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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饮马丰川     诸武争锋txt下载     诸武争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八十章 天亮了

    胧月走后,陶芊芊接过箫剑生怀里的竹筒,在灯光下小心翼翼的打开了。

    竹筒内只有一张路线图和一本书封泛黄卷的很紧的老书。

    几人似乎没有心情去翻看,原样塞回去,交给了箫剑生。

    陶芊芊静静的看着箫剑生,眼圈红红的,声音低沉着说道:“师傅真狠心,原以为小师弟这次回来,能安心的留在无极宫中闭关……”

    陶芊芊声音哽咽的没有将余下的话说下去。

    箫剑生替小师姐擦拭了一下眼睛,勉强笑道:“小师姐的小花园怎么样了,是不是快成为无极宫的后花园了?”

    陶芊芊快速的低下了头。

    二师兄李陌离笑道:“怕是指望不上了,上次小师弟离开没几天的时间,你小师姐知道了江湖令一事,一气之下将自己辛辛苦苦打理的那片花草全部毁了。”

    箫剑生轻轻拍了拍陶芊芊手背,安慰道:“等师弟归来,还小师姐一片更大的,如何?”

    陶芊芊破涕为笑,红着眼睛说道:“不许算赖,拉勾才行。”

    箫剑生不得不想哄孩子一样,和陶芊芊勾起了手指,口中也是喊着那些熟悉的字眼,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变了是小狗……

    看到这一幕,一群人心情沉重的难以言说。

    最后还是五师兄提议道:“与其这般苦等着,不妨让小师弟讲一讲神冢内的遭遇如何,天亮了,咱们一起送小师弟去码头,听大师姐说小师弟在神冢之内还结识了一位红颜知己,小师弟这桃花运,一年旺过一年,好兆头。”

    四师兄津津有味的将灯头挑了挑,整个屋子忽然亮了起来,也温馨了起来。

    尽管秦墨染已经听的快要耳朵生茧了,但还是兴冲冲的和众位师弟师妹围坐在一起,透过那跳跃的灯火,双眸紧紧的盯着对面的箫剑生。

    箫剑生亦是透过灯光看了秦墨染一眼,声音缓缓道:“也没什么好讲的,大师姐早就听腻了。”

    话虽如此,但箫剑生还是接过五师兄递过来的热茶,喝了几口茶,醒了醒酒,眼神渐渐平缓了下来,开始认真的回忆起了在神冢内的一幕一幕。

    “其实,借兵山只是个骗局……”

    似乎离天亮已经不远了,所以箫剑生没有从头讲起,而是直接跳至进入借兵山时那场大战开始说起。

    箫剑生将至动用了秋前辈的一招秘术击杀了那只金凤的时候,天色已经亮了起来,静听的院子里开始显出了熟悉的轮廓,四周的大树已经不再翠绿,树上的叶子也已经枯黄,那个大石墩还在,上面落满了枯黄的叶子。

    该走了,箫剑生不舍的收回了视线。

    所有人沉默起身,开始替小师弟整理行囊,吃的、穿的、喝的一应俱全,仿佛箫剑生这一走,不知

    何年才能归来。

    “大师姐说你喜欢穿黑色的长袍,只可惜时间太紧了,小师姐没能将最后一枚桃花扣钉上去。”

    陶芊芊递过来的一件崭新的黑色长袍,布料还带着一股幽香,箫剑生伸出手顺着布料的纹路摩挲了几下,然后双手接过,感觉有千斤之重。

    天亮了!

    箫剑生接过二师兄递过来的行囊挎好,在几位师兄和师姐的簇拥下向外走去,临出静听的门时,他回头瞥了一眼曾经熟悉的地方,再没有回头,迎着一缕刚刚升起的天光向神龙湖的码头走去。

    丹霞殿早早了打开了一扇窗,此时宫主胧月正依窗而立,眸光静静的盯着远处,不知过了多久,箫剑生他们已经隐没在了山雾之中,胧月自言自语道:“行路难,难在第一步,为师等着你归来。”

    归来峰峰顶,最是能看清码头的位置,此时正有一个单薄的身影,眸色楚楚的向远处眺望,“师弟,一路好走。”

    除此之外,无极宫上上下下几十道眼睛牢牢的锁定了码头方向。

    神龙湖码头,箫剑生和几位师姐师兄一一行礼道别,然后迎着刺眼的天光,向那片不毛之地深处走去。

    ……

    “颜兄,外界传闻小公主赵凌雪已经偷偷的溜出了宫,莫非你就一点也不担心,我该是夸你心大呢,还是压根就没有将那赵凌雪放在心上,要知道依着赵凌雪的美貌和秉性,一旦离开深宫,肯定会遇到不少麻烦事,有可能……”

    颜义辞对于吕思贤的话尾之音置若茫然,依然手握剑柄,目视坚定的望着前方,风吹不动。

    吕思贤自讨没趣的轻笑一声。

    顿了一下,接着说道“吕某还听说了一事,至那日赵凌雪伤了箫剑生之后,便道心出了点问题,整日面湖而立,魂不守舍,荒废了不少时日,这事既然因箫剑生而起,吕某斗胆猜测一下,赵凌雪此次出宫很可能有意要寻那箫剑生,不然她这心结怕是一时半会难解。”

    “当然,这些纯粹小道而来的消息,当不得真,赵凌雪什么身份,那箫剑生简直就是泥坑里长大的货色……要不说那些人,纯粹是吃饱了撑得,不过,话说回来,吕某一直认为女人的知觉最是灵敏,颜兄有没有想过派几个人……或许便能事半功倍。”

    颜义辞冷哼了一声,目光缓缓的从那片不毛之地中收了回来。

    “一个女人而已,如何能与我修行大道相提并论,玩玩可以,但若真要较劲就没有必要了,我颜义辞的眼光还不至于这么短浅。”

    吕思贤叹气道:“算吕某多嘴了。”

    颜义辞迎风而立,眸色微凝,紧盯远处那几个土堡,似乎想起了最近流传在宫主挺广的一件事,忽然冷笑道:“不管如何,赵凌雪已经是我颜家的女人,虽若吃了熊心豹

    子胆敢和颜家过不去,那便等着瞧好了。”

    中午时分,颜义辞和吕思贤依然没有等到箫剑生的出现,两人的肚子已经开始咕咕叫唤,身后用来取暖的柴火堆早已熄灭。

    吕思贤裹了裹身上用来御风狼皮披风,回头扫了眼后方几里之外那群严阵以待的官兵,津津有味的笑道:“简直就是一道摆设,就凭这些酒囊饭袋也想对付箫剑生,妄想。”

    颜义辞随意的跺了跺脚,低声说道:“也难为他们了,听说奉天王朝的陛下此次真的动了肝火,已经命这些人签下了军令状,那日彻底铲除了箫剑生,便那日班师回朝,否则军令处置。”

    此刻,箫剑生正在秦荒古镇一家廉价的客栈内养精蓄锐,一边双脚泡着暖洋洋的热水,一边细心的看着那张地图,这是师傅临时勾画出来的一张粗略地图,地图上很很多城镇都没有标明,但唯独将秦荒古镇写了进去。

    水温稍低一些,箫剑生便换过收了银子之后变的殷切的小二,往洗脚盆里续点热水,他此次远游带足了盘缠,更不不需要考虑这些细节,按照大师姐的说法,银子带多的了底气也足,再不济用银锭也能砸死几个人。

    箫剑生皱了皱眉头,略作思考,用小拇指的指甲在地图上沿着一条歪歪扭扭的线作了一下修改,按照师傅在地图上的标注,让他尽量走金国的地界,然后到了大陆与海岸的交界处,在向南折返,离圣人域便不远了。

    地图之上,圣人域基本位于大陆正东方向,完全隐没于一片茫茫大海之中,并没有确切的位置,水域横跨了几千里,如此长的距离,海面之上势必是风云变幻不定,即便是合五境的高手,也没人敢御剑而行。

    就在这时,箫剑生忽然放下了手中的地图,高声换过小二问道:“外面什么情况?”

    小二侧耳听了一下,赔笑说道:“回客观,您一直在屋内有所不知,最近咱们这秦皇古镇突然闯进来一批江湖人士,一个个凶巴巴的拿人不当人,据街坊邻居们说,他们是在这一带抓一个叫箫剑生的逃犯。”

    箫剑生轻笑一声,吱应走了小二,随便找了快布子将叫擦干净,快速的穿戴好,然后走到客房的窗户前,轻轻推开一条缝,向外看了过去。

    小二没有说谎,这间客栈正对的路上,正浩浩荡荡的过来一批人,这些人有的东张西望,有的出言不逊的揪过来过往的路人打问,其中不少人手里还拿着自己的画像。

    那画像画的很逼真,尤其是那身黑袍,几乎连烂洞的位置都画上去了。

    就在箫剑生考虑要不要回避一下的时候,就见三个中年男子快速的向箫剑生这间客栈走来,其中一人高高的举着他的画像,嘴里还大声的吆喝着:“此人极度危险,见到此人速速禀报,大爷必有重赏。”

第一章 快意刀客

    客房虽显旧,墙壁之上到处是临时修补的痕迹,但里面收拾的还算整洁,一副式样很呆板的桌椅,一张简陋的床榻,墙角处整整齐齐摆放着一堆琐碎之物,客房的隔音效果也不错,坐在里面很难被外面的杂音干扰。

    此刻,一面色白净的书生正悠闲的坐在椅子上,捧读着一本书封泛黄的书卷。

    读到精彩处,书生脸色会情不自禁的露出赞许的笑来,读到费解处,书生会仰望着屋顶,沉思一会。

    书生刚沉思过不久,刚刚翻了新页,似乎发现了极其感兴趣的东西,目不转睛的盯着那泛黄的书纸,连连点头,就在这时,客房的门被敲响了。书生依依不舍的将书卷反扣在桌子上,起身过去开门。

    当门打开了那一刻,书生先看到了身材矮小的店小二,正满脸堆笑的站在门口,这时候,书法发现从门的一侧快步闪出三道人影,书生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几步,既惊讶又胆怯,紧张的望着门外三人,无法开口。

    门外店小二额头已经冒汗,不停的搓着双手,很别扭的笑道:“抱歉客官……实在是抱歉……”

    还没等店小二将那善意的笑完全释放完,双扇的客房门被他身后俩人一人一脚踹的大展开,书生被一股莫名的劲风推搡着连推好几步,还险些仰面摔倒。

    突然出现的三人,俱是背后负剑,腰间再挎剑,一副江湖高人的派头,其中两人快步上前,满目凶光的守在门的两侧,中间那人举着手里的画像,板着面孔盯住书生生上上下下看个不停,细心程度不亚于面前站着一个黄花大闺女。

    “有点像,他娘的又不像,身高和体型都差不多,如果眼角再直一点就好了,腮帮子再小一点了就更好了,到底他娘的像不像呢,你们两个吃干饭的给老子参谋一下,总不能一天到晚像条癞皮狗似的无所事事,好歹做点人事。”

    中年男子嘀咕了几句,将画像交给了旁边一人。

    那人举着画像猫着腰,眯缝着小眼睛盯着书生的眼睛看看了又看,最后冲着中年男子笑着摇头道:“兴许是您这一路

    看的人太多了,感觉看谁都有点像,以我看来根本就是不像,听说那箫剑生杀人不眨眼,这厮眼中毫无杀气,还娘们兮兮的。”

    中年男子突然摸向了剑柄,厉声道:“小子,将手摊开?”

    书生怯生生的摊开手掌,低着头不敢与中年男子对视,眼巴巴的看着自己的手掌唯唯诺诺说道:“这位前辈,小子有什么对不住的地方,您就直说,小子愿意知错就改,切莫动刀动枪,前辈您可别为难小子……啊……”

    中年男子不予理睬,还没等书生反应过来,已经拔出腰间的长剑,闪着寒光的锋利剑尖刹那划过书生的手心,长剑归鞘,直到这时,书生才喊出痛来,面色涨红的不敢去看自己的手掌,眼神无助的好似马上就要死翘翘了。

    中年男子冷哼道:“确实不像,太细皮嫩肉了,这哪是摸剑的手,简直就是挤奶都使不上力。”

    就在书生疼的龇牙咧嘴的时候,中年男子一挥手,对那两人说道:“只是有些可疑,罢了,那也先带回去再说,宁可错抓百人,也不能放过一人,大不了关上个十天半月再放人也不迟。”

    一听说要抓人,书生已经顾不上手上的疼痛,两条腿上的膝盖不住气的往一起磕碰,声音更是显得有些语无伦次:“这位前辈,不不不,是这位大爷,您这样做不符合江湖道义和江湖规矩的,会被天下人耻笑的……”

    “去他奶奶的道义,大爷就是江湖规矩,再不闭嘴小心割下你的舌头喂狗。”

    书生的声音戛然而止,嘴巴彻底严严实实的闭上了。

    守门两人上前一步,作势就要扭书生手臂,书生早已被吓的魂不附体,连躲闪的力气都生不出来,但就在这时,客栈的走廊内响起了一阵阵爽朗的笑声:“刘柏仁,咱们又见面了,是该说咱俩有缘呢,还是说事情实在是太巧合了呢。”

    听到声音,中年男子登时变了副脸色,目光深处的看着走廊深处,忽然冷笑道:“和你有个鬼的缘分,高成赞,昨日你便坏我刘某人的好事,今日变本加厉再来,你是不是以为来了秦荒古

    镇,我剑山便任人欺负了?”

    走廊里的人还没有过来之前,机警的店小二早已嗅出了危险的味道,神色慌张的后背抵着墙,趁着中年男子不注意之时,遛着墙根向着走廊的另一头跑了出去。

    客房内的书生早已面无人色,无声的叹了口气,只能听天由命的看着门口又过来的几人。

    其中一男子四十出头,生的浓眉大眼,腰板笔直,还留着浓密的大胡子,手按刀柄向中年男子走了过去,嘿嘿笑道:“刘兄,话不能说的怎么难听,什么叫变本加厉,你这明摆着瞧不起我快刀门,是谁规定了,准许你剑山胡乱抓人,就不准许我快刀门抓人了,既然咱们好巧不巧的碰上了,你们也想抓走这个书生,但我们也是一路跟踪到此,要不咱们便划出一条道道来,免得失了江湖规矩。”

    刘柏仁冷哼一声,虎视眈眈的看着过程中,怒道:“高成赞,你别得寸进尺,凡事都的讲究先来后到是不,今日这人我们剑山还真就抓定了。”

    高成赞讥笑道:“既然你将先来后到,我便和你讲讲什么叫取之有道,这书生我们几人可是费了很大力气才跟踪到此的,如果就这么让给你,我们快刀门的面子还要不要了?”

    就在高成赞眼睛示意那两名男子进去抓人的时候,刘柏仁将心一横,怒极反笑道:“既然你高成赞想要虎口夺食,那便拿出点真本事来,这里地方太过狭窄了些,有胆量咱们就在飞云渡茶楼门前比划一下,哪里地方大,足够你高成赞献丑的,顺便也要路来路过的江湖中人看看,你们快刀门终究是死狗扶不上墙的烂泥,这几十年来也就出了一个屠铁林而已。”

    高成赞瞥了眼嘴唇躲躲闪闪的白面书生,重重的点了下头,说道:“那便依着你,也好让你彻底死了心。”

    俩人各自冷哼一声,带着自己的手向客栈外走去。

    两拨人似乎真的离开了客栈,再听不到任何动静,书生这才回过神来,随便的擦拭了一下手上的血迹,快速的收拾好自己的行囊,向二楼的客房登记处小跑而去。

第二章 烂谷子的陈年旧事

    (今天上架了,谢谢捧场!)

    书生慌慌张张一出现,店小二已经猜到了来意,笑着歉意说道:“如今这世道和那六月的天孩子的脸差不多了,说变就变了,小店势单力薄无法照顾周全,让小先生受惊了。”

    书生微微颔首,似乎对小先生这个称谓比较满意,嘴角带出点笑来,但脸上的惊魂未定还没有敛去,所以没有与店小二攀谈的兴趣,直接办完简易手续,又打赏了几颗碎银子,打算出门向东而去。

    书生刚走到门口位置,店小二拿人钱财,自然觉得理短,便善意提醒道:“像小先生这般文弱的读书人,尽量不要来这种鱼龙混杂之地,尤其秦荒古镇,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最近时日,不仅江湖人物经常出没,就连很远的奉天王朝也派过来不少暗探,小先生自当保重才是,您慢走。”

    书生感激的点了点头,站在门口问道:“按照小二哥所言,我该如何走才能避开这些人?哪里才是我们这些读书人的游学之地?”

    店小二往北指了一下,说道:“三百里外有个太平镇,归属金国管辖,自然要好过这三不管之地,当然,这些也是小二道听途说来的,小先生自己衡量,切莫误了人生大事。”

    书生抱拳一笑,将斗笠戴好,瞥了眼飞云渡茶楼方向,行色匆匆的出了客栈门。

    离开客栈的刘柏仁和高成赞各自带着手下直奔飞云渡茶楼而去,中途还没有停止言语上的攻击,俱是就着凉风说凉话,谁也不服谁,谁也不让谁。

    其实飞云渡茶楼并不像名字加的那般响亮,甚至连个像样的幌子都没有,砖混木的二层楼,木料外的油漆早已被风沙磨光了皮,支应茶楼的是兄弟二人,老大憨厚,老二圆滑,兄弟二人都不小了,这几年也攒了点银子,可惜身在秦荒古镇这种女人绝迹的地方,两人都还是进进出出两个人,但兄弟二人做生意的头脑确实不赖。

    兄弟二人在茶楼外搭建了一个低矮墙的四方形场地,四个角竖起四根石柱,通过绳子将四方场地围起来,里面专供江湖人物解决私人恩怨,四周摆满了擦拭的油亮的茶桌。

    在四方场地的入口出立着一块木板,上面写着:“角斗场须知,生死战三十两,负责收尸和清理战场,相互切磋五两,如果只是骂架,请自重。”

    角斗场明文规定占用地方是收钱的,但遇到实在不讲理的,或者干脆穷的叮当响的游侠,兄弟二人也只能笑一笑权当没那回事,权当就挣了个茶水钱。

    最近这些日子,秦荒古镇忽然火了起来,来来往往的外地人多了起来,所以摩擦也便多了起来,有些摩擦自然要找个地方解决一番,这不又来生意了,老二早早的让老大烧开两大锅水,准备沏茶之用。

    矮墙之外早早的围满了看热闹的路人,其中不乏一些江湖中人,有眼尖的第一时间便认出了刘柏仁和高成赞二人,谈资便多了起来。

    刘柏仁和高成赞刚走出茶楼的门,正在洗刷茶具的老二就说道:“哥,你猜这两人谁能赢,不过我更看好那姓高的。”

    等了几息,从灶坑处探出一个被烟火熏的黑乎乎的脑袋,只露着明眸和白牙,“都是些三脚猫的功夫

    ,这辈子都走不到合五境,谁赢谁输只要不妨碍咱哥俩挣钱就成。”

    “那姓刘出手挺豪爽的,说好了只收五两,随手就丢过来一百两,世界上还真有这种傻帽,花钱买自己输。”

    又是几息之后,老大在脸上胡乱的抹了一把,说道:“过完这个冬天,你便回圣人域吧,挣再多的钱也不能搂着睡,还不得找个婆姨帮你持家,人啊,总归是要老婆孩子热炕头才不虚度一生的。”

    “可是,我走了哥哥你怎么办,莫非这么多年了过去了,你还不死心。”

    老大瞅了眼外面的人山人海,龇着白花花的牙齿说道:“坏人可以吃得香,睡的香,但绝对不能让他长命。”

    老二无端的叹了一口气。

    在刘和高还没有动手之前,已经有人吆五喝六的喊着谁要下注,剑山大战快刀门,机不可失时不再来,错过还的等几年……

    似乎为了更吸引人,那人站在一个高脚凳子上,双手括着喇叭说道:“可能有些江湖的朋友还不知道,说起这剑山和快刀门,可是很远故事的,想当年剑山剑女苏剑凝和快刀门奇才屠铁林可是相当对眼的一对,郎才女貌,差点就比翼双飞了,不幸的是半道杀出个霍青城,生生的将一桩美事搅合成一段仇事了,要不说着搅屎棍向来不能小瞧。”

    经这一说,很快便围过来一群人,尽管没几个囊中富足之人,但此时却变的极其慷慨,看那往一张小木桌一投的动作,似乎有点倾家荡产的意思。

    “就冲着剑山的面子,老哥今日便大方一次,二两买刘柏仁赢不吐血。”

    “刘老哥切莫感情用事,虽说你也姓刘,和那刘柏仁八百年前是一家,但以老弟愚见,那刘柏仁对上高成赞绝对没有胜算,与其白白输掉这白花花的二两银子,还不如到醉花楼摸摸那婆姨的屁股蛋实在。”

    一身酸臭味的老刘想了想,犹犹豫豫的收回手,但又伸了出去,声音还挺高的说道:“老弟真是实诚人,那就一两买高成赞赢,剩下一两逛醉花楼买醉去。”

    “五十文,压刘柏仁险胜一筹。”

    “老夫这条龙头拐杖可是紫檀木所雕,咋说也的值二两银子,让快刀门的高成赞见鬼去吧……”

    这边下注,那边也准备的差不多了。

    既然是以江湖的方式解决江湖争执,自然要遵守一些江湖规矩,总不能上来就动刀动枪,那样就太没了风度,尤其是角斗场内的二人,都自认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越发要按道道而来。

    刘柏仁用手指着高成赞冷笑道:“高大胡子,今日便让你尝一尝出门不看黄历的滋味,准备好为快刀门丢人现眼吧。”

    高成赞拔刀的动作极其有范,先拔一寸,看看刀刃是不是依旧锋利,然后再拔二寸,用自己的头发试试,是否还可以吹毛断发,然后才直直的拉出长刀,当着所有人的面,挽了个刀花,看着刘柏仁笑道:“今日高某不为别的,就想削掉你那只鸟,看你日后如何祸害良家女子。”

    “当年快刀门就爱说大话,将那屠铁林吹成了万年不出世的奇才,到头来还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可笑。”

    “你们剑山能好到

    哪去,还不是捧着奉天王朝那皇帝老儿的臭脚当香饽饽,丢人现眼。”

    刘柏仁和高成赞已经拉开了距离,但还没有动手的迹象,似乎非的说的口干舌燥,有嘴不难眼才肯动手,就在这时,现场的观众内有人不悦道:“别他娘磨磨唧唧的,赶快动手啊,老子可是花钱看的热闹,不是听你们两个唠家常的。”

    “是啊,是啊,再墨迹下去茶水都凉了,你们赔大爷着茶水钱吗?”

    刘柏仁和高成赞终于停下了口水战,刘柏仁狞笑一声,将手向后探去,噌的一声拔出负在身后的长剑,这般长剑平时很少出鞘,一来不屑的用,二来今日的刘柏仁也在有意的向世人展现一下正宗的剑山剑法。

    像剑山这种门派至少传承了几千年,自然会有自己独特的底蕴,再经过无数代弟子的演练和修正,剑山的剑法到了今时已经堪称天下剑术的领袖,出剑快、准、狠,角度也刁钻异常,真正的滴水不漏。

    而快刀门之所以叫快刀门,敢叫快刀门,自然有其过人之处,其实,快刀门的刀除了快之外,还有一层意思,便是快意,快意恩仇,快意江湖,只可惜这几年快刀门一直紧闭山门,几乎封锁了一切消息,导致世人渐渐的要忘了这个名字了。

    今日高成赞忽然出现在世人面前,这意味着什么,早已有人猜到,要么是快刀门打算重出江湖,要么“那位”回来了,快刀门才有勇气重开山门。

    就在四周看客凝神静气的时候,刘柏仁脚尖虚点而出,同时手中的长剑突然化作一道电闪劈裂而去,那柄长剑好像真的如一道闪电般,长到丈许,斜着刺向高成赞的喉咙。

    “好剑法,今日的茶水钱没有打水漂。”

    “大胡子要见血了。”

    高成赞面对刘柏仁刺来的一剑仿若未见,他并不急着出刀,这些年来,他一直待在山中研究剑山的剑,为的就是有朝一日派上用场,闪电刹那奔袭而来,几乎快要接近高成赞的喉咙时,忽间高成赞断喝一声好,高成赞手中的长刀猛的旋转起来,出刀便是**迭起,纯由刀光凝聚成的一个漩涡,牢牢的将刘柏仁手中的长剑套了进去,随着高成赞闪身,那漩涡也跟着而走,刘柏仁手中的长剑忽然就没了方向,就在他急于抽剑之时,高成赞再喝道松手,刘柏仁大惊之余,长剑真的就脱手而飞了。

    刘柏仁摸向腰间那柄剑的时候,脚下也是紧急后撤,但高成赞的刀好似能在错乱的脚步中锁定刘柏仁一般,左冲右突一路突进,直逼刘柏仁连退了十几步,眼看着就要撞上身后的绳索,按照角斗场规定,但凡触及到绳索者,便是输。

    刘柏仁急中生智,长剑突然脱手而出。

    这次可是他自己松的手,长剑借着地面反弹而起,剑身弯曲如弓,势如奔雷一样直刺高成赞的心窝,高成赞猛然眼角绷直,在长剑刺来的一瞬间,整个人腾空而起,他的身体穿插于一片雪亮的刀光之中,手中行云流水的刀影真的直奔刘柏仁的裤裆而去,看的所有人好不紧张,就连茶楼内烧火煮水的老大也站起了身,手里还抓着那黢黑的烧火棍,着急向外看去。

第三章 卖炭翁

    别人要命,高成赞要命*根子。

    这一突变,直接让刘柏仁吓的面无人色,想躲无处躲,想招架又来不及,心底暗骂一声,姓高的实力比之当年长进太多了,便想用双手捂住裤裆,他这是宁舍一双手,也舍不得那命*根子。

    也难怪了,男人没了这玩意,还叫男人吗?

    随着一阵惊呼,长刀刹那切割而去。

    当就在那刀带起的风震的刘柏仁裤裆乱颤之间,忽然至天外飞来一剑,简直就是跨越了时间和空间而来,甚至比高成赞的一刀还要先到达刘柏仁的裤裆位置,就在高成赞愣神之余,那柄锈剑斑斑的长剑,直接将长刀撞开,同时,悠然一个回旋,飞掠向角斗场那块须知牌,将牌子搅的稀碎。

    锈剑继续眼花缭乱而动,就在高成赞打算撤离出角斗场脸色煞白之时,锈剑悠然转身,直接擦着高成赞的头顶而过,将高成赞的发髻斩乱不说,还斩下了一撮头发,直至那头发飘落在地,高成赞这才长长的深呼吸一口,再看锈剑,已经循入高空之中而去。

    “高人呐,你现个身让老夫开开眼界啊,老夫九十高龄了,从未见过如此绝妙的一剑。”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面色潮红仰天而望,嘴唇哆嗦的无法自已。

    “这是何方高人,莫非是剑山的那几位老祖宗,不对呀,既然是剑山的老祖宗出手,应该将快刀门的高成赞一块带走才是。”

    “老哥,这你就有所不知了,高人自有高人的风度,岂是你们这些三脚猫的武夫可比,或许是那高人怕见血脏了剑,或许不屑杀低级的修行者,反正……不说了,老哥的该去醉花楼好好和那几个婆姨说道说道了。”

    刚才那一剑,似乎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境地,导致刚才刘柏仁和高成赞的打斗回味起来,感觉像嚼蜡一般无味,四周的看客早已忘记了刚才的决斗,甚至再懒得去看那二人。

    刘柏仁终于大汗淋漓的回过了神,眼睛追踪不到刚才那柄锈剑,便狠狠的瞪了高成赞一眼,气喘吁吁道:“高大胡子,你赢了,刘某认输。”

    刘柏仁说完,收拾起地下的长剑,来不及归鞘,一只手拎着一柄剑,招呼了两个手下,快速的融入进了人群。

    高成赞也没有胜利者的姿态,同样急匆匆走出角斗场,向那家客栈奔去,今天除了让刘柏仁丢人之外,高成赞还有一重要的事情要做,甚至这件事情比起当众羞辱刘柏仁还要重要。

    很快人群散去,角斗场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只有几个不懂世事的孩童绕着那茶桌肆意的奔跑嬉闹,端起茶杯之中还没有喝尽的茶水肆意的泼洒,有几个大一点的孩子,快速的钻入角斗场之中,一人手持一个木棍子,有模有样的比划起来,甚至那个腮帮子有点鼓的孩子专门往另一个孩子的裤裆里招呼。

    看到这一幕,茶楼内正在唉声叹气的老二终于有了个笑模样。

    刚才事发突然,有几座的茶水钱还没有

    收回来,那个几个挨刀的货趁着人群混乱便溜走了,甚至还揣走了几个茶杯,老二再次叹了一口气,拦住正准备去收拾茶桌的老大说道:“哥,你窝火不,刚才若不是那一剑而来,咱们能多收几颗银子的。”

    老大停了下来,拍了拍弟弟的肩膀说道:“别唉声叹气的,其实你赚了。”

    老大继续往角斗场方向走,老二皱了皱眉,不解的追了出来,和哥哥一边收拾残局一边说道:“哥,你说咋得个赚法?”

    老大瞪了弟弟一眼,笑道:“刚才那一剑管够你悟三年,七境高手压箱底的手段,你说你赚不赚,江南安公子很少出剑,能看到便是赚到了,这远比那几个茶水钱要来的实惠,从今天起,这个摊子便交给哥打理吧,你安心悟那一剑。”

    老二停下擦桌子的动作,眨了眨眼,似乎还真是那么回事。

    不过,他忽然看到了那块须知牌,心情似乎又有些不爽的说道:“可是那安公子分明不给哥你面子,连商量的意思都没有……”

    “有什么好商量,哥哪有那面子,好好干好自己的活,少操心江湖事。”

    “可是,哥你不也是七……”

    忽然至老大手中飞出一块油腻腻的抹布,严严实实封住了老二的嘴。

    ……

    高成赞带着几人以最快的速度奔至那家客栈,但书生已走。

    他问了店小二,店小二比比划划一顿,似乎也没说清那书生到底朝那个方向走了,高成赞只好返出客栈,随意的在街上溜达起来。

    高成赞一直皱着眉头,那四名跟随者都能感觉到高前辈心思很重,但见此情景他们也不敢多问,为何要寻那位书生,按照对高前辈的了解,高前辈最看不起的就是舞文弄墨的读书人,但此时却不顾满头大汗的要寻那书生,这就费解了。

    高成赞自然也不乐意向那几个屁孩子解释这一切,说刚才那书生像极了曾经快刀门的一位前辈,如果多点胡子,眼角再直一点会更像,这些东西说了他们也不懂。

    高成赞带着几人无所事事的在街上晃悠了一圈,似乎心情有些不妙,一边向一个小酒馆靠拢,一边说道:“你们几位,对屠铁林小师叔了解多少?”

    几人俱是摇头,只有一女子小声说道:“听说小师叔年轻的时候长的可俊……”

    还没等那女子说完,高成赞回头便瞪了一眼,警告道:“不学无术,连句人话都不会说,什么叫年轻时候可俊呢,我那小师弟现在也是好看的一塌糊涂,你们小师叔俊的可不只是外表,他的双手刀法施展起来那才是真的俊,连当年你师公晚上睡觉说梦话,都夸你们小师叔刀法盖绝天下,可惜,若不是当年那件事,你小师叔是何等的威风,还能轮到剑山跑到快刀门撒野。”

    离小酒馆不远的时候,那名女子扑闪着大眼睛,说道:“师叔,那您能说说小师叔当年那件事吗?”

    高成赞直接白眼道:“没门!”

    那女子眼睛灵机一转,说道:“师叔,这顿就阿沫请了,师叔您进去随便点,随便喝都成。”

    高成赞望着那人头攒动的秦荒古镇街头,终于有了个笑模样。

    ……

    天色已黄昏。

    一条坑坑洼洼的小道,曲曲折折吃力的伸向远方。

    刚下过雨,路上湿漉漉的,到处是大大小小的黄泥水坑,在一个很大的水坑边,正停着一辆黄牛车,车上似乎装着怕水的货物,鼓鼓囊囊的盖着一块很大的油布。

    黄牛车已经倾斜严重,一个轱辘在道上,另一个轱辘在水坑里,看样子水坑里的轱辘再挪动一下,车就的侧翻入水中,车上的东西自然逃脱不了湿水的命运。

    黄牛车一旁正蹲着一个老人,松松散散的雪白发髻上插着一根筷子一样的普通簪子,老人一边喘气一边望着那水坑里的车轱辘发呆,似乎是喘气够了,老人小心翼翼的拄着一根牛鞭站了起来,脚下打着滑,挪着小碎布走到黄牛头前,在牛角上蹭了一把鼻涕,颇有些讨好黄牛的说道:“老黄啊,阿公保证这是最后一趟了,等这趟木炭卖完,阿公对天发誓不将你卖给那些牛贩子,会将你喂养到老,会给你将牛棚漏雨的地方修好。”

    老黄牛通人性,似乎只要东西一老了,自然就有了灵性。

    老黄牛用湿漉漉的鼻子曾了曾老人的手臂,对着路的远处哞了几声。

    老人艰难的笑着,用那只又黑关节有粗大的手拍了拍老黄牛的脊梁,然后吃力的抱住车辕,说了一声,老黄就看你的了。

    老黄牛和老人一起使劲,车终于动了起来,那车轱辘一点点碾压着黄泥水一点点滚向前,在水中留下了一条很短的水纹,老黄牛继续哞着,蹄瓣深深的陷入了泥泞之下,脖子挺的笔直,鼻子里不住气的喷着白雾气,老人喘的似乎比那老黄牛还响亮,呼哧呼哧,额头上的青筋一根根暴起,仿佛要撕开那张黑皮。

    随着车轱辘艰难向前,牛车一点一点向水坑外挪去,老人已经一条腿跪在了湿泥地上,但依然没有放弃使力,没几颗牙齿的嘴张的像一个老鼠洞一样,只冒气不吸气,嗓子里咕咕而响。

    忽然,黄牛车猛的往前窜了一下,老人一喜,干脆用干巴巴的肩头抵住牛角位置,身体倾斜的快要趴在地上,拼了老命的往前拉车,车轱辘也是很争气的爬到了水坑的边缘处,眼看着就要滚出水面。

    然而,就在下一刻,车轱辘下的泥块突然向一侧裂开了,一瞬间老黄牛连同那老人一起随着车向水坑中倒去,在这一刻间,老人的脸无比的沮丧,但他依然在试着用瘦弱的肩头顶住车辕。

    老人似乎做到了,黄牛车另一侧翘起来的轱辘缓缓的落了地,然后一点点向水坑外走去。

    老人将车停好,龇着几颗牙冲着老黄牛笑了笑,然后回头去车上拿酒葫芦,就在这时,老人看到车后站着一个白白净净的书生。

第四章 太平镇一宝

    太平镇之所以叫太平镇,还得从太平镇一宝说起。

    这一宝,太平镇的大人小孩都知道,其实就是一口硕大的铜棺,正是位于镇东南方向清莲池中的这口铜棺,使得太平镇太平了无数个年头,鲜有那些不安稳的事情发生,当然,太平镇也不太平过,后来陆陆续续发生了一系列怪事,太平镇的名声开始在外,再没人敢来太平镇生事。

    太平镇有本很老的书,叫《秦俑志》,这本书可以追溯到秦国最鼎盛的时期,秦时太平镇原本叫宁康,属于乡一级,后来秦灭,太平镇沦落到三不管之地,再后来被金国接管,但也只是象征性的派过一个地方官,地方官死后便有本地的地主代管,金国也就懒得再管了,毕竟太平镇太贫瘠,没有油水可捞,地方赋税少的可怜,到了可有可无的地步。

    至今太平镇的很多人家家中,依然保存着秦时一些作风,镇民彪悍,但也淳朴。

    《秦俑志》记载,太平镇地理位置特别,曾遭到过西荒的大兵压境,然而,西荒大军在行至清莲池附近时,突然天黑如斗,即便举着火把也看不清路,同时,炎热的夏季四周刮起了阴森森的寒风,导致许多人许多战马惊慌失措,肆意逃窜,结果不算大的清莲池足足淹死了西荒大军数万人。

    数万人绝对不是一个小数目了,这比和秦军正面冲锋一次折损的还要严重,至此,清莲池成为了世人的禁地。

    后来,秦灭之后,陆陆续续又发生了一些事。

    比如,曾有一批秦荒古镇逃窜过来的马匪,想在镇中搜刮一些财物,结果路过清莲池饮马的时候,马匪的独眼老大无端吐水,据后人传说说,那独眼老大吐出的全部是清莲池的水,也就是被湖水活活撑裂了肚子痛死的。

    再比如,那位可怜的地方官,本来相中了镇中一个姑娘,姑娘长得喜人,又知书达理,早年念过几年私塾,但人家姑娘嫌弃那地方官年纪太大,都到了喊爷爷的年纪了,还有那地方官爷爷家中妻妾成群,姑娘一想到过门之后定会受到无端的委屈,所以坚决不同意,她的父母也是不愿意将女儿往火坑里推。

    这不,就把地方官爷爷得罪下了。

    某天夜里,官爷爷带着一票人马抢婚,后来在举刀砍人的时候,忽然听到清莲池方位传来一阵阵雁鸣声,就此地方官和他带来的那些手下全死在了太平镇,全部是脑袋开了窟窿,看样子似乎是被什么了不起的鸟啄开的。

    卖炭老人讲到这里,天色已经大黑,夜黑路滑再无法赶车行路,只得在路畔找了一处避风避寒的地方,将车上准备生活的火盆拿出来,简简单单的烧了几根木炭。

    老人看着书生不善言谈,但喜好喝一口,烈酒正好也驱寒,便找来个空碗给书生倒了一碗自家酿的烧酒,两人一边喝着,一边有一道没一道的随便聊上几句,老人的言语之间带着感激,若不是这书生帮衬,自己这车木炭算是彻底的交代了。

    刚才老人问书生来自哪里。

    书生没有隐瞒,说了个奉天王朝。

    老人撅了噘嘴,说道:“那地方不咋地,官大一级压死人,一级压榨一级,像你这个年龄正好没赶上好时候,虽然近年来没有兵荒马乱,但那奉天皇帝老儿黑啊,黑的比没月亮的夜晚都黑,苛捐杂税重不说,科考制度更是鸡蛋里挑不出一点蛋黄,买*官卖*官暂且不说,哪朝哪代都免不了的,但重文轻武就有点说不下去了,活该被金国欺负。”

    书生笑了笑,不说话,这些他也懂,也算深有体会。

    老人似乎因为书生帮他推车,显得兴致很高,再加上喝了点酒,话也多了不少,尤其是在这荒山野岭的,有个说话的伴心里也踏实。

    老人笑道:“孩子,老丈说句不中听的话,这马上便是天寒地冻的时候了,你游学何不去那四季如春的南方,莫非还没有被冻够?”

    书生在火盆上搓了搓手,感觉暖烘烘的,笑着道:“不瞒您老说,我这便是打算从北方转到南方,差不多天寒地冻时,正好也就离开了北方。”

    老人了然的点点头。

    书生想了一下,也问了老人一个问题,这一车木炭能卖多少银子。

    老人掐了掐黑乎乎的手指算了算,然后比划了个六。

    箫剑生笑道:“六十两,拉到极北之地来回一趟一月时间,也不枉您跑这一趟了。”

    老人将木炭掂下来的渣滓往火盆里捧一把捧,然后蹲下来说道:“六十两就好喽,有这六十两我这把老骨头就可以呆在家里安心的等死了。”

    箫剑生吃惊道:“才六两?还天寒地冻跑极北?”

    老人苦涩的笑了笑,回道:“卖炭最忌天暖时,卖的便是一个雪中送炭,如果路上少折损点,能卖六两已经谢天谢地了,其实一年也卖不了几趟,极北之地马上要大雪封山了,这一趟卖完只能歇着了。”

    老黄牛似乎听懂了老人的话,刚才老人说这是最后一趟,原来是逼不得已的真话,老黄牛在夜色之中抬起头,深深的瞅了老人一眼,开始继续啃食野草。

    天色刚刚亮起,老人继续赶路,书生跟在车后,偶尔会帮着推推车,时近中午的时候,书生和老人分路而行,书生听了老人的话直奔十几里外的太平镇,老人沿路直奔极北之地。

    只是老人在中午吃饭的时候,在车上那个竹编篮子里摸出了一把白花花的银子,用手掂量了一下,足有二十两之多。

    老人攥着银子并没有喜出望外,而是朝着书生离开的方向鞠了一躬,嘴里碎碎念道:“这一车木炭可不轻哩,别说你是个书生,就是个壮汉推车也的累弯了要,不过真书生也好,假书生也罢,总之心意实诚,也是个实诚人。”

    老人一路高声吆喝着老黄牛,沿着那条似乎没有尽头的路而去。

    书生没有进太平镇,直奔清莲池而去。

    清莲池坐落在一片金黄色的山林之中,其实就是一不大不小的湖泊,湖泊呈圆形,貌似很深,池水由绿到墨黑,看起来像一口巨大的锅,池中也无莲花,但偏偏叫的怎么雅。

    书生一边吃着

    随身带的干粮,一边坐在一个很高的地方看着池水,老人说天气晴好之时,隐约能看到池底的那口铜棺,所以书生目不转睛的盯着池底位置,但根本看不到什么,似乎除了水面之上被风吹皱的池水,再没有什么看点。但书生却一直盯着湖面,一直到天色暗了下来。

    夜晚的清莲池四周很安静,偶尔能听到几声鸟叫,似乎被什么惊起,乱糟糟的飞起。但那些鸟绝不会从清莲池上空飞跃过去,这让书生觉得有些意思,索性打算多看几天时间。

    三天时间过去了,书生依然看不到那口铜棺,倒是期间遇到几人,等了小半天时间便离开了。

    第四天的时候,书生起身向清莲池走去。

    他先是捡了一块石子丢入湖中,咚的一声,石子溅起一连窜水花向湖底沉去,再没了动静,书生再次捡起一块稍大的石子丢入湖中,依然如此。

    书生索性抱起一块大石块,一只脚踩着湖边的乱石,然后双手高高举起大石块,猛然投入湖中。

    大石块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落向清莲池中心位置。

    咔嚓一声,大石块与湖面撞击的那一刻发出巨响,紧接着石块稀烂,湖水眨眼之间变成了青铜色,仿佛一个铜铸的大锅盖盖住了整个湖面。

    与此同时,四周的树林忽然传来一阵哗哗声,这是还没有落叶归根的树叶在树枝上抖动发生的动静,只见树干之上,所有的树叶脱离了树干,都朝着湖中的位置急速飞掠而来,最后严严实实的盖住了湖面。

    见此情景,书生没有退去,反而一指点在眉心处,双目同样似那幽深的湖水般看向湖中心位置,似乎要将青铜的湖面的看出一个洞来。

    “年龄不大,胆子倒是不小,性情如此顽劣,实在是大不敬。”

    一道没有任何感情的女子声音突兀出现在书生身后。

    书生下意识的中断凝视的动作急速回头,看到一对身穿白色毛皮的年轻男女向他走来,俩人俱是脚步轻盈,落地无声,似在走也似在御空而行,俩人双手紧挽,面色从容。

    书生看着这对神仙一样的眷侣,都不知道对方从何而来,什么时候开始注意到他,书生表情有些僵硬,似乎觉得有些不太真实,便揉了揉眼睛看这一幕,像极了传说中修仙得道的狐仙,脑海之中无端的想起小时候养曾经发生过的一件趣事。

    书生记得很清楚,还是六岁那年,突然一天午后,小院里进来一只雪白的狐狸,瞪着圆溜溜的眼睛,有气无力的走到院内摆放凳子的地方,便停下不走了,双眸可怜楚楚的看着屋内,似乎在说我饿了。

    后来,养父让他将吃剩的饭盛在碗里,小心翼翼的推到白狐面前,白狐没有客气,象征性的看了他一眼,开始用两指爪子抱紧饭碗,大口吞食起来,白狐吃完之后,书生又盛了一大盆清水。

    白狐吃完喝完在那条凳子上蹲了一会,然后窜入了后山的密林之中。

    就在这时,书生看着那面色悠然的女子,脱口而出:“狐仙姐姐好。”

第五章 朝天山朝圣会

    女子听到书生叫了一声狐仙姐姐,登时杏眼微眯,脸似寒秋。

    “哪里来的野小子,这般粗鲁无礼。”

    女子话音刚落,猛然挥了下宽大衣袖,一道扇形白光直奔书生而去,书生并未接招,任由白光碾压过身,白光过后,书生已经在几丈之外,可惜了书生周围的那几颗苍劲大树,被连根拔起,节节寸断。

    书生望着雪白裘皮的女子,再打量一下自己的粗布衣衫,自嘲笑了笑,说道:“是有些野,但还不至于无理,更非粗鲁,只不过突然想起一事……”

    女子懒得听书生叨叨,纤手摸向洁白剑柄,就在这时,旁边的男子握住女子即将拔剑的手,轻笑道:“浅浅师妹息怒,犯不着与这种人一般见识,晦气。”

    女子微微一笑,朝着书生说道:“遇上我师兄这般斯文之人,算你交了好运,不然本姑娘定要你好看。”

    书生本想说句,谢姑娘宽宏大量,不料就在这时,远处的树林出现了一个白影,白影虽然不大,但仿佛是这荒山野地里最亮眼的一道风景,白的令人陶醉,比那白云还白,比那白雪还耀眼,原来是一只雪白色的狐狸。

    白狐一路慢悠悠而来,一边警觉的看着远处的书生,一边用尖尖的鼻端嗅着地面上的杂草落叶,很快,白狐来到年轻男女身边,很亲昵的在两人身上蹭了蹭,眼珠子骨碌碌乱转,嘴里发出脆生生的嗷嗷声,甚是惹人喜爱。

    书生有种莫名的冲动,想过去抱一抱那只白狐。

    只是他刚有举动,那女子便狠狠的瞪了一眼书生,意在警告。

    书生歉意一笑继续目不转睛的看着白狐,白狐睁圆水汪汪的眼睛看向了书生。

    一人一兽安静的对视了几息,书生情不自禁的蹲下身体,快速的张开双臂,似要将白狐揽入怀中,白狐抬起头瞅了一眼年轻男女,嘴里再出发出一阵清脆的嗷嗷声。

    女子瞪了一眼书生,有些吃惊的看着白狐,细声细气说道:“阿狸,你认识此人?”

    白狐用头拱了拱女子纤细的长腿。

    女子越发显得吃惊,蹲下身子摸着白狐的头,趴在白狐耳边低声道:“阿狸,他是个假书生,已经改变了容貌,切记不要轻易的被坏人欺骗了你的善心。”

    白狐似乎听懂了女子的话,但还是固执的向书生跟前挪了几步,那双极具灵性的眸子紧紧的盯着书生,然后缓缓的张开了嘴巴,白狐的嘴里牙齿已经所剩不多,书生看到这一幕皱了皱眉头,轻轻的放下了双臂,眸光有些悲凉。

    白狐老了,眼神已经不复当年清澈,身体也不复当年的矫健。

    书生起身,

    他很想问问这对神仙眷侣,清莲池到底怎么回事,然而他看着白狐的眼睛,忽然又不想知道了。

    书生像儿时那般,目光怜爱的看了白狐最后一眼转身而去。

    女子刚要出手阻拦,男子叹了口气说道:“浅浅师妹可还记得十几年前的那件事,那年阿狸年幼不懂事,在大山里迷了路,当年我去寻到阿狸的时候,阿狸带着我找到了一户人家的院子。”

    女子用轻嗯一声,纤柔的手指点了点白狐的鼻子,小声道:“阿狸,你真认识那个书生,如此的话,姐姐不会为难他便是,但你要说实话。”

    白狐自然不会说话,但它会朝着书生的方向嗷嗷的叫,叫声之中满是凄凉。

    女子自然也能听懂白狐的叫声,它陪伴了她快二十年,如今马上要老去。

    女子听着白狐嗷嗷的叫声,忽然心里酸酸的,“去吧。”

    白狐朝着书生的方向撒腿追了过去,然而只是追了几十步,便喘着粗气停下来,开始换小步往前挪,始终无法追上书生,白狐似乎还不想放弃,原地歇了一会,继续追赶,奈何书生走的急,白狐只能望着那远去的背影嗷嗷直吼。

    白狐老的已经跑不动了,想还那个人情,已经无能为力。

    书生已经走出很远,只是在白狐呼声的那一刻,他停了一下,很想回头。

    男子收回目光说道:“随他去吧。”

    女子说道:“他打扰师傅闭关在前,你还放他离开,师兄真是宅心仁厚。”

    男子轻笑道:“那又何方,权当为了报答他对阿狸当年救助之恩。”

    女子轻柔的点了点头,缓缓的将头靠在了男子的肩头之上,那双空灵的眸子,静静的盯着已经走出了很远的白狐,她想把它找回来,但又于心不忍。

    书生知道白狐在追他,但他没有停步,反而走的更快了,远离了太平镇,直接向东而去。

    书生一个人行路,手里端着书本,斗笠已经挂在了身后,感觉着天大地大,一个人悠悠然乐得个清净自在。

    他这一路都是避着人和村庄、集镇走,日间赶路,晚间早早歇息,打开竹筒参详一下那份地图,修改一下线路,剩下的时间便是借着火光捧读那本书封泛黄的老书。

    老书很薄,虽说是一本类似于枪法的秘籍,但最开始对“枪”这个字眼只字未提,只是讲了一个过天河的故事。

    故事讲的是天地初开时期的一个人,这个人生活在一片稠密的森林之中,森林四周环绕着一条银光闪闪的河,因为河的阻隔,这个人一直走不出这片密林,被迫在密林之中生活了数十年,以各种兽肉充饥,以河水

    止渴,夜宿山洞,日行山林继续寻找出路,但最终也只能望着银光闪闪的奔腾大河叹息。

    直到某一天,他觅到一片特殊的林地,树木不但粗壮笔直如线,且坚硬如铁,韧性也极好,这人索性就取了最好的一颗树,然后又用石头磨制了一个尖形的东西,用藤蔓捆绑在那根树干之上,没事的时候便挥舞着这根特殊的木棍消遣时间,恍恍惚惚时间过去了几百年,这人没有老死,反而健壮如青年。

    他手中的那根木棍已经不再是普通的木棍,隐隐有了光泽,挥动之余,轻则断木,重则裂石,又是几百年之后,这人将自己这一系列的动作刻在了一块岩石上,日日琢磨,细细改进,直至形成了一套完整的动作。

    后来,这个人学会了御枪而行,他过了奔腾不息的大河,感叹之余便将自己研习而来的那套东西取名过天河。

    此人姓董,名叔安,日后成就相当辉煌,他有个不成器的后代,整日以打铁为伍,名海川。

    书生并不急于看到里面的内容,一直在细读这个故事,直到几天之后,他完全的融入到了董叔安的世界里,开始拿出背后的长枪,一点点修习董叔安创下的那套枪术,过天河。

    枪术共分了十二路,第一路开天河,要点在于腰力过人,下盘极稳当,方能枪指天河,抖动枪杆,舞乱天穹。

    而且,书生也不急于学会全部的枪术,几日的时间,他只研习了三路,开天河,过天河和天河变。

    这日书生翻下一座大山,眼望一马平川的大地,他看到了一条弯弯曲曲的大道,大道之上人头攒动,有骑马奔腾的,有车辇缓缓而行的,有挑担步吃力行走的,还有牛马车嘎吱嘎吱车轱辘滚动而行的,正在朝一个方向行进。

    书生戴好斗笠下了山,和人流伴行了一阵,他听到几个牵马而行的男子,正在谈论着一件似乎了不起的事情,八大山人朝天山朝圣会召开在即。

    书生并不喜欢那种人山人海的地方,所以决定穿过了人群想继续向东行走,但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到有人在议论一个他熟悉的名字,柳慕白。

    “如此圣会,他柳慕白即便冒着被天下人指骂的风险也的赶来,这可是涉及到南北两派的道教延续一事,若是通灵之地一脉真的取代了正统的道教,那才是真正的要被天下人唾沫。”

    “而且我还听说,是武当山张真人亲自下的亲帖,想那柳慕白也不敢驳了这份面子。”

    “看好戏便是,只要请了柳慕白,剑山自然会派人来,有老鼠的地方,还怕没有猫出现?”

    书生改变了主意,顺着人流向一个方向而去。

第六章 龙凤签

    朝天山,因山高地形独特而得名。

    朝天山地处偏僻的北方,矗立在人迹稀落的山丘和大漠之间,因为山高,颇有鹤立鸡群的气势,又因为远观朝天山仿佛就是一只巨大眼睛,正在凝望天穹,便因此而取了这么一个很有气势的名字。

    据传闻,当年修建朝天山诸座大殿,足足动用了二十万人,历时六年之久,当然,这么多人并非是朝廷勒令征调,全部是自发奔走相告的结果,可想而知,道教圣地早在无数年前便已经深入了人心。

    二十万人六年时间,将一座山头中间部分挖成盆地状,在盆地之内才开始建造的诸座辉煌大殿,想要入殿,自然要先登山,历经九千个台阶,每一千台阶设置一处接应大殿,供登山之人暂歇,至于是不是所有人都能登上最高处,进入天阙楼一睹玄武雕像,恐怕除了体力,还的看缘分。

    朝天山作为除了武当山和重阳殿之外的又一道教圣地,矗立在遥远的北方已经数千年,这几年中为传道弘法做了不少实事,尤其是在墨山以北的地方,朝天山因为其宣扬的道法和道教文化通俗易懂,渐渐的已经成为很多人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所以说,今日的朝天山拥有着无数的信仰者和追求者,如此圣会,自然是人人奔走相告,更有甚者,在得到确切消息的第一时间便启程了,不为别的,就为了看一眼那八大山人是不是真的三头六臂,那玄武神像是不是真的有求必应,再不济进不来山门,远远的闻闻香火,洗涤一下身心,也不枉白跑一趟。

    大朝圣每三年一举行次,今年正好第三年,如期而至,只不过时间上比之前推后了一些日子,以往朝圣会都是在秋分前后,今年早已过了这个节令,至于原因,恐怕知者甚少。

    书生一路低头而行,将斗笠压的很低,走的也是极其小心,生怕被人识破身份,好在这条道上人山人海,几乎没有人会注意到他身上。

    而且,这一路走下来,尽管书生不闻不问,光是四周的议论声,也让他收获颇多,基本对朝天山这次的大朝会有了个大概的了解。

    诸如每次大朝会,出了几大道教名山的主持和观主之外,还要宴请一批宾客,当然,这些宾客俱是响当当的人物,不然也不会冠以八大山人的称号。

    为何要称之为八大山人,书生一直在暗中猜测,是和道教五术山、医、命、相、卜中的山有关,还是和这朝天山的山有关,没有专人解惑,书生自然不敢肯定自己的猜测。

    不知走了多久,周围的议论声渐渐激烈了起来。

    被各种声音跳入耳中的书生,心情异常憋闷。

    他刚才本来在边走边消化第三路枪法“天河变”,经此一吵闹,心再难安静下来,若不是听到柳慕白的名字,八头牛都不可能把他拽到这里。

    书生有些后悔了,走的越来越慢,隐隐有了绕道的打算。

    因为他不相信道教的盛会谁敢将道教

    真人柳慕白如何了,即便真的如何,恐怕在这种地方,他也帮不上什么忙,反而暴露的身份,恐怕这才是柳慕白真正的一劫。

    书生又走了几步,干脆在路畔停了下来。

    原来在连绵起伏的山地之间,隐隐出现了一座云雾山,山高入云,难辨真容,不用猜也知道是朝天山了。

    真的很朝天,万仞山峰穿过云雾笔直指向天穹。

    书生只是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马上又低下了头。

    在上山之前,他已经换了一身行头,一件黑色崭新的长袍,毕竟这里不是三不管的秦荒古镇,更不是人迹罕见的金国不毛之地,这里到处都是人,如果再假扮书生,他身后那支长枪虽然经过了巧妙的包装,但明眼人一眼便能猜个七七八八,那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好在大部分人都是成群结伴而行,很少有人会注意到路畔有个人正在给自己找理由打退堂鼓。

    书生解下腰间的水葫芦,背转身刚把葫芦口对准嘴巴,水也是刚流出到嘴里,忽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头,书生一惊,大大的呛了一口水,登时间鼻子里和嘴里同时往外喷水,眼睛通红。

    “公子,要不要抽支签开开运,贫道乃朝天山监院主持方静平,特此下山为迷途中的世人解惑,贫道观你一路步伐犹豫不定,印堂之间煞气浓郁,定然是沿途之上被那白狐精迷惑了魂魄,如若不及时请走,势必大祸加身。”

    书生回头往下瞅,果然一个干巴老头手捧着一个签筒,正笑眯眯的望着自己,略显的宽松的道袍,古铜色的肌肤上溅满了泥点,咋看咋不像个道人,倒是像个要饭的乞丐,尤其是那眼神,恨不得笑出花来。

    书生瞥了眼道人,在瞅了眼道人快送到他怀里的签筒,几支带着油光的竹签都要戳到他的下巴了,筒肚子上一个大大的“缘”,下面还刻着几行小字:吕祖在世,有求必应,送子观音,大显神通。

    书生知道今天算是假书生碰上了假道士,假的不能再假了。

    不过,书生看在假道人一大把年纪的份上,也就没有当众戳穿,而是笑呵呵的问道:“方真人,敢问这朝天山朝圣会什么时候开启,都请了哪几路神仙高人,里面有没有晚辈仰慕的高人,若是有,晚辈再抽签也不迟,若没有,晚辈这便原路返回。”

    假道人脸上的笑僵住了,不情愿的往后挪了挪签筒,有些为难的张了几次嘴,犹豫道:“小施主,不是贫道不想告知,实乃这参会名单是极其保密之事,恐怕要令施主失望了。”

    假道人刚一说完,书生作势要走,假道人急忙用签筒挡住书生的路,皮笑肉不笑说道:“小施主可听过焚天观?据传那焚天观观主有玄武临地的神通……”

    还没等假道人说完,书生失望的摇了摇走,再次挪步。

    假道人急道:“小施主,剑山山主霍青城总该听过了吧,这霍青城可了不起啊,听说生有一子乃天上青龙转世,

    如今小小年纪已经进入了西荒无极宫潜修大道,据说有望接替无极宫宫主之位,正所谓有其子必有其父……”

    书生再次摇头,假道人都快急的抓耳挠腮了,一不小心在自己的下巴上扯下几个山羊胡,心疼的脸色都变了,但还是勉强笑道:“青云观观主柳慕白……”

    书生都懒的摇头了,开始继续刚才没有喝完的水。

    “重阳殿重阳老祖,方某曾……贫道可是对他老人家仰慕已久了,说起来真的如滔滔江水,若是讲起他老人家的故事,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闲来无事,书生本来还打算再听假道人胡诌一会,但他忽然发现不少人兴致勃勃向这边围了过来,有人指指点点,有人小声议论,甚至有几句话传入了书生耳中。

    “这个假道人昨天足足跟了本少爷一路,口口声声说本少爷被黄大仙缠身,要心诚则灵掏出五个铜板才能消除灾祸,结果被被少爷一脚踹进了臭水沟。”

    “这年头骗吃骗喝的太多了,前几日我也是被一个假和尚缠着不放,结果施舍了一个小钱,这才甩开了老东西。”

    “哎,出门在外,切记万事小心,不过话说回来,骗子不也长了一颗脑袋一张嘴,只有那些天生脑袋瓜子有缺陷的人才相信那些天花乱坠的鬼话。”

    书生实在听不下去了,只好看着假道人笑道:“这样吧,今日晚辈也不抽签,但要买你一支签,但事先说好,方真人得了钱之后不能再穷追猛打,说说吧几文钱,切记狮子大开口。”

    “贫道乃传道之人,以接济天下为己任,自然不敢做那欺诈之事,不多,不多,就一两银子,一两银子您买不来吃亏,买不来上当……”

    假道人感激的口水飞溅,再次将签筒捧至书生眼前,频频的用下巴指着签筒内的几支签,恨不得亲自为书生将那支签抽出来。

    书生狠狠的叹了口气,打算认倒霉了,算是济贫吧,书生看了眼眼睛滴溜溜转的假道人,笑了笑,顺着他山羊胡所指的方向,抽出了一只签,然后快速的摸出一两银子丢进了签筒,转身便走。

    假道人垫高脚尖急呼道:“小施主可抽的是上上签,此签乃龙凤签,注定小施主真龙转身,御凤而飞。”

    眼看着书生走了远了,假道人跳着高喊道:“解签半价,五十文……三十文……十文,我呸。”

    书生假装什么也没有听到,走出了很远才偷偷展开手心,看着签上的几个字,龙凤签,御凤而走,天地任我行。

    书生轻笑一声,自然不会相信这些,权当拿着别人的钱,替自己发了一份善心,书生快速的将那支竹子削成的签揣入怀中,顺着人流向远处的朝天山而去,既然都到了山脚下,似乎不进去看看,心里有些不踏实。

    书生走的很快,本想一鼓作气走到山脚下,但就在这时,前面忽然出现了一个人堆,人堆之中隐隐有一个女子极力争辩的声音。

第七章 坏了好事

    这条道上女子极少,有也是那些上了年龄的妇女,早已过了秀色可餐的年岁,而且常常还是拉家带口的。

    像刚才那说话的女子,不管长相如何,起码占一个妙龄,虽然是在与人争辩,但属于妙龄女子的特有的婉转声音,很容易让这群大老爷们浮想联翩。

    因为好奇,书生和大多数看热闹的人一起走了过去。

    可惜,因为围观的人太多,里三层外三层,踮着脚尖又几层,整个将中间的女子围的水泄不通。

    人数还在增加,络绎不绝的人群仿佛就是一个线团,还在往大了发展,这条路算是一时半会瘫痪了,赶路的人过不去,所以也就朝热闹的地方涌了过去。

    看不到里面的情况,书生只能随着后来的那些人站在人群外听动静。

    一个大嗓门说道:“两位想要证明自己的清白也可以,那便让我们的人搜身,若是搜出来失窃的银子,我们哥几个也是实诚之人,绝不会为难你们二人,咱们便到朝天山找几位山人评理,若是搜不出来,我们哥几个给你们二位跪下来磕头认错,如何?”

    女子冷冷道:“你是哪只眼睛看到我们偷窃了,区区五十两银子,本姑娘还真没放在眼里,别说五十两,五千两本姑娘都不稀罕,至于偷窃,实在是胡言乱语。”

    大嗓门冷笑道:“姑娘,照着你的理,有钱人是不稀罕做贼,莫非我们穷人天生便是做贼的料不成,这简直就是看不起我们小老百姓,有钱了不起吗,有钱就可以不讲理,可以随便偷窃,可以黑的说成白的吗?我们哥几个远道而来,本就盘缠不多,五十两银子或许对于富贵人家来说就是个毛毛雨,可是对我们几人来说那可是命呐。”

    就在这时,有人人拼命的挤了进去,指着两位带着面纱的女子怒道:“贼就是贼,莫非还做贼心虚了,大白天蒙着面又当何讲?”

    女子冷笑带着一份不容置疑,说道:“我们喜欢,你管的着吗?是谁规定大白天不许蒙面纱的?”

    那人跳着脚说道:“分明就是做贼心虚,哥几个别和她扯淡,直接搜身,若是搜出来当众剥光衣服,杀鸡儆猴。”

    “是啊,剥光衣服搜,既是贼,势必会将银子藏在严实的地方。”

    “嘿嘿,本公子昨日也丢失了百十两银子,今日总算找到祸根了,快动手,我看谁敢反抗,还真以为自己是金枝玉叶公主娇躯,没人敢碰。”

    “丢几个银子算个卵,就在上午时分,本少爷一块价值连城的金丝玉佩丢失不见,本少爷可是跟踪了一路才到此,如果你们不动手,那本少便亲自动手了。”

    场间气氛一时间像爆锅一般,难以控制,场里的人情绪失控,场外的人跟着起哄,这个说他丢了一柄祖传宝剑,那个说他丢了心上人赠与的定情物,更有甚至说他的驴丢了,那驴肚子里还带着崽子呢。

    和书生一起过来的那人也不例外,跳起来大声嚷嚷,说他路上花了近万两白银淘了本绝世功法失窃,口口声声说别人搜身不放心,非

    要亲自搜,若不是身材干巴的像根木棍无力窜来窜去,估计现在已经从人缝里挤进去了。

    书生斜了眼那个比他还寒酸的人,情不自禁的叹了口气,至于别人丢没丢他不清楚,但就跟前这人,纯粹就是看热闹不嫌事大,耍猴的不怕人多。

    人群的呼声已经淹没了场间那两女子的声音,书生除了苦笑,实在无话可说,他不知道这两女子有没有偷窃,但搜身这种处理方式还是太过份了,你可以拉着他去朝天山讲理,但搜身……男女授受不亲啊。

    这分明就是想借着由头占便宜,原来江湖除了不讲理之外,还可以随意的无耻。

    书生将斗笠往低了压了压,准备绕行而过。

    但就在这时,人群上空突然闪过一道剑影,剑身极细,掩在剑光之中根本难以分清,看到剑影,书生登时屏住了呼吸,这剑他认识。

    就在剑影冲天而起的刹那间,一男子怒道:“大伙可得给赵某撑腰啊,做贼的要动手杀人了,什么世道了,还让不让穷苦人活了。”

    人群突然骚动起来。

    与此同时,女子的声音激愤道:“大瓷碗你让开,偷与没偷岂是你们胡言乱语说了算,本姑娘倒要看看谁敢上来搜身。”

    另一个女子急喊:“小姐使不得啊,你忘了师傅是如何嘱托的吗?他们人多……”

    “人多就可以不讲理,人多就可以目无王法……”

    女子的声音还没有落尽,就听刚才那人一反常态怒道:“吆喝,以为会点三脚猫的功夫大爷就怕了你,哥几个一起上,扒光这贼娘们的衣服,让她光着屁股做人。”

    眼看要真的动手了,早已有按奈不住的男子开始蠢蠢欲动起来,简直就似一群眼睛血红的恶狼看到一个雪白的兔子,岂能错过这种机会,人群突然开始缩小,一声接着一声的抽拉兵刃声,女子的剑光顷刻间被成百的剑光刀光压制而下。

    眼看着就要动真格的,忽然间,有人朝着潮动的人群大吼一声:“这是谁丢的五十两银子,还要不要了,不要本大爷拿走喝酒去了。”

    还别说,这一嗓子绝对震撼,话音刚落,便有不少人回过了头,看着书生脚下不远处的几块雪亮白银,纷纷说是自己丢的,甚至有几人撸了撸袖子就要过来捡银子,奈何书生踩的太恨,银子想锥子一般已经深深的嵌入了坚硬的地面之下,几人扣的手指头都见红了,愣是没将银子扣出来。

    一人着急将马扔在人群中任由乱窜,急道:“都住手,那银子可是我丢的。”

    还没等这人凑到书生跟前,斜着冲出一人,一脚踹翻那人,骂道:“贱骨头,你他娘明明说丢了十两银子,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那是你的吗,小爷我的。”

    真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为了五十两银子大打出手者越来越大多。

    很快,聚在一起的人群打开了一道缺口。

    场间两个罩着面纱的女子刚要乘机冲出缺口,便被一个皮笑肉不笑的壮汉拦了下来。

    其中一

    位身材曼妙到极致的女子羞怒道:“你丢失的银子已经找到,莫非还准备死缠烂打?”

    壮汉咯咯笑道:“找到又如何,但是别人的还没有找到,此时想脱身是不是有些早了些。”

    壮汉示意身边几人继续拦住两女子的去路,自己则大摇大摆的向书生走了过来,就在他作势要用手里的刀尖撬动地下的银子时,书生忽然用脚将银子踩了个严实。

    书生笑着说道:“这位大哥,可是看清楚了,这银子真是你的?”

    壮汉将刀插入地下,拍着胸脯道:“数量对的上,银子的成色也差不多,自然是本大爷的,不过看着你还惦记着一点江湖规矩的份上,本大爷自然不会无情无义的。”

    壮汉自怀里扣出一个黑漆漆的碎银,看上去不足半两。

    书生没有收了脏银,继续笑道:“确定是你的,五十两?”

    壮汉怒道:“废话,众目睽睽之下,岂能做的了假。”

    书生让步,壮汉直接用手指扣出银子,刚要揣入怀中,就听书生说道:“既是众目睽睽之下,那你最好数一数,这是多少银子?”

    壮汉看了眼插在地上的长刀,已经羞怒,刚要过去拔刀,书生忽然说道:“那可是五十三两五钱,不信你可以找人称一下,所以说丢银子是假,你想偷偷占人家姑娘便宜是真。”

    就在壮汉拔刀之余,书生冷笑道:“恼羞成怒,那银子可是我的,难道想占为己有?”

    书生说话之余,偷偷瞄了一眼两位女子,见俩人不动声色的挤开人群远去后,这才笑眯眯低声道:“不用你抢,送你便是。”

    壮汉亦是低声道:“坏大爷好事,岂是五十两银子可以了事,等着瞧。”

    书生没做理会,挤出人群向远走去。

    壮汉狠狠瞪了一眼嘲笑的人群,挥舞着手中的刀,在人群之中分出一条道来,挥了挥手带着混迹在人堆里十几名游手好闲的手下,紧跟着书生的方向而去。

    朝天山下有条河,有传闻这条河平日里是干枯的,河中没有一滴水,只有一条曲折蜿蜒的河床,形似一条旱龙窝在山脚之下不远处,但没到朝圣之时,干河会忽然充盈起来,没有人说得清这河水打哪儿来,有人说是借用的天河水,有人说是借用的地下泉,总之,干枯的河床突然有水奔袭而来着是真的,而且河水之中还有欢腾游走的五色鲤鱼,如果运气足够的好,或许便能看到河面之上无数的鲤鱼同时跃出水面,激起无穷无尽的五色水珠,绝对很震撼人心。

    这不,此时便有很多的游客向那条和聚集而去。

    河面之上横框着九座石桥,每座石桥又有九孔,每座桥头处立着九个巨大的石兽,称之为霸王桥,站在霸王桥的至高点上最是能看清那鲤鱼跃龙门一幕。

    此刻,霸王桥上已经挤满了人,再无插足之地,书生无奈,只好站在桥头处,扶着桥栏,透过那些奇形怪状的石孔看向河面,就在书生看向河面的时候,同时有人看着书生的后背。

第八章 后会有期

    其实,书生眼睛看着河面,脑海之中并没有河,而是突然闯入一个人。

    书生有一个疑惑,还有一个担心。

    他认出了指柔剑,也认出了赵凌雪,尽管赵凌雪蒙着面纱,但书生依然确定无疑那个人就是小公主,所以他才既疑惑又担心,金枝玉叶的她来这里为何事?

    莫非要学着人家闯荡江湖?

    如果真是这样子,这个公主可就有些让他无法理解了,放下优越的日子,闯入血雨腥风的江湖之中,而且看样子赵凌雪应该是私自出来的,只带了一个似乎饭量不错的丫鬟,不然不至于被一群泼皮莽夫逼到那个地步。

    书生做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书生知道有人过来了,他有些不知所措的用手扶着那个溜光的兽头,悄悄的擦去了手心里的汗珠,赵凌雪总是让他无法静下心来,让他有些无法自处。

    “喂,你为什么要帮我们,是不是也和那些男人一样图谋不轨,看着我们两个女子好欺负,我看也像。本姑娘警告你,如果你真那么想的话,那你就危险了,我们可是老江湖了,不是好欺负的主,只要随便喊一声,成千上万的人马就会杀过来,将你揍的体无完肤……应该说是面目全非更准确一些。”

    书生听出了是另一名女子的声音,这才稍稍的安心下来。

    不过,貌似这丫鬟脑袋瓜子有些不灵光,从那声“喂”就能听出来,至少应该道一声,这位朋友或者这位小兄弟,不过,书生更乐意别人叫他小先生。

    书生偷笑一声,竟不知如何作答,索性就当没有听到,反正这里人山人海,听不到也属正常。

    就在书生顺着人群指指点点的位置看过去的时候,河面远处忽然荡起一圈圈五色涟漪,成群结队的五色鱼拉成一条长达百丈的五色潮向桥下游曳过来。

    如此壮阔美景实属罕见,虽然不比那万千五色鱼同跃龙门,但也足够的震撼人心,看到这一幕,不少人已经忘情的将身子探出了前面,似乎要跟随那五色鱼而去。

    扑通一声。

    忽然有人落水了,不知道是被人挤的还是自己情不自禁了,总之一个人影在五六丈高的石桥上砸落水面,激起水花朵朵,当书生看清那狗刨的身影和河面之上如一叶一叶小舟的竹签时,忽然有些幸灾乐祸的想笑。

    貌似这里不少人都认识假道人方静平,指指点点一番,却没人肯去帮扶一把,方静平笨拙的身影沿河顺流而下,惊的那五色鱼群登时没了队形,河水很急,水也很深,方静平顺水而行一路挣扎却无法靠岸,急的嗷嗷大叫:“是哪个鳖孙子干的好事……救命啊,贫道不会浮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哪位大侠愿意帮把手,贫道上岸免费赐一大灵卦……”

    人们只顾着笑,望着方静平做鬼脸,但就是不愿搭把手。

    方静平失望之余,将水面拍打的哗哗作响。

    书生看着随波逐流的竹签,突然想起了怀中那支龙凤签,不知该说

    那方静平是假道人还是深藏不露的大真人,他做梦也不会想到,竟然在此地遇到了赵凌雪,是喜是忧?

    书生本想出手帮扶一把方静平,忽然一道竹竿化作的黑影至远处的朝天山云雾中来,竹竿不偏不斜正好卡在两个桥墩之间,在方静平被水冲入桥洞下的第一时间将他拦了下来。

    就在其他人一阵白眼的时候,书生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同时也为那个投竹之人暗自叫了一声秒,看似平平常常的随便出手,但秒就秒在那根竹竿飞来的时候没有丁点动静,仿佛就是随手一丢破空而来,但力道把握的堪称完美,竹竿两头架在桥洞之上不足寸许,竹竿撞击桥洞没有一丝反弹迹象。

    书生自问自己现在是做不来,起码没有这么大的把握,这朝天山果然不愧是道教的圣地,卧虎藏龙,能者辈出。

    奔袭的河水之中,方静平抱着竹竿缓歇了一阵,吐了几口水,这才借着竹竿之力小心翼翼的向离岸最近的桥墩移动过去。

    嗡嗡嗡,朝天山方向传来三声悠扬的道钟鸣响。

    “道钟响,福禄寿齐享,看来山门要开,喝粥去喽。”

    “不光能喝粥,听说山门开启的第一天,观主会亲自给有缘者赐字。”

    “散了,散了,没淹死那个假老道,没什么好看的。”

    人群开始通过石桥向朝天山方向涌去。

    书生也跟着人群过了桥,但他不准备上山,想去河边走一走,站在最近处看看那些五色鱼。

    书生沿着河岸随意的行走,走在被水洇湿的河滩上,身后留下一长窜歪歪斜斜的脚印,甚至有几个平坦的地方,都被书生用脚踩出了形状,有的是一些繁琐的字,有的是一些盛开的花瓣,书生偶尔也会随手往河水之中丢一块小石头,石头溅着水花几个连跳便过了河岸,这些满满的都是儿时的回忆。

    就在书生望着河水中的五色鱼发呆之时,有两道人影寻着他的脚印走了过来,将书生沿途上留下的那些好看的脚印全部踩踏的面目全非。

    “本姑娘让你臭美,给你面子你不要,也不照一照自己是什么身份,竟敢对我们公主置之不理,我踩踩踩。”

    赵凌雪似乎也很乐意干这种事情,那双小脚专门找那些最好看的花瓣,又是踩,又是搓,哪怕将自己精致的鞋子弄的满是泥水也无所谓,心情也显得很放松。

    “大瓷碗,你说……他看到了会不会很生气?”

    “他有什么理由生气,他有那生气的面子嘛,大瓷碗比他更生气呢。”

    “有道理,反正咱们一会便离开朝天山了,无需给他面子。”

    就在两女子玩的不亦乐乎的时候,书生的视线已经离开了河面,出现在离两女子不算远的地方,皱眉看着两个低头玩泥巴的家伙,听着两人肆无忌惮的谈话。

    “踩死那个混蛋,如果再有下次,本公主一定不会手软了……”

    大瓷碗擦拭了一下额头上的汗珠,瞟了一眼公主,看

    着公主脚下的那个人形轮廓,吃惊道:“公主,你又想起那箫剑生了,不是说好了这一路谁也不准提那个家伙吗?”

    赵凌雪最后一脚踩在人形的脸部,停下来微微怒道:“胡说八道的大瓷碗,本公主很生气,决定罚你断粮断水一天,除非你能将那箫剑生找出来绑起来,让本公主刺个透心凉,不然……”

    大瓷碗委屈的躲着脚,神情沮丧至极,刚要抬起手抽自己几个嘴巴,但又下不去手,就在这时,她忽然扭头看向身后,登时眼睛就直了。

    反应过来的大瓷碗第一时间躲在了赵凌雪身后,紧紧的抓着赵凌雪的手腕,低声道:“公主,他看起来很生气的样子,下一步会不会突然拔出一把刀来,公主要不要过去给人家赔礼道个歉,好歹人家帮过咱们忙,何况冤家宜解不宜结啊。”

    赵凌霜甩开大瓷碗,说道:“要去也是你去,本小姐是什么身份会给他赔礼道歉,休想。”

    “我去……公主碗儿真去了啊。”

    大瓷碗慷慨的往前迈了几步,然后不安的揪着自己的衣襟,挪着小步向书生走了过去,书生轻笑一声,也迎着大瓷碗走了过来,赵凌雪担心大瓷碗的安危,也毫不犹豫的走了过去。

    在一处长满丰盛水草的河滩上,大瓷碗和赵凌雪局促不安的盯着丈许处的书生,数息之后,赵凌雪看了眼双脚脚尖并在一起,低头看向脚尖的大瓷碗,歉意的朝书生笑了笑,略显的有些疲惫道:“我家妹妹不懂事,刚才打扰公子清净了,其实……她本意是想和公子当面说声谢谢的。”

    赵凌雪用手指戳了一下大瓷碗,大瓷碗朝着书生点了点头,很别扭的笑道:“谢谢公子仗义相助,公子真是个大好人,公子要不要留下姓名和住址,等日后我和我家小姐必然登门拜谢,小女子名胡婉儿,你可以叫婉儿,但不能叫大瓷碗,大瓷碗只允许我家小姐这么叫。”

    大瓷碗实在编不下去了,怔怔的看着书生。

    书生目色平静的扫了一眼大瓷碗,目光侧移看向了赵凌雪,尽管隔着一层纱,依然能想到轻纱后面的那张脸,书生微微一笑,道:“两位的心意本公子心领了,些许小事而已,犯不着登门拜谢一说,只是本公子想善意的提醒两位,这里偏居一隅鱼龙混杂,两位若是没有要紧的事情处理,最好还是速速回家,而且,刚才那群人并非善类,既然盯上了两位,没有捞到好处,我想是不会甘心的。”

    大瓷碗急道:“公子救我们……”

    赵凌雪赶紧捂住了大瓷碗的嘴,浅笑道:“多谢公子提醒,小女子自会有所考虑。”

    赵凌雪朝着书生轻点一下头,转身便走。

    走出几步,大瓷碗不忘回头学着江湖中人的语气说道:“山水有相逢,公子后会有期。”

    书生挥了挥手没有挪步,目送赵凌雪和大瓷碗离开,然后转身看向远处那座石桥。

    此刻石桥之上正站着十几号人,举目望向河滩这边。

第九章 你家竹竿很多吗

    石桥最高处。

    壮年男子双手叉腰,似笑非笑的目光撇开书生移向两名女子,眼睛微微眯起,紧紧盯着行走在河滩上的两人,嘴里啧啧有声,似在欣赏一件上乘的珍藏品,胸有成竹点评道:“环肥燕瘦,各有不同,显瘦的女子看来是大户人家出身,有那么一点小姐脾气,够辣,够讨喜,显胖的女子嘛……”

    “可惜胖了一点,不然也合口味。”

    男子握紧拳头,看着旁边几个笑的合不拢嘴的手下,笑道:“有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什么什么不费功夫?”

    马上有人笑着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男子哈哈笑道:“确实如此,本来这几个狗男女若是上了山,还的费点手脚,如此一来,倒是省事不少。”

    一名五官紧凑的手下适时提醒道:“涛哥,那穿紫色长裙的女子是个剑修,貌似境界不算低,咱们要不要喊几个帮手过来,还有那黑袍男子,显得有恃无恐,是不是有什么名堂?”

    男子放肆笑道:“合五境而已,没什么好担心的,至于那男子……在自家的一亩三分地上,也没什么好担心的,天塌下来,还有高个顶着。”

    赵凌雪和大瓷碗刚走出河滩,两人正在吃力的跺着脚,想甩掉鞋子上的泥沙,就在这时,赵凌雪蓦然色变,抬头的瞬间将大瓷碗拉到了自己身后。

    壮年男子带着一帮人,大大咧咧的挡住赵凌雪的去路,眉开眼笑道:“我兄弟说你们二人已经想好了,故意留在这里与我相见,是也不是?”

    赵凌雪冷笑一声,很想对着男子呸一声,但她做不出来。

    她贵为宫主,很多言行举止早已被束缚在一个无形的框架之中,自烙上公主这个烙印后,她的一言一行都代表着一个王朝的一举一动,所以,哪怕隐藏了真实的身份,也无法冲破那个无形的牢笼。

    赵凌雪叹了一口气,冷笑道:“朝天山脚下,你们也敢胡作非为,这里可是道教圣地,岂容你们这些泼皮肆意妄为,话说回来,这里虽然偏僻了一些,但依然属于金国的属地,莫非你们眼中就没有王法了吗?”

    男子笑的更盛,站在男子两侧的一群手下笑的已经前仰后翻了。

    “涛哥,这小娘子想和你谈王法,要不你就陪着她好好谈谈,好让她知道王法是个什么东西。”

    “小娘子,我们涛哥住处的后山有间地下室,哪里虽然光

    线暗淡了一些,但环境还是不错,在哪里不光能谈王法,我们涛哥还可以手把手教你弹琴。”

    男子看向赵凌雪玉指一般的纤手指,啧啧道:“这双手,若只弹琴岂不可惜了?”

    面对那些嘲讽、嬉笑、窥视和饱含强烈占有欲的目光,赵凌雪彻底沉默了,无话可说了。

    身处深宫之中,却没有学会那套宫斗的伎俩,此时显得非常被动,不说还嘴,就连迎着几人炙热目光的都做不到。那块遮着娇颜的青纱随着她的呼吸一起一伏,越来越厉害,她这次出门没有配剑,只有手指上的指柔护身。

    赵凌雪纤柔的手指缓慢微动,正打算结印杀出一条血路,躲在她身后战战兢兢的大瓷碗不知道那来的勇气,忽然绕到赵凌雪身前,慷慨说道:“小姐你先走,让碗儿来缠住这些泼皮。”

    赵凌雪再次将大瓷碗推至身后,责怪道:“现在不是逞能的时候,还是由我来拖一阵,你先朝山上跑,跑到山上就安全了。”

    大瓷碗急道:“小姐,碗儿可以的,吃的比你多,力气也比你大,你去找哪位公子……”

    就在这时,男子肆无忌惮的往前踏出一大步,嘲笑道:“让来让去的没意思,要不你们两人一起上好了,只不过规矩重新定一下,你们输了就怪怪的跟我走,我们输了,给你们磕头认错,如何?”

    男子挥手,十几名手下如法炮制,以最快的速度将赵凌雪和大瓷碗团团围住,十几双眼睛同时盯着场间的赵凌雪和大瓷碗,那眼神是一柄柄利剑一样,恨不得割裂开俩人身上的衣衫。

    赵凌雪屈指轻弹,指柔剑悬空而起。

    眼看着自己公主要被一群泼皮欺凌,大瓷碗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扯着嗓子大声吼道:“公子救命,对于公子的大恩大德,碗儿愿意以身……”

    不知何时出现在人群不远处的书生,赶紧打断了大瓷碗的话,正色说道:“如此的话便免谈,本公子养不起你。”

    大瓷碗急道:“我是替我家小姐以身相许的。”

    赵凌雪微怒道:“大瓷碗,胡闹!”

    书生笑道:“求人不如求己,是谁说了只要随便喊一声,成千上万的人马就会杀过来,你倒是喊个试试。”

    大瓷碗忽然哑言了。

    壮年男子看着越走越近的黑袍少年,忽然冷笑道:“如果你是来讨债的,五十两银子原封不动的还你,如果你是来趟洪水的,可

    要想好了,不是什么人都能英雄救美。”

    书生笑道:“我拿会银子便走,我和他们不熟。”

    男子松了一口气,对一名手下手道:“给钱让他滚蛋。”

    那名手下如割肉一样至怀中掏出一包银子,刚要举起丢给书生,书生忽然笑道:“五十两太少了,我还要利息。”

    男子忽然怒目,抽出腰间长刀,但又压了压火气,指着书生道:“说个数,只要别扰了爷几个的雅兴。”

    书生继续笑着道:“本公子就喜欢和你这种人打交道,痛快,黄金千斤,你交钱我走人,说话算数。”

    书生这话一出,引得那些手下忍俊不禁。

    刚要给书生扔银子的男子,冷笑道:“你到底是什么人,有胆就报个名号出来,没胆就别逞口舌,你他娘值那么多钱吗?”

    书生回以抱歉一笑,指了指场间的赵凌雪,说道:“我不值,但她值。”

    “狮子大开口,有胆识。”男子亦是怒极反笑,认真的看着书生,说道:“小子,看来你是第一次来朝天山,很多江湖上的规矩都没有耳闻过,你可知道大爷我是谁?”

    “至少你不是八大山人,还不足以吓退本公子,何况本公子只认钱不认人,你是谁和我没关系。”书生心不在焉的透过人群看了一眼里面的赵凌雪和大瓷碗,大瓷碗冲着书生挑了个大拇指,赵凌雪则是看着书生低声道:“公子快走,这里没你的事。”

    书生无奈朝着赵凌雪笑道:“江湖不是江,更不是湖,很容易淹死人。”

    “聒噪!”

    男子猛然举刀,一步越过人群头顶,长刀自上而下劈向书生,与此同时,那群手下也像商量好的一般,手中的利刃纷纷落向赵凌雪和大瓷碗。

    书生根本没有挪步,只是轻描淡写的一挥手,男子连同那柄长刀倒卷着飞了出去,一路洒血,喷嚏一声砸入河中,人群之中,赵凌雪本来准备以指柔剑将那些人逼退,只是还没等她动手,她脚下的泥土里突然窜出一黑一红两柄短剑,如一股旋风一样在那十几人眼前晃动了一圈,两柄短剑再次循入泥土之下,再看那十几人俱是手腕血肉翻开,再无法持刀。

    赵凌雪见机拖着大瓷碗跃出人群,第一时间就朝着书生再道一声谢,书生刚要笑着说声你们先走,然而,他的笑僵在了脸色,突然转头看向朝天山方向,怒道:“你家竹竿很多吗?”

第十章 山上大故事,山下小道理

    沿路之上,赵凌雪时走时停,心情沉重。

    大瓷碗知道公主心病又犯了。

    她有些想不通,公主在华沁苑的时候才会这样子,离开华沁苑之后,公主心情豁达多了,再没提及过那个家伙,为何今日会突然变回原形。

    莫非是让那群泼皮无赖气的?

    不对,公主向来不会小家子气量。

    还是那个黑袍少年有问题,被公主发现了什么,可是人家冒着生命危险三番两次的出手,应该算是恩人才对。

    大瓷碗想不出原因,不知该如何安慰公主。

    她的肚子早已经开始提醒她饭点到了,但公主不说话,她也不敢大张旗鼓的开吃,只能偷偷的撩开薄纱往嘴里塞几粒五香花生,暂时解解馋,垫补一下。

    大瓷碗一路鼓着腮帮子,偶尔会皱下眉头。

    花生还是太硬了,哪怕是五香的也不如葱花大饼有嚼头。

    刚离开公主府的时候饱餐过一顿,已经有些日子再没闻到过那香喷喷的葱花味道,大瓷碗想的越厉害,肚子叫的越响,脸上那种浓浓的思饭之情再难以掩饰。

    “大瓷碗……”

    赵凌雪突然停了下来,大瓷碗赶紧跟着急停,有些含糊不清问道:“公主你也想起那葱花大饼了吗,看来你也想家了,要不咱们就打道回府吧。”

    赵凌雪叹息一声,说道:“大瓷碗,你有没有想过,那人为何会连连出手替咱们解围?”

    大瓷碗美滋滋笑道:“人家不是说了吗,只是顺便出手而已。”

    赵凌雪摇了摇头,低声道:“只有你才会相信他的话,本公主一直觉得他有几分面熟,总感觉在哪里见过。”

    大瓷碗自以为猜到了答案,兴奋道:“依着公主的意思,那人莫非是颜公子易容而来,不放心公主你一个人外出?难怪碗儿看着他有几分亲切。”

    赵凌雪无奈道:“咱们这次出行,颜义辞是不知情的,这件事除了父皇和师傅知道外,其他人都以为本公主在闭关之中。”

    大瓷碗显得很失落,五香的花生米也没有味道了。

    赵凌雪冷笑道:“本公主其实想说的是他就是那个混蛋,不管他如何易容,但笑起来的神情和眼神不会改变,尤其是嘴角那个弧度是变不了的,不管他如何拿捏的改变声音,在本公主眼里依然漏洞百出。”

    赵凌雪说到“混蛋”二字,咬牙切齿。

    没过多久,赵凌雪和大瓷碗已经入了一条偏僻山道,路上几乎没有行人,山道向上是一座凉亭。

    似乎是突然想起了凤敲竹,赵凌雪招呼大瓷碗向凉亭走去。

    就在这时,大瓷碗似乎想到了什么,悄声说道:“碗儿认为此事绝无可能,试想那箫剑生现如今犹如过街的老鼠,哪敢轻易现身,尤其这种人多的地方。”

    “再说了,他即便认出了公主您,难道不应该避之不及吗?莫非还想吃第二剑?”

    赵凌雪赞同的点了点,似乎心情好了很多。

    凉亭之中,赵凌雪背靠一个冰冷的石柱犹自看向山下。

    她在想山下的情况,不知道那个泼皮是如何被打落河中,她确定是那黑袍少年所为,但那黑袍少年用了什么手段,闻所未闻,当时她只感觉了一股磅礴的令人发指的念力,

    其他无从察觉。

    也不知道那泼皮死了没有,虽然可恨,但毕竟是条鲜活的人命。

    赵凌雪又想到了临走时黑袍少年那一笑,简直和上次一模一样。

    就在这时,山中突然白雾迷漫,山道逐渐模糊,山下的风景也跟着模糊起来,遮天蔽日的山雾至山顶蔓延下来,笼罩了整座朝天山,似乎连声音都隔绝了,赵凌雪感觉头有些疼,索性懒得再想。

    她开始认真的打量起手指上缠绕如蛇一般的指柔剑,悄声道:“本公主的直觉一向很准,这一次莫非看走眼了?”

    大瓷碗饿的有些坐卧不宁,索性起身说道:“如果真是他,下次见面,公主您会不会杀了他?”

    “肯定会,而且本公主一定会斩下他的头颅。”

    大瓷碗冷不丁一个激灵,忽然不再饿了。

    赵凌雪和大瓷碗离开没多久,朝天山之上有黑影飞出,一根细长的竹竿携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怒意刺向即将离开山脚的书生。

    竹竿无往不前,穿透了书生布下的三层念力防御,又连着穿透几颗粗壮的油松,刹那而来,直射书生眉心。

    关键时刻,书生侧身避让,竹竿跟着横了过来,竹竿一头直接击中书生的腹部,书生当场喋血无数。

    书生自知不敌一路狂奔,朝天山之上再次接连射来十几根竹竿,分不同方位袭向书生,横七竖八的犹如一张天罗地网直接将他罩在其中,书生不得不手握半截利剑用力格挡,削断几根竹竿,但最终还是被几根竹竿击中身体。

    血迹染红了一大块青石,再顺流而下,汇聚成一条涓细血河。

    书生撑着流血不止的身体一路跌跌撞撞而行。

    竹竿第三次袭来时只有一根,但两头削的尖如利刺一般,就在书生决定拉动身后的神兵利器进行格挡的时候,突然间山顶之上滚下一团白雾,白雾顷刻弥漫方圆几十里,将整座朝天山笼罩起来,书生这才借着白雾的遮挡一口气循出几里之外。

    书生迷迷糊糊中误打误撞竟然闯入了朝天山的后山之中。

    接近昏厥的书生刚要远离是非之地,忽然听到一阵阵凿石头的声音,声声入耳,仿若天外之音,书生逐渐清醒,就见一位穿着裘皮的老人背负着一块比他还大的青色石板穿林而来。

    老人非但不是慈眉善目,而是一脸凶巴巴的老相,似乎常年吃不饱饭瘦的皮包骨头,透过那黝黑的皮肤好似能看到白生生的骨架,让人无端生出一种逃离的想法,但书生伤重在身,自知无法离开,便强撑着身体看着老人。

    老人双手扶着背后的青石板,然后腾出一只手擦拭了一把滴滴答答的汗珠,龇着没几颗牙的嘴耻笑道:“挨打了?”

    书生吃力的点了点头,回道:“技不如人,受了点皮外伤。”

    “皮外伤吗?老头看你快要死了,你打算死在什么位置,老头身后这块石板正好给你建一个碑,趁着还有一口气,留个名字吧。”

    书生想骂一声老不死的你咒我,但一张嘴又是一口黑血喷出。

    老人咯咯笑道:“小子,你见过狗打架吗?”

    书生翻了个白眼道:“废话真多。”

    老人并不生气,或者说懒的生那闲气,继续问道:“那你见过鹰兔互博吗?”

    书生感觉胸口异常憋闷。

    老人乐在其中,继续问道:“那你肯定没有见过天人交战了。”

    书生忽然感觉想好好睡一觉。

    但老人咯咯的笑声吵的他无法合眼,“技不如人还学人打架,打死了也叫活该,殊不知打架也是一门学问,能欺负的就往死里打,欺负不了就学会挨打,有些人到死都不知道自己被如何打死的,打架之前起码应该知道对方是谁,就好比这开山凿石,你的先选好石料,石料不能太清脆了,容易半途而废,也不能质地太软了,那样雕出来的东西没有灵气,所以眼光很重要。”

    书生问道:“看来老人家经常打架,和人打架,赢多还是输多?”

    老头笑道:“打了一辈子了,只有五个人打不赢,再过几年下山再打一场,赢不了也就不打了,老了老了,打来打去没意思喽。”

    书生似懂非懂,无心再听老人唠叨,刚要转身走,但老人却像捡到块宝似的哪里肯轻易让他离开。

    书生利用最后一口气飞奔,老人背着巨石也飞奔,等他以为甩开了那老东西,回头看看没人,刚想痛痛快快呼吸一场,突然发现老人早已等在他前面。

    老人抽出腰间的錾子指着书生问道:“小子,要不要打一架,能打死老头你随便行随便动,打不死老头就乖乖留下。”

    书生自然不敢跟老头打架,但也不打算留下,正在想着逃跑计策之时。老头不悦道:“打架打不赢我,跑又跑过我,你说你下山还不是去找死,朝天山多的是竹竿,想要离开也不难,什么时候打赢我这个糟老头再说。”

    书生细听感觉老人似乎说的有一定的道理,就以他现在的情况,下山真的就是等于找死,但他还是摇头道:“这样子不公平,除了打架还能什么?”

    老人冷淡说道:“随我来。”

    一老一少沿着山下缓缓而行,差不多有一个时辰之后,两人在山谷底部一处堆满毛石的石料场停下,老人离开,书生自行服用了一些疗伤丹药,开始原地调息打坐,天色快暗下来时,老人回来了,书生的脸色也好了很多。

    这期间,书生想通了很多事,再不敢将老人当做一个石匠对待。

    书生对着老人深鞠一躬,刚要拍个舒服的马屁,不料被老人完全无视了。

    老人走到一块四方形石柱旁,然后指着和石柱等高的一个精雕细刻的二龙戏珠龙柱,说道:“小子,既然想取巧,老头就给你一次机会,两石俱是秋分前完工,若是你能数的清它们分别用了多少刀,就算你赢。”

    老人说完不顾及书生的吃惊和白眼,自顾自的开始研究起刚刚背回来的那块石板,凿眼、吊线,下錾……

    朝天山四周登时想起了清脆的金属碰撞声,整整两天后才成型,竟然是一块龟驼碑。

    书生呆呆的看着这两块石头,摸了又摸,看了又看,足足两天后依然毫无头绪,方形石还好说,凿痕清晰可辨,但二龙戏珠石柱完全看不出凿刻的痕迹。

    这期间,朝天山上的香烟缭绕,有阵阵辩难之声穿入谷底,似乎是一场空前的辩难,声音直到几天后才平息下去,这段时间,书生一边在脑海中还原这二龙戏珠龙柱的毛石原貌,一边有意无意的聆听一会辩难声,似也有些收获。

第十一章 来者不善

    经过几天时间的调养,书生的身体基本已经无碍。

    闲来无事时,还被老人喊过去打个下手,按照老人的说法,养只鸡还记得早上打个鸣,养条狗最不济也能汪几声,我这总不能白白的供着你,你算哪路神仙。

    书生好像瘦了一圈,眼睛显得更大了,可能一直待在谷底的原因,脸色显得更白了。

    这也难怪,每天只吃两顿饭。

    晨起瞪眼米汤,就是你瞪着眼在碗里找,也不到几颗米粒,午时白水煮面,还不放任何调味品,蒲扇大的锅里看不到丁点油花花,搁谁都的掉膘。

    这些日子,书生虽然还没有数清石刻上的刀数,但他也没有傻到钻牛角尖,整天围着两个石刻转悠,而是详细的规划了这段时间的安排,上午继续对着石刻发会呆,下午开始钻研那本枪法,晚上时分开始对着夜空冥想,哪怕再累再饿,最基本的修行一刻不能松懈。

    除了吃不饱穿不暖,见不上油花花,日子过的还算踏实,这里有个爱打架的老头在,他不担心仇家找上门来,渐渐的书生已经适应了谷底的环境,习惯了山上的晨钟暮鼓。

    书生开始享受起这种与世无争的安宁的生活。

    又是几天后,书生干脆不去看那些石刻,磨破嘴皮和老人讨来一块和人等高的毛料,学着老人的手法,利用上午的时间,一点点对着那块毛料簪刻起来。

    起初,老人心疼的要死,萌生过将那小子赶走的打算,自己好不容易背回来的毛料,被那个愣头青一錾子一錾子凿的面目全非,直到两日后,老人才在书生吃饭的时候偷偷的观摩了一下“佳作”。

    似乎也不是纯粹的浪费。

    “佳作”已经初具规模,似乎是个窈窕的女子,飘逸的长发,前凸后翘的身材,手持半柄剑,只是脸部还没有凿刻出来,只有几条比划上去的墨线。

    今天是大朝圣的最后一天,山上的气氛显得庄重而肃静。

    从山门大开到今日谢幕,朝圣会整整历时半月时间,这半月中迎来送往来来去去不少人,但基本是走的人多过来的人,最后剩下的都是一些对道教极其虔诚的香客和为数不多的极具耐心的人。

    朝圣会从祭祀到祈福,再到辩难,直到今日的所有人齐聚天阙楼,进行的还算顺利,在求同存异中基本到达了当初的想法,理应会圆满的结束。

    今日天阙楼广开门洞,八大山人以及一些精心钻研道法的真人摆好谱要让这届朝圣大会增加一些新亮点,所以他们不仅要满足所有人的刁钻提问,甚至还提出了身先士卒带领整个天下的正义人士铲除邪恶,布道天下,恩泽人间。

    看样子朝圣大会即将迎来新的**,很多人都是翘首以盼。

    人群刚刚安静下来,便有人提出了受世人关注的几个热点问题。

    诸如:通灵之地频频在大陆上走动,甚至多次进言奉天王朝,是不是打算一统天下道门?

    早些时

    日大良国多个门派被一股未知势力血洗,可有些眉目?

    鬼柔国的大片土地正在逐渐消失,是什么不详的征兆?

    这些问题都有来自莫干山的山人做了详细的称述,而且结果也算令人满意。

    就在人群窃窃私语的时候,来自金国的一位已经退下来的边塞副将对着高台之上的诸位山人和道门真人拱手说道:“十七年前紫运降世,想必诸位都听说过,据完颜虎所知,如今那孩子已经现世,而且就在无极宫修行,受宫主胧月的庇护,据说在短短的一年多时间,那少年已经成就了合五境,而且嗜血成性,如此逆天的速度,如果不加以遏止必然会霍乱整个天下,对此道门中人莫非就不能像武榜那样进行围剿杀灭? ”

    “石某也曾听闻那叫箫剑生的少年在前不久进入了神冢,现如今已经顺利走出,而且还大张旗鼓的去祭拜了青云观遗迹,在那里曾与几名武榜新秀发生过一些冲突,丝毫不落下风,石某也知道青云观和朝天山本属一门,只是石某很好奇,关于此子朝天山将代表哪方利益,是杀,是庇护,还是旁观?”

    “朝天山不是一向自持为止杀之地吗?如果连这件事都处理不妥,难不成会成为天下人的笑柄。”

    话题似乎很沉重,八大山人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作答,少倾他们看向了高台位居中间的一位仙风道骨的清瘦道人,他们也知道,既是朝天山请来的宾客,自然要为朝天山代言说话,然而这个问题如果不在天下人面前表个态,这历年来传承下来的山人美谈,或许就真的成了笑柄了。

    关键一点,这个问题丢给那人,再合适不过。

    清瘦道人略微挺了挺身子,声音清脆道:“这事贫道已经知晓,据贫道多方打听,那箫剑生已经被逐离了无极宫,至于天下人如何看待紫运降世和那个少年,但贫道在此不做表态。”

    有人不屑的笑着走出人群,指着道人说道:“柳慕白,世人都知道你为了庇护那箫剑生,自己门下弟子被赵室朝廷屠杀干净,所以这个问题恐怕你最没有发言权,我等几人想请重阳老祖出面交代一下,重阳老祖可愿意,还是打算避而不谈?”

    柳慕白微微皱了下眉,叹气道:“抱歉,家师有事已经赶回重阳殿。”

    那人明显不信,知道这是柳慕白在推诿,故站在那里有些嘲讽的看着柳慕白,就在这时,人群之中一个粗衣单裳老人提着一根木棍走出,不屑的瞅着柳慕白,说道:“柳大真人,别来无恙,可还认的老夫?”

    柳慕白咧嘴而笑,让人很难确定他这是吃惊还是不打算买账。

    柳慕白往前探了下身子,仔细的打量了几眼柱棍老者,淡淡道:“记得见过,但不记得名字,莫非你是专门为小老道而来,想找点麻烦?”

    柱棍老人仰天笑道:“有何不可,朝天山不是武当山,也不是重阳殿,老夫想来便来,能奈我何?”

    柱棍老人确实有些狂妄,但他有狂妄的资本

    ,就凭借他在江湖中的名气和在朝廷中的地位,但凡认识他的人,无不退避三舍,一来惹不起,二来着实不想和这种人作对,可惜,认识柱棍老者的人却不多,高台之上有几位。

    此刻,人群之中有一位。

    是个白面俊彦年轻男子,贴身还站着一个显胖的下人,下人似乎一直没有关注台面上的变化,自顾自的往嘴里塞着东西,发出清脆的嘎嘣声,早已令得周邻几人显出了不满之意。

    俊彦男子看到柱棍老人的第一眼,就有些吃惊赶紧低下了头,暗道这老怪物不好好待在宫中,莫非是奔着自己而来,还是真的要找柳慕白的麻烦。

    随着柱棍老人一步步走向高台上的台阶,场间的气氛忽然凝固了一般,八大山人其中四人同时笑着起身,但又不知该说点什么安抚不安情绪。

    柱棍老人上到第八层台阶的时候,用棍指着柳慕白冷笑道:“猥琐道人,下来比划比划。”

    柳慕白连屁股都没动,笑道:“有本事你上来,小老道先陪你手谈十局。”

    就在柳慕白以为这老家伙绝对不敢上来搅局的时候,柱棍老者说了声好,直接将那根棍子夹在腋下,正要一步跨上最后十几层台阶,就在这时,朝天山之上忽然出现了一道人影。

    来人身上片片缕缕披着一些东西,和那走街串巷的乞丐基本没什么区别,身形异常高大,就那么不顾下首人群吃惊的注视,站在高空俯视整个朝天山。

    不管是高台之上还是高台之下的人忽然都不敢言语,就连来势汹汹的柱棍老者也暗皱眉头,几息后,他高高的举起双手抱拳笑道:“苦行僧前辈,别来无恙,要不要下来先喝杯热茶。”

    高空之上的苦行僧直接冷冷道:“本爷羞于与狗为伍。”

    柱棍老者汗颜至极,但又不敢辩驳,就当下首人群纷纷猜测苦行僧所谓何事而来之时,忽然间,苦行僧对着朝天山某处喝道:“童心泯,出来打一架可好。”

    很快,朝天山某处传来一阵滚滚的声音:“今日没空,改日我去找你如何?”

    “真的没空?”

    苦行僧忽然笑望着朝天山一处可能是藏经书的楼阁,微微反手一压,经楼发出石破天惊的一声,继而倒塌。

    就当苦行僧再次举起手的时候,猛然间一道人影怀抱一块石碑直冲而上,笑呵呵的站在苦行僧对面,大咧咧骂道:“老家伙还是那么不讲理,说好了三年,莫非是怕老头死了毁约,还是担心自己活不到三年?”

    苦行僧面无表情回道:“本应该有此担心。”

    童心泯点了点头乐道:“老规矩,先喝茶再动手。”

    苦行僧摆了摆手道:“这次规矩要改,动完手喝茶舒服。”

    童心泯畅快大笑,冲着谷底说道:“小子,煮一壶上好的小闭月。”

    苦行僧接着补充道:“要大闭月。”

    随即两人同时拔高而去。

第十二章 一与千万

    “完了,完了,朝圣会没法继续下去了,速去通知观主。”

    “怕是通知谁都没用,观主来了又能如何?”

    “那该如何是好?”

    “等吧,等两位前辈分出胜负,或者累了……”

    “……”

    天阙楼铺设精美,两侧还摆放了几十个鲜艳花篮的高台之上,已经慌作了一团,一双双眼睛有气无力的望着天空,这便是养虎为患吧。

    尽管人多,而且都是朝天山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但却都是一脸的沮丧,他们此刻除了仰望与叹息,没人敢站起来说句硬话,哪怕腰杆直直的说声,两位前辈,实在想打,能不能换的地方。

    哪怕连这样一句温馨又不得罪人的话都不敢说。

    反倒高台之下的那些人,除了有些激动,脸色还算平静,这种老怪物打架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错过了就过了。

    当然,也有人落井下石的笑的很惬意,就比如刚才那位柱棍老者。

    “朝天山可真是卧虎藏龙之地啊,但是老夫可听说,养鸡的人被鸡啄瞎眼的事常有。”

    高台之上几人没有心情与柱棍老者计较,只有柳慕白斜了他一眼,笑道:“曹公公见识可真是广的很,不过小老道善意的提醒你一句,下山的路上风大,小心风吹蛋蛋凉,免得徒增一些蛋蛋的忧伤啊。”

    一句风吹蛋蛋凉,引得下首众人哄堂大笑,甚至那白面书生情不自禁的用袖掩面,险些笑出声来,曹公公名曹旺,据说前前后后侍候了好几个皇帝,在宫中的地位极高,早已超越了宦官的职权范围,对此不少大臣与后宫都是敢怒不敢言,一来碍于曹公公的地位,二来曹公公是位大修行者。

    柱棍老人曹旺猛然色变,手中的木棍一头垂落地面,发出很有节奏的滴答声。

    柳慕白好似没有看到这一幕,悠然的端起面前茶盏,轻啄几口,呸了一声,吐出几根茶梗,然后淡淡的望向天空。

    曹旺冷冷道:“柳慕白小儿,后会有期。”

    柳慕白挥了挥宽大的道袍:“慢走,不送。”

    世人都说老顽童和小顽童有的一比,刚才那两位鹤发老人本来聊的好好的,结果说动手就动手,心态无常的很。

    两人刚一离开地面便开始了拳脚相加,猛的一看和那市井里的泼皮无赖拳脚功夫没什么区别,出拳不花哨,不裹风夹雷,人群看的清清楚楚,童心泯冲着苦行僧眼窝来了一拳,苦行僧飞起一脚结果踢在了石碑上,气愤不过,将童心泯本来奇缺的头发薅了一把……

    别看是稀松的拳脚,但对于地面上的人来说,简直比任何的功法秘籍都晦涩难懂,两人每一次动手,势必会搅动一些风云,比如一拳明明正中了眉心,但好似落在几十里之外的一块雪白云朵之上,令得那云朵顷刻间被撕扯的丝丝缕缕。

    很快,两道如泼妇揪扯的苍老身影没入了云层之上,这让很多人无比的懊悔。

    白面书生身边站着一位身材修长的男子,男子用胳膊肘碰了一下白面书生,小声道:“兄台,可看出什么道道?”

    白面书生不咸不淡的瞅了一眼隔壁

    男子,摇了摇头。

    男子像似忽然发现了什么,近近的盯着白面书生看的没完没了,嘴里还啧啧道:“兄台若是女儿身,定然是祸国殃民那种。”

    白面书生别扭的笑了笑,赶紧拉着旁边自顾自吃的没人相的下人换了个地方。

    白面书生似乎很受人青睐,不管站在上面位置,都会被一群男子搭讪,书生只好频繁的挪动地方。

    人群还没舍得散去,遥遥盯着极远之地翻动的云端,那里的云朵时而被拉扯成丝状,时而被揉成球状,时而迸发出的耀眼刺目璀璨光芒。

    “朝天山什么时候藏着一位世外高人,从未听观主提及过。”

    高台之上,一位来自极北之地的山主感慨的望着旁边席位上的一位刘姓真人。

    刘真人苦笑不已:“并非我朝天山愿意藏着,实则是那童老路过此地后便不愿意离开了,童老夸我朝天山山好水好人杰地灵,其实,我们也曾多次派人与童老商谈,希望他老人家换个地方清修,毕竟那凿石头的声音很是刺耳的,只是那老人家无理的很。”

    话虽如此说,但那刘真人话语之间透着一股豪气,有此一人住在朝天山,那便是朝天山的定海神针,是可遇不可求之事,真能羡煞旁人。

    极北之地的山主皮笑肉不笑的哦了一声,心道你们他娘的得了便宜还卖乖。

    就在这位山主怀着浓浓的兴趣,想从刘真人嘴里多打听一些的时候,天空之上忽然乌云密布,堪比无月的暗夜,犹如传说中的世界末日一般,令人心里阴森森的。整座朝天山还没来得及亮起烛火,只见暗黑之中两道流星一样的光影至天的一侧滑行至另一侧,期间两道光影偶有交集,瞬间爆发出一团耀眼的光芒,简直刺瞎地面之上人的眼睛。

    约莫半柱香的时间,天色才湛蓝起来,漫天云层消散,两道人影终于显形,两道苍老的身影相距百丈各守一方,互相嘲笑着对方。

    忽暗又忽明,众人刚刚回过神来,朝天山脚下的那条河猛然传来一阵拍击声,眨眼间,一条白练冲天而去,似那最善舞的女子挥动的长袖一般,向着童心泯席卷而去,童心泯不躲也不闪,只待白练袭来这才身形悠然晃动,双脚踏在白练之上滑行而动,仿佛就是在游玩一般。

    正当童心泯有些得意之时,苦行僧猛然化作一道黑影直接撞了过去,随着童心泯惨叫一声,两道人影至千丈高空坠入几里之外的一条山谷之内,先是整座朝天山为之一震,紧接着无数的树木同时断裂的声音在山间回荡不休。

    似乎过了很久了,山谷中还没有动静,就在众人以为两人分出了胜负的时候,突然之间,再次地动山摇,远远的就能看见山林之中成片的树林还没来得及摇晃便断裂无数,两个鹤发身影互相纠缠在一起,肆意的冲撞,眨眼之间便冲向天阙楼不远处。

    “童老怪,你耍赖了,说好了赤手空拳的。”

    “你的手段也不光彩啊,总往裤裆里招呼,那里碍你什么事?”

    “说好了打架不打脸的,你这老家伙是不是故意为之。”

    “你刚才还戳我眼睛了,怎么说?”

    随着两人临近,天阙楼大门前的那片竹林忽然爆发出了炒豆子的动静,眨眼睛,那片翠绿的竹林好似被猪拱了一般,满目疮痍。

    就在这时,高台之上几位大人物简单的商议了一番,由刘真人出面喊话,以最快的速度驱散了会场,尽管有不少人更愿意留在山顶之上观看这场打架,但奈何谁也说不准,这般贸然打下去会不会被伤及无辜,毕竟两个老家伙动一动手,波及的可是几十里,甚至百里的范围。

    据说,这场架打了三天三夜,战场横跨了几千里,从朝天山挪至金国的腹地,之后又转战到金国与奉天王朝的边境,至于谁胜谁负,没人能说的清。

    朝天山,深谷某处。

    书生故意用锅底黑在脸上涂了一把,此刻正头压的很低,无奈的看着灶坑里的柴火,听着那熟悉的木柴烧裂爆出的噼啪声,离他不远处,一张石刻的黑石茶桌上,两个老人一言不发,每人抱着一个大号的茶壶,自顾自的大口喝茶,喝光了就招呼书生。

    书生有些想不通,这两人刚才进来的时候还有说有笑,刚一坐下就变了脸色,想不通归想不通,但这个时候书生绝对是不敢触霉头的,他本来还想再问一句,两位前辈你俩打的天昏地暗,到底是谁赢了谁?

    不知过了多久,咔嚓一声,那石刻的茶桌化为了细碎。

    惊吓之余,书生手里端着的一锅热水险些泼在自己身上,他赶紧拎着黑锅躲的远远的。

    童心泯冷笑道:“是不是不服?那便再比划比划。”

    苦行僧横眉竖目回道:“比就比,谁怂谁是孙子。”

    俩人提着属于自己的茶壶走上一处高地,然后迅速的解开衣衫,上边倒水,下边排水。

    很快,俩人有说有笑的回来了,随便找了块石碑放倒,再拉过来几个木墩子坐下来继续喝茶,嬉笑间开始闲谈起来,但尽是说些书生听的半懂不懂的话,什么大道至简,风雷碧落天,守天奴的不二人选,一阴一阳本事天下物,亦正亦是邪,貌似书生就完完全全听懂一句话,三年之内天要变。

    就在书生细细的琢磨着刚才那些话的时候,童心泯招呼道:“小子,上茶。”

    书生乖乖的走了过去,刚要拎着茶壶去满水,结果忽然发现那茶壶像长在了那块石碑上一般,根本提不起来,一时间书生急的满头大汗,滚热的汗水一点一点将他脸上的锅底黑冲刷了下去,苦行僧不屑的瞥了书生一眼,吧唧了一下嘴,说了句没出息,再没言语。

    书生不知这话何意,刚要问,就被童心泯拦了下来。

    童心泯笑道:“小子,白吃白喝白住了这么久,那刀数数清了没有,若是再数不清,那你干脆就叫白痴好了。”

    苦行僧面无表情道:“白痴好,白吃白喝还不办人事。”

    书生头上好不容易落下去的汗再次密密麻麻渗了出来,他略微的静了静心,看着童心泯回道:“四方形石柱一刀,二龙戏珠石柱千万刀,这个答案可否正确,若是正确,晚辈打算继续陪着您老人家。”

    童心泯先是白了书生一眼,继而认真的琢磨起那个答案。

第十三章 乌儿和青儿

    书生忐忑不安的等着答案。

    但童心泯没说对也没说不对,只是淡淡问道:“小子,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你是真打算把老头吃的一干二净,再抹抹嘴巴走人?”

    书生呲牙笑道:“前辈我想多留几日,您看行不行,晚辈手脚还算勤快,给你打个下手应该算不上白吃白喝吧?”

    童心泯瞪眼道:“早晨老头睡觉的时候,你在錾那个破玩意,下午时分老夫开工的时候,你在眼前举了根铁棍比比划划,晚上时分,老头睡的正香甜,被你念念叨叨吵醒,小子,老头已经忍你够够的了,早知今天,当初就不应该从那瞎子手里救你下来?”

    “瞎子?”

    “是啊,你连个瞎子都不如。”

    “那瞎子为何要杀我?”

    “因为你破坏了江湖规矩。”

    “一群泼皮无赖欺负两个柔弱女子,这叫什么江湖规矩。”

    “是啊,一个有手有脚能行能动的后生娃娃,靠一个快死的老头养活着,是什么狗屁道理,你给老头讲讲听。”

    书生瞬间无言以对。

    童心泯冷哼一声,嘲笑道:“小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歪主意,赖着不走无非就是想让老头传你点能耐,不妨实话告诉你,老头这一身本事全是打架打出来的,打一架长一点本事,打死一个人长两点本事,慢慢的本事就越来越大了,是不是这个道理?”

    书生连连点头,仔细一想还真就是这个理。

    书生眼睛一转,亲切笑道:“看来晚辈侥幸猜对了答案。”

    童心泯用手敲了敲茶桌,示意书生继续。

    书生说道:“同样是一块石头,一半精雕细琢雕成了佛,供世人万世瞻仰膜拜,但另一半做成了台阶,整天踩在人的臭脚之下,区别便在于台阶石只挨了一刀,而佛像石却经历了千万刀的簪刻,故千锤百炼很重要,其实錾刻和修行的道理差不多,始于毛石,终于不断完善的精雕细琢,如前辈那样,打一架悟一份道理,修行之路便光明一点,重在日积月累。”

    书生说完,苦行僧似乎有所触动,淡然说道:“吾心向佛,但吾不信佛,吾本身就是佛,快哉乎!”

    童心泯却是紧皱眉头,表情略有些挣扎。

    书生以为老头没有听懂或他解释的不够清楚,本想再解释的详细一点,童心泯忽然将自己的喝剩的半杯茶推至了书生面前,神情木讷的看着书生,低声道:“小子,喝一口润润喉。”

    书生以为说错了,谨慎道:“前辈的圣茶,晚辈不敢共饮。”

    童心泯忽然起身,瞪眼道:“什么圣茶,共饮,还交杯茶呢,说你是个白痴,一点也冤枉你了,看不见老人家我快要尿裤裆了吗,没有一点眼头见识。”

    书生愕然,童心泯夹着腿冲了出去。

    苦行僧低沉道:“留给你的福根,这是童老怪最大方的一次,错过了可要遭天谴的。”

    书生当即一愣,本来他就有些惧怕这个老家伙,被他这么一说,登时心里咯噔了一下,莫

    非这茶有讲究?

    莫非是真的福根,福根可是个好东西啊。

    书生记得在他家乡有个说法,说是别人吃不了的饭或者剩下的饭美其名曰福根,是别人无福消受的东西,其实就是个饭碗底子。但不管如何个说法,既然是童心泯故意留给他的,他再嫌弃也的喝了,或许真如苦行僧所说,错过会遭天谴的。

    茶是好茶,书生早已远远的闻到了茶香,但那茶杯实在有些不敢恭维,不知道多久了没有洗刷过,上面清晰的留着手指印,杯沿上也是留着童心泯的嘴唇印,仿佛一块大印扣在了哪里,不忍目睹。

    书生很嫌弃的看着茶杯,挣扎了再三还是缓缓的端起茶杯,然后闭着呼吸隔空将那半杯茶里的水一股脑全部倒入嘴里。

    茶很特别,入嘴苦涩的难以下咽,这就是所谓的大闭月?

    书生将大闭月茶含在嘴里,感觉实在无法下咽,那口茶水一直在嘴里翻腾着转圈着。

    就在这时,童心泯佝偻着腰吹着口哨走了过来,书生赶紧将那口苦水吞入肚子里。

    茶水入肚,书生就有些后悔了,明明喝下的是热茶,但刚一进肚就变成了凉茶,而且那凉意极不安分的在他身体里面冲撞,好像要找个突破口一泻千里。

    童心泯幸灾乐祸的笑道:“小子,是不是感觉气海凉飕飕的,有种要被冰封的感觉?”

    书生脸色苍白的点了点头,吃惊道:“前辈,这大闭月到底是什么茶?”

    童心泯乐道:“自然是好茶,老头提醒你一定夹好了,千万别现在就一泻千里,不然你那棉花团一样的气海真的就被冰封了。”

    书生怔怔的点了点头,额头上热汗淋漓,但身体里面却是寒风瑟瑟,简直就是冰火两重天,很快书生就感知不到气海的存在了,那股冰封之意以气海为点逐渐扩散向全身,在冰封之意经过膻中的时候,书生猛的感觉像有一把慢刀照着膻中刺了进去,一点点将他的膻中也冰封了。

    书生骇然的望着两个老东西,竟是张嘴无言。

    随着那股凉意遍布全身,书生身上的汗珠瞬间就变作了冰晶一样的东西,除此之外,童心泯催命是他的口哨声,让他憋的实在艰难异常,那股一泻千里的感觉越来越明显,他不知道童心泯说的真假,但此刻只能当真了。

    很快,书生已经变的脸红脖子又粗,身体也开始颤抖起来。

    童心泯和苦行僧两人相视而笑,不自觉的停下了喝茶,你一眼我再一眼,像看着怪物一样看着书生。

    苦行僧说道:“童老怪,你猜这小子能憋多久?”

    童心泯淡淡道:“不吃不喝,应该天亮不成问题。”

    苦行僧感慨道:“如此资质,可惜了那乌儿甲,真是暴殄天物喽。”

    童心泯疑惑道:“老家伙,你如何看出是乌儿甲,而不是青儿甲?”

    苦行僧难得的笑了一声,似在取笑童心泯无知,“岂能不辨雌与雄?”

    童心泯恍然大悟。

    书生在一旁听的却是迷迷瞪瞪,他很想问乌儿甲和

    青儿甲是什么东西,和他喝下的茶水有什么关系,但书生那点小心思早已被两人看穿,童心泯挥手道:“坚持到天亮,或许你还有救。”

    苦行僧补充道:“切记不要抵抗。”

    书生灰溜溜而去,为了暂时忘记身上的痛楚,只能继续未完成的雕像。

    因为那股一泻千里的感觉,他有些心不在焉,手中的錾子一直停留在石像面部无法落下,如今石像虽然还没有完全成型,但已经具备了人形,不论是眉眼还是嘴角,哪怕是耳垂的厚重与否,都与书生记忆的一点不差,难就难在他不知道她现在瘦了多少,所以面部迟迟落不下錾子。

    就在这时,童心泯得意笑道:“当年有幸见识了一下乌儿蚕和青儿蚕,确实是这天地间的稀奇物,也不知道那两个死鬼有没有后悔过,为了这个小子可算是下血本了。”

    苦行僧随意啄了口茶,感慨道:“乌儿化甲,可抵千军万马,多漂亮的一句话,就被那小子糟蹋了。”

    苦行僧一脸心疼,仿佛就像一个黄花大姑娘被那无赖糟蹋了一般。

    书生一边用一柄精致的小簪子修着石像的脸部,一边竖起耳朵听着两位前辈唠话,一直到深夜时分,谷底亮起了幽幽的灯烛,竟然也将身体里面的那些不适忘却了不少。

    石像基本是全部完工了,美中不足是他在精修耳垂的时候,不小心留下了一道难以修复的深恨,这令书生万分恼火。

    天快微亮时,童心泯还在和苦行僧精神抖擞的闲聊。

    天色大亮之后,苦行僧走了过来,看着书生这几日的“杰作”满意的笑了笑,然后又失望的摇了摇头,声音低沉道:“她有三生三世,第一世在上古时期,第二世在千年之前,可惜老夫错过了她的第二世,但你不能错过了她的第三世,否则,真的遭天谴。”

    就在苦行僧将走之时,书生说道:“她的第一世是位白发女子。”

    苦行僧已经走出了很远,回头说道:“第二世也是。”

    苦行僧走后,书生将刻好的石像找了个位置摆好,然后去找童心泯道别。

    两人盘坐在地喝了粥,浓浓的金黄色的粥,书生连着喝了三碗,童心泯只喝了半碗,书生抱歉的笑了笑说道:“前辈应该不会计较几粒米的事。”

    童心泯白眼道:“后山有块薄田,最适宜种出又软又粘的小米了,不让你喝,是老夫担心你是只白眼狼喂不熟。”

    一老一少两人开怀大笑。

    临上路之时,童心泯忽然问道:“小子,想不想上山找那瞎子报仇,只要老夫略使手法,杀他就是撒泡尿的功夫。”

    书生笑道:“晚辈还是不愿意在道门之中杀人,毕竟道门对我有恩,那日若是在山外遇见了,定斩那瞎子不饶。”

    童心泯满意的挥了挥手。

    书生走出了很远,又回头看了眼那尊石像,童心泯不耐烦道:“赶紧滚吧,老夫既然答应替你照看,自然是连一粒灰尘都不让飘上去。”

    书生躬身行了一个大礼,转身而去。

第十四章 外圆内方

    书生从后山离开朝天山,离开之时,瞎子没有再找麻烦。

    自然,他也不可能去找瞎子的麻烦,一来,他对道门还是心存感激的;二来,自知现在还不是瞎子的对手,去了也是自找苦吃。

    按照地图所指,再往东基本算是一马平川之地了,千里沃土,视野极宽,属于曾经的沧定国势力范围,当然现在是金国的云州府,以沧定曾经的都城云州城而命名。

    云州版图不大,名气却不小,南有盐湖,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北靠仙山长亭山,东临大海,但真正为云州带来名气的还属仙山长亭山,之所以敢叫做仙山,自然有其原因。

    相传不少羽化成仙的高人,看破红尘之后,对武道再无追求,便会选择坐长亭而面大海,彻底摆脱了人世间的束缚,精神得到超越,如那自己将自己画地为牢的无极老人一般,躯体留在了无极宫,灵魂早已升天,指不定现在在哪里过着逍遥的日子,自由自在。

    云州城之所以名声在外,和岛国东杲国也有关联,东杲作为岛国武学流派另属一脉,以循隐和暗杀见长,也就是人们常说的手段见不得人,打不过就跑,这种行为若是放在大陆之上的那些修行者眼中,绝对是要被不齿的。

    东杲国人有个特点,身材矮小,这也是他们修习隐杀之术的先天优势所在。

    长亭山因为名声在外的缘故,自然游客也是无数。

    长亭山脚下光大大小小的客栈酒家就多达百处,什么云来客,仙缘阁,世外桃源,观海楼,访仙阁,醉花楼,云碧缘等等

    当然,醉花楼和云碧缘是属于喝花酒听小曲的地方,但生意也是做的最火的地方。

    大部分人来到长亭山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打问云碧缘的位置,都是听闻了里面有几个小娇娘那是人美嘴甜,一夜春风气死那活神仙不偿命,所以,哪怕年过花甲的老人路过这些地方的时候,也不忘崩直了脖颈多瞅几眼。

    书生在准备进入长亭山之前重新新购置了一身行头,巾帽、白色相间的衫、结实的竹编书箱,将大大小小的包裹和一些零散物一股脑扔了进去,进入长亭山后身上的书生气息更浓了,唯有背后那支长枪无法安放,但略作装饰用来柱地而行也算不错。

    书生先进云中城,他本是假游学,自然不是奔着体验当地的风土人情而去,更不是那走街串巷的小娘子,一条街就能磨蹭一整天,书生仅仅是为了打一壶酒,打酒的目的也是为了打听“大闭月”到底是什么玩意,为何喝的他死去活来的,事后却得来诸多好处。

    首先是走起路来轻快了许多,仿佛踩着一团云似的,其次,他的气海一夜之间凝实了不少,正如童心泯说的棉花团变成了石头,至于还有没有其他的好处,他还没有细细的体会。

    那一趟朝天山之行,真的出乎书生的意料,让他流连忘返。

    可以说,至他离开朝天山的路上,自己偷偷的笑了一路。

    书生打听的结果是很令他失望,几乎没有人听过这个名字,但就在书生出城之时,穿过一条窄巷,路过一家不起眼的酒家时,被一股莫名的酒香吸引了过去,酒家门前还蹲着一条懒洋洋的大黄狗,书生抱着试试看的心情走了进

    去。

    掌柜的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妪,似乎也是好那一口,闲来无客,就着一碟子花生米悠然自饮,当书生问起大闭月的时候,老妪先是斜了眼书生,那表情像似看一个疯子一样,差点喊来大黄狗送客。

    书生说了句大闭月又苦又涩,其实并非好酒。

    老妪一怔,当即脸色缓和了下来,扯东扯西的硬是和书生滔滔不绝的说了半个时辰酒话。

    按照老妪说法,大闭月确实存在,只不过太过稀缺,别说喝一口,能浅尝一口那也是造化。原来关于大闭月还有个传说。

    传说中大闭月是夜半三更闭月花的花露和花汁再配一一些秘方酿制而成,而且大闭月需深藏地下千年以上,方才称得上佳酿,否则便是小闭月。

    书生临走时掏出一两银子,满了一壶酒家自酿的成年老酒,剩下的钱算是买了个消息,老妪有些不好意思拿钱,但还是争不过书生,只好让大黄狗将书生送出了巷口。

    按照老妪所说,书生离开云州城便直奔长亭山而去,目的自然是见识一番升仙证道的地方,老妪以为书生也好那一口,便极力推荐了一处喝花酒的地方,叫碧月斋,说那花魁是如何的细腿蛮腰,肤白貌美,保证你一夜春风年轻十岁。

    书生算了一下,如果再年轻十岁,那自己岂不又成了孩子了?

    当然,书生也知道这其中肯定不实,如果仅凭这一点,他是万万不想进那种地方的,只是老妪神秘兮兮的说了,碧玉斋可是能喝的着小闭月,只要公子肯掏钱。

    而且,老妪还说了,碧玉斋累年的花酒都是采自她家,到时候可以提她的名字,保管好使。

    云州城离长亭山不足五十里,等书生到达之时正是午饭时刻,人多为患,整个一条青山带的山脚下密密麻麻全是人,到处是酒家,饭庄,赌坊,喝花酒的地方。

    书生为了避免人多,先寻了一处僻静的地方坐等饭点过去,一排依然有绿意的垂柳之下,书生在石墩子上坐定,然后解下身后的书箱,将长枪靠在树干上,自己也随意的斜在树干上眯着眼,小口的啄着壶中小酒,看着花花绿绿的人群,听着各种打情骂俏,偶尔也会看到一些五大三粗的武者横冲直撞,然而一遇到花楼的时候瞬间温顺的像只大号的猫似的。

    不知过了多久,一壶酒被书生轻饮的只剩下大半壶了,就在这时,一个拄拐的老者从一家规模颇大的酒楼内走了出来,老者跨出门槛便没有挪步,站在高高的台阶上东张西望,不放过任何一个人,包括书生呆的地方,老者也细细的扫了几眼,那眼神犀利如电,仿佛能摄人心魄。

    好在书生提前已经有了准备,没有选择和老者对视,装作若无其事的看着远处叫花满天的酒楼发呆,老者的目光这才从他身上移开,可能老者自身带有某种气场,导致很多人见此都不情愿的绕道而行。

    老者看向别处,书生警觉的坐直了身子,借着书箱的掩护紧紧的盯着老者,他第一眼便看出老者是为了不起的修行者,境界应该在他之上,几息之后,老者似乎发现了什么,快速的跨下台阶,转进了一条巷子而去。

    书生犹豫了一番,快速的收拾好自己的东西,远远的跟了过去,他总感

    觉在哪里好像见过老者,或许是有意无意的瞥了一眼,也或者那犀利的眼神让他熟悉。

    书生忽然想起来了,那日他站在霸王桥桥头等着看五色鱼跃龙门,然后赵凌雪和大瓷碗儿跟随了过来,其实就在这两人看他的时候,期间还有一道目光审视过他,只不过时间短暂,险些被他忽略掉。

    很快书生便确定老者来者不善,肯定在找人,而不是来造访那神仙台。

    莫非那老者在找小公主?

    想到此处,书生忽然加快了速度。

    老者走的时快时慢,到了女子集中的地方还会停下来,遇到类似胭脂水粉这种铺面的时候便会不厌其烦的绕过去查探一番,书生越发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午后时分,书生在路面一个测字看手相的摊位前停了下来,老者进了一家名叫“江泉春林”的香粉店,这家店档次很高,包括招牌都是上等的木料雕制而成,门前的幌子更是艳丽夺目,负责揽客的二八女子嘴皮又俏,长的又水灵,粉嫩的脸蛋透着醉人的光泽,着实令人挪不开眼睛,这店名也算得上一个雅字,不然还让人以为是又一家花楼呢。

    测字看相的男子年龄不大,最多四十出头,生的相貌堂堂,唯一让人感觉不舒服的是男子只有一条手臂,另一只手里攥着几枚黄灿灿的铜钱。

    独臂男子看了眼书生,温和道:“小先生,要不要测个生辰八字,不准不要钱。”

    书生微微笑道:“干你们这行的都怎么说,但没有一个不要钱的,哪怕不准也能圆的让你痛痛快快的掏钱。”

    独臂男子叹了口气,似乎是几天了没吃饭,有气无力说道:“那小先生随便看看。”

    书生真的就开始随便看了,到处瞅了瞅,似乎没什么感兴趣的东西,最后笑着将独臂男子手里的几枚铜钱接了过来,铜钱外圆内方,似乎被人握的时间长了,磨的金光灿灿的,还带着点热乎劲。

    独臂男子有些腼腆,几次想要接几枚铜钱,但看着书生在手里看的正兴,只是张了张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就作罢了。

    不算大的摊子上只有书生和那独臂男子,而独臂男子赖以吃饭的家伙还被书生借走了,独臂男子可能觉得心里有点空荡荡的,所以有些没话找话的说道:“小先生可知这铜钱为何要铸成这般样子?”

    书生正透过那铜钱的眼看着远处香粉店的动静,略微思考了一下回道:“可能是朝廷认为铸成圆的安全,要知道这铜钱的流通太广,如果做成刀型的或者带尖的,岂不成了暗器,朝堂之上那些家伙能笑的安心?”

    独臂男子似乎觉得这个回答的很秒,便轻轻的笑道:“难道小先生不认为做人也要外圆内方?”

    书生心不在焉的点了点。

    就当独臂男子再次张开嘴的时候,书生忽然收起了铜钱,然后屏住呼吸静静的听着远处的脚步声。

    直到脚步声走出了一段距离,书生才猛然起身,将几枚铜钱还给了独臂男子。

    书生走远,独臂男子笑着摊开手,看着铜钱之外的一块白花花的东西,朝着书生远去的方向说道:“小先生,山水有相逢,这十两银子定会如数还上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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