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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武争锋全文阅读

作者:饮马丰川     诸武争锋txt下载     诸武争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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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砍柴少年

    清晨,一缕刺眼的光线破土而出,暖洋洋的洒落在漠北小山村泥井口。

    小姑娘用力推开两扇吱呀作响的破旧木门,站在两扇门中间用小手挡住刺眼的光线,看着少年渐行渐远的背影,忧心忡忡喊道:“哥哥,记得不要往深山里走,不要背太多的柴,不要逞能……”

    少年走的很急,停了一下,回头看了一眼妹妹两汪清水似的眼神,还没有来得及扎辫子有些松散的乌黑长发,轻笑道:“林儿乖啊,记得不要等哥哥回来再吃饭,小心饿瘦了没婆家要。”

    小林儿还想安顿几句,少年已经走远了,她只好嘟着红润晶莹的小嘴,冲着少年的背影比划了一顿拳头,气呼呼道:“林儿只要哥哥,才不要婆家呢。”

    少年已经走的太远了,注定这句话他是听不到的了,或许再也听不到了。

    小林儿靠着门板皱了皱细柳眉,揉了揉刚刚睡醒有些迷离的大眼睛,她最近发现哥哥老是神神秘秘的,晚上喜欢和衣而睡,也不会伸胳膊让她抱着睡觉,衣服上多了股子淡淡的血腥味,她试着问了几次,都是被哥哥以各种理由搪塞了过去,她怀疑哥哥一定是进了深山,很可能身上受伤了怕被她发现。

    小林儿一边掩门,一边小声念叨着:“哼哼,今天晚上,一定要乘着哥哥熟睡的时候……”

    ……

    少年走的很急,经过村里一口老井时,有人打趣笑道:“小石头,今天这么早就上山啊,咱可听说山上有花皮大老虎呢,小心把你吃的连渣都不剩。”

    少年好笑道:“还是担心自己家的母老虎吧,小心把你吸的皮都不剩。”

    那人笑着骂道:“哎,这混球小子没大没小的。”

    顿时引来一片哄笑声。

    快到村头时,腿瘸的刘大爷靠在门前的石墩子上,晒着暖融融的阳光,眯着昏沉沉的眼睛似乎要睡着了,忽然看到少年走过来的身影,老远就招手笑道:“小石头啊,啥时候来刘大爷家坐坐,刘大爷最近可是想你哩。”

    少年没好气哼道:“想我?十成是家里的小柴屋又没柴烧了吧?”

    老人呲着一颗门牙尴尬笑道:“也不全是,刘大爷是真有点想你哩。”

    少年白了眼老人,旋即憨笑道:“刘大爷放心吧,明天开始,保证您的热炕头烫屁股,一觉煲到天明。”

    少年的身影渐渐模糊,刘姓老人扶着石墩子咧嘴而笑。

    其实,小石头非少年本名,少年有个名字叫箫剑生,只不过在村里鲜有人提,他自己都觉得有点生疏了。

    出了村后,箫剑生靠在一棵歪脖子树上向村口张望。

    昨天说好了要带韩姜那迷糊虫见识一下外面的世界,差不多半柱香时间过去了,也没看到韩姜的身影,他能想到此时那厮估计正裹着破烂被子睡大觉,说不定哈喇子半尺长,正在做梦娶媳妇呢。

    箫剑生自嘲一笑,独自向山林里走去。

    似乎担心晨早的露水将裤脚打湿,他停下来将两条裤腿卷至半腿高,又使劲紧了紧腰间的布带,将腰勒到最细,这样既方便攀行又感觉不到饥饿,然后再将已经磨到寒光闪闪的柴斧别在腰间,这才开始向着村后山坡郁郁葱葱遮天蔽日的密林走去。

    如今这条道对他来说即便是闭着眼走也无碍,难就难在穿过这片密林后的那道

    尖刀岭,尖刀岭又高又陡,两侧的山谷深不见底,一不小心就会滚落到山坡底,上次就是因为刚刚下过雨,那些山石湿滑异常,箫剑生一不留神便滚了下去,好在他这身体连自他己都佩服的五体投地,曾经几次坠落山崖连崴脚这种常见的伤都没有,更别说掏鸟的时候从树上摔下了。

    这次也一样,他被山脚下的树干挡了下来,仅仅是身上被划开几道血口,简单的用山间的泉水冲洗一下便没事,而且他还发现,身上的伤口愈合的很快,就像这种划破皮肉的伤口,即便不上药最多两三天时间,不知不觉间就自己好了。

    箫剑生一直在琢磨这个问题,但始终琢磨不出个所以然来,也就懒得再想。

    他小心翼翼的穿过尖刀岭,直奔不远处的悬崖而去。

    悬崖高达万仞,一眼望不到顶,据村里的老人们说起,翻上悬崖再往北走几里地就是大金国的地界,对于大金国箫剑生一直没有好感,当年奉金一役,奉天王朝的软蛋皇帝不作为,大金帝国的铁浮屠一举冲破玉阳关,横冲直撞而来,所过之处生灵涂炭血流成河,如今泥井口青壮年严重缺失,和那次国战有关,林儿的爹爹就是死在了那场动荡之中,所以他对金人有着严重的敌视情绪。

    走了不多时,箫剑生已经远远的望见了悬崖,悬崖之上到处是枯死的岩松,如今爷爷家早就应该修缮的土房子很难再挡住即将袭来的严寒,加之爷爷已经年迈腿脚越来越差,为了让他老人家能睡个热炕头,这几天箫剑生一直瞒着妹妹来这里劈砍那些枯死的岩松,岩松油性大,热乎劲长久,在灶坑里搁置一根便能热到天明。

    箫剑生兴冲冲的向着一颗悬在半山腰干枯的岩松走去。

    时间过得飞快……

    日进中天的时候,箫剑生已经将一大捆岩松干柴捆绑结实,他抬头看了看天色,来不及喘息便将柴火背起来沿着原路返回。

    妹妹林儿独爱鸽子花,沿路上箫剑生只要看到便不遗余力的绕行过去一枝一枝的摘下来,快到家时他的手心里满满的攥了一大把,还透着淡淡的清香。

    可能是刚过中午的原因,村里显得很安静,只是让箫剑生感觉奇怪的是家家户户都闭着门,他今天砍的柴多,本想路过刘大爷家的时候,给刘大爷分一些凑合着用几天,不料刘大爷家的破木门也关的严严实实的,箫剑生用鼻子哼了一声快速的向爷爷家走去。

    穿过那条悠长的泥土巷子,他看到爷爷家的木门也紧闭着。

    今天林儿没有站在门口迎接,箫剑生感觉有点怪怪的,但也没有多想。

    他走到门前本能的停了一下,然后推开门,刚走几步,发现院子有些安静的让他心慌,一种难以言明的不详预感袭来,箫剑生下意识的将柴火放在地上,将腰间的柴斧抓在了手里,眼睛死死的盯着那扇熟悉的家门快速的走了过去。

    突然间,屋里传来妹妹带着哭腔的叫声:“哥哥救我……”

    似乎有人摔倒了地上,将家里仅有的几件破烂家具也带倒了。

    箫剑生的心越跳越快,仿佛就要钻出他的身体。

    就在他离着那扇木门不到两步的时候,他清晰的听到了屋里陌生而放肆的笑声:“小娘皮子有种啊,敢咬你大爷,我看你是活腻歪了,今天就是皇帝老子也救不你了。”

    箫剑生猛然一

    脚,木门踹开。

    在门倒下去的一瞬间,他看到了上衣被撕开嘴角挂着血丝的妹妹林儿,看到了倒在地上血泊中的爷爷,看到了被撞碎的掉漆严重的木柜子,看到五六个面无表情身穿甲衣的军卒,看到了一个披着黑甲脸上有条狰狞刀疤的陌生男人。

    刀疤脸紧握刀柄,寒光闪闪的刀刃距离林儿的纤细白皙的颈部不足尺远,另一手抓着妹妹的头发,那只手很用力,将林儿的本来俊俏的脸都拉扯的变了形。

    林儿在看向箫剑生的同时,突然拼命嘶哑喊道:“哥哥快跑,他们要抓你……”

    在这一瞬间,箫剑生只感觉整个世界都倒转了过来,他眼前有那么一刹那的黑暗,但他脚下一刻也没有停歇冲向刀疤脸。

    就在刀疤脸冲他狞笑的同时,他手中的长刀也落向了林儿白皙的颈部,仅仅是几步的距离在他看来好似相隔了千里万里,他很想让那刀刃能停下,或者落在自己身上,他本能的将柴斧对准刀疤脸飞了出去。

    接下来,他看到鲜艳刺目的血色,像瀑布那般在他眼里急速的流淌。

    他跪倒在地紧紧抱住奄奄一息的林儿,但林儿已经没有力气在抱住他,仅仅是微弱的动了一下嘴角:“哥哥好傻……”

    ……

    箫剑生被抓走了,他被五花大绑,脸上大片的淤青,嘴角挂着细长的血丝,他的脸色比身后那几个军卒还要面无表情,他的目光没有任何的焦点,空洞而令人寒心。

    随他一起被抓走的还有韩姜。

    村头站着很多人,他们愤怒的看着被捆绑的连气都喘不过来的两个少年,但没人敢说话。

    箫剑生看到了浑身颤抖的刘大爷,还靠在那块石墩子上,背更驼了。

    他犹豫了一下,吐掉嘴里的血水,小声道:“刘大爷,帮忙找人安葬爷爷和妹妹。”

    老人没说话,抹了把老脸,点了点白发苍苍头。

    箫剑生和韩姜都被扔在了马背上,随着一声粗狂的吆喝,本应该厮杀在战场上的健壮马儿,在这群手无寸铁的村民眼前耀武扬威似的撒开蹄子跑的越来越远了。

    刘姓老人望着少年快速模糊的背影对天长叹一声,过去的旧事一件一件翻了出来,细想起来,小石头能活到今天也算是个奇迹。

    娃子命苦,打小就不知道自己爹娘是谁,那时候村里人都说他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喜欢叫他小石头,为这事小石头没少跟人打闹。

    还是刚刚呱呱坠地的时候,就被人遗弃在一颗老榆树下,不知饿了几天几夜,已经瘦到皮包骨,嗓子也哭哑了只剩下嗤嗤的喘气声,浑身上下数不清多少处被野兽撕咬的痕迹,可能是那野兽觉得这小家伙实在没有嚼头,便没有将他吃掉。

    后来奄奄一息的小石头被村里一个爱读书的酒鬼了捡回来,硬是一口米粥一口面糊的将他养的有了点人样。

    八年前一个白毛风呼啸着有些怕人的夜里,酒鬼腿一蹬死了。

    冻的瑟瑟发抖的小石头披着一张薄被子挨家挨户的敲门,众人合力草草将酒鬼安葬在一处土岗上,后来,孤苦无助的小石头被村中一个老人领养回家,老人本有一子死在了兵荒马乱之中,独留一个孙女相伴度日,对小石头也是视如己出。

    老人望着天空叹息道:“天要变了。”

第二章 一场秋雨一场寒

    奉天王朝,诸武十六年。

    一场淅淅沥沥的秋雨过后,筠天城高大的城楼被雨水冲刷的焕然一新,偶尔还有晶莹的水珠沿着青色的瓦片滴答而下,溅落水花。

    正所谓一场秋雨一场寒,大雨过后,筠天城尽显飕飕凉意。

    筠天城,极尽华丽的城主府内。

    年轻辈实权将军魏向武,剑眉卷发,生的虎背熊腰,正目色逼人的靠在紫檀木椅背上,身旁一柄阔身长剑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魏向武瞥了眼下首的副将严博西,冷冷问道:“事情办的可算顺利?”

    严博西躬身回道:“遵照将军交代,末将已将筠天城一带所有符合年龄的少年全部收押在演武场,只等将军过目。”

    魏向武欣然点点头,但看到严博西脸上还有一丝异样,便投去询问的目光,严博西犹豫了一下说道:“不过……在抓捕的过程中,您那位远方舅舅赵二柱中受了点轻伤,倒是没有大碍。”

    魏向武不动声色的摆了摆手,示意严博西先下去。

    对于那个八竿子才能打着的舅舅他最了解不过,仗着有人撑腰,向来胆肥的厉害,这几年干的那些龌龊事,他早有耳闻,始终是睁一眼闭一眼了事。

    然而,这次陛下为了十六年前紫运降世一事大伤脑筋,故将此大任交由他亲自处理,事情之重要容不得他出丁点差错,这不仅将影响他未来的仕途,也影响他和小公主的婚事……

    魏向武冷笑一声,自言自语道:“迟早的一天,死在女人手里。”

    ……

    夜深人静,夜空无月,凌冽的寒风肆意吹拂,裹着阵阵寒意和泛黄的枯叶掠地而过,撞击着筠天城的青砖黛瓦,发出轻柔的噼啪声。

    就在刚才,魏向武颁布了等同于战时的三条禁令,禁令一,调集两千弓箭手严密注视城内外的动静;禁令二,城内巡视夜查增加了十倍兵力;禁令三,没有他的命令,禁止任何人擅自出城。

    今夜的筠天城安静的让人头皮发麻,到处可见身着铠甲的军卒,为了防止有江湖人士御剑掠过,夜色之下不知道有多少箭指夜空,这一幕令得那些筠天城原始居民早早的关好了门窗锁好门,妻儿老小躲在屋内瑟瑟发抖。

    筠天城演武场,灯球火把照耀的亮如白昼。演武场外围,目色清冷的军卒持械把守,演武场中央,数百名面无人色的少年被严令排成整整齐齐的方阵,具是十五六的年龄,他们目色惶恐,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他们不知道接下来等待他们的将是什么。

    时间在像风一样在寒夜中流过。

    有少年不堪这种无声的压抑,开始交头接耳,突然间,全副武装的副将严博西脸色阴沉着往前跨出几步,对着人群厉声喝道:“传魏将军令,如有窃窃私语者,拖出去,斩立决!”

    严博西冷笑着长刀出鞘,手腕翻动在空中舞了个闪电般的刀花,刀光闪过,诚惶诚恐的少年们顿时感觉脖颈凉飕飕的,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

    在来时的路上,他们没少听那些军卒私下议论,说有来自泥井口的少年反抗激烈,用一把柴斧砍伤了一名小头目,结果被杀了全家。

    此时,那少年就站在他们中间。

    少年面色清秀棱角分明,身子挺的笔直,一双灿若星辰的丹凤眼堪比那漆黑的夜空,仿佛能包罗万象,然而,注定没有会注意到他眼神里的空

    洞和阴冷,悠远和深邃,在那悠远的尽头正有一束火光熊熊燃起,此时的少年谈不上英气俊朗,却与众不同,在其他人被严博西一记刀花吓的瑟瑟发抖时,少年的脸上没一丝慌乱。

    少年使劲握了握拳头,以此让自己镇定下来,乌黑的眸子一直游走于演武场之间,他看到了鼻青脸肿的韩姜,看到了胸前包着白布的刀疤脸,他没有和刀疤脸对视,目光在那张脸上一闪而过。

    就在这时,位于演武场正前方的军卒碎步而动,自动分出一条人巷,人巷尽头两道人影说说笑笑迈步走来。

    其中一人便是魏向武,只要是筠天城的子民大多认识这位威风八面的年轻将军。

    只见魏向武身穿亮银色铠甲,外置大红披风,腰间佩剑很有节奏的摇摆着。

    另外一人年过半百,头发花白,身着紫色道袍,头戴黑色混元巾,脸色消瘦显得有点病态的蜡黄,毫无气质可言,但目光却是明亮的有点异常,有那么一丝仙风道骨。

    这紫袍道人长的虽然不咋地,甚至有几分猥琐,但他那身行头瞬间引起了人们的注意,多少有点见识的人都知道,在奉天王朝能配得上紫色道袍的,身份至少在观主之上,甚至放在道教圣地如武当山、重阳殿这种真人多如牛毛的地方,至少也是高层级别。

    如此一位有头有脸的大真人,凭空出现在演武场,令得那些少年越发的不安起来。

    就在众人绞尽脑汁猜测这紫袍道人意图的间隙,魏向武转过身,对道人极尽恭敬的施礼然后笑道:“本将军已经命人将所有符合年龄的少年收押在此,柳真人您看还需要安排些?”

    柳真人亦是冲着魏向武拱手施礼,彬彬有礼道:“魏将军静待佳音便可。”

    魏向武呵呵笑道:“那就劳烦柳真人了,深夜赶来,滴水未进。”

    柳真人笑呵呵道:“你我同为陛下分忧,谈不上劳烦二字。”

    两人的寒暄声低沉,只在彼此耳中环绕,其他人连一字都听不去。

    下一刻,被唤做柳真人的猥琐道人移形换步间来到演武场最前方,没有任何的开场白,直接双目如电看向在场的每一个少年。

    被他盯上的具是赶紧低下了头,不敢与之对视。

    忽然间,柳真人皮笑肉不笑的至紫色道袍中伸出一双白花花的大手,双手结一繁奥的道家印诀,似装神弄鬼一般悠悠的闭上了眼睛。

    数息之后,有万缕氤氲之气自柳真人手间飞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近千少年罩在其间,氤氲之气如一柄柄锋利的钢刃,顷刻间顺着每一个少年的百会穴灌入,在他们瑟瑟发抖的身体里面以微妙的方式快速游动。

    仅仅眨眼的功夫,场间少年哀痛声不绝,更有体质孱弱的者不堪折磨当场昏厥,还在咬牙坚持的少年也是面露狰狞之色,他们目色复杂的看着那猥琐道人,呼吸越来越缓慢,汗越流越多,顷刻间身上的衣衫已经沾满了白霜。

    好在这个过程极短,但也导致近大半的少年不堪折磨倒在了地上。

    柳真人眉眼往一块凑了凑,无奈的摆了摆手,很快便有军卒跑过去将那些昏厥过去的少年抬离。

    魏向武将一切尽收眼底,脸上显出几分焦急。

    柳真人名柳慕白,乃奉天王朝第一观青云观观主,师出重阳殿,道法精深,经常行走于宫主,深得陛下厚爱,今夜能不能顺利完

    成陛下交给的任务,接下来全看着这贼老道的手段了,他相信贼老道,但心中不免还有些不安,如若事成,他的前途一片光明,若……

    魏向武没有细思下去,悠悠的长呼一气。

    就在这时,柳慕白再施大神通手法。

    半柱香之后,相继又有大片大片少年昏厥倒地,柳慕白哀叹一声,转身望向魏向武,魏向武投以询问的目光,柳慕白轻轻的摇了摇头道:“成与不成,还是有希望的。”

    魏向武重重点头,使以一礼。

    演武场中央的少年已经越来越少,柳慕白向着场中央大步走去,他脸色阴沉双目似能看穿一切虚伪,扫过每一张面无人色的脸庞,双脚频频而动,脚下的沙石如被风卷一样四散逃避,发出清脆的飒飒声。

    突然间,柳慕白略一驻足,似笑非笑的双眼直视着那个脸色冷淡少年,少年毫不示弱的看向了柳慕白,同时,他的嘴角轻轻开合,发出一窜蚊蝇般的轻笑声。

    柳慕白下意识的捋了下下巴上稀疏的胡须,与少年对视的目光一触即散。

    不知何故,下一刻,那原本双眼清澈的少年一副头痛欲裂的表情,双手揪扯着自己的头发,扑通一生摔倒在地,很快便被人拽着手脚又拉又拖的抬离了演武场。

    约莫又是半柱香后,柳慕白无功而返。

    他步伐轻缓的走向魏向武,摇头道:“魏将军,可有漏网之鱼?”

    魏向武听闻已是脸色微变,他快速的转过身双目瞪向大汗淋漓的副将严博西,厉声质问道:“严副将,给本将军一个交代。”

    严博西登时面如纸色,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哭丧着脸说道:“卑职敢以项上人头作保,绝无一人漏网。”

    魏向武无力的冲严博西摆手,然后冲着柳慕白勉强笑道:“本将军觉得这事也许另有蹊跷。”

    柳慕白冷笑一声,说道:“听闻魏将军一向治军严禁,贫道愿意相信这军中应该没有徇私舞弊、走漏风声,此间事了,贫道也该回去向陛下复旨去了。”

    此时风已停了,整个演武场显得安静异常。

    魏向武犹豫了一下,谨言慎行说道:“那此事……”

    柳慕白大有深意笑道:“贫道自有说辞,既然此事以了,还望魏将军善待这些孩子,筠天城子民也将感恩魏将军的仁慈之心。”

    魏向武轻嗯一声,目色清冷的扫向演武场中央,哪里还有几名少年,具是面相魏向武双膝跪地。

    柳慕白抬头看了看天色,直接腾空而起,循入夜色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柳慕白停下来一边扑打着身上的土尘,一边皱着眉望着筠天城的万家灯火,很久没有这么装的一本正经了,他感觉有些累。

    他三次查探那名少年的身体,但均是以失败告终,第一次他的精纯外发之气被无端吸收,第二次他的乾坤印被挡在了体外。

    最后一次他以这半百之年凝练的精纯意念之力试探,时间长达半柱香,才觅得一丝端倪,原来少年体内有一层不易察觉的大网,网丝纤细到几乎不可见,这种高深莫测的手段,以他的见识和阅历根本闻所未闻,什么样境界的人才能做到如此大的手笔,莫非这世界还存在那个境界?

    柳慕白细思极恐,细汗密集而下。

    被紫运眷顾的少年,逢时而生的乱世之人。

第三章 秋风裹凄凉

    清晨时分,一条黄土弥漫的小路上,路边已经枯萎的野花野草,因为昨天飘了几点雨,虽不鲜艳,却似焕发了生机,此时,两个身上荡满了灰尘又饥肠辘辘的少年正脚步沉重的向路的尽头走去。

    就在这时,脸色黝黑的韩姜小声问道:“剑哥,那魏向武为什么要抓咱们?”

    箫剑生皱了皱眉,心不在焉的说道:“或许是弱肉强食的世界,本该如此吧。”

    韩姜目色楚楚的瞥了眼箫剑生,不知该如何安慰,也不敢正眼去看。

    一瞬间,太多的过往涌上了心间,曾经一起玩尿泥,一起上树掏鸟,一起下河抓鱼,就在昨天,和剑哥相依为命的爷爷、妹妹林儿惨遭杀害。

    韩姜犹豫了片刻说道:“如今爷爷和林儿都没了,剑哥以后去俺家吧,好歹有个热炕头,只要有俺韩姜一口饭保证饿不着你,俺和爹娘说说他们肯定会同意的。”

    箫剑生无声的拍了拍韩姜,轻轻的摇了摇头,目色空空的望着路的尽头。

    离泥井口越来越近了。

    韩姜皱了皱浓黑的眉毛,说道:“剑哥……以后你有什么打算。”

    箫剑生缓缓道:“报仇!”

    声音低沉,低的有些压抑,仿佛被风一吹就散,但韩姜能听懂,这是剑哥心底的呐喊,很绝,不容质疑,令他心颤。

    暮色时分,泥井口,斜阳、老树、人影在静谧中连成一线。

    两人穿过一条又一条狭窄的泥土小巷,又在某条小巷口分开。

    箫剑生看着曾经的巷口,抬起的脚不知落于何处。

    还是那两扇门,曾经熟悉的人不在了。

    “哥哥,今天打算给林儿扎什么样的辫子呢?”

    “林儿不许哥哥长大,长大就离林儿远了。”

    ……

    似乎有人在喃喃低语。

    箫剑生快速的推开门,向下一道门走去,仿佛眼前有无数道门,他宁愿真的有无数道门,那样就永远推不开最后一道门。

    地上的血迹已经干固,但还是触目惊心的留在那里。

    箫剑生闭着眼睛绕了过去,颤抖着手点亮油灯,灯火亮起的那一刻,他感觉一切空空如也,他忽然想起养父酒后念过的一首诗,曾经我们

    相拥着,望着远处的彼岸,如今,你在彼岸,我却看不到你。

    ……

    泥井口偏西南有座叫瓦不愣的小山包,就在昨天,小山包上开满了各色的鸽子花。

    人静之时,一轮朦胧的弯月洒下轻柔的光线,轮罩着两座新鲜的土坟,风儿轻轻的摇晃着土坟边上野花花草,知了声声叫满天。

    箫剑生双膝跪地,他没有拿得出手的祭奠物品,只是在来时的路上简单的采摘了一些野果和一束各种颜色的野花,轻轻的放在两座坟头之上,小心翼翼的抽出六支粗糙的祭香,含着腰将香火点燃,以最慢的速度点起,分别插在两座坟前的黄泥土里,他双目空洞的看着香烟缭绕,向夜空飘去。

    这一夜很漫长,他好似过完了整个一生,他的脑海不断的重复着三个身影,养父、爷爷和林儿,林儿让他最难割舍,林儿漂亮、懂事,他曾经答应过林儿许多东西,但都没来得及兑现,已经彼岸相隔,都说世上最远的路便是阴阳路,他看不到这条路的尽头。

    一夜过后,清晨时分,箫剑生浑浑噩噩的向山下走去。

    在爷爷家里背起沉甸甸的包囊,重新关好两扇门,没有和任何人辞行,却在村口遇到了很多送行的人,几乎泥井口所有的人都来了,瘸腿的刘大爷也来了。

    箫剑生望着腿脚不好的老人,想平静的说句话,但又无话,刘大爷慢悠悠的摆了摆手,也是无话。

    要走了,箫剑生望着一张张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面孔,深深的鞠了一躬,终于声音嘶哑着说道:“我走了……”

    箫剑生转过身向村外走去,突然有人沙哑喊道:“小石头,记得回来看看,泥井口永远都是你的家。”

    箫剑生顿了一下,没有回头。

    箫剑生已经离开泥井口很远了,身后有人追了上。

    几个曾经的玩伴沉默了很久之后,一个没来得及扎辫子的丫头抹着泪说道:“剑生哥哥,听韩姜说你要给小林儿和爷爷报仇,但我听说他们手里有很锋利的刀枪,而且他们人人都骑着好马,你会吃亏的,有可能你会……”

    “是啊,剑生哥哥,咱们不去报仇行不行?”

    箫剑生坚定的摇了摇头。

    韩姜痛哭流涕说道:“剑哥,我们都

    知道你有股子蛮力,就算我们几人加起来也敌不过你,但是那些官兵个个都会功夫,而且他们手里的刀真的很快……”

    箫剑生笑了笑,说道:“我的斧头也很快。”

    箫剑生使劲的搂了搂韩姜的肩头,韩姜擦了把鼻子说道:“但是……早就和你们说过了,咱们肯定留不住剑哥的。”

    就见韩姜在转身之余,从怀里掏出一个拳头大小的布包:“这是俺家里能拿出来的全部银子,也就十几两,俺想说,你给林儿和爷爷报仇俺就不能和你一起了,俺是老韩家的独苗……”

    “剑生哥哥,这是前线捎回来俺爹的恤银……”

    “剑哥,俺娘知道你要走,给你准备的干粮……”

    ……

    箫剑生走了,怀揣着沉甸甸的记忆,伴随着秋风的呜咽。

    ……

    筠天城依然热闹如初。

    筠天城其实不算大,但地理位置特殊,至奉金一役之后,玉阳关失手,筠天城便成了唯一的奉天北门户,直面金兵的入侵,这让很多世代居住在这一带的居民在清闲之余,总会提心吊胆,每每想起大金帝国的铁浮屠心都跟着颤抖,尤其是那些上了年岁的老人更是如此。久而久之便养成了谨小慎微的习惯,似乎看谁都像大金的探子。

    箫剑生一边观察周围动静,一边在外城游走。

    他一边转悠,一边打听关于刀疤脸的消息,几乎对于军籍人员,人们都是不愿多谈,这让他很是迷茫。

    他在护城河边的一颗快枯树下站了很久,思考了很久,思考着杀掉刀疤脸的种种可能,如何杀死刀疤脸,对他这种普通人来说显然很难,且不说刀疤脸是还是一名军中小头目,身边喽不少,而且应该具备很强的战斗能力,无形中更加增加了难度。

    想要一个人死,首先应该把他当成必死之人,其次是了解这人的生活习性和爱好,找出致命弱点,做到知己知彼才能找到下手机会,他目前对刀疤脸的了解仅限于好色和目无军纪两条,应该是上面有人,不然不至于光天化日之下公然行凶。

    箫剑生皱了皱眉,摸了摸腰间的砍柴斧头,如何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死掉刀疤脸,他显得有点沮丧,但脸色又坚定异常。

第四章 悲凄如河

    夜色降临之后,箫剑生离开了护城河,在一家小面馆里匆匆吃了一碗面。

    面是那种北方特有的黑荞面,抗饿又不贵,他特意让笑起来眼睛有点肿的老板娘多加了一个荷包蛋,嘱咐老板娘多放一些红椒,方便夜里御寒。

    很快,黑红两色的荞面冒着热腾腾的香气端了上来,老板娘眯缝着眼笑说小哥你真会吃。

    吃过面之后,感觉有些奢侈,箫剑生便将面汤也喝的一干二净,在老板娘不解的神色下,他顺带又讨了两大碗白开水,将碗也涮的一干二净,这才舔着嘴唇满意的离开了小面馆。

    护城河半里之外有两座坚挺的山包,远远看着就像少女丰满的胸脯,一条极其宽敞沙石大道穿行而过,左侧的山包上有座矮小的土庙,箫剑生还是天色尚亮的时候就注意到了这座小庙,所以在他吃饱喝足之后,直奔小庙而去。

    清冷的月色很吝啬的洒在山包之上。

    庙顶上面零星盖着几片瓦,根基有几层破旧的砖石,里面的黄泥混着麦秆的土墙已经斑斑驳驳,稍微一碰就掉渣渣,土庙确实很小,将将能擦着头皮进去,可能是经常有人过来避雨御寒的原因,便鸠占了鹊巢,将庙里的神像挪到了角落里。

    箫剑生随意的在神像上摸了一把,满手的蛛网和蚊虫干尸,他发现神像没了鼻子,似乎对人们的恶作很愤怒,眼睛睁的很大。

    箫剑生坐在小庙的门槛上,裹紧身上的衣物,呆呆的望着月牙儿,听着外面的动静。约莫后半夜的时候,他抱着头闷了一小觉,天色快亮的时候,被城内各种嘈杂动静吵醒了过来。

    箫剑生使劲的搓了搓脸,向筠天城内城方向走去,远远的看着那些守城的军卒,显得无所事事的徘徊在附近,实则他的心思全在那些人的身上。

    傍晚时分,照常一大碗黑荞面,一颗荷包蛋,两碗白开水,夜深人静之后,回到小庙,坐在门槛上开始梳理脑海中的信息。

    一连过了三日,他毫无所获,但也毫不气馁。

    第四天晚上,天色阴沉黑暗,几息后大雨携着闷雷闪电而来,雨水又急又冰,银白色的雨线在闪电之下如天空垂下来的丝线,连天接地,小庙在一片汪汪雨声中显得那般无助,雨滴砸在庙顶的瓦片上发出清脆的滴答声,可能年久没有修缮的缘故,很快,庙外大雨倾盆庙内小雨零星,带着土腥味的雨滴落在箫剑生身上,又冰又难受。

    箫剑生只好将神像缓缓放倒靠在墙上,给自己架出一个临时避雨的地方。

    箫剑生小心翼翼的摸了摸怀里踹着的银两,背靠着神像叹息道:“你好歹也算个人物,待在这破庙里就不感觉憋屈?神仙大人啊,按理说你应该每天香火缭绕不断,好吃好喝的管够才对,怎么觉得你比我还寒碜,莫非是你做了什么伤天害理之事,被贬下了凡间?”

    神像当然不会说话,但极其遥远的天空上,突然闪电撕裂夜空,数道蓝色的闪电如利剑一般刺在箫剑生不远处的泥洼水坑中,在地面上激起无数朵蓝色的电弧火花,箫剑生下意识的打了个寒颤,使劲缩了缩脖子,心里有些发毛。

    他用后背蹭了蹭神像,心道莫非自己说错话了?

    箫剑生赶紧将神像扶正,赔笑道:“神仙大老爷,要不咱爷俩合作一把得了,你告诉我刀疤脸在哪,等小子报了仇,保证让你好酒好肉的饱餐一顿,如何?”

    庙顶上一滴冰冷的雨滴落在箫剑生手背上炸开了花。

    箫剑生笑道:“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他转身拍了拍神像,忽然有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觉。

    不知何时,云散雨停,一轮皎洁的明月重新爬了出来。

    箫剑生轻松的将神像挪到应该的位置,开始靠着神像沉思起来。

    月色西沉之后,夜色越发朦胧,小庙内传来微微的声。

    不知过了多久,筠天城直通城门的主道上响起了吵闹的车马声,箫剑生突然睁开了眼睛,本来就是浅浅的眯着眼,他一下子紧张的睡意全无,压制住强烈的激动,缓慢将身体探出庙门。

    微微亮起的夜色下,一列马队正沿着主干道缓速走来,似乎走的很谨慎。马队总共三四十号人,为首一人高高端坐在马背之上,很有节奏的随着坐下马儿前摇后晃,胸口的位置缠着厚厚的白色布带,似乎是有伤在身,马队中间还夹着一辆囚车,囚车内一身穿白色长裙的女子脑袋低垂,长发散乱,白裙上血迹斑斑。

    马队离着破庙越来越近,那张脸也是越来越清晰,箫剑生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头前那人,不知不觉扶在泥墙上的五指已经扣入里面。

    马队渐行渐远,箫剑生压抑在胸腔内的一口滚热的气缓缓呼出,平静了一下心情,从包囊中掏出一块磨刀石,借着微亮的光线,开始细心的磨起柴斧来,反反复复直到斧刃铮亮无比,这才缓缓收起斧头,转身冲着神像深鞠一躬,声音平静道:“小子走了,欠你老人家一顿酒水,他日若能回来再来孝敬。”

    箫剑生双目闪着光快步离开了破庙。

    他在小面馆内最后一次吃面,似乎心情不错连带着饭量也见长了不少,特意多吃了一碗,悠闲的喝过水付了面钱,直奔早已经踩好点的马市而去。

    昨夜一场雨,清晨阳光明媚,露珠儿晶莹剔透,箫剑生目色清澈的看着沙石路上深浅不一的马蹄印,猛的夹紧马腹,拍马而去,在他前方百里外,一支马队正伴随着一阵咿咿呀呀的曲调不紧不慢的催马而行。

    秋日的阳光照在那名哼曲的军官脸上,军官惬意的闭着眼睛,脸上的刀疤红润如鲜活的蜈蚣,刀疤脸手掌悠悠的在马背上打着拍子,惬意至极。

    就在这时,一名全副武装的军卒笑道:“赵二哥,咱们是不是走的忒慢了点,这样到了中京城不

    得猴年马月?”

    赵二柱扬了一下浓重的扫帚眉,停下打拍子的手,不耐烦的回道:“混球小子你急啥,担心京城那漂亮花魁被人抢走?”

    那名戎装军卒憨笑道:“赵二哥真会说笑,我们这些兵蛋蛋哪能和二哥你比,魏将军严禁兄弟们开荤,你又不是不知道。”

    赵二柱冷笑一声,并未搭话。

    军卒挤眉弄眼道:“要不,二哥你吃肉我们喝汤成不?”

    赵二柱不屑道:“你们长那喝汤的脑袋了吗?下辈子投胎机灵着点吧。”

    一句话呛的那军卒脸色灰锵锵的。

    前方的谈笑声肆无忌惮,囚车内的白衣女子甩了一下乌黑的长发,露出半侧像雪一样的白净脸颊,修长的柳眉轻轻皱了一下,似乎感觉光线太刺眼,马上又低下了头。

    黄昏之后,马队在一条溪畔安营扎寨,几十人围着火架喝酒啃肉,好不热闹,酒足饭饱之后夜色已深,军卒们嬉闹着回了军帐,赵二柱摇摇晃晃起身,双眼如,仿佛就是一只恶狼一般,将囚车内的白衣女子从头到脚看了一边,最后淫笑一声转身而去,原地只留下两人负责夜间安全。

    远离军营的草丛之中,箫剑生虽然听不到那些人的对话,但他眼力极好,这点距离足能让他看清每个人脸上的表情,尤其是赵二柱看向白衣女子时,眼神之中的饥渴难耐。

    第二天,箫剑生继续远远的尾随着刀疤脸的马队。

    快黄昏时分,马队正前方出现了一片茂密的黑森林,他怔怔的望着那一眼望不到边的森林嘴角扬起弧度,脑袋里开始规划大体的逃跑路线,以及可以藏身的地方。

    和他预料的一样,赵二柱率队又走了一程翻身下马,开始命人在黑森林边安营扎寨,似乎是别有用心,特意多安置了一顶帐篷。

    夜幕降临之后,营地内堪比帐篷的大小的火架火光通天。

    趁着夜色掩护,箫剑生牵马绕过营地,将驿马在黑森林中安置好,小心翼翼的向那片营区走去,在远离营区几十丈外的一个土包后俯下身子。

    起风了,黑森林里树头带着树干一起摇晃,树叶飒飒作响,凉飕飕的风掠过那群正在举杯换盏的军卒,烈酒最能御寒,军卒们大笑着频频举杯,随着烈酒灌喉脸色越来越潮红,很快就伸拳头出手指,酒令声响成一片。

    就在这时,赵二柱喊来两人将白衣女子从囚车中拖了出来,箫剑生第一次看清女子的正脸,约莫十七八岁,正屈膝埋头长发盖脸,冷冷静静的坐在远离火架的地方,手上脚上都戴着黑沉沉的镣铐。

    赵二柱膝下放着一坛还未启封的烈酒,一边津津有味的嚼着手间的肉干,一边透过红扑扑的火苗看着不远处的白衣女子,有献殷勤的军卒过来,给赵二柱搭了件长衣,赵二柱浑然不觉,那双泛红的眸子紧紧盯着白衣女子的雪白的颈部。

    有军卒隔着火堆喊道:“赵二哥,过来喝酒吃肉,兄弟们都想感谢你让我们有机会见识一下皇城的威严呢。”

    赵二柱不耐烦的骂道:“感谢个屁,大爷今天不想喝酒,只想吃肉。”

    都是些糙老爷们,这话谁不懂,他们看着此时的赵二柱如一头伺机扑食的猎豹,淫笑声此起彼伏。

    火借风势,火架越烧越旺,跳跃的火苗窜上几丈高空,似乎将那黑色的夜空都烧出了窟窿,赵二柱感觉有些火烧火燎的难受,索性就把那件长衣卷团扔在了一边,侧着脸继续看着对面的白衣女子,脸上那条刀疤越发的明显,火红色的如条煮熟的蜈蚣。

    酒过三巡,大多数的军卒已经醉眼迷离,身影歪歪斜斜回到了自己的军帐,只剩几个平时没有馋酒的习惯的,其中一人冲着赵二柱遥遥说道:“赵二哥,今夜风大,要不要多留几个值夜的,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呢。”

    赵二柱讪笑道:“不必,今夜我来值夜,你们安心睡觉便是,此地离筠天城不远,谁他娘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这里撒野,再说,他即便有这份胆识也的打狗看主人,我赵二柱好歹也是当今四驸马的舅舅,除非他活腻了。”

    赵二柱接着补充了一句:“行军扎营有其规矩,都他娘机灵着点,别睡的像死猪一样。”

    赵二柱故意将 “远方舅舅”中的“远方”两字略去了,这名军卒摸了摸脑袋,纠结了一下,便招呼上其他几人向军帐内走去。

    军帐外面只剩下了赵二柱和白衣女子,几息之后,白衣女子可能觉得孤男寡女隔着一堆火有些不妥,而且她虽埋着头,也能感受到哪个刀疤脸贪婪的目光,便悄悄起身向最边缘的一顶军帐走去。

    白衣女子的军帐之所以在最边缘处,是赵二柱特意安排的,她没有选择的权利,在这几十号人里赵二柱就是二皇帝。回到军帐,女子冷笑连连,将里面铺设好的简易草垫挪在一旁,直接侧身躺下,一只耳朵紧紧的贴着地面,美眸闭合,似乎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不知过了多久,赵二柱抱着一柄出鞘的刀坐在那里,身下的酒坛已经启封,散发着一股浓烈的酒香,几息后,那张带着刀疤的脸带着久违了的狞笑,一手提刀,一手提酒坛,缓缓起身。

    赵二柱猛灌一口,用袖口擦去嘴角的酒迹,颇有一种酒壮英雄胆的豪迈。他冲着白衣女子所在的军帐发出低沉而意味深长的轻笑,随手将那空酒坛扔进了火架之中,火上浇酒,红色的火苗窜出了蓝色的火焰。

    赵二柱脸色紧绷,拖刀而行,一步一步向女子的军帐走去。

    与此同时,一个黑影在火光映射不到的一条土沟里悄然起身,如夜色下的精灵,迅疾而无声的也向那顶军帐而去,手间一边沉甸甸的斧头本该散发着阴寒的光芒,却被他用湿泥盖上了。

    赵二柱离军帐几步处停下,长长的呼出一口气,遽然挥刀向军帐劈去,咔嚓,军帐劈出一

    条数尺长的口子,一只毛茸茸的手紧随其后,刺啦,将那条口子变成一个不规则的洞口。

    白衣女子猛然睁开眼睛,透过洞口看着凶神恶煞的赵二柱,娇怒道:“无耻之徒!”

    赵二柱满不在乎的盯着女子剧烈起伏的胸脯,呵呵笑道:“无耻之徒总好过一个反贼之女,不过你放心,今晚赵二爷并不是来杀人的,只是要你尽心尽力的服侍一晚,反正回到中京城你也是难逃一死,还不如在临死之前享受一下风花雪月之事,也不亏你这一幅好皮囊。”

    白衣女子眸色颤抖,斥责道:“淫贼,你就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赵二柱不急不怒,眯着眼笑道:“上官雪,别学你爹上官云庭那把贱骨头,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你虽然是修行者,但如今气海被封就等于一个弱女子,而且还带着特制的镣铐,别逼着大爷用强,那样对谁都不好。”

    上官雪神色凄冷的起身,胸前位置越发起伏的厉害。

    欲*火焚身,喉咙干涩,胸口憋闷,赵二柱弯腰钻入军帐,狠狠的将长刀插入地下,喘息着向前挪着步子,上官雪非常厌恶的往后退着,直至退无可退。

    赵二柱添了一下干涩的嘴唇,出其不意探出一只手抓住上官雪白皙的颈部,同时另一只抓住她的领口猛的撕扯,只听刺啦一声,上官雪的长裙被撕开一条长口子,露出了雪白的肩头,赵二柱毛茸茸的大手紧紧的扣住上官雪颈部,只留一丝缝隙供她喘息,脸上荡漾着肆无忌惮的淫笑,双目释放着阴狠的光芒,饿虎扑食般将上官雪扑倒在地,上官雪目色冰冷如剑,但奈何力量上远远不及赵二柱,仰卧地上如一只待宰的羔羊。

    赵二柱屈膝压住上官雪心口,猩红的双目闪烁着野兽一样的光亮,喷着酒气的嘴缓缓逼近上官雪朱红色的樱唇,就当两人不足尺许距离时,上官雪突然冷笑一声,就在赵二柱意识到不对劲的瞬间,一团气浪至上官雪体内绽出。

    火架还在剧烈燃烧,风还在呼呼作响。

    位于军帐区最边缘的一顶,“咔嚓”一声,犹如闪电击中,登时四分五裂,赵二柱被一股气浪冲撞飞出去,上官雪浑身浴血,气息萎靡。

    巨大的动静惊醒了熟睡的军卒,这些人第一时间提家伙冲了出来,紧张的东张西望,赵二柱已经翻身而起,冷笑着看向上官雪。

    他也没料到这上官雪还留了一手,好在多了个心眼,在决定拿下上官雪之前将全部铠甲都穿戴整齐,如若不然,就不是仅仅破点皮肉那么简单了。

    赵二柱抖了抖身上的泥土,看着手下个个如饥似渴的眼神,直接命令他们继续睡觉,他饶有兴致的舔了舔嘴角的鲜血,捡起地上的长刀,狞笑着再次向上官雪走去。

    此刻,上官雪那双令人着迷的眸子仅有睁开的力气,面对接近疯狂的赵二柱唯有怒目而视。

    刚才为了将赵二柱一击毙命,她忍辱负重,不惜以损伤气海为代价,将最后一缕用来冲击封印的元阳之气尽数爆发出来,然而还是没能阻止那只魔爪,只能让他变更疯狂。

    眼角几滴清泪滑落,上官雪绝望的咬紧嘴唇,深深的闭上了眼睛。

    赵二柱吞咽了一口血水,冷笑着一步步走来,脑海之中已经出现了上官雪脱去衣衫之后的曼妙酮体,毛茸茸的大手缓缓的伸向那洁白的抹胸衣,然而就当沾血的手指即将触碰到上官雪抹胸的刹那间,他忽然感觉到一股陌生气息向他走来。

    多年行军的经验已经让他骨子里生出了一种本能感觉。

    赵二柱猛然转身,还没来得及看清来人的长相,一道黑影闪电般在他眼前划过。

    赵二柱颈部飘血,被切开一条狰狞的血口子。

    他一手捂住血口,长刀猛向后扫,黑影似乎精心算计过这一刀的距离,小退两步,任由锋利的刀尖贴着他胸前划过,将他的衣衫划透,刀刃距他皮肉不足寸许。

    赵二柱神色绝望,嗓子发出不甘的丝丝声,血在喷涌,气在外泄,黑影狞笑着看向赵二柱,就在他刚要挥出第二刀的时候,黑影手里的斧头似乎是早已规划好了方向猛然劈下,只听“咔嚓”一声,赵二柱的右臂连同手间的长刀轰然落地。

    此刻的赵二柱的脸连同那条刀疤已经严重扭曲变形,他绝望的看着近处的箫剑生,模糊的目光中出现了那么一会短暂的清明,这一刻他的目光中有惊恐、有不甘、有仇恨,但唯独没有一丝的后悔。哪怕他能为当初在泥井口犯下的滔天大错有一丝的懊悔,或许也不至于是今天这个结果。

    箫剑生凄惨而无声的望向夜空,他在述说,在咆哮,在宣泄,即将断气的赵二柱或许能读懂,但远处那双迷离无力的美眸应该能猜到。

    箫剑生叹了口气,再次举起了斧头,阴森森的斧影划过夜空,有颗人头滚落。

    他听老人们常说,无头的尸体是不能进入轮回的,永世被关在地狱。

    夜深人静的时候,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咔嚓”声与众不同,上过战场的军卒或者亲手杀过人的军卒都知道那种声音代表着什么,所以,他们都被哪一声咔嚓声惊醒了,仓皇间睡意全无,马不停蹄的冲向外面,揉着眼睛刚好看到赵二柱脑袋落地的刹那。

    此时,赵二柱还没有完全倒下,很严格的说他是面向箫剑生跪在地上的,齐齐断裂的颈部血涌如井喷,射向夜空,誓要与那火苗一比高低。

    忽然,有人在过度的惊恐后回过神来,朝着夜空沙哑喊道:“赵二哥被人杀了,快抄家伙,快抓刺客,快!快!快!”

    乘着现场一片混乱,黑影飞起一脚将那颗面目狰狞的头踢入火中,反身冲向白衣女子,拦腰抱起撒腿向夜色中冲去。

    终于,有眼疾手快的军卒拉满弓,对准黑影消失的方向,射出了愤怒的箭枝。

第五章 月儿朦胧人朦胧

    月色朦胧,老驿马正在悠闲的享受着周围的夜草,突然间一个黑影从林间窜出,马儿受惊,嘶鸣划破长夜,挣断缰绳化作一道黑箭向来时的路奔驰而去。

    箫剑生无奈的叹息一声,目送花八两银子买来的马在夜色下消失。

    黑森林里,箫剑生将昏厥过去的白衣女子放在草地上,然后小心翼翼的依在一个大树上,他知道后背中箭了,但不知道中了几箭,感觉伤的不是很深,但很疼,每挪动一步都疼的龇牙咧嘴的,但他现在管不了怎么多,眼下最要紧的是逃命。

    箫剑生看着远处一列举着火把的马队消失远去,目色沉重的看着筠天城的方向,少倾,他皱着眉头借助北极星辨别了一下方位,决然的向西而去。

    一路上他或急或缓总之不停歇,为了尽可能少留下线索,尽量走干硬的地方,遇到河流则急转向,遇到村庄则绕行,清冷的月色下,箫剑生抱紧怀中的白衣女子在地下留下了一条浅浅的影子。

    翻上一座山头后,天终于快亮了,箫剑生面无人色的回头看了眼来时的路,没有追兵的影子,一头栽倒在地。

    当他醒过来的时候,已是中午时分,阳光直射下来,暖烘烘的很刺眼。

    此时,箫剑生正光着上身面朝下趴在一块算是平坦的山石上,周围扔满了止血的白色布团,散布在野草丛中,像极了正在开放的红色花朵,一阵凉飕飕的山风吹来,他突然一个激灵挣扎着要起身,不料被一只柔软的手压了一下,一个虚弱的女子声音说道:“别动,还有最后一支箭,再坚持一下就好了。”

    白衣女子随手抓过来一把野草示意箫剑生咬住,箫剑生很听话的接过来,放在嘴里咬紧,他感觉到白衣女子为了减轻他疼痛而变的细微的呼吸,如一阵柔绵的春风般吹拂在他的后背上,还能清晰的感受到那只抓着箭杆的手在微微的颤抖,一阵钻心的疼痛袭来,他装作若无其事连眉头都没皱。白衣女子将那支箭有气无力的扔在一边,然后用提前准备好的细布条帮他把伤口细心的包扎一番。

    白衣女子挑了挑眉尖,有些遗憾道:“可惜没有药敷,好起来会慢一些,路上会很疼你就坚持一下吧。”

    箫剑生瞥了眼扔着地面上五支血迹斑斑的箭杆,一脸满不在乎的笑了笑咬牙起身,开始细心的查看身上的伤情,肩头一处刀伤已经被包扎好了,包扎的很秀气,看着像妹妹的针线活,感觉像是身上补了块白色的补丁,后背上的箭伤也是用细布条从身前一圈圈缠绕而过,那些白色的土布显得非常干净,质地也是异常的柔软,他看了眼白衣女子沾满血迹和尘土的白色长裙,显然不是从白裙上就地取材的。

    想到某种可能,箫剑生感觉特别的尴尬,白衣女子亦是美眸躲躲闪闪的,四目相对的一瞬间,两人俱是赶紧移开了目光,白衣女子小声解释道:“你身上的伤口流血不止,实在没办法了。”

    箫剑生为了掩饰那种很突兀的感觉,不得不装作一点也不疼,开始试着活动肩膀再扭扭腰,然后用眼角余光看了眼白衣女子问道:“我皮糙肉厚,倒是你身上的伤不打紧吧?”

    “一时心急,气血攻心而已,现在好多了。”白衣女子小声叹了口气,然后看着箫剑生略显吃惊的说道:“你身中五箭,再加肩头一刀,如果换做是普通人,这些绝对是致命伤,但我看你根本不像是修行者,为何能挡下这些伤害?”

    箫剑生一边从包囊里掏着换洗的衣服,一边也是不解道:“打小就如此,记得小时候从山崖上翻滚下去最多也就擦破点皮肉,有时候爬树摔下来爬起来继续活蹦乱跳,村里人都说我是吃铁咽石头长大的,早就习惯了。”

    白衣女子越听越觉得不可思议,这已经超出了她能理解的范畴,少年身上的每一处伤口她都细心检查过,基本都是刚刚触及皮肉,那些箭矢和刀刃就不能再深入一分一毫,若不是亲眼所见,她也不敢相信,眼前这清瘦少年竟然自幼便有等同于元阳之气护体的本能,简直就是闻所未闻。

    应该值得庆幸,若非她遇到这少年,后果不可想象。

    白衣女子整理了一下乱糟糟的脑海,没有细思下去,看着少年很认真的说道:“我叫上官雪,白雪的雪,我应该比你大,应该叫我姐姐才对,你呢,今日之后我便欠了你一个大人情,你算是我的救命恩人。”

    其实不用介绍,箫剑生也知道上官雪的名字,而且他还知道上官雪正是当年被满门抄斩的护国大将军上官云庭的女儿,若非如此,他或许也的深思一下要不要救人,时过境迁,曾经的忠烈被斩了满门,而他从此以后也将背负刺杀军籍人员的恶名。

    箫剑生憨笑着摆了摆手,说道:“箫剑生,愿负天下功与名,一箫一剑一平生,养父给起的。”

    上官雪笑着轻轻点头。

    ……

    筠天城演武场内,最先得到赵二柱被杀消息的副将严博西暴跳如雷,气的嗷嗷直叫,他果断停下了操练,翻身上马拍打而去。

    筠天城,城主府内,魏向武听完副将的回报,冷冷笑出了声,似乎真被他言中了。

    赵二柱屁大的能耐没有,床榻上的功夫倒是一流,这下栽了,但好歹也是自己的远方舅舅,而且这事还涉及到了上官云庭的女儿,他总不能坐视不管,草草了事。

    根据目击者提供线索分析和仵作对赵二柱尸体的查验,魏向武和严博西很快摸清了杀害赵二柱凶手的来龙去脉,以最快的速度集结大批骑兵赶往泥井口,挨家挨户强行搜查,蹲点驻守,恨不得将茅坑里的石头都翻一遍也要找出那个杀人凶手。

    正是中午人多的时候,筠天城城门两侧张贴出有凶手画像的海捕文书,姓名、年龄,籍贯俱详,有成功追捉者赏银百两。引得不少人争相观瞧,尤其一位笑起

    来眼睛有点肿的油腻妇女,看过画像后冷不丁打了个寒颤,她的脑海里至今能想起那少年吃面的情景。

    与此同时,副将严博西已经亲率的一千轻骑兵赶到了出事地点,以此地为中心展开地毯式搜寻,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很快就有了突破性进展。

    严博西决定分兵两路西进,一路五百骑兵及时追赶,争取在逃犯进入山岭之后半路拦截,另一路一千人寻着凶手逃窜的方向追捕,虽然追捕犯人应该是衙门的事,军队不得参与政事,着实也有点狗拿耗子的意思,但他咽不下这口气,而且死的不是普通人,是和魏向武甚至驸马魏向文沾亲带故的老部下,赵二柱这些年虽然没有功劳,但苦劳还是有那么一丢丢的。

    人多眼线也多,严博西一行很快就寻到了箫剑生处理伤口的地方,尽管那块石头周围已经被清理过,但还是没能逃过严博西那双毒辣的眼睛。

    沿着山头再往前,是条云遮雾罩的天堑深沟,宽约二三里,两侧石壁陡峭艰险异常,因为雾气的原因看不清沟内的情况,只能看到高大的树冠隐在雾气缭绕之间,沟内伴有哗哗流动的水声。

    严博西冷哼道:“狗男女,只要敢入天堑沟,保证你们插翅也难逃。”

    此时,箫剑生和上官雪正在位于天堑石壁某处的一个三角状洞穴内,算是有惊无险,但两人还是有点惊魂未定。

    就在刚才,箫剑生和上官雪靠在那块石头上,一边补充体力,一边聊着一些家长里短的时候,看着山下黑压压的人群集结了过来,两人来不及仔细清理地面上留下的杂物,急急忙忙向山的阴面逃去,好在有这条天堑深沟暂时能藏身,不然真是插翅难飞了。

    箫剑生猜到了筠天城会出动大批人马追他,但没料到来的这么快。

    洞穴不大,洞口几乎刚能通过一人爬行,还掩在一颗茂密的大树之后,若不是他两涉险下到沟内,不可能发现这处藏身之地,暂时算是安全,大部队暂时进不来,小股人马进来又不好找,只要把洞口简单的伪装一下,站在外面根本就看不出痕迹,如上官雪所说,除非有修行者肯出面帮忙,普通人很难找到这里。

    洞穴里面还算宽敞,管够两个人休息,即便暂时出不去,完全可以躲一阵子,而且吃的东西还能维持十天半月,唯一不满意的是里面的光线不足,估计到了晚上只能靠摸了。

    这让两人紧凝了一路的眉头终于得以舒展。

    但上官雪毕竟是女子,心思自然要玲珑一些,且不说箫剑生为了救她紧紧的抱了一夜,就在刚才逃亡的路上,箫剑生一直背着她在乱世中颠簸,她何曾和一男子如此亲密过,上官雪偷偷的看了眼箫剑生紧闭的双眼,心跳猛然加速,俏脸早已红透。

    箫剑生短暂的修习了一刻,缓缓的睁开眼,和上官雪对视一眼,两人开始细细的商量起下一步的计划。

第六章 磨刀霍霍

    已是深夜,洞外山风呼啸,时不时会有各种猛兽奔跑着从洞口经过,稀里哗啦响成一团,各种飞禽的怪叫声撕破长夜。

    洞内一片漆黑,令人心悸的动静从洞外传到洞内。

    就在这时,箫剑生从包囊里翻出那把带血的斧头和一小块磨刀石,摸着黑磨了起来,“霍霍”声渐大,这声音虽然刺耳,但却好像有某种魔力,能让人在这漆黑的洞内,似感受到了光明,渐渐的他的心情越来越平静。

    上官雪也是如此,不知是那“霍霍”声的缘故,还是受箫剑生沉稳而均匀的呼吸声感染,她有种难以言说的舒坦,包括在剑山那么多年,从来没有这么心安理得的敢闭着眼睛。

    少倾,箫剑生停下磨斧,小声问道:“上官姐姐,修行很难吗?”

    上官雪惊讶道:“既然你已经手刃了仇人,为何还要修行?”

    箫剑生将已经想过好几遍的答案脱口而出道:“人总不能永远漂泊在外,哪有落叶不归根的道理,总有一天我还的回到泥井口,就如这柄斧头,砍惯了泥井口的干柴,到了外面或许就不适应了,如今是逃犯,但不可能永远是逃犯,心会累的。”

    上官雪细细的琢磨着少年的话,笑着道:“嗯嗯,你说的都是道理。”

    “但是,修行非难易可以说的清,不是所有的努力都能破茧成蝶,也不是所有的浴火都会凤凰涅,修行最讲究机缘和天分,你最好要有心理准备。”

    箫剑生明白上官雪表达的意思,但他还是坚持说道:“是骡子是马总的溜溜才行,我想试试。”

    上官雪点头道:“如果咱们能顺利出去,一直往西便是西荒的地界,到时候你可以去无极宫碰碰运气,无极宫每六年一次大考,今年正好是六年,如果我没记错时间的话应该就在入秋之后。”

    箫剑生并没有喜出望外,反而心情前所未有的沉重。

    他在规划自己未来的路……

    似乎过了很久,箫剑生再问道:“如何个考法?”

    上官雪平静道:“曾在剑山的时候听人议论过,六年大考分文考和武考,文考要做到过目不忘,还的通古博今,文考尚且如此,那武考更是接近摧残的程度,每次大考淘汰者十之**。”

    黑暗中,箫剑生坚毅的目光带着一丝别人没有的自信。

    少倾,箫剑生笑道:“武考貌似有些棘手,不过,我有的别人不见得会有。”

    上官雪理解箫剑生

    话中所指,他的体质确实很特殊,竟然硬抗了赵二柱的一刀,仅仅是伤了点皮肉,换做别人恐怕当场就把肩膀掀掉了,他的身体看着单薄,实则防御力恐怖,就连锋利的箭头都无可奈何,五箭所伤均不过半寸,闻所未闻。

    但上官雪并没有告诉箫剑生,他已经过了最佳的修行年龄。不是怕打击他的自信,而是,她在少年身上感受到一种无法言明的东西,她很期待。

    今夜注定两人都心思难平,无法入眠。

    箫剑生平生第一次动手杀人,而且又远离了故土,心思注定难平。

    上官雪若不是箫剑生相救,现在已经不再是清白之身,如此在被押送到中京,不敢相信等待她的将是什么样的严刑拷打。

    山洞内,箫剑生怀抱斧头靠石壁而坐,上官雪则盘腿打坐,尽一切可能的恢复着体力。

    当初魏向武设计封印了她气海,用了一种极其阴毒的气行逆流之法,不仅让她修炼起来吃力,而且气海一旦运转便是逆向的,一身元阳之气可调动不足几分,对于修行者来说这道封印不解,比杀了她还要难受,除非有更高境界者愿意出手帮助。

    上官雪眼前似乎浮现出了师叔苏剑凝的伟岸的身影,曾经她不可一世,剑法超群,被世人夸赞当世剑女,剑山一代才女,最终因为种种原因被逼下山,如今应该是在临云山独自苦修。

    箫剑生可能是困极了,很快就传出了细细的声,上官雪则一边打坐,一边听着山洞外的动静。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间,洞口外火光闪闪,上官雪猛然睁开眼睛,快速叫醒了箫剑生。

    她看着洞外一闪一闪的火光,低声严肃道:“开始搜山了。”

    惊醒之后,箫剑生揉了揉眼睛,顺着洞口往外看,火光如繁星点点,很快就有密密麻麻的脚步声传来,还有沿路上用刀砍树开路的动静,不断的有树枝树杈被劈断的“咔嚓”声,箫剑生打了个哈欠感叹道:“如今我也算作筠天城的名人了,从籍籍无名到人尽皆知,感觉不错,他们一天抓不到我,就一天就不得安宁。”

    上官雪白了他一眼,小声道:“又不是什么好事,还炫耀。”

    外面的动静越来越大,不多时已经有一群人在洞口下方经过,似乎是累了,正靠着洞口外的那棵树大口喘息。

    一个嗓门挺大的人喘着粗气骂道:“狗男女,别让老子找出来,不然男的砍上百儿八十刀,女的就地解决了,好犒劳一下自家兄

    弟。”

    旁边有人嘲笑道:“先别做你的春秋大梦了,赵二哥生前对咱们不薄,赶快找人是正事,”

    那人不快道:“谈何容易,这么大的地界找一两个人犹如大海捞针,你确信那对狗男女就在这天堑内?”

    “信严副将没错,他俩身上都有伤,应该走不远。现在外面都是咱们的人,即便那上官雪恢复了实力也别指望逃出严副将的手掌心,至于那天杀的小子,严副将已经命人平了他老家的两座坟头,想来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洞内,箫剑生忽然控制不住的颤抖起来,双手握拳,嘎吱而响,呼吸开始粗重起来。

    上官雪大惊,连考虑的时间都没有,一把将箫剑生搂了过来,紧紧的抓着那双冰冷透骨的手,感受着那具颤抖的身体传过来的愤怒,少年滔天的怒意如即将决堤的洪水般令人心悸。

    洞外的人群还未散去,上官雪也忘却了自己是女儿身,紧紧的拥着少年,用她那双细嫩的手无声的安慰着这个无助的少年。

    “有道理,不然出了天堑便是褶秋山,再往西便是秦皇古镇,到时候再想抓人可就难如上天了。”

    “况且严副将在魏将军跟前立下了军令状,抓不到那兔崽子,他的严字就倒过来写,所以按照严副将的安排,后续的大部队很快就到,而且就连一直坐镇筠天城的那位刘姓老爷子也会请来,到时候那狗男女就算插翅也难逃。”

    ……

    虚惊一场,火光渐渐远去。

    箫剑生突然问道:“上官姐姐可知道秦皇古镇?”

    上官雪犹豫道:“大体方位知道,当年师叔说起过,褶秋山往西是当年闻名一时的秦荒古道,有头脑的生意人便在古道两侧坐起了小买卖,渐渐的越做越大,各种酒店,饭庄,赌场,妓馆一时兴起,如今还在,怕是已经大不如前了。”

    箫剑生沉着道:“看来咱们要挪窝了。”

    上官雪不安道:“现在吗?是不是有些太冒险,那些人应该就在附近没有走远。”

    两人都明白,那些人一时半会不会离开,甚至还会有大批的人赶来,如果刚才那几个歇脚之人消息准确,他们口中所谓的刘姓老爷子十有**是修行者,到时候可就麻烦了。

    箫剑生无奈说道:“事不宜迟,不然就没有机会了。”

    就在两人准备爬出洞外的时候,天堑沟上空有闷雷滚滚,顷刻间淅淅沥沥的雨滴落了下来。

第七章 天凉好个秋

    一道闪电撕裂夜空,将整条天堑沟照的亮如白昼,洞外的山石,苍天古木,在这一瞬间显得狰狞无比。

    顷刻间,淅淅沥沥的雨滴变成了漂泊大雨。

    相继又有闪电似一把把明晃晃的刀划过夜空,如珠串的雨幕遮天蔽日,淹没了所有的动静。

    箫剑生将斧头在腰间别好,轻声道:“上官姐姐,准备好了咱们走。”

    上官雪快速的轻嗯一声。

    箫剑生率先翻出洞口,在洞外贴近石壁站定,仔细分辨着雨声之外的动静和闪电下出现的各种影子,发现四下无人,然后才小声提醒上官雪。

    上官雪倒爬着出了洞口,感觉脚腕被一双有力的手抓住后,彻底将身体交给了少年。

    箫剑生将她的身体接到怀里,很粗暴的将那具柔软的身躯横过来搂紧了,摸着黑向天堑沟底挪着走去。

    雨水肆意的拍打而下,顷刻间,就将两具身体浇透,地下泥泞湿滑,被雨水冲刷出来的石头有的像刀刃一样插在地上,然而这些对于少年来说早已不是问题。

    上山砍柴,爬树掏鸟,他早已习惯了这种环境,哪怕闭着眼睛也一样,少年每挪动一步都极其稳当,落脚准确而沉稳,怀中女子开始慢慢调整呼吸,为防止身上的脚镣发出叮叮当当的动静,她搂紧少年的颈部身体贴近,配合少年小心前进。

    为了避免撞见那群搜山的官兵,箫剑生以最快的速度摸到天堑沟底,直到听到前面滚滚而下的洪水声这才停下泥泞的脚步,凭着早已记下的天堑沟轮廓小心前进,他一手搂紧上官雪,一手用斧头挥动,将那些挡在身前的杂草和枝叶尽数除去,上官雪随手撕下一支树叶繁茂的树杈挡在两人头顶,虽然挡不尽的密不透风的雨水,但终究好受了些,一路上两人配合的天衣无缝,远远要比扶着上官雪快的多,而且还不容易发出动静。

    他已经记不清双脚被多少块石头划出血口子,衣衫被树杈勾裂成多少布条,始终面色沉着,脚下不慌不乱,不知过了多久,雨水还没有停歇的意思,天色却渐渐的亮了起来,密林的轮廓缓缓浮现。

    四周的野草有一人多高,茂密的枝叶被雨水冲刷的绿油油的,完全挡住了外界的视线,这条大沟无限悠长,似乎永远走不到头,眼看天色将亮起,箫剑生不顾疲劳干脆抱紧上官雪小跑起来。

    “嗖”的一声,一支黑色箭紧紧贴着箫剑生和上官雪的头顶飞了过去,箭支正中他们身前的树干,将箭杆震的嗡嗡作响,箫剑生抱着上官雪快速的蹲下,果然又是几箭插进他们身后的树干或空地中,令的上官雪脸色微变。

    他凑近箫剑生的耳朵着急道:“看来我们被发现了,要不……你自己跑吧,活一个算一个,别让我

    拖累了你,记得出了这里一直往西……”

    箫剑生突然用手捂住了上官雪冰冷的紫色樱唇,没让她说下去,脚下的速度再增,直到不知道从哪个方位射过来的箭都落在身后,他才抽空瞪了上官雪一眼,小声说道:“这叫诓诈,亏你想的出来,就你这点分量抱着和背着一样重,扔了和带着也差不多,用不着说胡话。”

    上官雪脸色凝重,诺诺道:“你怎么知道是诓诈?”

    箫剑生小声解释说道:“这就好比在林子里掏鸟窝,你不知道哪里有鸟,只需随便扔块石头过去,鸟儿一飞就暴露了目标,如果他们发现了咱们,凭借着人多的优势早就包抄过来了,放箭反而是惊厥了目标。”

    上官雪脸色微红,瞬间小鸟依人般的缩在箫剑生怀里,再不抬头视人。

    眼看着天上越来越亮,箫剑生已经有小跑变成了放开腿脚狂奔,如果他不赶在大雨正急时冲出天堑沟,以后就没机会了。

    雨还在不停的拍打,但被雨幕和黑布般的阴云挡住的太阳却越升越高,箫剑生虽然心里急成了一团,但脸色却不显,唯有那接近疯狂的抬腿跨步才能说明他此刻的心境。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透过枝叶和野草的间隙看到远处的山坡,大陡坡倾斜而上,一条被雨水和混杂着泥石冲刷开的山沟如一条黑色的巨蟒直达山坡顶部,箫剑生终于停了下来,慢慢放下上官雪独自向那弯弯绕绕的泥沟冲了过去。

    并没有冷箭射来,也没有呐喊着冲跑过来的士兵,他这才放心的向上官雪招了招手,两人手拉手弓着腰,一气爬上了山坡的最高处,回头再看刚才跑过来的路,完全罩在一片水雾之中,所有的树木和野草被洗刷的干干净净,他们之前停留的那个山洞早已看不到踪影,倒是在那山洞的附近似乎有白色的帐篷在风雨中飘摇。

    往前看,一片荒芜之地,沟连着沟,山头连着山头,如一个个馒头随意的堆放在那里,两人没有停歇,小心翼翼的翻上山头后直线向山下冲去,任由那冰冷入骨的雨水在身上横流。

    ……

    太阳正在西沉,瓢泼大雨变成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小雨驻停,一抹彩虹如一扇天门般挂在幽深的蓝色天空,两人走过的脚印早被雨水冲刷干净,前方没有人烟,后面没有追兵,箫剑生终于露出一丝浅笑低声的感叹道:“真是一场及时雨啊,看来老天都在眷顾咱们两个可怜的人。”

    上官雪亦是悄声道:“或许是眷顾你,我正好跟着沾光了。”

    箫剑生摸了把脸上的水珠傻傻而笑。

    隐隐的前面远处多了座光秃秃的小庙,两人相视一笑,互相惨扶着向小庙走去。

    小庙是那种乡野间最普通的土地庙,不过一人高度,

    土墙红瓦顶,为了防止倾倒四周有木柱支撑,庙门口有两个已经裂开花的木柱子,柱子上刻着已经模糊的楹联。

    上联:公说公有理

    下联:婆说婆有理

    横批早已经随着那根横木的腐朽烂掉了。

    庙内泥塑的土地公公坐像早已脱了皮掉了彩,再难分清眉眼,箫剑生嘴里念念叨叨,恭恭敬敬的给土地公行了个礼,清理了一番泥像身上的杂草,然后将里面的蛛网挥袖清理一遍,然后给上官雪使了个眼神,独自一个人面向东方发起了呆。

    不知上官雪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后,改变了发型,拧干了身上的水迹,重新整理了一下衣衫,忽然像变了个似的,一脸的沧桑和颓废更显得楚楚动人,尤其是顺着乌黑发梢滑落的水珠,流过那白皙如玉般的脸颊和颈部,更惹的人想多看一眼。

    之前是忙于逃命没仔细打量过,此时他才发现,即便是没了衣装的衬托依然是娇颜悦目。

    就见上官雪双眉修长如笔锋滑过,美眸轻合间隐隐藏着一丝丝倦意,嘴角微微上弯,一双纤手放于平坦的小腹之上,上官雪可能是感觉到箫剑生正在不怀好意的盯着她,便瞪了箫剑生一眼。

    后者赶紧收了目光,连着打了两个喷嚏,尴尬道:“天凉好个秋啊。”

    上官雪略一反应,笑道:“怪谁?谁让你不把衣服上的水迹拧干?”

    这一夜,夜空晴朗,星星明亮异常,偶有一缕轻风从庙前经过,裹着一丝丝凉意。

    小庙内空间不大,箫剑生和上官雪没办法只能挤的很紧,两人促膝坐着,所以都感觉不到凉意,反而两人的脸始终红扑扑的,不知是热的还是其他缘故。

    半夜时分,上官雪见箫剑生没有睡意,便小声说道:“如果我没记错,这里已经是天弃岭地界,之所以叫这么个凄凉的名字除了环境恶劣外,主要还是因为这里靠近奉天王朝、大金帝国,大夏国和西荒四国交界处,地处沙漠腹地,天气恶劣多变,正所谓姥姥不疼舅舅不爱,处于四不管之地。”

    箫剑生听的津津有味,小声问道:“出了天弃岭应该离秦皇古镇不远了吧?”

    上官雪轻嗯一声,点头道:“秦皇古道原本是秦与西荒唯一的通商之路,随着秦灭,秦荒古镇也算谢幕,早已成了一片狼藉之地,杀人越货,重犯潜逃,走私偷贩,亡命天涯,成为这类人的天堂,其实,咱们可以费点时间绕行过去的。”

    箫剑生忽然道:“就是不知道古镇里面有没有铁匠铺。”

    上官雪忽然明白了过来,怔怔的看着箫剑生,过了很长时间才担心说道:“你真打算那么做?”

    箫剑生很认真的点了点。

第八章 悦来春风

    天弃岭再往西行百余里,到处是荒突突的山包,秋草黄,雁南飞,随处可见已经坍塌的烽火台,土基之上蒿草随风摇摆,满目疮痍,远远看着犹如一幅褪去色彩的水墨画。

    不知被谁在这幅画卷上加了浓浓的两笔,成了两个萧瑟的人影。

    刚刚经过一座残破的烽火台,箫剑生感慨道:“国破山河犹在,不知秦亡后的子民都去了哪里?想来目睹了家园的残破,亲人的流离失所,作为盛极一时的大秦帝国,秦人的骄傲已经不在了吧。”

    上官雪举目远方,小声说道:“绝大部分都归了今天的奉天王朝,少部分随着连年的征战留在了西荒,只有极少部分放弃了家园,选择了远离,去了那些民风和善之地,如今的大良国便有很大一部分人是当年秦的子民。”

    箫剑生忽然转移话题道:“上官姐姐,以后作何打算?”

    上官雪久久回不过神来,眸子里太多的复杂情绪,这个问题对她来说有些太难,或者说她不愿意提及,不过,她还是坚定道:“既然活着就的为上官一家数百冤死鬼讨个公道,不然,他们也不会答应,爹爹曾以退敌千里死而后已为己任,最后落得个死不瞑目的下场。我听师叔说,当年有一道士路过上官府,建议爹爹将降临人世不久的我送出去,所以我爹爹就将我送去了剑山,后来证明他是对的。”

    箫剑生静静的盯着上官雪,上官雪亦是紧紧的抓着箫剑生的手,不知为何,她愿意将心底深埋的东西挖出来说于少年听。

    上官雪接着道:“但我对那道人全无谢意可言,如果没有他,我也不用背负这么重的家仇负重前行。”

    上官雪轻轻的捋了捋被封吹散的黑发,冲着箫剑生故作轻松一笑,箫剑生看在眼里,却不知如何安慰。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风了,地区特有的风刀子越刮越起劲,裹着沙尘吹打在身上钻心的疼,沿路多荒山头沟沟坎坎,完全就是鸟不拉屎的地方,远远望去灰蒙蒙的就像罩罩一层黄纱。偶尔能看到一簇低矮的小树丛和一些枯黄的野草,就像没娘的孩子一样萎靡不振。

    脚下没有路,或者有过路已经被风沙一层一层的盖上了,两人只能顶着风沙选择低矮的位置走,以防万一魏向武的兵追过来包了饺子。

    上官雪手脚上戴着铁镣的缘故两人走的很慢,也就更不敢停歇,就像两头不知疲倦耕作的老黄牛,在山荒山野岭之间悠悠的犁地,日子过得单调感觉时间很慢,差不多两天后,地势才变的平缓起来,往前看远远的能看到一块巨大的深灰色立石树立在山脚之下,立石后面是条并不宽敞的沙土小路,小路一直延伸出去两三里远,然后便是个只有一条街的灰扑扑小镇,可能是正值吃饭赶点的时间,小镇内人头攒动,显得还算有点人气。

    箫剑生目视前方,伸了个懒腰问道:“上官姐姐,这便是秦皇古镇?”

    上官雪想了想,笑着嗯了一声。

    两人安静的望着那一片罩在黄尘中的古镇,互相靠着肩,无声的笑着,抖落满身的风尘仆仆向山下走去。

    ……

    山脚下的立石斑斑驳驳,不知道脱了几层皮,上面刻下的字迹已经浅显。

    箫剑生仰望着立石上不知刻于何年,出自何人手书的四个苍劲有力的大字秦荒古道,手指不由自主的跟着比划起来,字虽被风沙吹打的没有原先的痕迹,但豪迈劲犹在,尤其是道字的最后一笔,如古道悠长,似陌路回荡,令的箫剑生一时间心潮澎湃,想起了诸多过往。

    等他回过神来,上官雪说道:“入了秦皇古道,再无古人言。”

    箫剑生笑道:“好男儿志在天下,不需要。”

    上官雪被箫剑生有些放荡

    的神色逗乐了,也跟着笑道:“好在哪里,我一点也看不出来。”

    ……

    如今的秦荒古镇随着秦国的消失变的名副其实,从规模和兴盛程度来看不复当年的繁华只是其一,现在这地方完全成了杀人越货、藏污纳垢、打家劫舍这些人的天堂,处于四国的交界处,正是舅舅不疼姥爷不爱。秦皇古镇街头上人影攒动,街道两侧商铺林立,酒楼高耸,酒番有气无力的晃来晃去,酒楼下一处肉摊,头大脖子粗的屠夫提着明晃晃的屠刀笑看着过往之人,令人不寒而栗。街角某处,一位白发苍苍老人,正躺在地上,胸口放置一块青石的条形石,由旁边一位十几岁的丫头举着和她脑袋差不多大小的铁锤猛烈咋下,只听“咔嚓”一声,石头碎裂一地,令的过往行人纷纷躲避。

    牵猴的,遛马的,放开嗓子吆喝的,看似一副副其乐融融的景象,但每个人都是横眉立目,目光警惕,实在不好打问。

    最后还是上官雪在一个眼睛色眯,长着一连卷胡子的中年男子处打听到了唯一的一家铁匠铺,离他们不远,就在街心位置。

    铁匠铺没有牌招,老板四十岁左右男子,生的五大三粗一脸横肉,目光懒散,应该是吃独食吃惯了,并没乐意接待客人,刚过中午时分已经有些不耐烦的打算轰人打样,不少排队等候的顾客有气不敢撒,只好悻悻然走人。

    就在浑身黑乎乎的男子将一个年纪显老的人推出店门的时候,他忽然看到了箫剑生和上官雪,眸子泛光。

    男子“呀哈”一声,在衣衫上蹭了蹭手,大踏步向上官雪走了过来。

    肿眼泡翻动,细细的打量着上官雪,声音怪怪的说道:“这位娘子很面生啊,不是本镇人吧?”

    上官雪警惕的点了点,冷冷说道:“路过贵地,想麻烦老板替我将这手脚镣除去,不知道需要几两银子?”

    男子瞥了一眼手镣,突然笑道:“举手之劳,大家都是江湖朋友不谈钱,谈钱伤感情,娘子说是不是这个理。”

    上官雪怔怔的立在哪里,神色很不自然,无言以对。

    箫剑生笑道:“早就听说这秦皇古镇最是讲究江湖道义,果然如此,既然这位大哥都说了不要钱,那咱们就不谈钱了,免得落了俗套,我代我家娘子谢过这位大哥的好意。”

    箫剑生用肩膀靠了一下脸色突然涨红的上官雪,后者欠了欠身,细声细语道:“这番叨扰,小女子感谢不尽。。”

    男子哈哈大笑着做了请的手势,示意上官雪进屋说话。

    上官雪和箫剑生对视一眼,向黑乎乎的铺子里面走去,箫剑生刚要跟过去的时候,被男子挡在了门外,男子笑道:“公子见谅,庙太小地方太窄,人多了回不开身啊。”

    箫剑生站在门槛外皱眉向屋内瞅去,前屋内乱糟糟的,淬火炉,各种大小的铁锤,风箱,冲子,凿子,水槽等这些东西占据了大半对方,一条黑漆漆的廊道不知通向了哪里,看起来确实是挤了些,不过并没有男子说的那么不堪。

    箫剑生定了定神,很熟络的拍了拍男子肩头,笑道:“那就麻烦了。”

    男子咬了咬牙,强忍着那股压力没有矮下身子,强作欢颜说道:“好说,好说。”

    上官雪随男子进去后,箫剑生就忐忑不安的在门口守着,等两人进入那条廊道,他进了前屋,差不多半柱香时间过去了,上官雪和男子还没有出来,箫剑生摸了下藏在衣衫下的斧头,正欲冲进去的时候,忽然看到一脸轻松的上官雪头前走了出来,冲着箫剑生莞尔一笑。

    男子远远跟在上官雪身后,看着上官雪的背影,似乎是好言提醒道:“铁马绊子已除,如果两位不急着赶路,倒是可以找家客栈歇歇脚,随

    便领略一下当年大秦帝国的遗风,话说回来,出了这秦皇古镇方圆几百里之内没有吃住的地方,估计两位少不了买些应急物品。”

    箫剑生笑道:“确实该如此,就是不知道这一带的客栈怎么样,万一投了那黑心店,免不了生出事端。”

    男子挤眉轻笑几声,正色道:“这就很考验公子的眼力,带着这么漂亮的娘子在身边,不让人惦记是假的。”

    箫剑生哈哈笑了起来,然后牵起上官雪的手向外走去。

    男子目送两人走远,弯腰在水槽内简单的洗了把手,对着箫剑生和上官雪离去的背影鼻子轻哼,目露邪光。

    离开铁匠铺,上官雪感觉前所未有的轻松,箫剑生亦是心情舒畅,这里人杂处处可能是陷进,但比起身后泱泱的追兵还是清闲了不少,起码不用担心奉天的兵卒再追到这里。

    两人随意的在街上溜达,实在经不起街边香喷喷各种饭菜的诱惑,选了一家最实惠的小饭铺,一人一碗菜汤,一个蔬菜卷饼算是止住了饥饿。

    天色快晚的时候,两人在一处题扁悦来春风的客栈前停了下来,箫剑生看到小二小眼睛一个劲的盯着那些穿着华丽的人群,按照上官雪的嘱咐,他阴沉着脸上前和小儿讨价还价一番,以一个晚上食宿下来八钱银子定下一单间,总算松了口气,原来还怕对方看出他远道而来坐地起价,不过现在看来这价格还是能接受的。

    一切谈妥之后,两人随小二进入了客栈。

    客栈分上下两层,一楼用膳,二楼住宿,可能是客栈经营的不是很好,此时食客寥寥无几,五六张桌子空了一半,只有两张桌子被拼凑在一起坐着六七个人,有老有少,老的头发已经半白,但精神尚好,这些人穿着也很普通,一看就不是大富大贵之人。

    其中有个十多岁的小姑娘,看到箫剑生和上官雪落座后,回头吃惊的瞅着他俩,圆圆的大眼睛像似会说话。

    箫剑生只是随意的回了一眼,便随着小二上了二楼。

    客房是那种最普通的双人间,里面除了床榻,就只有一副掉漆严重的长条刷漆木桌,木桌上点着一盏昏黄的油灯,本来箫剑生打算要两间单人客房的,这样也方便休息和洗漱,只是考虑到如今的上官雪气海被封修为大减,他也只是空有一身蛮力,在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安全第一,再者,他提出一间客房的时候,上官雪并没有不自然之色,他也就如此安排了。

    两人进入的房间后,换来专门伺应客房的小二,要来一大桶温水,关起门来好一顿洗涮,终于将那旅途的劳累冲淡了不少。

    似乎是没了铁镣的束缚,上官雪心情大好,正好也闲来无事便将箫剑生唤到床榻上,开始悉心的手把手的教他如何打坐,如何结手印。

    依照上官雪的样子,箫剑生左手拳右手掌,掌心向下,盖以拳之上,此手印唤做天盖,可以宁神守心散郁,最适合在修行之前用来精心调息。

    这是箫剑生学会的第一个手印,亦或者这是迈入修行行列的第一步,所以他特别的投入,乐此不彼的一直在床榻上打坐,按照上官雪告诉他的吸纳之法,细细的感悟着身体里面的微妙变化。

    直到快熄灯的时候,箫剑生和上官雪几乎是同时被低沉的敲击声吸引,突然睁开了眼睛,就见客房门上侵过桐油的白绵纸格窗上正映着一个模糊的人影,人影佝偻着要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箫剑生快速的跳下床榻,向门的方向挪了几步,低沉着问道:“门外的朋友,可否进来一叙?”

    少倾,人影往门缝的位置挪了一下,同样用一种低沉的声音回道:“进去就免了,只是过来给两位传个信,今晚可能会下雨。”

第九章 酸不酸

    人影没有久待便消失不见。

    箫剑生迟疑了一下,习惯性的从腰间抽出那柄破斧头,快速的拉开门环顾四周,根本没有人影,他下意识的长出了一口气,暗叹刚才那人的腿脚好快,几乎是来去如风。

    此时,昏沉沉的走廊空荡而悠长,走廊两侧的灯龛内,几盏油灯泛着幽静的光,可能是客栈生意不太好的原因,十几间客房只有两间亮着灯火,除了他们这间,走廊的顶头还有一间。

    箫剑生重新关好门上了闩,退回床榻,心神显得很不安说道:“今晚会下雨,是要告诉咱们什么,还是恶作剧?”

    上官雪轻声道:“应该是江湖上的暗语,不管如何,咱们今晚的多注意。”

    今夜,上官雪显得很焦虑,自己明明是四境的修行者,如今还的依靠面前这个普通的少年保护,心情可想而知。

    反倒是箫剑生可能是初生的牛犊不畏虎,反而没有那么多不安,神色镇定自如,此刻他正皱着眉苦思,感觉刚才那人的声音很陌生,而且看身影已经年纪不小,他的记忆中除了几个玩的不错的伙伴,就从来没有和江湖中人接触过,是谁会无缘无故的来提醒他注意,箫剑生猜不到也就懒的去胡思乱想。

    箫剑生轻笑一声,说道:“我猜这事八成和铁匠铺那男子有关,今天他表现的太过明显了,如果今晚真有人敢对咱们不利,我明天就将那男子弄死,大不了手里再多条人命。”

    上官雪点了点头有些赞同箫剑生的分析,今天她也发现那男子不对劲了,但苦于有求于人家,又处于秦皇古镇这种环境她只能忍着,上官雪认真的看着眼前的少年,处于某种考虑,对于江湖的可怕他不想告诉他,所以她声音中带着自责道:“都怪我连累了你,如果不是我这个累赘……”

    箫剑生摆了摆手笑道:“上官姐姐严重了,多说无益,你先休息一会,今夜我来值夜便是。”

    上官雪脸上挣扎了一下,但没有坚持,在床榻上和衣而卧,箫剑生则是将那柄斧头放在腿上席地而坐,静静的守在门边,最开始他的目光紧紧的盯着那盏灯,慢慢的眼就闭上了,甚至因为打坐的关系,他的呼吸变的越来越轻微,心跳亦是越来越缓慢,他双目闭实,但耳朵却变得特别敏感,似乎走廊里那灯火摇晃的“噗噗”声都能听到,他的呼吸越来越静。

    床榻上,上官雪看似美眸轻合,实则心如明月完全没有睡意,她如今气海被封,真正遇到需要出手的时候,战力不足一层,反而不如箫剑生,俗语有一力破十会,一巧破万斤之说,少年虽然完全不懂修行是怎么回事,但那股子里力气是非常可怕的,再加上他身体的特殊性,真正你死我活的打斗起来,怕是一般的修行者都讨不到便宜。

    如果这少年真能开了修行这窍,能顺利进入无极宫得到悉心的调教,将来成长起来绝对是恐怖的。

    夜色宁静,一轮冷月高挂于秦皇古镇上空,不知什么时候起开始有阴云自北天汇聚而来,挡住了明月,让整座古镇显得透不过气来,上官雪虽然气海被封印,但她境界还是有的,她能听到箫剑生所听不到的东西,她的意念无时无刻不在关注门外的动静。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杀戮。

    不知过了多久,客栈外已是阴雨绵绵,上官雪忽然皱了皱眉,呼吸变的凝重起来,饱满的胸脯开始起伏加重。

    ……

    客房内,木桌上那盏油灯的灯头越来越小,某一刻,回光返照般的炸燃了一下,直接熄灭,走廊的灯光透过门窗映射进来,客房内昏暗一片。

    少倾,有一高一矮两道裹着寒气的人影进入了客栈,其中一人瞥了眼睡眼惺忪的店小二,脚尖连点踏上木质的楼梯上到了二楼。

    几息后,一阵阵轻微的脚步声从廊道一头传来,很有节奏的轻触地面,声音由远及近,然后在箫剑生和上官雪所在的客房门前停了下来。

    两人静静的站在门前侧耳倾听,仔细分辨着里面的轻微的声,其中高个男子敞着衣衫,露着墨黑的胸毛,手里握着一把平头长刃刀,在灯光下寒光闪闪,显矮显胖的女子脸上挂着三分柔笑,胸前那两坨山紧紧的抵着那扇门,她一手叉着腰,一手抓着一柄短小轻巧的黑剑。

    两人看起来都不大,三十左右,眉宇间带着几分相似。

    忽然间,男子轻松一笑,慢慢的弯腰侧身,眯成单眼顺着并不严实的门缝向客房内窥去,他的目力极好,即便是昏暗的客房内依然能辨物很清,就见床榻上女子和衣而卧,即便是这种环境下,女子那俏脸亦是让他心

    痒难耐,胸前的曲线如山峰般挺立,女子白皙的颈部上有几缕碎发自然而下。

    男子舔了干涩的嘴唇,下意识的摩挲着手间光滑的刀柄,这和铁匠铺老七描述的基本一致,当初老七说的明白,有一绝顶货色,他吃菜老七喝汤就可以,男子看着上官雪含苞欲放的俏样,呼吸开始越来越重。

    矮胖女子看着男子瞅的入神,便心痒难耐的挤开男子,眉眼色色的顺着门缝看了进来,但她意料中那俊俏白细少年却没有出现,只有一只狐狸精卧在床榻上,不论长相还是身材都令她嫉妒,恨不得冲进去在那种白白净净的脸上抓上几道血痕,女子说不出的失望。

    男子已经悄无声息的将手中的刀顺着门缝伸了进入,锋利的刀刃紧紧的抵着已经快变成朽木的门闩,随着男子手间微微使力,锋利的刃已一点点陷入木闩之中。

    女子突然间用肉滚滚的手抓住男子的胳膊,悄声道:“慢着!”

    男子瞪着女子不瞒道:“还慢个屁,你会是是怜香惜玉了吧?”

    女子不紧不缓的回骂道:“狗屁,老娘什么时候阻止过你偷腥,只是按照老七所说,应该还有个少年才对,他人呢?”

    男子略作沉思道:“该不会是听到什么风声躲起来吧,听老七说那少年光有一股蛮力但不像是修行者,不过这样正好,咱们先绑了那女的再说。”

    女人似乎是天生有种警觉感,总感觉那少年不在有些不对劲,就在迟疑间,男子低声笑道:“或许他俩是假夫妻,说不定女子不愿意和少年同床,早就赶出去了,现在那贼子肯定是抱着枕头做春梦呢,这样不是正好,老七说那贼子力气很大,倒也省去不少麻烦。”

    矮胖女子终于咬了咬牙,不情愿道:“你这烂人,放着身边的天鹅肉不吃,老娘还得给你把门。”

    男子冲着那黄脸婆谄媚的笑了一下,刀继续切下,少倾,只听一声轻微的咔嚓声,门闩从中间断为两截,双扇门大开,男子狞笑着提刀急不可耐冲入直奔床榻而去,似乎那床榻上的美人已是他怀中之物,然而他霍然间感觉到一阵凉风扫向后颈,毫不迟疑的闪身,但躲过了后颈却没有躲过肩头,他只感觉凉飕飕一下,同时伴随着“咔嚓”一声,肩胛骨像是被劈开了,吃疼之余长刀抓握不稳“啷”落地,但他毕竟是混迹在秦皇古道这条线上的人,即便被偷袭身负重伤,依然急速回身,就见一少年正冲他冷笑之余再次举起的手中的破斧头,对准他的脑袋劈下,男子一个激灵身体后仰一足前踢,踢向少年手腕,同时冲着那矮胖女子喊道:“臭婆娘,还不动手。”

    其实矮胖女子在箫剑生第一次举起斧头的时候就看到了他,只不过他看到少年那种脸后,竟然举不起手中剑,只待被男子喊声惊醒,才感觉还是自家爷们的命重要一些,立马心一狠一剑送出直刺少年后心。

    然而,就在她手中的剑刚刚送出,就感觉眼前闪过三个小黑点,三枚没有箭杆的箭头已经快她一步而来,矮胖女子本能的侧身躲闪,三枚箭头只有一枚在她肉乎乎的脸上划出一道血痕,其余二枚全部钉入走廊内的木板上。

    少年手腕中了一脚,但并没有男子想的那般胳膊腕骨断筋折,那斧头也没有落地,只是迟了一下劈在他的大腿上,男子只感觉眼前血红一片,疼痛难忍,再无心花花心事,想靠着一条腿跳出客房逃之夭夭,然而,少年反应何其之快,竟是赶在他转身之余一把抓住了他的一条胳膊。

    男子只感觉胳膊上的骨头在一点点凹陷,同时肉却在快速的往两侧挤压,顷刻间疼的大汗淋漓,龇牙咧嘴道:“好汉住手,在下愿意奉上银两弥补过错,如何?”

    箫剑生轻笑几声,笑声中带着一丝丝残忍说道:“你死了,我会自己拿,不义之财不要白不要。”

    少年的表情令的男子越来越心凉,他直到现在才感觉到面前这少年哪是有股子蛮力,简直就是力大无穷。

    男子感觉少年杀心太重,便急速向那矮胖女子投以求救的目光,其实不用他使眼色,矮胖女子早已挺剑再次扑来,而且床榻上那位早已起身的俊俏女子,以同样的手段再次射出两枚箭头,那箭头虽然力度不是很大,但重在精准高,同样是一枚被她躲过了一枚,但另一枚却正好钉在了矮胖女子的左胸上,饶是她膘肥体厚,箭头也已经毫不留情的进入了她的身体之内。

    矮胖女子痛心骂道:“臭婊子,你敢装睡欺骗姑奶奶?”

    上官雪缓步上前,冷笑道:“箭头上淬毒了,你不感觉胸闷吗?”

    矮胖女子登时脸色大变,捂着咕咕冒血的胸

    口,目赤欲裂的看着上官雪身形抖颤,竟然一时找不到合适的攻击语言。此时的男子也是极其的苦闷,光有一身杀人本事,却在这莽夫少年面前施展不开,身上两处伤口,虽然不足以致命,但却像五花肉一样被少年劈开了两道大口子,他咬牙沉声道:“你敢杀我,保证你们走不出这秦荒古镇。”

    “是吗?你不说我倒不一定留你一条狗命。”

    箫剑生不齿而笑,手间猛然使力,只听“喀吧”一声骨断之声,伴随着男子撕心裂肺的吼声,他那条手臂直接垂落,男子何曾受过这等待遇,脸色狰狞着变色,另一臂以大力道撞击箫剑生的胸口,箫剑生一个躲闪不及直接被撞飞出去,身后的木板撞穿,他直接有一个客房跌到另一间客房。

    一时间两间客房满目狼藉,有小二快速的冲上二楼,但看着男子浑身晕血的样子,立马缩着脖子以更快的速度冲了下去,这种场面他们见多了,有一套专门的针对办法,就是听之任之,反正会有人过来赔偿的。

    箫剑生疼的龇牙咧嘴,但却是笑着起身,心疼的看了眼被木渣子划破的衣衫,细细的感受着刚才一肘击的力道,竟有些莫名其妙的冲动,似乎那一肘子并没有达到他预期的效果,如果力量再大几倍,他体内那股巧妙的力量会不会还能护得住他,前一次负伤,他没顾得上细细的品味,这一次却有点不尽兴。

    男子回身冲着上官雪淫笑一声,跌跌撞撞奔出门外,和那矮胖女子使了个眼色,夺路而逃,上官雪刚捡起那柄长刀打算追出去,就见眼前有斧影闪过,箫剑生早已准备好的斧头回旋着劈开挡在路上的木板,直接在男子的脖颈上饶了小半圈,才钉入一侧的木墙里面寸许深。

    男子下意识的摸了一把脖子,恼火的看了一眼和上官雪并排站立的少年,动了动嘴角,那句憋屈的话没有骂出来,脑袋一栽轰然倒地,冲脖子上蔓延而出的鲜红色血水还冒着腥人的热气。

    矮胖女子两眼血红,急的嗷嗷乱叫,就在箫剑生以为这女子会杀回来替男子报仇时,之间矮胖女子冲着箫剑生和上官雪泣道:“两位,我何赛花的男子不是那么好杀的,等着瞧。”

    矮胖女子捂着胸口冲入悠长昏暗的走廊,箫剑生刚要追赶,不料上官雪拉住他摇头道:“追不得。”

    有道是穷寇莫追,箫剑生瞬间明白了上官雪的意思,正准备回去收拾收拾离开客栈,不料他刚转身,就听“扑通”一声,似乎是什么东西砸在了地上。

    客房门前,何赛花脑袋血污,双眸圆睁,仰卧这男子的尸体旁,七巧还在咕咕往外满血,嘴角扯动着整张脸越发的狰狞。

    就在箫剑生迟疑间,上官雪早已反应了过来,抓起他的手快速退回床榻位置,还没来得及娇*喘一口气,就听外门有人说道:“常言道,常在河边站哪有不湿鞋的道理,今天栽了吧?”

    客房内箫剑生和上官雪寻声望去,就见一佝偻身板的老头手里牵着一小姑娘,大大咧咧的站在走廊内,笑看着客房内狼狈的两人,小姑娘天真无邪的眼神里带着一丝羡慕,紧紧的看着上官雪,甩了甩小辫子小声说:“好漂亮的姐姐啊,不过那个婶婶又丑又凶,我不喜欢。”

    老人哈哈笑道:“嗯,等你长大了也会和姐姐一样漂亮的。”

    箫剑生看着老人怔怔道:“是你打伤何赛花?”

    老人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只是轻轻的抚摸着小姑娘的头发。

    就在这时,脑袋已经缩小了一圈的何赛花看着老人急道道:“奎爷饶了奴家性命,这两个乡下佬本是外地逃来的重犯,奴家本想将他俩拿下找官府换点零花钱……”

    叫奎爷的老人笑的前仰后翻,笑罢了说道:“绕不绕我说了不算,你的问他。”

    老人指了指箫剑生,捋着白苍苍的胡子笑道:“小子,还算你不笨,你那柄斧头重九斤,但劈出的力道有两千斤,力量是有了不过被你用废了,华而不实。”

    箫剑生心思何其玲珑,他看着老人笑道:“多谢老丈提点,只是小子有一事不明,想知道老丈为何怎么做?还去告知。”

    老人笑着不说话,他的孙女却笑盈盈道:“我爷爷说这叫江湖救急,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只要本小姐知道的,都告诉你。”

    老人笑着瞪了小姑娘一眼,牵着那小手转身就要走,箫剑生忽然急道:“老丈,请留个名号,小子也好有个念想。”

    老人摇头而去,快到走廊的尽头,才隐约传过话来。

    “问名字,酸不酸啊。”

第十章 再一再二再三

    老者潇洒离去,没留一字一号。

    箫剑生亦是平常心视之,若有缘,这份人情日后呈上便是。

    老者走后不久,箫剑生和上官雪快速的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客栈,至于一死一伤的男女,正如老者所说,常在河边站哪有不湿鞋的道理,作恶多端必是罪有应得,不值得同情。

    客栈内的小二和跑堂的基本躲的躲,跑的跑已经不见人影,箫剑生和上官雪出了客栈,天色已经微微亮起,绵绵的阴雨刚刚驻停,秦荒古镇似乎睡了一夜之后焕然一新,屋檐上还挂着晶亮的水珠,坠落在青石的地面上发出噼啪的清脆响声。

    离开客栈后,箫剑生去了一趟铁匠铺,作为始作俑着的铁匠铺老板,后果可想而知。作为秦荒古镇唯一的一家铁匠铺,从此以后也就消失了,缺了胳膊的废人如何举得动那打铁的锤。

    他虽不是睚眦必报之人,但男儿一怒还血溅五步,不然刀疤脸赵二柱就不会死的那么早了。

    出了铁匠铺,天色基本大亮,街道两侧的店铺陆陆续续搬开那厚重的木护板开张迎客,箫剑生和上官雪找了间清净的吃食店,饱餐了一顿,又打包了一些干硬的食物,出了吃食店沿街而行,卖了些生活应用之物,然后找了几个马场老板都是宰人不偿命的主,价格高的离谱,后来在上官雪的建议下,两人找到了一处屠宰场,以三两银子买下了一匹即将被杀掉的矮脚马,马通人性,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老矣,命不久矣,所以在箫剑生牵起缰绳的那刻起,显得特别乖顺,乌溜溜的大眼睛泪光点点。

    出了秦荒古镇没走多久,天色开始变幻,风刀子刻在脸上火辣辣的疼,黄沙漫天不见天日,隐隐只能辨清太阳的方向,当年的秦荒古道已经葬身沙海之下,化作了历史的尘埃,只有一条下陷的沙路零零散散有一些马蹄和脚印。

    沿路上活人难见,偶尔有也是匆匆忙忙赶路,倒是路边的白骨不少,有人的有各种动物的,半掩在黄沙之间,满目疮痍,远远望去就像开在路边的白色野花,本来同乘的马匹,但考虑到矮脚马年老体力不支,箫剑生只好牵马而行,上官雪一人端坐马背羞羞答答的享受着这份惬意,如那出嫁的新娘子,脸色罩着一层洁白的薄纱,白纱迎风招展沙沙而响,偶尔有调皮的风扯起她的衣裙,修长白细的双腿暴露在飞沙之间,令人目不暇接。

    上官雪托着香腮突然正色道:“如果有幸能入了无极宫,便要认真的修行,切不可荒废光阴,如果入不了也不要灰心,男儿志在四方,去哪里留不得。至于那些平了你爷爷和妹妹土坟之人,可以暂时不做计较。”

    箫剑生犹豫了一下,重重的点了点头,眸中的杀意久久散不去。

    那一夜,他得知严博西带人平了他爷爷和妹妹的土坟,犹如晴天霹雳,不管哪个朝代都有死者为大这一说法,挖人祖坟,掘人墓地实乃罪大恶极,严博西这般祸及死者,一颗仇恨的种子已经悄悄的埋下,在一块并不肥沃的土地里开始生根发芽。

    少倾,箫剑生认真的点头道:“上官姐姐也是,暂时再不要考虑家族灭门之事,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苏师叔

    帮你解开封印,便认真留在临云山潜修,希望听到上官姐姐的好消息。”

    上官雪轻嗯一声,紧皱的眉头缓缓放松,她最担心眼前这少年被仇恨蒙住了双眼,哪一日突然发作了打马杀回奉天王朝,以他现在的实力和严博西叫板无异于以卵击石,养晦以待用才是正事。

    她看着前面一步一个脚印的少年,健步稳健的行走在风沙之中,头发随意的飞扬,满心的欢喜和期盼,似乎感觉要分开了,心里有些难舍,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惆怅,毕竟这一路相伴了这么长时间,而且自己这条命都是少年救得,只能心里默默的祝福了。

    这一路,箫剑生除了偶尔和上官雪聊上几句,其他大部分时间都在思考问题,时而眉头紧皱,时而独自轻笑,那副清秀的面孔前所未有的认真。

    但上官雪大部分的时间用在了箫剑生身上,或许是周围没有她瞧得上眼的美景,那双玲珑的眸子一直盯着面前少年的背影看,似乎永远看不够,只见黄沙漫道之上,少年挺直的如一道山岭,被斜阳投射下来的影子安静的印在她的脸色。

    三日之后,很难得一见的日头当空驱散了风沙,天空碧蓝如洗。

    箫剑生心情极好,拉着矮脚马托着上官雪一口气攀上一座高大的沙丘,远远的看着那一座座残破的古堡,如守护这片黄沙的勇士,耸立在天地之间,古堡之下残破的城墙如缺了牙的老人,横亘在黄沙之间。

    上官雪跳下马背,和箫剑生并肩站好,远远望了几座古堡的惨状,看着少年的侧脸感慨道:“翻过那道墙,再无故人言。”

    箫剑生看着上官雪细细的柳眉,笑道:“故人在心便好。”

    两人相视而笑,笑的畅快淋漓。

    就在这时,远处的湛蓝晴天和金色沙丘之间,由六名健壮马匹组成的骑乘小队正策马扬鞭而来,卷起风沙无数,远远望去就如一条巨大的蟒蛇掠地而行,天地之间轰隆隆作响。

    上官雪脸色微变,美眸微凝看向那浩浩荡荡的骑行队伍。

    箫剑生冷笑着皱了下眉头,担心矮脚马受惊,下意识的拉紧缰绳。

    骑乘小队快到了极致,眨眼睛杀气腾腾奔赴而来,跃上沙丘直奔箫剑生和上官雪,马背上六名衣着华贵的少年,一路吆喝一路扬鞭,直到离两人不足五丈时才突然勒缰驻马。

    为首一名白衣俊俏男子,面如冠玉,背悬一柄做工考究的长剑,高高的端坐在马背上,中指弹了弹身上的沙尘,这才正眼看向箫剑生和上官雪两人,其他五人则是统一着装,应该出自某个门派或者势力,可见在胸前的位置有精细的绣字无极而有道。五人嬉笑着合围过来,将少年和女子,包括那匹显然已经受到惊吓欲挣脱缰绳逃窜的矮脚马围困在中间。

    六双冷冽的目光来回的在箫剑生和上官雪身上切换,但最终都落在了上官雪饱满的胸脯上,上官雪冷笑着跳下马背,静静的站到箫剑生身旁,气若幽兰。

    箫剑生很不习惯被人审视的目光,也没有仰望人的习惯,他瞥了眼白衣少年衣衫上有些晃眼的金丝,然后看着那匹似乎目中带着一丝高贵与

    骄傲的良马,冷冷说道:“这位公子哥想必是出自高门大户人家,应该饱读经史,通晓事理,这般拦路似乎有些掉身份吧?”

    白衣少年居高临下的冷笑道:“那又如何,这里没有外人,如果我一会做出强人所难之事,也是天知地知,或许你就不会知道了,便没有掉身份一说。”

    白衣少年细长的眉眼笑着看向上官雪,肆无忌惮的嘴中啧啧称赞,令箫剑生耳中极不舒服,就在这时,其中一名鹰钩鼻子少年和白衣男子对视一眼后,转向箫剑生不屑道:“我们许哥看上你身边这个妞,该怎么做,不用本少爷教你吧?”

    箫剑生无语到声声冷笑。

    鹰钩鼻子少年忽然提高嗓门道:“小子,你知道我家许哥是什么身份,他看上你的妞算你八辈子修来的福分,许哥可是西荒四……”

    白衣少年轻咳一声,鹰钩鼻子才没有在大声的宣扬下去,流露在眉眼间的傲慢不用言表。

    上官雪呼吸凝重,俏脸绯红,刚想过来和那鹰钩鼻子少年理论,柔弱的手突然被箫剑生死死抓紧,她下意识的往箫剑生身边靠了靠,贴近他耳朵细声道:“从衣着上看这些人应该来自无极宫,尽量不要开罪他们。”

    箫剑生听到无极宫三字震惊了那么一刻,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冲着上官雪轻轻点了点头,他明白上官雪的意思,无非就是为他以后留条后路,所以箫剑生极力的压制着被触动的火气,为了不生出其他事端,尽量的不去提及对方的出处,他无视了鹰钩鼻子少年的声音,冲着白衣少年道:“我承认你很有眼光,不过可能会让你失望,我师姐已经名花有主,如果你愿意放下身份不顾及名声强抢,我无话可说。”

    白衣少年冷哼道:“不知天高地厚。”

    突然间,鹰钩鼻子少年扬起手中的马鞭劈头盖脸的砸向箫剑生,箫剑生不躲不闪,任由那牛筋制作的马鞭噼啪的抽在身上,第一鞭抽在他胸前,即便隔着衣衫,他的皮肉顷刻间出现一条血口,第二鞭抽在他一侧脸上,他的脸马上血流如注,箫剑生不动如山。

    上官雪看着身旁少年血淋漓的脸庞,心头滴血般难受,她皓齿紧咬眸色杀意浓烈,五指早已抓紧那柄黑剑的剑柄,然而,箫剑生的手一直抓着她的另一只手,越抓越紧,似在给她偷偷传递暗号,上官雪只好撇过脸不再去看少年。

    然而,箫剑生越是如此,鹰钩鼻子少年越发感觉受到了莫大的侮辱,他第三次举起马鞭,脸色已经接近狰狞。

    他并没有发现眼前两人修行的痕迹,面对普通人或者是普通的武者,刚才两鞭仅仅是想让这少年知难而退,但这少年的所作所为让他在许哥面前很是没有面子,若非无极宫即将大考,有严格的规定不能在外惹是生非,他手中的或许就不是马鞭,而是刀或者剑了。

    然而,这里荒无人野……

    鹰钩鼻子少年嘴角挂着一丝丝残忍的笑意,意念悄然沟通气海,一缕元阳之气灌入手臂,马鞭投射在地上的影子如一柄锋利的长剑对准少年头顶斩下,上官雪清冷的眸色寒意渐盛。

第十一章 有剑翩翩起舞

    咔嚓一声,鹰钩鼻子手中的马鞭,在距箫剑生头顶上空尺许处断为两截。

    少年没有倒在血泊之中,出乎马上六人的意料,场间一片安静,只有几匹马不安分的在黄沙中踩着碎步。

    鹰钩鼻子少年怒视着上官雪,扔掉已经作废的马鞭,悄然摸向剑柄。

    其他几名骑马少年开始群起哗然,或许是经常欺负惯了人鲜有违逆者,再或许是单调的书院修炼日子太腻味了,他们觉得这样才更有意思,开始将目光从上官雪的饱满的胸脯上转移到了她的剑上,期待这柄短小锋利的黑剑能让他们眼前一亮。

    白衣少年眯着狭长的眼眸,看着鹰钩鼻子少年轻笑道:“出了无极宫,你华公子便名声不显,连两个乡下佬都不将你放在眼里,以后无极宫的日子难熬了。”

    其他人也是群起哄笑,更有人怂恿道:“华堂春,今天不把这娘们衣服扒光,以后就不要跟我们称兄道弟了。”

    叫华堂春的鹰钩鼻子少年回看了一眼白衣少年和诸人:“让许哥和诸位师兄弟见笑了。”

    白衣公子不动如山端坐马背,并未再理会华堂春,而是津津有味的看向场间箫剑生和上官雪二人,尤其是那女子身旁的少年,不知道什么时候手里多出了一柄黑铁斧头,斧柄已经磨的油光铮亮的,斧刃看起来很锋利发着白光,应该是常年砍柴断木才有的效果,就见箫剑生手握柴斧,在身前比划了几个劈砍的动作,重新熟悉了一下那几个习惯到成为一种本能的砍树动作。

    这一幕让他感觉很滑稽,柴斧当武器,第一次见到,他还有些羡慕这厮好福气,不仅身边跟着这么漂亮的妞子,而且这妞子关键时刻还能挺胸而出,确实是挺着胸站出来的……

    华堂春看着上官雪怒极反笑:“敢得罪我,你想过……后果吗?”

    上官雪单手握紧黑剑和箫剑生并排一起,眸色中带着几分楚楚冷笑道:“我需要想吗?”

    曾经堂堂奉天王朝护国大将军的女儿,如今落到需要看别人脸色的地步,上官雪内心早已沸腾,她总不能一直靠这个普通的少年护着,所以她站了出来,重新拿起了剑,哪怕明知道有可能死在鹰钩鼻子剑下,她也要护在少年身旁。

    就在刚才,她的虎口被震裂了,殷红的鲜血直流,淹没了剑柄后开始顺着剑身往下流,她的胸口起伏的很厉害,喉咙里有一股鲜血没有喷出,被她强行咽

    回了肚子里。

    箫剑生担心的看了眼上官雪受伤的手,和那份装出来的镇定,关切道:“接下来你可能还会负伤的,要不换我来?”

    上官雪目光傲然的摇头道:“我没事。”

    箫剑生低声道:“那你小心。”

    上官雪漠然的点头。

    刚才鹰钩鼻子第三次扬起马鞭时,箫剑生已经感觉到了鹰钩鼻子目中的冷漠,在那道眸光中,他就是一只可怜的蚂蚁,可以随意的踩死,这或许就是他想象不到有钱有势人的做派。

    他准备好了出手,但上官雪抢在他之前动了手,将鹰钩鼻子的一腔怒火转移到了自己身上,箫剑生很受触动,此刻,他在上官雪眼中看到了决绝,仿佛看到了曾经那个白衣飘飘的上官雪,他有犹豫但没有阻拦。

    华堂春看着面色清冷的上官雪,冷冷道:“提起剑的那刻起,你就应该想到,你可能会重伤在我的剑下,甚至可能会死。”

    上官雪冷笑道:“或许你是对的,身为无极宫的弟子应该有这种自信。”

    华堂春沉默了,轻抬一腿翻身跳下马背,左手握住剑鞘上部,右手握住剑柄,青色长剑一寸寸出鞘,连长剑出鞘都这么有派头。

    华堂春轻笑着,将长剑完全抽出来,剑身光芒闪过夺人眼目,外围的人群自动往后退出十几丈,将中心位置留了出来。

    忽然有人提醒道:“华堂春,下手悠着点啊,不能划着小娘子的脸,不然许哥可就看不上眼了。”

    华堂春瞟了一眼说话之人:“放你娘狗屁,我华堂春练剑十二载,岂能没有分寸,用你教吗?”

    箫剑生看着上官雪摆出起剑势,便忐忑不安的退离了战场,紧紧握着斧柄,但无能为力。

    华堂春不屑一笑,没有使出华丽的飞剑伤人,也没有一跃而起直接飞身过来,为了达到最佳的观看效果,他选择踩着稀松的黄沙一步一步走过来,手中的青色长剑一直低垂在膝盖位置,直到离上官雪不足丈余,这才向前滑出一步,手中的长剑猛然抖出三条剑影,如虚似幻的三剑齐来,不知哪条剑影才是真,直奔上官雪。

    再看上官雪却是纹丝不动,脸上的表情都没有一丝波动,眼看着三剑即将戳中她的身体,箫剑生紧张的都要喊叫出声,突然间上官雪手腕翻动黑剑直奔最外侧那条剪影,只听锵的一声剑鸣,华堂春手中青色长剑显出原形,贴着

    上官雪的耳垂划过,斩落青丝几许,同时上官雪白皙的颈部被剑气所伤,划出一条殷红的血线,血线越来越长,刺眼的血色沿着她的颈部流淌。

    箫剑生虽然不懂修行者的世界,但这段时间和上官雪一路走来,或多或少也听说了,修行者和普通武者的不同,尤其是修剑者,他们以练出剑心为傲,那是真正的人剑合一,天人一剑,剑身之上不仅有剑气,更是裹夹着使剑者的气机,反观上官雪手中的黑剑就很普通了,气海被封,她的剑只有形没有意,这让箫剑生喉咙干涩,紧张的连话都说不出来。

    华堂春并没有怜香惜玉的收手,青色长剑斜着撩起,切向上官雪晶莹欲滴的耳垂,眼看着锋利的剑刃马上切了下去,但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间,上官雪同样一剑送出直逼华堂春心口,其中时间的差别,也就是剑长与剑短的区别,两人的剑都很快,快到箫剑生只能看到两人的手臂在挥洒,手中的剑只是一道虚影,眼看着就是两败俱伤的道理,华堂春骂了一句“疯婆娘”后及时后撤退。

    华堂春收剑在手,看着颈部再填一道血口鲜血横流的上官雪,吃惊了一下:“你出自剑山。”

    上官雪抑制不住胸口的剧烈起伏,喘了口气冷冷道:“何以见得?”

    华堂春傲然道:“刚才你用了听字诀和煞字诀,剑山之剑最讲求三诀,听字诀,靠字诀,煞字诀,可惜你的剑并没有剑气,伤我不得,识趣点快快束手就擒陪我们哥几个乐呵一场,你不觉得这荒山野岭的很适合行一场风花雪月之事,或许我们许哥一高兴便能痛快放行,如何?”

    上官雪冷哼一声,面无表情的看着华堂春:“聒噪,用剑说话吧。”

    华堂春讪笑几声,猛然再出剑,却没了之前的风度。

    一柄青色长剑,一个快速移动的人影,卷起地下无数的黄沙只逼得箫剑生和其他五人连连后退,周围几十丈范围内只见黄沙飞舞不见人,如风一样卷起的黄沙淹没了上官雪和华堂春两人。

    白衣少年饶有兴致的拍马绕着黄沙转起来,其他四人也看的津津有味。

    “看来这厮不光酒囊饭袋,多少也会点真格的,简直就是色艺俱全啊。”

    “那细皮嫩肉的小娘子,可就难说了。”

    箫剑生眸色阴沉,再听不下去周围扰耳的谈论声,一头钻入风沙之中。

第十二章 我等你的天下第一

    风沙并非来自风,而是由华堂春的磅礴的剑气搅动所致,他用此法将那上官雪困在其中,可以说华堂春就是这漫天风沙的主人,他可以在其中来去自如,别人进去就是睁眼瞎,连眼睛都睁不开。

    然而,就在刚才群鲜衣贵少眼中穷的连武器都买不起的少年不知死活的钻了进去,这让马背上的五人觉得好戏连台。

    他们并不担心华堂春的安危,在他们眼中每一个无极宫的弟子都足以笑傲天下,确实也是如此,只要有无极宫这块金字招牌,门下弟子在外很受优待,当然最主要的还是这些弟子全部是来自五湖四海的人中龙凤,天资不是一般的聪颖,不然也不会纳入无极宫名下。

    所以,此时五人围在风沙周围,目中浓浓的戏耍味道。

    白衣少年眉毛弯弯,似笑非笑,他没有想到出去办了一趟差事,路上遇到天大的乐子,值了。

    磅礴的剑气卷动无数的黄沙漫天飞舞,绕地而行,如真实的龙卷风一般还在吞噬周围的黄沙,站在外围的人看不清里面的情形,虽然他们利用境界上的便利可以感觉到里面的身形移动,但绝对没有亲眼目睹直观过瘾,鬼知道华堂春那厮对那貌美的女子动动没动手脚,他们有些眼热,甚至后悔当初挑事之人为什么不是自己?

    几息后,风沙中传出清晰的打斗声,叮叮当当,长剑撞击短剑,轰隆轰隆,拳头砸中身躯。

    ……

    风沙中,华堂春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他可以任意的挥洒剑气,以他为中心,剑气源源不断外泄而出,如极细的丝线无处不在,即便他闭着眼见,依然能感觉到哪女子有些急喘的呼吸声,他可以随意的靠近过去,乘其不备或刺或用剑尖划过,再或者戏谑性的长剑在上官雪身上一扫而光,伤口很长但不足以致命,不大的功夫,上官雪白皙的肌肤上被切割出一条条狰狞的血口。

    有些呛鼻的风沙中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华堂春闭着眼睛,轻轻的抬起下巴用鼻子吸着那股味道,眸色放荡不羁。

    但上官雪就有些苦不堪言了,在风沙中她没法睁眼辨物,只能靠听字诀来粗略的分辨出华堂春的位置,但等她举剑奔袭过去之后,哪里已经没有了人影,仅仅是几息的时间,她娇柔的躯体上已经遍布了大大小小十几条血口,除了脸颊上完好无损,躯体位置均已见血,她想冲出去但找不到方向,每每接近风沙边缘的时候,华堂春便会欺身上前一剑扫过来,她不得不再退向里面。

    忽然,刺啦一声,上官雪身后的衣服被一剑划开,光洁如玉的后背被剑尖划出一条长达尺许的血痕,她感觉身后凉飕飕一阵,似乎整个后背都露了出来,娇怒之下回身就是一剑,但她蓄力的一剑仅仅是和华堂春的青色长剑交*合了一下,拖出短促的嚓嚓声,还没来得及使出靠字诀缠住对方的长剑,华堂春已经不见踪影。

    风沙中某处响起了华堂春肉麻的调侃声音:“小娘子,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别说我没有给你机会。”

    上官雪咬牙切齿回了两个字:“休想!”

    风沙之中,上官雪脸色绯红,急忙腾出一手去护着光洁的后背,忽然间,一只手偷偷的摸了过去,不偏不斜正好摸向上官雪那块衣服撕开的位置,她羞怒之下举剑便削,几乎是锋利的剑刃刚一触碰到那只手,上官雪马上收剑在手。

    瞬间,上官雪脸色平静了很多,她猜他会出现,但没想到出现的怎么及时,她很想问问你是怎么样找到我的,但现在不是时候。

    箫剑生用布满坚硬老茧的手紧紧的攥着上官雪冰冷的手,两人配合的相当默契,连呼吸都是一致的放慢放缓,两人没有任何言语和肢体的交流,全凭心意相通,就如在天堑沟逃亡的那雨夜,上官雪只需将身体交给箫剑生便可。

    随着两人的呼吸越来越轻,上官雪起伏的胸脯渐渐恢复了平静,和她的呼吸一样进入了一种相对安静的状态,两人靠的很紧,比以往任何一次都靠的紧,箫剑生能闻到上官雪淡淡的体香,甚至她的呼吸丝丝缕缕的吹乱了他的黑发,上官雪肆无忌惮的将身体的重要部分贴紧箫剑生的胳膊,但他此刻完全没有哪方面的心思,一颗心全在周围。

    箫剑生清楚一点,只要他们不发出动静,华堂春凭什么找人?

    所以,箫剑生什么也没做,他在等。

    比起下套子套野兔那种漫长的等待,这点时间浪费算不了什么,他不相信华堂春的也有他这种耐心。

    时间缓缓而过,箫剑生依然保持着手握斧柄的僵硬姿势,他胳膊上的肌肉高高的隆起,为的就是突然爆发的那一刻。

    半柱香过后,华堂春脸上笑意越来越淡,眉头越来越皱,他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的向着那个极其微弱的声音迈出了一步,接着是第二步,第三步,他似乎看到了上官雪卷缩在风沙中瑟瑟发抖的身躯,被风沙摩擦而血流不止的伤口,那婀娜妖娆的白皙后背,嘴角裂出一个很夸张的弧度。

    同时,箫剑生也感觉到了极其轻微的脚步声,开始极其缓慢的吸入一口带有沙土味道的空气,他的胸脯缓慢隆起直到最高处,他憋住了一口气,同时也是嘴角裂出以个谨慎的弧度。

    华堂春轻微的脚步声如沙子在流动,离着箫剑生和上官雪越来越近,某一时刻,脚步声变成了一种压力,缓慢的压迫了过来,箫剑生面不改色依然没有出手的迹象,通过仔细的听,他已经知道华堂春手中的长剑正在向这边试探性的伸了过来,细微的沙粒轻轻的敲己剑身上,发出细微而杂乱无章的叮叮当当声,声音越来越密集。

    直到那种如沙子在流动的脚步声戛然而止,箫剑生没有做任何的蓄力,脸色也没有丝毫的变化,黑沉沉的破

    斧头猛然劈下。

    随着一声痛苦到了极点的沉闷喊叫声传入众人的耳朵,马背上的五人先是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但当那遮挡视线的飞沙纷纷落下如曾薄纱一般时,他们脸上的笑马上变成了一种扭曲,他们的脑海有一种不可思议,他们的目光充满了怒视。

    女子的白裙上开满了血红色的花朵,伤口纵横交错,少年一只手抓着另一只手的腕部,依然挡不住指缝里往外冒血,当他们看下华堂春时,和他们伴行了一路的同伴此时长剑已经撒手,两只像似被血水浸泡过的手,正将自己的衣服撩起来揉成团堵在胸口的位置,刺目的血红浸透了华堂春的华贵的衣服团,脚下的黄沙也是血迹斑斑。

    白衣公子哥似乎不相信眼前的一幕,直到有同伴跳下马背将龇牙咧嘴的华堂春搀扶过去,这才喘了口长气看着箫剑生手中还挂着血丝的斧头问道:“告诉我,你是怎么做到的?”

    箫剑生谨慎的看了眼白衣公子哥挂在精致马鞍上的那柄长剑,正色道:“修行者也是人,也是血肉之躯,只要给我机会我照样能杀死他。”

    白衣公子哥冷笑两声,没有任何的犹豫,那柄长剑忽然自剑鞘弹射而出,带着一缕疾风旋上高空,居高临下刺向箫剑生。

    那剑尖闪着令他目眩的光线,裹夹着一种难以言明的无上压迫,似能穿透他的身体,这是箫剑生从来没有体会过的危机感,与生俱来。

    飞剑之快,令的上官雪不顾身体上伤口的撕扯,拼命挥动黑剑,但依然没能阻止那飞剑破开箫剑生的衣服,刺入他的肌肤之下。

    箫剑生目赤欲裂的盯着那那柄灌入他胸前的长剑……

    几息过后,那柄长剑依然没有穿透他的身体,反而随着那白衣少年的深深皱眉,长剑带着箫剑生的体温原路飞回。

    华堂春面色深沉又有些不甘的问道:“许哥……为何突然收剑?”

    白衣公子哥叹息一声,未做解释,只是眸光清冷的望了一眼远处的某个方向,然后意味深长的扫过失魂落魄的箫剑生和上官雪,率先一人一马率先离去,其他人则是等华堂春简单包扎好伤口,服过了止血丹药,这才将他扶上马背拍马而去。

    华堂春走出十几步后,转过头看着箫剑生冷冷道:“希望这不是最后一次见面。”

    箫剑生笑着目送华堂春离开,人群远去,他望着留在黄沙中歪歪斜斜的马蹄印,额头上这才开始往外冒汗。

    至于那白衣公子哥为何突然收手没有击杀他,箫剑生一头雾水,上官雪也是想不通那公子哥为何突然停手,答案或许只有他本人知道。

    光秃秃的沙丘上,箫剑生和上官雪望着那晴朗的天空发会了呆,箫剑生牵过躲的远远的矮脚马,简单的安慰了一番,将挂在马鞍上的包囊解下,取出一个大号的水葫芦和一些在秦荒古镇买到的廉价止血凝血粉,两人开始清理身上的伤口,上官雪身上的剑伤林林总总多达二十几处,虽然不至于要命,但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如果伤口恢复的不好留下疤痕可是很严重的事情,好在她身上多少皮外伤,处理起来也就简单一些。只不过有些伤口的位置对于箫剑生来说有些不好下手,上官雪自己又不能清洗干净,箫剑生只能暂时承受着心里和生理上的煎熬,仔仔细细的用水葫芦里的清水将伤口冲洗一遍,然后洒上止血凝血粉,用干净的布条包扎严实,上官雪虽然是女子,但全程都没有喊疼,只是眉头有些拧巴。

    箫剑生手腕的伤口和他之前收的箭伤刀伤差不多,也只是皮外伤,也就是说凭华堂春现在的境界还不足以真正的破开他的身体,这让上官雪羡慕不已,但同时又多了个疑问,如果白衣公子哥那一剑不是收住,后果如何?

    经过简单的包扎,箫剑生和没事人似的,连粉药钱都省下了。

    两人看着凄惨,其实对于一个决意要盘上修行这座大山的人来说,这点伤仅仅是一生之中的一个记忆,有多少人曾经为了攀爬这座大山而夭折途中。

    完事之后,两人就地补充了些干硬的食物和清水,箫剑生依然牵马载着上官雪沿着白衣公子哥他们踩出的路向沙丘下走去。

    不知不觉天色已经接近黄昏,秋风瑟瑟送来阵阵凉意。

    翻过几个沙丘后,视线豁然开阔起来。

    远处昏天与荒地的连接处,几个黄突突的高大土堡,像巨人般耸立在一道厚实的绵延的矮墙之上,上官雪指着离他们最近的一个土堡感慨说道:“当年秦国为了抵御西荒的入侵,筑起了这道城墙,如今秦已成为记忆的尘埃,城墙也快化为人世间的一捧黄土了。”

    箫剑生眯起眼看了看土堡方向,感叹道:“是啊,国破山河残存,如若那秦国想久立于天地间,必先自强,人亦如此道理。”

    上官雪轻笑不语,笑声过后,美眸凝视着箫剑生,一脸认真道:“我等你的天下第一,如何?”

    箫剑生看着那即将坠落地下之下红彤彤的太阳陷入了沉思,足足一炷香的时间后,才一脸轻松写意的看着上官雪,看了很久,似要将那张绝色的脸刻在心间一般,就在上官雪两腮胜似那红彤彤的太阳时,箫剑生庄重的点了下头,牵起矮脚马向着土堡方向走去。

    这一夜,月牙儿分外的明亮,天色的星星也格外的闪烁。

    千疮百孔的土堡下,一圈用土块围城的圆中火烧的很旺,干枯的树枝烧的噼啪作响,箫剑生背靠着土堡,上官雪靠着他的腿,两人没有睡意,看着夜空发呆。

    仿佛是触景生情,亦或是眼下一幕让他想起了很多。

    他记得养父活着的时候,爷俩晚上经常会坐在小院内仰望满天星斗,每每养父兴致高的时候,会抓着他的小

    手指着天穹上最亮的几颗星星,说着一些他当时还听不明白的疯话。

    虽然那时候他还小,但有些东西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在养父快去世那年的一天晚上,养父喝了很多酒,他坐在养父腿上,养父坐在石凳上,和他说着诸武年间的诸多事,这夜养父话忽然特别多。

    养父说每晚子夜时分,常有一颗璀璨的紫运星显于筠天城上空。

    养父还说他在一颗快枯死的老榆树下捡回了自己,

    箫剑生遥望着满天星斗说道:“上官姐姐,你相信紫运降世一说吗?”

    上官雪平静的说道:“相信,并非捕风捉影之事,实有史料可查,都说紫运将,天下乱,民更王,乱纪生。”

    不知过了多久,天依然墨黑一片。

    上官雪看着睡意全无的箫剑生,突然问道:“在风沙中你是怎么准确找到我的位置的?”

    箫剑生轻笑道:“这个可是秘密,不能轻易说的。”

    上官雪努了努嘴,有一丝不乐,但也没有追问下去。她使劲靠了靠箫剑生的腿,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安静的望着夜空,目光落在星星闪烁的遥远天边,似乎感觉到天色即将亮起,两人不得不聊起了分别的话题,一直到柴火烧尽,一抹亮色从东方升起。

    箫剑生悄悄的牵过矮脚马,平复了一下心情说道:“只能送你到这了,我们都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上官姐姐多保重。”

    上官雪缓缓的抬起头,美眸盈盈的看着箫剑生说道:“记得昨晚你答应我的话。”

    箫剑生轻轻点头,准备将上官雪扶上马背的时候,上官雪犹豫了一下,随即扑进了箫剑生怀里,差不多一炷香的时间后,上官雪义无反顾的拍马而去,那一抹白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天际与黄沙之间。

    “之所以能准确找到你,是因为你的身体有股淡如春花的幽香。”

    箫剑生喃喃一声,向着那道灰色的土墙走去。

    ……

    ……

    据传,在很久很久之前,曾有一名为无极的云游老人,游走天下八万里,途径一片浩瀚的沙海后,被这里的荒芜之气所吸引,老人便在此地徒手画了个圆,将自己画地为牢。

    老人仙逝之后,他的躯体化作了万仞秀峰,他的毛发化作了峰间的树,他的气息化作了仙雾缭绕,他的五官化作了五座宫殿,他曾经画下的圆成为了一片环状的碧玉湖,平日里碧玉湖无风无浪,湖面如镜,静静的守护着五座宫殿,但每隔六年,碧玉湖便潮起潮落一次。

    后人感恩老人的壮举,便以老人的名命名了这处沙海奇景,无极宫,碧玉湖因其神似一条首位相连的龙,取名神龙湖。

    神龙湖有一大禁,便是不准戏水游玩,犯此令者,玉影九剑必诛。

    然而就在前几天,有几名负责巡视湖区的弟子听说有人在神龙湖畔洗脚,甚至还有人看到那人脱的光不溜秋的跳进了湖内洗澡,等几人赶到之后,那人已经穿好衣服离开了,原地只留下一些没来得及蒸干的水迹。

    这事经层层上报,令的整个无极宫哗然,上到几大长老,下到众多弟子,议论之声不绝。

    “我无极宫立宫无数年头,此等羞耻之事还是头一遭,六年大考过后,必须将这人揪出来,哪怕他是贵为一国的皇子皇孙也不能开这先河,切记!”

    “有可能是其他门派想以此来试探下我无极宫的护宫大阵,也说不定。”

    有长老拍案而起,脸色潮红,几大长老应之。

    ……

    “玉影九剑竟然没有发现戏水之人,太邪门了,该不会是那些大点的宗门想乘着观潮日搞点事出来吧?”

    “玉影九剑一直由墨染师姐负责,有没有发现,你最好去问问师姐便知。”

    “看来……不是好兆头啊。”

    作为无极宫的弟子,对于这等事自然也无法接受,很多人在暗地里险些咬碎了钢牙。

    ……

    最近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但苦于三天后便是无极宫的观潮日,届时宫门开启,迎接天下八方游客,再逢六年大考之日也将来临,无极宫上下忙于此事,也就暂时没有追查下去,只增派了一些弟子暗中留意戏水之人,一经发现杀无赦。

    这日,箫剑生早早的醒来,斜跨着包囊从一片浓郁的林子里钻了出来,他本来打算把身上这件长衫洗干净,等观潮日那天也不至于被人当做要饭的,这几日他也遇到几人,打听了一些无极宫的事情,六年的大考就在观潮日期间进行,那他更的穿的像样一点。

    只是箫剑生离着湖边还有两三里地的时候,远远的就发现湖周围拉起了警戒线,而且还有专人来回的在湖边巡视,箫剑生彻底的绝了洗衣的念想,他有点后悔当日光顾着扎猛子,把洗衣一事就抛在脑后了。

    此时,位于神龙湖正南方向的渡口上,湖面上船只穿梭来回,负责接送远道而来的游客,渡口附近的游客明显比前几日多了几倍,箫剑生略微拍了拍了身上的尘土,快速向渡口走去。

    一艏能容纳上百人的大型船只,静静的候在渡口处,渡口上已经挤满了花花绿绿的人群,老的少的,男的女的,穿着都很考究,箫剑生那身极其普通的蓝色长褂混在人群中就有点碍眼,好在他并不会注意别人的脸色,只是低着头随着人流猛挤,终于在即将满员的一瞬间,箫剑生闪身跳上了甲板。

    大船平稳启动,悠悠的破开湖面向着仙气缭绕的无极宫开去。

    箫剑生站在人群中间,正兴致颇高的透过人群欣赏着微蓝的湖面,听着周围人说说笑笑的时候,忽然感觉一只手搭在了肩膀上。

第十三章 点火

    箫剑生快速回头,发现一个鹰钩鼻子正对着他用鼻孔喷气,那双努力在往大睁的眼睛里只有惊没有喜。

    箫剑生旋即后侧了一步笑道:“你的命很大,死在我那一招之下的豺狼虎豹不计其数,毁去的树木更是难以形容,这才几日不见,你又活脱脱像个人了。”

    华堂春并没有被激怒,反而平和的像个熟人似的招呼道:“你打算报考无极宫?”

    箫剑生平静点头。

    华堂春特意低头在自己曾经受伤的地方瞥了眼,同样平静道:“很好,本公子正愁以后去哪找你呢,希望你如愿以偿。”

    箫剑生笑着回应。

    可能是有事缠身,亦或者是感觉和箫剑生这种穿着的人高谈阔论有**份,他那句话似乎是没有说完整,大有深意的瞅了眼箫剑生,挤过人群向船头走去,很快便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这条船上大多数都是赶考的和陪考的,显得都很兴奋,交谈之声不断,谈论的内容大多也是和这次大考有关,这让初来乍到的箫剑生没少增长见识。诸如无极宫的历史和传说,无极宫现如今有多少教习多少掌教,哪个长老脾气暴躁,哪个执事容易相处,再如无极宫现任宫主是谁,但箫剑生最想听的是关于此次考核的相关事宜却没有人提及。

    船上也不乏那些自恃身份尊崇的各大门派高层,全程板着脸,一副羞于与之攀谈的高冷。

    大船破开湖面平稳的驶向对岸,箫剑生一直脸色紧绷,时而看向湖面,时而望向远处。

    不知道过了多久,湖面上荡起了缥缈的白雾,大船似在云雾间穿行,透过白雾能隐隐看到前方拔地而起的一座座高耸入云的青色翠峰,翠峰之间玉带般的山路曲曲折折峰回路转,翠峰有路隐于仙气之间,峰间有层层宫殿,依山而建,如仙境般。

    箫剑生的脸色开始变的精彩起来,他的内心更是澎湃。

    大船似乎要靠岸了,开始缓慢减速,议论了一路的人群口干舌燥的雀跃着向船头挤去,毫无秩序可言。

    船停,箫剑生被人流挤上了通往湖岸的跳板。

    岸边已经聚集了不少提前下船的人影,箫剑生随着大流,在几名无极宫弟子的带领下继续前行,穿过了一片金黄色的农田和一片田舍后,终于能看清无极宫的真容

    ,一条全部由青石铺设的山道穿越缭绕的云雾悠悠而上,万千宫殿,青砖黛瓦,令得第一次见识世面的箫剑生眼睛都看花了。

    箫剑生走的很慢,远远的跟在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身后,他一路走一路幻想着拾级而上之后,手扶雕栏立于峰顶,放眼远眺神龙湖的潮起潮落,然而,华堂春的再次出现让他的心情变的糟糕起来。

    华堂春站在人群前方,清了清嗓子高声说道:“诸位见谅,家师黄觉掌教考虑到诸位一路舟车劳累不便于攀爬峰顶,所以让诸位暂住在田舍之内,明日一早便会有人前来分发准考腰牌,到时候可以随同考生一起进入天一书院,如果哪位有特别的要求……”

    还没等华堂春将话说完,就见走在箫剑生前面的老者突然挤出人群,声如洪钟的说道:“无极宫让老夫住田舍,那和茅房有何区别,这次无极宫是不是过分了?”

    华堂春傲然的眼神并没有因为老者的出头给与关注,反而冷着脸子只是冲着众人随意的抱了抱拳便转身而去。

    老者阴沉着老脸似受到了奇耻大辱,从怀中掏出一张大红的请柬,举高之后当着众人的面撕得粉碎,高声道:“老夫自太白山而来,跋山涉水千里,为的就是能一睹三圣宫的风采,照此看来希望渺茫啊,没成想这无极宫如此托大,这是不把我太白山放在眼中吗?”

    人群中突然有人笑了起来:“早年听家父提过,说太白山卧虎藏龙,不知道是哪位前辈驾临……”

    人群中钻出一生的白白净净的少年,一身轻衣便衫也是十分得体,就见他从袖口中探出双手,冲着那暴跳如雷的老者抱拳道:“晚辈眼拙,请问前辈……可是太白山五祖之一的裘云鹤长老?”

    老者正在气头之上,用白眼仁翻看了一眼少年冷冷道:“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莫非你个黄口小儿还能有法子让老夫登顶三圣宫不成?”

    少年摇头笑道:“据晚辈所知,三圣宫供奉着无极宫历年三位仙逝的宫主仙位,而且传说中的无极仙尸也在其内,传闻有幸入了三圣宫,素有观尸一日如清修三年之福,如此慎重之地晚辈肯定没这个能力,但有人会有,裘长老不妨和那人套个近乎,说不定……”

    裘云鹤怒道:“谁?你这娃子有屁快放。”

    少年却不急不怒道:

    “来自奉天王朝青云观的柳慕白,柳真人。”

    裘云鹤不屑道:“让我和他贼老道柳慕白套近乎?我呸!”

    紧接着,裘云鹤突然大笑三声道:“柳慕白算什么鸟人,他青云观又算个什么鸟观,他柳慕白能入三圣宫,老夫便能。”

    众目睽睽之下,就见老者猛地提起一口气,好似整个人长高了数尺,再看老者往前连踏数步,竟是身体拔地而起向着那座翠峰顶而去。

    就在众人议论着刚才那位老者能不能闯入三圣宫,如果硬闯会是什么结果的时候,箫剑生皱起了眉头,他最担心的事就是奉天王朝来人,如今来了,有些棘手,万一识破他逃犯的身份……

    箫剑生瞥了眼离他不远的少年,开始细心的盘算起来。

    刚才那位善于煽风点火的少年望着老者消失的方向轻蔑一笑,颇有成就感的小声的感慨道:“太白山算个屁,裘云鹤连个屁都不算,江湖上有我剑山在,他太白山就的消失,千年祸害留不得。”

    他以为声音足够轻了,但却忘了离他不远处的箫剑生,正所谓说者或许无心,但听者有意。

    箫剑生本来就对这位善于挑拨离间的少年没有好感,当少年提到剑山时,他突然打了个寒颤。

    他曾听上官雪说过,上官雪之所以中了魏向武的圈套被封印气海,和现任的剑山山主霍青城有直接的关系,当年她在剑山修行,曾暗中打听过谋害上官一家几百口人的元凶,最终得知和当今四公主有关联,然后便有霍青城亲口告诉她,四公主外出游猎身受风寒,便在魏向武统管下的筠天城修养,这才有了她闯筠天城刺杀四公主一事。

    事后上官雪推测得知,原先江湖上流传的剑山早已成为了奉天王朝的走狗并非虚言,霍青城之所以要借魏向武之手置她于死地,一来为了他独子霍海,当年她明言拒绝霍海纠缠,已经成为整个剑山人人皆知的事;二来为了给朝廷表忠心,将上官云庭一家斩草除根。

    少年似乎很得意,冷笑着向田舍走去。

    箫剑生犹豫了一下快步跟了上去,在离少年不足丈余时,他冲着少年的背影说道:“霍海,果然是霍海。”

    少年突然停下了脚步,快速转身,目光阴冷的打量跟上来的着箫剑生。

第十四章 搅局

    “你认识我?”

    被箫剑生诈出真名的霍海从袖管中探出手,手里多了一柄秀气的短剑。

    箫剑生故作吃惊道:“刚才听你点评那老家伙是个祸害,我便觉得过瘾,算是有感而发,莫非你的名字……”

    “霍海,来自剑山!”

    霍海有点后悔刚才的小得意,脱口而出的时候竟然没有留心到眼前这个家伙,不过,他上下掂量一下箫剑生,发现对方实在是太普通了,普通到衣服上都掉渣,也就松了口气。

    霍海没有反过来问箫剑生姓甚名谁,径直向田舍走去。

    既是带着父命而来,这次大考不管用什么手段必须的顺利晋级,不然剑山的千秋大业何以为续,他有的是花不完的银子,就不信这无极宫没有明白人。

    霍海的背影离开了视线,箫剑生这才冲着那背影冷笑一声。

    脑海里上官雪的身影一闪而过,他不允许在大考前出现任何的负面情绪,即便他对晋级的把握并不大,但既然来了,就的争取。

    裘云鹤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后事如何,没人会关心,最多也就当是有些震惊那一跃冲天的神通。

    人群逐渐分散开向田舍走去,随着上岸的船只增多,入住田舍的人多了起来,好在无极宫峰脚下,这种依田而建的舍有很多,无极宫还不至于在接待上落了俗套。

    不仅如此,无极宫的饭食也是相当可口,几乎没有人会为吃住问题大发牢骚。

    第二天,天色刚亮,便有无极宫弟子端着笔墨纸过来,挨家挨户的登记参与大考者的名字、籍贯和曾经所属门派,只要符合年龄,有志于无极宫未来大业的都派发了准考腰牌,获准进入天一书院。

    当两名身穿蓝色院服的无极宫弟子进入箫剑生所在的田舍后,箫剑生紧紧的皱着眉头,负责记录的无极宫弟子手执狼毫悬于纸上,因为刚吸足了墨,那墨又悬而不乏,导致一滴墨汁滴落在纸上污了一大片,他的神色由冷转到不屑,看着箫剑生面无表情说道:“莫非你不是娘生爹养的,连名字都没有吗?还是叫什么阿猫阿狗说不出口?”

    箫剑生看着对方有些急不可耐的脸色,和冷嘲热讽的语气,终于说道:“箫剑生,奉天人士。”

    似乎是缺了一项,旁边那位无极宫弟子刚要提及时,就见提笔的哪位冷笑道:“算了,像他这种人怎么可能有修行的地方愿意接纳,顶多就是敛地摊货行家,估计早早就被淘汰掉了……”

    箫剑生接过悬在他头顶上方的腰牌,目光平静的看着两名无极宫弟子走出田舍大门,他才跨起了包囊。

    早起的阳光穿透无极宫上空缭绕的仙雾,暖暖的洒向距峰脚最近的云浮宫天一书院,这座集天下半数天赋异禀人才的

    书院此时人山人海,先一步赶到的人早已等的有些不耐烦了,翘首以盼的看着正北方位还没有人员进出的春风阁。

    天一书院占地极广,四周千年苍柏幽幽,此时东南西三个方位上,夏溪亭,秋毫社,冬令渊,三间半敞开式的教习室分置陪考家长、云游客和江湖中人三方人士,下方的青石坪上则是待考生。

    此时,待考生已经到齐,差不多有近千人,排列有序的坐在书案前,正目光炙热的盯着春风阁。

    就在这时,有一行人穿过一条雕栏玉砌的雨廊向春风阁走去。

    随着一行人越走越近,领头一名三十岁上下,身着湖蓝色长裙的女子,女子即将步入春风阁的时候,夏溪亭中某处有人神色凝重道:“无极宫胧月宫主亲自驾临,看来无极宫这届六年大考大有看头喽。”

    “是啊,自上任宫主之后,除了墨染丫头和寥寥几个出众的弟子之外,无极宫再无可以震撼天下的人才,胧月再不过问,怕是无极宫也要青黄不接了。”

    能慧眼识人的不止夏溪亭,其他教习室中也开始有人紧盯那行人了,声音从最初的猜疑到确认,再到有人激动的喊出声来。

    “快看,来自南海归墟的道人。”

    “有意思啊,姓柳的也在此列,莫非这奉天王朝自奉金一役之后,是想重新抛头露面?”

    “如果老夫猜的没错,柳慕白身后应该是西荒许家才对,听说许家这一带出个了不起的天才,才十七八岁就已经五境小圆满,这许家该不会是为了造势而来吧?”

    “怪哉了,太白山裘云鹤久不行走江湖,谁能解释一下是怎么回事?”

    随着一个老妇人话落,人群中不少人都看向了远处一个捂着半边脸的老者,只见老者像似害羞一般,手捂半边脸低头猛走。

    随着那行人相继进入春风阁,那种带着潮动的声音,才渐渐的平息下去。

    就在这时,有位文质彬彬的老教习走在待考试生的前面,望着乌央乌央的人群,深深的皱了一下眉头,然后才冲着在场所有人鞠了一躬,声音如灌耳般说道:“本人陈申平,代表无极宫欢迎诸位远道而来的俊彦天才,今天能齐聚我无极宫,乃我宫之荣幸,然而即是考,便有落第一说,还望各位认真对待,能成为我无极宫记名弟子者,当是我无极宫之幸事,若不能,也是天下苍生之幸事,我无极宫何德何敢将天下济济人才收于一箩……”

    接下来,陈申平浪声的宣读考核规则。

    “第一考淘汰式,由本教习在近百本典籍中随即抽取一本,摘以万字文作为今日考核之用,通读三遍,你等用心记忆,然后默写于纸上,一字不差者为通过,不然则淘汰。”

    “第二考文以明道,一文引之,明修

    行之道,明天下之道,明自然之道。”

    “第三考紫虚九鼎,传说天有九鼎,需有万夫力,方能动之分毫,今以九鼎测试你等炼体之效,须知这炼体乃修行者之基石,还望诸位天才有此准备。”

    “第四考,且拭目以待。”

    ……

    陈申平的声音回荡不休,完全没有咬文嚼字,几句话就将考核规则言明,虽不说面面俱到,但对这些待考试来说绝对的公平。

    此时位于青石坪上的待考生足以千计,许多人在来无极宫之前已经是响彻一隅的天才,但此时也有些激动的缓不过气来,尤其听到宫主胧月的时候,看到宫主原来这么年轻,恨不得一下子扑将过去。

    箫剑生位于众考生中间位置,他第一眼看到胧月的时候,也是激动万分,只是在看到另一个身影的时候,脸色瞬间就变了,好在那紫衣道人并未向下首观瞧,不然箫剑生怕是的找个地缝往里钻了。

    他当初在筠天城的时候,就和那紫衣道人接触过一次,至今记忆犹新。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随着一声来自峰顶的钟鸣,陈申平怀中抱着一本灰扑扑的书再次出现在青石坪上,他面色平静的看着一双双如饥似渴的眼神,正色说道:“淘汰式无他,就以出自圣人域一位前辈的《守天辩日》为考点,本教习将随即选读此书中万字文通读三遍,你等用心记忆,也算是送各位一场造化。”

    陈申平缓缓的翻开那本灰扑扑的书,然后清了清嗓子念道:“天道之外,是无涯,**不存,**之内,是四方,天不存,道三升,一升德,二升性,三升极,极分阴阳,阴阳分五行……”

    初始,众考试听的云里雾里,直到教习念过百字后,人们才精神猛然大发,忽然有种跳出青山外的感觉,更是有人随着那如浴春风声音开始不自觉意念直沉气海,这些完全就是一本发自内心深处的本能,只要你认真的听,便会入理,如药入病体就这么简单的道理。

    此时的箫剑生深深的闭着眼睛,皱着眉头,想在这些枯燥的字词中理出一点头绪,但他完全理解不了,根本无处下手,甚至因为太过专注,额头上沁出了豆大的汗粒。

    就在众考生全神贯注之际,忽然感觉有什么东西飘在了头上,似乎是一缕风,或者是一片叶子,他们有些不解,甚至以为这便是天道的世界,如此的奇妙?

    然而,就在这时,春风阁中有道女子的身影一冲而起,那双纤细的足腕似乎踩着一缕缕空气而上,那修长的身影一高再高,直至与这座秀峰平齐。

    女子立于万仞高空,脸色平静的看着前方一黑漆漆的东西柔声说道:“今日今时是我无极宫六年大考之日,前辈莫非要搅局不成?”

第十五章 借人

    胧月飞升之快,之静谧无声,天一书院也只有几人有所察觉。

    那些仿佛陷入一种奇妙世界的考生,更是无知无觉。

    直到上空有肆无忌惮的桀桀笑声传来,这些考生才如醍醐灌顶般睁开了眼睛往上空看去,第一眼看到那口人的黑棺,还以为这便是他们脑海里的那方世界,随着视线的逐渐清明,这才发现周围的苍柏在摇晃,苍柏的树叶在纷纷下飘。

    “娘啊,那是棺材?”

    随着一个长相憨憨的少年惊异出声,又有很多考生都抬起了头,目不转睛的盯着天空中那口墨黑色的棺材,胧月的身影离那口棺材不足两丈,众人看不到她此时的神色,只能看到她飘飘如仙子的身影。

    这一刻有人激动,有人看到了将来自己的人生,忽然有人才意识到糟了,刚才陈申平念到哪里了竟浑然不觉,似乎什么都没有记住。

    陈申平面色冷淡的盯着那本灰扑扑的书,不紧不慢的念着,好像天上之事和他没有丁点关系。

    “天为极,道为终,天之外不可知,道之外不可想,天道是永恒……”

    “我的道便是永恒。”

    箫剑生没有理会外界发生的一切,喃喃出声。

    当初,裘云鹤一飞冲天,他仅仅是震撼了一瞬间。

    刚才,胧月宫主如仙子飘然而上,他没看到,也没法感慨。

    至于那口黑棺,他认为不关他屁事,偌大的无极宫用不着他来操心,天塌下来还有比他高的人顶着,所以,对他来说没有什么事比晋升为无极宫弟子来的实惠。

    “要么就去死,要么就活的像个人,死不死活不活,人不人鬼不鬼,真是百十来年活在狗身上了。”

    柳慕白冷笑一声,懒得去理会那黑棺中的人。

    然后,他那深邃的目光瞅向了众考生中的一个人,自筠天城一别也有段时间了,不知道这小子怎么样了,现在看来还是那样,会装,会投机取巧,别人都在震惊,唯独那小子一本正经的听那教习瞎说。

    柳慕白怎么想,其他几位肯定不知道,但他刚才那席话,有几人心里却是跟着冷颤。

    “柳真人,你就不担心那活死人昼明找你秋后算账?”

    裘云鹤顶着个黑眼圈,幸灾乐祸的看着旁边的柳慕白。

    柳慕白冲裘云鹤笑道:“本来就是来找我的,你以为他真敢找无极宫的麻烦,无极宫那几个不出世的老家伙,估计这世道没几个人愿意招惹吧,裘老头,莫非你另一只眼也瞎吗?”

    裘云鹤被骂的脸色灰呛呛的,无语的垂下了头。

    昨天也是在气头上,刚一来到三圣宫门前,正好就碰到这贼老道刚出来,本来他想顺着门缝往里看看,是不是能瞄一眼那无极仙尸,不成想刚一凑近,这贼老道就结结实实的给了他一拳头,他是想骂不敢出声,想动手知道自己的斤两,在小孩子面前威风一下还行,控制不住火气不行啊。

    就在这时,天空中再飘下郎朗笑声,震的周围的空气嗡嗡直响,苍柏的树叶纷纷脱落而下。

    “搅局不敢,但看不下去是事实,你们无极宫让一帮废物记忆《守天辩日》,这明摆着就是让他们落入圣人域那老不死的幻境里不能自拔,还谈个鸟的记忆,我看叫欺诈还差不多,胧月丫头,老夫说的在理不?”

    胧月轻笑道:“以我看前辈看不下去也是假,搅局只是个幌子,前辈说他们是废物,莫非你们搬云山那帮就不是废物了吗?我无极宫好歹敢堂堂正正招考,搬云山敢吗?”

    搬云山敢吗?

    棺材中人似乎在掂量这句话的分量,然后才笑道:“哈哈哈,不是不敢是没必要,实话和你丫头说吧,老夫此来是想和你借个说话的人?

    胧月冷冷道:“不借!”

    “当真不借?”

    “莫非前辈打算抢吗?”

    “有何抢不得,老夫在乎过名声吗?还是你无极宫那些老怪物出关了?”

    上空传来的动静越来越大,柳慕白担心的扫了眼全场,然后无奈的摇了摇头。

    下一瞬间,柳慕白剑眉倒竖,猛然间也是一撩紫色道褂往前跨出几步,直上高空,仙风道骨的身影越过众考生头顶,跨过天一书院的屋顶,再跃上苍柏之顶,驻足之时,人已经出现在胧月身侧。

    柳慕白冲着黑棺笑道:“昼明,说来听听你要怎么样个借法,说完赶紧滚,貌似这里没人欢迎你吧?”

    “痛快,不亏是重阳老祖最看重的得以门生,那老夫就直说了。”棺中人昼明桀桀笑道:“老夫和你借个人,你不能不答应吧?”

    柳慕白下意识的哦了一声说道:“这个真没法借给你,即使有也不借,好了你可以滚回搬云山了,不送。”

    随着柳慕白的断然拒绝,昼明沉默了几息,随即长叹一声,这声音虽然并没也多大的动静,但在下方的人看的清清楚楚,本还是翠绿的苍柏叶子,还没到落叶归根的时候,竟是纷纷挣开树枝,朝天空中一个位置聚拢而去。

    几乎是一眨眼的时间,无数片翠绿的枝叶悬在天一书院上空,犹如一道绿色的雨幕即将倾泻而下,若说之前,人群只是感受到话语里的针锋相对,但此时已经是一道无尚的威压,压的好多人有种要跪下膜拜之意,汗水早已湿透了衣衫,只能咬紧牙关苦苦的支撑。

    这一刻,箫剑生猛然扑向书案,就在他脑袋即将触碰到书案的瞬间,他用双肘吃力的将身体撑了起来,他侧着头看了眼还在津津乐道的陈申平,随即挺直了腰身,擦了一把额头上将要落下的汗珠,皱着眉头继续聆听。

    就在这时,胧月一改清澈如水的眸子,不经意间一道淡紫色的光线穿透那绿色的雨幕,娇喝道:“前辈执意要在我无极宫施威风吗?”

    昼明不屑说道:“如何?”

    胧月美眸轻合,柔指轻掐,忽然间无极宫上空那层无边无际的缥缈仙雾以她为中心,为旋涡中心,开始旋转凝聚起来,仙雾眨眼间凝为一块漫无边际的五色之云,天一书院上空的威压再次猛增,近千考试中也就一二百人还能咬牙坚持下来,基本绝大部分考生早已到了即将崩溃的边缘,甚至已经有不堪重负的待考生当场吐血昏厥了过去。

    即便还在苦苦挣扎的,也是面如死灰般可怕,对于箫剑生来说这一幕和当初筠天城演武场何其的相似,但明显要比那次严重的多,得亏他现在虽然境界没长,但力气长了不少,坚持的是辛苦了点,但还是能应付。

    相继又有人升空,不知从哪里冒出的几个老头,来自南海归墟的道人,来自西荒许家的长辈……

    就在这时,只听柳慕白认真的说道:“昼明,信不信我现在就去踏平你的搬云山,你难道不惦记你的狗窝吗?”

    下空众人听的明明白白,柳慕白要踏平搬云山,其中不乏了解柳慕白的人,他们暗暗吃惊,这可不是柳慕白的为人啊,这贼老道一向胆小怕事,善于左右逢源,怎么会一下子变了个人似的。

    昼明在沉默,胧月美眸盈盈的看着柳慕白在细思,南海归墟的道人也在侧目打量着柳慕白,几个老头也在神情玩味的看着柳慕白似笑非笑。

    就在活死人昼明细思极恐的时候,柳慕白大手一挥,口出发诀:“散。”

    那道绿色的雨幕眨眼间没了生机,纷纷化作枯黄的叶子坠落而去,紧随其后,那漫无边际的五色仙雾也被胧月驱散而开。

    “柳慕白,今天老夫好话已经说尽,既然你执意

    如此,那老夫也不勉强,我想这天下之大,不止你柳慕白一人知道那人的下落吧!”

    柳慕白挥手道:“随你!”

    昼明愤怒之余,黑棺如风卷残云般退离了无极宫上空。

    大考还的继续,但人们的心情久久难平复。

    昼明摆出如此大阵仗到底要借谁?

    貌似在场诸位,没有任何人能想到答案,除了柳慕白本人。

    刚才一幕已经够震撼人心,虽然没能亲眼看到几位神一般的人动用神通,但那种足以仰望的手段确实太过震撼了,从修行到今日,谁曾见过?

    然而,接下来的一幕才是真真的震撼人心,这些少年少女天才们,无不是各地方精英中的精英,怀着对武道对无极宫最大的虔诚,此时看着场间落满青色苍柏树叶的青石坪面露惨色。

    陈申平轻咳几声,轻蔑一笑,提醒那些还在云里雾里的考生,他已经两遍已经念完,大多数的考生都因为刚才一幕耽误了记忆,所以还剩下最后一遍,他们再不敢东张西望,都已经闭上了眼睛打算聆听第三遍,但陈申平仅仅是读了几个字,突然加快了语速,几乎在眨眼之间,就将一篇长篇大论念完。

    陈申平缓缓合起书本,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懒洋洋的看着下首诸位考生,冷冰冰的说道:“诸位天才,我相信你们之中不乏过目不忘,过耳留声之人,如果准备好就开始吧。”

    就在这时,位于最后排的一个少年高高的举起了手说道:“教习大人,敢问刚才被打断了,还做的了数?”

    陈申平冷笑道:“难道你们来之前没人说过考场如战场吗?”

    刚才那位少年已经涨红了脸,暗骂这叫什么狗屁道理,明明就是刚才有人过来故意搅局,打断了我们的记忆。

    陈申平似乎乐意看到这种场面,皮笑肉不笑的继续说道:“难道你在和人生死决斗的时候,也可以提诸般条件吗?”

    下首众考生终于有人低下了头。

    陈申平再道:“难道是你们对我无极宫没有信心?”

    三个难道,下首众考生惊出了一身冷汗。

    陈申平的话不仅让近千名考生哑口无言,夏溪亭,秋毫社,冬令渊,三教习室的诸人也是不知所措,暗道这无极宫确实如传闻中的霸道,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还以为这是无极宫自编自演的一出戏,以此来淘汰大批的考生,然而细思之下陈申平的话又不无道理。

    既是对我无极宫没有信心,那千里迢迢的为何而来?

    和大多数考生反应不同,箫剑生却如释负重的摸了把汗。

    按照平时,有好戏看他绝对不会错过,然而今天是考场,所以他知道自己为何而来,他的目标很清晰,通不过记忆考核就进不来无极宫,也就等于他想要解开身上的秘密,需要付出更多的辛苦。

    箫剑生瞅了一眼离他并不算远的霍海,霍海此时正手托下巴脸色阴沉,似乎正在绞尽脑汁的想那些繁琐的词句,不远处那对双生姐妹正在互相交头接耳,似乎正在交流《守天辩日》的内容。

    在周围诸多双眼睛的注视下,青石坪上安静异常,偶尔有风吹过,将书案上那张宣纸掀起一角,吹的哗哗作响。

    接近中午时分的时候,催命般的钟声回荡在天一书院上空,有无极宫弟子面无表情的将那些写满的,写了一半的,写了几十个字的宣纸一一撤走。

    不到一炷香时间后,陈申平当场宣读:“此次大考,参与考核者九百八十六人,能一字不落将万字文默写者一百八十四人,天温涛、郑之庭、向源郎……霍海……鹿小跳、鹿小立、陈一鸣……”

    箫剑生的名字如他的座位一样被夹在中间。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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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生狂名,两肩道义,负尽天下,终不负你诸武争锋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诸武争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诸武争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