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不知咋滴就言情了
最后一节晚自习,教室里静谧无声,跟其他同学一样,霍保宁正在埋头解答着课桌上的试题。
已入深秋,冷风从半开着的窗户进来打了个转儿,窗外能看到漆黑的夜和对面仍旧通明的教学楼。
霍保宁捋了捋蓝白校服,笔尖在书本上点着,脑中思索着题目的答案。
感受到后背被戳了几下,霍保宁带着疑惑的目光转过头。
他的后桌亓晴晴,一个短发靓丽的女生,正举着试卷,笑着和他对口型,
“这道题怎么做?”
“不会。”霍保宁几乎没有丝毫犹豫,对完口型,冷漠的摆摆手,便转头继续攻略试题去了。
受到冷落的亓晴晴赌气般放下试卷,鼓着嘴趴在桌上,脚下又朝霍保宁的凳子踹了几脚。
木板凳子很结实,但在她不断的攻势下也是向前滑了几厘米,可前面那人却丝毫不受影响,仍然在专心学习的模样,甚至还像是被踹的开了窍,忽然开始在书本上奋笔疾书起来。
“唉,没劲。”亓晴晴见招数一点用都没有,收回腿在心里抱怨着。
从认识他开始,这家伙好像一直都这么奇怪,总是一副冷漠的、不近人情的模样,偏偏这家伙还是个成绩好、长的俊的“别人家的孩子”。
真是让人火大。
看着前面干净的校服背影,亓晴晴不由出神。
她也知道他并不是自私自利,相反的,有些时候他还慷慨的离谱。
有人和他借作业或借钱什么的,他也不管能不能还上,总是第一时间就把东西交给别人了。
但有时候有人要麻烦他帮忙,或要他做一些与自己无关的事时,他便又变成铁公鸡,一毛不拔了。
他好像总是在把事情简化,不管对错。
是节能主义者?还是害怕麻烦?亓晴晴心里也不清楚。
在这个乌烟瘴气的青少年时期,霍保宁这样的“准三好学生”无疑是稀有的,别人都在忙着打游戏和谈对象,这家伙却在安安静静的做别人家的孩子,而且还毫无负面新闻可以牵出来打压。
对同学们而言这无疑是酸的,全班都酸。
可他的人品在班里也还算好的,也没人为了这事而特地找他麻烦。
酸归酸,人家到底还是优秀不是?
突然,正趴在桌上愣神的亓晴晴眼前出现了一张纸条。
亓晴晴将神游天外的魂儿拉回来,拿起霍保宁传过来的纸条看了看,上面是她之前问的那道题的答案。
这家伙好像也没那么不近人情嘛,至少对自己不是,想到这里,亓晴晴嘴角不由勾出一抹微笑。
再回头看他,霍保宁已经回过头去了,依旧是一副刻板模样,就像是古文里的书呆子,一心只知道读书。
亓晴晴收回目光,开始在试卷上复制起来,待抄到最后,她才发现霍保宁写的最后一句话。
“以后自己想,别问我。”
“呵呵。”亓晴晴嘴角抽搐。
春暖花开个鬼!
“唉,霍保宁你什么时候能体谅一下我啊。”亓晴晴用手撑着脑袋,看着前面干净的身影心想道。
…“噔噔噔噔~噔噔噔噔”
下课铃响了,教室里开始哄乱起来。
霍保宁收拾好书本,背上书包从拥挤的教室里走到拥挤的走廊,再从拥挤的走廊走到拥挤的校路。
这是晚自习最后一节课,下课后住宿的同学要回宿舍,跑校的同学回家。
霍保宁是跑校生,他家在附近的龙水湾,现在家里只有他一个人。
他是个喜欢安静、讨厌麻烦的人,相比于乱哄哄的宿舍,他更喜欢一个人的住所至少自己不会觉得拘束,也能减少很多麻烦事。
霍保宁一个人走在路上,路灯闪耀,天宇漆黑又深沉。
身边擦肩而过纷乱的人群,他们大都三五成群结伴而行,一路打打闹闹,开着玩笑话,在这段并不漫长的道路上。
霍保宁每每看到他们,才知道自己失去的东西到底有多珍贵。
没有火之前,世界是黑色的,可总有一天,人们会创造出火,把所有人的面堂,都照的火红。
霍保宁去门前的停车处取了自行车,一个人骑行在回家的路途中。
秋风拂过,带着凉爽,也将霍保宁心中积累了一天的憋闷渐渐吹散。
霍保宁长输出一口气,感觉全身舒坦,不由感觉这才是他想要的生活。
因为是学校放学,跟他一路的学生也有很多,他们大都骑着电动车,有些“社会人”甚至骑着街车摩托在炸街。
路上的私家车也不少,与霍保宁擦肩而过时带着“簌簌”的风声。
“滴滴滴”亓晴晴骑着电动车从后面赶上霍保宁,与他并肩而行。
“霍保宁,不是说好了放学咱俩一块的吗?你怎么又不等我?”一见面,她就开始抱怨道。
霍保宁默默蹬着自行车,眼睛目视前方,看都不看她一眼,淡淡的说:“我什么时候等过你?”
“你……你怎么这样,”正要发怒,亓晴晴突然想到这家伙好像真的从来都没等过自己,都是自己来找他的。
想到这点,亓晴晴不由撇撇嘴,咕哝着:“我妈说要你和我一起走的……咋两家离得这么近……叔叔婶婶又不在……”
目不转睛的霍保宁忽然转过头,用古井无波的眼睛看着亓晴晴这个当了自己七年青梅竹马的女孩。
霍保宁十岁搬到这里,认识了亓晴晴,两人年龄相当,初中高中有幸都是一个班的,在父母离开后的三年,也是亓晴晴一家一直或多或少的照顾着他。
虽说霍保宁无情无义,可对亓晴晴一家还是感激的,这也是霍保宁愿意抽时间给她写答案的原因。
亓晴晴被盯得有些脸红,手上的车把手差点没扶稳,慌忙说道:“看……看什么看,又不是我要和你一起走的,还不是我妈,我妈非要我照顾你的。”
“哦。”霍保宁又转过头。
亓晴晴不明白这家伙到底要干什么,不过当她在怯生生的偷偷打量霍保宁时,却发现他的嘴角竟然是微微上扬的。
亓晴晴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家伙原来也会笑!
可他为什么笑,自己出丑就这么好笑吗?
“谢谢。”霍保宁又说。
亓晴晴懵了,因为“谢谢”这个词在霍保宁嘴中出现的次数是极少的,大多时候都是别人和他说“谢谢”。
风在吹,电动车嘟嘟的声音荡漾在马路上,纨绔的社会仔炸街的声音渐渐远离,簌簌的车子挂过,一切的声音,仿佛还没有少年的一句谢谢好听。
“也谢谢你。”亓晴晴一只手攥着口袋里的纸条,用谁也听不到的声音温柔说道。
声音散在漆黑的夜,却永远铭刻入她的记忆。
第二章 没有双手的人 上
“宁哥儿,今天你见三班的体育委员了吗?就那个一米八大个,留着寸头那个,听说她和咱们班朱璇谈对象了。”
“哦。”
“那家伙一看就是个渣男,听别人说他一个月换一个,真不知道朱璇是怎么想的,这么文静的女孩怎么会看上他。”
“可能是人家发育的好吧。”
“什么发育的好,就是长的高而已。”
“嗯。”
“宁哥儿你期末复习的咋样了……”
“宁哥儿你今晚吃宵夜吗……”
“宁哥你觉得咱们班谁最漂亮……”
黝黑的公路被一旁的路灯照的明亮,霍保宁骑着自行车,身边是活泼的像只小鸟的亓晴晴。
诚然,霍保宁是个喜欢安静的人,可跟亓晴晴在路上这样有一茬没一茬的搭话,其实也并不觉得很麻烦。
对他来说,这更像是在打发无聊的回家时间。
前面转个弯就到小区了,霍保宁远远看到在小区的门口,保安室墙角蹲着一个身穿黑色皮衣的男人。
厚重臃肿的黑色皮衣套在他身上,凌乱的头发带着风尘,男人双手放在两股之间,静静的蹲在那儿,像一只颓废的鹌鹑。
霍保宁见过他,就在今天早上。
“他是谁啊?你认识吗?”亓晴晴见他一直盯着那人,不由开口问道。
“不认识。”
霍保宁和亓晴晴骑着车子进入小区,经过他身边时那人却抬起了头。
脸色蜡黄,邋遢的模样带着疲倦,可当他抬起头时,那布满血丝的眼中却有一丝期待。
像是一个正在守株待兔的猎人。
不过霍保宁和亓晴晴好像并不是他要等的人,男人只看了一眼,便又耷拉下了脑袋。
“那人是谁啊,看着好可怜,该不会是小区里人拖欠了人家工资吧。”亓晴晴回头看了眼那人,问道。
霍保宁也不知道那人从早到晚等的到底是什么,不过看他这坚韧的劲儿,真是催债的也说不定。
既然跟自己没关系,以霍保宁的性子,当然不会没事瞎掺和,于是他便随意的回到:“谁知道呢。”
说完他又提醒一句:“哪有一个人来催债的,还是把你的同情心都留给作业吧,这种陌生人你最好不要接触。”
“哦,知道了,莫得感情我宁哥儿。”亓晴晴朝他吐了吐舌头,拉着长音说道。
霍保宁不理会她随意给自己取得“匪号”,在单元楼下停下自行车后就回家了。
二人“分道扬镳”说的并不准确,因为亓晴晴家就住在他家隔壁,两人基本还是同行过来的。
霍保宁父母没离开的时候两家关系一直很好,算那种“有事没事串串门,我家做了好东西也送给你们家尝尝”的关系,加上霍保宁和亓晴晴年龄相仿,便又给两家人提供了加深关系的话题。
所以自从父母去了远处做生意后,亓晴晴他家对他也相当罩扶。
霍保宁用钥匙打开门,熟练的开灯、开空调、放书包,然后去浴室洗澡。
哗哗的水声响起,浴室里渐渐蒙上水雾。
整日机械般重复着和昨天一样的活动,生活也许就是这样,像是一碗滚烫的卤煮,开始感觉很新鲜很美味,当你把所有的美好都品尝过后便越吃越腻,直到再也没有提起筷子的冲动。
可当你有一天再次回想起它,你还是会留恋当时它带给你的香醇和经典。
生活虐我千百遍,我却待它如初恋,大抵也就是这样。
洗完澡,换上干净的衬衫和短裤,霍保宁走出浴室时,却看到亓晴晴正趴在自家客厅的茶几上听歌。
茶几上放着几本书,亓晴晴换了白色的卫衣,许是知道霍保宁家里开着空调,腿上只穿了条短裤,露出纤细雪白的大腿。
歌曲是谢安琪唱的《钟无艳》,此时婉转细腻的歌声传来:
“彼此这么了解
难怪注定似兄妹一对
其实我怕你的好感基于我修养
其实最怕你的私心窥准我体谅
无人问我寂寞尽头何处去养伤
原来是我的心境高到变为偶像”
看到霍保宁出来了,亓晴晴高兴地举起手和她打招呼:“宁哥儿,你活泼可爱的小师妹又来找你辅导功课了!”
“抱歉,我不会唱歌,辅导不了您这位灭绝师太。”霍保宁对这事已经见怪不怪了,板着脸嘲讽一声。
“嘻嘻。”亓晴晴笑了笑,露出一颗小虎牙,接着又说:“别啊,宁哥儿你多牛啊,学习好长得帅,搁《倚天屠龙记》里一定是张四侠,唱歌一定也很拿手的吧。”
“行了行了,玩会儿就写作业,写完了就滚蛋。”霍保宁一起和她坐在茶几下的地毯上,毫不客气说。
亓晴晴听到这话,便挤了挤眼睛,装模作样的痛心疾首:“宁哥儿你冷酷、你无情、你无理取闹!”
霍保宁不理会她,盘腿坐在地毯上玩着手机。
“哇!宁哥儿你怎么这样,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说好的学习呢?”
“你要能考我这个成绩我自然没话说。”霍保宁目不转睛的怼着。
“喂喂喂,宁哥儿你堕落了啊,我记得你以前不玩手机的啊,等等等等,宁哥儿你看的啥,”亓晴晴凑到霍保宁身边,向他手里的手机望去。
“皇家澳门赌场……美女荷官在线发牌?”
读了一半,亓晴晴脸红了,“这……这这这,宁哥儿你……”
口吃了半天,亓晴晴只好气闷的扭过头去,怄气一句:“宁哥儿你变了。”
霍保宁脸不红心不跳,依旧是云淡风轻的模样,低头操作着手机,嘴里解释道:“我本来要看那个《我和我的祖国》的,过几天这个电影应该要写观后感的,不过现在电影还没正式上架,只好在百度找咯,然后不小心点错了,就到这个界面了。”
“诺,《我和我的祖国》,要不要看。”说着,霍保宁就举起手机,向亓晴晴展示清白。
亓晴晴扭头看了一眼,果然,手机上真的在播放《我和我的祖国》,可屏幕的边角,则是各种邪恶的gif图片。
“呵,呵呵,我还是听歌吧。”
“哦,那我一个人看好了。”
不知不觉,亓晴晴手机里的音乐已从《钟无艳》到了《富士山下》,又从《富士山下》到了《风的季节》。
从风沙初起想到是季节变更,
梦中醒却岁月如飞奔,
是否早订下来你或我也会变心,
慨叹怎麽会久合终要分。
就这样,在悠扬的歌声里,亓晴晴又开始打起了游戏,霍保宁则看起了电影。
第三章 没有双手的人 中
晚上十二点,霍保宁才终于送走了亓晴晴。
关上门,霍保宁又从柜子里找出了前几天买的泡面,充当自己的宵夜。
之所以之前没拿出来吃,是因为亓晴晴也在这儿,如果那样,就可能要付出两桶泡面的代价了。
其实并不是自私,大多数人都这样,而霍保宁只是觉得麻烦。
撕开杯面,充上热水,趁着泡面的功夫,霍保宁坐在餐桌前刷起了手机。
在这个网络发达的年代,信息传递很快,许多为了吸引人阅读而产生的奇葩新闻也是层出不穷。
霍保宁看着手机里一个个热点新闻:
“惊!荒凉山区发现远古巨龟,身长足有二十米,村民合力将其抬回村庄!”
“女大学生月入过万,原来她是靠这种方式来赚钱的!”
“一刀暴击99999级,装备法宝统统拿来!”
“街头盲人摸骨看相,竟引无数人慕名围观!”
“唉。”霍保宁叹息一声,心中感慨,网络世界真是虚假,现在连点正经的新闻都找不到。
可能正常点的报道都没啥吸引力吧,毕竟相比之下,那种谁谁谁见义勇为、某方面科学技术的突破性进展之类的报道并不会让人有点进去的**。
我又不是谁谁谁,他做了什么跟我有什么关系……
科学技术我又不懂,跟我说有什么用……
可能大多数人都是这样的想法吧。
想到这里,霍保宁不由笑笑,自己显然就是这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啊,看来这个性格应该要改一改了……
泡面好了,霍保宁掀开盖子,一阵鲜香充斥鼻腔。
“嗯。真香。”霍保宁麻利的吃起面来,簇簇的吮吸声成了寂静的房间里最后的声音。
这就是生活。
吃完面,收拾好餐桌,把面桶放到垃圾篓时,霍保宁才发现垃圾篓已经满了。
他抬头看了看时间,十二点五十。
还不算太晚。
霍保宁决定先把垃圾倒了反正早晚要倒,然后再回来睡觉。
提着垃圾篓,霍保宁来到门前,然后按把手,拉门。
很意外,很突兀,让霍保宁没想到的是,门外有个人正站在自家门前。
昏黄的灯光下,穿着黑色皮衣、农民工模样的男人双手交叉在宽大的袖管里,枯黄的脸上带着萎靡和疲倦,一双毫无生气的眼睛里却带着异样的血红像是一个死人的眼。
现在都快一点了,谁会在现在这个时间来拜访自己?而且这还是个自己从不认识的人。
霍保宁觉得若是把男人换成个老太太,估计都能演恐怖片了。
“你找谁?”霍保宁打量了他一眼,率先开口。
“额,嗯,奥……”男人有些口吃,他把原本盯着霍保宁这边的目光撇开,尽量让自己不显得局促,然后问道:“你是这家的户主?”
“嗯。有事吗?”霍保宁点点头。
“哦,咳咳,咳咳咳咳……”男人刚想开口,又突然剧烈咳嗽起来。
男人咳嗽的声音很大,喉咙像是被刮过痧,“吭吭”的声音在走廊里回荡着。
“没事吧,你要找谁,我可以帮你找。”霍保宁冷冷看着,貌似热心。
男人还没有结束,依然止不住的咳嗽,仿佛要将心肺咳出来才罢休。
霍保宁没动,只是提着垃圾篓冷眼看着。
很奇怪,第一次见他时霍保宁以为他在等人,刚才霍保宁觉得可能是他找错人了,可再一打量这人时,却发现他身上和他出现的时间都有问题。
凌晨一点在自己家门口游荡,兴许是想要入室盗窃的盗贼在查看屋里是否有人。
剧烈的咳嗽,倒让霍保宁觉得他有可能想要碰瓷。
再有,就是男人那一直套在皮衣袖管里的手。
正常人咳嗽的时候会捂住嘴,可这个人咳嗽了半天,双手却依旧没有要掏出来的迹象,只是弯着腰,身子不停的上下颤动,仿佛那两只黑色的袖管已经被焊住了一样。
袖管里面藏着什么?可能是一把刀?为了不时之需,杀死自己然后入室盗窃?
霍保宁不清楚,不过以现在他所处的位置,走廊里有监控、旁边就是居民的房间,男人应该不会对他怎样。
“额……咳咳,那个……”男人终于停下,皱着眉问:“这里是不是以前住过一位公务员,好像姓霍来着。”
“没有,不过前面那栋楼有个公务员来着,但不是姓霍。”霍保宁没有犹豫,否定后又好似善意的给他提供了一条消息。
“哦,那不好意思,我找错了。”男人最后用带着血色的眼睛再看了他一眼,便朝走廊的另一端走了,丝毫不拖泥带水。
霍保宁看着他向走廊那边走着。昏黄的灯光下,凌乱的头发、臃肿的黑色皮衣、躬着的身子。
像一只鹌鹑。
既然什么事都没发生,霍保宁也便不再停留,把身后的门锁上,便提着垃圾篓朝另一边的电梯走去。
进了电梯,霍保宁开始思索之前发生的事。
那个男人守株待兔一般,从早到完等了一天,要等的人竟然是自己的父亲?
可父亲三年前去做生意,离开这里了啊。
时间过了这么久,男人都没有得到父亲离去的消息,而且这人还偏偏在这个时间再进来拜访。
很奇怪,霍保宁猜不透他的目的,于是才对他撒了个慌。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霍保宁一向不喜欢把事情弄的麻烦,所以干脆把这才开了个头的事直接掐断。
“叮。”电梯门开了。
霍保宁在一楼楼道里左右看了看,确定再没看到那人,也就安心去倒垃圾了。
天色漆黑,星辰闪烁,四周很安静,夜里的秋季是很冷的,霍保宁只穿了衬衣短裤,风一吹来,顿时汗毛倒竖,打着哆嗦。
垃圾桶在公寓楼的后面,这里没有路灯,旁边是一片绿化带,霍保宁依照熟悉的路线,一个人快步走来。
摸索着倒了垃圾,霍保宁手指已被冻的冰凉,搓了搓手,霍保宁再次提起垃圾篓准备回去时,却突然听到了一个沉重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咳咳咳,咳咳咳咳!”是像要把心肺都要咳出来的咳嗽声!
霍保宁回头望了一眼,后方一片漆黑,唯有两盏红芒闪动。
一双血瞳!
第四章 没有双手的人 下
“咳咳咳!咳咳咳咳!”沉重的咳嗽声不停响着,如同催魂的丧钟。
两盏红芒飘浮在黑暗中,咳嗽声距离霍保宁很近,估计都不到十米。
一般人遇到这种情况指定给吓个半死,可很显然,霍保宁不是一般人。
自从十岁生日过后,霍保宁就失去“恐惧”这种感观,所以现在的霍保宁可以说是
稳如老狗!
他只是微微眯了眯眼,只觉这红芒像是一双眼睛,这标志性的咳嗽声想必就是那个黑衣男人了。
情况很不乐观,没人知道这家伙到底想干什么,霍保宁只好把垃圾篓轻轻放下,调整呼***神高度集中,开始缓缓后退。
脚步尽量做到悄无声息,霍保宁双腿迈动,可当他每走一步,那剧烈的咳嗽声也如恶鬼般紧随而至。
“你为什么跟着我,这里没有你要找的人。”霍保宁停下脚步,尝试与他沟通。
红芒忽闪,随着咳嗽声颤抖,霍保宁觉得这可能是两个led灯管,毕竟只有猫狗之类的夜行动物的眼睛才会在夜里发光,人的眼睛中不具有反光膜,所以是不会反光的。
空气很冷,气氛焦灼,那人的咳嗽声终于渐止,那两个闪烁的红芒也随之熄灭。
“我……咳咳,我知道,你应该是霍将的儿子吧,”黑暗中传出声音,“我在门卫那里看了,户主是霍将……”
难怪,霍保宁明白了,为了方便找人,门前保安室一般都有小区住户的电话和一些基本信息。
“救救我,救救我好吗?”那人忽然哀求道,“你是他儿子,你一定有办法的对吧!”
声音近了,黑暗中出现了那人的轮廓,依旧是双手插着袖管。
霍保宁不想和他靠的太近,于是边后退边问:“你有什么麻烦了吗?为什么要我救你,我只是个学生,没太大本事。”
“不!你有办法的,你是他的儿子,怎么会没办法?”男人在跟着他走,声音里带着执拗。
混蛋!莫挨老子!
心里虽然咒骂,霍保宁还是跟他打着太极,“我爸去外地做生意了,他的事情我并不清楚,我只是个普通的高中生,没办法救你!”
“有办法的吧……啊?”那人似乎渐渐接受了这个事实霍保宁没办法“救他”,可他还是问了一句,像是在祈求,也像是在自我安慰。
“哦!这个!这个你看看!说不定有办法!”男人似乎又想到了什么。
黑暗中传出衣服摩擦和拉拉锁的声音,不知怎的,显得异常的笨拙和磨蹭。
男人应该在身上找些什么。
霍保宁退的有些远了,已看不到那人的轮廓了,他回头看看,远处的路灯亮着,几只飞蛾围着它打转,只可惜,那并不是火,没办法烧死它们。
二十米,对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霍保宁来说仅需要不到四秒。
光明象征着希望。
绕是这人并没有攻击他的意思,霍保宁也不想和他坐下来好好谈谈,谁会相信一个凌晨一点在你家门口徘徊的可疑男子的话?
“啪、啪。”
有东西落在了地上,听声音像是木质的筷子。
“你过来看看,它在地上,我求求你了,我没有恶意,救救我好吗!”男人知道霍保宁想跑,苦苦哀求,情真意切。
呵呵。
霍保宁心里笑笑,感觉自己的智商受到了侮辱,男人的这句话就像是大灰狼对小红帽说:“我今天吃韭菜塞牙了,你能帮我把牙齿里的韭菜扣出来吗?”一样。
“你把东西扔给我。”霍保宁说。
“我……”男人噎了一句,又说:“我没有手。”
信你才有鬼!这个态度是想要图穷匕见吗?
霍保宁皱着眉,腿部肌肉紧绷,随时准备逃跑。
这家伙身上指定有凶器,正面不可能刚的过,只有跑,跑到路灯下,跑到监控区域。
“别走!别……”男人觉察到霍保宁的意图,焦急的开口,“我没有手!我真的没有手!”
演砸了,跳梁小丑!霍保宁心道。
“哦!这样吧,我踢!我踢给你,我有腿!”男人惊喜,像是在紧抓着最后一根稻草,竭力想要挽回局面。
“嚓”男人真的在踢,只不过这第一脚,并没有将“筷子”踢出太远。
脚步声。男人跟过来想要踢第二脚。
不好!这家伙是在拉近距离!
“混蛋!”霍保宁忍不住了,狠狠咒骂一声,转过身,腿部猛地发力,向路灯那里直冲而去。
寒冷的风裹着双腿,全身汗毛倒竖,可霍保宁现在可管不了这些,还是逃命重要!
“别!别走!停下!你相信我!”男人绝望的喊着。
霍保宁一心只想着逃到安全的地方,根本不予理会。
“为什么!为什么不听我说完,为什么我怎么解释都没用!”
八米,还有八米……
“狗杂种……狗杂种!你跟那家伙一样!都该死!”身后的声音陡然暴怒。
四米,霍保宁脸上露出微笑。
“下地狱!下地狱!下地……咳!咳咳!咳咳咳……”男人歇斯底里的吼叫一番,又剧烈的咳嗽起来。
霍保宁终于到了路灯下,可他没有停留,双腿依然迈动着,向着居民楼跑去。
空气中突然有股呛人的气味,像是灼烧塑料时所放出的气味。
很奇怪,现在怎么会有这种气味?
霍保宁转头回望,身后的场景……让人匪夷所思!
火!火在燃烧!燃料则是男人的身体:
烈火自内而外,把皮衣烧透,露出男人一身翻滚着“熔岩”的皮肤,凌乱的头发也被点燃,像是摇曳的水草;最灼目的,是男人脸上那一双血红的“灯笼”!
不是什么led灯管,是火!是眼睛!
看着化作“火人”的男人,霍保宁不由瞳孔收缩,腿上的力量也因为震惊而变得小了许多。
这是霍保宁第一次遇到科学无法解释的事情,他的世界观裂开了。
火光很亮,把黑暗照的火红,霍保宁又不由向男人身前看去,虽是浓烟绫绕,但霍保宁仍然注意得到
这家伙真的没有手!火焰包裹着手臂,到前端那里却是一个圆润的肉球。
他说的都是真的?
不过自己所做的决定现在看起来也是对的……可能吧。
这种时候霍保宁也不由对自己打上了问号,因为接下来的事情,才是最难办的。
第五章 为了活下去,我要杀死你!
父亲?救他?血瞳?火男?没有手?
一瞬间,霍保宁脑中闪过很多片段,但这些片段根本不能连接成一个完整的过程,而且现在的情况霍保宁也来不及多想。
因为那个怪物开始动了,很显然,他的目标就是自己。
只见那身披烈焰的男人最后咳嗽两声,身上的衣物和碎屑燃成火星飞溅到地上,露出一身“熔岩”般的皮肤。
他缓缓蹲在地上,用手臂前端的“肉球”接触水泥地面,火焰倾泻在水泥地面,凝成一副火焰利爪,同时嘴中传出猛虎吓人般的声音。
下一刻,怪物后足蓄力,飞射而出。
火光忽闪,流火飞驰而出,如恶虎扑食!
两人间的距离足有三十米,再有十米,霍保宁便能转过楼的拐角,顺势躲进楼层了。
可那火焰怪物的速度之快,简直超乎想象;火焰触地既弹飞又起,整个过程像是在贴地飞行!
这哪是鹌鹑,这就是只疯狗嘛!
霍保宁心知不妙,转过头后脚步也依然不慢,同时脑中开始思考起化险为夷的办法。
前方是公路,左边是楼栋,右边是一片种植着冬青和和水杉等草本植物的绿化带。
去那边?
来不及多想了。
霎时,只觉火光明亮,后背灼热,在这个寒冷的夜晚霍保宁终于等来了温暖,可霍保宁很清楚,这温度足以把自己烧成灰!
“艹!”危急关头,霍保宁狠狠咬牙,啐了一句脏话,转而腿脚向右一转,顺势扑了出去。
千钧一发!
“火焰疯狗”从左侧带着熊熊热浪与霍保宁擦肩而过,扑倒在地上的霍保宁闻到一股“焦味”那是自己的头发被烧焦了!
跑!不能停!犹豫就会败北!
霍保宁也不回头,连滚带爬,调动四肢百骸的力量,一头栽进了绿化带中。
“簌簌簌簌”
冬青很高很宽,霍保宁没能完全越过去,他擦着荆棘枝叶滚落,给摔了个狗啃屎。
“呸呸”嘴里全是冷湿的沙子,身上也缠了几片叶子,霍保宁一边吐,一边用手摸了摸了右腿跟以往一样,感觉不到疼痛,可隔着短裤,手掌中传来湿润的触感还是提醒着他自己受伤了。
没错,霍保宁不仅没有感情、没有恐惧,还没有痛觉。
还未等霍保宁缓过神来,那熔岩怪物的火光便再一次从头顶略过。
不过那怪物却比霍保宁强多了,蕴含着恐怖力量的躯体一下跃过了冬青,顺势用凝成的火焰利爪在下方草地上拉起一道流火,一转头便发现了坐在地上的霍保宁。
草皮被火焰烧的冒出白烟,霍保宁距离怪物不远,能清楚的感受到来自他身上的温度。
霍保宁不敢怠慢,缓缓站起来,双手张开,挡在身前。
因为剧烈的运动,他的双手开始发颤,嘴里喘着粗气,一股暖流不知不觉充斥全身。
心中没有恐惧,却有一丝紧张和亢奋。
热血在沸腾……
好,你想要杀死我?
可我不想死,那我只好杀死你!
霍保宁眼神发亮,脸上平静却带着决绝,脚步沉稳有序,开始缓慢的绕着他移动。
很难想象,遇到这种情况的人竟然没有绝望的痛哭流涕,而且还想要和这全身都是火焰,碰一下就能让你烧伤住院的家伙搏斗!
怪物身上的火焰照亮了绿化带的一角,他此时也同样在用那双血红的灯笼打量着霍保宁,不过他想的不是如何取胜,而是如何优雅的烧死霍保宁。
火焰烧着了怪物脚下的绿草,传出“噼啪”的声音,凌晨一点的夜晚,纵使绿化带里火光辉映,也并没有人发现这里诡异的一幕。
形势一触即发,霍保宁一步一步的小心迈动,那怪物不动,却转着身子紧紧盯住眼前这只垂死挣扎的“虫子”,像是在压迫挑弄着他最后的勇气。
若是有可能,霍保宁真想这么一直拖下去,可那怪物不可能给他这个机会。
周旋、想办法、逃脱,或者……杀掉他!这是霍保宁现在在想的事。
“吼!”
终于,怪物不再忍耐血性,冲着霍保宁嘶吼一声,随即冲杀过来。
后足将草皮踏的粉碎,因为极快的速度,怪物身上的火焰被拉成一缕拖尾。
炽热澎湃,火焰淬炼的利爪下一刻便出现在霍保宁头顶,电光火石间,霍保宁猛地蹲下,贴着附有杂草的土壤滚了出去,同时手掌拔入地下,向后挑出一捧滋润的黄土。
抛出的黄土撒在那怪物身上,像是在给他挠痒痒,可霍保宁本就不指望这点攻击能对他造成伤害,他只是在为自己争取时间。
滚过之后霍保宁马不停蹄,加紧迈动双腿,向着远处高大的水杉那里奔去。
在身后怪物的照耀下黑暗已无处遁形,周身视野也算开阔,霍保宁用眼睛快速浏览着眼前的一切,同时大脑飞速运转,开始设计反杀的过程。
怪物只被拖延了一瞬,马上便又调动四足飞驰而来。
原本漆黑的绿化带中火光忽闪而过,正在奔跑的霍保宁脚下突然一空,惯性带动着身体开始在地上翻滚。
火焰怪物见着霍保宁栽了跟头,兴奋的吼叫一声,身上熔岩沸腾,火光明恍,后足再次蓄力,化作一道箭矢朝霍保宁飞射而去。
火焰烧灼空气后发出“呼呼”的风音,箭矢与霍保宁之间的距离渐渐缩短。
明亮的火光下,是霍保宁惊恐扭曲的脸。
突然!
“嘶”是水汽迅速蒸发所产生的声音!
半空中的怪物眼前突然被黑暗蒙蔽,一块连带着土壤的草皮精准的打在了他那双血红灯笼上!
仰躺在地上的霍保宁笑了,草皮是他扔出去的,栽倒也是为了迷惑这家伙的假象,为的只是制造一个能杀死他的机会。
霍保宁侧着身子向左滚出,火焰贴着他的后背略过,那火焰怪物根本刹不住车,猛地撞到后面坚硬的水杉树干上。
“嘭!”一声巨响,水杉猛地摇晃几下,坚硬的树干将怪物榨出“汁水”,树下爆出一圈绚烂的火星烟花。
怪物身上飞溅的火星烟花紧接着又被一大块铺来的草皮覆盖。
浓郁的白烟转瞬自草皮中冒出,霍保宁跑过来,趁着草皮的隔热效果还未消失,提起刚才从地上找到的一把生锈的螺丝刀,透过草皮,狠狠插入那怪物后背。
“吼!”
刚刚遭受重创的怪物还没能恢复行动能力,只能凄惨的吼叫,剧烈的疼痛使他全身抖动如筛糠。
“噗!噗!噗!噗!”
“心!肺!肝脏!肠胃!咽喉!”
火光倒映出霍保宁脸上的肃杀与狠辣,生锈的螺丝刀锋利无比,一次又一次从怪物后背插入。
经过极致的高温,螺丝刀的金属杆也被烧的发红,在夜里像是一根挥舞着的荧光棒。
草皮被烧着,燃着火焰,霍保宁感受不到痛楚,仍然魔怔般插下螺丝刀。
他要杀死他!不惜一切,杀死那个想要杀死自己的人!
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
“吼!吼!”在强大的求生欲面前,火焰怪物回光返照般,手臂提起最后的力量,将霍保宁捣飞出去。
霍保宁倒飞出半米,火焰点着了他的衬衫,他干脆直接将衬衫脱下丢到地上,快速起身后提着螺丝刀再次上前。
在霍保宁无情的摧残下,怪物已经灯枯油尽,身上火焰消散了大半,露出火焰下大部分都已变为黑色岩块的身体。
死亡所带来的恐惧使怪物蜷缩起身子紧靠着身后粗大的树干,全身都在剧烈的颤抖,像是一个做错事的孩子。
此时怪物身上的伤口不断涌出带着高温的岩浆,全身仅剩的火光还不如远处楼下的路灯亮。
“喝喝喝喝”
霍保宁喘着粗气,黑暗中他缓缓接近,提着螺丝刀的手已血肉模糊,水泡破开后流着脓水,整只手都烂了。
艰难的咽了一口唾沫,霍保宁用螺丝刀尖顶住那怪物的额头,冷眼看着,说:
“行了鹌鹑,有什么遗言吗?”
第六章 竹简
小区绿化带中有个绿皮铁箱,楼层之间的电线光缆埋在地下,这个铁箱便是起到连接转换作用的变压器。
因为不时发生的电路故障,所以需要经常维修,有的维修工人马虎大意,遗落丢失螺丝刀也是常事。
这也是霍保宁之所以能在绿化带中发现螺丝刀的原因。
此时的霍保宁正用螺丝刀顶着那怪物的额头,眼神冷漠,居高临下:“行了鹌鹑,还有什么遗言吗?”
前一秒的猛虎,后一秒的鹌鹑,猎人很凶猛,不过他的猎物更加无畏和睿智。
怪物打着哆嗦,本能的摇头,反应过来后又重重点头。
红宝石般的眼睛镶嵌在沟壑纵横的黑色皮肤中,怪物额头撞在螺丝刀上,手上传来的触感让霍保宁感觉这家伙的头像是块岩石。
霍保宁抽回螺丝刀,淡然的说:“抱歉,我忘了我好像并没有听人遗言的癖好。”
“所以,不管你有什么样的故事,经历了怎样离奇的事,又是如何获得这种变成火人的能力的,这些其实都与我无关。”
“我只是个平凡的学生,天亮之后我还是我,在平凡的世界里做着平凡的事。”
“我不渴望你的能力,我也不想和这世界的另一面接触,我喜欢安静,我喜欢看着车流从身边经过,我喜欢留意天空的颜色,我喜欢在这芸芸众生中一个人行走。”
霍保宁又望了望自己溃烂血红的右手,像是在自言自语,
“以前的早上我会背着书包去上学,可今天我可能要去一趟医院了。”
“我这个人讨厌麻烦,”霍保宁举起手中的螺丝刀打量着,腐朽的金属杆经过火焰的淬炼已变得锃亮。
下方的怪物似乎意识到危险即将来临,开始竭力挣扎起来,奈何这家伙的脊柱已被霍保宁给扎断了,他就算再怎么想动,也最多只是全身抽搐的程度。
“你之前想杀我,所以现在我不会放过你,你今晚必须得死,这就是我解决麻烦的办法。”
低沉的声音自霍保宁口中吐出,说完后霍保宁抬高手里的螺丝刀,正对着那怪物的头顶,狠狠砸了下去!
“噗!”
纤细的金属杆穿透力极强,在大力的加持下几乎毫无阻拦的贯入了那怪物脑袋里。
怪物随即停止了颤动,脑袋一歪,血红眼睛暗淡下来,彻底没了生息。
他体内的炎流在黑夜里散发着最后的亮光,霍保宁看着那张死不瞑目的脸庞,怔怔出神。
人变成了燃着火焰的怪物,在黑夜里跟自己搏斗,而且最后取得胜利的还是自己。
太梦幻,太不现实了,霍保宁突然觉得自己是在做梦,然后他便急忙掐了自己一下。
没有疼痛。
霍保宁这才忽的想起自己没有痛觉这件事来。
“唉。”霍保宁叹息一声,没办法了,睡到自然醒吧。
霍保宁盯了那怪物一会,直到亮光彻底消失,最后他才发现怪物身上有些细微的变化他的颜色好像变浅了。
霍保宁怀疑的伸出手碰了一下怪物的躯体,刚一碰到,便“噗”的一声,怪物全身都如大厦轰塌般化作灰尘倾泻溃散。
螺丝刀掉到了地上,灰尘在空中飘摇,有些被霍保宁吸入肺中,也引得他咳嗽了几声。
怎么回事?霍保宁原本还担心尸体处理的问题,这下倒好,怪物直接化成灰了,倒是给他省了很多力气。
仿佛不相信怪物就这么消失了,黑暗中霍保宁又用手在怪物下方的草地上摩挲了几下,并没有感到灰尘的。
霍保宁只好把螺丝刀捡起来,可他捡起螺丝刀时又发觉手上的触感好像不大对,他好像还连带着捡起了另一样东西。
不是石块,不是杂草,物件圆润光滑而且很长很轻,霍保宁疑惑的把那东西拿起放到眼前观察。
昏暗的光线下,霍保宁发现那是一根木片,更确切的说,这东西更像战国时期的竹简。
只不过竹简都是成卷的,而霍保宁手里只有一根。
这是那怪物身上的?还是草地里原本就有的?
不清楚。一是绿化带里怎么会有竹简?二是怪物又是怎么携带这根竹简的?
霍保宁干脆把竹简和螺丝刀放到裤兜,又起身打量了一下周围。
漆黑的夜,怪物之前肆虐过的土地闪着火星,绿化带里的空气有些呛人,远处楼下的路灯还亮着,周遭很安静,只有地上的蝈蝈还在不停叫着。
怪物杀完了,发呆也发完了,一切违反常理的事也都过去了,霍保宁觉得现在自己有必要去趟医院了。
不是有必要,是非常有必要,因为霍保宁发现他对自己右手的支配感已经很微弱了。
没有痛觉的右手整个肿了起来,因烧伤而产生的渗出液使手上湿答答的,霍保宁感觉手上像挂了颗铅球,每动一下右手都要废好大力气。
夜里很冷,精神也很疲倦,霍保宁顶不住了,赶紧上楼去找手机拨打了120。
……
早上七点,亓晴晴背着书包兴冲冲的走出房门,身后是母亲的叮嘱,“在学校跟保宁好好学习,路上注意安全,在家吃饱了就别买路边小摊的垃圾食品了。”
“奥!知道了,我去叫宁哥儿。”
亓晴晴草草回应后,来到霍保宁家门前,按门把手时才发现是锁着的。
“嗯?”亓晴晴皱了皱眉毛,然后拍了拍门,“宁哥儿,起床了宁哥儿,再不走就要迟到了。”
屋里还是没有声音,亓晴晴低头看了看表,距离上课还有不到二十分钟了。
霍保宁一向不会迟到的,可现在都这么晚了,怎么还不起床?
还是说……
亓晴晴忽然明白了,鼓着嘴气呼呼的下了楼,在路上嘴里还不停的抱怨,“混蛋霍保宁,今天竟然不等我就走了,哼!到学校我一定要让你把试卷的答案都抄给我,累都要累死你!”
骑着电动车“嘟嘟”的到了学校,推开教室门后,里面的学生都在上早读,亓晴晴在门口看了看霍保宁的位置,依然是空的。
亓晴晴无奈的坐到后桌的位置,眼神有些失落,像是弄丢了糖果的小女孩。
随后亓晴晴又转头向邻桌的高婷问:“霍保宁呢?今天怎么没来?”
高婷是个学校里的社会人,平时大大咧咧的,这时略有深意的看看亓晴晴,调笑道:“吆,老相好都不知道,我又怎么知道,毕竟在班里能跟霍保宁说的上话的就只有你。”
“你!”亓晴晴憋了个大红脸,随后转过头,“什么老相好,我们就是同学关系。”
“好好好,同学关系同学关系。”高婷笑着摆摆手,继续挑拨道:“那一口一个宁哥儿,叫的多亲热啊。”
“你跟踪我?”亓晴晴不满的说。
“什么叫跟踪,放学都是走一条路的,想不碰到你们都难。”
“哪样啊……”亓晴晴组织着语言,“我……我和霍保宁是初中同学,而且他家就在我家隔壁,我叫他小名怎么了,有问题吗?”
理直气壮的说完,亓晴晴撅着嘴,好像还挺骄傲的样子。
“吆,我说你们俩关系怎么这么好,原来是青梅竹马呀,”高婷抬头思索着,“‘宁哥儿’,还挺顺口的,我以后也这么叫吧。”
“不行!”亓晴晴立马反驳,“你和他才什么关系,不能这样叫的!”
高婷看着亓晴晴,嘴角带着玩味,借着之前的梗打趣道:“和你一样,同学关系呀。”
“你!我不理你了!”
亓晴晴转过头气闷的端起书本,一双大大的桃花眼目不斜视,“我学习了,别打扰我。”
“醋坛子打翻了?”高婷在一旁笑着补刀。
“没有。”
“是不是很不高兴?”
“没有。”
“是不是不想让我叫‘宁哥儿’?”
“没有。”
……
第七章 弱智少女不会遇见无情霍大爷
“噔噔噔噔~噔噔噔噔”
下课铃响了,晨读结束,亓晴晴把书本往桌上一摊,泄了气的皮球般趴在上面。
周围同学叽叽喳喳,开始闹腾起来,亓晴晴却越想越懊恼。
三十分钟的晨读,一个字也没记进去,满脑子都是高婷的调笑和霍保宁的事。
“宁哥儿你去哪儿了啊,怎么到现在还音信全无。”亓晴晴下巴抵在书本上,两只食指把桌上的橡皮推过来推过去,表情带着沮丧和担忧。
“老师也不管管,人没到也不说一声。”
刚说完,老班一个挺着啤酒肚,长着张娃娃脸的中年男人就抱着书本推门而入。
同学们纷纷回到原位,中年男人走上讲台,眉眼间带着让人亲近的笑意。
清了清嗓子,中年男人开始说:“霍保宁同学生病住院了,可能得修养几天,之前他已经跟我打过招呼了,所以大家也不用太担心他。”
“在霍保宁同学生病的这几天里,大家也要努力学习,注意,这可是个难得的好机会,说不定有些同学在这段时间里好好学习了,等期末考试的时候就能超越霍保宁了,对吧。”
中年男人说完,台下同学们立马哄笑起来,一片笑声中夹杂着几个刺头学生的咋呼声。
“趁他病,要他命!”
“我可要好好学了,没了霍保宁,说不定下一次全班第一就是我了,哈哈。”
“我2b2c还没过呢,谈什么霍保宁!”
很明显,这是老师为了活跃课堂气氛而说的,可亓晴晴还是有点不高兴,一是因为霍保宁生病了竟然没告诉自己,二是因为周围同学……
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样子,全班第一是谁都能考到的吗?就算我宁哥儿半年不学习,也一样无敌于高三三班。
“好了好了,大家安静,都是一个班的,可别说这么绝,毕竟霍保宁可算是我的心头肉啊。”
台下一阵唏嘘。
老班开了个玩笑,随后翻开书本,换上严肃的面具,声音中气十足,“行了,开始上课!”
“起立!”
“老师好~”
同学们齐齐进入学习模式。
……
成钢人民医院三楼的病房中,霍保宁正安静的躺在病床上。
盖着雪白的棉被,气息平稳,双眸紧闭,经过了昨晚凶险的猎杀,疲累的霍保宁已进入了沉沉梦乡。
手上打着点滴,烧伤的部位也都已经处理过了:胸前一处,抹了烫伤专用的油膏,做了消毒工作后便扎上了绷带;最严重的右手涂抹了抗生素软膏,缠上了几层纱布,还要每隔一段时间换一次药。
虽然要经常换药,但对这个结果霍保宁还是满意的,至少自己的右手不用截肢。
此时病房里很安静,温和的阳光使病房内的墙壁显得干净明亮,一尘不染的大理石地面反射着亮光。
窗户半开着,空气很清爽,风一吹来,米白色的窗帘扬起飘飞,像是在跳一曲优雅的舞蹈。
病房是多人病房,与霍保宁同住的,还有一名披散着棕色头发的女生。
女生穿着蓝白条纹病服,安静的坐在隔壁病床上,一头棕色的秀发懒散的搭在肩头,此时她正用纤细白皙的手指翻阅着床铺上放着的一本绘本。
女生气质很好,干净素雅,是很多男孩子梦寐以求的理想型,只可惜,现在女生脸上缠着厚厚的纱布,整张脸除了头发,能看到的只有一颗有着橙色眸子的右眼。
病房里很安静,女生捧着绘本,橙色的眸子在漂亮的眼眶中跳动着,好似绘本里有什么非常有趣的故事。
“嘿嘿。”女生笑了,隔着厚厚的纱布,声音瓮里瓮气。
就在这时,霍保宁醒了。
揉了揉惺忪睡眼,精神有点朦胧,思想也好像休克了般,霍保宁坐起来盯着身前雪白的棉被看了很久。
慕的回过神来,霍保宁视线缓缓移动,观察着病房里的情况。
床头吊着的点滴瓶子,输液壶里右旋糖酐40葡萄糖注射液一滴一滴的滴落,直到穿过针头,从左手进入霍保宁身体。
护士还没来换药,周围光线有些刺眼,看了看墙上挂的钟表,霍保宁才发现现在已经十一点半了。
视线再往右移,隔壁床上的病友是一个脸上缠着纱布,只露出一只右眼的女生,正举着手里精致的绘本向自己展示。
“你是蜘蛛(只猪)吗?”透过纱布的声音很软很糯,甚至可以称得上矫揉造作。
霍保宁皱了皱眉,仔细看了看她举起的绘本,才明白过来她要表达的意思。
绘本是艾琳斯安内利(作者)和简戴尔(插图作者)创作的《苏菲的杰作》,霍保宁以前有幸看过,讲的是一只人人厌恶的蜘蛛,穷极一生都在帮助别人,为别人织衣服的故事。
霍保宁确信自己不认识这人,之前自己凌晨住院时女生刚好在睡觉,现在发生这种情况,他觉得只有两种可能:一,女生是个厚脸皮的自来熟,二,女生是个傻子。
不过看她手里的儿童读物,再结合此时这家伙说话的方式,霍保宁倒真愿意把她当成个傻子来看。
“不,你才是蜘蛛(只猪)。”霍保宁冷冷的怼回去,说完后便转过头,左手从床头抽提里摸出手机,刷起了新闻。
说她是蜘蛛,其实是褒义的,因为在《苏菲的杰作》里,默默无闻,勤劳有爱的蜘蛛是非常可爱伟大的。
女生听到后没有生气,右眼反倒弯成了月牙,眼里还尽是喜悦,:“哦!我是蜘蛛!我是蜘蛛!”
攥起小拳头,女生向头顶伸手,“蜘蛛最好了,太棒了,我是蜘蛛!”
呵,你很荣幸,我也很开心,霍保宁看到这一幕,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真是一语中的,他现在严重怀疑这女生的智商。
霍保宁没有理会他,安安静静一个人刷着手机,女生那边好像很开心,掀起被子下了床,红彤彤的玉足踩在洁白的大理石地面上。
感受到身边的异样,霍保宁漠不关心的转过头一看,只见女生正在吃力的拉着自己的病床,缓缓向霍保宁这边靠过来。
“呼,呼呼。”大功告成,现在女生和霍保宁床位之间仅有一人的距离,女生爬上病床盘腿坐着,正对着霍保宁,“呼呼”的喘息。
“那你喜欢蜘蛛吗?”
霍保宁皱眉。
第八章 弱智少女才不是妖艳贱货
“不喜欢。”
“为什么啊?”
“长的丑。”为了终结这无聊的对话,霍保宁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
也确实,《苏菲的杰作》里蜘蛛有着八条毛绒绒的黑色大长腿,再配上它给自己织的八只细长的袜子,加上八颗黝黑的眼睛,形象可以说是很难看了。
女生顿了顿,挠了挠头,“可是它很善良啊。”
“嗯。”
两人病床像是并成了一张双人床,霍保宁和她挨得很近,能清楚的嗅到女生身上带着的香气像是栀子花的花香。
“我很喜欢蜘蛛啊,”女生踌躇的坐在床上,低头玩着手指,“即使所有人都讨厌它,我还是很喜欢。”
“嗯。”霍保宁留意着手机上的新闻,头也不抬。
“如果我变成蜘蛛,不,如果蜘蛛变成我,那样蜘蛛就很漂亮了呀。”女生眼里又充满了神采,“那样……那样大哥哥你也会喜欢蜘蛛了吧。”
漂亮?大哥哥?
霍保宁抬起头,重新打量了她一眼:女生发育的很好,在蓝白病服的遮掩下身材凹凸有致,可以说是前凸后翘了,至于年龄……
霍保宁又看了看她一脸的纱布,右眼很漂亮,不过可能是因为某些意外,眼角旁边有着红色的血痂,眸子颜色比较浅,是橙色的,头发也很柔顺,散发着一股洗发水的清香。
漂亮?可能吧……霍保宁心想。
结合之前的种种,女生给霍保宁的感觉,褒义的说:像是一个大人的躯体里住着一个上幼儿园的小孩;贬义的说:就是一个字装!”
女生被盯的有些不自在,手指揉着衣角,眼睛也是一直看着自己的脚丫。
霍保宁笑了,笑的很嘲讽,像是看一只在自己面前表演的猴子。
这世界上真是什么人也有,昨晚的火人已经够匪夷所思的了,这女的虽比不上他凶猛,不过恶心的程度,绝对在他之上。
有麻烦了,那就解决麻烦!
霍保宁冷哼一声,拔掉左手的棉布贴和针头,掀开被子就从另一边下了床。
针头落在床单上,葡萄糖溶液还在一点一点涌出,女生望着来势汹汹的霍保宁,惊慌失措的举起被子挡在胸前,身子还往床头那边缩了缩。
女生也不知道霍保宁突然起身要干嘛,不过看到他那张愠怒的脸,只是觉得害怕。
霍保宁略过了女生的病床,来到另一边的床头柜前,开始翻找女生的社保卡身份证之类的。
他决定了,不管女生有多漂亮,先喷到她自闭再说。
霍保宁找到了蓝色的社保卡,用左手拿起后看了一眼,突然愣住了。
女生不漂亮,而且……很丑。
将社保卡随意的扔下,霍保宁见女生那边正举着棉被愣愣的看着他,大概是知道自己之前的大言不惭是多么的可笑了。
霍保宁冷笑:“陈舒葵同学,可能你永远都当不了蜘蛛了,因为你比蜘蛛还难看!”
无情的言辞下,陈书葵无地自容,她愣了半晌,突然把被子掀起来蒙在头上,一个人蜷缩在病床上。
行了,麻烦就这么愉快的解决了,霍保宁光着脚来光着脚回,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真的是,脸都被抓花了还忘不了老本,霍保宁坐回床上,一边插针头一边想到。
“同学,我建议你去整个容,不过蜘蛛这个角色你是无论如何都配不上的。”
注意到陈舒葵那边的情况,霍保宁不由担心起来,不过他担心的不是陈舒葵,而是他怕陈书葵把自己给憋死,到时候给自己安个“谋杀”的帽子,反倒更麻烦。
隆起的被子轻轻颤抖,虽然抽噎的声音很轻,但霍保宁还是能察觉到。
这家伙……哭了?
心里素质这么差,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霍保宁忽然又想到了自己小时候,那时候的他还是个活泼开朗的小学生,跟同学置气,受了委屈,也会憋着眼泪,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来。
“麻烦。”
世界上除了大姨妈,最麻烦的恐怕就是女人的眼泪了。
霍保宁无奈的啐了一句,转过头:“行了行了,刚才是骗你的,你虽然很丑,但还是……额,还是很可爱的。”
陈书葵那边情况没变,只不过抽咽的声音明显大了许多。
“蜘蛛很伟大,默默无闻、以德报怨,你和它一样,都很可爱,很多人都会喜欢的,可能全世界不喜欢的就我一个。”
为了解决麻烦,管他什么昧着良心说话什么的,只要打雷劈不死他霍保宁,就算让他说cxk是女的他也愿意。
陈书葵终于忍不住了,“哇”的一声,掀开被子,梨花带雨的哭了出来。
“我不听我不听,除非……除非你也喜欢……蜘蛛。”
霍保宁长输出一口气来,既然没多大事了,也不睬她,转过头自顾自的玩起了手机。
陈书葵情绪渐渐稳定下来,她盖着被子,右眼红彤彤的,纱布后的鼻子还在抽耸着鼻涕。
很快,病房里又安静了,空气清新,阳光正暖,是适合霍保宁这种冷血生物居住的绝佳环境。
霍保宁看了几个奇葩新闻,越看越觉得没意思,格式爆点批量生产,也没啥真实性,看多了便味同嚼蜡。
再之后霍保宁又查了些关于高考的信息。
在高三,让学生们最为头疼的便是高考了。
后黑板上写着的数字越来越小,明明上一学期还懒散的不成样子,升入高三后每个人仿佛都换了一个模样,以往咋呼着好好学的同学也不咋呼了,qq、游戏也很少登了,那些平时不言不语的隐形大佬也默默发力……
成绩提了,学习氛围变了,天道酬勤几乎成了每个人的座右铭。
唯一让人咋舌的,便是成双成对的也渐渐多了起来。
暗恋了六七百个日夜的怂包在高考的压力下终于鼓起勇气表白了,还意外的收获了久违的爱情……
互送的秋波带着美满和甜蜜,他们相互扶持、相互督促,为了各自的梦想,也为了“他们”。
青春还会马不停蹄的走下去,就像《平凡的世界》里的孙少安一样。
“他还应该像往常一样,精神抖擞地跳上这辆生活的马车,坐在驾辕的位置上,绷紧全身的肌肉和神经,吆喝着,呐喊着,继续走向前去。
《平凡的世界》”
第九章
下午两点,霍保宁肚子已经饿得咕咕叫了,护士这才刚来上班。
护士推门而入,白色的护士服套在她身上,勾勒出成熟的身材,乌黑的辫子包在护士帽中,霍保宁光是看她的面相,就知道这肯定不是个善茬。
护士一进门就发现了病床的异样,她先看了看陈书葵,又将目光转向霍保宁。
护士耷拉着眼皮,急匆匆走到霍保宁身边,表情很是不善:“你就是那个吃饱了撑的,半夜玩满天星给自己炸成这熊样的家伙?”
女人气场很足,睥睨一切,彻底颠覆了霍保宁对护士这个职业以往的公众形象。
之前因为实在找不到合适的理由,霍保宁只好含糊的解释成自己的伤势是玩满天星炸的了,毕竟总不能跟他们说老子昨晚跟个火男对线给自己烧的吧。
霍保宁和她对视一眼,便撇开了目光,无奈只好承认:“嗯,就两根那么一怼,然后就炸了。”说着霍保宁还用手比划了一阵。
“奥~奥,”护士点点头,表示了解,随即又抬眼扫了扫两人靠在一起的病床,“这病床是咋回事?你这家伙还嫌自己伤的不够重吗?”
护士自然而然的觉得是霍保宁把病床拉过来的。
霍保宁一愣,心想陈书葵还真是有一套,连护士都着了她的道。
他沉着脸,看了旁边的陈书葵一眼,话里带刺:“有些人还真是恶心,装疯卖傻、不知廉耻的贴过来,还真以为别人都是傻子呢,我也不好做的太过,毕竟是个女孩子,”他又抬起头看着护士,“还有些人,明明长了一双眼,没成想却是个瞎子。”
“你什么意思!别以为你是病人我就不能怎么地你,我告诉你,你要是再敢这么说书葵,我就算拼了命也要你不能好过!”护士勃然大怒,举起怀里的护理记录表指着霍保宁,胸膛还因愤怒而剧烈起伏着。
“别别别……大哥哥,护士姐姐……”陈书葵左右为难,“你们别生气,都是误会的,真的没什么,病床是我拉过去的,真的不管大哥哥什么事。”
她又举起绘本,“这个,我很喜欢这个故事,我想让大哥哥也看看,所以……”陈书葵像做了错事的小孩子般低下了头。
“就算是这样,这家伙也不能这么说你!”护士收回护理表,还是有些生气。
“吱呀”这时病房门突然开了。
门外站着一个中年女人,身材消瘦,穿着白色毛衣和米白色披肩,手里还提着一个水果篮。
她站在那,皱着眉看着陈书葵,脸上挂着黑眼圈,表情有些复杂,脚步想动又不敢动,犹豫了一下,礼貌的说:“护士,你过来一下。”
“额,奥。”护士愣了一下,随即和女人走了,出门前还不忘回头给霍保宁递个“你小心点”意思的眼神。
霍保宁撇了撇嘴,看了看旁边低着头坐在病床上有些失落的陈书葵,冷哼一声。
“还真是厉害啊,装的跟真的似的。”
陈书葵听到后,赶紧收起失落的眼神,抬起头道歉:“对不起大哥哥,给你添麻烦了……”
“刚才那人是谁?”现在霍保宁回想起刚才一幕,那女人只看着陈书葵,想必应该是熟人,到时候她们要是存心想埋汰自己,自己恐怕是招架不住的。
“妈妈。”陈书葵低着头回到。
霍保宁惊讶的转头看着她,“真的?”
“嗯。”陈书葵点头。
“哦,哦哦。”霍保宁连着“哦”了几声,心里只是不解:为什么女人看陈书葵的眼神里会带着凝重和踟蹰,甚至是……一丝恐惧?那根本不像一个母亲看女儿的眼神啊。
而且,哪家的母亲会连自己的女儿都不想见到啊?她就连到陈书葵面前跟她说句话也不愿意?
“唉。”霍保宁叹息一声,没想到陈书葵还是个可怜人。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吧,善恶终有报,苍天饶过谁……
霍保宁如此想到。
不久后,护士提着水果篮进来了。
“书葵,是妈妈送来的哦,你不是一直都想见到妈妈的吗。”护士语气很温柔,跟刚才和霍保宁说话时简直判若两人。
“谢谢护士姐姐。”陈书葵接过水果篮,却高兴不起来,低头看着里边一个个饱满新鲜的水果,小声咕哝着:“妈妈……是最后一次来了吧……”
温暖的阳光下,陈书葵右眼泪珠莹莹,眼泪哆嗦了几下,最终还是落了下去。
水果篮里的一根香蕉也跟着哭了出来……
“不哭不哭,书葵好好的,妈妈还会来的,真的,刚才还跟我说呢,下周就会来看你的。”护士帮了倒忙,连忙愧疚的上前安慰。
嘴上说着善意的谎言,她把陈书葵抱在怀里,一直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霍保宁突然觉得这才像一个合格的妈妈。
“书葵是个好孩子啊,天底下最好的好孩子哦,”温柔的声音如同沐浴着圣洁的光,也被一旁的霍保宁听入耳中,“别哭了,再哭伤口就要发炎了……”
霍保宁咂了咂嘴,想说些什么又说不出,他只能静静的看着。
心里五味杂陈,他忽然觉得自己应该是做错事了……
不!
霍保宁突然发现了,发现了自己之前很轻易就给
排除了的线索。
他犯了个很严重的错误,他在什么都不了解的情况下,仅仅按照自己的思维定视,便把一切或许子虚乌有的事都安排好了,而且还深信不疑。
也许陈书葵根本就不是自己想象的那种人……也许她真的,真的很傻……也许她真的很想让别人喜欢她,也许她真的只是一个大人的躯体里住了一个小孩子……
也许她……真的就是蜘蛛,一只勤劳有爱、以德报怨的蜘蛛。
那天的下午,护士用比阳光还温柔的话说了很多,霍保宁也想了很多。
一向不喜欢麻烦的霍保宁憋了一肚子的麻烦事儿,但心里的愧疚却已经满的溢出了喉咙。
锋利的螺丝刀会贯穿任何一个人的头颅,却永远扎不碎他们的心。
能堪比利剑一般剖来他们的胸膛,嚼碎他们心室的,往往不是外物,而是随口便能说出的话语。
第十章 我杀了他
“喂?宁哥儿?”
“嗯,有事吗?”
“什么有事吗?生病了都不告诉我一声,害我这么担心你,还以为你离家出走了呢。”
“没事就挂了啊。”
“别别别……那个,宁哥儿你现在是在医院吗?”
“嗯。”
“宁哥儿你得了什么病啊,病的厉不厉害,要不要我明天请假去看看你啊。”
“没多大事,就昨晚放满天星给自己炸到了。”
“真的假的?宁哥儿你还有兴趣放满天星?那东西还会炸的吗?”
“脑袋抽风了。”
“哦哦,这样啊……咱们楼前那片绿化带不会是被宁哥儿给烧坏的吧,保安查监控也没查到什么。”
“额,不知道……”
“宁哥儿你没出啥事吧,哎呀,绿化带可都给烧没了,我明天还是请假去看看你吧。”
“不用了,你还是在学校好好学习吧,我周末就能出院了。”
“……那我周末去接你。”
“不用,我自己能走。”
“不行,我就要去!”
“……”
“嘿嘿,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宁哥儿你就洗干净了等我来接你吧。”
“嘟,嘟,嘟。”
手机听筒传来电话挂断的“嘟嘟”声,亓晴晴看着屏幕,脸蛋圆鼓鼓的,
“哼!宁哥儿还真是傲娇。”
晚上十点,和放学回家的亓晴晴通完了电话,霍保宁在护士的协助下做了简单的洗漱后,躺在病床上愣愣的看着幽蓝色的天花板。
旁边的陈书葵换了一次药,脸上又重新缠上了纱布,此时的她已经睡着了。
病床已经回归原位,陈书葵侧着身子躺在床上,把头朝向霍保宁这一边。
似是想到什么,霍保宁忽然转过头看了她一眼,紧接着又把目光转回来。
月明星稀,秋天的月亮好像总是很亮,窗外便是一片银白色的世界,病房里则是被粉刷成了蓝色。
像是无尽的海水,荡漾着,飘浮着……梦幻着。
一切都很安静,落针可闻。
“咚咚咚!咚咚咚!”如同消防锤猛地打碎了玻璃,病房里的一切都被那乍时响起的敲门声猛烈轰击着。
谁在敲门?敲病房的门?
霍保宁想要抬头,想要下床,想要质问,却忽的发现自己动不了了,身体像是跟病床连成了一体,轻薄的棉被化作了钢铁将他狠狠压住。
不能动?鬼压床?
敲门声很重,像是要把门板敲碎才肯罢休,它一直敲一直敲,整个房间都在随着颤动!
霍保宁挣扎着抬起脖子,向房门那边看时才发现中间陈书葵的床铺上已经空了。
病床上没有人,只有褶皱的被子还卷在那儿,整洁的床单像是被什么东西舔过。
这里没有陈书葵……所以……病房里只剩下了霍保宁一个人!陈书葵凭空消失了?!
霍保宁紧接着又向房门那边看去。
敲门声!敲门声!敲门声!
轰隆隆堪比天公震怒!
长方形的磨砂玻璃仿佛随时都有可能破碎,霍保宁只能看到一个黑色的人影,他机械般抬起手臂,用强壮的臂膀击打在房门上,“咚咚”的巨大声响震颤人心!
若是别人,恐怕早就被吓的不成人样了,可霍保宁没有恐惧,始终心如止水。
虽是这样说,但霍保宁还是爱惜自己的小命,他很想动,却被一股诡异的力量紧紧缚住了身体。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霍保宁挣扎了一会儿,但他除了脖子,其他地方始终不能移动分毫,现在他只希望这团黑影永远都敲不开这扇门。
“咔!咔呼呼”
火光忽的亮起,透过磨砂玻璃映射进病房里,“咔咔”的像是巨树折断的声音盖过了敲门的声音,“呼呼”的声音是氧气被灼烧翻覆的声音。
一时间,众多声音狂风骤雨般传来,黄红的霞光透过玻璃在大理石地面上忽闪着,一会拔升一会消退。
霍保宁突然觉得外面已经不像是医院的走廊了,那更像是……一个在火海中倒塌的房屋?
绝望的黑色人影想要逃离火海,他紧抓着最后一丝希望,重重的敲门,渴望这扇代表着“生”的大门能为他敞开……
然而,门没开,像是故意被人锁死了,也像是黑色人影命该如此。
渐渐的,火光中黑色人影跪倒在地,敲门声也随之停止。
“嘭!”
病房门紧接着被猛地打开,门板来回开合,外面果真是滔天火海。
浓烟、烈火、倒坍的房梁和家具,火光亮眼,驱散了病房里的黑暗,因为背光的缘故,霍保宁能看到门口站着一个苗条的黑影。
她一脚将之前跪倒的黑影踢开,然后木纳的向霍保宁这边走来。
她在靠近,霍保宁动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这种感觉像明知已经被宣判了死刑,却还要一步步走上处决台的过程。
漫长绝望又压抑……
“呼!”门口莹绿色的安全出口荧光板突然落了下来,在半空中它竟毫无凭借的燃烧了起来!
燃着绿色火焰的荧光棒砸进了那黑影脸上,恐怖的莹绿色灯光下,是一张满脸血红肉筋,双眼目呲欲裂,嘴角裂到耳根的惊悚面相!
“咕噜。”霍保宁喉咙起伏,觉得有些恶心。
风声、火声、甚至人们惊叫的声音在病房中回荡起来,只见窗帘着了、钟表着了、床褥着了、就连坚硬的大理石瓷砖也烧了起来!
“谁在哪儿?”“快跑!”“可能要死人了!”“是陈成军家!?”“消防车快来了!”“撑一下,马上会好的!”“书葵!成军!”“烟好浓啊,可能会死人。”“一家三口……”“怎么搞的?”
……
霍保宁周围尽是火光,那黑影也被火光所覆盖。
火光一路从眼底烧到了眼顶,直到霍保宁眼前尽是橘红,再也看不见了。
…橘红渐渐消散,被黑暗所覆盖。
霍保宁眼前一片漆黑。
“你好,霍保宁同学。”熟悉的声音在霍保宁身后响起。
霍保宁也不知怎的,突然又有种掌握了身体的感觉,他慕的回头,身后是周身散发着白色荧光的陈书葵。
她站在黑暗中,神色冷漠,眼里带着冰寒。
霍保宁没有吃惊,没有害怕,他眉毛轻佻,只说了一句话。
“是你杀了他?”
第十一章 陈书葵的预言
脸上缠着纱布,棕色的齐肩头发,蓝白条纹病服,光着的脚丫,她和病房中的她一模一样。
不过眼前的陈书葵和病房中见到的完全是两个气质,若说霍保宁病房里见到的陈书葵是一朵百合花,那此时黑暗中的陈书葵就是一朵矢车菊。
深邃又妖异……
“没错,陈成军是我杀的。”
“呵……”霍保宁冷呵一声。
难以置信,究竟是什么,才能让女儿杀了父亲?
经历了“火人”的事,霍保宁已经了解到了这个世界不为人知的一面,面对之前诡异的场景,也能坦然接受了。
通过从护士口中了解到的消息,再加上之前从“死亡回放”一样的场景中提取出的信息,霍保宁已经猜到了什么。
“为什么要杀了他,还有,我现在是什么状态。”他在担心自己的安危,鬼知道这里是个什么地方!
“我讨厌他,所以就杀了他。”没有一丝情感的声音从她口中说出。
“这是什么地方?”对于与自己无关的人,霍保宁从不愿关心。
“这是只属于我的世界。”
“我现在又是什么情况。”
“你在睡觉,躺在病床上,很安稳,嗯。”
“这是……梦境?”
“可以这么说。”
霍保宁缓缓点头,又问,“我什么时候能出去?”
“什么时候都可以。”
霍保宁看不见她的表情,倒错觉般感到她好像在笑。
她在戏耍自己,像动物园里挑弄猴子!
既然没办法直接出去,霍保宁也就吐出一口气,手指揉了揉眼角,身子干脆的坐了下来,准备与她协商。
“说吧,你有什么目的?”霍保宁笃定的说。
陈书葵也在黑暗的世界里坐下来,和霍保宁高度持平,两人看着对方,她随意的将胳膊抵在膝盖上,手掌撑着脑袋:“没什么目的,拉个人说说话,就当解解闷儿。”
“你想出去?”霍保宁靠着敏锐的直觉和判断,确定到这点信息。
“呵,你很聪明。”陈书葵笑了。
“你觉得我一个平凡的学生有办法将你带出去吗?再说,你现在有办法让我出去吗?”
“你随时都可以出去。”陈书葵肯定到,“至于你有没有将我带出去的能力……你觉得我会找个不能把我带出去的人进入这里吗?”
“我有……能力?什么意思?”霍保宁有些吃惊。
“你身上有那样东西呀,那是罪恶的开始。”
“什么东西?”
“你不知道?”陈书葵诧异的反问,“还是说,那东西不是那个人给你的?”
“你有话直说。”一会儿那个东西,一会儿那个人的,霍保宁什么都不知道,实在受不了了。
“好吧。”陈书葵开始坦白,“我说的是你身上的竹简。”
“我就是靠着竹简的力量,才得以杀死他的。那个人曾告诉我,折碎这根竹简的时候,那个要杀的人就已经死了……”
听到这里,霍保宁有些惊讶,原来不管是之前遇到的“火人”还是现在的陈书葵,这一切都是“竹简”造成的。
这个世界变化的太快了,霍保宁才过了两天,就遇到了两个“异能者”。
究竟是什么,能让这小小的竹简附上如此大的魔力,只要折碎它,便能毫无差池的撕碎那个曾经最厌恶摒弃的人。
“你拥有竹简,那东西的力量是超乎寻常的,只有它才有可能将我带出去。”
“哦。”霍保宁吸了一口凉气,“我猜的没错的话,折碎竹简是会付出代价的吧。”
“你的竹简还真是抢来的?不可思议。”陈书葵摆摆手,“没错,折碎竹简,拿自己身上的一样东西做交换,剩下的任务,神会替你完成。”
“那你是把自己的……记忆给卖了?”霍保宁看着陈书葵这模样,不由问道。
“差不多吧,总之就是我被永远困在了这个地方,而那个傻子,那只猪,还继承我的身体活在外面。”
她的语气很嫌弃,就好像另一个人占据了她的身体,偏偏那人还是个傻子,而自己却只能被困在这个阴暗的角落,看着“她”满满的骚操作。
真不敢相信,我竟然会做出那种事。”大概就是这种心情吧。
霍保宁看了看她,说:“她是蜘蛛,可你连当蜘蛛的资格都没有。”
“一无所知的败类不配有指责当事者的权利,那只猪也就只能活在病房里了,她永远踏不出这里,外面的阳光会把她烧焦,那是她所不能承受的。”陈书葵突然生气的说。
霍保宁一愣,深切的看她一眼,然后点点头,“你说的很对。”
他又问:“你能确定折碎竹简就能把你带回去吗?”
“不确定,那东西好像就只有杀人的能力,但毫无疑问,它确实是唯一有可能改变一切的东西。”
“嗯……”霍保宁低头思索一会儿,又抬眼,“我可以把它折碎,但你能给我什么?”
陈书葵看着他,右眼带着一丝讥笑般的神情,“你不会的,对吧。”
她看出来了,霍保宁这么说其实全是为了能逃离这个地方,“自己会给她什么”其实是为了掩护真实目的的幌子,他很清楚折碎竹简便会永远的失去身上的一样东西,以他的性格,是绝不会为了别人而冒这个险的。
毕竟现在在他的认知里,能放他离开的,只有自己。
“你不用担心,就算我不放你离开,天亮后你也能自动脱离这里。我只希望你哪一天有办法了,可以将我带出去。”
谎言被识破了,霍保宁尴尬的揉了揉鼻子,“既然这样,那恕不奉陪,我还是更喜欢那个弱智一样的陈书葵,即使她本该不存在这个世界上。”
“我可以帮你。”陈书葵继而又说。
“不用,我一个学生要做的无非就是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这些我还是能应付过来的。”霍保宁反驳。
“呵。真是天真。”陈书葵嗤笑,“我的能力是预言,你知道我之前从你身上看到了什么吗?”
霍保宁怔了一下,好奇心还是驱使着他问了出来,“什么?”
“横鬼飘于方圆,游人夜下彷徨,稚子手挽星辰,碎梦保帆风顺。”
第十二章 一个人与一个人
陈书葵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说一个很长的故事。
霍保宁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只会问:“什么意思。”
“唉。”陈书葵失望的叹了口气,“就当给你算了一卦,你可以选择信也可以不信,不过依我在医院这么多天,给很多人都看过了,好像都挺准的。”
“她能看到的我也能看到,以前看过几个病人,脑子里就浮现出一些‘龙凤金秋诞天门’、‘无常有道人无道’之类的,结果前一个生了龙凤胎,后一个过几天就死了。”陈书葵摆摆手,像是在说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
说的这些能加重自己这边的筹码和价值,现在看到霍保宁的预言这么离奇,陈书葵便觉得能帮上忙,只要能帮上忙,或许就能跟他讲条件了。
霍保宁皱了皱眉,也不由吐槽一句,“这些预言非得搞的这么神秘吗?就不能直接说人话?”
陈书葵罕见的哈哈一笑,也开了个玩笑,“抱歉,我这边暂时还没有这项业务。”
霍保宁扶了扶额头,有点焦虑,看来自己这边的麻烦事好像是少不了了。
真是晦气啊,从那个火男开始,这些破事就停不下了,自己就想好好读书,将来娶妻生子,平淡安稳的过完一生,怎么现在这些小说里才会出现的灵异事件全都一窝蜂找上他了呢。
“啊。”半晌后,霍保宁活动了一下手臂,呻吟般吐出一口气来。
“我觉得我该走了。”
“嗯。祝你好运。”都说开个玩笑就能拉进关系,此时的陈书葵脸上的冰寒也不那么深了,自己的事情也全交代完了,也是时候让他走了。
霍保宁见她将手掌伸过来,捂在自己眼前,刚失去视线的时候,他还下意识的紧绷了一下身体,不过之后发现好像她并没有敌意,也便最后问了一句。
“如果我永远都不会带你出去,就算有办法也不让,那你还会这样帮我吗?”
她没有说话,怔了一下又接着之后的动作,把手在他眼前一挥,他便像变魔术般消失在了黑暗中。
也仿佛他从未来过……
最后,只剩她一个人还站在那儿。
无边无际的黑暗天地,静谧又漆黑,吞食了所有的所有……
病床上,霍保宁渐渐睁开了双眼。
黑夜里,他扫视一圈,还是干净整洁的病房,找到手机看了一下,白光有点刺眼,手机上的时间是6:24。
在手机的锁屏时间内,他又照了照旁边的陈书葵,她还在睡觉,呼吸平稳有序,鼻腔传出“呼呼”的微喘声。
“唉,难以置信。”霍保宁转过头后躺在床上,还是有些莫名其妙的感觉。
“横鬼飘于方圆,游人夜下彷徨……”他不自觉想要推敲,可当他搜寻了脑内所有的信息,却依旧不能明白。
既然如此,那就再睡个回笼觉。
该来的总会来的,他只有昂首迎接的份,这时他才明白:生活就像是一个游乐场,游乐场里绝不会允许你平淡的过下去。
天亮后,霍保宁按照医院流程先换了一次药,之后该吃饭吃饭,该洗漱洗漱,护士这回倒是好心,专门从医院食堂给他和陈书葵带饭。
吃完了饭,闲着没事的霍保宁只能刷手机,阅览昨晚亓晴晴给自己发过来的复习提纲,说来也真是惭愧,竟轮到亓晴晴给自己整理东西了。
其实到了高三阶段,就已经开始备战高考了,高一到高三的书在这一年都会重新复习,按霍保宁的成绩,就算这段时间不去学校,成绩依然不会有太大改变。
陈书葵则还是老样子,大部分时间都在捧着护士给她新带来的绘本阅读,时常发呆,也常和霍保宁问这问那。
面对这个天真无邪的弱智女生,霍保宁脑中却又忽的想起了那个冷漠的陈书葵,总感觉有什么地方感觉很违和。
对于陈书葵那些幼稚的问题,霍保宁也只是草草回答,他更多的注意力,则放在了手机或学习上。
他有属于自己的生活、有他的任务和目标,若有可能,他会尽量避免和那些奇异的东西接触。
晚上十点,霍保宁又和亓晴晴准时煲了电话粥,当然,这粥的味道……一言难尽。
基本就是亓晴晴说一大堆,讲一些霍保宁不在时学校里发生的闻异事,霍保宁则是单调的回答“嗯”或“哦”。
有时候亓晴晴也会气恼的发发牢骚,霍保宁就告诉她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然后就……继续维持以上状态。
其实霍保宁不是在敷衍,只是表示了解了、知道了,可在亓晴晴心里,便更加重了宁哥儿“性冷淡”的印象。
就这样,时间一点一点流过,霍保宁的日常生活闲适又平淡,大多数时间他都呆在病房里,偶尔出去也是为了去医院食堂吃饭;
每天刷刷新闻、猜猜考点、敷衍一下陈书葵,晚上再和亓晴晴闲聊几句,霍大爷的养老生活恬淡又丰满。
时间跑的飞快,转眼间已入了十二月,秋天的影子已是看不到了。
这天下午,外面的已经很冷了,天色灰蒙蒙的,霍保宁坐在病床上向窗外眺望,能看到很多路人都穿上了羽绒服。
他们嘴巴里能哈出白色的水汽,他们有的戴着棉帽有的缩着脖子,他们有的打的有的步行,他们急匆匆来急匆匆去,他们穿梭于城市、街道、车流之间,像一条条卷入漩涡,被迫随波逐流的沙丁鱼。
病房里有空调,温度适宜,霍保宁感受不到外面的寒冷,但那阴沉的天气仿佛给所有人都带了一句凉飕飕话。
要降温了,大家可别被冻的跟个傻子似的,出门别忘了你的秋裤。
季节的更替就是这样快的离谱,往往还没等你反应过来,它就直接一盆凉水浇你头上了。
可真像是个顽皮的恶作剧。
霍保宁看了看窗外,感慨一阵,便转回头来,继续自己的“学业”了。
明天他就能出院了,右手的伤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不用再依靠抗生素来消炎了,虽然还需要再缠着绷带修养一段时间,但已经不影响正常生活了。
他现在要做的事……是考虑一下明天亓晴晴来接自己的事,还有就是……和陈书葵道别。
他本不会这么婆妈,可对陈书葵,他心里始终有些愧疚,一声不吭的离开总归是不太好的。
想了想后,霍保宁不由往陈书葵那边看去。
她正在看一本新的绘本,书面上是细腻唯美的图画和文字,她聚精会神的看着,纱布后还不时传出“嘿嘿”的轻笑。
棕色的发丝遮了半边脸最后搭在脖颈旁,露出粉红干净的耳廓,她像是个孩子,对世界都充满了好奇心。
霍保宁又想起他们刚见面时的场景,她举着绘本,质问自己是不是猪……
当然,这些全是误会,而至于当时她为什么撒谎说自己很漂亮……
可能是小孩子身上才会发生的事吧,霍保宁如此开脱到,那些价值观未确定的孩子,总会做出一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事,他们会试探着摸索、他们会模仿和伪装、他们会懵懂的尝试那些不好的秉性……
可当他们渐渐长大,见的多了,了解的多了,脑袋也就开化了,他们会维持自己特有的个性,他们会了解到情绪,他们会剔除原始的野性,他们会成为一个独一无二的“人”。
总有一天,这只傻猪也会长大的吧,霍保宁看着她的侧脸心想道。
第十三章 言情
陈书葵似是心有所感,愣了一下,朝霍保宁这边看来,眼里带着疑惑。
“我明天就要出院了。”霍保宁说。
“啊,嗯嗯,好啊。”陈书葵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长睫毛下的右眼有些失落,“那……大哥哥你还会回来看我吗?”
“有时间会来看你。”霍保宁客套的附和,心里道:什么时候再住院了可能就会来看你了吧。
“好呀,那大哥哥不要忘记哦!”陈书葵眼里带着喜悦,她应是还不懂这些客套的话,真的以为霍保宁还会来看她。
“我们拉勾,大哥哥你说到就要做到!”
陈书葵把小拇指远远的伸过来,霍保宁一愣,下意识伸出手时却在空中顿了一下,最后还是和她拉了勾。
陈书葵很开心,虽看不到她的脸,但霍保宁能想象到她现在一定在笑着,因为她漂亮的右眼已弯成了月牙。
傻孩子……
霍保宁收回手,依旧是面瘫着脸,低头玩起了手机。
“大哥哥大哥哥,”陈书葵举着绘本递给他,“这个给你。”
霍保宁一看,是那本《苏菲的杰作》,他抬起手掌,拒绝了,“不用。”
“为什么啊,”陈书葵缓缓抽回来,“大哥哥难道就那么不喜欢蜘蛛吗?”
“只是不喜欢绘本。”霍保宁敷衍着,他怎么可能好意思要个小孩子的东西,再说了,这绘本又不能当饭吃。
“哦,好吧。”
这时,护士推门而入。
“呦,霍保宁你是不是又惹书葵不高兴了。”
“没有没有,是书葵惹大哥哥不高兴了。”陈书葵连忙摆手。
霍保宁无语。
护士已经看到了之前的一幕,接过陈书葵手里的绘本,塞进霍保宁怀里,“叫你拿着你就拿着,婆婆妈妈,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喂,你这个态度,我觉得我有必要向医院投诉一下了。”霍保宁抬头看她。
“好啊,你去投诉吧,看院长怎么说。”护士有恃无恐的笑着,知道这只是个玩笑,这几日来他们也熟悉了,霍保宁总不能真的投诉自己。
“唉。”霍保宁无奈,看了看手里的绘本,没再还回去。
陈书葵“嘿嘿”笑笑,“护士姐姐你真帅!”
“那当然。”护士骄傲的扬起下巴,“哦,对了,霍保宁你明天就可以出院了,你的伤还没完全康复,因为你情况比较特殊,所以注意伤口别发炎了。”
“嗯。”霍保宁点头,情况特殊应该就是指自己没有痛觉。
“明天早上办好手续就能出院了,现在天冷了,你之前的衣服在外面可能会被冻死。”
“行了,知道了,明天我找人接一下我。”霍保宁对这护士的态度也是服了,说话就不能好听一点。
护士笑了笑,又问,“你父母真的有这么忙吗?怎么你生病了他们还一点都不着急呢,也没见他们给你打个电话。”
“在外地,回不来。”霍保宁只解释了前一个,后一个没说,因为他父母的电话早就打不通了。
三年前爸妈说是去外地做生意,他性子冷淡,也没多想,谁知就一去不复返了。电话也打不通了,只有卡里的钱还是会每个月准时打过来。
搞的跟自己被遗弃了一样,霍保宁严重怀疑他们是去别的地方造小孩去了,只是不回来也罢,还给自己搞一些离奇的破事。
是亲生的吗?!
“唉。”护士叹了一口,“苦逼的孩子啊!”
……
第二天早上,霍保宁解决了出院手续,便披着之前在家换的校服出了院门。
因为那时情况比较紧急,霍保宁只穿了一件保暖和一身校服就到医院了,现在天气很冷,他站在医院外的台阶上,冻的直打哆嗦。
校服外套没拉拉链,敞着怀,右手绑了绷带挂在脖子上,冻的都没知觉了,霍保宁另一只手掏在裤子口袋里,打量着周围,想要寻找亓晴晴的身影。
这家伙不是说好要来接我的吗?怎么还没到,是睡过头了吗?霍保宁牙齿打鼓,心里一万句草泥马。
“喂!宁哥儿,你冷不冷啊。”耳边突然穿来一阵温热,是亓晴晴的声音。
霍保宁转头看向身后,
亓晴晴穿着米色长卫衣和白色棉马甲,耳朵上蒙着粉色耳套,下身是黑色的保暖裤,映衬出纤细笔直的大腿。
她笑着看自己,霍保宁觉得这像是幸灾乐祸。
自己裹得跟粽子似的,我都给冻成这熊样了你还问冷不冷?!
亓晴晴一米六的个子,霍保宁足有一米八,现在靠的比较近,亓晴晴只能抬头看他。
霍保宁抬起左手摁在她头上,把她一头短发揉的有些凌乱,嘴里没好气的道:“你说呢。”
亓晴晴任由他把头发揉乱,笑起来脸上带着两个好看的梨涡,“我看着挺冷的,嘻嘻。”
“行了,你车呢,回家吧。”揉了一会,也算消了气,霍保宁赶紧把冻凉了的左手插回裤兜。
“好吧!咱们回家!”
亓晴晴一边领着他走一边说:“宁哥儿,我刚才在里面等了你半天你都没看到我,还非得出来等,真是的。”
“我还以为你不来了。”
“哪能啊,说好了照顾你的……”亓晴晴把马甲拖了下来,要霍保宁穿上。
霍保宁一愣,没有接,“你骑电动车来的?”
“嗯。”亓晴晴点头,“快穿上吧,在路上可很冷的,冻坏了怎么办。”
“哦。”霍保宁想了想,只好答应下来。
……
路上,虽然电动车上有防风棉套,但霍保宁还是看出亓晴晴被冻的有些哆嗦。
霍保宁这边情况也不乐观,穿了一件马甲也依然抵挡不住冷风呼呼的刮。
“宁哥儿你……疼不疼啊。”亓晴晴咬着牙问。
“不疼,你又……不是不知道。”
“哦……那好些了吗?”
“好些了……不好怎么能出来。”
“……”
“……”
二人一阵无言。
“喂,你开车……能不能稳一些啊,别胡乱拐好不好。”霍保宁在后座问。
“啊?嗯……不是……挺,挺稳的吗?”
“……”
“……”
过了一会,亓晴晴忍不住了,问:“宁哥儿,你……冷不冷啊。”
“你……冷不冷啊?”霍保宁反问。
“噗!哈哈哈哈”亓晴晴笑喷出来,感觉真是滑稽,两个人都冻的跟个傻子似的,还互相装作正经的说了一路话!
霍保宁这边也忍不住嘴角上扬。
笔直的公路上寒风肆虐凌冽,电动车车头左右颤动,嘟嘟跑着,二人都被冻的直打哆嗦。
牙齿在打鼓,但依然不能阻止嘴角挂满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