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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天全文阅读

作者:黑山老鬼     九天txt下载     九天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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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英雄还是美人儿?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暮色将临,牛头村西三十里之外黑风山山脚的羊肠小道上,传来了一声悠长的感叹。

    顺着羊肠小道走来的,乃是一个十一二岁模样的少年,他生得面皮白净,身上衣衫虽然粗破,但却洗得干净,眼圆脸圆,神情懒洋洋的,给人第一眼的感觉,便是老实腼腆,清秀,又有些天生让人放心的老实相。只是如今背了小手,在这孤萋萋荒无一人的小道上走着,却显得有些诡异。毕竟如今夕阳下山,山间时有猛兽出没,他一个小孩,似不该出现在这里。

    更让人诧异的,却是他小小年纪,面上却带了些痛心疾首的神色,一边走边叹息着。

    “想我方贵方大爷,堂堂仙人后代,三岁会爬树,五岁会抓鱼,七岁打遍全村小孩无敌手,八岁就能跟花家寡妇骂一天的架,天资惊艳,生来不凡,英雄寂寞从未输过……”

    “不就是偷了王老太家的一只鸡么,那群挨千刀的就敢找我索赔……”

    “……这说明什么?”

    “……说明我偷鸡的手段还是不够老道啊,居然会被抓!”

    “……”

    “……”

    名唤方贵的小小男童边走边摇头,严肃的自我检讨。

    如今夕阳正要敛去最后一缕夕光,天地之间渐渐暗了下来。尤其是在这荒山野岭,秋风吹过,更是荒草摇晃,林间沙沙作响,没的让人感觉背后生凉。方贵也是心里微慌,暗自嘀咕:“这破山可是一直都传说的十分邪乎,说有妖魔鬼怪出没吃人,不会真遇到吧?”

    “不行,不能自己吓自己!”

    越想越怕,他便晃了晃小脑袋,暗自琢磨:“我可是仙人后代,天生了不起,那小妖小鬼的就算真有,难道还敢来惹我?躲着我才是道理!反正我也不进深山里去,就在这里躲一夜,明儿一早我就回去,说仙人老祖宗让我再等十年,就看他们谁敢不敬着我……”

    一边想着,放宽了心,左右打量着。

    如今已在深山之中了,秋风让人难挨,须得找个背风的地方,没走几步,恰好看到左边山坡上,立着一座荒坟,已毁了大半,前面立着一碑,左右都是山凹,正好挡风。便开心了起来,三两步走了过去,在坟边上一窝,两手插在了袖子里,舒舒服服躺了下来。

    二郎腿一跷,望着那石碑,见似是某位陆姓老翁名诲,便道:“陆老兄,今儿个爷们有难,借你这地休息一宿,等他日我家仙人老祖宗过来接我回去,发达了,我一定回来专门给你立个新碑,晚上你就帮我盯着点四周,可别让哪个不开眼的野兽过来把我鞋叼走了……”

    一边念叼,一边摸了摸自己胸口挂着的一枚铜钱,放下了心来。

    ……

    ……

    少年心大,真个蜷在了坟窝子里睡了起来,不多时便已迷迷糊糊,进入了梦乡,梦里看到了仙人老爷爷从天而降,牛头村上那些势力眼们争着抢着抱着自己的大腿,把肥鸡猪头肉白馒头往自己怀里塞,自己左手抱着红宝儿,右手抱着花寡妇,吃的满嘴流油,哈哈大笑!

    阴风瑟瑟,拂过了山岗,树叶子哗啦啦作响。

    远处似乎隐隐有妖魔嘶吼之声传来,大地都在隐隐的震动。

    不知何时,周围忽然响起了若有若无的怪响,如风吹孔窍,又似野狐哭坟。

    方贵忽然醒了过来,抹了一把嘴边的哈喇子,直觉肚皮饿的厉害。

    昨天偷的那只鸡一大早就吃光了,而今天一早出门,为了这身骨气,也没好意思去李屠户家蹭早饭,所以今天直到现在,还没添过一粒米,三十里山路跋踄,早饿的狠了。

    心里一琢磨,方贵决定先出去寻点食来,记得入山的时候,看到南边有条小溪流下来,说不定可以捉几条肥鱼,便爬了起来,凑着月光,深一步浅一步的向着林子深处摸去。

    他是在山野里浪惯了的,肚子又饿,想到了烤鱼的滋味,便更有了动力,摸约在山林里摸索了三四里路,便已听到前方传来了哗啦啦的流水声,心间顿时大喜,便向前快走了几步,但也就在刚刚拐过了一处山脚时,整个人却忽然间一怔,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如今天上月光正明,将周围照的一片惨亮,一片腥风扑鼻而来。

    方贵看得清楚,就在前面的山坡之上,居然正站着一个小小的女孩,那女孩看起来六七岁左右,比方贵矮了一个头,身上穿着厚重而精致的白衣,头发梳成了鱼网也似的小辫,垂落着几件精美的饰物,便如同从画里走出来的一般,虽然年幼,却颇有几分雍容华贵。

    只是这时候的荒山野岭之中,怎么会出现一个小丫头?

    最关键的是,顺着那小女孩的视线看了过去时,方贵瞳孔猛得收缩了起来。

    就在那小女孩身前不足十丈之处,正有两只庞然大物从黑娑娑的山林阴影里走了出来,每一只都有丈余之高,吡着一嘴獠牙,有血红的馋涎顺着嘴角滴落,那前腿几乎方贵的大腿还要粗,爪子便如钢刀一般锋利,抓着地上的岩石,垂着尾巴,缓缓向前逼近着……

    “黑风山里居然真的有狼?”

    方贵浑身上下像是被电了一般麻梭梭的,冷汗出了一身。

    没想到黑风山里真的有狼,更没想到,自己居然会遇到这么一个场面!

    孤身小女孩遭遇恶狼,危在旦夕,这是什么?

    ……这是说书的朱瞎子经常提到的英雄救美桥段啊!

    听惯了说书人口中行侠仗义英雄故事的方贵,在这时候心不由得热了起来。

    瞧这小丫头一身打扮,明显是哪家财主的千金呐,朱瞎子讲的侠义故事里,多少侠客都是从这么一件英雄救美的小事开始发家的,照着规矩,自己遇到了危难里的小美人,大吼一声路见不平,对方怎么着也得以身相许再搭上万贯家财才是,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反正从小一直想英雄救美的方贵除了在花家寡妇被人偷看洗澡的时候吼一嗓子之外,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么好的机会呢,着实让生来一副侠义心肠的他感觉有力无处使啊……

    不过激动之余,很快又给自己浇了一盆凉水!

    那两只狼可真凶啊,瞧那爪子,钢刀一样锋利……

    ……虽然没有亲身经历过那些故事里的事,但英雄救美和送死应该不是一回事吧?

    说真的,这时候自己老么实的溜走,快点回牛头村去才是正经!

    忽然碰到了这种事的方贵,一时心脏嘭嘭直跳!

    到底该冒险跳出去救人还是装作看不见偷偷溜回牛头村里去保个平安?

    眼见得那两匹饿狼只是盯着那个小女孩,越来越近,他也心似火一般烧了起来,一时间自己的小脑袋根本做不下决定,于是急切之间,他解下了自己脖子上的铜钱,屈指一弹。

    铜钱飞在半空,迎着月光,似乎散发出了一抹诡异的紫光。

    方贵将铜钱扣在了手背上,慢慢揭开了手掌。

    月光之下,只见得这枚老旧的铜钱,朝着上面的,正是“乾元通宝”四个字。

    “老天注定,干了!”

    十几年的经历让方贵十分信任铜钱帮自己下的决定,心里有了决定,一步踏了出去。

    也就在这个时候,那两只看起来绝非凡物的恶狼已到了小女孩三四丈之外,正后腿微屈,凝聚了无穷的力量,便要向着那个看起来柔柔弱弱似乎一阵风就能吹倒的小女孩扑出。

    而那个小女孩迎着两匹妖狼,脸上却露出了和她年龄不相符的平静。

    在两匹饿狼即将向着她直扑过来的一霎,她小小的手掌拇指与食指点在一起,捏起了一个法印,身周开始有淡淡的清风刮起,这清风看起来十分的不起眼,但却蕴含着某种让人心惊的气机,一圈一圈,力量越来越强,已然达到某个极限,陡然向前呼啸而出……

    “快跑啊傻子……”

    但也就在这一霎,不远处的岩石转角忽然一道瘦瘦小小的身影扑了过来,比恶狼还要迅捷几分,一把将小女孩抱在了怀里,两个人陀螺一般顺着山坡后面的斜坡骨碌碌滚了下去。

    刚才全副注意力都放在了身前的小女孩一脸懵,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哗啦啦……

    方贵选择了英雄救美,但也不是热血上头就莽到底的!

    在扑出来的时候他就已经瞅准了地势,那是一个陡坡,坡势甚急,下方奇岩林立,正好借着岩石来阻拦那两区恶狠的追击,他与那小女孩身量瘦小,可以在岩石之间奔逃,必要的时候还能躲进某个孔穴里逃命,而那两匹恶狼身材如此之巨,肯定不会如他们一般灵活!

    如今便是如此,他与小女孩紧紧抱在了一块,滚得叽哩咕噜,一阵晕头转向,也不知被酸枣枝和碎片在身上划出了多少血痕,待到滚落到了谷底,方贵用力晃了晃脑袋,一骨碌爬了起来,拉着女孩的小手就向前跑,身形倒似只灵活的猴子,在岩石间钻来钻去。

    女孩整个都懵了,小脸上擦出了点血痕,她木木讷讷的,抬头看了一眼圆头圆脑傻乎乎拉着自己跑的小男孩,小短腿不由自主被他拉的飞快,噼哩啪啦的在岩石间里飞奔。

    背后只听得一声狼吼惊天动地,劲风呼啸,凶风快速逼近。

    “我去,这两只狼会飞……”

    方贵回头瞅了一眼,直吓的魂飞天外,他本是想借着林立的奇岩怪石来阻挡恶狼追击,没想到那两只恶狼居然直接从坡上飞了下来,一身钢毛迎风舞动,引动了诡异的怪风盘旋在身周,居然久久不落地,直像两只大风筝一般向着他们所在的位置扑了过来……

    “完了,作死了……”

    方贵心里火急火燎,瞬间后悔到了极点。

    一时想起要不要将这小丫头扔在这里,反正自己跑的比她快!

    不过再一想救人这个决定是铜板帮自己做下的,那便不应该轻易放弃才是……

    “噗”“噗”

    也就在方贵心里又急又乱,慌的心脏要跳出腔子时,忽然背后响起了两声重物跌地之声,他一时也觉得有些不对,转头看了一眼,忽然间便愣住了,从他这个角度,刚好可以看到那两只妖狼的尸首血肉模糊的挂在了碎岩之间,已经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这是怎么回事?”

    方贵愣了一下神,然后才脸色古怪的转头,看向了那个模样乖巧可人的小女孩。

    刚才看起来还雍容华贵像个小公主一样的小丫头,这时候发髻已经有些绫乱了,小脸上也擦出了一点血痕,倒是她身上的白袍甚是古怪,从山坡上滚下来,居然没变脏。

    更关键的是,从山坡上滚了下来,又被怪狼追了半天,她居然还是显得十分平静。

    方贵眼睛渐渐变圆了:“你杀的?”

    那小女孩也是讷讷的,似乎十分腼腆,过了一会,才轻轻点了点头。

    方贵下意识道:“吹牛,你哪有这么大本事?”

    小女孩一下子呆了一呆,明显她也没有碰到过这种情况,犹豫了一下之后,她忽然微微蹲了下去,向着方贵轻轻福了一福,行了一个方贵没有见过的礼节,但看得出来,这样的礼节十分的高贵,也十分正式,声音如同蚊蚋:“鲤……小鲤儿谢过您的救命之恩……”

    她似乎知道这样的礼节,但也是第一次这般做,小脸先羞的通红了。

    “啊?”

    方贵怔了半晌,英雄救美成功了?

    只不过,自己算是救人的英雄还是被救的美人?

第二章 神秘铜钱

    “你谢我当然是应该的,只是刚才那妖狼……”

    局面好像有些出乎意料,方贵这等心大的人也反应了半天,才讪讪开口。

    “小姐在那边……”

    话犹未落,忽听得远处林边响起了一声焦急的清叱,而后方贵眼睛就瞪圆了,只见得那林边上,居然有两团白色的云气升腾在半空,直向着他们所在飞来,在那两团云上,却是有着一个一身是血,身穿青衣的双髻女侍,还有一个身穿黑袍,拄着龙头拐的老婆子!

    “神……神仙?”

    方贵一瞬间眼睛都瞪圆了。

    他一直深信自己是神仙送到了牛头村上来的,向来把神仙当成自家人,只不过在牛头村上呆了十年,传说中的修仙之人他也没见过,这还是第一回。

    一时心里无法抑止的激动了起来,也不知是兴奋还是激动。

    只见那青衣女侍与黑衣的婆子落到了身边,急急的向着小女孩身上打量了几眼,见她脸上出现了一丝血痕,顿时神情紧张,目光看到了十几丈外的两匹妖狼尸首之时,更是脸色变得无比难堪了起来。

    老婆子一把将小女孩抱了起来,上下摸了个遍,见她身上没什么别的伤才放下了心,恨声道:“原来野岭窟那帮子妖人也来了,简直就是胆大包天,看他们怎么死!”

    青衣女侍冷着脸道:“好容易杀退了那些人,还是先离开这里为妙!”

    说着妙目一转,落到了方贵的身上,皱着眉头道:“这个小子是谁?”

    方贵一见她们眼睛看向了自己,忙道:“什么叫这小子,刚才是我看她差点被狼吃了,跑出来救她的!”虽然自己也不确定究竟是谁救了谁,但先占个道理肯定是没错的。

    老婆子听了微微诧异,打量了方贵一眼,道:“你救她?”

    说着,目光疑惑的向那小女孩看了一眼,意露询问之色。

    小女孩有些腼腆,微微犹豫之后,倒是轻轻点了点头,竟是承认了方贵的话。

    黑衣老妪和青衣婢女的脸色,顿时变得有些精彩。

    对她们两人来说,局面倒不难搞明白,只是问得几句,便已然心里有数了,倒也有些哭笑不得,她们自然知道,那两匹妖狼,还是伤不到自家小姐的,只是这个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的野小子,居然有胆子在两匹红背妖狼的面前出手救人,胆子倒是实在是不小!

    “你是哪里人?怎么会在这里?”

    青衣女侍皱着眉头看了方贵一眼,疑惑问道。

    方贵心里一个激棱,装出了一副老实模样,小声道:“我……我是牛头村上的人,肚子饿了,就跑到山里来套野兔子,然后就看到有狼……有狼想要吃她……”

    老婆子微微皱眉:“荒山野岭套什么兔子,你爹娘呢?”

    方贵摇了摇头,道:“我没有爹娘!”

    青衣女侍与黑衣老婆子对视了一眼,她们两个都是有修为在身上的,自然一眼就能看出方贵是个没有修为的凡人,再加上方贵天生长了一只老实巴交的脸,身上衣衫也寒酸,这时候听了他的话,又看他身上有不少滚落山坡时擦出的血迹,夜色里尤其显得可怜巴巴。

    “这倒是个有侠义心肠的!”

    那黑衣老婆子微一皱眉,道:“野岭窟的人还没死干净,这满山都是妖物,留他在这里,早晚是个死,不如先带回去!”

    青衣女侍受伤不浅,但闻言还是微一皱眉,道:“保护小姐才是最重要的!”

    黑衣老婆子看了她一眼,道:“我心里有数!”

    青衣女侍忽然明白了什么,便不再多言了。

    两人计较已定,便由老婆子抱着那个小女孩,青衣女侍随手打出了一道云气,将方贵也托在了上面,云朵腾起,于这夜色之中,飞遁而去,眨眼间便消失在了这片荒山里。

    而伏在了那软绵绵的云上,方贵伸了脑袋出去瞧,下方树木飞快闪过,心里也隐隐有些激动。

    谁能想到,只是朝镇上的人吹了个牛,居然真能碰到神仙?

    这下好了,抱上了神仙的大腿,若是能学两道法术回去,镇上谁敢不高看自己一眼?

    张屠户家的猪头肉,王老太家的鸡,那还不是想怎么吃怎么吃?

    ……

    ……

    这小小年纪,便在荒山里乱窜乱跑的少年方贵方大爷,来自三十里外牛头村,但他虽然长在牛头村,但却不是牛头村上生人,而是十年之前,某位仙人抱了过来的……

    ……牛头村上的人一直都是这么给方贵说的,他就是仙人抱来的。

    据说那是十年前的某一天,牛头村上的人正吃饱喝足了照例在东家长西家短的消谴闷子,却忽然间小镇上空,乌云密布,雷电轰鸣,在那乌云里,却有一位白胡子老仙人踏云而降,怀里抱着一个小小婴儿。

    那老仙人似乎有急事,据说身上还有些血迹,他来到了小镇,向着那已经跪了一地的百姓嘱咐:“好生养着,少则三天,多则半月,我便会回来接他!”

    话毕,老仙人匆匆将婴儿放下,再次腾云而去。

    满镇之人皆目瞪口呆,望着那个襁褓里呼呼大睡的小婴儿。

    这个小婴儿,当然就是如今的方贵方大爷了。

    当时的小镇上百姓,得了仙人吩咐,如何敢怠慢,毕竟这世上关于仙人的传说太多了。

    那些神通广大,通天彻地的大人物哪一个不是有着通天手段的,他们一句话,比皇帝老儿还好使,随便赐颗仙丹,说不定便能治好了自己多年的老寒腿,还有那满脸的麻子。

    而这等老仙人若是生起气来……

    ……传说中因为触怒仙人而被灭国的,那可不是一个两个了。

    所以牛头村百姓立时将方贵方大爷好好供了起来,足足找了三个膀大腰圆的奶娘还有一只正产奶的母牛赐候他,战战兢兢惟恐伤了他一根寒毛,比伺候自家祖宗都卖功夫。

    本以为三五天时间过去,老仙人回来,接走了这位大爷,说不定便一高兴,赐给自己些仙缘,要不然点几块石头当金子大家分了也行啊,所以牛头村百姓一开始还是很乐意的!

    但谁能想到,三天时间过去了,老仙人没来……

    半个月时间过去了,老仙人还是没回来……

    ……仙人说话,居然还不算数?

    牛头村百姓一下子作了难,望着这个胖了一圈的婴儿不知如何处理!

    有人想到,那老仙人来的时候,身上似乎带着血迹,不会是被仇人追杀的吧?

    万一老仙人已经死了,仇人找上门来,连累了我们怎么办?

    抱有这个想法的人,立时便要将方贵扔进猪圈里!

    但也有人不同意,万一那老仙人又回来了呢,岂不是好事变成了灾难?

    左右纠结之下,还是老族长做下了决定,这孩子是断不能扔掉的,老仙人可以腾云驾雾,估计发起火来这小小牛头村可承受不起,也不能让他饿死,总得先养着他才是,万一哪天老仙人真回来了,这就是咱们向老仙人讨要仙缘的资本啊,所以一定得好好养在村上……

    可说是这么说了,谁也不愿领养这个小婴儿。

    万一真像别人猜的那般,老仙人死了,仇家找上门来,谁领养他,岂不是跟着倒楣?

    最后还是老族长做下了决定,轮着养!

    这小小牛头村上,数十户人家,杀猪的、宰牛的、教书的、打猎的,谁都逃不掉!

    就是这么一句话,方贵就这么一家一天,硬挨着活过来了。

    老仙人一直没有回来,他也只好一直生活在牛头村上,渐渐长大了,总不能没有个名字吧,于是那镇上惟一有些酸学问的张先生,便凭着方贵的来历,随口取了个名字给他。

    不知来自何方,便姓方,仙人抱来的自是贵人,因此名贵!

    虽说名字有些讲究,不过方贵这个名字听起倒确实和牛头村里的人很搭!

    在这牛头村上,方贵慢慢长到了十来岁,最一开始,老仙人余威仍在,他也算过得舒服,不管到了谁家,都少不了他一口吃的,还得挑好的吃,可谁能想到,老仙人十年没有回来,渐渐的镇上的人对方贵的态度也就生出了些变化,不说拒之门外,些许嫌弃总是有的!

    吃的穿的仍是有,但渐渐开始越来越差了。

    以前轮到谁家,谁就乖乖接过去,但如今,也开始推三阻四,阴阳怪气了!

    而方贵,打小就听说了自己是老仙人抱过来的,那自己注定不是普通人物,说不定以后还有偌大的仙家家业等着自己继承呢,这样的了不起的人,能够受得了这等嫌弃吗?

    那绝对不行!

    心里嫌弃一下倒无所谓,你露在脸上这可不是给方大爷添堵?

    所以方贵便动了个脑子,待小镇上的人因为自己偷了只鸡而对自己叽叽歪歪时,他就恼了,我把你们这牛头村当成了家,自家人肚子饿了捉只鸡吃,怎么能叫偷呢?

    一拍桌子,他决定很有骨气的吹一个牛,便说自己昨天夜里梦到了一个老仙人,生得白胡子白眉毛,架着风驱着电,一看就是很有钱的老仙人,他让自己明天去三十里外的黑风山相见,有重要事实嘱咐自己,自己今个偷来这只鸡,就是为了到时候当作干粮的。

    牛头村上的百姓,一听这话,立时唬的不轻,虽不知真假,但也有些敬畏,嗫嚅着不敢再吵吵了,方贵则十分的得意,决定真个往黑风山走一趟,反正等着回去了,就跟他们说自己遇着了老仙人,但老仙人让自己回去再等上十年,倒要看这镇上的人谁敢不怕自己……

    之所以选黑风山,那也是有讲究的,这黑风山向来多鬼神传说,还有野兽出没,选在这里,那就能免得镇上的人悄悄尾随了自己过来偷看了,方贵大爷可是一向心思缜密的!

    只不过,就连方贵自己都没想到,自己的运气比想象中还好。

    兴许是沾了铜钱的光,自己居然真个遇到了神仙!

    在他胸口的那枚铜钱,乃是方贵身上惟一的信物,生来便挂在他的胸前,这铜钱外圆内方,古铜色,上面有“乾元通宝”四个字,也不知是哪一国的制式,就连见多识广的朱瞎子和村长都不晓得来历,不过方贵一直将这枚铜钱带在身边,倒是发现了它的特异之处。

    每一次当他不知怎么决定时,只要用这铜钱卜一下,那就立刻能做出对自己有利的选择。

    比如小时候不知去山南摘酸枣还是去山北摸鸟窝时,拿铜钱卜一下,正面去山北,反面去山南,依着铜钱的结果去了山北之后,便会发现山北除了鸟窝,酸枣也一样熟了一大片,不知该去李屠户还是张秀才家里吃饭的时候,铜钱一抛,赶紧往张秀才家里跑,这时候一定会发现天天杀猪的李屠户家里吃的反而是苞米碴子粥,张秀才那穷酸反而正躲起来炖肉吃!

    这一次他要救人,也是靠了这铜钱做的决定,果然撞了大运气!

    这可是仙人呢……

第三章 仙丹与蜈蚣

    青衣女侍和黑衣婆子两个人,并没有飞掠多远,方贵只觉得他跟着她们在云上,眼下景物瞬息即过,很是新鲜,但青衣女侍身上似乎有伤,如此腾云,过不得多久,脸色便有些苍白了,于是半个时辰之后,便按落了云头,在一片山脚之下十分隐秘的庄子里停了下来。

    她们似对这庄子很熟,入了庄子之后,青衣女侍便带了方贵与小女孩进了庄子,而黑衣婆子,则到了庄子之后,从腰囊里取出了几道古怪的阵旗,一道一道,布置在了庄子周围。

    房间里挑起了油灯,灯光昏暗,方贵睁大了眼睛左右打量。

    青衣女侍坐在了木榻上,小女孩则坐在了床上,眼睛里似有星星,好奇的打量着周围。

    她与方贵四下打量的目光撞到了一处,便有些怯懦的收回了目光。

    方贵心里想:“这丫头是个老实头,可比红宝儿好欺负多了……”

    过得片刻,黑衣婆子走了进来,向青衣女侍道:“周围布置好了,我老婆子布下的阵,他们休想找到这里来,只是你受了伤,恐怕不能长时间赶路,咱们带来的侍卫也都死光了,这安州境里,实在不知道有多少人是心怀歹意,对我们不利,却不好冒然离开!”

    青衣女侍睁开了眼睛,徐徐吐出一口微带了些血腥味的气息,道:“我们倒不打紧,却是不能带着小姐冒险赶路,便先躲在这小庄子里养伤,等着家里的人过来接吧!”

    黑衣婆子答应了一句,然后又看向了坐在床角的小女孩,摸了摸她的脑袋,叹道:“小可怜的人呶,来祭拜自己的亲娘,都会遇上这些豺狼,鲤儿小姐啊,你以后可不能再这么老实啦,你越是老实,那些人越是欺负你,来,先把颗灵息丹吃了,好好调理一下!”

    说着,从腰囊里取出了一个小小瓷瓶,倒了一粒雪白清香的丹药给小女孩。

    方贵正在一边看着羡慕不已,忽见那老婆子转身递给了他一颗,笑道:“你也是个好孩子,那妖狼如此厉害,敢出手救我们家小姐,是个有胆气的,这颗丹药便给了你吧!”

    “好人呐……”

    方贵两只小手捧着那丹药,眼睛都直了。

    他当真是有些意外,没想到给那个小女孩的丹药,居然也会分给自己一粒。

    想他平时在牛头村上,小时候还好,大了一点之后,谁家不嫌弃他,虽然依着老族长定下来的规矩,轮到了他去谁家吃饭时,也不敢不给他吃,但家里有点什么鸡腿白面包子啥的,都是紧着自家人,怕他看到,还都偷偷的躲起来吃,只是供给他些苞米茬子粥什么的。

    方贵其实都瞧见了,有时候还故意闹一下,但也不能回回都这么闹,大部分时间都只好装作看不见。

    所以这老婆子,居然把两颗丹药分别给了小女孩和自己,倒让方贵心花怒放了。

    “谢……谢老婆婆!”

    这一声谢,倒是说的由衷。

    那黑衣老婆子顺手摸了摸方贵的脑袋,能看得出他是打从心底高兴,也不由得乐了些。

    她也不是不通事理的,自然知道方贵所谓的“救人”,其实是纯属多余,但人家乡下野小子一个,面对着那些用邪法养出来的凶恶妖狼,敢出手救人,本来就挺有胆量的,再加上方贵生得乖巧机灵,又从小养出了一副不动声色却能讨人喜欢的本事,倒让她越看越喜欢了起来。

    方贵偷眼看着那个小女孩如何吃这丹药,见她只是随便的放进了嘴里,自己便也有样学样,急忙放进了口中,他从小没得着啥好东西,自然知道有好东西先吃进肚里的重要。

    老婆子本来想叮嘱他应该浸在水里分成几天来喝,见他一口吞了,也是有些无奈。

    方贵吞下了丹药,只觉口鼻之间,一阵清香,心想该说些奉承话来再哄几颗出来,但话还没蕴酿好,忽然间觉得小腹里有股子热气升腾了起来,暖哄哄的很是舒服。

    一时间脸色倒有些古怪了起来,只是呆呆的感受着,但没成想,这暖哄哄的感觉,久久不去,反而越发的旺盛了起来,到得最后时,已有几分滚烫的感觉,像是开水直接在肚子里转来转去。

    他整个的有点傻了,捂着肚子蹲下了身去。

    “傻小子,丹药哪里有这么吃的?”

    黑衣老婆子早就料到了,一边笑骂着,一边在方贵背上轻轻拍了一计。

    方贵感觉滚烫的胃肠之内,忽然有一股清凉之气透了进来,将胃肠之内的热气压制住了,而后抽丝剥茧一般引了出来,一丝一丝,仿佛顺着某种路线,在自己身体里游走。

    热气走过之后,体内好像有不少於塞随之开朗,毛孔开合,说不出的舒服。

    “傻小子,听着嬷嬷的话,转六合,走八脉,贯通阴阳府……”

    方贵傻傻的抬起了头来:“啥叫六合?”

    黑衣老婆子忍俊不禁,直接在他腰腹间点了几下:“这里!”

    方贵急忙点头,依着她的言语,自己也开始试着引那几缕热气在体内游走。

    如此前前后后,也行功一柱香功夫,那股子热气才渐渐的淡了,倒并不是完全消失,而是大部分被压制,剩下的一丝一缕,微薄到难以察觉,正顺着刚才的路线,一丝一缕,也不用方贵自己引导,自己便慢慢的顺着某种规律游走了起来,这种感觉,非常的舒服。

    望着方贵盘起小腿,坐在地上的模样,黑衣老婆子笑了笑,向青衣女侍道:“没想到这乡下的野小子,资质倒是不差,若是好好调教,怕也不输给家里那些家生子们……”

    青衣女侍笑道:“嬷嬤的青虚导引法,就这么传了?”

    黑衣老婆子笑道:“些许微末之术,只能延年益体,又不值什么!”

    青衣女侍笑道:“那嬷嬷干脆把青虚正法传了吧!”

    黑衣老婆子摇了摇头,笑眯眯的道:“青虚正法可就不能这么儿戏啦!”

    过得片刻,方贵也已行功完毕,直觉神清气爽,感觉就算是几天几夜不睡觉,也不会觉得困乏,小小的身体里面,更像是多了几分力气,一拳能打死妖狼也似,急忙从地上爬了起来,道:“老婆婆,刚才我吃了丹药先是难受,又变得十分舒服,这是怎么回事?”

    那黑衣老嬷嬷笑道:“你是个馋嘴的,拿了丹药就往嘴里填,但那虽然不是什么好丹药,可也不是你小小的身子能受得住的,药性化开了,你不会引导,这可不是找难受吗?若不是我老婆子在这里看着,这会子你已经成了一堆烂肉啦!”

    “难道那就是传说中的仙丹?”

    方贵听得瞠目结舌,十分惊喜,忽然念头一转,看向了小女孩,道:“她怎么没事?”

    黑衣婆子嗤笑了一声,道:“小姐有家传正法,比我们都高了不知多少,拿灵丹当饭吃都没事,又岂是你能比的?”

    方贵心里转了转,立时将这话牢牢记住了。

    黑衣婆子看了方贵几眼,倒是越看越觉得他机灵,但如今还有要事在身,也来不及问他其他的,只是向那床榻上的小女孩道:“小姐,那些妖人已经被我们杀的差不多了,逃了几个,这几日谅也不敢找过来,我也已在庄子外面布下了阵法,只等到家里来人,咱们便可以走了,不过趁着这点时间,老婆子还得先帮青儿姑娘疗伤,且请小姐先等几日可好?”

    小女孩无有不从,听了只是安静的点了点头。

    黑衣婆子便从腰囊里取出了一条银色的链子,制作的极其精巧,一个关节一个关节的搭在一起,倒像是一只银色的蜈蚣,上面的银辉便如活物,闪闪烁烁,在烛光下极是灵动。

    她将这银蜈蚣扣在了方贵的胳膊上,倒像是一件饰品,笑着摸了摸方贵的脑袋,道:“看你这么乖巧,婆婆先送这么个玩意儿给你,这几日你且不要走,陪着我家小姐,须得照看好了她,若有什么变故,紧着来提醒我们,待到我们离开的时候,就再赏你些灵丹银钱,可好?”

    “又给丹药又送宝贝,婆婆……可真好!”

    方贵看了一眼自己胳膊上的银蜈蚣,点了点头,显得非常欣喜。

    这黑衣婆子笑了笑,又叮嘱了小女孩和方贵一番,告诫他们定要在这庄子里呆着,万不可随便跑了出去等等,然后给了他们一瓶丹药,叮嘱小女孩饿了便服一粒,让他们出卧室来。

    小女孩似是知道她要帮青衣女侍疗伤,一切只是乖巧的答应。

    方贵年龄不大,却是识趣的很,也是一口答应了下来。

    留了内室给黑衣婆子帮青衣女侍疗伤,方贵与小女孩来到了厅堂之中,老老实实的坐着。

    小女孩很是老实木讷,出来了之后,便只是坐在了厅堂里的老梨木太师椅上,手托着下巴发呆,盏茶时间过去了,也是一动不动,小小年纪,倒像是可以永远这么坐下去一般。

    而方贵在这时候,则也是老实的坐着,若有所思,不知在想什么。

    而在这个时候,偏室里坐着的青衣女侍与黑衣老婆子,并未开始疗伤,窗户仍然关着,但她们却将厅堂里的方贵与小女孩一行一动都了若指掌,见两人都老老实实的,才略放心。

    青衣女侍过了一会,道:“银蜈蚣给了野小子,妥当么?”

    黑衣老婆子道:“若不是没了护卫,我也不会取这邪物出来,这银蜈蚣虽是法宝,但每祭起一次,都要食人精血,毕竟周围凶险,我虽然布下了阵法,也要提防万一,若有人袭来,那银蜈蚣借了那小子的精血,也可帮着小姐抵挡一二,我将丹药给他,助他炼化,也是因此,怕他气血不足以支撑罢了,不过若是无人来袭,走时我再给他摘下来便好!”

    青衣女侍点了点头,道:“也是没办法的事,走时多给他些补偿吧,我们毕竟不是邪辈!”

    两人商谈已毕,才算是真个放下了心来,一个盘坐,一个运功,帮其化毒疗伤。

    而在这时候,正在厅堂里陪着小女孩坐着的方贵,渐渐觉得周围安静了下来,心里便有了数:“墙角的蛐蛐都不敢叫了,估计她们这会才真个开始运功疗伤了!”

    放下了心来,笑眯眯的看向了小丫头:“小妹妹,我一看你就不是普通人呀……”

第四章 浑不吝

    那女侍和老嬷嬷眼里,方贵就是一个机灵老实的乡下野小子,如今她们尚未远离险境,自然应该多作提防,再加上青衣女侍的伤毒无法拖延,须得立时救治,否则轻则损了修为,重则伤了性命,但又不好将小姐扔在一边,这才顺手将方贵抓了壮丁,让他陪着小鲤儿,但殊不料,当她们二人准备妥当,一心只管着疗伤去了,方贵却露了浑不吝的真面目。

    瞥了一眼胳膊上的银蜈蚣,方贵心里是带了点气的。

    “谁家的饰物是带上了之后就摘不下来的?”

    随手拔弄了两下,方贵虽然还不敢确定,但也隐隐有了某种猜测!

    只怕那个看起来慈详好心的黑衣老婆子,并不像表面那么好!

    不过他倒是想不了太多,只以为这是某种类似于镣铐一样的东西,防着自己偷东西的。

    越是这么想,心里却是愈的感觉不满了起来……

    ……方贵老爷我堂堂仙人后代,会偷人东西吗?

    ……能骗的情况下谁会去偷?

    就像是能偷的情况下绝不会去抢,这是原则!

    尤其可气的是,我好歹也是救了你家小姐的人啊,居然这么信不过我,太气人!

    当然他也知道,面对着这些飞天遁地的仙人,自己就算再不满意也没用。

    惟一能做的,就是捞点好处回来了。

    面对着笑眯眯向自己说话的方贵,小女孩抬头看了她一眼,又低下了头去。

    不知是腼腆,还是心里有事,居然不肯回答。

    “这小丫头长的好看,实则是个小傻子不成?”

    方贵忍不住站了起来,背着手在厅堂里溜哒了一圈,忽然转头,向小女孩嘿嘿一笑。

    小女孩看了他一眼,便低下了头去。

    “这小丫头居然没有被我迷倒,看样子眼光不如小红宝……”

    方贵心里憋闷,又溜哒了一圈,向小女孩道:“我带你出去玩吧?”

    本是随口一问,没想到小女孩看了他一眼,居然点了点头,从椅子上滑了下来。

    方贵大喜,便领了小丫头走出门去,便在庄子里左右逛逛,随口问她些话之类的。

    “你叫什么名字啊?”

    “小鲤儿……”

    “哪来的?”

    “东土!”

    “过来干嘛?”

    “拜祭妈妈的!”

    “你妈死了?”

    “……”

    “我也没有妈,爹都没有!”

    “哦……”

    “哈哈骗你的,其实我有妈,只是还没来接我……”

    “……”

    “……”

    这小女孩着实乖巧老实,有问必答,没多大功夫,就让方贵套了个干净。

    这才知道,原来这小鲤儿并未安州人,而是来自遥远的东土,东土具体有多远,方贵也说不清楚,只是勉强搞明白了,这小丫头的生身之母葬在了安州,这一次来祭母,却遇到了一些坏人,一番厮杀,那些坏人被击退,但侍卫尽亡,她的青衣女侍也在这一战受了伤。

    方贵遇着她时,便是她的侍卫正被人缠着恶斗之时。

    任是谁听了这小丫头的身世,也能猜到她来历不凡,但方贵倒觉得无所谓,反正自己也是仙人后裔,只是自家白胡子老爷爷也没有过来接自己而已,哪能比这小丫头差了?

    面上也不显露什么,只是嘻嘻哈哈带了这小丫头玩。

    他是在牛头村上一路野着长大的,掏鸟蛋,弹石子,无不精通,这小女孩出身再是显贵,也是个七八岁的小丫头而已,只是生性木讷,但小孩儿天性尚在,跟着方贵这样的孩子王更是感觉趣味无穷,虽然游戏简单,她却没多久便被方贵吸引了过去,跟着一起玩。

    期间青衣女侍与黑衣老婆子仍不放心,停下了疗伤,观察了几回。

    见两个小孩玩的开心,青衣女侍笑了起来,道:“这野小子居然开始教小姐爬树了,真是不懂规矩,万一小姐回去时,变成了一个野丫头,那可怎么办?”

    黑衣婆子笑道:“小姐在家里太憋闷了,生生养的像根木头一般,胆子小,心又善,本是天之骄女的命,但在家里却是步步难行,人人欺她,尤其是夫人走了之后,更没见过她的笑脸,如今有个同龄的人陪着她玩耍,沾些野小子的胆气,对她来说倒也不是坏事……”

    “这小子若真能帮到了小姐,倒是他的一桩儿造化,回头可多赏他些!”

    青衣女侍笑道:“你不是一直说自己一身修为无人可传么,这小子还算有些资质!”

    黑衣婆子笑了笑,摇头道:“你莫要激我,修行正法,非福缘深厚之人不可轻传,这小子能在山野里误打误撞救了咱家小姐,看样子有几分造化,但他小小孩儿,能有多少气运?不经三灾六难,怕还承不住我这修行正法,临走时给他些银钱,让他在这凡间做个小小富家翁也就是了,那修行大道,又岂是人人可走的,老婆子我也懒得再带徒弟啦……”

    两人说笑几句,便再次开始疗伤。

    但她们却不知道的是,耳听着墙角里的蟋蟀又不敢叫了,已经摸清了这个规律,而且与小鲤儿厮混的比较熟了的方贵,正一脸忠厚的看着用灵巧的小手抓石子玩的小鲤儿,努力的露出了自己平生最好看的笑脸,笑眯眯问道:“听说,你学过很厉害的家传仙法呀?”

    说出了这话时,他心里着实得意。

    黑衣嬷嬷大概也没想到,她觉得方贵还不够资格得传她的青虚正法,但方贵其实也没看上她的法门……

    “之前她们还以为我没听到,那老嬷嬷一定还懂得更好的仙法,只是不肯传给我,不过没事,她们两个的身份,一看就不如这个小丫头,要她们的仙法,不如要这个小丫头的!”

    他心里正分析着:“最主要是这个小丫头一看就笨!”

    而迎着方贵笑眯眯的脸,小女孩犹豫了一下,才轻轻点头,道:“有的!”

    方贵更是得意了起来,悄声道:“你把它教给我!”

    小女孩摇了摇头,道:“爹爹说过,仙诀不可外传!”

    “你……”

    方贵气坏了,扬起了手来:“信不信我揍你?”

    小鲤儿眨了眨眼睛,也不知道信不信,反正没有露出害怕的表情。

    方贵一生气,就一巴掌打了下来。

    落到她脑袋上时,却是顺手摸了一把,哈哈一笑,道:“你这么乖,我哪舍得打你?”

    眼球子骨碌碌一转,又开始琢磨起了别的办法。

    看样子青衣女侍伤的实在不轻,与黑衣嬷嬷两个人在这庄子里呆了三四天,每日里一半时间都是在疗伤,不过让这两人省心的是,这个随手从山间抓来的野小子,倒是比她们想象的还要机灵能干,每日里带了小鲤儿在庄子里玩耍,倒让她比平时还活泼了些。

    她们一开始还不放心,总要瞧上一眼,但过了一两天,见这两个小的玩的如此融洽,倒是渐渐放下了心来,甚至私底下说起来话来,都觉得让小姐这般放松几日也不错了。

    再加上这几日过去,对头一直没有找上门来,便也渐渐放心。

    等到家族里有人来接,便可以放心的回去了。

    不过她们没想到的是,两个小的一团和气的表象之下,却也暗流涌动。

    方贵早已观察的透彻,发现青衣侍女与黑衣老嬷嬷每天酉时到子时,都要固定要在偏殿里聊伤,这段时间里,两人是顾不上别的什么东西的,胆子便也渐渐的大了起来。

    “小泥鳅妹妹,你家的仙法叫什么名字啊?”

    “九灵正典!”

    “很厉害吧?”

    “爹爹说是很厉害的!”

    “你说给我听听,我看看厉不厉害……”

    “不能说的!”

    “我看你就是没学会……”

    “……嗯!”

    如此这般的对话,方贵每天都要找机会说上几回,但奈何,在他眼里这个老实巴交的傻丫头,平时说什么无不答应,偏偏在说到了她们家传的仙法之时,总是油盐不进。

    吓也吓过了,激也激过了,偏偏一点用也没有……

    这倒让方贵大爷心里起了些火头,越是拿不到的,越说明值钱,自己怎么能轻易的错过?

    这一日的午后,方贵跑了出去,忙活了一上午,这才跑回了她平时休息的正堂窗外,探着脑袋一瞧,只见小丫头正似模似样的盘坐在榻上吐息,小小的人儿,身边却飞舞着道道若隐若现的灵气,一丝一缕,从她身周交缠而过,犹如神法显化,看起来让人极是眼热!

    “这就是仙法啊……”

    方贵看着一阵激动,这要是自己学会了,每天演一遭儿,牛头村里谁敢不服气?

    只是这小丫头难缠,逼得自己不得不祭大招了!

    看着自己手里拎的竹筐,方贵顿时有些得意了起来……

    “凭我方贵老爷的本领,还吃不定你个小丫头?”

第五章 九元正典

    “方贵哥哥……”

    小鲤儿察觉得有人过来,便收了内息,望着窗外,极淡的笑了笑。

    “泥鳅,快来……”

    方贵神神秘秘,在窗外冲她招手。

    小鲤儿从床上跳了起来,跑到了方贵跟前:“今天要抓石子吗?”

    方贵嗤之以鼻:“那是傻子才玩的游戏,咱不玩!”

    小鲤儿道:“之前你不是一直在带着我玩吗?”

    方贵道:“……因为你就是傻子嘛!”

    一边说着,一边拉着小鲤儿,神神秘秘的往庄子后面跑去,来到了柴房之中,只见一个竹筐里埋着满满的杂草,方贵将竹筐抱了过来,有些献宝似的放到了小鲤儿的面前,嘻嘻坏笑的将竹筐上面的杂草揭了起来,小鲤儿看着,好奇的表情一下子变得惊喜了起来。

    只见杂草堆里,正簇拥着一堆毛绒绒的野兔,刚刚褪去了绒毛,一个个哆哆嗦嗦的挤在了一起取暖,方贵有些得意的道:“我可是花了一上午时间摸来的呢,你瞧着好不好玩?”

    小鲤儿小心翼翼的伸指头戮了一下小兔子,满脸都是笑容:“好玩!”

    方贵揪了一只塞进她怀里,道:“那你就好好玩!”

    说着就蹲在了一边,看着小鲤儿抱着那几只小兔子,一会给它们作窝,一会给它们拔草一会给它们挨个的取名字,木讷的小脸活泛了起来,笑容就没有消失过,当真是爱不释手。

    方贵笑眯眯的看着她,心里也十分满意。

    待过了一会,觉得时辰到了,青衣女侍与老嬷嬷已经在疗伤了,他才笑嘻嘻的问小鲤儿:“好玩吗?”

    小鲤儿重重的点了点头:“好玩!”

    方贵笑道:“不光好玩,还好吃呢,你说是红烧还是爆炒?”

    “……”

    小鲤儿整个人都懵了,呆呆的看着方贵。

    方贵笑眯眯的:“烤一下也行,洒点胡椒面,美的很!”

    小鲤儿脸上渐渐露出了惊恐的表情:“为……为什么要吃兔兔?”

    方贵道:“好吃啊!”

    小鲤儿哭着道:“兔兔很可爱……”

    方贵道:“所以好吃啊……”

    说着便伸手过来揪兔子,小鲤儿下意识的就要往身后藏,方贵也不抢她的,很无奈的挠了挠头,道:“咦,你藏什么呀,是青儿姐姐和老嬷嬷让我照顾你的呀,前两天我给你烧蚂蚱的时候,你不也是很喜欢嘛,我是为你好才准备做我最拿手的烤兔子给你吃的……”

    小鲤儿并不擅长强行霸占东西,只是不停的道:“不……不吃兔兔可不可以?”

    方贵板起了脸来:“村里的老太太不讲理,你这小丫头也不讲理啊,这兔子是不是我的?”

    小鲤儿犹犹豫豫的点了点头。

    方贵道:“既然是我的兔子,那我烤了为什么不行?”

    小鲤儿低下了头,只是不愿撒手。

    “不吃兔子也可以……”

    方贵眯起了眼睛,故意拉长了音调说道。

    小鲤儿有些惊喜的抬起了头来。

    方贵故作大方的道:“这兔子是我的,我当然想吃就吃,可如果它们是你的,那我就没办法吃它啦,不过呢,这兔子可是我摸来的,你想要的话,就得拿东西过来换……”

    小鲤儿忙将自己腰间的一块鸾纹玉佩摘了下来,直着小胳膊递给方贵。

    方贵随手接了下来,摇头道:“这块破石头只能换一只兔子,还有好几只呢……”

    小鲤儿犹豫着低下了头来。

    方贵得意洋洋,压低了声音道:“我吃点亏,你把你家的仙法教给我,我把这些兔子都送给你,怎么样?”

    小鲤闻言一下子犹豫了起来,久久不肯回答。

    方贵则是得意洋洋,也不着急,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

    谁也不知小丫头心里纠结了多久,又鼓起了多少勇气,看着怀里的可爱小兔子,她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方贵顿时兴奋了起来,伸出手指:“一言为定,你要反悔你就是泥鳅,记得啊,这件事只有咱们两个知道,连青姐姐和黑嬷嬷也不能告诉,不然的话……我就天天吃兔子!”

    “我不敢的……”

    小鲤儿低下了头来,道:“不然爹爹也会骂我的!”

    “你爹真好!”

    方贵大感兴奋,强迫着这小鲤儿拉了钩,然后一起陪她给兔子作窝。

    小鲤儿毕竟年幼,虽然她爹爹千叮咛,万嘱咐,说家传正法不可示人,但她也只当这是爹爹给自己下来的无数条规矩的一条而已,并不真个晓得这里面的重要性。

    再加上方贵若是真想哄人,那当真是贴心的了不得,牛头村的花寡妇都能被她哄的从头到脚的舒服,更何况是小鲤儿这个不谙世事的小丫头,几日下来,倒是将方贵当作了世上最亲近的人一般,先前是不碍于爹爹的威严,不敢答应,但如今答应了,便也真就传了。

    不过她家传的口诀,那是何等的玄奥艰涩,比黑衣老嬷嬷的引导法诀又难了百倍,初时方贵还听着小鲤儿一句句的给自己讲解,后来却顾不上了,只求先记在心里再说。

    好在方贵也跟着牛头村的张穷酸读过书识得字,再加上脑子灵活,又知道这时候学的是好东西,因此也加了倍的用功,倒也没用几天,便将那洋洋近千言的九元炼灵篇记在了心里,期间自然也生过疑惑,在想小丫头说的这些东西愈听愈是不懂,不知是否是在哄自己。

    可是当他直接问了出来的时候,小鲤儿一句话却让他打消了这些心头的疑惑。

    “方贵哥哥对我好,我不会骗方贵哥哥!”

    小鲤儿一边给取名作小灰的兔子喂着晒干的嫩草,一边头也不回的回答。

    方贵仔细想了想自己干的事,倒是有点不好意思了,挠了挠头:“哪里对你好啦?”

    小鲤儿道:“方贵哥哥看到了妖狼,就拉着我一起跑!”

    方贵顿时有些诧异,道:“其他人就不拉着你跑了?”

    小鲤儿喂草的动作停了一下,低声道:“他们只会把我推过去!”

    听着小鲤儿的回答,方贵忽然说不出话来了。

    心里生出了些奇怪的感觉。

    过了一会,他笑道:“傻不傻,泥鳅你记着,遇到狼了就得跑,谁爱上谁自己上!”

    ……

    ……

    秦家的九灵正法玄奥艰深,但内容却并不多,几天时间下来,随着几只小兔子渐渐变得活泼,小鲤儿自己懂的内容也已尽数传完,甚至将前期修炼所需注意的关窍与方法也尽数传了,只是方贵担心黑衣老妪和青衣婢女发现端倪,并不敢立刻就去照班修炼而已。

    而在这几日里,黑衣老妪和青衣婢女疗伤的时间也越来越短了,从之前每天需要闭关三个时辰,到了如今,每日只需闭关一个时辰左右,不过她们兴许是看着这两个小人儿玩的开心,便也很少过来打扰他们,似乎是有意让这位甚少机会离家的鲤儿小姐多享些乐趣……

    方贵一直在暗中观察着老妪和婢女疗伤的时间,当她们不疗伤时,便只是带着小鲤儿玩些乡野间的傻子小玩意儿,疗伤之时,就一边玩些傻子小玩意儿一边悄悄的打听修行的事情。

    小鲤儿虽然年幼,但根基打的甚好,倒是确实能够随口告诉方贵许多珍贵的修行道理,只不过她与方贵不同,对她来说修行本来就是一件天经地义的事情,生下来开始便接触了,所以她倒不清楚自己说出来的这些事有多重要,不过是些吃饭喝水一样的常识罢了。

    她只是觉得这位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方贵哥哥对自己当真是好,和家里那些奴仆不同,比那些欺负自己的同族子弟更好了许多。

    又有趣,又不会看不起自己,而且他懂得养兔子,当真是厉害!

    反正自己已经连最重要的九灵炼息诀都传了,这些小问题又怎么可以瞒他?

    这一日午饭之后,青衣婢女与黑衣老妪再次闭关疗伤,似乎青衣婢女疗伤也到了最后的关键时候,这一日的功夫倒比以往更长些。

    而方贵也知道这些人怕是快要离开了,自己机会不多,因此便更加起劲的问着小鲤儿一些关于修行的事,他自己背了一个小背篓,小鲤则提了一把小镰刀,两个人一边挑着细嫩的青草采割着,一边在这小小庄子里面说着话。

    “养息法不是法术,只是帮人打根基的,方贵哥哥你说的飞天遁地,移山填海的本事,其实都是法术,但是想要施展法术,便一定要有足够的法力呢,这就和养息法有关了……”

    小鲤儿一边蹦蹦跳跳的割着草,一边随口回答着方贵的问题。

    两人边走边说,已渐渐到了庄子的边缘,这里已经是当初的黑衣老妪布下了禁阵,并严令方贵与小鲤儿不同跨过的雷池边缘,这里也已经是他们两个平时走的最远之地……

    方贵正满心琢磨着自己还该问些什么才能回牛头村吓唬那些土包子们,但却已经搜肠刮肚也找不出新问题来,毕竟他还没有正式接触修行,并没有那么多疑问,也就在这时候,他忽然感觉脚下大地微微颤动,身上的汗毛居然微微竖了起来,下意识抬头向西面看去。

    从他这个角度看去,西方乃是一边明亮的天空,没有任何异常。

    但忽然之间,一声巨响自西方传来,只见得西方天空忽然泛起阵阵涟漪,像是天空如冰面出现了道道裂隙,再一息,忽又有一声巨响传来,“喀喇”一声,天空被打破了。

    周围的地面之上,忽然一连串有十几道阵旗被巨大的力量震荡,从泥土之中跳到了半空,然后硬生生的被撕裂,黑蝴蝶般四下翻飞,再下一刻,空无一物的西方天空,忽然出现了数位黑色的黑影,皆是身披乌甲的高大男子,这些人中间,还有一个身穿蓝袍的中年道人。

    那道人这时候正随手一袖向前挥来,巨大的力量不但撕裂了黑衣老妪布在了外面的法阵,更是余波轰隆直向前狂涌而来,正站在了这缺口附近的方贵与小鲤儿两个首当其冲!

    “不好,仇家上门了……”

    方贵一下子被吓的浑身冰凉,双腿发麻,转身便要跑。

    但头顶之上那一条大袖如同乌龙一般向下击来,笼罩范围数十丈,凭着他两条小短腿,又能跑到哪里去,再加上回头一看,小鲤儿这时候吓呆了一般,居然站在了原地一动不动。

    连抛下铜板的功夫都没有,方贵直接转身抱住了小鲤儿,将她护在了身子下面。

    不是不想跑,实在是来不及跑啊……

第六章 一场误会

    “唰!”

    那一条大袖击溃了外围的大阵,余力收势不住,径直向着下方盖落了下来。

    这一袖荡起来的余波,便将周围的岩石击得粉碎,更何况是两个小小的人儿?

    迎着这一袖,就算是小鲤儿,也感觉到了一种无法形容的惊恐之意!

    她身上是有修为的,但是那一袖之力,明显比她所能够抵御的力量差得太远,所以这一次她倒是真的懵住了,不过也就在她发呆的时候,忽然方贵瘦瘦的身体一把将她抱住,在她呆呆的眼神里,只见到方贵一声大叫,小脸扭曲,拼命的将自己的胳膊伸向了半空之中!

    看起来,就仿佛要单臂撑着那条乌龙!

    “唰!”

    方贵的左臂之上,正扣着那一条银蜈蚣链子,在这一刻,那一条银蜈蚣之上,忽然亮起了一连串血红色的符文,方贵的身体在这时候变得通红一片,似乎隐约可以听见他体内传来劲风呼啸一般的声音,那是无尽血气都在飞速流转,然后被银蜈蚣快速汲取的声音。

    随着银蜈蚣瞬间汲取了足够的血气,一道银影忽然从方贵左臂之上飞出,化作七八丈长的蜈蚣冲向了半空。

    “哗啦……”

    银色蜈蚣影子与那蓝袍道人的袖子撞了一个结实,巨大的力量四下里袭卷,将周围更多的阵旗都给荡飞了出去,地面之上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圆,一层层的草地被刮了开来。

    连半空之中的黑甲侍卫都震得向后退了数步,没动过的,只有蓝袍道人和方贵、小鲤儿。

    “飞天蜈蚣?这是……”

    那蓝袍道人明显也没意料到这么一着,他其实在打破了周围大阵之后,便立时看到了大阵边缘的方贵与小鲤儿,吃惊之下,已经在急急收手,只是担心收势不够快,会波及到下面的小姐而已,但却没想到那个不起眼的小男孩儿居然会扑过来用这等邪宝抵挡了自己一下。

    惊愕之下,他只能借势身形急退,同时大喝出口。

    眼见那银蜈蚣还跃跃欲试,要向自己扑来,他急忙双手连划,做好了再次出手的准备。

    而在这时候的方贵更是头晕脑胀,哪里晓得发生了什么事,根本已控制不得那蜈蚣,只觉一身气血快速流失,尽被蜈蚣吸走,似乎连最后一滴血也留不下。

    “住手!”

    但还好就在这时候,庄子最中间的厢房之中,忽然响起了一声愤怒的厉叱,两道身形破开房顶,在一片檐瓦杂草纷飞之中,冲到了半空。

    黑衣老妪目光急扫,已是脸色大快,快速向着空中招手,将那一条银蜈蚣接回了自己手中,然后目光扫过了场间,怒气冲冲的向着那蓝袍道人看了过去,喝道:“何方妖魔?”

    那蓝袍道人见到了黑衣老妪和青衣婢女,这才心间稍安,忙在空中作揖,道:“云州永照山风安子奉命前来接秦家小姐回山,唐突破阵,倒险些引起误会,恕罪恕罪……”

    “永照山的人?”

    那黑衣老妪听到了对方的话,稍稍心安,知道来的不是仇家,反而是自己一直在等的人,但一转眼看到了地上生死不知的方贵,心间立时火气更重,喝道:“既是来接小姐的,难道不知道好生传音叫门的道理,哪里来的狗胆,居然一上来便要硬破我的大阵?”

    那蓝袍道人闻言,顿时脸色有些尴尬,嘿嘿一笑,没有回答。

    倒是在蓝袍道人身后,忽然响起了一个懒洋洋的声音,笑道:“胡婆婆不要急着骂人,是本公子担心鲤儿妹妹的安危,这才让风安道长直接破阵的,你嫌我礼数不够么?”

    空中的黑衣老妪和青衣婢女巡着那声音传来之处看去,两个人顿时脸色大变。

    只见得蓝袍道人身后的半空之中,还有着数名黑甲的侍卫,而这些侍卫中间,则是簇拥着一顶黑色的轿子,轿子两边有两个娇美的年轻侍女,轿顶之上镶珠嵌玉,说不出的华丽,如今轿帘正被慢慢掀开,露出了端坐在轿子之中的一个面如白玉一般的温润少年。

    这少年年岁也不甚大,十七八岁模样,生得极为俊美,只有一双眼睛,哪怕是在脸上带着笑时,也隐隐藏着一股子疏狂之意,眼皮子底下看人,便像是谁都不会放在眼里。

    “原来是甲少爷到了,还请恕老身未曾远迎之罪……”

    黑衣老妪和青衣侍女对视一眼,皆规规整整,齐齐敛衽向那少年行礼。

    “我恰好便在左近,听闻了鲤儿妹妹在这里被人欺负,就接下了这个任务,来到了此州,先灭了那些胆大包天敢招惹我秦家的门派,然后便急着过来接鲤儿妹妹了,一次传音之后,你不曾回应,我担心鲤儿妹妹出事,这才让人打破了你布下的法阵,看样子你怪罪我?”

    身上穿着淡金色袍子的少年站起了身,踏着虚空一步步走了下来,似笑非笑的说道。

    “原来是这样……”

    黑衣老妪心头微震,这才知道眼前这位甲公子还是给自己传过音的。

    只是刚才她正处于给青衣婢女疗伤的关键时候,却是不曾察觉。

    只不过转念想想,还是心下有些不满,既然周围法阵完好,便说明大阵里面的人不会出事,这位甲公子一次传音得不到答复,就不知道稍微等上一等么?

    尤其是看到了地面之上生死不知的方贵一眼,更是觉得心里微沉。

    这个乡野少年身上的银蜈蚣是她挂上去的,本是为了应付敌人,若是真有敌人上门,为了保护小姐送了他的命倒没什么,但却没想到,敌人没来,他倒是伤在了自己人手里,如今能够感觉到他一身血气微乎其微,也不知道损失了多少血气,还救不救得回来。

    心里虽然不满,但迎着那金袍少年的话,她自然不敢将心里话说出来,只是急忙行礼告罪道:“刚才老身在为青儿姑娘疗伤,一时疏乎了,还请甲少爷不要怪罪……”

    金袍少年并不搭理她,也懒得看周围的那位青儿姑娘一眼,目光只是看向了蹲在地上的小鲤儿,脸上堆出了一抹笑容,道:“鲤儿妹妹,刚才吓到了你,倒真是该死,不过你也不必再害怕了,野龙岭,逍遥窟,血煞门,上官山等七个胆大包天敢对你不利的道统,都已经被我顺手灭了,如今那七方门派宗主的脑袋便在这里,鲤儿妹妹看看可曾有落下的?”

    在他说着话时,背后的甲士已捧着七方木盒走上前来,里面赫然是七颗血淋淋的首级。

    “全都灭了?”

    黑衣老妪和那青衣婢女听了甲公子的话,心里齐齐一惊。

    作为东土秦家人,她们自然也瞧不上这几个安州小小门派,但这里毕竟不是东土,秦家的势力不在此地,这几个门派作为地头蛇,也是有几分自保之力的。

    最关键的是,如今距离她们传信才几天时间,这位甲公子便已轻描淡写的将这七个门派尽数灭了,下手之快,手段之狠,也着实有些骇人听闻,只是不知道他有没有留下活口,好审问他们背后的黑手……

    ……想到这位甲公子平时的手段,想来是不会留下的!

    甲公子向来说话算话,他说灭了,那就一定真的是连根草也没有留下。

    她们两个心间惊骇,但蹲在了地上的鲤儿小姐却一声不吭,头也不抬。

    那甲公子沉默了一会,脸上又堆起了笑脸,从怀里取出了一个紫金盒子,笑道:“这安州穷苦之地,倒是出了几个人才,有个名唤古通的老儿炼丹不错,这是我命他花了七天七夜功夫,用一身本事炼出来的养息丹,倒是丹品不错,恰好可以给鲤儿妹妹你打根基……”

    “你们……”

    直到这时候,那鲤儿小丫头才忽然抬起了头来。

    众人这才看到她脸上已挂满泪水了,眼睛红通通的,小手只是紧紧的攥着躺在地上脸色无比苍白的方贵,第一次有些失态一般的叫了起来:“你们……快来救救方贵哥哥啊……”

    “嗯?”

    听得这一声喊,黑衣老妪和青衣婢女总算想起了地上躺着的方贵,脸色微变。

    而那位甲公子则皱起了眉头来,一脸不悦的打量了一下地上那个粗布衣衫的野小子。

    “这又是哪里来的虫子?”

第七章 永不为奴

    方贵迷迷糊糊躺了很久。

    感觉自己已进入了一片永恒的黑暗,身周如处冰窖,冷的可怕,就连意识似乎都已彻底熄灭,永远的堕入了死寂之中,可在这意识绝灭的一瞬间,他却恍恍惚惚仿佛看到了许多存在。他仿佛看到了一个到处都是仙人的国度,在向着自己朝拜,又仿佛看到了一片战场,无数刀光剑影,山崩地陷,就连天空都破了几个大洞,有无尽的仙火自天外倾泄了下来。

    迷迷糊糊之中,他又像是回到了牛头村。

    在这里,他看到了天天笑眯眯的胖胖族长,看到了穿着一身青袍脸色正经却总是偷看花寡妇洗澡的张穷酸,还看到了扯着一杆卦旗给人算命而且总是一张口便讲出无数仙人传说来的朱瞎子,还看到了打扮的花枝招展四处勾搭男人的花寡妇,以及扎着两个羊角辫总是啃着没有熟透的杏子口水流的哗啦啦的红宝小丫头……

    他的意识在这样接近湮灭的状态里沉浮了好久,倒开始感觉渐渐暖了起来。

    仿佛有隐隐的暖流自小腹升起,渐渐流向了他的全身,这些暖流逼退了他身周的寒意,也使得他渐渐从那无尽黑暗里渐渐浮了出来,无尽的幻象开始一点点从识海之中褪去。

    睁开眼的前一霎,他听到了一声轻叹:“这野小子还真是命大啊……”

    睁开了眼睛之后,方贵便发现自己正躺在厢房里的大床上,身上盖着厚厚的棉被,眼前那张略带些歉意的脸正是黑衣老婆婆,在她身边,还有一脸冰霜的青衣侍女,床边一只小手抓着自己,正是一脸惊喜的鲤儿小丫头,更远些的地方,还能够看到一位青衣的道人。

    “呵呵,不是他命大,而是他命好!”

    那位青衣道人见他睁开了眼睛,便放下了心来,冷笑道:“古通老怪花了七天七夜,不知消耗了多少绝妙药材炼制出来的养息丹,便这么喂给了他,死人怕也是能活过来……”

    听这口气,居然像是有些嫉妒的意思。

    “这娃娃救过小姐,命当然好!”

    青衣女婢冷着脸,淡淡说了一声,并不给这道人颜面。

    那道人也不敢发作,只是揖手道:“既然他醒了过来,那老夫便去回禀公子,该启程了!”

    “这……这老浑蛋……”

    方贵迷迷糊糊的,眼见那青衣道人要出去,这才忽然认出了他来。

    这不正是之前差点一袖子把自己拍死的老头么?

    生死大仇啊,如何能不急眼?

    青衣道人听了这称呼险些一跤跌倒,顿时一脸铁青,若是秦家的小姐这般骂自己,甚至是那黑衣老妪和青衣婢女这般骂自己,能忍也就忍了,但这段时间里,他已听黑衣老妪说了这小子的来历,一个乡下的野小子哪里来的胆子这般羞侮自己,下意识便要发作。

    不过看到鲤儿小姐便伏在床边,黑衣老妪和青衣婢女也脸色不善,却是将后面的话都咽了下去,只是冷眼看了方贵一眼,便走出了门去向那位甲公子禀报去了。

    “你莫要着急,只是一场误会罢了!”

    那黑衣老妪则是按住了方贵,温言向他解释了一遍。

    方贵听了,也只是迷迷糊糊,合着自己是被自己人打伤的?

    不过想到了自己胳膊上的蜈蚣,又转念一想,自己究竟是被打伤的还是被坑的?

    “先去拜见甲少爷吧,救你命的丹药是他赐你的!”

    青衣婢衣面无表情的提醒,说着便牵起了小鲤儿的手,准备向外走去。

    方贵虽然身上没有力气,也被黑衣老妪扶了起来。

    他心里已然想明白了这些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不窝火是假的,明明是这些人害的自己差点丢了小命,又把自己救了回来,结果还要自己去向人家道谢?

    不过人在屋檐下,不低头是不行的,也只能装作乖乖的模样爬起来。

    本来还在思忖着如果给那什么甲少爷磕了头是不是太亏,却没想到对方根本没有给自己磕头的机会,那位身穿金袍的少爷正大咧咧的坐在厅上饮茶,见到方贵被黑衣老妪引着出来,便放下了茶盏,不耐烦道:“既然没事了,便该启程,鲤儿妹妹还是快些回去的好!”

    周围的侍女与黑甲卫士闻言,便要立时去准备。

    黑衣老妪和青衣婢女这时候自然也不好说些什么,青衣婢女伤势还未全好,但既然甲公子发了话,便是伤势再重一倍她也不敢违背,只能到了路上再慢慢服用丹药调养了。

    倒是小鲤儿一听这话,却忽然拉住了方贵的手掌,道:“方贵哥哥……一起么?”

    “啥?”

    此言一出,不说别人,就连方贵都愣了一下:“我还得回牛头村呢……”

    那位甲公子也脸色微露不悦,他认真的看了一眼拉着方贵的手掌,两只眼睛里满是祈求之色的小鲤儿,又看了一眼脸色苍白,一身褴褛,仿佛站也站不稳的乡下野小子,心里似乎有些不满,但又隐隐觉得自己会生出这种不满的感觉,实在是有些拉低了自己的身份。

    “算了!”

    他还是笑了笑,道:“既然鲤儿妹妹喜欢,便把这小子带回去做个小厮儿好了……”

    一听此言,小鲤儿倒是没有什么反应,只是听着可以和方贵一起走,露出了期待之意。

    而黑衣老妪和青衣婢女则是面露惊喜之色,似乎也没想到这个野小子居然会有这等福气,东土秦家的小厮儿,那也比这安州乡下的苦少年身份不知高了多少,尤其是想到了这少年以后的命运,那当真可以说是一步登天也不为过了,黑衣老妪已是忙忙的推了方贵一把。

    “还不快谢过甲少爷?”

    “我……谢他?”

    方贵这才反应了过来,难以置信的看了黑衣老妪一眼。

    “傻小子,你哪知道入了东土秦家的好……”

    黑衣老妪没有张口,但却有细细的声音在方贵耳边响了起来:“秦家可是天上天的大世家,哪怕只是秦家的下人,也有着玄妙功法和丹药恩赏,一入秦家,再非凡俗,比一般的道统还要强呢,不知多少道统出身的弟子与散修削尖了脑袋想入秦家而不得门径,你倒轻易捞着了这个机会,这可算是你最大的福气了,甲少爷这一句话,改变了你世代的命运呢!”

    “可以修行?”

    方贵听到这话,着实愣了一下。

    长到这么大,他一直最梦想的三件事,一是仙人老爷爷来接自己,二是可以像传说中的仙人一样修行,三是娶了红宝和花寡妇,如今听说了自己可以修行,又如何能不心动?

    况且牛头村穷苦,也确实有不少寒家少年入城去卖身大户人家为奴,在村里人看来,这其实也不失为一条好出路。

    可是转念一想……

    ……自己可是仙人的后代啊!

    说不定有一方堂堂仙国等着自己去继承呢,如何能给人卖身为奴?

    况且,这个小丫头可是跟在自己屁股后面混的,难道以后要自己去伺候她?

    这时候的方贵当然不知道,就算他真去了秦家,也轮不到他伺候小鲤儿,堂堂秦氏小姐身边的近身奴仆可不是那么容易做的,他这出身,起码要奋斗个几十年才有可能……

    “这小子莫不是高兴的疯了?”

    周围一群人都看着方贵在那里发懵,眼神暗暗催促着。

    但却没想到,心间一番天人交战之后,却看到那眼神渐渐清明过来的方贵非但没有欣喜若狂的跪在甲少爷面前谢恩,反而脸上渐渐露出了些愤然之色,小小胸口挺了起来,他目光从鲤儿小姐身上扫到了那位甲少爷的脸上,然后像是憋了无尽的郁气一般大声开了口:

    “我不给人当奴才!”

    “……”

    “……”

    “嘎?”

    周围人听了这话都愣住了,眼神复杂的看着方贵。

    这野小子,还真是野小子啊……

    看起来路边蝼蚁一般的人儿,从哪学来了这等似乎很有风骨的话?

    倒是小鲤儿,听了这话之后微微一愕,然后便看着方贵愤然的脸,有些呆了。

    这个表情似乎深深烙印在了她的心里。

    “方大爷我是个顶天立地的,怎么可能去给人做小厮儿?”

    方贵说出了第一句,第二句便随口说了出来,这时候他心里本来就有火,也忘了装作伏低作小的模样,下意识里学起了朱瞎子讲的故事里那些气吞山河的英雄侠客……

    但他觉得气概过人,但周围人却只觉心里一阵荒唐。

    一时间,倒不知该如何对他说了。

    那位甲公子也是微微一愣,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心头微生杀意,但看在了小鲤儿的面上,再想到自己的身份,却又压了下去。只是似笑非笑的看着方贵,道:“好一个顶天立地的人儿,小子,希望你长大之后还记得自己这个话,秦家不缺你这个打扫庭院的,也不强求你!”

    说着话时,便已经站起了身来,大步向外走去。

    众人见了,自然知道甲公子已经放弃了带这个野小子走的念头,心头微叹。

    尤其是黑衣老妪和青衣婢女,更是有些无可奈何之意。

    倒是小鲤儿,在这时候居然不再说什么了,只是很认真的看着方贵。

    “小儿,虽然你保住了一条命,但根子已经毁了,若是开始了修行,还有些希望,但你却……呵呵,希望你过上几年之后,便能够明白这所谓的骨气害你失去了什么吧……”

    青衣道人也可笑的叹,便要跟着众人出门去。

    眼见得众人似乎都要走,将自己丢在这里,方贵心里急转,忽然又叫道:“慢着!”

    众修皆转过了头来,包括那甲公子在内,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迎着这许多目光,方贵深吸了一口气,面无表情,一脸傲然,气吞山河一般将手伸了出来,叫道:“我不跟你们回去做小厮儿,但总是救了你们家小姐的命吧……”

    然后他理直气壮的道:“给钱!”

第八章 一道因果

    不得不说,东土秦家在给钱这件事上,还是很大方的。

    望着方贵那只坦然的手掌,甲公子只是轻蔑的打量着他,然后点了点头。

    他身边的一位黑甲卫士便将腰间的一个囊袋解了下来,从里面取走了几样信物与法宝,然后便将沉甸甸的袋子向着方贵扔了过来。

    很明显,那袋子里着实装了不少银钱,方贵两只手抱住了,倒是险些捧不住,那位甲公子望着方贵喜上眉梢的模样,轻轻吐出了几个字“有意思”,转身走了。

    其余人等也皆一言不发,跟着甲公子走了出去,包括了青衣婢女也回厢房收拾了些东西,并不准备与方贵道别,便先去了庭院之中等着,只有黑衣老妪和小鲤儿还留在厅内。

    “方贵哥哥,你以后会来找我吗?”

    小鲤儿看着方贵,两只圆不溜的大眼睛非常的认真。

    方贵正着急着想打开那个袋子看里面有多少银子,但当着黑衣老妪和小鲤儿的面总是不好意思,这时候心焦难耐,还是敷衍着拍了拍小鲤儿的肩膀,道:“放心吧,十年内一定去!”

    心里倒是想着,这秦家人傻钱多,可不得经常去?

    至于说十年,却是因为自己骗来了人家的家传正法,为了少惹祸端,那怎么也得给自己留十年功夫消化一下再说,十年之后,要么自己早就成了飞天遁地的大人物,要么仙人老爷爷过来接自己回家了,无论是哪种,自己都不必害怕,堂堂正正的过去找她便是了!

    小鲤儿得到了这个回答,心里极是满意,笑眯眯的点了点头。

    黑衣老妪看着小姐脸上罕见的笑容,又看了一眼方贵,心里已经微微发沉了。

    方贵不过十几岁年龄,还分明是个小孩,但经历了这一番大难,却也埋下了祸根,他险些气血枯竭而死,如今虽然救了回来,但以她的眼力,却分明可以看出此子身上的变化。

    如今的方贵,看起来似乎精神旺盛,身体康健,但那只是因为服用了养息丹之后,药性转化之下带来的表象而已,仔细看去,却能够发现这小儿的头发根里,都已微微发白……

    ……都是因为本源伤的太重啊!

    说什么十年时间,这小儿还能够活得了十年吗?

    “哈哈,你们路远,早点动身,我就不送你们啦……”

    方贵十分大度,客客气气的跟小鲤儿和黑衣老妪道别,甚至显得有些焦急。

    小鲤儿点了点头,只是有些留恋的看着方贵,但黑衣老妪心里犹豫了一番,却忽然间走向厅内,提笔写了一封书信,在末尾打上了一道法印,然后郑重的看着方贵道:“小儿,你救了我家小姐,便是你的大功德,老身以金银谢你,倒是俗了,只想问你,可愿修行么?”

    “修行?”

    方贵怔了一下,他当然是想修行的,这是他人生里排行第二的大事。

    不过还是摇了摇头,道:“我可不跟你们去做下人!”

    黑衣老妪摇了摇头,道:“甲公子已经收回了成命,你便想去也去不得了,不过你若是愿意修行,老身倒也可以指条明路给你,我当年本是出身安州岭南胡家,对这安州修行宗派也算比较了解,还有些故人在此,你若是愿意修心养性,踏上修行之路,我可以荐你入仙门!”

    “入仙门?”

    方贵听了此言倒是唬了一跳。

    他是天天跟着朱瞎子听那些仙人传奇故事的人,对仙门当然也并不陌生,知道所有故事里那些行侠仗义的人都是仙门里出来的,可以说,那所谓的仙门,就是修行之人的学堂啊!

    在自己眼中,那仙门就是高高在上,不可触摸的存在,听说青石城城主家的公子进入仙门,还得经历多方考核,再献上不知多少金银珠宝呢,这等地方,又岂是想进就能进的?

    眼前这老婆婆不是在吹牛吧?

    她也就是个下人,居然能有这么大的面子?

    黑衣老妪当然不知道方贵小小年纪,想法就如此的复杂,还以为他是惊呆了,便点了点头,道:“安州虽然是个小地方,但气运所钟,倒是养出了几条潜龙,其中有个太白山,那位山主曾与我有一面之缘,他便是个很不错的,你若是能拜在他门下,当能学些真的东西!”

    “我答应!”

    方贵毫不犹豫便答应了下来。

    如今他倒是还没想好要不要真的去,但有这个机会,当然先拿下来再说。

    拿到了之后,自己可以选择去或不去,不答应,可就一点选择也没了。

    见到方贵答应的爽快,黑衣老妪倒有些意外,但她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将手里的书信递给了方贵,道:“你若想好了,便执此信往太白山去吧,只说是岭南胡家的胡秀婆婆荐你来的,想来那太白山主也会看在我的面上,允许你入门学些东西,只是修行之路漫漫,艰难险阻无尽,老婆子我能够帮到你的,也只是帮你引荐条路,剩下的还是只能看你自己了!”

    “我懂!我懂!”

    方贵一口答应了下来,黑衣老妪说的话,每天在朱瞎子那里听十几遍,早就够了。

    尤其“修行之路漫漫,艰难险阻无尽”十二个字,更是像开场白一般,壮声势,没用处。

    外面庄子里,一艘精美而宽敞的法舟已经从天而降,方贵便也与黑衣老妪和小鲤儿道别,然后目送这抱了那兔笼子的小丫头登上法舟,立身于舟弦之上向自己挥手,法舟下方,有符文渐次亮起,跟着灵光凭生,详云汇聚,托着法舟直直升上了半空,朝着东方径直去了。

    方贵立身于这庄子之间,直到法舟与那些黑衣甲士尽皆没了影子,才左右打量。

    只觉周围景色依旧,那飞天遁地的仙人和庞大神奇的法舟,倒都像是一场梦一般,对于在牛头村生长了十几年,虽然每天都在听些仙人传说却始终过着普通人生活的他而言,多少有些不真实感。尤其是这几天里的经历,回过头想想,倒有些像是场怪异的梦境……

    当然这时候来不及想这些有的没的,方贵确定那些人已经走了,急忙一溜烟跑到了厢房之后,瞧瞧左右无人,忙将手里的那个囊袋打了开来,然后向着地上倒了下去……

    哗啦啦……

    顿时一小堆紫光耀眼的晶石出现在了方贵的眼前。

    方贵顿时懵住了,半晌之后愤怒的叫了一声:“银子呢?”

    他以为这囊袋里得有多少金银珠宝呢,没想到倒出来的居然是一堆紫色的晶石,每一块都有拇指大小,看起来倒是晶莹剔透,美轮美奂,但哪里能比得上白花花的银子喜人?

    银子能买酒买肥鸡,这玩意儿干嘛,送给红宝当吊坠吗?

    “难道是那孙子骗我的?”

    方贵一时有些失望,忍不住自己嘟嚷。

    不过方贵毕竟也是有见识的,平时听多了从朱瞎子那里说出来的修行界秩事,倒是也很快反应了过来,咂了咂嘴,慢慢的反应了过来:“瞎子叔说修行道里的人不用金银珠宝,人家用的东西更贵重,好像是什么灵币灵石之类的,难不成说,这些都是灵石一类的?”

    想到了这里,倒是渐渐欣喜。

    他可是知道,说这玩意儿一块能换好几块金子呢!

    一边想一边捡起了那紫色晶石细细打量,又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总觉得这些灵币灵石是特别贵重的玩意儿,若是小鲤儿或是那甲公子随身带着,也就罢了,这个囊袋可是从一位甲士身上随手取了下来的,怎么也会有这么多,连下人都有的玩意儿,又怎么会值钱?

    细细一数,这紫晶居然有三十二块之多,更让方贵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了,他更是意识到,这个囊袋看起来也不怎么大,只不过巴掌大小,似乎还不如这些紫晶加在一起的体积更大,那么这些紫晶又是如何一鼓脑儿全装在里面的,难不成这一只小小囊袋也是个宝贝?

    方贵渐渐的脸色有点呆了。

    他也意识到了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

    “好像他们家的下人,确实比我们这里的老爷更有钱啊……”

    貌似自己真的错过了一场大造化?

    或许刚才该用铜板卜上一卦才是!

    不过这念头也只是一转而逝,旋及想道:“方贵大爷我可是仙人后代,等仙人老爷爷来接了我,回去不知多少荣华富贵呢,秦家家主我都不做,更何况是做个有钱的奴才……”

    如此一想,心里舒服多了,一块一块的将紫晶装进了袋子里。

    心里美滋滋的想:“就拿这些钱回去当聘礼,一口气娶了红宝和花寡妇,再买上十坛子酒和一百只肥鸡办喜事,然后等着入了洞房,老爷我就拿着荐书去仙门修行去啦……”

    腰囊往怀里一塞,这便一溜小跑回牛头村娶媳妇去了。

    也在此时,那一艘正于九天之上,缓缓驶向了东土的法舟之内,最精致舒适的一方舟仓里,秦家小鲤儿正蹲在了地上喂一窝兔子吃草,青衣婢女与黑衣老妪则规规矩矩的在一旁侍立,过了许久,待到确定周围无人窥探之后,那青衣女侍才缓缓转头看黑衣老妪看了过来。

    “到底还是留了一缕因果?”

    青衣女侍没有开口,却有一缕神念打入了黑衣老妪识海。

    “小姐命太苦了!”

    黑衣老妪沉默了一会,才低声道:“多一道因果,将来便多一分变数!”

    青衣女侍似乎有些哑然,道:“你从哪里看出来这个乡下野小子有帮到小姐的可能?”

    黑衣老妪犹豫了一会,道:“或许是他天生就叫人看着喜欢?”

第九章 人都没了

    方贵年方十二,着实生得讨人喜欢。

    倒不是说他有多俊俏,只是那虎头虎脑的模样,以及天生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想扮乖巧就乖巧的一点毛病也挑不出来,一想鬼点子又立时满眼坏水的样子,总是给人一些不一样的感觉。

    平时在扣门到一根咸菜都得分成两顿吃的牛头村上,他总是能不定时的惑拐或偷或蹭的吃上顿肉,而且还没有被人打死,某种程度上便得益于他这一张天生讨人喜欢的小脸蛋……

    不过这次可不一样了!

    牛头村上的人除了红宝与花寡妇之外,其他人已经对他那张讨人喜欢的小脸蛋有了高度的免疫力,不再偷偷塞好吃的给他了,可是方贵大爷如今时来运转,手头有大把银子了!

    早先在庄子里,方贵便已经向黑衣老妪打听过这庄子的位置,知道距离牛头村并不远,约摸四五十里山路,这时候带了那装满紫晶的囊袋,更是一路脚步轻快往牛头村上小跑了过来。

    也不知怎地,如今他虽遭了这一番难,但却觉得身体里有用不完的力气,在山间跑的越快,身体越像是暖哄哄的舒服,倒像是小肚子里有个力气泉水似的,时时冒出来。

    四五十里山路,便是成年人也得走上大半天功夫,但方贵这一路小跑了回来,却是还不到夜色降临,便已经来了牛头村附近。

    看到了村口的大槐树,心里更加畅快,大叫着向着村里跑去,哈哈大笑道:“一村的穷酸们,方贵大爷我发达了,你们知道我遇到了什……”

    “咦?”

    话还没说完,便一下子顿住了。

    今天的牛头村,看起来与平时全然不一样。

    以往总是在村里乱叫乱闹,而且平均都被自己揍过不止一顿的顽童们不见了,总是坐在村头的水井沿上纳着鞋底,冲着过往魁梧汉子抛媚眼的花寡妇也不见了,就连每一次看到自己回来,都第一时间跑过来迎着自己,缠着自己叽叽喳喳问东问西的红宝丫头也不见了……

    “人呐?”

    方贵愣愣的看了半晌,心想:“难道都躲起来吃肉去了?”

    他在村子里转了一圈,心里愈发的清冷,因为平时人气鼎沸的热闹村子,如今居然一个人也没有了,安静的可怕。他从村头开始,推开了每一家的门,发现里面也没有人了,有些人的锅里,还有熬好了的粟米粥,桌上还有摆好的小咸菜,但偏偏就是一个人也没有。

    方贵愣愣的走在了村子里的小路上,推开了村长家的门,村长不在。

    推开了花寡妇家的门,花寡妇不在。

    翻了翻张老太家的鸡窝,发现连鸡都已经没了。

    这见鬼的,人呢?

    鸡呢?

    ……

    ……

    直到方贵来到了红宝家的后院时,才从一面土墙上,看到了一排潦草的字迹,似乎是急急忙忙划下来的,正是红宝的口吻:“方贵哥哥,村里人要趁着你不在赶紧逃啦,我不想跟他们走,我要跟你成亲生娃娃,但是我爹拿着杀猪刀出来啦,方贵哥哥你可千万记……”

    话只说了一半,后面明显还有,但却生生打断了。

    这一番话直看的方贵目愣口呆:“就是为了躲我,全村人都跑啦?”

    一股子凉飕飕的冷气直往脑子里钻,然后变成了火山也似的怒火:“至于嘛你们?”

    “我最多也就偷看一下花寡妇洗澡占占红宝的小便宜,揍一揍村里的娃娃坑一坑村里的老汉,偷一偷王家老太的鸡,拔一拔孙家老头的萝卜,半夜里装鬼吓的张穷酸掉茅房里摔断鬼可不是我的本意啊,往村长家的铁锅里撒尿那也只是躲着偷肉吃憋的太着急了而已……”

    “你们居然跑了……”

    “干嘛要丢下我自己跑啊……”

    “我现在已经有钱了……”

    “……”

    “……”

    方贵在村里磨盘上发呆,心里还想着或许村里人会回来,但一直坐到月上中梢,整个村子里都漆黑一片了,却始终没有半个人影,他终于是坐不住了,跳了起来活动活动胳膊腿,心里恨恨的想:“这些王八羔子跑就跑吧,方贵大爷我这就去仙门里拜师修仙去……”

    反正村子里已经没人了,方贵便也发了狠,跑去张家盛了一碗粟米粥,跑去李家捞了一碟小咸菜,王老太家的厨柜里翻出了半盆炖鸡,村长家的床底下摸出了一坛土酒……想是走的匆忙,这些平日里让方贵眼馋的好东西他们居然都没有带走,满足了他随便拿的愿望。

    便在这磨盘上,方贵美美的大吃了一顿,还像模像样的滋了两口酒。

    眼见得月落西山,他脑袋晕乎乎的,倒也有些豪气升了起来。

    “啪!”

    学着朱瞎子讲的故事里那些行侠之人的样子把酒坛子摔了,方贵大步向村外走去。

    “方贵大爷我去修仙啦……”

    他向着空荡荡的村子道别,走的十分潇洒。

    ……

    ……

    对于整个村子里的人为了躲自己忽然间全部消失,这时候的方贵并没有想太多,他的小脑袋里也知道村子里的人确实是烦透了自己,想来离开也是正常的,更多的东西却因为见识所限,没有想到,只不过既然村子里没了人,那么自己能够选择的路也确实不多了。

    之前从东土秦家黑衣老妪胡婆婆手里拿来的荐信,只当作一条退路,如今却派上用场了。

    平时方贵东跑西逛,又跟着花寡妇学了一身爱打听事的毛病,倒也知道不少东西,比如说,他虽然从小没离开过牛头村,但却也知道这安州传说的几大仙门的,胡婆婆提到过的太白山,他便听赵铁嘴说过,具体位置不知道,但却知道这山是在牛头村西方的位置。

    一开始出来,他是赌着一口气要去仙门修行,但慢慢冷静了下来,已经跑出了十几里,又专门折回去,在村口的老槐树上刻下了“我去太白山修行——方贵大爷”十一个大字,却是为了提醒那位回村里找自己的仙人老爷爷,省得他忽然回来接自己了,却找不到自己。

    有没有其他的用意,便不太好说了。

    留下了这行字,他才再次上了路,先去了二十里外的一座城镇,找人打听往太白山去的路径,这才知晓那太白山居然远在千里之外,对于他一个小孩而言,已是再远不过的距离。

    想要赶路,那得有钱。

    方贵有钱,而且还是仙人们用的钱,可凡间不认这个啊!

    方贵还记得朱瞎子说过仙人用的钱比金银都值钱,可以在大城里的钱庄去换,一块灵币能换好几块金子,自己口袋里那钱紫晶应该能换不少金银吧,便到了钱庄门去晃悠。

    临入门前,却又咬着手指琢磨了下。

    似乎按着朱瞎子的说法,自己这样的毛头小子身怀巨款很容易惹祸啊!

    当然凭自己方贵大爷的本事,并不担心有人来打自己的主意,可是关键在于那些人不知道方贵大爷有本事啊,他们来招惹了自己,自己还得再去教训他们,一来二去耽误了功夫,那不是白找麻烦吗?

    越想越气,盯着那钱庄里进进出出的富绅们,都怪这些人不知道自己的厉害所以才害得自己不敢随便进钱庄去换银子啊,若是耽误了我方贵大爷修仙的大事你们担当的起吗?

    既然自己去换银子一定会被他们盯上,一定会给自己惹来麻烦,方贵决定先下手为强!

    眼见得钱庄里面,走出来了一个胖胖的中年男子,随身还带了个小厮儿,瞧他吃的油光满面,一定很有钱,方贵便叼了根草棒晃悠了过去,走到了这中年男子跟前时一个踉跄跌进了他怀里,那中年胖子十分嫌弃的向后一跳,叫道:“啐,小叫花子,走路不看人么?”

    “大爷,给俩钱花呗?”

    方贵抬起头来,大爷也似向着对方伸开了手。

    “有钱也不给你,滚开!”

    那中年胖子嫌弃的挥着袖子,大步的走开了。

    方贵同样嫌弃的看了他一眼,朝着和他相反的方向一溜小跑。

    手里拈了拈刚刚摸来的钱袋子,倒觉得沉咚咚的,应该有不少份量,方贵又觉得开心,又觉得有些庆幸,村里的刘赖子说行走江湖的时候必须掌握几门手艺,以备不时之需,自己当时也就是看他挺有诚意,跟着他随便一学,没想到关键时候倒还挺好使的……

    手头有了银钱,方贵也放下了心来,大踏步的向太白山方向走去。

    这千里之路,自然颇多波折,尤其是对一个十余岁的小孩儿而言,更像是一条几乎走不到头的遥远路程,但方贵虽然年幼,却是头脑灵光,又有一身的本领,该嘴甜时嘴甜,该心狠时心狠,这一路昼行夜宿,走走停停,虽然辛苦了些,一个月后,居然真找到了地方。

    “这就是仙门吗?”

    望着那高耸入云,连绵不断的群山,方贵磕了磕鞋里的石子。

    “方贵大爷我来啦!”

第十章 请大爷上山

    安州之南乃是楚国,有一道长丰山脉,横亘于楚国西侧,整体山脉蜿蜒数万里里。

    其间颇多奇峰峻岭,深山野庙,有不死奇人于山间修持大道。

    而方贵一路打听过来寻的,便是位于长丰山脉中段的一片奇峰,此地有一座灵山,高耸入云,仙气萦绕,势如太白醉酒,因此被人称作太白山,而在此山之中,有一方仙门道统座落,因山就名,便作仙号太白宗。

    此宗建派不久,但却名声颇大,被人称作楚国五大仙门之一。

    对于这太白宗的底蕴与名声,方贵并不知晓,他只知道这是一座正儿八经的仙门,可以传授自己仙法,从那黑衣老妪手里拿来的荐书,也不知道有没有用,若是有用,自己便借此拜入仙门便是了,若是无用,那也只好回头再想想办法,总是要进去了好好修行才是!

    顺着山间小路,方贵一路向着山上走来,沿途摘个酸枣,掏个鸟蛋,从山下小镇出发,行了足有大半日功夫,便发现了山路尽头有一方界碑,上书“太白宗”三个大字,再往前去,便可见一方山门高高拱起,山门之后,仙雾缥缈,隐约可以看到有无尽建筑掩映。

    “咦,还真些朱瞎子说的那种仙气……”

    一见到那山门,方贵心里也觉得有些欣喜,月余跋踄,似乎也值了。

    脚下更是多了些力气,大步向着山门走了过去,但还不等靠近山门,忽听得前方传来一声大喝:“太白禁地,闲人免进,哪里来的小叫花子,不可擅闯仙门,速速下山去吧!”

    方贵愕然抬头起了头来,便见前方山门两侧,转出了两位青袍道人来。

    那两人皆是二十余岁年纪,背后背着长剑,头发梳成了道髻,显得修长挺拔,身上说是道袍,却又与算卦的朱瞎子说的八卦道袍不像,剪戴合身,质地不凡,行走之间,被山风一吹,飘飘荡荡,带了些凡人之间少见的英武之气,实在是让人一看,便有些心生向往。

    “啊,哈哈,两位师兄好……”

    方贵可不是不懂事的,知道这是太白宗的守门之人,虽然被骂作了叫花子,但也不生气,反而堆起笑脸,急忙向着这两个人作揖,道:“我是从很远的地方跑过来,专来拜师的……”

    “拜师的?”

    两个守门之人对视一眼,都觉得有些荒唐。

    看看方贵一身褴褛,小脸乌黑,着实一副叫花子模样,这样的穷苦之人,做着梦拜入仙门好一飞冲天的事,他们可见得多了,平时在山门守的就是这些人,如今自然也就将方贵当成了其中一个,左边那身材略丰些的便挥了挥袖子,叱道:“少来做白日梦,快些下山吧!”

    “怎么直接就要撵人?”

    方贵呆了一呆,还是捺着性子,道:“我是真要拜师,有岭南胡家荐信呢……”

    说着忙掏出了信在手里扬着。

    心里想着,那岭南胡婆婆也不知面子够不够大,无论如何,自己总得先将她的荐书送进仙门里再说,但却没想到,那两个守山之人一听他的话,反而更是哑然失笑,右侧身材微瘦之人道:“不知你从哪听来的岭南胡家,切莫胡吹大气,免得惹祸上身!”

    说着,居然连通报也不给,大袖一拂,便将方贵推出去了数丈远去,一屁股坐在地上。

    对方倒是没下狠手,一股巧劲推来,也没伤人的意思。

    对于这两个守门人来说,岭南胡家的名声,自然是听过的,只是他们见了方贵这个样子,却不相信这小叫花真是岭南胡家推荐过来的。

    毕竟以岭南胡家的身份,所识之人非富即贵,又怎么可能为一个毫不起眼的小叫花子作保,只当是个某个不知从哪听过岭南胡家名声的小叫花来胡吹大气,尤其是他手里那信,皱皱巴巴,乌漆麻黑,倒像是从哪里捡来的,岭南胡家便是写荐信,又怎会这般儿戏?

    作为守仙门之人,诸般异想天开想拜入仙门的,他们可是见得多了。

    总不能随便来个什么小叫花,手里拿张破纸,说是岭南胡家推举过来的他们便要进去通报吧,一旦闹了乌龙,他们二人白白跑一趟腿不说,回头也必然就成了仙门里的笑话了!

    “居然连递个信都不肯……”

    不过方贵见了对方这态度,却是一股子无明火升腾了起来,心里一阵恼怒,眼珠子便要乱转,想要发火,却忍下了。

    干脆啥也不说,哼哼一声,爬了起来,转身就走。

    对方给自己摆的谱这么大,就算还能解释,那也不解释了。

    “既然求着进不去,那方贵爷我还非就得让你们二人迎我进去……”

    那两位守门人见他居然走了,更是确定了自己的猜想,相视一眼,无声大笑了起来。

    方贵心里打定了主意,便不再与这两个狗眼看人低的多说废话,而是一溜小跑回到了山脚下的小镇上,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只觉沉甸甸的,这才把一颗心放了下来。

    临行之时,他从那不长眼的富绅身上摸来了三十余两银子,如今经过了一路上的花费,变成了二百来两,心里知道,若想堂堂正正的走进太白宗大门里面,就全靠这些银子了。

    方贵在这小镇上溜了一圈,来到了雇佣马车行的店面之前,观察了半晌,走了进去,摆出了一副大爷模样,敲着柜台道:“本大爷我要租一输你们这里最好的马车!”

    柜台后面,精瘦精瘦一看就十分精明的掌柜急忙走了出来:“哪里来的小……”

    他话还没说完,方贵便将几十两银子扔在了柜台上,道:“有问题吗?”

    那掌柜的呆了一呆,满面堆笑道:“……哪里来的小老爷,要雇什么马车?”

    “最好的那种,山上仙人坐的那种!”

    方贵十分满意掌柜的回答,大略略的说了一句,来前便已留意到,这一座小镇远离周围的村镇,却显得十分富裕,毫无疑问,是和山上的仙门做生意做惯了,平日里招待的,不是山上的仙人,便是来拜师的人,自是对山上那一套十分了解,有了他们,便不算抓瞎。

    而那掌柜的,虽然确实平日里与山人修行之人打交道比较多,但一次扔出来三十多两银子雇马车的,也当真少见,乐得合不拢嘴,才不会管这钱哪里来的,这个财大气粗看起来却像个小叫花子也似的小孩又是谁,只是满面堆笑的道:“小老爷还有什么吩咐?”

    方贵琢磨了半晌,又扔了几十两银子出去:“帮本小老爷置办几身衣裳可好?”

    掌柜的挥袖收了银子,笑道:“这都小事!”

    方贵又扔了几十两银子:“再雇几个长的好看的丫鬟可好?”

    掌柜的笑的眼睛只剩了一条缝:“不成问题!”

    方贵仔细的想着自己当时见过的甲公子模样,又扔了几十两:“还要几个体面的随从!”

    那掌柜的连连作揖:“您就瞧好吧!”

    方贵真金白银扔了百余两出去,还真就放下了心来,大模大样的在桌子旁边坐了下来!

    这仙门下的小镇,因为依着仙门生存,畏惧仙门力量,倒是比别的地方规矩些,在别的地方,自己一个小孩露了财,没准会惹些麻烦,可这小镇之上见多了仙门里的奇人异士,也见多了富贵人家,倒是歪心思少了许多,自己白花花银子扔了出去,倒可以放心。

    等了约一个时辰,便见得外面马嘶车鸣,到了门口一看,只见几匹高头大马,华贵马车,三五位娇美侍子,魁梧壮汉,都已在门口候着了,那位精瘦的掌柜,更是亲自捧了几套衣袍笑眯眯的走了进来,旁边更是有个小厮,手里捧着一个托盘,上面放了各种饰物种种。

    方贵一见,便十分满意。

    他倒是不了解行情,哪怕是富贵人家,寻常置办这些车马随从,也不过几十两银子,他这一次出手,便是上百两银子,再加上还只是一次雇佣,送进山门就算,那当真是出手大方之极了,当然这掌柜也不是良顺之人,不过就算吞没一半,剩下的也足够了。

    丫鬟其实是小镇烟柳巷里的头牌姑娘,仆从护卫,其实就是车马行掌柜自家的堂兄表弟,而车马行掌柜则是亲自上阵,做了方贵老爷的管家,虽然这一伙子人七拼八凑,但当方贵登上马车,在一众仆从护卫,沿着山间道路大摇大摆向前赶来的时候,还真是大变了模样!

    却说那两位太白宗守门的弟子,刚刚逐走了一个异想天开想要闯进仙门的小叫花子,正百无聊赖的在那里说着话,如今不是太白宗收徒之时,访客也少,他们倒是轻松,只想着当职过后,便自去小镇之上找地方饮酒潇洒,但不成想,还未到换职时间,便见得下方山道之上,有一车马车在奴仆簇拥之下笃笃走了上来。

    只见那马车十分精美华贵,前方马头大马英武非常,两侧奴仆也衣袍崭新,兴高彩烈,车帘微晃,可以看得出车厢里好几个侍女侍奉着一位公子爷,虽然对他们修行中人来说,这些凡俗里的富贵驾势算不得什么,但能够驾驭得了这番阵仗的,自然也是非富即贵。

    即使是平时来太白宗拜访的一些有头面的人家,能够以这等阵仗上山的也不多见。

    两个人心里便也都略略重视了些,远远迎了上来,朗声道:“太白门下,来者何人?”

    马车旁边,一位管家模样的人便忙忙跳下马车,迎了上来,道:“本家公子乃是牛头城方家少爷,得贵人之荐特来太白宗拜师来着,有荐书在此,还请仙师递入门中……”

    眼见得对方说的客气,虽然马车之中那位公子连面也不露,这两位守门之人也当是对方身份尊贵,摆起了谱,却是不敢怠慢,右侧守门之人接过了荐信,道:“还请稍候!”

    说着便急急入门内递信去了,左侧那守山之人则客气的道:“还请入山门之内等候吧!”

    随着马车驶入门中,车内忽然响起了一声轻笑,显得极是得意!

第十一章 荐入仙门

    “岭南胡家荐过来人在何处?”

    太白宗两位守门的当值弟子判断的不错,这一辆马车里面坐着的,果然不是普通人。

    在那一封用名贵木盒装着的荐书送进了门中执事手里之后,仙门的大人物们很快便有了反应,三道身影大袖飘飘,自山上飞掠了下来,他们看得清楚,心里也是微惊。

    来的居然是两位执事以及传功阁的大长老柳真,此人乃是门内除宗主之外的第一人,修为精深,举足轻重,尤其是在宗主闭关的情况,他代宗主总管门内一应事务,权势大到惊人,这位小公子居然由他亲自下山来迎接,可见这马车内的公子身份比他们想象中的更重要。

    “在这里在这里!”

    马车里面响起了一迭声的答应,轿帘掀开,从里面跳出了一位小公子。

    两位守门弟子,这才见到了这位公子哥的真面目。

    只见他年龄尚幼,十一二岁模样,圆头圆脸,身上穿了一件崭新的袍子——山下小镇里最好的三个裁缝花了两个时辰改出来的——脚下蹬了一双云纹牛皮靴——镇上富户朱家公子订做的,被方贵花了三倍银两抢了过来——头发梳的整齐,乌木簪子束住——三位烟柳巷头牌的功劳——身上杂七杂八带了诸多玉饰珠宝——都是杂货铺里按打折价买的。

    乍一看去,倒有几分暴发户的模样,看得这太白门里的人都皱眉头,但那位从山上赶了下来的传功阁大长老却是看到了这少年腰间挂着的一块红鸾玉佩,立时收起了小觑心思。

    那块玉佩巴掌大小,上有鸾纹,分明不是凡物,怕是安州都十分罕见。

    打扮的再爆发户,有这一块玉佩缀着,那也绝非等闲之辈。

    他当然不会想到,这玉佩本来是挂在了东土秦家正经大小姐身上的,被方贵老爷用几只兔子换了过来……而且还只是搭头,所以在方贵眼里价格最多等同于一只兔子尾巴!

    “自己来的么?”

    那位传功阁大长老打量了方贵一眼,见他独身一人,并无大人陪同,心下略觉诧异。

    但也没有多言,客客气气的招呼方贵上山,方贵一见他这模样,便知道黑衣老婆婆的荐信是有用处的,放下了心来,摆摆手让马车下山,自己则喜滋滋的跟在了长老身上向山上走。

    临行前,还回头看了那两个守门弟子一眼,模样有些得意。

    倒是这一眼,让那两个守门弟子心间狐疑,总觉得这小公子从哪里见过来着?

    ……

    ……

    “蔽宗宗主有事外出,如今不在山中,不过岭南胡家与我太白宗颇有渊源,尤其是胡秀前辈,更是曾经在东土帮过吾宗宗主,小友由她亲自写了荐信送来,吾宗自不会怠慢,只是这信上只说小友乃是她一位故友之后,并未多言,却不知这位小友来自何方何族呀?”

    那传功长老带了方贵,一路上山,来到了山腰里的一方古色古香的道殿之前,入了殿内,便让方贵坐在了对面的蒲团之上,当着方贵的面又将荐信看了一遍,这才微笑着开口。

    方贵听见他问,便连连点头,道:“对,胡秀婆婆让我来的,我叫方贵,牛头村人!”

    那传功长老闻言,却是轻轻笑了一声。

    对于这位太白宗的传功长老而言,岭南胡家不过一方豪门世家,还不算什么,但岭南胡家出的那位胡秀婆婆,却是不可小觑,不说她在东土秦家伺候的那些贵人,就算是她自己的修为也是不容小觑的,由她亲自写荐书送过来的人,太白门自然要收下……

    不过依着仙门的规矩,收徒之时,当然也要细细问一番来历。

    尤其是这少年姓方,那便明显不是岭南胡家的人了,何值得她亲自写书荐来?

    不过问过几句之后,却见这少年似乎不理解自己的意思,只说了自己名字,又说来自什么牛头村,让他有些意外,见其脸上表情坦荡,便知道这少年要么是隐去了自己的身份不说,要么真就是来历坦荡,只是因着某些因果,才被胡秀婆婆送到了自己这太白门来的了。

    这对太白门来说,倒不算什么大事,一来胡秀婆婆身份超然,又与宗主有旧,不致于送些不干不净的人过来,二来一些世家子隐姓埋名到仙门里修行,也是常有的事。

    传功长老又随口问了方贵几句,便如可曾读书,是否打过修行根基等等,方贵能够回答的便老老实实答了出来,遇到些他都不懂的,便也坦然说不知道,好在这传功长老也未多问,他亲自来接方贵,一是为了给胡秀婆婆面子,二也是想看看方贵是否是有大来头的。

    而今多问了几句,倒是看出了方贵不像是大家族出身,心里倒是有了计较。

    “呵呵,我太白宗由宗主始,建派三百年,不算古老道统,但也有自己的规矩,小友欲拜入我太白门下,虽有胡秀前辈的荐信,但也是要谨守戒律的,不知小友能否忍受?”

    听了他的话,方贵连连点头:“能忍能忍!”

    以前可是听朱瞎子说过,行走江湖,到了什么山,就拜什么庙,自己真的可以因为胡秀婆婆一封信便拜入了仙门,就已经是意外的喜事一件了,当然不能再节外生枝。虽然对自己来说,守规矩似乎是一件比较困难的事情,但无论如何,好歹先答应了下来再说嘛……

    传功长老笑了笑,道:“另外,太白宗三年收徒一次,而今距离上一次收徒已过去了一载有余,诸弟子早已进入各门各谷,开始修行炼气,不知小友想要进入哪一谷去修行啊?”

    方贵听了这话,却是又有点懵,连那传功长老说的是啥都听不明白。

    那传功长老见了他这模样,倒也是有些诧异,这少年能被胡秀婆婆亲自写荐信送来,身上还挂了一块价值无量的鸾纹玉佩,尤其是见了自己的面之后,虽然表现的老老实实,但以他的老辣,却分明看得出这少年似乎并没有寻常凡俗小儿见到了修行之人的那种敬畏?

    无论如何看,都像是身份不俗,但为何偏偏对修行之事,全然一头雾水?

    “太白门下弟子,初入山门,都需要进入三谷修行,按修行进境决定日后走哪一脉,小友既是胡秀前辈荐来,想必资质不凡,进入青溪谷去修为想必没什么问题的……”

    方贵听了,只是连连点头,其实啥也不明白。

    那传功长老倒也不再多言,只是笑着伸出手来,随手在方贵的肩膀上一按。

    方贵只觉一道柔和暖气自肩头流进了体内,飞快的一转,还未反应过来,便已离身。

    “咦……”

    传功长老试探了一下方贵的底子,表情却是微微一愕,有些诧异的看着他。

    方贵也不知他看出了什么,愣愣的坐着,那长老似乎有些难言之隐,但过了半晌,却是什么也没有说,只是轻轻摇了摇头,然后向着守在了殿门口的执事道:“方贵执荐信而来,身家清白,该入我太白门下修行,你这便唤阿苦过来,让他带了方贵去造册入门吧!”

    门口的执事长老有些不解,但也并未多问,挥袖打出了一道飞剑。

    过不多时,只见得殿外山脚之下,一道歪歪斜斜的剑光飞上了山来。

    剑光本就飞的不稳,还没有停下,却忽从旁边林里冲出来了一只受惊的乌鸦,直吓的他险些一头撞在殿门上,手忙脚乱的停在了殿前,从飞剑之上滚落下来了一个中等身材,生了一对倒八眉的男子,让人瞧着便是一脸苦相,他险些丢了大丑,一脸羞愧的收了飞剑。

    快步进了大殿来,向着传功长老和两位执事行礼,头也不敢抬起来。

    传功长老与两位执事皱了皱眉,似乎是见得惯了,倒也没有叱责他失礼,便指着方贵,简单说了两句,就让这名唤阿苦的弟子带了他去造册入门,领取仙门衣袍与修行典藉,还说让阿苦给方贵讲解入门规矩,安排住宿等等,方贵自是一一答应,然后跟着那弟子去了。

    等他们二人离了道殿,门口执事才好奇开口:“既是岭南胡家推荐过来的,想是资质不差,便是看她面子,也该将这小儿安排在青溪谷修行才是,长老为何要将他放在乌山谷?”

    传功长老也是皱起了眉头,道:“我本意也是将他放在青溪谷,不过查看过了这小儿血脉之后,才改变了主意。真是稀奇,我初见这小儿,还以为他天生内息强盛,资质极佳,再加上身份来历不俗,想必是棵好苗子,却没想一经试探,便发现他那强盛内息,只不过是一股还没有完全化开的药力,自身的血脉,更是枯竭的厉害,倒像是个年迈老人也似……”

    那执事微微一怔:“为何会这样?”

    传功长老摇了摇头,道:“这便不知了,胡秀前辈的书信里,也只说让我们收下这小儿,引他走上修行之路,并未说特别关照,便只当他是普通弟子好了,看他这身怀隐疾模样,便是再如何修行,能像凡人一样活个数十载就不错了,这辈子是注定筑基无望的,将他放在青溪谷,虽然资源多,造化多,但风险也大,以他这底子,是断不可能撑得过去的!”

    执事这才明白了传功长老的用意,便也不再多说什么。

    只是心下却觉得有些稀奇,修行界里,一些故友旧知发现了一些好苗子,推荐到仙门里面来修行,倒是常有的事,只是这位胡秀前辈,为何巴巴的将一个没前程的送到太白门下来?

    养老么?

第十二章 太白三谷

    那位名唤阿苦的太白门弟子引着方贵从道殿里走了出来,沿着山路下山,在后山的一方名唤“清静司”的道殿里面,让方贵在这里报上了姓名,来历,年龄,记在了太白宗门弟子的名簿之上,然后那清静司里又有人制了一块木牌给方贵,这便是太白门弟子名牌了。

    此外还有一套衣袍和两本薄薄的小册子,一本册子是太白门戒律,一本是初阶养息法!

    “阿苦师兄,这就完啦?”

    “完了!”

    “太不正规了……”

    一套程序走了下来,方贵倒是忍不住狐疑,他还以为每一个仙门都会像朱瞎子说的那般,讲究礼仪,规矩繁多,拜师之时又是烧香又是磕头祭祖,折腾上好几天功夫呢!

    “方贵师弟,大长老命我引你入门,给你讲些规矩,我也就不推托啦!”

    那位名唤阿苦的弟子年龄比方贵大了七八岁,分明入门也早了许多,但却没什么架子,他长的一脸苦相,动辄唉声叹气,但做事倒是尽心,向方贵解释道:“咱们太白门有五峰四院,九山十二谷,那都是门主和一众长老三百年间创下的基业,不过与咱们弟子有关的,只有乌山、红叶、青溪三谷而已,长老命我引你入门,便是要让你在乌山谷修行了!”

    “乌山谷?”

    方贵听得好奇,他之前分明记得那位传功长老曾说想让自己入青溪谷修行的,为何最后却定了一个乌山谷?

    心间觉得肯定有古怪,便直接问道:“这三谷可有什么分别?”

    “其实在哪都是修行,不过分别嘛……还是有一些的!”

    阿苦叹了一声气,道:“方贵师弟,你入门比我们晚了一年半,想是不知,筑基之下皆门徒,只要仍在炼气境界,便一直都是弟子,咱们太白门,三年收徒一次,周围三千里域诸世家弟子,求仙之人,层层筛选之下,入门不下千人,三年过去,这千余弟子里面,有人离开,也有人留下,依着修为境界的不同,便分别留在了乌山、红叶、青溪三谷之内修行!”

    “青溪谷内,都是仙门天骄,有望筑基的存在,这些人要么便是修为达到了炼气巅峰的门下弟子,要么是修行世家嫡系或顶尖仙苗,他们有长老专门指点修行,平日里诸般历练机会和丹药,也是最多,这些人将来都是有希望挑起仙门大任的,也可称之为真传弟子!”

    “其次的,便是红叶谷,红叶谷亦是乌山谷里挑选出来的奇才仙苗,或许修为与天资,比青溪谷里的人差一些,但也都有些气候了。这些人都已经得传了真正的功法,或是接受仙门符诏,斩妖除魔,换取功德,积累资源,以图修为大进,进入青溪谷,或是学习符篆、炼器、阵术之道,然后进入仙门的诸峰产业,哪怕是将来离了山,也都是有一技之长的……”

    “接下来,便是咱们乌山谷了……”

    阿苦说到了这里,又是一声叹,道:“咱们乌山谷里,多是一年半之前新入门的弟子,也有一些身份特殊,一直留在了乌山谷的人,大多是刚刚踏上修行路不久,修为不高,每月有一块灵石发放,长老一月讲道两次,若是修行进度不被落下,三年之内可以达到养息境中阶的话,便还有希望进入另外两谷修行,若是达不到这个境界,那三年后便要下山了!”

    “同样都是仙门弟子,居然还分了个三六九等?”

    方贵听了这话,顿时啧啧称奇,他以前只道仙门弟子便是仙门弟子,却还是第一次知道仙门弟子里面也有这么多不同的分别,忍不住嗟了嗟牙花子:“还给我安排了个最差的!”

    在他想来,自己是仙人后裔,这资质当然极佳了,怎么也该进青溪谷去当成个奇才来培养吧,想想之前那传功长老,似乎也先提了一句青溪谷的事,怎么最后却留在了乌山谷?

    这是看不起方大爷吗?

    “方贵师弟,各有各的好哇!”

    阿苦似乎早就料到了方贵这反应,苦笑着劝了起来:“青溪谷地位高,架子大,但是他们也累呀,经常要出山做任务呢,斩妖兽,闯秘境,听说时常死人呢,而红叶谷则是累,又要修炼,又要学各种东西,虽说仙门总会发放些资源,但也要自己往里贴不少钱,哪有咱们乌山谷好,不必接仙门符诏,也不必去学丹篆阵器,惟一的目标便是养息修炼,虽然条件苦些,没人管也没人问,但每月白领一块灵石,若不是有三年之限,可真是养老的好地方……”

    方贵瞥了阿苦师兄一眼,道:“挺没骨气一件事,让你说的还挺像好事……”

    做人一定是要拔尖的,方贵老爷既然入了仙门,那当然要去最好的青溪谷才是!

    不然岂不是坠了仙人正经后裔和牛头村第一小霸王的威名?

    不过初来乍到,他也不想惹麻烦,所以便也先不发表意见了!

    先留在乌山谷里,把这仙门里的情况摸清楚了再说。

    想到了这里,便不再多言,先跟了阿苦师兄往乌山谷行去。

    到了这时候,才有机会好好打量这太白仙门,一路上只见得殿宇掩饰,飞瀑流湍,奇石险峰,紫气蒸腾,珍禽异兽于林间穿梭,仙符道篆垂落于松间林下,倒着实让他大开了一番眼界。

    之前他见胡秀婆婆一封荐信,便可以送自己进入太白门下修行,心里还有点小瞧这太白门来着,但如今在仙门里一走,才发现这仙门底蕴非常,倒没自己想的那么差!

    “方贵师弟,那一座飘飞在了空中的大殿,便是宗主大人的道殿!”

    “后山是禁地,多凶兽,你可小心,不能乱闯!”

    “紫竹林后面的,便是仙门灵田,那里的草木珍贵,摘一棵要被追杀半天……”

    “那些在山林里乱钻的野猪,可是太白一霸,你千万不要招惹……”

    “那片杏林深处,有层层白云笼罩的,便是小碧湖,你可得记住,那里乃是仙门最凶险的地方,倒不是说有什么水怪,只是听说小碧峰学丹法的女弟子们经常在那里沐浴……”

    方贵:“……走,去看看!”

    沿途之上,阿苦便一路给方贵介绍,说些仙门景致,来历,听到了最后时,方贵眼前顿时一亮,阿苦却顿时慌了神,扯住了方贵道:“方贵师弟,我可没骗你,小碧湖当真是最凶险的所在,咱们太白门下的弟子,无不将那里视作蛇蝎的,你可千万不要过去!”

    方贵无语:“有女人洗澡却不看,太白门下都是什么毛病?”

    阿苦脸上的愁容更深了,叹着道:“唉,以后你就知道了!”

    两人说说走走,一路渐往乌山谷中来,这仙门之中,山峻路险,比之寻常深山还要险峻几分,阿苦身上有修为,脚步轻健,如履平地,方贵也是在山间野惯了的,倒是能够适应。

    而当他们来到了一些险途断崖之时,方贵也无法一蹴而过,阿苦师兄便自告奋勇请方贵上了飞剑,捎他过去,不过当方贵第一次从阿苦师兄的飞剑之上下来时,脸色都白了!

    这哪里是飞剑啊,分明就是飞人!

    刚刚才让方贵跟着体会了一把踏足飞剑,清风扑面的感觉,就被谷里雾气迷眼,险些栽进山崖下面,急忙提起了飞剑冲进林子里时,又惊动了一个脑袋大小的马蜂窝,直吓的阿苦拐七扭八上下翻腾,终于躲过了那些马蜂的追杀,但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呢,一转头撞树上了。

    “……”

    “……”

    行了约大半个时辰,阿苦带方贵来到了一方清幽山谷,只见这山谷约十里方圆,林深叶盛,遍地是竹,中间星星落落,座落了不少木楼,远远看去,可以看到有不少仙门弟子在这谷内行走,或是于树下吟哦读书,或是在山腰林间练习飞剑,一片详和宁静景象!

    “方贵师弟,我是乌山谷小石桥一域的师兄,你有事尽管找我就好……”

    阿苦蹲在溪边,洗了洗满脸的鼻血,呜呜咽咽的道,看得方贵一阵头皮发麻,还好刚才撞树上的时候阿苦在前面垫着,不然自己这一入门就破了相了。

    阿苦明显习惯了,也不以为意,捂着鼻子就给方贵安排了住宿的小楼,然后又将仙门中的一应事物交待了一番。

    “我这就算入了仙门了?”

    来到了一处靠近了林边的小楼之中,方贵左右打量了一圈,还觉得十分新奇。

    总觉得一日之间,自己就摇身一变,成为了堂堂仙门弟子,有些不真实的感觉。

    不过很快便又暗骂自己没用,自己可是堂堂仙人后代,将来不定有多大家产等着继承呢,如何能这般没骨气?

    歇息了一番,他取出了从清静司领来的两本小册子,那本讲仙门规矩的直接扔到了一边,只把那讲修行之法的捧在了手中,颇有些急切的看起了上面讲的炼气之法来。

    他心里可是明白,别小看这薄薄的册子,这可就是仙法啊!

    能不能成为神仙,就看能不能学会这小册子上的内容!

    其实早在黑风山旁那庄子里时,胡秀婆婆便已经传授过他一道青虚引导法,只不过那是用来炼化体内丹药之用,算不得正法,而如今自己手里这薄薄的小册子,则是太白门下完整功法的第一步,只要按着这小册子上面记载的法门修炼下去,便可以正式的成为修行之人。

    所以将这小册子捧在了手里,方贵当真是有些心情激动!

    “我可是仙人后代,将来注定要做大事的……”

    “仙人老爷爷没来接我,没关系,我学会了仙法也可以去找他!”

    “而这一切,都要从这开始……”

    信心满满的方贵打开了小册子,聚精汇神,认真的看了起来。

    不过一看之下,却顿时有些傻眼,册子不厚,内容也少,可这一看过去,却满眼都是诸般经脉穴道、玄黄丹腑之类的内容,每一个字自己都识得,偏生凑在了一起就陌生的很,当时胡秀老婆婆教他炼化丹药时,还会指给他某个穴位的位置,如今却要到哪里找去?

    “我可是仙人后代,如何能让这小册子难住?”

    方贵发了狠,瞪大了双眼,努力去看,大有不啃穿此书不罢休之理。

    如此努力了大半夜,终于成功的睡着了!

第十三章 仙门灵漩

    “阿苦师兄,啥是奇经八脉紫田丹腑?”

    入门数日之后,方贵终于发现修行之路远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

    这些仙门里的修行法诀,也不是拿到之后就可以修炼的,其间诸般关窍,修行至理,无一不是玄奥复杂,牵扯到肉身之上诸多道理,寻常人拿到了手里,根本连看也看不明白。

    于是他也只能暂且收了一飞冲天的心,老老实实的过来跟阿苦师兄学习前期原理,也即是修行之路最根本的基础,这些原理,其实早在这些弟子刚刚入门之时,便已经有长老执事过来细细讲过,不过方贵属于半道入门,仙门自然也不会专派一位长老来讲给他听了。

    好在仙门考虑的也算周全,之前让阿苦来接引方贵入乌山谷,便也有让阿苦帮着方贵入门的意思,这位阿苦师兄终日顶着一副愁容,谁看谁烦,不过心地倒是不错,方贵这几日里,每天过来找他请教,他也不觉得打扰了自己的修行时间,反而耐心的给方贵一一指点!

    “方贵师弟,修行不是那么简单的事,一定要稳扎稳打!”

    “这世间修行之人,以境界划分,共有炼气,筑基、金丹、元婴、化神、问天地等六个大境界,一层境界,一层天地,化凡为仙,直指大道,求得仙果!”

    “当然后面的境界,和我们离得太远,如今便只讲讲练气境界好了!”

    “练气境界,便是养息,吞吐天地之灵气,养一口灵息在身,淬炼肉身,打通经脉,便会渐渐脱离凡窍,可以施法,可以御物,渐渐对天地生出感应,从此与凡人不同……”

    “而要养息,便须得明白人身诸般关窍,脏腑经脉,寻常人看来,修行之人多懂医理,便是这个道理,因为修行之人在修炼之时,早将肉身琢磨的一清二楚,倒比凡俗家的大夫还要懂行了,寻常小病小灾,自然不在话下,所以你在修行之前,也需要补上这一块的缺失!”

    “……”

    “……”

    熟记肉身三千大穴,诸般经脉,这便是阿苦给方贵布置的第一课。

    对于向来将修行想的逍遥快活,热血自在的方贵来说,实在没想到这修行的第一步,居然是如此的枯躁乏味。不过他倒也有个好处,虽然平日里飞扬跳脱,但却识得好歹。

    他知道自己一个牛头村里出来的人,一跃而成为太白弟子着实不容易,再加上自己是仙人后裔,早晚要走上这一条路,那么这些必修的功课,当然也就避不过,要学,那便好好学罢了。

    于是,乌山谷的小溪旁,便多了一个终日里抱了医卷苦苦诵读的身影,这倒没有在乌山谷内掀起多少风浪。

    乌山谷弟子,有雄心志气的,只想着快些提高修为境界,早早进入红叶谷去修行,没有雄心志气的,也一直在考虑三年之后下山该去何处谋前程,对于方贵这个半途入门的小师弟并不如何在意,如此氛围之下,自然也全没有朱瞎子口中的同门之谊了。

    如此苦读了月余,随着方贵渐渐熟悉适应了这仙门生活,那些繁复冗陈的修行之理也背得差不多了,虽不说纤微毕察,起码可以看懂了那一卷薄薄的太白养息法的法门。

    而到了这时候,他再次来拜访阿苦,正式询问修行之道。

    阿苦背了一个割草的筐,刚从山脚下喂猪回来,见到方贵来问这等大事,便放下了筐,洗把脸,然后认真讲解:“方贵师弟不必这么着急,诸般行功脉络可都记清楚了?”

    “全记在心里啦!”

    方贵有些忧心忡忡的道:“不着急可不行,这可只剩了一年半了……”

    入门月余,方贵也渐渐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倒是开始有些担心了。

    他入门比别的弟子晚了一年半时间,如今这乌山谷里的弟子们大多都已经修行到了养息二层,甚至有些天资过人的,已经触摸到了养息三层境界了,而他光是补上以前的功课,便又花去了一个多月的时间。

    而乌山院弟子皆有三年之限,若是一年半之后自己达不到养息中境,也就是突破练气四层,那便入不得红叶谷,恐怕要被这堂堂仙门给扫地出门了!

    当然,就连方贵也没想到的是,他倒真与乌山谷其他弟子不一样。

    三年之间将修为提升到养息中境,本来就是一件不怎么容易的事情,在这仙门每一年收下的弟子之中,能够做到这一步的,要么是入门之前便已经打好了根基的世家子弟,要么是天资确实不错的好仙苗,千余弟子里面,能够出来一两百人便很不错了,遑论其他?

    太白宗传功长老可没指望方贵能够用一半的时间便达到这些人的修行境界,他将方贵扔在了这乌山谷里,确实有几分让他在这里养老的意思,三年之限,倒是对方贵并不起作用!

    不过这一点,方贵自己不知道,阿苦也不知道,听了方贵的话,倒也连连点头,道:“这话说的不错,你用一年半的时间修炼到养息中境,着实难,太难了,当初我都用了好几个月呢,不过世间无绝对之事,只要用了心,下了功夫,将来失败了也好认命不是……”

    方贵半晌无语:“你这是在安慰我吗?”

    阿苦一脸愁容:“唉唉,这世上的事就这样……”

    一边絮叨着,一边引着方贵往乌山谷边缘山石流水间走了过来,道:“方贵师弟你如今也明白了,炼气境界修行便是养一口灵息,这灵息又可称作法力,愈是精纯强大愈好,而想要养灵息,便需要吞吐大量的灵气,除了服用丹药外,便只能寄希望于天地之间的灵气了!”

    “灵气存在于天地之间,无处不在,尤其是咱们太白山坐拥三道灵脉,更是远比其他地方灵气更浓郁,当然了,就算如此,灵气根据地域的不同,也有薄厚有别的!”

    “所以前期修行,如何寻找一方灵气浓郁之地最为重要!”

    “咱们乌山谷虽是仙门下院,但有太白宗护山大阵笼罩,每一道靠近了阵眼的地方,便有灵气回旋,被人称作灵漩,灵漩虽然比不上聚灵法阵引来的天地灵气那般精纯充裕,但也要比别的地方浓郁许多了,留在了灵漩之中修行,进度也远比其他地方要快……”

    他说着话时,已带了方贵在山间转了一圈。

    这时候方贵也看出来了,在这乌山谷周围的竹林之中,青石之上,流水之侧,古树之下,随处可以看到一些盘息而坐之人,有些三五成群,有些独占一域。

    这番景象,他在刚入乌山谷时,便已然见过,还以为这是仙门弟子闲来无事,于山间修养心性,如今才知与灵气浓郁寡淡有关,这些人占着的,皆是乌山谷内靠近护山大阵,灵气较为浓郁的“灵漩”位置。

    实力强者,自己占一“灵漩”,实力弱者,便三五成群,占一灵漩,替换修行。

    “唉,方贵师弟你入门晚,这谷里大大小小的灵漩位置都已被人占啦,你可不知道,当时为了争夺这些灵漩,不知多少人打破头呢,不过你毕竟是小师弟,又是刚刚开始修行,对灵气的需求最为关键,我舍了这张老脸,去帮你求个灵漩位置坐上几日,应该是没问题的!”

    一边说着,阿苦一边向着某块崖壁下的青石走了过去。

    只见那青石之上盘坐着一位身材高大,双眉漆黑的男子,正凝神吞吐灵气,周围的几处灵漩,无论灵气厚薄,都是少则二三人,多则四五人簇拥在一起,分享一处灵漩,惟有这男子却自己一个人占下了一道灵漩,因此不时有些羡慕又嫉妒眼光,向着这个男子看去。

    “阿苦师兄真是好人啊……”

    方贵远远的看着,实在是对这位阿苦师兄感激得紧。

    “呵呵,梁通师弟,你自己占了一方灵漩位置,如今咱们有位小师弟……”

    阿苦师兄走向了青石,拱了拱手,苦脸上挤出了一丝笑容。

    “滚!”

    那粗眉男子头也不抬,吐出了一个字。

    “哦!”

    阿苦师兄转身走了回来,向方贵摇了摇头:“再想别的办法吧!”

    方贵瞠目结舌:“这就完啦?”

    “唉,其实灵漩位置,虽然灵气多些,但又不是什么洞天福地,多坐一会,少坐一回,又有什么关系呢,就算是一直坐在了灵漩之上,对修为的提升也没那么明显呀……”

    阿苦师兄叹着气,目光四里扫扫,安慰方贵道:“我再帮你问问其他人!”

    周围有人听到了阿苦师兄的话,顿时面露警惕之色,一个个目光不善的盯住了他们。

    阿苦师兄也能感觉到那些人身上的不友善气息,顿时脸色有些尴尬。

    “唉,算啦……”

    方贵见了周围人这副恶狗护食一般的小气模样,倒是先比阿苦师兄死了心,知道这些人都把灵漩当成了自己之物,断然不会分享给自己的,尤其是这些人的小气样子,更是让方贵想起了牛头村里那帮子穷酸背着自己炖肉吃的模样,心里更是有些不爽的感觉升了起来。

    招招手:“阿苦师兄,你来!”

    阿苦正想着拉下脸来去求谁给方贵让个位置,一脸疑惑的走了过来。

    方贵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阿苦脸色顿时一愕:“啥?”

第十四章 锦衣怎可夜行

    “呵呵,一个半路出家的小毛孩子,也想来抢我们的灵漩?”

    “那个废物阿苦也是,不想着如何修行,每日只做这些出力不讨好的事情!”

    “也不知这方姓小儿什么来头,居然可以中途入谷……”

    “什么来头不知道,但他只是被阿苦直接领到了乌山谷来的,而且留在了小石桥这片灵漩最少的地方,说明也没什么根脚,入门月余,并无门中师兄长辈过来看他,终日只是与阿苦厮混,想必在这门中也没什么关系……”

    “吓,说到底,真要有门路,怕是直接进了青溪谷,何必来这里苦熬?”

    眼见得阿苦师兄和那名唤方贵的新人弟子拉拉扯扯向着山北而去,这周围盘坐在灵漩中的弟子之中也响起了几声冷嘲,不过很快便已经掀过,仍是各自修行。

    对他们来说,这等小事,倒不至于放在心上,在这乌山谷呆够了三年之后,便是命运抉择之时,或是进入红叶谷,更进一步,或是被迫离山,命好些的还可以替仙门打理一下周围的生意,命运不好的便只能自谋出路,凭着些许浅薄的修为根基去为人卖命效力。

    到了这一步,修行之路多半断了,没有了仙门环境,想提升修为太难了。

    所以,他们眼里盯着的也只有有助于自己修行的灵漩,对小小年纪,中途入门的方贵,还有已经不知在乌山谷呆了多久,整天无所事事,替诸位执事跑腿的阿苦都不感兴趣。

    想让自己让出灵漩来,做梦!

    那两人想必也是认清了这一点,才去别的地方碰运气了……

    ……不过让这些乌山谷弟子们没有想到的是,才过去了不到半个时辰,便见远处山道之上,又有一高一矮两个人形溜哒了回来,背后还背着筐的正是阿苦,前面抓着一把酸枣,一颗一颗往嘴里丢的却正是那个半道入门的小毛猴,两个人居然又转回到了这边区域来了。

    “难不成是从别的地方又碰了钉子回来?”

    这些占住了灵漩修行的弟子皆有些警惕又厌恶的看向了他们,用眼神告诉他们,千万不要再过来跟我说话,任是你说破天去,我也不会将这灵漩让出来给不相关的人……

    尤其是那粗眉毛的梁通师兄,更是冷冷的瞥了那正朝着这个方向走来的人影一眼,旋及双目低垂,从怀里摸出了一颗乳白色的瓷瓶,小心翼翼的倒出了一颗丹药,微微犹豫了一下,才狠心填进了嘴里,然后长吁一口气,准备继续施展炼息诀,引导更多的灵气入体。

    他如今已经到了练气二层边缘,正是突破之际,这一颗补气丹,乃是极为珍贵之物,他已留了很久,如今狠心吞服下去,便是要借了这丹药之力,一鼓作气,突破练气三层!

    “哗啦啦……”

    “哗啦啦……”

    也就在一众弟子各有心思,都懒得去看那两个转了回来的人时,忽然轻轻的瓷器碰撞声引起了他们的注意,有正在旁边等着自己的同伴离开灵漩位置好让自己进去修行的人皱着眉头看了过去,刚想说些什么,忽然目光便落在了阿苦背后的大筐上,整个人如见了鬼。

    “我的天……”

    随着第一个人被引去了目光,如遭雷击,接着是第二个。

    旋及是第三个、第四个……

    被周围人的异常反应所惊动,场间众弟子很快都看向了阿苦背后的大筐。

    然后他们便一个个的,都露出了见鬼一般的表情。

    声音传来的地方,正是阿苦身后的大筐,就是他平时用来割草然后去喂猪的大筐。

    只是如今那筐里没有草,只有一瓶一瓶塞得满满当当的补气丹,随着阿苦在山路间走动,大筐微微晃动,里面的一瓶瓶丹药便跟着“哗啦啦”、“哗啦啦”的响,声音,好听极了……

    “那……那可是补气丹啊!”

    终于有一个弟子忍不住,失声叫了出来。

    一众乌山谷弟子的眼神,在这时候变得简直古怪至极。

    尤其是那刚刚才将珍宝一般的补气丹吞了下去的梁师兄,更是险些道心不稳。

    身为乌山谷弟子,没有不知道补气丹重要性的。

    这等丹药,本来就是为了方便养息境修士将养灵息之用的,炼制之时需得准备数种珍贵灵草,择一灵气充沛之地,再由丹师一步一步,小心炼制,炼成之后,内蕴充沛灵气,每服一颗,都要比在最好的灵漩之内盘坐十天半个月吞吐的灵气还要多,还要精纯……

    补气丹用处极大,谁人都知道。

    可是这丹药也贵啊!

    一颗补气丹,便需要三两金子,便是算作灵币,那也得一枚灵币才换得一颗。

    所以普通仙门弟子,虽然也都会买一些补气丹,但往往是在修行到了关键时候,需要冲刺之时才会服用,又或是留在身上,当自己遇到了危险需要快速恢复法力时服用……

    谁见过一筐一筐的买补气丹的?

    你既然可以一口气买一筐补气丹,那还来抢什么灵漩啊?

    慢着……

    有人反应了过来,看着一脸苦相背着满满一筐补气丹跟在后面的阿苦,再看看走在了前面趾高气扬吃着酸枣的方贵,他们两人从山坡上下来,便从众人之间穿过,好像也没有什么停留的意思,就直接跨过了小溪,朝着山谷里面走去了,忽然有人明白了什么……

    ……难道这厮就是为了告诉自己这些人他不需要灵漩才专门走这里走的吗?

    ……你图啥呀?

    ……

    ……

    “那个……方贵师弟……”

    却说阿苦师兄愁眉苦脸的跟着得意洋洋的方贵从那一群乌山谷弟子之间穿了过来,只感觉无数道利剑一般的目光将自己扎的像个刺猬一般,好容易走远了,渐渐感觉不到背后芒刺一样的眼神,他也感觉快虚脱了一般,苦笑道:“你……为什么要一次买这么多丹药啊?”

    刚才他帮方贵借灵漩碰了钉子,便听见方贵问他哪里可以买到补气丹,只说借不着灵漩,那先买些丹药顶着也行,对于乌山院弟子来说,买几颗补气丹倒是小事,阿苦便将方贵带去了银瀑崖那边的丹坊里面去,但谁能想到,方贵居然气吞山河,一口气买了这么多?

    “因为我有钱……”

    方贵笑嘻嘻的,仿佛自己刚做了什么扬眉吐气的事一般。

    阿苦脑袋晕淘淘的,过了一会才苦笑道:“那为何偏要让他们看到啊……”

    方贵嘻嘻一笑,道:“因为我得让他们知道我有钱!”

    这话说起来,当真是理直气壮。

    他也是直到这一次去了仙门的丹坊,才意料到自己居然这么有钱。

    当初那甲公子将身边某个侍卫身上的囊袋直接扔给了自己,里面都是一些紫晶一样的东西,一共三十二块,方贵本来还以为那就是朱瞎子提起过的灵币,可到了丹坊让人一瞧才知道,那居然不是灵币,而是比灵币还要贵重的灵石,而且是品质上等的紫灵石……

    ……换成灵币,一颗紫灵石便抵得一百枚灵币!

    这简直就是暴富了好么?

    整个牛头村的穷酸加起来有没有自己有钱?

    呵,那帮穷鬼!

    一了解到自己所拥有的这份钱财,方贵简直感觉补气丹跟路边石子一样了好么?

    尤其是刚才那群占了灵漩的人那提防的眼神,更是让方贵想起了之前在牛头村遭白眼的日子,便将他们当作了牛头村的那帮子穷酸,干脆就一口气买了一百颗补气丹,往阿苦师兄的背篓里一放,故意从这些人眼前晃了过来,也算是补偿在牛头村里错过的威风了吧!

    “阿苦师兄,你是好人,来,拿着,别跟我客气!”

    像个得胜将军一样回到了自己的小楼,方贵大咧咧的往竹椅上一坐,随手从筐里抓了一把补气丹往阿苦手里塞,倒是阿苦愁眉苦脸的,望着自己手里的丹药,不知该不该收。

    不过到底阿苦也不是那等虚头巴脑的人,还是将补气丹揣进了怀里,然后看着抱了整整一筐补气丹得意的方贵,道:“方贵师弟啊,虽然前期养息,灵气越精纯越浓厚越好,且这补气丹里面蕴含的灵气确实远远强于天地之间的灵气,不过丹药毕竟是丹药,还是有几分药性在里面,你借丹药之力修炼没什么,但若是全凭了丹药来修行,还是有些不妥……”

    “是药三分毒,我们村的野郎中拐子吴早就跟我说过啦!”

    方贵满不在乎的回答,然后笑嘻嘻的看着阿苦师兄,道:“回头师兄你再帮我往外递个话儿呗,我方贵大爷丹药多的吃不完,有心想和同门师兄弟分享一下,又没啥朋友,不知道外面那些个灵漩里面,有哪个是灵气最充沛最好的,我一颗丹药换上三天时间,成不?”

    阿苦听了微微一怔,苦着脸道:“那这小石桥周围的灵漩随你挑了!”

第十五章 修行如此简单

    修行之事,又难又简单!

    对普通的乌山谷弟子来说,从他们入门开始,身上便有了极大的压力。

    他们要在三年时间之内将自己的修为提升到养息中境,因此他们不敢有半分的松驰与懈怠,又争灵漩,又绞尽了脑汁凑钱去买补气丹。

    当初初入山门之时,无数的弟子为了争夺一方灵气充裕些的灵漩,几乎都要把命拼上,原因也不过是这灵漩能够让他们的修行速度比别人快上些许而已!

    在修行之中,灵漩与补气丹,本就是缺一不可的。

    只有灵漩,那难免灵气不足,而只有补气丹,又会影响到自己对灵气的感应……

    当然对如今的方贵方大爷来讲,这些全然不是问题!

    他惟一需要做的,便是养息!

    无论是盘坐于灵漩之内吐纳,还是服用补气丹,都是接引灵气入体,养一口自己的内息,且在温养内息的过程之中,淬炼自己的肉身,壮大内腑,炼去杂质,蜕去肉身凡胎!

    肉身每壮大一次,灵息便也可以更强一分,这便是提升了一个小境界!

    而当体内有了这一口灵息之后,便也不再算是凡人,而是有个专门的称谓:炼气士!

    普通仙门弟子养这一缕灵息,一般都是需要长时间的吐纳打坐,冥想自照,经过感应天地灵气的存在、试着吞吐天地灵气、引导灵气在自己经脉之内依着周天之路游走等等步骤之后,最后养出一口灵息,在体内盘恒往复,永不散去,养息一层才达到了。

    不过方贵老爷财大气粗,第一步走的简单,他直接在自己小楼里,一颗补气丹吞了下去。

    很快便感觉到了小腹鼓胀,灵气四溢的感觉,他曾经在黑风山时,得黑衣老妪指点,引导过药性的流转,如今倒也算是有经验,再加上他开始修炼之前,也做足了准备,吃透了太白门的炼息之法,这时候倒并不紧张,立时便引导着那四溢的灵气在经脉之间游走起来。

    第一次引导灵气游走经脉,滋味当真难受,灵气过处,诸般经脉都有种要被撕裂,节节寸断的感觉。

    方贵知道这是一个正常的现象,便咬牙忍住,这第一颗被他吃下的补气丹,使得他足足引导灵气在体内游走了三个周天,第一个周天痛苦难当,后面倒渐渐的好了。

    一颗补气丹的药力散尽,方贵已勉强适应了灵气游走经脉的痛苦,他又毫不犹豫,再次服下了第二颗补气丹,如今对于引导灵气游走经脉,倒是娴熟了许多,足足引导灵气在体内游走了四个周天,却是渐渐感觉舒适了起来,浑身上下暖洋洋的,像是浸在了温泉里。

    第二颗丹药药力散尽,方贵仍然没有养出那一缕灵息,不过身体表面,却已渗出了不少污垢,却都是灵气在体内游走,淬炼肉身的结果了。

    寻常仙门弟子,想要做到这一步,起码也要经历大半个月的时间,感应灵气并适应灵气游走经脉,他却是两颗丹药便做到了。

    跳进从阿苦师兄那里借来的大木桶里洗了个澡,方贵干干净净换了一身衣袍,再次坐到了榻上,思虑再三,没有听阿苦师兄说的休息一日,而是直接便将第三颗补气丹吞了下去。

    “轰!”

    待到这一颗补气丹的药性散尽,方贵已引导灵气从自己经脉之内游走了十个周天,所有灵气于体内散去之时,他已像是出现了幻听,耳边似有惊雷炸响,浑身毛孔都张了开来,而后又紧紧闭合,他心神绷紧,感应着自身,很快便惊喜的发现了体内有某些不同之处。

    灵气已经散尽了,但他却还觉得,似乎有一股无形力量,留在了经脉之间。

    那股力量与灵气极为相似,但却不会从自己体内散去,而是一直留存,他以神念引导,这股力量一动,便能够感觉到周围的天地之中,似乎到处都有着类似的力量,他甚至产生了一种可以凭着自己体内这一股力量,去引动周围天地之间那如汪洋之海一般的力量的幻觉。

    只不过,这毕竟只是幻觉,自己体内的力量还是太弱小了。

    便如婴儿之手,可以触摸大山,却不可能抬起大山。

    只是无论如何,自己有了这一只手。

    有了触摸这天地力量的能力……

    在这一刻,方贵缓缓的睁开了眼来,黑白分明的眼底,浮起一丝惊喜的笑意。

    “成了!”

    “我成为了练气士,踏上了修行之路了!”

    “……”

    “……”

    对于正常情况下,往往需要一个月甚至更久,才能养出第一缕灵息的普通仙门弟子来说,方贵这第一步走的自然算是四平八稳,不过方贵也知道,这仅仅只是开始而已,他需要在一年半的时间里,将自己的修为提升到练气四层,才可以继续留在太白宗内修行下去……

    ……虽然时间紧了些,只有别人一半,但自己有钱啊!

    普通弟子,十天半个月里,能服用一颗补气丹的,便是条件好的。毕竟一颗补气丹,便是一枚灵币,三两金子,除非是修行世家,否则还真没办法一下子拿出这么多钱来!

    但方贵修行,一天一颗补气丹,却是非常正常的。

    不是他不想多吃,而是阿苦师兄告诉他,补气丹是好东西,但却也要有个度,过度依赖补气丹滋养灵气,虽然前期进度定然会比别人快,但久而久之,倒有可能影响到自己对天地之间灵气的感知,若是对天地灵气的感知迟钝了,将来修炼法术施展神通都会受影响!

    所以哪怕是身家丰厚的世家子弟,也不会一昧的全靠灵丹来堆积修为。

    服用灵丹,可以,但是要有一个度的!

    本来阿苦师兄给方贵的建议是三天服用一颗补气丹,可方贵心急,改成了一天一颗!

    除了服用补气丹之外,这乌山谷里的灵漩,那也当真是随便方贵来挑了。

    灵漩因着位置的不同,也有大有小,灵气有厚有薄。

    只不过,就算是最好的灵漩,方贵给出的一颗补气丹换三天的价格也是足够了。

    所以从那一日他背着一筐补气丹回来开始,他的访客便渐渐多了起来。

    或是生疏,或是热情,或是直接,或是委婉,但这些仙门弟子,都或多或少的表现出了对方贵师弟的友好,非常热情的邀请方贵有空了去他们灵漩里坐坐……

    到了这时候,就该方贵乐滋滋的去挑肥拣瘦了。

    灵漩太小的,不行!

    灵气稀薄的,不行!

    当初曾经冷言冷语一口回绝的,更是想都别想……

    不得不说,方贵这挑三捡四的模样,着实把人气的不轻,但又没有办法。

    谁让人家有那么多补气丹呢?

    心里或许不满,但面上还是得保持着友好的微笑……

    ……

    ……

    灵丹充足,又可以随便挑选最好的灵漩,方贵便等若是获得了乌山谷最好的修行条件,而他的修为自然也进境颇快,才一个月时间不到,他便已经完成了养息一层所需要做的淬体进程,迈入了炼气二层!

    可对方贵来说,却觉得这个速度还是有些慢了。

    周围的同门,如今多是炼气二层,甚至有些厉害些的,已经达到了炼气三层,远远超过了自己,这却使得之前在牛头村做惯了小霸王的方贵有些不满意,总觉得自己比别人低了一头。

    做人要拔尖,这是方贵大爷的信念,尤其自己还是仙人后裔,怎么能输给别人?

    “若是可以无止境的服用补气丹就好了,一百颗吞下去,怕不是直接破入中阶?”

    他忍不住起了这等怪念头。

    又因着这种怪念头,忽然想起了东土的秦鲤小姐来!

    当初他便曾经亲眼看到同样的丹药自己吃了之后难受的满地打滚,但那个柔柔弱弱的小丫头吃的比自己多的多,却全不当回事,据那黑衣婆婆所言,似乎是因为那个小丫头修炼的家传正法厉害,所以没有这方面的顾虑,可以尽情的服用丹药,也不担心炼化问题?

    更关键的问题在于,这家传正法,自己也会啊……

    在这一刻,方贵若是照照镜子,那真会发现自己的眼睛是晶晶发亮的!

    “九灵圣典……九灵圣典……”

    他脑海中浮现了小鲤儿传授给自己的仙法口诀,心脏怦怦直跳:“不知有多厉害!”

    当天夜里,待到周围万籁俱静,方贵便默默的回忆起了九灵圣典的内容。

    九灵圣典,玄奥莫测,虽然字数不多,却句句直指大道。

    不过这一篇正法,乃是总纲,就连小鲤儿也不知甚解。

    她详细学过的,只是养息篇的内容,而当初传给方贵之时,传的也多半都是有关养息之法的,当时的方贵,还不太理解这养息法的内容,如今他熟悉了修行之路,又对照着太白门传下的养息心法,才慢慢的发现了小鲤儿所传的养息法过人之处来……

    “同样都是养息之法,泥鳅家的却多了许多讲究……”

    用了一夜功夫去对比参照,方贵倒有了不少领悟。

    两者确实都是养息之法,也都是教人如何养一口灵息,壮大肉身,但比起太白门所传的养息法简单直接,小鲤儿所传的养息法却复杂精细了许多,有了更多的讲究和关窍。

    这就像是同样是盖房子,太白门只是堆起石头往地上一垒,能立得住不至于屋塌人亡便可,而小鲤儿所传的方法,却是又打地基,又竖廊柱,还吊起了房梁,而最终将房子盖起之后,还要在房子周围刻下精美雕纹,那已不仅仅是住人便可以了,简直是一座仙宫……

    惊喜又意外的发现了这里面的天壤差别之后,方贵心情澎湃,久久不能平静。

    过了很久,他才长长叹了一声:“几只兔子换来了这厉害法门,我这生意做的可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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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4751/ 第一时间欣赏九天最新章节! 作者:黑山老鬼所写的《九天》为转载作品,九天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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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天介绍:
世人都道成仙好,清心寡欲受不了!餐风饮露虽出尘,哪有鸡鱼吃的饱!世人都道成仙好,娇妻美妾忘不了!枯坐山间活万古,不如春梦里面老!世人都道成仙好,激昂义气改不了!不问世事是王八,快意恩仇才逍遥!九天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九天,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九天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