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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韩小青     爱上双面人txt下载     爱上双面人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六章:云起

    天已经彻底黑了,密密麻麻的路灯亮了起来,宛如星河。

    菘蓝治疗的几个月来音讯全无,许嘉嘉生气之余更多的是担心。这一从张亮那里得知菘蓝回来的消息,就急急忙忙的赶来了。

    许嘉嘉很随意的坐在沙发上,手撑着额角正盯着墙上唯一的一副油画。油画出自一个不出名的画家之手,画中有湖泊,有湛蓝的天空,日光照耀着湖面,波光粼粼。湖边站着一名男子,孤孤单单,他眼底沉淀了忧郁,嘴角有一涡笑。画中除此之外便没了别的作物,美好之余又让人感到满心荒凉,满怀寂寞。

    像极了了菘蓝。

    忧伤像透明的空气,萦绕着许嘉嘉。暖暖的灯光打在他的脸上,将许嘉嘉的轮廓勾勒得格外清晰柔和。他嘴角动了动,扯出一抹牵强的笑意。

    像是自嘲,又像是对画中人的怜悯。

    张亮站在旁边,脸上有微不可察的怜悯。

    许嘉嘉:“张亮,你说这画中人像不像他?”

    张亮看了看墙上的油画,不冷不热地说:“我觉得不像。”

    许嘉嘉微微皱眉,眸中闪过一丝无奈。像他们这样的人,虽早已习惯异样的眼光,却也不是石头做的心,也会感到难过,自嘲,悲悯。他的声音不由自主地轻下来,像是为了配合他这个男朋友的身份,话中透着对一个人的了解和爱意,缓缓道:“不像啊......”又停了下来,看着油画,像是在说一件很庄重的事情,声音变得清透低沉:“我觉得像。”没有尾音,干脆利落的下了判断。

    张亮脸色微沉,不再理会他。

    菘蓝推门而入,惊愕略过他的双眸。

    他哪里来的钥匙?菘蓝也不愿去想了。多半是另外一个他故意而为。

    张亮走向前,正要开口,菘蓝抬抬手示意让他不要说话。张亮会意,闭了嘴又站在原地。

    许嘉嘉一见菘蓝,冷漠和疲倦的脸色立刻暖了起来,一抹春色浮上,唇边漾开一片温柔。抬眸,语气轻柔恳切,小心翼翼轻声问他:“你来了?”

    菘蓝不答,脸上表情却十分淡漠,亦可以说是没有表情。

    两人茫然对视一眼,惊愕已经没有了,只剩下不知所措。

    好多问题,都固定在心中,无法出口。

    许嘉嘉起身想要拥抱菘蓝,却被菘蓝给推了开来。许嘉嘉心里一颤,尴尬的双手不知该放何处,一双眼睛惊愕不已。

    两个人就这样面对面站着。

    菘蓝眉峰凝起,眸光黯沉如夜,眼底充满了冰冷疏离,不像往日那般温柔,语气淡薄道:“你总是如此任性,可对得起你这个艺人的身份?”他生气的时候不会像别人那样疾言厉色,他脸上的神情不会变,甚至连呼吸频率都不会变,甚至什么都没做,可是却能让人感觉到他生气了。

    声音平静凉薄,刺过许嘉嘉巨恸的心口,心中的害怕让他变得卑微,强作微笑道:“我没翘班。”

    菘蓝不得不承认,每次撞见许嘉嘉,他心中都是忐忑不安,甚至是厌恶。他收起不安,不露神色地强忍着不悦,嘴唇扬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缓缓走向他。

    菘蓝:“大白天的怎么还没通告了?”

    许嘉嘉秀眉微皱,心里一凉,有些委屈道:“我担心你。”

    菘蓝心里一颤,跟前的人又有何错?又何必迁怒于他?前后不过都是自作孽罢了。眼神温和,渐渐柔软道:“我没事,不必担心。”

    许嘉嘉双手滑过菘蓝的细腰,温柔的将他抱住。

    虽深知许嘉嘉何罪之有?不过是爱上了另一个菘蓝罢了?但菘蓝依旧无法不厌恶一个男人靠在自己身上,心跳一下变得急促,怔怔看了许嘉嘉半晌,深潭一般的漆黑眼眸迸发着冷意,脸上的表情有些扭曲,厌恶和恶心随之而来。但他很快又故作平常,张了张嘴,不冷不热道:“让你忧心了。”

    许嘉嘉太喜欢小菘总的怀抱了,觉得温暖又结实,干净又安心,这令许嘉嘉想在他的怀抱里待上一辈子。他深吸一口气,轻轻闭上了眼睛享受这个时刻。过了好一会儿,调整好呼吸后,才睁开眼垂下眸,柔和地望着小菘总,轻声道。

    “你没事就好......”

    长长的尾音,都在说这一个词:虚惊一场。

    虚惊一场,怕是这人世间最美好的一个成语了。

    菘蓝:“往后通告多,就别往我这跑了。”声音如泠泠寒波,涧中许嘉嘉的心。

    许嘉嘉心一凉,又怕又急,闪过一丝复杂而失望的光芒,唯唯诺诺像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终了,菘蓝眼色沉了沉,有一丝的锋芒闪过,他推开许嘉嘉,声音如泠泠寒波,涧中击石。

    “我们谈谈吧。”

    许嘉嘉沉下脸色,眉峰凝起,眸光黯沉如夜,微微嘶哑道:“我不想谈。”又强行抱住了菘蓝。

    在一旁张亮似乎看不下去了,走过来想拉开许嘉嘉,却被他呵斥了回去。

    “张亮!你是不是该出去了!”

    张亮看着菘蓝,菘蓝点点头,于是他便转身就要离去。

    “你在干什么!”

    门口传来暴躁而严厉的呵斥。

    是菘蓝父亲菘铭浩。

    只见他脸色勃然变色,冷冰冰的眼神透着几分戾气,直径走到三人跟前。

    这一声呵斥,屋子里的每一个物件都在发抖,让人心底里升起一股巍然。张亮立刻后退两步,低着头不敢出声。许嘉嘉也惊愕住,脸色惨白,一股寒意直窜脚底,立刻放开菘蓝,一双眼睛惊恐万分不知所安。

    菘蓝一惊,心一沉,顿了顿,眼神阴暗了几分,眉间略过一丝苦涩,又很快的恢复淡然神情,一点儿也不露惊惶疑虑,眉目俊朗唇角笑意懒散而清爽。

    “你说在干什么,你不是都看到了?”

    父亲读懂了儿子话里挑衅和警告之意,两道浓眉立刻紧紧地拧在一起,有抹不开的怒意在里头,似千金沉重的石头压着,声音中带了几分高傲和苛厉:“菘家脸面都被你丢光了!”

    丢光了脸面?

    菘蓝眼底有血雨腥风慢慢的涌。

    到底什么是菘家的脸面?父亲所谓的正派家风和规矩的家庭从始至终都容不得菘蓝。菘家只需要一个继承家业的傀儡,一个没有自我的,只会专研商业的机器。可就是这样的家庭,偏偏生了有着秀美长相的菘蓝,一个大家众所周知的“女儿家”。

    就是这个“女儿家”,让菘蓝的童年全是阴影。父亲的呵斥,恼怒,母亲的眼泪,包揽了他所有的童年。普通家庭的家长里短,温情亲情,对他而言是奢侈,连奢望都不能奢望。

    菘蓝眸中闪过一丝落寞,喉中有些涩然,张了张嘴,道:“我给您丢脸又不是今天才发生的事,您又何必和我置气?”

    他的声音嘶哑而低沉,首尾几乎是含在喉咙里,好像再多说一个字,那些埋藏经年的恨意和委屈就会倾泄而出。

    菘铭浩听了儿子这番话后,眸光沉寂,沉沉道:“你什么意思?你是在怨我?”

    菘蓝目光冷如冰霜,眉间略过一丝苦涩,“我哪敢。”

    许嘉嘉在一旁不敢插话,这些话听得他也是眉心紧皱,心里一阵阵发胀。

    菘铭浩转而静默地看着许嘉嘉片刻,眼神又犀利了起来。

    “厚颜无耻!”

    言辞犀利而暗讽。

    许嘉嘉心中波澜起伏,嘴角肌肉抽搐,不知如何应对。张亮黑沉沉地看着他,暗示他赶快离开。

    菘蓝神情冷淡肃然,冷冰冰丢过去一个眼神不冷不热地说:“跟他没关系。”

    父亲的脸此刻因为震惊和愤怒而显得变形。老人家看起来气得够呛,双脚狠狠一跺,然后坐了下来。父子二人对视,父亲冷冷地瞪着儿子,儿子却双目若霜。

    短暂的静默,气氛愈来愈清冷和森然。

    片刻,菘蓝的脸色明显地阴沉下来,依然是清冷无波的声音。

    “爸,家事我们关起门来说。”

    又看着许嘉嘉命令道:“你先走。”

    许嘉嘉哪里敢走,他也深知,今天是逃不过了,惨淡的笑着摇头。

    菘铭浩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阴沉地瞪着儿子,“你也知道是家事?你知道外面媒体怎么写你吗?我的老脸都被你丢光了!”

    “你们立刻结束!”

    父亲突然转而恶狠狠的盯着许嘉嘉道:“你都不知廉耻吗?”

    菘蓝近乎咆哮道:“和他没关系!你从开始到现在都不明白吗?有病的人是我!是我!”

    “您不是知道吗?我从小就有病啊!您不是比谁都清楚吗?”

    言语报复的快感瞬间撕裂了他的心,他的目光像狼一样凶狠而阴沉。

    菘铭浩知道儿子说的是什么,切齿痛心,一张脸又黑又沉。

    末了,淡淡哀伤的目光看着父亲:“你够了,你真的够了!”冷笑了下,眸中隐隐悲怆嘲弄之意,“我变成这样,您就没一点愧疚吗?您就没想过我为什么会这样吗?难道我天生就喜欢男人吗?但凡你从小对我有一丝的理解和支持,我也不会变成今日这样!你以为我想这样吗?”

    声音由怨恨的咆哮变成嘶哑的呐喊,再而是凉凉的哽咽生生的拉扯,让人心疼。

    张亮心一狠,站了出来,沉沉道:“菘老,菘总他,患有多重人格......”

第四十七章:随时死去(求票~)

    菘蓝微怔了一下,声音轻柔,“我去开门。”

    颜氏连忙从他身上弹开,干脆道:“我去。”

    菘蓝愣了一下,她这么快就把自己当女主人了?果然是私生饭,很是轰轰烈烈。像着了火的老房子,完全克制不住。目光跟着她的背影,脸上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笑。而后整衣敛容,尽快恢复端正雅正的坐姿,脸上亦覆上从容不迫的优雅神情。

    他大概猜到是张亮。他这住所,也就张亮和向医生三天两头的来。

    张亮见开门的是颜氏,明显的僵了一下,藏不住的嫌弃眼神飘到颜氏脸上,冷冷道:“你怎么在这里?”

    颜氏对此毫不在意,从容不迫道:“我来汇报。你怎么......”看到他身后的向医生,后面的质问又吞了回去。

    向医生愣了愣,明白过后抿起唇,露出一道笑来,冲颜氏低声道:“颜小姐也在啊,那我这算是白来了。”

    ......

    颜氏低着眉眼,神情是温顺谦恭的,亦是低声像讲悄悄话道:“您来的正好,我适才还担心他来着,你来了我就放心了。”微微扭头看了一眼客厅沙发方向,眼神甚是清莹秀澈,弄巧呈乖道:“嘘,别告诉他。”

    向医生本就对颜氏颇有好感,又觉得她此刻的神情十分天真烂缦,正要答复,谁知张亮对颜氏翻了一个优雅的白眼,一把推开颜氏和向医生,直径走进客厅。

    连眼神都不留一个。

    颜氏无奈,拢了拢头发,冲向医生耸耸肩笑笑,“他就这样......”然后冲张亮的背影轻轻哼了一声才作罢。

    向医生微愣,很快笑了一声:“小伙子气血方刚,都这样。”

    颜氏:“对,都这样。”

    哼!

    三人来到菘蓝跟前。

    菘蓝呆了呆,果然是张亮。很快,他嘴角扬起一抹淡淡的笑容,看着三人,觉得甚是有趣,不徐不疾道:“怎么?要开party?”

    “开什么party,来,先坐下!”颜氏把两人都摁在了椅子上,轻咳一声,郑重道:“咳咳,是我的主意,你看你,都好几天没好好休息了,我们这不是担心你吗?”

    菘蓝闻言迟疑了一下,淡淡一笑,看着张亮。

    他知道颜氏不是那种会擅自安排他人的人。

    两人对视片刻,张亮首先垂下眼,道一声:“是我都主意。”

    菘蓝望着张亮,端详片刻道:“好,我知道了。”

    向医生看这三人,温婉一笑,并不作声。

    偏偏颜氏没有一丝自觉,一副搞不清楚状况的样子,插过一句话来:“不是,是我的主意,你别责怪他。”说完,白皙的脸上悄悄染上了一丝红晕。

    她向来不会撒谎。

    菘蓝不打算让气氛难堪,迎着她的视线,淡淡一笑,轻轻柔了柔她的额头,十分宠溺的语气道:“多管闲事。”

    颜氏倒也不觉得彼此之间的眼神交流过分了些,冲菘蓝莞尔而笑。

    在一旁的张亮听了这话,看了这温情密意,一室生春的画面,眼色不善地盯着颜氏,连话也懒得说了,像是要把颜氏恐吓出去。

    “咳咳咳!”

    向医生看着这两人眼睛里流动的宠溺与爱意,实在看不下去了,来了兴致,面带微笑,冲菘蓝调侃道:“你这宅子这么大,怎么,谈恋爱了~~金屋娇娘~~都不让我们来串门了吗?”

    谈恋爱,三个字,她特意放慢了语速,加重了语气。

    菘蓝闻言缄默,随即也笑了,道:“说吧,什么事。”

    向医生哼哼一笑,仍是淡然的很,不徐不疾道:“这不是我让你按时来复诊,你也没来,没办法,谁让你是菘总呢?小的我只能亲自过来了。”说罢便伸手打开药箱。

    颜氏闻言,眼神阴郁起来。没想到他这么不爱惜自己,心里有些薄怒。犹豫了一会,硬生硬气道:“你是小孩吗?怎么能不听医生的话呢?”

    菘蓝立刻哑然失笑。这种迫切的关心,菘蓝从小便很少尝到。他顿了顿,眼眸里有一丝惊恐微闪,而后迅速的垂下了眼帘。

    一个人从来没吃过甜的,有一天,你突然给他一块甜品,他第一反应一定是惊恐的。这是什么?你为什么要给我?

    这微妙的变化,向医生全看在眼里。她交叉的二郎腿换了个位置,挪动了下身子,支着下巴看着菘蓝,若有所思,眉宇间也隐有忧色。

    还未等菘蓝说话,张亮就冷冷瞥了颜氏一眼,话中带刺说道:“这是因为谁?”

    是啊,这是因为谁?如若不是颜氏的出现,第二人格怎会频繁出现?张亮气归气,但也拿不出实际的动作来阻止事情的发展。

    颜氏可真的是忍无可忍,脸上白了三分,冲张亮微微嚷道:“诶,我说张亮,从进门开始你就挤兑我,你到底哪里看我不顺眼?”

    张亮撇开脸,冷哼一声回道:“就没顺眼过。”

    张亮说起话来,像炮筒子一样冲,全是火药味儿。

    也好,这样的氛围又把菘蓝从刚刚的黯然中拉了回来。他皱了一下眉,忍不住暗自发笑,没想到这两人如此水火不容。

    向医生看这个场面,摇了摇头,眉间都要拧出一个疙瘩来,一副大人训斥小孩的模样,道:“你们俩闹够了吗?今天是来听你们吵架的吗?我本硕博连读8年,就是为了听你们吵架吗?”

    颜氏也觉得有点过了,垂下眼,低声喃喃:“谁让他先瞪我......”

    说的甚是真诚,以及委屈。

    张亮则是负气的别过了脸去,不再看颜氏。

    菘蓝轻嗤一声,摇了摇头,嘴角如阳光散漫咧开,露出洁白闪亮的牙齿,不露喜怒道:“好了好了,你们来的正事?还不开始?”

    向医生被他那及其隐秘的无助而黯然的眼神煞了一下,回过神来,手里已经拿出了听诊器。

    “你有这个自觉就好。”

    菘蓝听懂了。再饶舌的话,只需思索片刻,他就能听明白。他嘴角含着一抹淡淡的笑,礼貌道:“幸亏有你。”

    “得了吧!”

    向医生一边蹲下,一边嫌弃他。

    难得调侃的语气,让气氛回暖。菘蓝从来不计较细枝末节,依旧是任由她调侃。

    经过一系列的检查,菘蓝确实没有发病的征兆。

    向医生收回器材,那双一直拧着的双眉终于微松,像是舒了一口气,道:“总算不折腾了”

    这话,听起来就像是对另一个人格说的。

    张亮悄然无声地出了口气,微微绷紧的面颊终于放松了下来。

    颜氏紧绷的心弦放松了一些,喜眉笑眼,“谢天谢地!”

    菘蓝神色松弛了些,脸上却没露出什么,仍是淡淡笑着,安适如常道:“你看,白跑一趟了吧。”

    向医生知道他的性子,悲伤,焦虑,难堪,总能藏得很好。作为他的主治医生,她是关心和担忧他的,作为认识多年的朋友,她是讨厌他的。

    正是因为这样的性子,才导致了这样的病痛。

    这让生为医生的她,足够疾首蹙了。

    她回过神来,神情自若提醒道:“不过你也不能过于劳累,一个人的身体,两个人的精神消耗,你知道会怎样。”

    菘蓝神色变了变,伤痛自眼底一闪而逝,很快恢复平静,道:“我知晓,你放心。”音量极低,若微风拂耳。

    他不愿在颜氏面前表现太多脆弱对一面,亦是不想让她知道更多。

    颜氏去送向医生,出到庭院中,向医生突然停下,对颜氏问道:“未来不易,你可想好了?”

    她的语气轻柔异常,仿佛被卷入事件里无辜者的低喃,眼神却是冰冷的,宛如刀片般朝颜氏扫去,容不得她退却。

    她要对自己对病人负责。倘若这女人之时一时之快爱上了菘蓝,那趁早结束。

    而颜氏怎会不知道未来不易,她又何惧过?正要信誓旦旦的承诺什么,却被向医生打断了。

    “他随时有可能消失”

    颜氏只觉像被人一锤砸在心口上似的,又酸又疼又闷。

    向医生略顿,又道:“是死去。”

    平常又沉重的词。

    颜氏怔在当场,若石塑若木雕,浑身上下,因这一句话而动弹不得。

    飞蛾扑火。

    没错,颜氏脑海里立刻想到了飞蛾扑火。以及,镜花水月一般,触手成空。

    张亮的威逼恐吓和向医生一步一计的告知事实,合起来,那便是软硬兼施了。

    向医生见她神色已发生变化,沉吟片刻,终是追道:“你若无心,可早做打算,不必伤人伤己。”她的声音是低沉的,却又平缓,并无生动,她并不想让颜氏听出她话里都刻意,仿佛就是一个医生在如实又平静的告诉你病情。

    颜氏缄默了。

    片刻后,声音微颤的问道:“你不是医生吗?”

    话一出口,颜氏自己都想取笑自己。

    向医生倒也不怒,眼底似乎闪过什么,然而太快了,连颜氏都捕捉不住。她迟疑顾望,未见菘蓝出来,才垂下眼,轻声道:“你了解过这种病吗?”

    颜氏摇摇头,力持镇定,可神情却是若有若无的哀伤。

    向医生看着颜氏那余悸未退的脸,噙着似是而非的浅笑,半晌,才说:“下次我再和你细说吧。”

第四十六章:浓情蜜意二

    风迅娱乐和风腾科技多年来都是争名于朝,争利于市。双方在大陆的市场占有率不分伯仲。但在海外,尤其是东南亚市场,风迅娱乐略胜一筹。去年风腾科技的《暗黑江湖》海外运营交给了台湾的华来科技,最终两家公司都大捞一把,名利双收。

    铜山西崩,洛钟东应,转眼之间,风腾科技有了风斯在下之势,已将风迅娱乐在海外的一半的市场流水占为己有,风迅娱乐的东南亚市场如累卵之危。

    后来风腾科技频繁接触韩国等地的代理商,给风迅娱乐来一个犁庭扫穴。

    风迅娱乐为了维护和东南亚游戏公司之间的良好的合作关系,巩固和扩而充之风迅娱乐在东南亚的市场,也安排了颜氏亲自去拜访东南亚市场的代理们。其中最重要的目标莫过于得到华来科技的稳定支持。

    华来科技,是台湾当地资质最厚,运营经验最丰富的页游公司,拥有良好的资源和众多的运营人才。如若不争取华来科技的资源,今年风腾压制风迅娱乐,稳操胜券。

    但是十分遗憾,颜氏没有完成公司交给她的任务。无奈之下,公司为了和风腾科技抗衡,只能另谋生路。他们将主要投入放在了手游板块,投资了部分手游研发公司。谁知道他们正在谈合作之时,杀出了风腾科技这个程咬金,导致无奈只能选择了一款少女恋爱游戏。

    页游向手游发展的过渡期,烽火四起,大大小小的游戏公司生存何其艰难,小游戏公司被迫关门,被收购,大公司裁员,调整组织……此前常常居安思危的菘蓝虽不在公司常办公,却也为了公司的发展而苦心孤诣,四处奔走。公司面临的困境,剖决如流的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要想枭将东徙,只能全力投入进行手游的开发。但一下子抽调人员和资金重投在手游上,资金链怎么平衡?手游的开发可比页游要求高得多。

    经营的困境如何突破,全部希望压在手游上是否可行?这些都是菘蓝在思考和解决的难题。

    颜氏本计划亲自去成都驻场办公,监督手游的开发进度,无奈因为新的页游即将发布,计划便作罢了。

    这一日,菘蓝一早起来感觉到身体有些异样,深知自己在这个时候不能犯病,只好把颜氏叫来了家里,一同讨论过几日要展开的新游公测计划。颜氏接到安排,拿上资料就迫不及待的冲到菘蓝家中。

    于公于私,都很担心。

    菘蓝见她抱着电脑和一打文件,满脸通红的站在门口,嘴角禁不住泛起了笑意。

    颜氏看着面庞如瓷如玉,玉润冰清的菘蓝,心尖尖一阵欢喜,灼热的视线在他面上梭巡,宛若视察自己领土般的肆无忌惮。转念一想,急忙道:“你哪里不舒服?我看看。”说着便上下齐手,又腾不出手,又着急的模样,逗得菘蓝更是想笑,只好把她两只胡乱扑腾的手抓在手里,宠溺笑道:“我没事。”

    颜氏通红了脸急道:“你不要骗我,要把上次那个医生叫来吗?”皱起眉头,愣了下道:“哎,还汇报啥啊!”说着就把手里的文件甩到了一旁的柜子上,欲拉着菘蓝往里走。

    菘蓝任由她拉着,然后被摁在了沙发上,抬着一双温柔都端凤眼看着颜氏。颜氏险些被攫取了全部的心神,看得颜氏胸口微微起伏,她愣了一下,才发觉好像姿势有点奇怪,便放开了菘蓝,慌不迭把目光移开,后退两步,故作镇定,不露声色,努力想微笑一下,却做出了更加别扭的表情。

    菘蓝缓缓坐正,笑道:“我以为你真的有什么癖好。”迟疑一下,又道:“不过没关系,什么癖好我都可以陪你。”

    颜氏欲哭无泪。

    说好的高冷柳公子呢?这怎么变得有点油腻了?回过神来,有些薄怒道:“我看是不用汇报了。”

    菘蓝很喜欢她微微恼怒的模样,感觉十分真实。便在她鼻子上轻轻一点,抿唇一笑,明眸透着温柔,温柔道:“当然要汇报,别想偷懒。”

    颜氏琢磨着,他回来后就一直没犯病,看来也是好了许多,无需过多担忧,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好,我给你汇报。”

    言罢,颜氏也坐了下来。

    这是颜氏第一次以女朋友的身份来到菘蓝家,她的感受自然是不一样的。乌黑的眸子环顾四周,最后落在了墙上的油画上。油画出自一个不出名的画家之手,画中有湖泊,有湛蓝的天空,日光照耀着湖面,波光粼粼。湖边站着一名男子,孤孤单单,他眼底沉淀了忧郁,嘴角有一涡笑。画中除此之外便没了别的作物,美好之余又让人感到满心荒凉,满怀寂寞。

    像极了了菘蓝。

    颜氏心中有些惆然,未知的大山若隐若现地出现在她的眼前。能怎么办?爱上了就是爱上了。当初自己看上的柳公子,不就是因为他那一股高冷而不高傲,秀逸如月的气质?

    爱人所长,亦该爱人之短。

    颜氏眉眼温润含笑,声音轻柔,道:“来,老板,我跟您汇报。”

    调皮的语气,给这四周清冷的空气带来了温度。

    菘蓝笑意微敛,眉轻皱,“女朋友身份,还是员工?”

    颜氏看到他,本就心尖上生出花来,乐得一脸傻气,但想到他刚刚稍微油腻但言语,自己也想调皮一下,故意作出了委屈状,可怜兮兮道:“自然是员工,我还欠您一千五百万呢!”完了一双大眼睛楚楚可怜地盯着菘蓝。

    又是那有缘的一千五百万。

    菘蓝唇边勾起一丝浅笑,笑意浅浅,唇角弧线如此温柔,朝她歪了一下头,“那就开始吧?”

    颜氏见他不接茬,有些失望。但玩笑归玩笑,工作上,颜氏还是不敢有半点怠慢,老老实实把打印好的材料递给菘蓝,开始了长达三十分钟的汇报。

    菘蓝微侧着头听汇报,漆黑卷长的睫毛垂了下来,脸部线条冷峻分明。纸上的文字令他静然的眼波中掠起一丝浅浅的涟漪,眉心也是深锁着如山的心事。越听脸上神色就越凝重起来。

    三十分钟后。

    菘蓝眉心微蹙,问道:“照这个进度,我们今年只能发布一款页游和一款手游?”思索一会,又道“那风腾科技呢?”

    颜氏心里紧了一下,回道:“根据我得到的消息,他们一共还有四款没有发布,都是页游。”

    菘蓝脸色有些凝重。

    颜氏道:“还未发布的四款,其中两款主要是为了东南亚市场而研发的。”一提到东南亚市场,颜氏感到理亏,顿时降低了声音,弱弱道:“对我们有威胁的是剩下的两款rpg游戏。”

    心细如发的菘蓝知道她还在为失去华来科技的项目和自恼,弯了下唇角,眉梢平添几分温和,安慰道:“你继续。”

    颜氏道:“只要我们两款游戏赶在他们之前发布,减少正面冲突,姑且还能维持当前的市场占有率。”

    菘蓝脸上一缕轻愁略过,“其他的产品为何不能按期推出?”

    颜氏微微低头,道:“贺百兰带走了一些中层管理,他们直接影响了我们的研发进度。”她停了下来,沉默半晌,道:“而我们的资金现在又主要压在了成都那款手游上。”

    资金问题才是一位ceo忧心之事。

    菘蓝:“下周的发布可有风险?”

    颜氏:“没有。”

    颜氏看他为了公司而踌躇不安的模样,很是不安,欲言又止,踌躇片刻,自信满满故作潇洒地拍了一下他,弯着眼睛道:“放心啦,公司走了贺百兰,不是还有我吗?”这自信自夸的架势,一下子把菘蓝眉间的大山给冲垮了,温和优雅笑道:“是,你是公司的宝藏。”

    颜氏微微低头,冲菘蓝挑眉,“那自然,所以你知道自己多幸运了吧?”

    “是,我最幸运,我都跟自己粉丝在一起了,能不幸运吗?”

    颜氏脸一黑,“我想柳公子了。”

    菘蓝假装不懂,绰有余裕,冷冷浅笑,“为何?”

    颜氏脸色涨红轻轻扯着嗓子道:“你看,人家柳公子在台上多迷人啊。”

    菘蓝唇边的笑容优雅迷人,认真道:“怎么个迷人法?”

    搞不过他。

    颜氏算是明白了,在他面前是无法逞口舌之快了。但是,可以耍赖啊!

    “想知道啊?”

    菘蓝及其认真的点点头。

    颜氏迎上菘蓝那双目若悬珠的鹊眼,二人目光正对。他一双黑白分明,神光炯炯、隐蕴温柔的双瞳看着自己。这回颜氏是被攫取了全部的心神,不禁心中一动,双手钩上了菘蓝的脖子。

    有些便宜还是要占一下的。

    菘蓝正纳闷,谁知颜氏竟附在他耳畔,吹气如兰,轻柔惑人,低声细语道:“那就......”

    与私语相伴的游丝般的气息拂过菘蓝耳际,他开始有一些细微的颤栗,正要揽她入怀,谁知门铃响了。

    一看,是张亮和向医生。

    因为新页游即将发布,菘蓝已连着好几天没有好好休息,状态有些不对劲,张亮很担心,便私自做主把向医生唤了来。

第四十九章:柳公子(一)

    向医生即是一名专业的医生,亦是菘蓝的朋友,她从心底里希望菘蓝可以痊愈。正因为她是专业的医生,她太清楚人格分裂患者即将面临的是什么。

    抑郁症。

    我国有超过5400万人正在被抑郁症折磨着。而这是一个没有人关注的疾病。除了精神科医生会科学把这些人当成是患者,其他人在接收到这些信息的时候,第一时间是觉得这个人怎么那么矫情?怎么那么脆弱?妄自独裁而又无知的主观判断,将这些患者推向了阴暗的角落。

    作为履霜坚冰的医生,她不能存在一丝侥幸心里,必须随时佩韦佩弦。

    她知道对颜氏说那些话是有些悍然不顾,可残忍归残忍,若是结局注定是悲剧,何不尽早收场?她甚至不相信菘蓝真的有信心和决心要克服病魔,所以她也不相信颜氏是磨而不磷,涅而不缁之人,能匪石匪席守着菘蓝。

    或许只是被一时的热烈情感冲昏了头脑,一次突兀的出现,将菘蓝的生活撕扯成碎布,再悄然退场。

    从菘蓝家出来,已是黄昏。

    晚霞像火焰一般燃烧,遮掩了半个天空,太阳就要落山了。周围的空气似乎特别清澈,像玻璃一样。远处笼罩着一片柔和的雾气,样子很温暖。鲜红的光辉随着露水落在不久以前还充满淡金色光线的绿化带上,树木,草地,投射出长长的影子来。

    向医生回头看了看那座宅子,不免触目兴叹。

    原生态家庭,何尝不会成为一个以爱的名义设置的牢笼?在道德的控制下,你不敢推门而出,直到最后溺亡其中,或是被时间冲散在漫长人生中。

    那宅子,看似菘蓝为了逃离父母而设的避风港,实则是个牢笼,鸟入樊笼,他也只是换了个地方将菘蓝整个人牢牢的关了起来。

    颜氏再返回时,菘蓝已在沙发上睡着了。

    美如冠玉的脸庞,像是一幅一尘不染而沉淀了千年的水墨画,精美而沉重。眉清目朗之下,那长长的睫毛微微闪着光,又像个稚嫩的孩童。

    他到底是个什么人?

    他的过去是怎么样的?

    他的未来又是怎么样的?

    她看久了,又开始胡乱想着。向医生面上是平和,可藏不住的是冷酷严肃的神情,和带来的威慑迫人,压的颜氏喘不过气。

    倘若有一日,柳公子消失了该如何?

    而两人共存又该如何?

    她拥有柳公子的时间还有多少?

    最坏的,最好的结局,都在她脑海里混乱的交杂着,扰得她心中似有千斤顶压了过来,只要稍稍躲闪不开,整个人怕是要粉身碎骨。这些又像青藤一样缠绕不清的思绪令她有些燥热,她看了一接近空荡荡的茶几,竟瞧见了一支笔,便伸手拿了过来,动作娴熟地把头发给盘了起来,眼角眉梢皆是风情。

    一系列动作完成后,她脸上泛起了一丝忧伤,长长的吁了一口气。

    心里的不安也随着这口气吁了出来,可还是伴随着空气围绕在她的身旁,挥之不去。

    宅子里十分安静,有种与世隔绝的错觉。

    斜阳透过玻璃洒进屋内,地上微微晃着一些橘红色的光。

    颜氏终是觉得心口十分沉重,像被人摁住,几乎透不过气了。她便起身去开窗,傍晚的微风像是紧固已久突然得到解放,在颜氏脸上停了片刻,像是感谢的抚摸,轻柔之极。开了窗,她又轻轻的走到沙发处,蹲在地上看着菘蓝。

    菘蓝似乎睡得很安心,轻微均匀的呼吸声伴着窗外的微微风声,像一曲田园曲,明快又温柔。她看得累了,便在旁边坐了下来。也不扰他,只是静静的坐在一旁,看了他许久,终是有些困了,便悄然起身给自己泡了一杯咖啡,去了院子里的藤椅上坐着看夕阳。

    别墅区极是幽静,寂静得像尘世间的空谷。再加上余辉柔和的笼罩,像一位高雅而孤独的诗人。

    微风吹拂下,颜氏额前的几缕发丝微微舞蹈,眸中绽放的美丽笑容里藏着一丝淡淡的沉郁。随着身上斜阳斜移,她仿佛化作了一塑石像。看起来,神秘而迷人。

    她脑子有点混乱,好像被蔓藤给困住了,天罗地网,进退无路,只能束手就擒。自己也不知道,心中究竟想些什么。她就这样看着斜阳,也忘却了紫外线这种导致皮肤快速衰老的万恶之物。

    她的皮肤原本就白皙娇嫩,斜阳照久了,便泛红了,好像高原红一般,原始而淳朴。

    不知过了多久,太阳已完全消失在那边的矮山头上,天色也渐渐黑了。院落里小竹林下躲起来的昆虫大军们也开始蠢蠢欲动,虫鸣逐渐响起。微风吹来,竹叶摇曳,发出沙沙的响声,夜晚终是按捺不住,带着汹涌澎湃的躁动来了。

    一只不知好歹的蚊子已经如饥似渴地贴在了颜氏肌肉玉雪的手臂上,大口大口的吸着血。她端着咖啡的手顿了一下,一看,好大一只花蚊子。

    “啪!”

    想都没想,就一掌拍下去,不偏不倚要了蚊子的命。这一掌,也恰好提醒了颜氏,该进去了。

    菘蓝这么敏感的人,难得睡一会,这要是睡醒了睁眼看到昏暗的光线,空无一人的客厅,心里该是多么怅然?

    颜氏一着急,连咖啡杯都忘记拿了。小碎步慌慌急急地跑回屋内。

    菘蓝未醒。

    昏暗中,他清秀俊雅的五官更加柔和精致,神情依然安适如常,象一池柔静,清澈的湖水,湖面上漾开一圈圈了的涟漪。

    她轻轻喘了一口气,开始找客厅的灯,找了半天才找到。灯亮了,看了看菘蓝的睡姿,还是那么雅正,她不禁惊叹他的自律和自控力,又特别想捉弄一下他,把他摆出一个奇怪的姿势才好。想好了姿势,要上手了,又退了回来。

    罢了。这么清冷的一个人,也不知道醒来会羞成什么样。

    要不要唤醒他?

    算了,难得休息,让他再睡一会吧。

    她索性伏在桌上,歪着头看着菘蓝的睡姿。她的眼睛是茫然的,同时有一种湿漉漉的色泽。

    这人怎么这么好看?

    比我还好看。

    颜氏有些自惭形秽。

    还是叫醒他吧,这要是再睡下去,晚上可怎么入睡。

    趴了一会,颜氏嘟囔着说:“月亮爬起来了。”

    菘蓝向来不会深睡,听得有人说话,迷蒙着就醒了。他抬起眼,呆呆看了颜氏一会,眼里重新覆上了缠绵缱绻,而后用一种特别无辜的口气问她:“你等了多久?”

    颜氏还是伏在桌上,歪着头看着她,没加思考,坦诚道:“几个小时吧。”

    菘蓝见她愁眉锁眼的模样,呆了呆,反问一句:“你就这样盯着我看了几个小时?”见颜氏点头,又呆了呆,才道:“也是。私生饭。”

    颜氏眨了眨眼,说:“嗯。”又是一种无辜的神态。

    菘蓝嘴角微微上扬,关情脉脉望着她。

    静悄悄的别墅,没有生活气息的客厅,只有两个人这般对视着,显得孤单而落寞。仿佛这场毫无胜算的战役,注定是他们俩的,旁人无法支援。

    颜氏打破了这短暂的沉默,喃喃低语:“我害怕。”

    菘蓝微微迟疑,算了会了她的意,张开了怀抱,朝她温柔的笑着。

    颜氏会意,投入了他的怀抱。她靠在他的胸前,感受对方的胸腔里的那颗跳动的心,才有了真实感。

    菘蓝也不知想起什么,眼底的落寞昭然若揭。片刻后,他整理心绪,轻声道:“别怕。”顿了顿,又道:“我会一直在。”

    这句话,郑重又浪漫。像是穿越了无数个春夏秋冬,越过千万重人群,才袅袅传入颜氏的耳膜,缓缓侵入她的内心,将她整个人都唤醒了。

    她红着眼,点了点头。

第五十章:柳公子(二)

    当天晚上一壶酒工作室正好有表演。菘蓝也许久没有演出了,正好他想带颜氏见见一壶酒工作室的伙伴。于是便带了她去了剧场。

    “你都不上台,我来干嘛?”

    菘蓝:“要学会博爱,阿榆也是一名很优秀的coser。”

    颜氏皎洁一笑,“那行啊,反正我做私生饭也腻了,正好换个口味。”

    菘蓝嘴角上扬,意味深长的看了看颜氏,道:“你试试看?”

    颜氏立马投降,“哎,我这人吧,头脑简单,没办法一心多用,真可惜。”

    北冥有鱼看着这两人有说有笑的走进化妆师,旁若无人的打情骂俏,很是惊讶。长身玉立的他甩了甩袖子,走到两人跟前。

    “别来无恙?”

    上一次颜氏来后台,还是躲在门口偷偷看,这回可是以台柱子的女友身份光明正大的出现,心里还是有些得意洋洋的。紧紧贴着菘蓝的身子,眼神热情而不是礼节地看着正在装扮的众人。见到已装扮完成的北冥有鱼,颇为欢喜,但菘蓝没说话之前她定是不敢发言。

    菘蓝脸上浅浅而笑,说道:“别来无恙。”

    其他小伙伴亦是靠了过来,一众人围着菘蓝和颜氏。

    “诶,阿菘,谁啊?”

    “我说这么久没见你来工作室,原来是忙着......”

    “咳咳咳!”

    北冥有鱼打断众人,“都化妆去,待会就上台了。”

    众人仍是不散。

    菘蓝揽着颜氏的右手加重了力道,嘴角挽出一道浅浅弧度,一字一句十分清晰:“女朋友,颜氏。”

    “哇!”

    “阿菘,你终于谈恋爱了啊!”

    “天啊!我们高冷的柳公子终于要出嫁了!”

    “快,扶着点我,我要晕倒了......”

    “快掐我人中!我不是在做梦吧!”

    众人有一种多年闺中待嫁未成功的女儿,终于有人要了的那种喜悦感,接近喜极而泣。

    颜氏有些尴尬的笑了笑,不知该如何作答。可一旁的北冥有鱼脸上却没有一丝笑意。

    大家一阵寒暄后,北冥有鱼把菘蓝拉到一旁,忧形于色地望着他的眼,认真问道:“真的决定了?”

    菘蓝沉默着,良久,神情自若,“不然呢?”

    北冥有鱼被噎了个结结实实。沉默半晌,喟然叹息道:“且希望大家都平安吧。”他像是在说一个很简单的愿望,却说出了九回肠断之意。

    菘蓝听出了其中的意思,对此一笑了之,慢腾斯礼道:“清宫除道。”

    北冥有鱼还能说什么?即使是对他挂肚牵心,可路是你选的,我作为朋友,除了陪着还能做什么呢?

    颜氏在另一旁被几个女生围住,对她是怎么泡到菘蓝这个问题上穷追猛打。

    颜氏特委屈。

    “好像不是我泡的他啊,是他泡的我啊!噢,好像也不对,是我泡的柳公子。也不对,我只是粉丝而已啊!

    “那个,你们,是不是该上场了?”

    女人们并不理会颜氏的提醒。

    “我就说嘛,之前那个清水喜欢阿菘,阿菘根本不搭理她,原来他喜欢你这款的啊!”

    颜氏勉强笑笑,频频朝菘蓝的身影望去,望眼欲穿。

    好在颜氏是一个宜喜宜嗔之人,才不至于让这些菘蓝的女伙伴们过于嫉妒。

    菘蓝见北冥有鱼没有了疑虑,方才来到颜氏身旁,不紧不慢提醒道:“上场了。”

    围着颜氏的几个女生闻言立刻散开了。菘蓝牵着颜氏的手准备去观众席。

    北冥有鱼拦住两人,疑惑问道:“你就这样坐在台下?”

    菘蓝淡淡道:“有何不可?”

    北冥有鱼:“不妥。”

    菘蓝:“原因。”

    北冥有鱼扶额,提醒道:“你别忘了,我的粉丝也是你的粉丝,你光明正大的带着女朋友出现,你让他们怎么传?”他指的是怎么传到许嘉嘉那边。

    颜氏闻言,歪着头打量着菘蓝的脸,微微皱眉,戏道:“嗯,是太帅了。”顿了顿,好像又想起了什么,“你每次来剧场都是柳公子的妆容吗?”还未等菘蓝回答,又自己点了点头,认真道:“嗯,是太帅了。”

    北冥有鱼在一旁看她这个戏精的模样,忍俊不禁,说道:“眼还挺尖啊,还能发现他妆容的秘密。”

    颜氏露出微微得意的神情。

    菘蓝知道北冥有鱼在提醒他什么,微微皱眉,沉默片刻,说道:“口罩。”

    北冥有鱼转身对工作人员大喊:“口罩一个。”

    这架势,这让人容易产生误会,以为是入了什么邪教组织。

    颜氏楞了楞,方才大悟。柳公子虽然不是什么艺人,但在古风圈也是个名人,粉丝量还是有些规模的。她哭笑不得,调侃道:“你怕掉粉啊?!”

    菘蓝眉微蹙,摇了摇头,“不怕。”

    “那你戴口罩干嘛。”

    菘蓝和颜悦色看着她的眼睛,不慌不忙道:“保护你。”

    “哦。”

    颜氏冁然而笑。

    两人坐在台下,一前一后分开坐。颜氏有些生气,可是又无可奈何。

    好戏上演。

    今天演的是男风。

    十六国时期,西燕政权第二位皇帝慕容冲的故事。

    慕容冲容貌俊美,骁勇善战。他的人生也可谓是十分传奇了,因为在他做皇帝之前,他曾经是前秦皇帝苻坚的男宠。

    太和五年(370年),苻坚灭前燕,慕容冲和姐姐清河公主一起被苻坚俘虏。苻坚不仅将貌美的清河公主纳为妃加以宠爱,更是将“魔爪”也伸向了年仅十二岁的慕容冲。慕容冲容貌极其俊美,有龙阳一样的姿貌,苻坚十分宠幸他。姐弟独占宠爱,其他的宫女全都失宠。长安儿歌唱道:“一雌复一雄,双飞入紫宫。”

    大臣们十分担心这前朝的公主皇子姐弟俩不除会成为祸患,于是恳切劝谏,但苻坚只是把慕容冲送出宫去养着,并不理会大臣们的言论。慕容冲的小名叫“凤皇”,而长安又有民谣说:“凤凰凤凰停在阿房。”苻坚就在阿房城种植梧桐、竹子数十万株等待凤凰。

    后来,慕容冲养精蓄锐,终于找到机会起兵,也如大臣们所担心的那样成为了苻坚的“祸患”。

    剧场上一群布衣孩童在巷子中神采飞扬唱着:“一雌复一雄,双飞入紫宫。”

    慕容冲屏气敛息,跟在孩童身后,他一身布衣,脸上画着锅底灰,又脏又丑。可他的眼神却十分犀利,甚至是带着仇恨的火苗的。

    观众们都捏一把汗,生怕他要行凶。

    “凤凰凤凰停在阿房。”

    ......

    场景切换,慕容冲来到了一处山林中的小屋。

    迎接他的是家姐。

    虽是山林中,家姐却是一身华服,尽显兰质薰心。山林绿葱,美人如画,赏心悦目。

    见家姐一幅闲情逸致的神态,慕容冲脸上微微薄怒,冰冷道:“家姐因何事如此愉悦?”

    家姐略顿,笑笑:“苻坚今日要来。”

    家仇国恨,谁能释怀?家姐对苻坚也是悲愤填膺,只是无奈姐弟两人目前势单力薄,只能委曲求全,卧薪尝胆。

    慕容冲艴然不悦,一甩袖子便进了自己的里屋。关上门之后,他从枕头底下拿出了一把小短刀,眼里透着只有狼在面对猎物时才会有的眼神。

    卧薪尝胆太久,人就会被仇恨吞噬,成为一具没有思想的复仇之躯,行走在王宫之内,等待最好的时机,成就这具躯体。

    颜氏有些迷惘,搜了一下这首童谣,方才知道是唱的慕容冲,心里一惊,好看不看,怎么会来看这出呢?

    那北冥有鱼脑子是被门挤了吗?

    她回过头去看菘蓝,未见他脸上有半点异样,更是惴惴不安。

    他怎么能如此平静呢?她倒希望他此时能把自己拉走。

    场景一转,苻坚出场。相对而言,他更宠爱慕容冲。男风带给帝王的新鲜感和刺激感更浓烈。两人上来就是一阵谑浪笑敖,你侬我侬。可慕容冲的眼里分明有了薄怒。糟糕。

    糟糕。

    颜氏心中大感不妙。

    回头看菘蓝。

    果然,他脸上依稀可见的冷汗,在微弱的光线下闪闪颤抖。

    颜氏当机立断,悄然起身半弯着身体来到菘蓝身旁,看了一眼他,便抓着他的手要往外走。但是菘蓝并未起身,而是目光炯炯的盯着舞台上的人物。眼里发着异样的光。

    颜氏已经预感到要发生什么,忐忑不安。同时旁边坐着的人也感到了骚动,纷纷向他们投来目光,将两人上下打量。

    颜氏无奈,转而向菘蓝旁边的人求救。

    “您好,我可以跟你换个位置吗?”

    陌生人摇摇头,表示不愿。

    “您看,我家属有些不舒服。”她指了指菘蓝。

    家属两个字说的顺其自然,像是在说一件极其再平常不过的事了。

    陌生人看了看菘蓝,眼神在菘蓝的口罩上停留了片刻,方才妥协,和颜氏换了座位。

    颜氏一坐下,就迫不及待的握住了菘蓝的手。却发现他整个人都在发抖。

    这个状态似曾相识。

    “老板?”

    菘蓝亦是不理会。

    颜氏已经慌不择路了,一咬牙,把他的脸扳了过来,撤掉他的口罩,覆上了他的唇。

    众人一阵惊呼。

    “天啊!干什么啊!”

    “哇!”

    “这又不是电影院,太乱来了。”

    剧场的观众大抵素质还可以,就算是惊呼,亦是把声音压得十分的低。因此台上的coser并未受到打扰,而是继续表演。

    唇上突来的凉意,让菘蓝回过神来,眼中略过惊愕,但很快也意识到自己刚刚发生了什么,眼中尽是温柔,伸手将护住颜氏的肩膀,低头温柔的回应着她。仿佛当下整个剧场内,只有他二人。

    但是很快,就有粉丝发现了柳公子。

    “诶,你看,好眼熟啊!”

    “柳公子?”

    “他是柳公子!”

    “柳公子!是他!”

    窃窃私语逐步变成一定分贝的惊呼。

    菘蓝放开颜氏,冲粉丝点点头,并做了一个安静的手势。

    他向来都是高冷不容亲近的气质,粉丝们也是不敢造次,乖乖的恢复了冷静,但制不住的是拍照。

    一看到粉丝拿出手机,颜氏本能的是往菘蓝怀里躲。这一躲,更显亲密。粉丝们拍的就愈加疯狂。

    菘蓝将颜氏搂在怀里,对众人露出了清冷的笑容,并用手势提示他们不要拍照。有的人放下了手机,而有的人却是半蹲着挪到了两人身旁的位置,光明正大的拍。

    颜氏见状,脸微微泛红,是紧张,是忐忑不安。

    今天是她第一次接触菘蓝的兴趣圈子,以女友的身份,正式而又有意义。但如此暴露在柳公子的粉丝中,她却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她只是一个普通人,甚至是一个不喜欢在网络上表露自己生活动态的一个普通人。

    她覆在菘蓝耳旁,轻声道:“我们要不走吧?”

    菘蓝闻言轻轻一笑,握住她的手将她扶起,覆在她耳际浅浅温柔道:“好,走。”

    台上的北冥有鱼把这一幕都看在了眼里,但他并未出来处理。在他看来,菘蓝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应该承受柳公子身份带来的后续反应,以及第二人格带来的抗衡。

    就在他们离开之后,古风圈已经开始疯传两人的合照了。粉丝的评论各有千秋,有支持的,有反对的,更有恶毒咒骂的。

    网络传播的速度之快,毋庸置疑。当晚,这些合照就传到了许嘉嘉的视野范围内。

第五十一章:云起

    天已经彻底黑了,密密麻麻的路灯亮了起来,宛如星河。

    菘蓝治疗的几个月来音讯全无,许嘉嘉生气之余更多的是担心。这一从张亮那里得知菘蓝回来的消息,又加上网络上那些照片,就火急火燎的就往菘蓝这边赶。

    许嘉嘉很随意的坐在沙发上,手撑着额角正盯着墙上唯一的一副油画。油画出自一个不出名的画家之手,画中有湖泊,有湛蓝的天空,日光照耀着湖面,波光粼粼。湖边站着一名男子,孤孤单单,他眼底沉淀了忧郁,嘴角有一涡笑。画中除此之外便没了别的作物,美好之余又让人感到满心荒凉,满怀寂寞。

    像极了了菘蓝。

    忧伤像透明的空气,萦绕着许嘉嘉。暖暖的灯光打在他的脸上,将许嘉嘉的轮廓勾勒得格外清晰柔和。他嘴角动了动,扯出一抹牵强的笑意。

    像是自嘲,又像是对画中人的怜悯。说着轻笑起来,眉眼里是满满的眷念。那是谈论到至亲之人时,不由自主流露出来的情感。

    张亮站在旁边,脸上有微不可察的怜悯。

    许嘉嘉:“张亮,你说这画中人像不像他?”

    张亮看了看墙上的油画,不冷不热地说:“我觉得不像。”

    许嘉嘉微微皱眉,眸中闪过一丝无奈。像他们这样的人,虽早已习惯异样的眼光,却也不是石头做的心,也会感到难过,自嘲,悲悯。他的声音不由自主地轻下来,像是为了配合他这个男朋友的身份,话中透着对一个人的了解和爱意,缓缓道:“不像啊......”又停了下来,看着油画,像是在说一件很庄重的事情,声音变得清透低沉:“我觉得像。”没有尾音,干脆利落的下了判断。

    张亮脸色微沉,不再理会他。

    菘蓝推门而入,惊愕略过他的双眸。

    他哪里来的钥匙?菘蓝也不愿去想了。多半是另外一个他故意而为。

    张亮走向前,正要开口,菘蓝抬抬手示意让他不要说话。张亮会意,闭了嘴又站在原地。

    许嘉嘉一见菘蓝,冷漠和疲倦的脸色立刻暖了起来,一抹春色浮上,唇边漾开一片温柔。抬眸,语气轻柔恳切,小心翼翼轻声问他:“你来了?”

    菘蓝不答,脸上表情却十分淡漠,亦可以说是没有表情。

    两人茫然对视一眼,惊愕已经没有了,只剩下不知所措。

    好多问题,都固定在心中,无法出口。

    许嘉嘉起身想要拥抱菘蓝,却被菘蓝给推了开来。许嘉嘉心里一颤,尴尬的双手不知该放何处,一双眼睛惊愕不已。

    两个人就这样面对面站着。

    菘蓝眉峰凝起,眸光黯沉如夜,眼底充满了冰冷疏离,不像往日那般温柔,语气淡薄道:“你总是如此任性,可对得起你这个艺人的身份?”他生气的时候不会像别人那样疾言厉色,他脸上的神情不会变,甚至连呼吸频率都不会变,甚至什么都没做,可是却能让人感觉到他生气了。

    声音平静凉薄,刺过许嘉嘉巨恸的心口,心中的害怕让他变得卑微,强作微笑道:“我没翘班。”

    菘蓝不得不承认,每次撞见许嘉嘉,他心中都是忐忑不安,甚至是厌恶。他收起不安,不露神色地强忍着不悦,嘴唇扬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缓缓走向他。

    菘蓝:“大白天的怎么还没通告了?”

    许嘉嘉秀眉微皱,心里一凉,有些委屈道:“我担心你。”

    菘蓝心里一颤,跟前的人又有何错?又何必迁怒于他?前后不过都是自作孽罢了。眼神温和,渐渐柔软道:“我没事,不必担心。”

    许嘉嘉双手滑过菘蓝的细腰,温柔的将他抱住。

    虽深知许嘉嘉何罪之有?不过是爱上了另一个菘蓝罢了?但菘蓝依旧无法不厌恶一个男人靠在自己身上,心跳一下变得急促,怔怔看了许嘉嘉半晌,深潭一般的漆黑眼眸迸发着冷意,脸上的表情有些扭曲,厌恶和恶心随之而来。但他很快又故作平常,张了张嘴,不冷不热道:“让你忧心了。”

    许嘉嘉太喜欢小菘总的怀抱了,觉得温暖又结实,干净又安心,这令许嘉嘉想在他的怀抱里待上一辈子。他深吸一口气,轻轻闭上了眼睛享受这个时刻。过了好一会儿,调整好呼吸后,才睁开眼垂下眸,柔和地望着小菘总,轻声道。

    “你没事就好......”

    长长的尾音,都在说这一个词:虚惊一场。

    虚惊一场,怕是这人世间最美好的一个成语了。

    菘蓝:“往后通告多,就别往我这跑了。”声音如泠泠寒波,涧中许嘉嘉的心。

    许嘉嘉心一凉,又怕又急,闪过一丝复杂而失望的光芒,唯唯诺诺像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终了,菘蓝眼色沉了沉,有一丝的锋芒闪过,他推开许嘉嘉,声音如泠泠寒波,涧中击石。

    “我们谈谈吧。”

    许嘉嘉沉下脸色,眉峰凝起,眸光黯沉如夜,微微嘶哑道:“我不想谈。”又强行抱住了菘蓝。

    在一旁张亮似乎看不下去了,走过来想拉开许嘉嘉,却被他呵斥了回去。

    “张亮!你是不是该出去了!”

    张亮看着菘蓝,菘蓝点点头,于是他便转身就要离去。

    “你在干什么!”

    门口传来暴躁而严厉的呵斥。

    是菘蓝父亲菘铭浩。

    只见他脸色勃然变色,冷冰冰的眼神透着几分戾气,直径走到三人跟前。

    这一声呵斥,屋子里的每一个物件都在发抖,让人心底里升起一股巍然。张亮立刻后退两步,低着头不敢出声。许嘉嘉也惊愕住,脸色惨白,一股寒意直窜脚底,立刻放开菘蓝,一双眼睛惊恐万分不知所安。

    菘蓝一惊,心一沉,顿了顿,眼神阴暗了几分,眉间略过一丝苦涩,又很快的恢复淡然神情,一点儿也不露惊惶疑虑,眉目俊朗唇角笑意懒散而清爽。

    “你说在干什么,你不是都看到了?”

    父亲读懂了儿子话里挑衅和警告之意,两道浓眉立刻紧紧地拧在一起,有抹不开的怒意在里头,似千金沉重的石头压着,声音中带了几分高傲和苛厉:“菘家脸面都被你丢光了!”

    丢光了脸面?

    菘蓝眼底有血雨腥风慢慢的涌。

    到底什么是菘家的脸面?父亲所谓的正派家风和规矩的家庭从始至终都容不得菘蓝。菘家只需要一个继承家业的傀儡,一个没有自我的,只会专研商业的机器。可就是这样的家庭,偏偏生了有着秀美长相的菘蓝,一个大家众所周知的“女儿家”。

    就是这个“女儿家”,让菘蓝的童年全是阴影。父亲的呵斥,恼怒,母亲的眼泪,包揽了他所有的童年。普通家庭的家长里短,温情亲情,对他而言是奢侈,连奢望都不能奢望。

    菘蓝眸中闪过一丝落寞,喉中有些涩然,张了张嘴,道:“我给您丢脸又不是今天才发生的事,您又何必和我置气?”

    他的声音嘶哑而低沉,首尾几乎是含在喉咙里,好像再多说一个字,那些埋藏经年的恨意和委屈就会倾泄而出。

    菘铭浩听了儿子这番话后,眸光沉寂,沉沉道:“你什么意思?你是在怨我?”

    菘蓝目光冷如冰霜,眉间略过一丝苦涩,“我哪敢。”

    许嘉嘉在一旁不敢插话,这些话听得他也是眉心紧皱,心里一阵阵发胀。

    菘铭浩转而静默地看着许嘉嘉片刻,眼神又犀利了起来。

    “厚颜无耻!”

    言辞犀利而暗讽。

    许嘉嘉心中波澜起伏,嘴角肌肉抽搐,不知如何应对。张亮黑沉沉地看着他,暗示他赶快离开。

    菘蓝神情冷淡肃然,冷冰冰丢过去一个眼神不冷不热地说:“跟他没关系。”

    父亲的脸此刻因为震惊和愤怒而显得变形。老人家看起来气得够呛,双脚狠狠一跺,然后坐了下来。父子二人对视,父亲冷冷地瞪着儿子,儿子却双目若霜。

    短暂的静默,气氛愈来愈清冷和森然。

    片刻,菘蓝的脸色明显地阴沉下来,依然是清冷无波的声音。

    “爸,家事我们关起门来说。”

    又看着许嘉嘉命令道:“你先走。”

    许嘉嘉哪里敢走,他也深知,今天是逃不过了,惨淡的笑着摇头。

    菘铭浩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阴沉地瞪着儿子,“你也知道是家事?你知道外面媒体怎么写你吗?我的老脸都被你丢光了!”

    “你们立刻结束!”

    父亲突然转而恶狠狠的盯着许嘉嘉道:“你都不知廉耻吗?”

    菘蓝他的声音压到极低,却因为愤怒而接近咆哮,仿佛匍匐在地的嘶吼。

    “和他没关系!你从开始到现在都不明白吗?有病的人是我!是我!”

    “您不是知道吗?我从小就有病啊!您不是比谁都清楚吗?”

    言语报复的快感瞬间撕裂了他的心,他的目光像狼一样凶狠而阴沉。

    菘铭浩知道儿子说的是什么,切齿痛心,一张脸又黑又沉。

    末了,淡淡哀伤的目光看着父亲:“你够了,你真的够了!”冷笑了下,眸中隐隐悲怆嘲弄之意,“我变成这样,您就没一点愧疚吗?您就没想过我为什么会这样吗?难道我天生就喜欢男人吗?但凡你从小对我有一丝的理解和支持,我也不会变成今日这样!你以为我想这样吗?”

    声音由怨恨的咆哮变成嘶哑的呐喊,再而是凉凉的哽咽生生的拉扯,让人心疼。

    张亮心一狠,站了出来,沉沉道:“菘老,菘总他,患有多重人格……”

    菘蓝冷声道:“张亮!”

    张亮犹豫了一下,还是道出了事实:“患有间歇性人格分离症!”然后一言不发,只低着头,看着自己脚尖。

    话刚落音,菘蓝的身子明显颤了一下,脸上露出了悲苦之色,甚是可怜。紧闭的眼睫颤了颤,随后睁开了眼。眼眸且幽且深,静如千尺寒潭,无一丝波澜。

第五十二章:纸包不住火

    大部分的人在接收信息时,会优先选择自己愿意听的。

    许嘉嘉神色不安,眉宇忽冷,厉声喝道:“张亮,你胡说什么!”张亮此时恨不得把许嘉嘉丢出去,极不耐烦的眼刀刺棱刺棱地剐他。

    菘蓝的父亲在听到张亮那近乎嘶哑的声音突出来的几个字,脸上先是不为所动,大概反应了几秒,方才想到“人格分离”四个字好像是一种精神疾病。立刻浩瞳孔猛缩,大惊失色,难以置信,心脏像被撕裂成碎片,剧痛无比。

    自己就这么一颗宝贝的独苗,所以一直对他要求极其苛刻。除了课业要好,综合能力也要跟上,待十八岁之后,又将他送到国外读书。从小到大,儿子性情温和,从不与人起争执。可也因为这样的性子加上何郎傅粉的气质,在学校常常受到欺负,身上带着伤回家是常事,但是他却从来不说。和他们两夫妻也很少交流,总是把自己关在屋子里。

    就这么一个乖巧懂事的孩子,如今当头一棒告诉他,他有了什么奇怪的疾病?无异于五雷轰顶来得惊恐。

    菘铭浩苍白的脸上的皱纹也拧巴着,仿佛皱纹微微颤抖,他在克制他的震惊和不安。

    如履薄冰的张亮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眉头紧锁,颤颤的望着菘铭浩阴寒的双眸,战战兢兢说道:“菘总的病史已经有七年了,怕您担心,所以......”

    菘铭浩已经听不进去了,他脸色差到了极点,尽力克制着火气。

    话已出口,菘蓝好似松了一口气,脸色的表情变化及其微妙,清隽容颜上透出灰黯,凛若冰霜的看着父亲。

    许嘉嘉猛地瞪大眼,高声道:“张亮,你胡说八道!”许嘉嘉听不得别人说菘蓝,开始满腔怒火呵斥张亮,“你有完没完?你不就是嫌弃我赖着你们菘总,至于编造这样的理由来驱赶我吗?演戏是吗?”

    许嘉嘉大概是脑子也不怎么好使,竟觉得这是这三人给他演的一场戏。

    张亮冷冷看着他,是,不错,他张亮是很不喜欢许嘉嘉赖着自家老板,对他这个人亦是鄙夷不屑,被这么一提出来,更是光明正大的鄙视许嘉嘉了,反唇相讥道:“那你不是也还赖着?”

    “你!”

    菘蓝冷笑了下,眸中隐隐悲怆嘲弄之意,一脸苍淡,看不透是什么情绪,沉沉道:“张亮说的是事实。”

    许嘉嘉如漆描画的眉蹙了起来。

    菘铭浩原本就是个不苟言笑,正言厉色之人,此时更自带威严,沉沉道:“说的可是真的?”

    “是的。”

    菘蓝清浅的声线,淡然的语气参杂这一丝疲倦。从患病到现在,他对自己这个病情早就厌倦了,以至于现让父亲知晓,他也顾不得那么多情绪控制了。他等这一天很久了,他需要帮助,需要至亲至爱帮他度过难关。但他没意识到自己是在求助,将所有到情绪都化成了对父亲对怨恨。

    许嘉嘉亦是猛然抬眸看着菘蓝,满脸惊恐,“你在说什么!”他脑子里却又闪过菘蓝为数不多的“异常行为”,死死的盯着菘蓝,希望他给自己一个眼神,告诉自己这是假的,假的,都是虚构的。

    菘蓝嘴角有苦涩笑意,叹着气低低道:“何必撒谎。”

    菘铭浩满脸苍白,冷汗如雨后退几步,有些踉跄,张亮立刻上前将他扶住,“董事长......”

    “没事。”菘铭浩终究是个企业家,很快就使自己稳定下来,神色自若,目光冷冷,阴恻恻道:“这是家事,外人可以先离开。”

    言下之意是让许嘉嘉走。

    不容置疑的语气,一下子令许嘉嘉怔在当场,怛然失色,眸中轻潮浅涌,咬着自己的嘴唇,瑟瑟地站在一旁。

    菘蓝眼色沉了沉,有一丝的锋芒闪过,很快又故作平常。

    “他不是外人。”

    菘铭浩忿然作色:“你什么意思?”

    菘蓝:“你还要我亲自告诉你吗?”

    菘铭浩:“你是故意气我?”

    菘蓝敛正了脸色,冷冷道:“没那个必要。”

    父亲再次受到了冲击,他沉默下来,深潭一般的漆黑眼眸迸发这怒意,“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菘蓝看着父亲,道:“你不相信?”见父亲依旧不肯相信的神情,又扭头看向张亮,道:“把向医生叫来。”

    张亮愣了一下,抬眸向菘父请示,见菘父点头了才敢拿出手机联系向医生。

    夜已深,虽无星光点点,月亮却也爬上了夜空,展开了笑脸,吐放着光辉,把树枝叶片的影子投在地面上,花花点点,荡荡悠悠。灯光,月光交映在院子里的竹子上,竹子发出了细细的沙沙声,像是在下雪粒子,好不温柔。

    而屋内却是另外一副景象。

    简约装修的屋子在这种气氛下显得更是空旷,好像全世界就只有他们四个人,连微微颤抖的呼吸声都能听见。

    夜风带着寒意灌进了菘蓝的衣服领子,灌进他的颈项,他才意识到有些凉了,禁不住打了个寒颤,只觉全身冰凉,心中灌进一股冷风,吹得他空荡荡的。一脸冷漠的坐在了沙发上。

    许嘉嘉还未从震惊中反应过来。他知道人格分离,**不离十就是人们日常所理解的多重人格,或人格分裂。一个人平白无故生出多个自我,一会是神,一会是魔。那和自己情投意合的到底是那个?他越想越觉得可怕,彷徨和恐惧也愈是浓郁,他不敢往下想了,用一种迷茫而怜悯的眼神看着菘蓝。菘蓝感受到他的眼神,却迅速地躲开了。许嘉嘉怔着,脑中思维在他的目光下断了线,纷乱成麻。

    许嘉嘉不知道,两个菘蓝,两种风格,截然不同。

    一个菘蓝,他温柔,清冷,尘外孤标,恬淡无欲,雅致高涵。他家累千金,坐不垂堂,行事风格格外平静低调,对大部分情况都能处之晏然,对大部分从不交浅言深,他敛锷韬光,如在蛰伏在暗处的猛兽,随时准备出击。另一个菘总,他柔美,叛逆,傲慢,自恋,霸道,脾气阴晴不定,行事风格出人意外,姿意妄为,往差了说,就是一败家子。

    若说截然不同,其实又为一人。到底爱上的是谁,许嘉嘉和颜氏都无法确定。

    向医生接到张亮的电话后就开始飞奔而来。事若不紧急,怎会在这深夜把她叫出来?急急忙忙拿着药箱便赶来了。

    向医生个头不算高,皮肤白净,一头乌发不弯不卷,穿着一件休闲西装,看起来既文雅又大方。她走到菘铭浩跟前,见老人家脸色都神情十分沉重,微微弯腰行了个礼。

    “董事长。”

    菘铭浩盯着那药箱,心里最后一根弦彻底断了,心神俱撼。

    向医生打量四人,最后目光落在菘蓝身上,沉着脸道:“你是想整死你自己吗?这才过了几天?又闹?”

    菘铭浩一听死这个字,双手微微发颤,仿佛某种深入骨髓的惊惧正从心底里缓缓复苏。那是骨子里剪不断的亲情带给他的恐惧感,来自父与子的不可挣脱。

    “你说什么?”

    “死?”

    菘蓝亦是哑然片刻,目光有些闪烁,淡淡浅笑,声音幽幽的,凉凉道:“放心,死不了。”

    语落,空气突然安静下来。屋内这么安静,许嘉嘉像被人丢进昏暗湍急的水流里,懵然又恐惧。

    向医生瞧着菘蓝眼中闪动着复杂的神色,那种温柔中又略带绝望的目光,她心里微微一凉,努力克制情绪,停顿一会,转向菘铭浩,深吸了口气,道:“董事长您需要我为您做什么?”

    菘铭浩不愿相信自己唯一的儿子是个病人,眼里闪过一丝不愿,极为低沉道:“他的病是怎么回事?”沉静中略带着压抑的语调。

    向医生看了看菘蓝。只见他嘴角微微一抖,恍惚像是一丝微笑,可是那笑意里也只是无边的恐惧。她似乎明白了菘蓝的意思,心里却也涌起一股忧伤,伸手理了理额被吹散的细发,将药箱放下,正襟危坐在沙发上。

    “董事长,您想听那一部分?”

    菘铭浩看着儿子的侧脸,神情冷漠的低沉着嗓子道:“有多严重?”

    菘蓝始终从容的望着父亲纷乱的眼神,仿佛一切都与己无关,轻笑一声,不无嘲弄的道:“您又何必知晓?”

    许嘉嘉倒抽一口凉气,垂头不语。

    菘铭浩脸上白了三分,催促向医生道:“说话!”

    向医生站在菘铭浩面前,恭敬十足。

    “回董事长,有生命危险。”

第五十三章:潜伏危机

    这一天张姐请假了,破天荒的。

    颜氏站在张姐办公室门口看着空荡荡偏冷色调的办公室,愣了愣,她有点懵了。张姐可是工作狂,一年下来除了国庆和春节在休息,其他时间都是雷打不动的上班。如今正是公司紧张巴巴的时候,她怎么会突然请假呢?

    颜氏摇摇头,来到小初到工位上,单手撑着下颚,一双水盈盈的眼睛看着小初,疑惑问道:“张姐家里出什么事了吗?”

    小初正在看新邮件,一副很紧张的样子,一听见颜氏的声音立刻合上了电脑,皱眉抬头看她:“没听说啊......”

    颜氏耸耸肩,淡淡道:“哦,知道了。”转身就要走。

    小初好像又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喊住颜氏:“老大,成都那款游戏,我有事要跟你汇报。”

    颜氏回头,看着小初点点头,“嗯,你说吧。”

    小初环顾四周,端庄了神色,压低声音道:“我们去会议室吧?”

    颜氏心里一紧,眨巴眨巴眼睛看着小初,不可置信,“这么严重?”

    小初靠近颜氏,悄悄道:“有点......”

    颜氏已经会意,立刻道:“走吧。”

    小初拿着电脑和纸笔跟着颜氏,两人一前一后的进了一间会议室。

    门刚关上,颜氏又嘀嘀咕咕道:“张姐怎么会在这个节骨眼上请假,你没去了解下情况?”

    小初略微委屈为自己申辩,嘟喃着道:“老大,我是你的助理,又不是张姐的助理,我也不好问啊,我问了人家也不会说啊!”

    颜氏看不得别人牢骚满腹,冤天屈地,委委屈屈的模样,连忙抬手示意她打住,“好了好了,说吧,游戏怎么了?最好别是坏消息。”

    小初可怜巴巴地眨眼,颜氏不理会,她只好乖乖的接了投影,正色道:“老大,你看,这是风腾科技的最新手游,你看画风,是不是和我们投资的那款很像?”

    投影上的画面从题材到人物模型设计都和颜氏他们最近投资的手游相似,这让颜氏感觉到了异样,她脸上的笑容迅速敛去,神情逐渐不安起来。

    “老大,这是我今天早上收到的资料,是关于风腾科技最新的游戏,你看......”

    颜氏表情严肃,沉重道:“你从哪里得到这个信息的?风腾科技不会连这种基本的保密工作都做的这么差。”

    风腾科技作为这么大的企业,对还未推出的新手游这么会没做好保密工作?泄漏出这么多信息?这其中必然有诈。

    小初:“老大你先别急,我们先看完。”

    随着展示的信息越来越多,颜氏紧皱的眉头意外突兀,难掩心事重重。她微微叹气,眉间紧蹙,一丝不甘的神情游离在脸上,问道:“信息怎么得来的?”

    小初:“昨天晚上一个无名人士把这些资料发到了我的邮箱。”

    颜氏略微惊讶,强调道:“无名人士?查了ip吗?”

    小初:“查了,是一个网吧。”

    颜氏:“网吧?”

    小初:“对。”

    颜氏:“从未听过风腾也要做恋爱游戏,怎么会突然传出这样的信息?”

    小初微微颦眉,神色虽然如常,但眼中分明闪了忧虑,疑惑道:“老大,我怀疑这个无名人士是......”

    颜氏饶有兴趣,打量了她半晌,“你怀疑是贺百兰?何出此言?”

    小初慢声细语:“我推测风腾根本就没有做恋爱游戏的计划,而贺百兰发这么一封邮件给我,无非就是让我们误以为他们也在做同类题材的游戏,想让我们放弃?”

    颜氏短暂的皱了下眉,然后笑笑反问道:“你这么不觉得她是想我们赶快推出游戏呢?”

    小初:“为何?”

    颜氏眸光收敛,缓缓道:“打乱我们的计划,不就等于打乱我们的资金计划?我们目前的财务状况贺百兰是知道的。”她的语气倏然多了几分低沉清冷。

    小初倒吸一口冷气,觉得贺百兰这个女人真是不简单。为了自己的发展,出卖曾经的东家也不是做不出来。

    小初:“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颜氏眉头紧蹙,清澈的鹊眼发出凌厉的光,指了指投影,微怒道:“好你个贺百兰,这辈子我颜氏是和你杠上了!”

    “不管是谁发的邮件,邮件所述的真伪有待考究,你先安排人去打听打听风腾他们最近的动向。”

    小初微微颔首,不好多言。

    颜氏言语中有些凌厉,又觉得不妥,放柔了语调,接着道:“按理说,他们《神魔之途》如今是可以赚的盆满钵满的时候,怎么会转风到恋爱游戏呢?”

    “不管对方的目的是什么,一定不能打乱我们的计划。这样,你帮我定一张去成都的机票,我还是亲自过去看看才安心。”

    小初对总监的脾气已习以为常,柔声提醒道:“可是,我们下个月就要上一个服务器公测了,现在改还来得及吗?”

    颜氏:“谁跟你说要改了?按照原计划走,公测活动照常计划。”

    小初:“明白。”

    颜氏:“按照邮件的发送时间,去网吧调取监控,出多少钱都可以。”

    小初点点头,“明白。那机票今天吗?”

    颜氏:“今天。”

    小初:“好。”

    颜氏还是放心不下张姐,问谁都不如问老板来的快。正好想关心关心老板的情况,于是悄咪咪的溜进了菘蓝办公室。

    菘蓝穿着颇为正式的黑色一粒扣西装,有些轻佻的灰色细纹的白衬衣,打一条宝蓝色领带,西装熨烫得整整齐齐。西装把本来高大的他更衬得修长挺拔,显得简约大气。头发是打理过的,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眉目清晰,一双鹊眼明亮明澈如水晶,眸中神采亮如一斛星光,是笑非笑。鼻梁挺翘,唇线清晰的嘴唇,曲线俊雅的下颌,如此英俊的脸庞,却给人一种咄咄逼人的清冷之感。

    菘蓝见她那偷偷摸摸的样子,有些愕然,片刻后清冷的脸庞浅浅而笑望着她。

    颜氏瞧见眼前这美色,完全忽略了他静然的眼波中掠起一丝浅浅的涟漪,眉心上深锁着如山的心事,也忘记了问寒问热。麻溜的小碎步跑到他跟前,脸上绽开一抹灿烂的笑靥,眼睛亮晶晶像闪烁着阳光的水面,歪着头看着他。

    “菘总,张姐这么了?”

    菘蓝牵起唇角,眉梢流泻出浅浅的笑意,轻抚额头,“你来找我就问这事?”

    颜氏点点头。

    眼前的颜氏,巧笑嫣然,宛约可人。令菘蓝心湖泛起点点波澜。他清眸流盼,一池清水般轻轻漾着,低头笑道:“你?”

    不是来看我的?

    颜氏眼笑眉舒,神飞色动,说道:“我看张姐请假了,有点担心。”

    罢了罢了。

    菘蓝皱眉苦笑戏问道:“张姐今天明天休假,你不知道吗?”

    颜氏皱了皱眉头,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嗯?我?哦,我知道,我知道。”

    菘蓝微拢眉头,一双黑眸看着她,眉梢好看地扬起,道:“嗯?”

    都什么跟什么。

    “我这边有些事要汇报,见她休假了,我觉得奇怪,她可是工作狂,怎么会请假。可我问了一圈,大家都不知道,我只好来问你了。”

    菘蓝眼中闪过一丝异色,稍纵即逝,眉间声色不动,“怎么?”

    颜氏:“你不觉得很奇怪吗?她那么拼的一个人,怎么会突然请假?我很担心。”

    菘蓝一向清冽平淡的声线抹上了一丝柔和,“你是以员工的身份问?”又停了一下,清冷的声线微微卷入暖意,“还是女朋友?”

    颜氏摇头,明眸之下展颜一笑,如春日的清风,“有区别吗?”

    菘蓝走进她,一双眸子带着一些柔情,好像要把眸子里的湖泊给倾倒出来,道:“有”

    颜氏唇角浅浅地流溢着一丝笑意:“哦,那就是女朋友吧。”

    菘蓝清冷的脸庞浅浅而笑,声线低凉:“你这么热心肠,怎么不关心一下你男朋友?”这一提醒道让颜氏回过神了,立刻打量了一会菘蓝,生怕他被虐待了似的,小心翼翼问:“你,没事吧?”

    菘蓝尴尬笑笑,轻咳一声。

    颜氏立刻收敛,笑颜如花儿,“看来是没事,太好了。”

    菘蓝拿她没辙,轻轻在她脑门上敲了一下,笑道:“你有什么重要的事,跟我汇报即可。”

    颜氏恍然大悟:“哦!也是!那我用员工的身份再问一次。”

    菘蓝扶额。

    “张姐休假了,特别紧急的事可以直接跟我汇报。”

    言简意赅,颜氏顿时无语,无力反驳,只好委屈巴巴的看着菘蓝。可他的眼眸清透明亮,像个小漩涡般深邃诱惑,颜氏觉得自己快要沉沦在他的双眸中了。

    还是赶紧开溜吧,一会又该受不了美色的诱惑了。

    “哦,那没事了,那我先出去了?”

    菘蓝点点头。

    颜氏莞尔一笑转身走了,可心里却喊着:快把我拉回去啊!

    一步,两步。

    菘蓝还是没留她,她心里一憋屈,道:还是不是霸道总裁了!

    颜氏嘟嘟嘴又折了回来。

    菘蓝眉目清隽,眼角微挑,眸底深处浅浅涌起的笑意。

    颜氏双手环住菘蓝的脖子,像树懒一样挂在他身上,懒懒道:“你怎么可以就这样放我走?”

    柔和的光线中,菘蓝脸部线条愈发流畅精致,轮廓清俊,那双如点漆般清润隽黑的眼眸就这么看过来,让颜氏的呼吸微窒,心跳失速,禁不住诱惑吻了上去。

    菘蓝惊愕片刻,眉间藏不住的笑意,也热情的回应她。

    片刻后。

    菘蓝低眸看着颜氏唇边噙着的笑意,浅浅的弧度,衬着她整张脸愈发的清美柔和。他挑挑眉,轻佻道:“你想?”

    “办公室play?”

    他嗓音透彻夹着诱惑的意味,嘴角卷出淡淡的笑,他笑得又迷人又轻佻。

    颜氏迅速从他身上下来,“你这人!还我柳公子!”菘蓝理了理衣服,忍俊不禁,唇边的笑容优雅迷人,带着戏腔打趣道:“柳公子在此,何事?”

    颜氏被他这样噎了一下,有些无奈,“我走了。”

    菘蓝:“放心吧,张姐没事。”

    颜氏的眉毛轻轻地舒展开来,似乎是舒坦,又似乎是放心,点点头,“哦,好。”

第五十四章:人生之苦

    医院外是风轻日暖,医院内,是悲喜交加。

    张美的儿子又犯病了。

    先天性的心脏病,加哮喘。

    儿子躺在病床上,脸色白得像一张纸。眼窝也深陷,一双眼睛冷漠而悲哀。身材羸弱的他,被白色的被褥包裹着,就像一搜破破旧旧的小船,飘荡在广阔无垠的蓝色大海中,渺小、无助。

    年幼无知的他,常常想,父母为什么要把带着病痛的自己生下来?折磨自己又折磨他们?大人的世界,真的想不明白。想不明白,那就干脆把沟通的通道关闭。

    张美脸上亦是苍白,脸上并没有怒气,却有着些许焦虑。双目像是哭了很久,又红又肿,还拉满血丝。

    昔日职场上的光鲜亮丽,全然消失。

    她身上的衬衫也皱了一些,勉勉强强可以见人。苍白几乎发紫的嘴唇,额前的发帘湿漉、凌乱,有些说不上来的狼狈。

    到此刻,她的手依旧是微微抽搐。

    一夜惊魂,她又从黑白无常手里把儿子抢了回来。她不知道这样做是对还是错,但作为一个母亲,她没有资格去想这个问题,她只是本能的去做了,谁也不能夺走她的儿子。

    生来就是个病秧子,也导致了儿子有了郁郁寡欢的性子,不喜和旁人接触,总是冷着一张脸。因为太瘦,身上的病服也显得太大,罩在儿子身上空荡荡的,像是一个鬼魂。

    即使是从icu出来,他的眼里也没有半点感恩和劫后余生的神情。

    倒是张美和丈夫,将担惊忍怕和感恩柔和在了一起,像一出怎么演也演不完的戏。是的,这出戏他们演了六年。疲惫、无力,却又无法拒绝。

    人在病痛面前,显得渺小而脆弱。

    亲情在病痛面前,就像被囚禁的小鸟,明知逃离不了,却反复往铁丝上撞击。

    张美小心翼翼的和儿子交流,得到的是为数不多的“嗯”、“好”。最后干脆什么也不答,撇过脸,闭上眼,不再理会张美。

    张美的身影看起来单薄柔弱,背脊却始终挺得直直的。做母亲的,她心里对儿子这种不不的行为早已习惯,可拊心泣血的疼痛依旧在胸膛蔓延,眼底氤氲起潮湿的水雾。

    不知过了多久,儿子发出均匀的呼吸声,非常细,细得就像他内心对生的渴望,那么单薄。

    张美轻轻吁了一口气,徒手梳理了头发,将头发再次盘了起来,一丝不乱。刚盘好,放下手的那一刻,眼角再次湿润。

    丈夫在病房外坐着。

    虽是坐着,却因为他十分清瘦,又无情无彩的样子,像个幽魂。他的双眼布满了血丝,沉郁得很,目光中似乎有些很难形容的东西,沉重而疲惫,让人甚至不忍多看一眼。头发也有些凌乱,像是一夜未归的模样。但是衣服依旧是整整齐齐的,西装革履,十分得体。

    他叹了一口气,扭头看了看病房门的方向,眼里有胆怯。

    那是个牢笼,巨大的焦虑逼得他几乎想逃。

    可他不能逃离,这就是命。

    幸好医院不给抽烟。

    人生到了一定岁数,剩下的就是苦了,烟和酒就成了中年人离不开的两种物品。

    连更彻夜的折腾,icu的病房传来的那种滴滴滴滴的仪器声音,已经让他毫无感知了,麻木了。太多次了,他已经记不清儿子进了多少次icu了,就像是别人家的小孩是上学,而他的儿子是进icu。

    再多的钱,也填入了这个无底洞。

    他是个男人,顶天立地的男人,舍不得老婆孩子吃苦,可如今却让自己的妻子和别人保持着那样一段的关系。

    这简直等于要了他的命。

    他起身进了病房。看见妻子那同样单薄的身躯,疲惫不堪的神态,心如刀割,又无可奈何。低着头,来到儿子身旁,看他已经睡着,便轻手轻脚把被褥拉了拉。

    儿子一只被输液针头扎得密密麻麻全是针眼的左手裸露在他眼前,中年男人的心里防线接近全线崩溃。

    为什么自己的儿子就要受这种折磨,为什么不是别人家的孩子?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孽,才让儿子受尽这些苦?

    这些带着愤怒和不甘的自我提问,像一个个拳头捶在他的胸腔,带来阵阵的绞痛。

    他坐在妻子对面,夫妻二人,各自低着头。

    张美抬头看了一眼丈夫,眼神里却带着一丝轻蔑与深深的厌恶。也不知道该和眼前这个人说什么,是该庆祝还是该抱头痛哭?是该怪他没有照顾好儿子,还是该恨自己嫁给了他?

    也许换个人,生的孩子就不是这样了。

    张美常常有这种让她自己都觉得难以面对都想法,想法让她心头发刺,然后她把这些刺一次次都转移到丈夫身上。

    夫妻二人的感情,早已因为这些刺而支离破碎。

    许久,丈夫启唇。

    一个低沉极富磁性的声音响起,光听声音就能把人耳朵粘住,可惜语气却太过严肃冷淡。

    “你先回去休息一会,小光这里,我守着。”

    张美头也不抬,摇了摇头。

    丈夫睨了张美一眼,皱着眉,语气清淡的说了句:“放心吧。”

    张美把脸撇了过去,看也不看他。

    无言是最大的轻蔑。

    丈夫双目通红看着张美,眼里好像在瞬间就汇集了大片的狂风暴雨。末了,只是叹了口气,沉默了。

    狂风暴雨终是克制住了。病房又恢复了冷冰冰的寂静。

    中间来了个护士,询问病人的情况。儿子已经是医院的常客了,护士来来去去就这几个,对儿子的身体状况早就轻车熟路。

    “睡着了?”

    “嗯。”

    “来,我给量下提问,你把他胳膊抬起来。”

    “嗯,好了,暂时缓过来了,你们也可以轮流歇歇。”

    “嗯。”

    “谢谢护士。”

    简单的交流了几句,护士又离开了。

    护士走后,丈夫冷冷说道:“那我回去。”他如果再不离开,心里的狂风暴雨怕是再也克制不住了。

    张美断是没料到丈夫会说这样的话,眼神略过一丝失望,望着他,厌恶的皱了皱眉,点了点头。

    “好。”

    丈夫拿这外套,转身就走,十分决绝。

    看着丈夫的背影,张美心里说不出的苦。少年夫妻,终究是走到了这一步。

    在病痛面前,爱情算个屁。

    她需要钱,为了儿子,她什么都愿意付出。

    这就是母亲。盲目而疯狂。

    丈夫前脚刚走,她便追了出去。

    “我回去,你守着。”

    还未等丈夫回答,她便疾步离开了医院。

    都撑到了今日,万万是不能倒下的。

    刚出医院,一亮黑色轿车便来到了她跟前。

    车窗摇下,是一位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看着张美狼狈不堪的模样,眼里说不出来的复杂情绪,好像有些温情,又好像有些厌恶。

    “上车。”

    张美迎着他的目光,漠然道:“我自己可以回去。”

    中年男子幽深的黑眸里涌起复杂难言的情绪,脸上的神情看不出深浅,冷漠而严肃道:“上车。”

    张美无法抗拒,只得妥协。

    车子缓缓驶入郊外的一处别墅区。

    张美跟着男子进了别墅。

    中年男子扔给她一条干净的毛巾,虽是切齿痛心,依旧轻描淡写道:“洗洗。”

    张美的眼睛红了,有些不屈的看着中年男子,任由毛巾滑落在地上。

    悲从中来,中年男子无声的叹了口气,说道:“你如果是这个状态,我们就不要谈合作了。”

    他没想到,有朝一日还会在工作场合遇见她。遇见已为人妇,已为人母的她。那个长发飘飘的窈窕淑女变成了为生活,为病重的儿子正委曲求全的生活着。

    那个曾经高傲的女人,如今正在被生活一步步的碾压,几乎碾压到了尘埃中。

    他心疼是有,更多的是恨。

    张美表情漠然,眼神却无比锐利的瞪着男子。无声的对恃,没有硝烟味,却也没人肯退让一步。

    苍白的脸上,漠然的眼神,盯得男子有些难受。男子沉着脸,弯腰捡起地上的毛巾。

    他心里又恨又痛,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克制住情绪,用一种他认为最人畜无害的语气说道:“我什么也不做。”

    张美愣了愣,全身的疲惫顷刻间瓦解冰消。

    他能做什么呢?像自己这样已为人妇已为人母,他图自己什么呢?她心里禁不住发笑,应该感恩不是吗?这个岁数,还能依赖这些东西换取帮助。

    可怜,可悲。

    毫无尊严的泪水汹涌在眼中,睫毛染得湿透,她死命地克制着,不让一滴泪滑落。

    男子看着她眼里的泪,心里像千万只蚂蚁爬过,微微疼痛,逐步升温的焦热略过胸膛。。忍了忍,沉郁道:“既然死不了,你又何必垂头丧气。”

    这些敏感字眼一入张美的耳,眼泪就再也绷不住了。决堤般流了下来,她蹲在地上,伸手捂住了眼睛,泪水一直不断地涌出,她哭得悄无声息。

    男子站在一旁,不知所措。她痛,他也痛,甚至比她更痛。

    画面好像静止了,一个在无声哭泣,一个沉郁痛苦。

    这,也许就是部分人的人生。

    无奈而又绝望,绝望而又无法逃离。

第五十五章:少年心事

    屋内静悄悄的,只剩下张美泪如泉滴断断续续的抽泣,和因为抽泣而抖动着的双肩。

    太静了,让人内心发凉。

    男子额蹙心痛,一张脸愈发冷峻了,沉默了很久,眼眶微红,丢下一句:“去洗洗。”转身就要走。

    张美顿时结束了哭泣,狠狠摇着自己的嘴唇,把眼泪倒逼回去。抬眼,目光犀利地望着他:“你去哪?”

    男子定住,过去多少年,他终究还是有些惧她。于是敷衍气道:“听不得你哭哭啼啼的,出去转转。”

    可不是,她以前就很少哭。阳光下高高的马尾随风舞动,柳眉星眼,明眸皓齿好不动人。和如今的模样,迥然不同。

    张美楞了一下,冷道:“是去参加风腾科技的研讨会吧?”

    男子敛着眉,欲言又止,踌躇了一下,末了什么也没说便走了。

    张美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呆了很久,才像是猛然醒来,有点自嘲地一笑,也转身往浴室走。

    从未想过还会和他有羁绊。

    她根本无心冲洗,在浴室中任由热水打在自己的身上,衣服也忘记脱了。

    中年男子名赵小梁。

    他与张美已相识十年。两人是大学同学,曾经是校园里同学们公认的最佳情侣。可实际上,两人的家世背景截然不同。张美出身普通家庭,小镇里再普通不过的人家了。可是赵小梁却不同,他来之官场人家。父母根本瞧不上张美。

    所以大学毕业后两人就分手了。

    要说没感情,那是假的。两人都是初恋,又甜又纯。被父母如此棒打鸳鸯,也是伤得很深。

    十年前。

    张美站在学校门口来回张望,宛如一座盼夫石。

    赵小梁说,今天要带她去见父母。她很高兴,让寝室的人帮忙挑衣服就挑了半天,最后选了身上这条碎花裙子。阳光透过树叶斑驳地洒在她的身上。绿草如茵,路旁垂柳依依,微凉的风徐徐吹来,掠过张美脸颊与手腕,夹杂着空气中淡淡的花香与草香,裙子和她的高马尾微微起舞。

    美如画。

    张美长发披肩,身材苗条,五官清秀,一双乌黑的眼睛,澄澄湛湛像是含着水光,为她增添了几分出众的气质。

    路过一同班同学,一边招手一边问:“小美,你还在等啊?”

    张美笑逐颜开,一双湛澈如水的眼睛透着喜悦,回道:“他还没下课呢。”

    “哦哦,那你继续等哦,我走啦!”

    “好。”

    “诶,小美,等赵小梁呢?”

    “我刚刚看见赵小梁了,在后面。”

    ……

    不知道和多少位同学寒暄过了,张美满怀期待的心情也慢慢的消失,索性走进了门卫室坐了下来。刚坐了一会,担心裙子会皱,又急忙站起来。

    “等男朋友呢?”

    门卫保安问。

    张美觉得自己打扰到了对方,微微低头道:“嗯......”

    “那你坐着等啊!”

    “不用不用,他就来了。”一边说一边退出了门卫室。谁也不知道,曾经也是会红了脸等张美,如今成了游戏圈内有名的铁娘子。

    她盯着自己脚上的小白鞋,嘟囔着嘴,也不知道在嘀咕些什么。赵小梁骑着自行车,如一阵风似的来到张美身旁。

    “等久了吧?抱歉,我有点事耽搁了。”赵小梁歪着头,一双湛澈如水的眼睛含情脉脉地看着张美。

    赵小梁长得不算特别好看,却十分有气质。一双标准的桃花眼,直视时,总会让人心神一荡,看谁都跟含情似的,水汽氤氲。

    张美倒没有生气,笑着挽着赵小梁的手,“以后不准再让我等了。”

    赵小梁摸了摸头,憨厚笑着点点头。

    两人很快便到了赵小梁的家中。赵小梁父母面上十分欢心,热情得很,准备了一桌子好菜。张美知道赵小梁家境殷实,所以进了这江南人的大宅子,也表现的十分沉稳,并未像刘姥姥进大观园那般。

    赵小梁的父亲见这张美长得水灵,性格又贤淑,很是喜欢。

    “小美,多吃点,别客气。”

    张美是个有洁癖的人,平日里和大家吃火锅都要求用公筷。见长辈并未给她碗里夹菜,而只是言语上招呼她,心里十分安心,不由展眉绽颜一笑,笑如春日的清风。赵小梁见此,亦是欢喜。

    但赵小梁的母亲却是另外一副心思。这张美虽长的俊俏可人,但言行举止皆为小家子气,实难达到她的要求。但因为自身身份,所以言语上并未有所指示。

    再后来,

    倒也不是说羞辱,站在赵小梁母亲的立场上,她只是摆清现实给张美看,让她自己选择。

    那么年轻,怎么会选择?被几句:“你想明白了吗”就给唬住了。

    赵小梁母亲自带气场,那双眼睛看起来是温柔的,实则暗藏着凌厉。

    “你们不合适。”

    花洒淅淅沥沥地溢出热水,玻璃上是氤氲水汽,空气中是温热的。因为哭过,人一碰到热水,脸上便红晕起来。

    逐渐稀薄的空气令张美回过神来。

    这种过往的片段像一张蜘蛛网,会把人困住,同时另人感到不舒服。张美潦草结束,光着身子来到了衣帽间。她的身材保持得极好,丝毫看不出生过孩子。腰还是细的,也没有多余的赘肉,看起来偏瘦,但很健康。

    拿了一套男士的睡衣穿上。

    少女感迎面而来。

    张美自己也笑了笑,抬起双手,晃荡着那宽大的袖子,来来回回好几次。

    年轻的时候倒没有和这个人有多么亲密,人到中年,反倒有了肌肤之亲。

    不知是该喜或悲。

    再待了一会,人也清醒了许多,恢复了理性的思考能力,走到赵小梁的书房,东翻翻,西翻翻,好像在找什么重要的文件。

    招股书。

    风腾科技的招股书。

    张美恍然间露出了一抹微笑,看不出喜怒,像假笑。

    为了招募像赵小梁这种个人大股东,招股书都是比较详细的描述了公司的主营业务。她手上这份招股书,也是对风腾科技的财务状况做了非常详细的描写,同时未来的市场布局也是一目了然。’下半年将推出那些游戏,投了那些工作室诸如此类的。其中有几款游戏确实是和风迅娱乐撞在一起。

    张美在公司十年,战战兢兢,一直跟随着菘蓝打天下。也许是因为太熟了,很多的生活上的苦楚她并不愿意展现给菘蓝看。十年,所获得的报酬也不少。生活质量亦是提升了许多,可终究是抵不过儿子的医药费。

    她挣扎了许久,眉间大山重重,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末了,合上了招股书,将它放回原处退出了书房。

第五十六章:你为何人

    秘密在小范围内曝光,带来了一连串的影响。就像潘多拉魔盒,一旦开启,灾难已经开始。对比张美的人生之苦,菘蓝的欲盖弥彰,许嘉嘉这边就糟糕透了。

    许嘉嘉从菘蓝家中离开之后就像是失了魂。他推掉了所有的通告,把自己关在家里。经纪人来了好几回,他也不见。他就那样躺在沙发上,望着头顶的天花板,一遍一遍的发呆,仿佛入定了般,对周边的事失去了一切兴趣。

    这人生到底有趣味?

    作为公司的产品之一,他一天天的演戏,唱歌,重复着职业微笑,对所有媒体鞠躬哈腰。为什么呢?这口饭,不是粉丝赏的,是媒体赏的。

    年少成名,真的好无趣。

    菘蓝,是他人生中意外的惊喜。他这一生,好像就是为了等这么个人来解救他这无趣的人生。可如今却告诉他,不过是爱上了一个虚无之人。这几年的缠绵悱恻到底是托付给了谁?

    可笑可悲至极。

    自动切断和外界的一切联系,到了夜晚,他便将自己淹没在丝绵锦被之中。然而他躺在温暖柔软的被褥之中,却觉得比自己身在荒郊野岭冒雨跋涉时还要难以安眠。

    无法接受自己爱的是一个不存在的人。

    怎么想,都接受不了。

    过了三天,经纪人扬言要撬了许嘉嘉的门,许嘉嘉才放了经纪人进来。

    经纪人一进屋就像坠入了黑夜,窗帘全被拉上,导致屋内几乎没有一丝光。

    “三天不来,我看你这是要造反。”

    他一面絮絮叨叨一面去拉开窗帘,又把窗户都推开透气。好在许嘉嘉住的是高层,才不至于被狗仔队远程偷拍。

    窗外的光好似得到了召唤,在顷刻之间全部洒了进来,屋子一下子亮堂起来。

    许嘉嘉却仿佛什么都没听见,兀自游神。

    借着光,经纪人这才看清躺在沙发上的那个人的脸。那是一张极速消瘦的脸。本就十分单薄的身体窝在沙发上,好像失去了轮廓,仿佛随时都可以消失一样。

    “天塌下来了?”

    跟他说话,他也不搭理,乌黑的眸子始终是睁着的,盯着屋顶。

    经纪人当然心疼,却只是丢了一本剧本在他胸前。

    “差不多就可以了,都三天了,你还想上房揭瓦?”

    许嘉嘉斜睨了一眼他,又重新凝视着天花板,丝毫不动。

    经纪人有些气,一日不开工,损失的可是一大笔钱,皱了皱眉,问他:“你到底想怎么样?”

    许嘉嘉犹自发怔,并未听进去。

    “我可赔不起违约金,你麻溜的给我起来!”经纪人一脸不耐烦,眉尖微蹙,声音焦躁:“不就一个男人,你至于?”

    一个男人。

    许嘉嘉飘远的神情似乎被扯了一下,眨了眨眼,转了视线,仍是一动不动的窝在沙发里,却看着他,忽冷笑着,用及其卑微的语气问:“我是不是有病?”

    他抬眼依旧温煦,眼里却有道不明的哀愁。

    经纪人当下就愣怔了,不知该如何回答。作为经纪人,他能控制他不官宣,但管不了他爱上的是男人还是女人。看他半晌,而后摇头:“没有的事。”

    许嘉嘉神色僵硬,缓了一下,嘴里轻飘飘的吐了一个“哦”字。

    “可是,我爱上了一个病人,他得了很重很重的病。”

    许嘉嘉声音冷清道。

    经纪人走向开放式厨房,不以为然:“你在胡扯什么?”打开冰箱拿出一个番茄和两个鸡蛋,“我别跟我说你就这样摊在家里,不吃不喝?”

    许嘉嘉哪里听的进去,一双眼睛虽然跟着经纪人在动,却是毫无光泽。

    经纪人见他不答,犹豫了一下,淡淡地道:“我早和你说过,不要碰商人,你不听。他就算没病,也可以骗你。你身上已经无利可图,为何不和你撇开关系?”

    许嘉嘉沉寂如死水的眸子跳了一下,终于彻底回过神来。

    说不定他们在给我演戏?

    “你是说他在骗我?”

    他好像溺水的孩童抓到了一根稻草,双眼释放着欢喜,没有一丝作伪,也无掩藏,仿佛之前的恼怒烦躁,等待的焦灼和不安,从来不存在过。

    “所以我没病对不对?”

    许嘉嘉已经一跃而起,来到经纪人身旁,挽着他的手,渴望至极。

    锅里的水开始冒气,发出微微的响声。

    经纪人这才问:“所以,他说自己得了什么病?”

    “人格分裂。”许嘉嘉无半丝犹疑,沉寂而平静道。

    经纪人握着面条的手抖了一下,以为自己听错了,故作镇定:“什么乱七八糟的。”

    “是真的,医生亲口说的。”

    经纪人眸光流转着复杂色彩,沉默片刻之后,将面条放入锅中,缓缓转过身看着许嘉嘉。

    “那,极有可能是真的。”

    这话,听似轻巧自如,再细想,又如历经坎坷曲折后,面对绿洲,刻意营造的轻松氛围。

    许嘉嘉怔了怔,眼睛里明亮的光闪烁了一秒,终于熄灭了。双眸黯淡如死灰般的,寂静无声。

    那一天,许嘉嘉是完全震惊的。他的震惊不亚于菘父。

    “你说什么?”

    他一步步往后退,难以置信。

    “你在胡说,对不对?!”

    “那和我一起的到底是谁?”

    “我爱的又是谁?”

    菘蓝看着他,神情平静得宛如陌生人。淡淡道:“不是我。”

    向医生在一旁,心有余而力不足。

    “怎么不是你?”

    “和我亲热的明明就是这个身体!”

    菘蓝闻言,极为厌恶,一口气郁结在胸口,冷了脸道:“不是我。”

    “那他呢!他在哪里!”

    许嘉嘉疯狂的摇着菘蓝,冲着他嘶喊。

    向医生见此,担心发生意外,上前制止。

    “许先生,你冷静点。”

    “冷静?你让我怎么冷静?”

    “你现在告诉我,我爱的是一个不真实存在的人?或者说是精神?”

    “你说让我怎么冷静?”

    许嘉嘉疯狂推开向医生,望着菘蓝,渴望道:“她在说谎对不对?她在说谎!你快告诉我,她在说谎!”近乎渴求的语气中带着嘶哑,充满了痛苦和伤感。他需要一个人告诉他,这一切都是假的,假的。

    菘蓝缄默了。

    许嘉嘉脸上怒气陡然颓了三分,眼底也黯淡下去。这里没有人可以帮他,没有人站在他这一边。跟这个社会一模一样。

    向医生:“许先生,我们能理解你现在的痛苦,但请你也理解我们,谁也不想闹成今天这个样子,不是吗?”

    许嘉嘉脑中一片空白,在这短短一瞬,万事皆休。

    菘父早已坐在一旁,冷眼旁观。

    终究是风雨里走过来的人,这点状况,他很快便能知晓事情的来龙去脉。他的儿子只是患病了,不是同性恋者,光这一点就足以让他松口气。患病了,可以治疗,不管花多少钱他都愿意。可这要是同性恋者,他菘家的名誉可就毁了。

    “这是我菘家的家事,外人可以离开了。”

    许嘉嘉这才从震惊和心头的绞痛里回过神来,顿时自嘲一声:“呵,对,我这个外人也该走了。”言罢,便离开了菘家。

第五十七章:欺凌

    菘父并未有过激的举动。他想了很久,儿子到底怎么了?他说的那番话是何意?

    “和他没关系!你从开始到现在都不明白吗?有病的人是我!是我!”

    “您不是知道吗?我从小就有病啊!您不是比谁都清楚吗?”

    菘铭浩知道儿子说的是什么。

    儿子从小就长相阴柔,性格也柔软,咋一看过去,很容易看成是小女孩。正因为如此,夫妻二人从小就特别注重儿子的穿衣打扮。什么显得男孩子气重一些,就穿什么。什么是女孩子玩的,男孩子玩的,分得清清楚楚,绝不让儿子越过这条分界线。

    这一点,他是可以接受儿子的苛责。

    “我变成这样,您就没一点愧疚吗?您就没想过我为什么会这样吗?难道我天生就喜欢男人吗?但凡你从小对我有一丝的理解和支持,我也不会变成今日这样!你以为我想这样吗?”

    菘父又想不通了,喜欢男人这个事情还能怪在自己头上?

    正因为儿子的这种情况,所以菘铭浩在儿子成长这条路上,特别小心翼翼,就怕他走弯。

    可谓是,越怕越来。

    菘铭浩觉得眼前都是黑漆漆的一片,刚刚还愤怒不已的心情,此刻却异常平静,还有了一丝哀伤。

    接下来该怎么办?

    他脑袋一片空白,没有一招半式。

    说他对儿子没有半点理解和支持,那真的是冤枉了他。就这么一颗独苗,呵护都来不及,怎么会怠慢呢?

    日出日落,就这样风平浪静都过了几日。

    菘铭浩早早就起了床,洗漱好后便坐在沙发上发呆。

    妻子对此习以为常,也不去问他,只是自顾自的张罗着早餐。

    电视旁的复古书架上还放着儿子小时候的照片,菘铭浩看着,隐约恍惚起来。时光好像拉回了二十年前。

    二十四年前。

    一个午后,菘铭浩像往常一样奔波在客户和工厂之间。不寻常的是,他接到了一个老师的电话。

    电话那头的人声音有些发抖,隔着电话都能感觉到不祥。

    “菘爸爸,出事了,你快来一趟学校。”

    菘铭浩来不及多想,丢下手里的活就跑了出去。

    赶到了学校,已是放学时间。老师在学校门口面色慌张的等着菘铭浩,两人简单打了个招呼就疾步走向医务室。

    一进医务室,菘铭浩就傻眼了。

    五岁的儿子穿着一条花裙子,头发上绑着几个蝴蝶结,脸上还红红的,像猴屁股。走进了一看,才看出来是粉笔所致。细嫩的胳膊上全是印子,像是被掐的。

    菘铭浩红了眼,一把将儿子搂在怀里,也不开口问什么,猛然伸手把儿子头上的蝴蝶结扯掉。

    气氛异常不安。

    儿子见了他,也不说话,只是低着头,看不出他眼里的光。

    老师站在一旁,亦是不言语。

    菘铭浩搂着儿子,那些蝴蝶结是对儿子的侮辱,也是对他的伤害,他眼里透着凌厉,一字一句道:“是谁恶作剧?”

    老师眼里闪过一丝躲藏,为人师表,发生这样的事,她有无法推卸的责任。躲闪片刻,眼神飘忽不定,不知该如何回答。

    菘铭浩置若罔闻的盯着老师,眼神愈见凌厉。

    “老师,我在问你!回答我!”阴沉沉的声音,让人禁不住害怕。

    老师无从躲闪,支支吾吾道:“是我的责任,我一会没看住,就......”

    菘铭浩红着的眼充满了愤怒,刚要发怒,儿子微微扯了一下自己的衣服。

    “爸爸,我想回家。”

    这话一出,带上儿子那柔软无辜的声音,菘铭浩的心似被捅了一个窟窿一般,倏地疼痛无比,恨不得立刻就把恶作剧的人抓出来一顿痛扁。

    这已经是这个学期的第三次了。

    他觉得自己快要爆发了。

    “老师,你上次是怎么承诺我的?”

    “菘爸爸……对……对不起……是我失责……”

    “你一句失责就可以化解对我儿子的伤害吗?!”

    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你!”

    知道这样的行为对小孩会造成什么程度的心理阴影吗?!

    终究是儿子太小,他忍了忍,才把那些话吞进了肚子。

    老师战战兢兢如履薄冰,除了道歉也放不出什么话了。

    儿子软软的声音再次传来:“爸爸,回家。”

    这一回,他抬头望着爸爸说的。那一双原本布满星辰的眼睛,此刻却是黯淡的。

    菘铭浩心都要碎了,立刻脱了自己的衣服,将衣服套在儿子身上。

    “行,我们回家。”

    学校里多了一个异样的风景。

    一个光着膀子的父亲,背着他的儿子,在微风中孤单而坚强的走着。

    后来,菘铭浩就给儿子转了学校。

    菘铭浩如今想来,儿子那双冷漠无辜的双眼还历历在目。没能保护好儿子,他对此十分自责。

    那些事,他至今瞒着妻子。

第五十八章:父爱

    “想什么?”

    妻子不知何时已经立在他身旁。

    菘铭浩从过去的画面中抽离出来,看了一眼妻子,无声叹气道:“你最近没有觉得阿菘不对劲吗?”

    这夫妻双方一心奔着事业,育一子已经是十分吃力,精力难顾得上。如果多生一个,儿子是不是就不会有今天这些事了?

    菘铭浩突然冒出来了这样的想法。

    也许是过度自责的父爱,又无法理解儿子如今这些行为,更没有应对招数,多重压力下,竟开始出现“悔不当初”的假设想法。

    妻子给了他一个嫌弃的表情,“一天到晚神神叨叨,你是生怕你儿子太正常,是吗?”

    这话听得菘铭浩无端生起闷气来,把儿子变成这样的原因转化成,是因为妻子没有管教好。沉郁着脸色对妻子低声说道:

    “慈母多败儿。”

    “诶,你是更年期的劲儿还没有过?一大早莫名其妙!”

    妻子即使是生气,也是及其优雅的,气话说的也是软软糯糯中带着一丝嫌弃,不认真听的话还当真听不出来。

    “真真是你这个性子导致的。”

    菘铭浩起身,丢下这句莫名其妙的话,带着一脸倦意,朝餐桌走去。

    妻子一脸不解地跟在他身后。

    “一大早起来,莫名其妙,你可真是朝着糟老头的方向发展。”妻子嘀嘀咕咕,好像要开启冗长的吐槽。但菘铭浩并不回应她。瞧这样式,夫妻俩没有少过这种生活。

    早餐一如既往的简单。白粥配上小馒头、煎蛋,几碟小菜。夫妻俩吃得很习惯,几十年如一日。菘蓝留学回来后,也会叮嘱阿姨准备一些西式早餐,但每次菘铭浩夫妻俩都不会吃。后来,菘蓝也就再也不准备了,老老实实规规矩矩跟着父母的饮食习惯来。直到后来他搬出去,便又恢复了西式早餐。

    菘铭浩似乎又想起了一些事情。刚坐下喝了两口粥,问妻子:“阿菘多久没有回来住了?”

    妻子还没有从刚刚的慈母多败儿的责怪中抽离出来,赌气道:“慈母多败儿了,怎么还会记得这些事情。”

    菘铭浩微微蹙眉,自问自答。

    “早知道就不让他搬出去了。”

    “你今天到底怎么了?”妻子倒了一杯牛奶给他。

    “随便问问。”

    “你从昨天晚上回来,就变得有些不正常了。”

    菘铭浩添了一些小菜混在粥里,低头吃,忽略妻子的提问。

    妻子敲了敲桌子,“老公,你到底怎么了?”顿了顿,好像憋了很久似的,低沉问道:“是不是阿菘出什么事了?”

    菘铭浩的筷子定在碗边,眼里忽然暗沉下去。

    “胡说八道什么,他能出什么事。”

    妻子微微一怔,她听出了问题,但看丈夫这般闪躲,便知事情定不比寻常。笑了笑,“没事就好。”

    夫妻俩低头吃早餐,谁也不再提问。

    清晨的阳光很温柔,透过别墅区的树叶洒进客厅,印得点点斑驳光影交错着。时不时会有十分微弱的虫鸣、鸟叫乘着风吹来。

    没有孩童的家,终究是有些冷清。不过也罢,在菘家,从来就没有过热闹。菘蓝的性子,从小到大都是清冷淡雅,父亲又是古板严肃之人,母亲是书香世家出身,更是不喜聒噪。

    这般中规中矩的家庭,难免有些压抑。

    一顿早餐就在沉默之中结束了。

    菘铭浩放下筷子,平平淡淡的语气道:“我吃好了。”然后便进了书房。

    妻子虽然觉得他有些不对劲,但也是不再多问,也放下了筷子开始收拾桌子。末了不忘提醒丈夫:“记得穿褐色的那套西服!”

    “知道了,嗦嗦。”

    过了十几分钟后,菘铭浩便西装笔挺的出来了。

    “今天把他叫到家里来吃饭吧。”他像是下了一个很大的决心似的,语气淡然又带着沉重,吩咐妻子。

    妻子收了碗筷,微微蹙眉,回道:“王姨今天休假,我怕是啊菘不喜欢吃我做的菜。”

    菘铭浩拍拍裤子上的微小褶皱,用漫不经心的态度掩盖自己的内心。

    “你是他母亲,他怎么会不喜欢。”

    轻飘飘的一句话。

    妻子笑笑,“倒也是,那就听你的吧。”

    菘铭浩离去,妻子忙碌于厨房。

    菘宅隐去仅有的热度,恢复了属于这个家庭的宁静。

    儿子在学校遭受的欺凌事件,他一直隐瞒着妻子。以妻子的性格,非得把学校翻个底朝天才肯罢休,还容易落下心病。所以旧体诗瞒着,独自一人承受。

    公司内。

    “阿司,把风讯的财务报表送进来。”

    菘铭浩终于还是要出手了。

    阿司愣了半天,平日里董事长都是不管风讯,全由菘蓝负责。今日怎么突然有了兴趣?

    菘铭浩见他发懵,重重道:“啊司,风讯的财务报表。”

    阿司赶忙点头,“董事长,我这就去办。”

    “等等,继续派人跟着他吧。”

    菘铭浩意味深长的眼神里,藏着父爱如山,也藏着一个企业家的私心。

    “董事长,这……”

    “去吧……”

    “好,我这就去办,”

    菘铭浩是爱儿子的。

    欺凌事件发生后,他便开始安排人在暗中保护儿子。就算儿子长大了出国留学回来,他还是不放心,又安排了人悄悄观察儿子的生活起居,一旦发现可疑人员接近儿子,第一时间排除掉。可是后来大概是良心发现,也可能是儿子的经营管理能力越来越好,他便开始放心了,就不再派人跟着了。

    这种父爱,很难衡量。

    要说菘蓝不知道这件事,那一定是假的。他那么敏感精明的一个人啊!他回国后没有多久便察觉到了。为了不打草惊蛇,他只好陪着父亲演这出私家侦探的戏码。但同时,他也是感谢父亲的庇佑的。

    商场如战场,刀剑无影,有父亲帮忙排雷,是风讯娱乐稳定发展的重要原因。

    他是多么温柔的一个人啊,又怎么会在这件事情上怪父亲呢?在他的意识里,觉得这些都是父爱,都是自己理应去接受,去承受的压力。

    也正是因为他是如此温柔之人,才容易被病魔盯上。

第五十九章:见家长

    菘夫人亲自给儿子打的电话。

    日远日疏,日亲日近。菘蓝和父母的情义终究是淡薄了些,他下意识地就想拒绝,可转念一想,事已至此,与其躲避,不如面对。便毕恭毕敬的答应了母亲。

    菘蓝把颜氏叫到自己办公室。偏冷色调的办公室,处处透着硬朗、厚重和清冷,和冷若冰霜月白风清的菘蓝十分相衬。

    颜氏见着菘蓝,依然不能习若自然,面容上顿时露出止不住的笑容,快步走到他跟前,俏生生的面容上都是掩饰不住的活力。

    菘蓝看着她,唇角又露出那种微微向上的弧度,握起她的手。

    “跟我去一个地方。”

    颜氏一脸茫然,一双乌溜溜的眼睛闪着不解。

    “去哪?这上这班呢……”

    菘蓝歪了歪头,说了一句:“我是老板,你上班下班,我说了算。”

    颜氏一脸黑线,揉了揉额角,道:“行,boss大人,您真棒!霸道总裁呢!”

    菘蓝顿时也有些不好意思,甚是腼腆的冲她一笑,道:“乖。”

    如沐春风,颜氏只得投降,乖乖拿了包跟着他去了地下车库。

    下了车,菘蓝就一直牵着颜氏的手,中途颜氏想挣脱他的手,但都被制止了。

    “这里人多……”

    菘蓝知道她指多人多是何意。不过是担心被熟人瞧见,传到公司人耳里。他也不回答她,只是坚定不移多牵着她的手,不给她离开的机会。

    不一会儿,俩人手牵手来到了一个商场。

    “干嘛?”

    “买衣服。”

    “你嫌我土了?”

    菘蓝上下打量她全身,故作思考,低沉着嗓子道:“嗯,有点。”

    “……”

    颜氏淡淡一笑,又恼又无奈道:“我倒要看看你怎么时尚了。”

    菘蓝一低眸就看见她唇边噙着的笑意,浅浅的弧度,衬着她整张脸愈发的清美柔和。便扬起一道眉毛微笑,温和道:“拭目以待。”

    他的声音,温和得仿佛真能化解掉一切过往的伤痕。

    颜氏耸耸肩,任由他牵着自己往前走。

    她从来不是没有主见之人,可不知为何,在菘蓝跟前,她就喜欢听他的安排,好像这个人说什么都应该是对的。将这往后的路,都交由他,或许也未尝不可。

    菘蓝带着颜氏来到一家女性服装品牌店。

    颜氏真没想到,这么冷清的菘蓝,竟然对这个商场十分熟悉,直径来到这家品牌店,而店员对他亦是不陌生的模样。

    菘蓝神情如常,招了招手,店长便迎了上来。

    “菘先生,需要什么风格的?”

    菘蓝转头看了她一眼,唇角几不可觉地勾起,声音温润。

    “文雅一些的即可。”

    店长会意,轻轻嗯了一声便去挑衣服了。

    颜氏扁了扁嘴,笑问:“你,很熟?”

    菘蓝微愣,唇角微勾,低低地笑了起来,回道:“没见过猪跑,还没有吃过猪肉?”

    诶?这个比喻好像怪怪的。

    “猪肉啊……”

    “好吃吗?”颜氏又歪着头问。

    她调皮的双眼就像海水一样飘忽,带着撒娇又带着生气,十分可爱。

    菘蓝宠溺的点了点她的鼻尖,无限欣慰的笑着,“就数你最皮。”

    不会儿,店长就手拖着两条连衣裙来到两人跟前。

    “菘先生,您看看这两件。”

    菘蓝指了指衣服,问颜氏:“嗯……就这两条,试试?”

    颜氏一看,好素好素的裙子,淡蓝色,白色……还能说什么,一副任其摆布的委屈模样,乖乖的接过衣服去了试衣间。

    她虽然不喜欢大红大紫,可也不会穿如此淑女和素雅的裙子,这一套上,往镜子里一看,都觉得不像自己,扁着嘴出了试衣间。

    菘蓝一看,就两个字:“不错。”又挑了一件薄款淡粉色外套给颜氏套上。白色连衣裙,加上淡粉色外套,怎么看都和颜氏年纪和性格不符。

    颜氏对此猝不及防,她瞪大眼看着镜子里对自己。

    “你确定?”又一脸嫌弃,喃喃自语:“真的好看?”

    菘蓝疑惑道:“有什么问题吗:”

    这怎么还是个直男了。颜氏莫名其妙的想笑,反问他:“你不觉得太幼稚了?”

    菘蓝听后,上下打量了她,最后认真道:“是显得嫩了一点。”

    颜氏微微皱眉,轻轻咬住自己的下唇,能这么办呢,谁知道那个清冷高贵都柳公子,竟然还是个腹黑。

    “你……”

    又心中生疑,想了想,都知道二次元的圈子里总有主题聚会,什么御姐,正太,萝莉,应有尽有。她扬扬眉毛,笑盈盈地反问:“这衣服,你是要带我去哪?你们今天有聚会啊?萝莉场?”

    “见我爸妈。”

    菘蓝清冷而温暖的声音回应着,好像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那般平静。

    颜氏表情有一瞬间的空白,刚刚要扬起的手不知所措,不敢置信,问:“你?”

    ......

    “别闹了……”

    菘蓝只是笑,半晌,他开口:“没闹。”说话时,嘴角的笑意一直未曾退却。

    颜氏看他脸上的神情,亦不像是在开玩笑,“真的啊?”

    “真的。”菘蓝一脸坚决。

    颜氏一则以喜,一则以惧。微微皱眉,认真地说:“可我没有准备好啊!”果然看到菘蓝的眼睫毛跳了一下,于是又加上一句:“丢脸的可是你啊!”

    菘蓝略一思索,面色如常地看着她道:“无须刻意准备。”

    “哦……”

    “可是我怕呀!”

    菘蓝温和笑着,问:“为何?”他以为像颜氏这样天不怕地不怕的职场女性,多大的客户都见过,这区区见个父母,自然是不害怕的。

    “第一次……”

    菘蓝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轻轻地“哦”了一声,极低极低,压抑在喉咙间,几乎不可闻。

    颜氏顿时有点郁闷了,“真的要去嘛?”

    菘蓝黯然神伤:“你不愿?”

    颜氏有些词穷,许久才嘟嘟哝哝艰难地说:“紧张。”

    菘蓝摸了摸她的头,“无事,有我在。”

    颜氏脸上一种茫然而恍惚地神情,许久,她才低低地嘟囔了一句:“好。”

第六十章:我会就好

    要抵达菘府时,已经是傍晚时分。落霞满天,阳光温暖却不炙热,天空也因为红云交织,变成一幅画作,写意而抽象。

    菘府位于一片高端中式别墅区的深处。

    中国传统建筑的基本精神是和平又独立,最佳的建筑总与周围融成一体,成为其组成部分之一,这条原则被用来指导中国建筑的一切造型。通过建筑,能够很好的体现是私人生活和邻里相处之道。

    但在这中式别墅区,就另当别论了。

    菘府所处的别墅,位于密树掩映的山脚下,占据着好山好水好风景,别墅里的设施非常齐全,游泳池、网球场、高尔夫练习场、健身房什么的,应有尽有。同时又是规规矩矩,独具匠心设计的中式庭院。青砖黛瓦,古朴深幽,各小院绕中轴,错落有致又各自独立,加之青竹和花木的掩映,颇有些庭院深深深几许之感。这里多住着富商人家,商人大多数不着家,门庭冷清,所以这个区域平日里也是极其冷清,透露着森严的氛围,给人一种高处不胜寒的错觉。

    颜氏矗立在菘府别墅前,愣愣道:“我以为你那套房子以后很豪了,没想到......”

    菘蓝搂着她,轻问:“你想住?”眼珠子一转,恍然大悟,“也是可以的。”

    颜氏像泥鳅似的滑出了他的怀抱,摆摆手,连声道:“不不不,不敢。”

    “为何不敢?”

    菘蓝一脸十二分认真地看着她,清冷而温柔的声线问她。

    “又不是我家......”

    “我家不就是你家?”

    他脸上的表情除了用理所当然这种词,没有更贴切的了。

    颜氏倒吸一口气,“哦......”把气吐了出来又道:“也是。”

    菘蓝见此闻此,眉眼间都是欢愉。

    “下车吧!”

    “好咧!”

    “啊,等会,头发好像卡住了。”

    安全带把颜氏的头发卡住了。

    菘蓝笑笑,转过身子,帮忙解开。一低头,碰上颜氏的明眸,微微一怔,继续解。颜氏可受不了这等诱惑,不假思索就亲了上去。(此处不描述了,作者害怕被教育了。)

    菘蓝一怔,正要回应她,她却脱离了开来。

    “......”

    头发解开了,颜氏也得逞了。

    “你怎么这么......”

    颜氏冲他眨巴眨巴眼睛,轻盈的灵气从那双眼睛里散发出来。

    菘蓝想了想,算了,自己的人,再色也要宠着,宠溺的点了点她的鼻尖,露着一丝温暖的笑意,像是要把颜氏所有的调皮都要包容进去了。

    那样的笑容会让颜氏觉得,自己是被包容和宠溺着的。

    “算了,走吧。”

    俩人下了车。

    下了车,颜氏一看,这别墅真是太棒了。靠江......要是靠海就更好了......

    菘蓝见她满眼的羡意,嘴角笑意更深,他侧身低眸望着颜氏,温润道:“我们可以搬回来住。”

    他说这话的声音很好听,有种穿透而来、直扣心弦的韵味。

    像极了情话。

    颜氏微微一愣,嘿,这老板速度是不是太快了?都还没同居,就敢说要搬回未来公婆这里住?笑着闪躲,“你搬回来就好啊,这样还有人照顾你起居,我也放心。张亮那小子,一天到晚黑着一张脸,我怕他那天要是不开心了,拿你撒气可怎么办......”一面说着,一面露出了十分担忧的神情。

    面对把自己当成羸弱不堪之人这件事,菘蓝心里又暖又想笑。

    “他不会。”

    颜氏不服,气鼓鼓反驳:“怎么不会?你看他每次见我就跟见仇人一样......”

    菘蓝笑了笑,舌尖低着齿边,疑惑的凝住她。

    “有吗?”

    “你明知故问。”

    菘蓝眼底笑意分明,替张亮辩解道:“他不是恶意的。”

    颜氏耸耸肩,无奈道:“那他难不成是吃醋?”她的语气似乎只是单纯的随口一问。

    菘蓝闻言,脸上却闪过一丝惊慌。

    颜氏这才知自己不带门都嘴说错了什么,立刻软软的抱着菘蓝,声音细碎轻柔,脸上绽放出笑容。

    “走吧!我准备好了。”

    菘蓝抬手轻捏住她娇俏的下巴,眼眸微眯,“你不紧张吗?”

    颜氏:“我紧张啊......”

    菘蓝:“我在,你何必紧张?”

    颜氏:“你行,你试试。”

    菘蓝低低垂了眸,他舒缓了口吻:“也行,你安排。”

    颜氏哭笑不得,斗不过他,真是斗不过他。

    “还走不走?”

    “等会,我忘了一个东西。”

    菘蓝返回,打开了后备箱,拿出一筐水果。

    颜氏这才发觉自己大意了,不好意思地抿嘴一笑,“你看我,真是不懂礼数。”

    “我懂就好。”

    俩人手牵手,一起进了屋。

    开门的是菘母。

    菘母明显被惊到了。

    颜氏被惊艳到了。果然是儿子随母亲的长相。

    菘蓝的母亲出生于书香之家,是一个温婉的女人,典则俊雅,微微一笑,便是温婉儒雅。

    颜氏侧头小声责怪道:“你没有跟他们说啊......”

    菘蓝向母亲介绍道:“妈,这是颜氏,我女朋友。”

    菘母先是一怔,很快就从惊讶中回过神来,对颜氏热情笑着招呼她进屋。

    “小颜啊,来,快进来吧。”

    菘母的笑容是和煦温润的,像溪水一样汩汩地浸润周围的人。

    颜氏递上水果,“阿姨,这个。”

    “来就来嘛,还带这么多东西!”

    菘蓝:“妈......”

    菘母:“哦,好好好,来,进来吧!”

    家里少了一份严肃对气氛,菘蓝便问母亲:“妈,我爸呢?”

    “他还没有回来,应该快了。”

    “对了,今天你王阿姨不在,她老家有事,回去几天。”

    颜氏主动道:“那我来帮您吧!”

    “不用不用,快好了,你们不要进厨房,容易带上味道。”

    颜氏一方面是紧张,不知所措,另一方面是害怕,担心自己某个言行举止不符合菘母的要求,所以在拒绝后也不敢多说什么,只好围着菘蓝。

    菘蓝带着颜氏在别墅内逛了一圈。

    颜氏疑惑,道:“怎么不带我进你的闺房啊?”

    菘蓝皱眉他正在选东西的手一顿,眉头微蹙。

    “你想看?”

    “当然,我呀,恨不得小时候就认识你,这样一来啊,我就可以以拥有更多和你一起的美好回忆。”

    “何必回忆,我此刻就在跟前。”

    颜氏置之不理,继续问:“你小时候是不是特别内向?”

    “何出此言?”

    “长得好看的男孩子从小不都内向?被女生吓得。”

    “哪里来的歪理。”

    “颜氏嘴里呗。”

    颜氏眼睛明亮,自信满满的说。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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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4791/ 第一时间欣赏爱上双面人最新章节! 作者:韩小青所写的《爱上双面人》为转载作品,爱上双面人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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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上双面人介绍:
纵观社会,容得下“娘炮”的,只有cosplay和古风圈。菘蓝和好友北冥有鱼,一起成立工作室,将cosplay和话剧结合推出新式话剧。只有在这里,他是清冷美艳的柳公子,他的美貌得到了别人发自肺腑的喜爱。迄今为止,他的人生中一共出现三个他自己。他是一个“病人”,是间歇性人格分离症,是父母所不能支持的非异性恋,还是这就是原本的他?似真似假,已无法分辨。直到颜氏闯入他的生活,菘蓝的三个“我”,才彻底乱了。无问东西,页游向手游过渡时期,“夫妻双双所向披靡”,她帮他屡次度过难关,解救公司于危机之中。而在大局跟前,信任危机爆发,他却亲手将她送进了监狱……————————积极向上职场女精英VS人格分裂男老板,斗智斗勇的故事~爱上双面人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爱上双面人,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爱上双面人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