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章 天时地利人和（上）
“突然就来了这么多，而且天气看起来实在是让人感觉不详……”纪古咽了咽口水。
不只是他有这种感觉，所以在向着平原移动的修士心中也是如此感觉，明明是正午，刚刚只是天阴，可是现在已经伸手不见五指，只能摸索着在山中前进，可是这样就行军速度就已经缓慢了许多。
“而且这种天气，还要吕将军守住那隘口吗？”一个修士不禁念叨道。
吕奉并不出名，旁人只知道他是崖关督军，崖关多年来只有前几日有了一场文仙斗，之后再无消息，所以吕奉也只能说是名声不显，但是在这夺天战场内，吕奉可以说是大放异彩，先拜极心宗极心居士，又败鬼蛇谷柏龙象，隐约之间已经成为了修士心中的一个有关于胜利，无敌等美好词汇的象征。
所以突然出现的华素问给人了惊喜之后，反而让人有些难以信服。
这种明显是坑害吕奉的命令更是让所有兵士行军路上开始犯嘀咕。
“若是长生仙人，怎可能不知道天时变化？”突然有一人说道。
“连窥天河，有云如蛇，斗白炁掩斗而光布者。半日之后，黑云压昼，如天日轮转，顷刻已是入夜。”华素问轻声念叨道：“这是出自一古本，名为《盘天》，其实都是一些相对常规的天象知识，本来我依靠掐算也能够做到，但是如今反而变得很有用。”
纪古其实听过这本书，但是并不了解其中内容。
华素问接着说道：“其实这种天象只是一小会的事情，黑云压昼，疾风骤雨，等下了一场大雨，天空反而会瞬间放晴。”华素问完全没有担心：“其实这种天象本身是足够那些横公鱼入夜的条件的，可是如果一会它们变大之后，还在外面作为兵力的情况下突然见到阳光，便是我们的机会。”
“并不会这样的。”付戾却摇了摇头：“那黑云压昼在这夺天战场之中与外界不同，四方界灵气充足，而黑云压昼很大程度压制了天地灵气上浮，所以很快会被灵气冲散，但是在这里却不同，只会一直存在，这段时间，便是我方横公鱼可以活动的时间了。”他叹了口气。
因为如此这般，华素问的全部部署已经完全无用，横公鱼的数量足以在整个平原边缘形成防守线，人族修士难以踏过一步，甚至如果将夜骑调去防线的同一处，还能够全歼几个修士的小队。
可是那支骑手和坐骑都是由妖怪组成的夜骑有更加重要的作用。
“这，便是天时。”付戾站在营帐前，叹了口气：“我说颓势一方尽可能占尽天时地利人和才可能获胜，但是如果是优势一方占据这些呢？”
周卓乃是飞龙山所属，他看着天色已经如此漆黑，知道行军速度已经不可能按照原来的时间到达平原，便已经回身，找到林怀英，拉着就走。
“喂，你做什么？”林怀英还叫道。
“直接去峡谷，快一点，能帮吕将军多坚持一会。”周卓的声音很是平静，但是却充满了力量。
这句话太过平静，使得这支小队负责的修士都没有阻拦他们，要去
便去吧，说实话为首修士都想要一同前去。
很多人也是这样想的。
但是他们或许是因为或许应该相信华素问，或许是更加擅长听从师门命令，所以只有继续绕路前往平原。
但是都暗中加快了脚步。
“而且我们还占据地利。”付戾悠悠然的说道：“此处我们先站住脚，便已经是地利之优了，同时此处峡谷并不是方便那吕奉阻敌，而是方便……我们围杀。”
一道闪电划过，纪古看清了其下妖怪的战斗方式，不禁皱眉。
“奇怪。”
横公鱼放眼一看竟然已经有大概两万，却都集中在峡谷之前，还是一只妖怪和吕奉对敌，并不着急，而那些横公鱼似乎只是在看。
甚至没有在峡谷两侧大山附近布防。
纪古想到了一种可能。似乎……
“他们就是想要让我们的修士被放过来。”华素问眼神平静，已经如此说道。
“人族之中，已经军心不稳。”付戾说道：“华素问的智计的确过人，竟然隐藏身份进入夺天战场，而且是到了现在才刚刚被发现，但是她的所作所为到底还是和妖祖以及血海的博弈，并不直接牵扯战场内的妖怪和修士，所以修士难以信任她也是正常不过。”
化龙突然说道：“所以你已经知道她要做什么？”
付戾自信地说到：“那是自然，其实并不难猜，虚则实之，所谓阻敌的吕奉看似是为了吸引我们的视线，可是更重要的是诱敌。”
化龙奇怪：“诱敌？”
付戾说道：“那山上有几处巨石，被人稍动了位置，可以从峡谷头尾推下，如果吕奉能够对我们的妖造成足够杀伤，那他撤退我们手下就很有可能长驱直入，看似并不是很宽的峡谷大概拥挤着也能冲入个两千横公鱼，这便是……”
“分兵之计。”华素问一脸的惊讶，看着纪古。
纪古很是无奈：“莫非前辈认为我看不出来？”
华素问却摇了摇头：“不不不，只是我恰好刚刚知道还有这样一个词，但是你说得倒是没错，蚕食鲸吞，只要能削弱这群妖怪，用什么办法都可以。”
化龙摇了摇头：“可是你已经看出来了，就不应该把注意力放在吕奉身上。”
化龙也知道如果真的按照付戾所言，这分兵之计自然很可能成功，因为妖怪血气旺盛，若是见到同族不断身死，说不定真的会不要命的冲入峡谷，追击吕奉，那个时候不管是谁的命令，都难以让妖怪停止追击。
化龙并不认为这是妖怪的弱点，因为那种时候，妖怪只会更强。
“非也。”付戾也摇了摇头。
“我之前也说过，人族军心不稳，此时慢慢消磨吕奉气力，然后等到人族修士都到达此处，就是当众围杀掉吕奉的时候。”吕奉若是在人族眼前身死，和他们每到吕奉先死完全是两个概念。
如果是人族未到，或许会感叹是自己来晚了，可是如果是看到吕奉奋战，就在眼前……
“被无数妖怪淹没，吞食
，啖其肉，饮其血……”付戾的声音带着激动：“华素问就已经输了，军心彻底消散，此乃人和……或许叫妖和？”付戾仔细咀嚼这两个字，其乐无穷。
他很高兴。
若是和一名返虚下棋还能胜利，付戾死得其所。
“现在只需要等待，收网就可以了。”付戾安然的说道：“我只希望那吕奉能够多坚持一会，千万别在我需要他死掉之前就死了。”
吕奉看着眼前妖怪，这妖怪生的也是有趣，头上有牛的犄角，却有一张长长的马脸，更有趣的是，它已经死了。
吕奉一甩手中小戟，妖怪的尸体就被甩到了一边。
他很自然的就伸出了两根手指，勾了勾。
然后真的就出来了两个妖怪。
吕奉不禁挑了挑眉毛，他的头盔挡住了他的脸，所以妖怪并不能看清他的表情。
事实上吕奉也很难看清妖怪，天太黑，只有时不时的闪电才能够照亮整个平原。
可是这些妖怪黄橙橙绿油油的眼睛丝毫不受到这黑暗的影响。
“有些麻烦。”吕奉叹了口气，可是只是依靠旁边风声，就挡住了其中一只妖怪手上兵刃。
看来剩下的只能靠自己了，华素问说若是坚持半日便可后撤，夜晚时候是妖怪最强大的时候，避而困之，才是最聪明的办法。
可是这天色突然变成这样华素问也没有预料到吧。吕奉不禁心想。
两个时辰。
妖怪好像是杀之不尽，而吕奉眼前早已没有了天色，只有无穷无尽的妖怪。
杀了一个还有一个，他的两把小戟已经尽数这段，第一杆是遇到了一个使用大锤的妖怪，被断戟穿透了头颅，第二杆则是已经伤痕累累，砍向一个犀牛妖的角的时候承受不住，自行折断。
为此吕奉也付出了代价，身上盔甲被顶出了一个窟窿。
但是他终究还是拔剑，腰间的剑。
吕奉有两柄剑，左右手各是一柄，长度恰好能够挡住整个峡谷隘口。
他已经只剩下这两柄剑了。
“短了点。”吕奉的声音并不虚弱，可是也没有多么有力：“所以劳烦诸位前进一点，好让我杀了你们。”
他身前已经有十来具妖怪的尸体，还有近百横公鱼的尸体，最外圈是尸体，近一些的是他用兵刃甩出的血迹。
嫣红，可是已经看不清，天地之间似乎只有黑白，就算是电光闪过，也在白光之下伴随阴影。
吕奉感觉有些困。
这天上乌云，凝而不发，只是打闪，却不下雨，吕奉的心也逐渐沉了下去。
修士能够恰好赶到吗？
“我们就这样看着？”纪古在山崖顶上，不禁问道。
华素问摇了摇头：“天还没量。”
纪古不禁说道：“怎么可能亮，就算是此时乌云散尽，很快便是夕阳西下了，再之后就是真正的夜晚。”
华素问却好像丝毫不准备承认是自己的谋算错了，轻声说道：“会亮起来的。”
第二百五十章 天时地利人和（下）
吕奉一生，似乎都没有如同今日一般，如此明亮。
因为他突然感觉自己的人生有了意义。
崖关耸立在月叶州和中州之间，那古老的传送阵法到底是什么人在什么时候布置的，已经无从考究，而又是什么时候有了什么强大无比的修士前去月叶州和妖怪订立盟约，也都逐渐被人淡忘。
月叶州本是被人族，被中州无比忌惮的，毕竟妖族不是人族，这样简单的道理在崖关三岁孩童都会被如此教导。
崖关就是为了守护人族而建立的，月叶州便是人族生存的巨大威胁，甚至在人族掌控四方界之后，已经成为了唯一的威胁。
但是这唯一的威胁也因为沉寂太久而被淡忘。
吕奉也曾想过，人族是因为太过强盛，天才修士辈出，返虚修士不断涌现，而忘记了妖族？
还是忘记了崖关？
这个问题他一直在思索，崖关的修士从一出生开始，就没有想过突破到更高的境界，而是要有远超其境界的实战能力，法术，招式，都为的是能够在战场上拼杀。
而不是所谓的斗法。
这也是崖关的修士都擅长打斗的原因。
但又有何用？
吕奉也曾问过自己这个问题，他精通无数适合战阵的打法，他的法术也多以冲杀为主，甚至很少和人比拼。
“我少与人斗法，或许是因为，我的法术，更加适合用在妖族？”吕奉轻声说道，剑上在滴血，此处只是战场，并无法术，可是他的剑还能杀妖。
这便足够了。
这或许就是我人生的意义？吕奉的盔甲都已经凹陷，头盔之中一片灰暗。
可是他手中的剑还是稳定的，没有丝毫停顿的收割着每一只冲向他的横公鱼。
崖关的存在，自己的修行，似乎就是为了杀妖，当一切都放下，也只有最纯粹的杀妖才能够让吕奉的心平静下来。
出剑更快，更准，也更致命。
他的剑围，对于妖怪来说就是死亡。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心又不静了。
人在将死之时，总会多想一些。
横公鱼会死掉，凭什么吕奉就不会死掉？
吕奉想到这件事的时候就已经知道自己已经难以继续挥剑——
一只横公鱼已经飞跃而起，并无兵刃，可是有利爪尖牙，已经向着吕奉冲来。
吕奉闭上眼睛，为什么人总会在已经找到了自己存在价值的时候结束生命？
然后那横公鱼就以一个更加快的速度飞了回去。
被一杆从长枪钉在地上。
吕奉不明白为何自己身后会有人投掷长枪，莫非是自己能用法术？
他回过头，甚至都忘记了又有两只妖怪冲了上来。
有人冲过了吕奉，他们惊讶与地上的断肢，鲜血，还有妖怪的尸体，但是没有忘记他们是做什么来的。
所以一柄剑抵住了一只横公鱼妖，而还有一个小盾牌挡住了一只猫妖的利爪。
吕奉本没有救兵，他也知道这绝不是华素问安排的。
他甚至不
认识峡谷之中冲出的三个人，加上前面抵挡妖怪的，才五人。
都不认识。
他却已经无力的倒下，那投掷长枪的是一个年轻修士，已经扶住吕奉：“吕将军，军令难违，我知道你要死守此处，但是我们心底佩服你，所以一同来此，那华素问说的是我们要‘赶往平原’，却没说必须走哪里不是？”
吕奉已经脱力，却已经明白这些修士是本应该绕路过峡谷的修士。
一同前来，只是为了一个义字。
所以吕奉的眼睛有些湿润。
“意料之外。”在高处纪古不禁说道。
华素问却摇了摇头：“情理之中。”
可是这里依然是战场。
看到吕奉有了帮手，妖怪一边也开始增多进攻的妖怪，横公鱼无穷无尽，在这里根本看不到尽头，前面似乎是一望无际的妖海。
吕奉轻声说道：“诸位请帮吕奉御敌片刻，然后吕奉便可再战。”
那五人已经冲上前去，身上兵刃不少，看得出，这五人已经是修士之中的精锐，气力更大，而且很多修士也把身上兵刃给了他们。
吕奉突然感觉自己身上的气力还在，起身，动弹了动弹身体，便又提剑上前。
有的时候，孤身一人，反而更加难以坚持。
“这便是你手中的人和？”一个声音在峡谷之上突然响起。
纪古已经转身，挥手，就要唤出兵士，他的手却被一只更加巨大的手握住，动弹不得。
是单俊雄，而说话的人则是付戾。
华素问眯着眼睛，向身后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周围已经都是兽形妖怪和半兽妖怪配合的骑兵。
也只有这妖族夜骑才能如此快，接着夜色，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从平原冲上这悬崖。
“反应倒是挺快。”华素问却似乎没有被逼入绝地的自觉，还很轻松。
“这里观山，倒是个好地方。”付戾说道：“可惜，上一个在此观山的，已经死了。”
华素问好看的眉毛动了一下：“你说的可是叶笙寒？”
付戾发出笑声：“他带着他手下一众修士，都死了，你身边不远处，就是他们尸体所在，我们只是轻轻的掩盖了点土，因为我知道。”付戾那团黑雾在颤抖：“很快就会有人去地下陪他们了。”
图穷而匕见，付戾不止要占据天时地利人和，还要找到华素问的所在。
杀了华素问，人族就将输的彻彻底底。
“所以你认为，我们已经必死了？”华素问问了一个不应该是聪明人会问的蠢问题。
“所以说你还有什么后手？”付戾真正在意的是这一点。
华素问会不会还有什么计策，而她的计策会不会还在自己的思考领域之内，自己能不能一直连续的破解？然后最后让华素问绝望而死？
这里没有法力帮助华素问来加强头脑的思考，没有掐算占卜来让华素问提前知道妖族动向。
只是比拼才学，付戾不认为自己会输，而且只要想到能赢华素问，他总有一种难以按捺的激动。
“你说有便有
，你说没有自然就没有。”华素问还是在四处打量，好像真的是在找什么地方能让她逃走。
“莫非你还在想着那个无聊的计策，让这几个乌合之众引诱横公鱼进入峡谷？”付戾走到峡谷边上，向下看去，那几个修士还在奋力抵抗，并且似乎且战且退。而就在付戾手边就有一块巨石，看来是用来封住冲入峡谷妖怪归路的。
付戾拍了拍那巨石一下，后者竟然轻微晃动，巨石本就是用一些木头石块支撑，为的是能够在恰当时候落下阻挡妖怪。
按照付戾所想，华素问的布置说不定并不是要困住那部分冲入峡谷的妖怪，而是要全歼，所以……
“你其实是把修士都集中在了峡谷入口对不对，这些石头也并不是为了困住那些妖怪，而是为了杀死它们，从这里冲出去多少，你们就可以在谷口杀灭多少。”
华素问不住点头，然后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不错不错，你又理解了一层。”
这句看起来故作高深的话语却是惹恼了付戾，不论华素问要做什么，他只需要破坏掉华素问的计划就可以了，所以他猛地一推——
那巨石有三人来高，猛地冲下了山崖，然后落在了吕奉他们身后的位置。
并不是不能够翻越，可是身前还有不断逼近的妖怪。
“这样你也就没有棋子了。”付戾耸了耸肩：“而且不好意思，手滑了一下。”
华素问却还是面无表情，看起来丝毫不在意。
然后她看着付戾。
付戾却知道，如此黑暗之下，华素问其实看不到自己，可是华素问那双眸子却一直看着昏暗天空下，黑雾之中的自己。然后她说道：“已经没有了吗？”
付戾狞笑道：“故弄玄虚实在无趣，我已经想不出你还有什么办法，十息之内，若是你还是没有什么别的招数，我手下这些兵士可是很喜欢吃上一口长生仙人的肉的。”
他已经开始倒数。
华素问却只是一笑。
付戾看来，华素问只有两条路，这山崖太高，若是她敢于纵身跳下，不死也是半残，谋士的身体状况对于控制的灵气兵士影响很大，周围所有能够直接上下山的绳索机关都不成立，因为之前叶笙寒能够做到是因为山上有一个姓郭的小子，可是此时只有一个纪古。
纪古也是谋士。
所以这条路的唯一可能就是跳下去。
单俊雄放开了纪古的手，因为马上就会有无数妖怪冲上来。
另外一条路就是在这里不动，然后被妖怪杀死。
华素问一笑：“时间差不多了，你可以慢慢看着，我却还有事情。”她眨了眨眼睛：“提醒你一句，应该看得更加大一些的棋盘才是。”然后她突然拉过纪古，纪古一声惊呼，本来还要把自己的兵士唤出给华素问争取时间，却已经被华素问一拉一带，扔下悬崖。
“破罐子破摔了吗？”付戾摇了摇头。
华素问也跳了下去。
她没有下落，而是站在了半空，还笑呵呵的向着目瞪口呆的一众妖怪说道：“天时地利人和，才刚刚开始。”
第二百五十一章 反天反地反人（上）
华素问衣襟猎猎，整个人悬在半空，轻微上下却很是平稳。天地之中似乎只有她一人一身白衣，和那满山妖怪遥遥对立。
华素问还在叹息：“少了个能把此情此景画下来的人。”
如此仙人模样，不禁给妖怪们一种错觉。
莫非她能用法术？
付戾想到这一可能之后浑身发冷，返虚修士本就是一种难以让人揣度的存在，卢不为已经足够妖孽，明明气力不如化龙，却差点击杀化龙，付戾突然想到，如果他并不在夺天战场内，而有人与他讲：听说华素问在夺天战场内能够用出法术来。
他并不会嘲笑那个讲故事的人，而是会敬佩向往返虚的高深法力。
可是此时他在夺天战场内。
华素问仿佛就成了噩梦。
华素问缓慢的抬起一只手，纤长的食指指着那夜骑妖怪。
她突然高喊一声：“呔！”
刹那间一道闪电劈下，天地之间亮如白昼一般。
有几只胆小的妖怪已经嚎叫着逃跑，因为这人似乎真的能够使用法术！
天开始下雨，而华素问却咯咯直笑，银铃般的笑声在这峡谷之间回响。
“喂喂，你是前辈也不可以这么把人推下山吧……”纪古无奈的声音接着说道。
只见纪古晃晃悠悠的在天上悬着，妖怪不禁想到，莫非这纪古也能用法术？付戾皱着眉头，纪古四肢无力的下垂，肚子似乎被什么托着，整个人还随着山风在峡谷之间前后摇曳。
加上刚刚那道闪电瞬间他似乎看到了什么……
山上来围杀华素问的妖怪们已经躁动不安，似乎下一刻就会溃散逃跑。
付戾赶忙高声说道：“不要慌乱，她只不过是把绳子系在了峡谷之间！这并非是什么法术，只是骗人的小把戏！”付戾尽可能的大声：“她脚下的绳子很细，所以我们双目夜视也难以看到！”
他的话语起了作用，妖怪们并不是那么害怕的时候华素问却可爱的吐了吐舌头，说道：“和你们不好玩，这种小把戏用在你们身上是为了让我能够用真正的……法术哦。”华素问故意把法术两个词咬得很重。
然后她身体轻盈，就向下跳去。
“别忘了我提醒你的事情。”
单俊雄瓮声瓮气的说道：“他们用的绳子很细，似乎是什么特殊材质，很难看清，他们都背下绳子的位置了。”
付戾皱着眉头：“我自然知道，可是为何华素问会从一处包围陷入另外一处包围？”
华素问已经落到了吕奉他们一众人身后，脚步轻盈，但是还是有声音的。
吕奉看也不看，他是不会想到是华素问落在他身后的，他已经猛地一剑向身后刺去，并且高声叫道：“身后有妖——”
华素问却轻描淡写，轻身一跃，明明谋士身体孱弱，她却似乎将这孱弱身体的一分气力用处了五分效果，单手按着吕奉的头盔，已经翻身越过了他。
纪古也刚好落下，吕奉的剑已经停了，因为他
听到了华素问念叨的话语。
“杀红了眼，倒是辛苦了。”她的声音很容易让人记住，如此的轻灵好听，而且充满了一种玄之又玄的气息，仿佛只是听她说些平常话语，就能够悟道一般。
有些修士听过这位曾经的长生仙人说话，只恨自己此时并不在四方界，否则或许可以得到许多修行的领悟。
而且华素问的话语让人无比放松。
“接下来的请交给我吧。”
这句话让那几个来援修士把武器都扔到了地上。吕奉之前的压力，是他们无法想象的，战阵杀敌和修士斗法果然还是不同，修士斗法也分生死，偷袭暗算，毒杀诅咒也有，可是那种战斗是修士和修士之间的算计，而战阵则并没有明确的目标，杀你的妖怪并不是因为看准了你才伸出利爪，无时无刻，随时随地都有可能被任何方向的敌人杀死，这才是战场的恐怖。
所以当体力下降之后，那些修士已经有所不敌，他们才开始且战且退。
纪古并没记住所有绳索位置，最后掉下来的时候记错一条，高出坠落，摔断了一条腿，所以他只好虚弱的靠在刚刚被付戾推下的巨石旁边。
看着那些修士的样子，他突然明白了，原来修士的状态，体力不支后的撤退，也在华素问的算计之中，她甚至不需要吩咐这些修士要撤退，他们都做出了仿佛要诱敌进入峡谷的样子。
所谓分兵之计，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只是华素问随手为之，给妖怪们自己胡乱猜的一个不需要法力的障眼法而已。
那她真正的计谋到底是什么？纪古突然非常好奇。
他也不知道。
他自认为自己或许比付戾知道的领先了半步，可是华素问到底领先他纪古多少步呢？
十步百步？
还是不可以道理记？
修士扔下了手中兵刃，妖怪却不会停止自己的爪子。
华素问却已经孤身一人走到了所有修士之前。
她说交给她，就算她身体孱弱，是谋士，那也可以交给她。
她只是招了招手。
大约五百灵气兵士突然以一种充满冲击性的形式出现在她的面前山谷，并不是阻敌，也不是兵刃想象，而是突然出现在那些妖怪身前，身后，身边，然后在这狭窄的地形之中把妖怪的行动空间全部挤住。
眼前这些妖怪动不动就是百人之力，谋士手下兵士再强也没有办法有效地阻止他们。
华素问的方法似乎是最正确的。
可是就算是如此，那些妖怪只是猛地挣扎还是有很多灵气兵士挤压过度，重新化为灵气。
“但是已经足够了不是。”华素问再一挥手，又是几个灵气兵士出现，他们手上的兵刃品秩很高，似乎都是原住民制作的好武器。
“我蛮喜欢这里规矩的，杀了就是我的了。”华素问微微一笑，灵气兵士已经开始杀戮。华素问向后退了几步，让鲜血不会迸溅到她的白衣上：“就是不知道谋士杀横公鱼，会不会让你们的横公
鱼大军变成我的？”
她招了招手，身前已经出现了刚刚被杀掉了几只妖怪。
那些灵气兵士都消散不见，妖怪看到这一幕反而双目猩红消散，有些害怕。
“用她手中的兵士杀掉我们手下的妖怪，此消彼长……”单俊雄也看懂了一些。
“继续进攻！横公鱼先上，她手头的兵士若是死亡就需要时间恢复，她手头兵士不可能无穷无尽，但是相比来说我们这边的横公鱼就是无穷无尽的，那些兵士也会累，而在这种地形华素问手头增加多少横公鱼都毫无用处，让化龙准备！”付戾却已经一眼就看出问题所在。
华素问用灵气兵士挤住了妖怪，可是妖怪同样可以用横公鱼挤住她的那些强大的，被她杀死成为傀儡的妖怪兵士。
“这个气力似乎大得很。”华素问看着身边一个两丈高的犀牛妖，它的身躯在这山谷之中都只是勉强能够通过。
“把那个看起来就很厉害的妖怪扔上去好了。”华素问一指另外一只身形纤弱可是却又充满力量的豹妖。
犀牛妖抡圆了手臂，已经把那只妖怪扔向山上，豹妖身体灵巧，伸手抓住了山间华素问留下的绳索，连续借力已经冲了上去：“付戾大人小心！”这是豹妖口中说的，他们刚刚变成傀儡，所以还能够有一定的灵智存在。
“她想要让我们慢一些回去。”付戾却丝毫没有担心的意思，因为那豹妖只是三招，就被他身侧的单俊雄一拳轰杀。
“或许是因为她已经知道卢不为的事情？”又是一道闪电，付戾看到山崖的另一侧，好像站着一个人，一个光头的小子，他有些不敢置信，可是马上第二道闪电之后，那人却又消失不见。
付戾心中隐有不安：“她不希望我回到化龙那边，留下一部分夜骑阻敌，剩下的，随我下山回到大帐！”
在这山上视野最好，如果要看战事形式，其实付戾知道此处是能够最早发现华素问任何变招的，可是华素问似乎很希望他留在这里。
到底为何？
华素问开始低声嘟囔：“所谓天时地利人和，既然都被你们占去，我就要一点点的都拿回来，已反地利。”
此处是峡谷，易守难攻，可是只是相对两边力量等同，对于吕奉他们，后路被封堵，而身前妖怪源源不断，这已经是属于更适合妖怪围杀他们的地利了。
可是华素问这种天马行空的战术则把情况翻了过来，太过狭窄让妖怪难以继续前进，只要猛冲就会遇到华素问突然爆发的一批灵气兵士。
所以现在反而是华素问前面站着好几个厉害的变成傀儡的妖怪，而妖怪们且战且退。
“第二反，则反天时。”华素问似乎什么都没有做，天地间也没有什么变化。
“喂喂喂，前辈你不会弄错了什么吧。”纪古低声说了句。
这一次华素问却一点都没有那种云淡风轻，脸有些发红。
似乎真的差了点时间。
然后下一刻，天地变色，一声巨响，响彻云霄。
第二百五十一章 反天反地反人（下）
天很黑，天本应很黑。
可是那黑云最深处，却好像朦朦胧胧有些许的亮光。
这不可能，付戾冲下山去的时候凝实着天空，为何黑云压昼会突然变化，不论是从夺天战场之中的天象规律，还是扩展到整个四方界都适用的一些推测道理，现在似乎都没有道理。
这天，变得毫无道理。
四方界，月叶州，公输城上。
天很阴沉，就像是北冥道人的心情，虽然华素问成功的隐藏进入了夺天战场，但是一想到华素问必须同时对付妖祖和血海两人的谋算，北冥道人就隐隐有些担心。
胡小言已经重伤，又强挺着身体支撑了其“华素问”的身份几日，此时正在休息，北冥道人作为整个公输城修为最高，名望最大的修士，有责任经常到城头走一走。
公输城所有修士都在等着夺天战场的结果。
所以北冥道人正在公输城上踱步，身旁还站着钟天师。
北冥道人头痛的事情并不只华素问在夺天战场内，还有很多麻烦事，之前胡小言还是华素问的时候只是略有猜测，可是接二连三人族修士这边情报不断的被妖怪那边知道，加上之前在公输城竟然会有那么多刺客突然一同动手。
“你说公输城里有妖族的奸细吗？”北冥道人是在问钟天师。
钟天师只是回答了一个字：“有。”
北冥道人又问道：“地位很高？”
钟天师沉默许久：“天命以上。”
这句话的另外一种说法叫做，还有返虚。
北冥道人又问道：“该不会是天师你吧。”他问这句话的时候是带着笑的，可是周围天地灵气涌动，若是钟天师说是，北冥道人定然会动手。
钟天师沉默，思考，然后才说：“妖祖要看到的，就是如此情况。”
相互怀疑，相互猜忌。
“另外我感觉最近，天气有些热。”钟天师突然说道，他的话语一点都不简练，因为此时此刻，只有他和北冥道人两个人，他也不需要隐藏微言大义的神通。
偏偏他这么说了，北冥道人愣住。
修士身体到了北冥道人这个境界，早已寒暑不侵，他并没有很明显的感觉到温度的变化。
钟天师却指了指自己的嘴唇：“已经裂开了。”
北冥道人这才突然看向了天空，天上铅云密布。
本是铅云密布，可是此时天空上的云彩薄了些许，能够看到一些阳光透过云彩，北冥道人喃喃道：“不愧……”
天空出现了两个太阳的轮廓，而且其中一个无比巨大。
妖祖闭上眼睛，然后又睁开眼睛说道：“他已经到了月叶云海的最后一程。”
“他”只有可能是一个人，只有一个修士有可能穿过天然形成的月叶云海的层层阻隔，而且这副宛如末世一般的景象也是他的法术最大的特点。
四方界第一修士，张开通。
“月叶云海，天然而成，硬度宛若钢铁，寻常法宝难以在其上留下痕迹，而且若是以法术消耗那云海，还能迅速复原。我说的可对？”血海的声音从妖祖身前香炉之中传出。
妖祖说道：“除
非是用杀力极大的法术，比如张开通虽然用的是火法，但是对于‘死’，‘毁灭’等等方面的法术其实更加擅长，把这种杀力更强的法术加持在火法之上，破坏的速度很困难高于云海再生的速度。”
然后一路冲到月叶州来。
张开通法力特殊，若是要经过那传送法阵，或许会有异变，于是只能走云海。
“我想到他会来，却没有想到竟然这般快。”妖祖一声叹息，他千算万算，到底是为了拉平月叶州返虚较少的劣势，还是要抵消张开通实力的优势？
随着天空之上云彩不断的变淡，木城和公输城上同时升起了一层淡淡的光辉。
木城是绿色的，公输城则是淡蓝。
这是为了抵挡那简直不可思议的高温。
木城之外的茂密丛林，其上也有一股郁郁葱葱的灵气缓慢上升，可是很快就被消融，而后树木枯萎，大地干裂。
“这应该是他将火法施展到了极致，宛如第二轮太阳，时间应该不会持久……”血海说着，声音却越来越小：“可是夺天战场之内的时间会更加缓慢。这大日凌天，片刻就够了。”
华素问微微一笑，天空之上那黑云压昼的天象正在不断的消减，云彩以一个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
“不用慌，就算是天有异象，但是此时时刻已经是傍晚，夕阳西下，横公鱼继续前压。”这声音仿佛贯通天地，无比巨大。
华素问眼睛微微眯起，看来这便是化龙了。
气力越大，能够发出的声音也越响。
横公鱼妖听到这话便用更加凶猛的状态向前冲锋。
华素问却摇了摇头：“看来他们还是没有看到更加大的棋盘。”
她甚至都不去指挥身前灵气兵士，而是回转过头，问道：“如果让你们杀人，对方一点都不抵抗那种，你们可以一口气杀多少？”
她这话说的没有丝毫感情，冷冰冰的，她从来都不是那种乖巧可爱的女子，只不过有些时候，恰好在某个人面前，她会有些小女儿姿态。
因为他们的相识，她不是长生，亦不是华素问，而是长问。
这种语气之中彻骨的寒冷让所有人都激灵灵打了个冷战。
横公鱼已经吞没了刚刚华素问控制的几个妖怪傀儡。
吕奉第一个反应过来：“杀到累。”
横公鱼已经到了华素问身后，张牙舞爪，就要咬向华素问。
那几个修士已经冲出，不管华素问有什么神机妙算，他们没看到，就要出手。
华素问轻声说道：“四方云上张开通，又岂是这小小战场的太阳可以比拟。”
天地之间天光大亮，原来那太阳虚影已经冲破云雾，照耀大地。
天空之上，竟然轮转出了两轮太阳，其中一个日已西斜，几乎已经看不到，在远山处有微微红光，而另外一轮太阳则好似刚刚才是正午，天光大亮。
那些横公鱼还没有冲到吕奉他们的兵刃上，便已经重新化为一只只活蹦乱跳的活鱼，有的还在努力向着土中拱去，希望能够避一避这太阳的炙烤。
妖怪之中，横公鱼是大多数，因为一共也才来了两千妖。
所以刚刚包围峡谷的一众妖怪，突然之间就只剩下零零星星几十只，剩下的都是蹦跶的横公鱼。
“张开通至，以反天时。”华素问笑吟吟的说道：“可是这太阳不会一直存在，张开通也不能一直保持这种程度的法术，横公鱼还是会变成妖怪——所以诸位，请你们杀到累。”
华素问在吕奉身后说道：“另外吕将军，我看你的大戟在妖怪之中，可否持此戟，杀尽诸妖？”
吕奉低沉声音说道：“吕奉领命。”
说着他就已经大踏步向着妖怪冲去，他的剑已归鞘，那数十只妖怪不退反进，一股子源自骨头里的凶狠让它们不会后退。
但是吕奉好像比它们更加的凶悍，只是用一双拳头，已经轰杀了两只妖怪，然后前冲，无可阻挡。
当吕奉冲到那杆大戟之前时，一路鲜血，有妖怪的，也有他自己的。
可是妖怪挡不住吕奉冲到自家营帐之前。
吕奉从营帐之中拔出大戟，高举过头，突然仰天大喊。
无人知晓他这一喊到底蕴含了多少辛酸，因为他为了能赢妖怪一回，真的承受太多。
崖关文仙斗他们没有赢，从结果上来说，崖关这千百年来第一次和妖怪的较量，是惨败。
“此情此景，已反人和。”华素问微微一笑。
因为旁边不知何时，已经有数队人族修士已经抵达，他们看到的并不是妖怪击杀吕奉，而是吕奉站在一群妖怪的尸体之中，仰天长啸。
“看来已经不需要我们的帮助了啊。”林怀英在一旁山上说道，他看了看周围山林之中的人族修士：“而且我还以为咱们是最快的呢。”
周卓摇了摇头：“找马，反而废了些时间。”他一拍身边那从极心宗弄来的烈马，那马呼哧呼哧的就冲向了正在激战的吕奉，吕奉翻身上马，此时更多人族已经到达，看到他如此模样。
不禁高呼：“吕将军！”
还有修士连连感叹“原来华前辈早就有了算计，这天象变化都已经了然于胸。”
“这便是运筹帷幄！”
还有修士终于有了一个他们之前想的不敢想的想法：“这么打，能赢。”
一扫之前士气颓势。
付戾面沉如水，他骑着的是兽形妖怪，速度极快，此时已经赶回了大帐，自己所为天时地利人和，已经尽数失去。他艰难地说道：“原来这便是更大的棋盘。”
人族修士已经发现妖怪的溃败。
可是他们还需要一个命令。
华素问一挥手，她身前突然出现了数万兵士，从没有人想过华素问竟然已经暗中积攒了如此多的兵士。
数量可比横公鱼！
这些兵士只是一同高呼：“修士听令，力不足者先杀横公鱼，力足勇武者前冲杀敌——”
华素问的命令一下，修士就已经冲向了妖怪。
因为一部分妖怪化为夜骑，所以此时一看，两边数量竟然相差不大。
付戾沉声说道：“华素问这是想要趁此机会打痛我们，然后好在此处立足。”
华素问却说了句她旁边修士都感觉不可思议的话语：“力求全歼。”
第二百五十二章 兵将（上）
“喂喂，加油啊小子。”老者不停地催促。
可是唐谦也已经汗流浃背，手上还是那柄断剑。
“你到底有没有帮我消减这法力障壁啊！”唐谦手中剑已经断了，却隐有剑形在其上。
“也不是没帮，而且还有这太阳炙烤，应该也是你们人族什么厉害修士的手段，只能说是你用的气力还不够。”老者喘息着，他身上法力已经不多，用一点就少一点。
唐谦看着手中剑。
只是断剑。
“其实突破这方天地的办法有两种。”老者一点没有曾经的返虚修士的样子，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据他说现在他的修为不上不下，若是说法力，或许连个元婴都不如，强大的法术更是用不出来。
“但是我的命硬的很，法力虽然逐渐流失，但是其实就是和我的法宝山海经捆在一起，大概就等于是个活死人了，在我的全部法力耗尽，或者是山海经没有被人破坏之前，我都是‘活着的’。”当时说到这里，老者苦涩叹气：“这或许就是年纪大了，怕死。”
老者接着说道：“这两种办法其实都很困难，第一种是得到‘万人之力’，这样的武人等于是这夺天战场最强的存在，甚至可以和我这已经虚弱不堪的法术抗衡，打破这已经被多重力量削弱的障壁自然不在话下。”
可是老者说道这里就停住了话头，看着唐谦。
唐谦不解，他自然没有万人之力。
可是老者欲言又止。
唐谦挑了挑眉毛，他很需要知道这件事。
老者只好说道：“有的事情，你若是知道自己即将能够做到了，反而就做不到了，你明白吧。”
唐谦摇了摇头：“不明白。”虽然他在听到老者的话语之后已经心有所感，这句话里似乎隐藏着一种玄之又玄的气机，可是他更需要知道如何打破这障壁，华素问他们还在和人拼命，一生和尚，夏语冰，周生还有卢不为都已经死了，他不能只在这里坐着。
“你即将要突破返虚了。”老者一脸无奈的说道。
这句话仿佛给唐谦打开了一道门，可是门后面什么都没有。
没有玄妙道理，没有法诀神通，也不是什么天地道法。
只是一扇门，然后被老者推开了。
“第二种办法就是必须是在此处对于返虚之力有所突破，而后用你领悟的有关于你自己返虚的力量突破这障壁。”老者耸了耸肩，接着说道：“这基本等于在这方世界突破成为返虚，可是这里并没有灵气法力，也没有那些法术神通，我听你说你从地府回来，那里人擅长的‘道’的力量也不适用于这方小世界，所以我告诉你即将突破了，你却突破不了，说不定之后境界永远也没有办法到达返虚了。”
唐谦猛地站起，那老者赶忙抱住脑袋，语速飞快：“我承认这或许有坏你大道的嫌疑，可是是你说要我告诉你的，不对你没说，但是你也不能打我，而且绝对不要折磨我，折磨我的话我不小心用法力反抗等同自杀，而且你要是身子骨结实还没有死掉，我再用法力说不定就是自杀了两次——”他一股脑的说了很
多，但是唐谦连砰都没有碰他。
没有被打，老者把双手拿开。
唐谦只是一脸无奈的看着他：“你这老头，这些年到底偷偷看了多少稀奇古怪的故事，想的这些那些传记小说里都不一定写呢。”
老者脑袋和拨浪鼓一样：“你这样肯定还是在生气，肯定是心里憋着坏呢，你一定认识那个大发神威的华素问吧，虽然你们之间肯定不是你小子胡乱吹嘘的什么恋人关系，但是大概认识，认识你就是那魔鬼一般的妖女的朋友，你也不是什么好人，定然是想着要怎么折磨我！”
唐谦感觉这老头刚刚看到光幕之中华素问那逆转的一手之后就有些不正常：“你是不是因为认出了她是曾经的那个长生，所以你才突然变得话这样多。”
老者一哆嗦：“你不明白，我都被这女人逼到了这破地方，苟延残喘了数万年，我跟你讲，别看这女人啊，平时的时候人畜无害的，你是不知道我灭长生殿满门的时候她看起来多么可爱——”
唐谦叹了口气：“你最好别遇到她之后还提这件事。”
老者赶快把自己嘴巴捂住，咕哝道：“对对对，你说得对。”
唐谦已经转过身，看着那法力障壁：“我倒是没有那么无聊，我只是在想，如果我能够引动的返虚之力，超越了你这小世界的力量，又会如何？”
老者第一时间想要否定，毕竟唐谦这时在质疑他的法术，然后他好像是想到了什么：“如果是属于你的最本质的力量，比如你的大道之本什么的，说不定真的可以造成‘你在此处突破返虚’的错觉。但是必须你对于你这种力量已经理解到了返虚的程度才行。”
说白了，还是需要他有返虚的程度，才能做到。
那他的修行的本质，究竟是什么。
唐谦看着手中断剑。
虽然断了，可是还是剑。
妖族虽然没赢，但是还没输。
这一点付戾从未动摇过。
化龙身在大帐之中，还没有动身。
“现在还不到你出手的时候。”付戾站在大帐之前：“所谓主将，只要还没有动手，就会给己方士卒足够的信心，毕竟最强者还在等待出手，就意味着我们还有余力。”
化龙说道：“这太阳，估计是那我们从未见过的天下第一修士，张开通。”
付戾叹了口气：“就算我们能够活着出去，可是我在出去的瞬间就会魂飞魄散，倒是看不到这位所谓最强修士的样子了。”语气中满是惋惜。
妖族可以吃人族，可以看不起人族，但是从不会看不起人族的强者。
虽敌对，虽下手不容情，可是心向往之。
反观人族，对于妖怪多是贬低，真正能够对妖怪有“尊重”二字的修士，少之又少。
付戾语气又是一变：“不过就算是天下第一的张开通，也不可能一直保持这种程度的法术，他应该是在想办法破开月叶云海，那云海越是灼烧，反抗也就越强，整座云海何其大，只靠他一人之力，无法通过，一次不行就需要中断法术，蓄力抵挡云海反扑，而那个时候，日月
轮转，恢复黑夜，才是我们一招致胜的关键。”
化龙不语，他明白付戾说的很对。
“而另外一点不希望你出战的原因……”付戾背靠着大帐，大帐之内是盘坐中央的化龙，他虽然还是平时那副匀称身材，可是头上隐有青筋，皮肉血红，倒像是用了什么妖族秘法。
“则是你或许正在成为这夺天战场有史以来第一个靠自己对于力量的领悟提升那最后几百人气力，到达万人之力的妖怪。你若是成功，便是无可阻挡。”
“所以此时和修士对敌的任务，就放在我老雄身上好了。”单俊雄从来不是一个话多的人，究其原因却不是因为他不会说，不能说，而是因为他身边的妖怪都比他有口才。
他不蠢，能够修行到天命的妖怪哪个是蠢货？
可是他看到那些说起话来根本不会停下的同伴，就自觉地闭上了嘴。
有的时候，动手比张嘴来的有用。
比如这种时候，化龙大概还在思前想后，付戾则是在絮絮叨叨。
而我老雄，说不定也能拿下哪个人族厉害有名修士的人头。
比如那华素问？
单俊雄不禁如此想，因为化龙和付戾联手杀死了同为返虚修士卢不为。
此时妖族溃败，倒是我建功立业的时候？
单俊雄很少会有豪情，但是此时却有了。
突然一道棕红色的影子从单俊雄身前闪过。
“所以说，你是熊精，对吧。”这句话来自身后，单俊雄却已经摸出腰间一柄短刀，横在了身旁。
一杆大戟力道很足，横向的打来，一招就将单俊雄打飞一旁，可是身在半空单俊雄已经连发三柄飞刀，他还可以发出很多，却没有继续，因为那用大戟，一身甲胄的人族修士已经把前两柄飞刀用大戟挡住，第三柄则是一伸手，抓在手中。
这是吕奉，吕奉接着说道：“因为熊精一般都憨憨的，沉默寡言不是？”
单俊雄只是一笑。
笑的很憨厚。
吕奉人在马上，把手中大戟单手插入地面，然后不动。
单俊雄站住身体，看着吕奉，既然吕奉不懂，他便主动向前走来。
两人只剩两步。
单俊雄很高，只矮了骑在马上的吕奉半个头。
吕奉突然猛地将自己手中接住的飞刀向着单俊雄的脸庞投掷而出。
可是单俊雄却已经将飞刀握在手中。
这飞刀好像是他身体的一部分，吕奉用全身气力的一掷，只是让他身体的一部分回归。
神乎其技！
可是这里是战场。
没有赞扬，没有喝彩。
只有吕奉带着甲胄的一拳，打在了单俊雄的脸上。
“用飞刀的熊精，倒是少见。”吕奉说道。
单俊雄脸上中拳，竟然双手合拢握住吕奉高头大马。
借着吕奉这一拳的气力，单俊雄向后倒去，并且扭住吕奉坐骑。
他低声说道：“下马。”
吕奉被扳倒在地。
第二百五十二章 兵将（下）
吕奉胯下马匹已经翻倒，他人也已经到了半空。
然后天色突然变暗，并非是张开通的法术时间结束，而是那单俊雄已经飞身一跃，到比吕奉更高处，手中还有飞刀。
“好算计。”
此时吕奉，难以躲避，所以有此感叹。
单俊雄有意控制自己跳跃高度，距离吕奉其实并不远，这种距离，飞刀也更加难以躲避，单俊雄双手连掷，四柄飞刀竟然向着四个不同方向，几乎是同时飞出。
到达吕奉身前的时间却又不同，一柄接着一柄。
吕奉身在半空，大戟并不在手边，可是他还有腰间长剑。
剑出鞘。
这剑之前在峡谷处经过无数次和兵刃，利爪的撞击，已经残破不堪。
可是它一定还能再帮自己一次。
吕奉如此坚信，便已经出剑。
唐谦手中剑已经只剩剑柄，剑柄如何还能帮自己一次，唐谦看着手中断剑，叹了口气。
老者在一旁也说道：“可惜，这剑已经完全断开了，就算你领悟出什么有关于剑的返虚层次的力量，却也无法施展。”
唐谦一愣，然后说道：“你刚刚说什么？”
老者重复了一下：“我说就算你……”
唐谦打断道：“我说前一句。”
老者也愣了愣：“我说这剑已经完全断开，断的不能再断那种，你根本不可能……”
唐谦摇了摇头：“你说得不对。”
老者的倔脾气也上来了：“我说这剑断了，有什么不对？”
唐谦说道：“我说这剑本就未断，所以我还能出剑。”
老者的脾气又不见了，这唐谦不会是太过心急，然后走火入魔疯了吧，他不喜欢疯子，好多年前他就见过一个小疯子，她当年叫长问，前些年叫长生仙人，现在叫做华素问。
尤其是现在，如果让他和一个疯子被关在如此狭小的一个空间之中，他说不定也会疯的。
吕奉感觉这单俊雄就是一个疯子。
他出剑，然后打飞了四柄飞刀，可是飞刀的“弹飞”相对于吕奉是“向前”的，而实际上吕奉身后是地面，所以这个飞刀是被打的“向上飞去”。
扔到天上的东西终究还是会落回来。
四柄飞刀又以一个相对缓慢的速度向着吕奉落了回来——
重要的是还有一个单俊雄！
单俊雄回手又是一刀，这柄飞刀速度更快，在空中呜呜声响，仿佛其上附着了催命厉鬼。
吕奉真正要在意的也是这一柄刀，因为其余四柄的力道只是下落的力道，并不算什么。
他的剑已经悍然出手，又是精准的击中了这柄飞刀。
可是单俊雄的身体已经落下，他分别用手，肘，以及两个膝盖各顶住一柄飞刀，恰好压下。
直指吕奉。
这已经不是吕奉第一次暗自在心底赞叹。
这单俊雄的飞刀。
神乎其技。
“就算你是什么传说中的神仙，什么飞升仙人，断剑就是断剑。”老者语气略微缓和，似乎想要劝上两句。
“可是剑的确没断。”唐谦挥了挥手中剑。
他手中的剑本来给老者一种
“好像真的是一柄完整的剑”的错觉，可是此时却完完全全是一柄断剑了。
这更加让老者确定，唐谦此时已经走火入魔，就连自己对于剑的理解也没有了。
唐谦晃了晃手中断剑，说道：“所谓剑，所谓剑仙，还有那些有剑胜无剑的境界，其实并不适合我，所以这部分并不是我的道之所在，虽然我也会，可是……总是差了点不是？”
唐谦说到这里，停住话头，沉思。
他最近的经历，倒是有些多，不管是崖关，还是地府，再到这月叶州。
一切的一切，似乎冥冥之中有一个定论，这条路隐藏在他和人对敌的成名招式画剑和剑画之中，也隐藏在地府第一阵图百死图之内，这条路具体是什么，他又有些说不清。
可是不是剑道。
“完全用剑的，或者锋锐，或者大巧不工，又或者是剑出如龙，可是我的剑并是这样的，至少不完全是这样的，我还喜好画画，所以我的剑到底是灌注了画道的剑，还是灌注了剑道的画？”唐谦翻转手中断剑，几个剑花随着剑尖而走——
断剑为何会有剑尖？
老者揉了揉眼睛，一瞬间他真的看到唐谦手中拿着的是一柄完整的剑。
然后唐谦就出剑了。
天地震颤，唐谦衣袍无风自动，他手中那本不该存在的剑撞击到魔力障壁的书剑，一股黑色的液体从碰撞之处凶猛涌出，而那法力障壁突然之间破碎成一片一片，唐谦收回持剑的手，手中的依然还是断剑，只有剑柄。
空气之中漂浮着法力障壁的碎片。
那黑色液体流动到了老者脚边。
漆黑如墨，亦或……
老者抽动鼻子，嗅了嗅。
本就是墨。
老者的嘴巴张的很大。
这已经不是领悟什么返虚之力那么简单了。
这种力量的实质应该是直指返虚境界。
唐谦挠了挠头，似乎并不感觉自己做了一件很厉害的事情：“可以上路了，不过得找一柄真正的剑才行。”
他看了一眼老者构建的水幕。
“这柄剑很好。”单俊雄吐了一口血，吕奉的剑已经插入了他的心脏，而他那四柄飞刀却只有一柄插入了吕奉腹部。
不会致命，单俊雄在击中一瞬间就有这种感觉。
一切都在电光火石一瞬间。
“你应该感叹这是一具不错的盔甲的。”吕奉说道。
抽剑，推开单俊雄那巨大的身体，吕奉只感觉自己的气力更强，这单俊雄让自己身上气力几乎翻倍。
这单俊雄身上的气力至少有两千人。
吕奉心中想到。
刚刚杀那些横公鱼，让他的气力也相差不多是两千人，所以现在他大概有四千人的气力。
或许如果加上招式，搏杀技巧，连那近万人气力的化龙都可以一搏。吕奉心想。
剑已经弯折，倒是不能用了，吕奉摸着旁边大戟，还有这个。
就在这时，突然一个人影站在了吕奉身前，这人影好像是突然出现，可是来的光明正大，也不偷袭，甚至在吕奉没有回过神的时候这人还说道：“注意了，我要砍了。”
吕奉心中在想，这人能有多大气力
？他下意识的横住大戟，单手招架——
轰——
这一刀似乎不只是刀，而是整个世界都砸了下来。
吕奉身体不稳，单膝跪地，抬头，才看清了这人是谁。
浑身发着微光，手中只有一柄刀，一头乱发不羁狂野。
是卢不为。
他用没有持刀的手略微掀起头发露出眼睛。
“在想什么？和人比斗，岂不记住用力砍就行了？”
“小僧也要出手了，在吕将军身后。一拳打向了左边腰眼。”又是一人说道，他语气平和，身体不受控制但是嘴巴还是可以说话的。
这个声音吕奉更加熟悉一点。
他已经抬起一只手，拧腰回挡，恰好看到一生和尚一拳打来。
吕奉不禁苦笑：“大师这是来报仇的，之前吕奉多有得罪。”
一生和尚脸上无喜无悲，双目无神，嘴上继续说道：“留神。”
因为卢不为又是一刀。
“麻烦人物来了啊。”纪古一瘸一拐的走到了华素问旁边：“付戾果然拿到了这两位。”
华素问却丝毫不在意：“付戾不足为虑，不过若是想赢，我还缺一些兵士。”
纪古有些奇怪：“你手头有三万兵士？”
华素问一口气就唤出了一万五左右的兵士。
纪古保守估计华素问手头还有一万五。
华素问说道：“五万兵。”
纪古吸了一口凉气，说道：“那还差多少。”
华素问沉吟道：“八千。”
纪古沉默半晌，然后说道：“我大概有一千五百，柏龙象老先生大概有两千加上那些修士……”
华素问摇了摇头：“我说的五万兵是算了这些的。”
柏龙象曾经得到兵魂，是之前此界争斗留下的，算是异宝，华素问也有，而且有很多，都是无意得到，似乎这片天地之中的某个存在在讨好她。
示弱。
华素问自然也是欣然接受。
可是还是不够。
现在人族情势一片大好，可是却还是不够好。
妖族正在被不断杀伤，可是华素问知道这还不够能够一击制胜的程度。
若是天色重新变为夜色，那些横公鱼再次成为妖怪，加上夜骑发挥威力。
人族危矣。
对于人族来说，必须在这段时间达成更多战果，而对于妖怪来说，则是需要尽可能抵挡住人族攻势。
付戾已经出手，操控一生和尚和卢不为。
“化龙也动了！”突然有个修士大喊道，他话语刚刚结束，身体就已经被分成两半，因为一个身影已经落入人族修士之中。
瞬间十几个修士化为碎肉。
对于华素问来说，人族杀妖杀得不够快。
对于化龙来说，人族杀妖杀得太多了。
“此时敌方不论兵士大将都已入阵。”华素问叹了口气：“诸位谋士，听我一言。”
看着化龙似乎无可阻挡，不论是一人之力却无比众多的兵士，还是至少有数十人之力，甚至是百人之里的修士武人，都不是他一拳之敌，她却丝毫没有慌乱。
甚至嘴角微微扬起：“我来布阵。”
第二百五十三章 黑夜与逆转（上）
所谓阵法，用处并不完全是要“赢”，对于阵法的理解深浅，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取决于到底能够用阵法做什么。
或是阻敌，困敌。
亦或是如臂使指。
华素问先是唤出五千兵士，她自己可以控制的兵士能够很准确的知道华素问需要他们前去什么位置，这些兵士三三两两，看似散乱，但是很快就散布向了整个平原，修士杀伤横公鱼的速度太慢，这些兵士手中兵刃全都用来挖掘地面，寻找那些藏身地下的，变成鱼形的横公鱼。
“这个时候，还分兵？”一个声音突然在华素问身后出现，声音的主人速度是如此的快，华素问抬手，放下，这个时间就已经从数十丈外猛地冲到，一拳打向华素问。
化龙。
他那瘦削的身体之中蕴含的是近万人的气力，一拳出，摧枯拉朽。
这里的华素问只是谋士，身体强度和凡人无异，若是被拳风扫到，都会重伤吐血。
而她的手此时恰好第二次抬起。
五个灵气兵士凭空出现，一个拦向了化龙脖子，两个用肩膀抵挡住了化龙的身体，而另外两个则是战立华素问身前，算是缓冲。
可是前三个瞬间就被化龙力道冲撞消散，另外两个已经飞跃而起，各处一脚，用人体最强健的腿部承受化龙那可怕力量。
这并没有什么作用，那两个灵气兵士依然是瞬间消散，可是华素问已经按着那两个兵士还没有完全消散的肩膀一跃而起——
人在天上，无处借力。
华素问是谋士，更是如此，化龙先落地，可是华素问已经在空中唤出数十灵气兵士，一同下落，化龙拳头乱挥，等到身边兵士全部消散，华素问的人已经站在极远处，并且又一挥手。
谋士唤出兵士有很多限制，比如当被近身时，其实灵气激荡，很难完成，又或者谋士很难按照自己所想在周围任何地方唤出兵士，一般都是把谋士围在中央的出现。
华素问似乎打破了这个常理。
她这一次唤出的近万兵士把她和化龙都围在一起。
是阵法。
旁边柏龙象看到，愣住。
他想要提醒，因为这阵法和他那八阵图很是相似，也是一分为八，合围化龙。
但是那八阵图连吕奉都围不住，力量更胜吕奉的化龙更加围不住。
这是谋士的硬伤，手头有一万兵士也不够一个万人之力的化龙杀得。
华素问兀自念叨着：“都说兵法以奇谋为主，想别人所不能想，才能做别人所不可为。然而到底是以奇辅正，还是以奇胜正？”
“亦或是，以正胜正？”
只是片刻，整座阵法已经转动起来。
其中四支兵士贴近化龙，手中都持有盾牌，化龙只要出拳，必定有至少两队兵士挡在化龙的拳头之前，而同时又会有两队兵士侧翼进攻化龙，化龙的气力分散，并不能全力出拳，一队至少千人，在华素问手中，这些兵士的气力竟然仿佛合二为一，化龙很明显的感觉迎击自己的兵士已经做好了冲撞的准备，等到碰撞的一瞬
间其后兵士已经完成了全力前推的动作。
这队兵士仿佛是一个千人之力的武人，是一个整体。
而攻击的那四支部队，其领头必定是一个强大武人作为傀儡，甚至相助用力的，也都是武人而非兵士，有人族，也有妖怪。
刚刚华素问阻敌，也是为了这些妖怪武人。
化龙突然明白了华素问为什么要把自己一样置身陷阱，这平原景象，她并不是必须去看，但是刚刚峡谷的时候能够杀死的妖怪武人，却是少见的好帮手。
“竟然困得住！”柏龙象无比惊讶。
吕奉左支右拙，很难抵挡一生和尚和卢不为的联手，看到化龙被华素问兵士围攻这一幕却不禁笑出声来。
因为他也经历过同样的事情，而且自己被打的更惨一点。
此时见到是化龙和自己经历同样战阵，自然无比高兴。
华素问虽然不断指挥兵士变阵，阻碍化龙，但是额头见汗，她挥了挥手，外围辅助卸力最小的一群兵士突然开始高喊：“这是握奇经，天地风云四阵为正，飞龙，翔鸟，蛇蟠，虎翼，四阵为奇，其中运用，其实存于一心，若是只是使用阵法而不活用阵法，那倒是让人轻松。对了，握奇经算是完整版的……八阵图。”
柏龙象有些汗颜，原来自己钻研一生得到的大彻大悟其实只是不完整的八阵图。
这个结论并不需要别人告诉他，两个八阵图的威力一看便分出了高下。
华素问那些兵士继续喊道：“请诸位谋士唤出自己的兵士，入阵！”
几乎是瞬间，八阵图外围出现了好几个缺口，正好是在那些谋士身前。
柏龙象第一个唤出自己一千多兵士，进入其中。
数十谋士，大概多了七千兵士。
不同两个谋士的灵气兵士其实很难一同行军，因为谋士难以让每个灵气兵士都确切的知道自己的位置，这样两边的灵气兵士就会人挤人人挨人。
前提其中有一个谋士不是华素问。
柏龙象发现自己的兵士只是略微有些拥挤了一小会，就完全融入到了华素问的兵士之中，而且有一个华素问的兵士已经到了他的身边。
“我说动，便动。”这是那兵士说的，也就是华素问说的。
然后下一刻那兵士就已经说道：“全力前冲——”
柏龙象没有丝毫犹豫，他也不知道一千兵士共同前冲到底能有多少气力，按照刚刚的状态，应该能够挡住化龙一击，可是他又没有华素问那么好的对于兵士的掌控力，是不是这一击之后自己手下兵士就要死伤大半？
他的念头刚刚到这里，华素问的兵士就已经让开，然后柏龙象只会自己的兵士前冲到华龙身前。
化龙并没有出拳，而是双手刚刚被撞得飞起——这是上一队华素问的兵士完成的，而柏龙象这一下直接把化龙撞得飞起。
“漂亮的一击。”那兵士看着飞起的化龙，用华素问的口吻说道。
化龙打架的时候，前进后击，左曲右回，宛如一支行军整齐，攻伐有道的军队，他的每一招
都有变化，都会留有后手，真的就像是在带兵打仗。
可是华素问则是反过来。
她把这一万六千兵士指挥的如同一个正在和化龙对敌的武人。
这些兵士前进后退都是武人的一招一式。
每一个兵士都是华素问的耳目，观察化龙的一举一动，甚至是呼吸，还有身上筋肉的震颤。
这些都能让华素问预测出化龙的下一个动作，然后提前反制。
这和那单俊雄的飞刀一般，也是神乎其技。
或是一股兵力扰敌，或是数十股兵力突然合为一处，冲击化龙，每一下都会尽可能的让己方兵士少的伤亡的前提下阻碍化龙的动作。
作为妖怪之中最强的化龙，此时已经难以抽身。
“还是不够。”华素问自己却轻声说道。
“退。”兵士在十来个谋士身边说道，他们后退恰好化龙跳起重击地面，却只有地面可以重击。
天色忽然一闪，那天上太阳一瞬间炙热到了一个夸张的程度。
“果然。”华素问叹了口气。
天色轮转，似乎就要由黑转白，吕奉也发现了这一点，心中一紧。
若是天色重新变为黑天，黑夜之中横公鱼就会重新变成妖怪，这就是突然出现的数万兵士，而同时妖怪在夜色之中更加厉害，不论是他们的眼睛在黑夜之中毫无阻碍，还是有月色能够让妖怪力量更强，各种特性都让妖怪如鱼得水。
还有夜骑。
那些游离在战场边缘的，不断奔跑的身影，就是最大的威胁，吕奉并没有真的见到过夜骑，可是看那些身影，他作为崖关专门研究和妖怪战争法门的督军，自然知道那些就是妖怪最强的一种打法。
夜骑。
“吕奉！吕将军！”这着急的叫喊让吕奉的思绪回到了战场。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卢不为一刀已经砍来，吕奉横过一戟，却已经立足不稳，被直接震飞。
天色大暗。
周围突然从土地之中冲出无数横公鱼。
比想象中还多。
而且一瞬间的黑暗让所有修士都很不适应。
卢不为又是一刀劈出，他身上有略微发光的灵气，吕奉只来得及再挡——
戟断，人飞。
“吕奉小子，你还是不够砍啊。”卢不为有些无奈，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已经提着刀继续向着吕奉而去。
形势变化只在一瞬间，突然的黑夜和横公鱼的爆发让修士难以抵挡，各处都有被横公鱼围住的修士。
华素问咬了咬嘴唇，似乎有些生气：“也该来了。”
然后卢不为就停住了脚步，连夜骑也都突然停住，妖形妖怪呜呜叫喊，望着天空。
卢不为突然说道：“这小子够砍。”他伸出另一只手，指向了天空。
一人从天而降，落在吕奉身前，衣衫有些破烂，仿佛和他常年不变的百衲衣相似，而他手中有一柄样式古朴的剑。
抬手，挽了一朵剑花。
“卢前辈抬举了。”唐谦笑着说道。
第二百五十三章 黑夜与逆转（下）
唐谦到底为何能够突然从天而降，又是如何到了这平原所在，一切还要从他和老者从那法力障壁之中走出开始。
这白民国已经成为了一片黄土，其中残余百姓却还是认为挥挥手就能带来食物和水的老者就是所谓神明，然后在沙石山野之中依靠一处石窟重新建立了一片小的居住地。
大多数白民国人都已经不在此处生活，留下的大多数是老弱病残，留下的少数壮年人则是留恋家乡的人。
白民国人长寿所以安乐，就算是如今家国不再，也都有一种很是乐观向上的生活状态，所以这石窟之内平时都是充满了欢声笑语。
这些都是老者和唐谦一同向着石窟之外走的时候老者说的，此时他皱着眉：“不过今天不太对。”
静悄悄的，无比安静。
仿佛有什么东西死掉了一样。
等到老者领在前面走出石窟，他们才长出了一口气，一众白民国还有兰若词白梦等人都躺倒在风沙之中，呼噜之声不绝于耳，却是被法术弄得睡着了。
“这是怕外力也能把你放出去，我还没死，妖祖不希望掺杂太多此界因果，所以只是把他们弄睡着了。”老者摇了摇头，自己命不久矣，这妖祖也开始做出很多前些年从未有过的行为了。
“这种法术影响的睡眠睡的很死……我记得我应该还有醒魂香……”老者正要回去翻找，就看到唐谦已经一脚踢过去了——
“赶紧起来，那边等不了的。”唐谦给了兰若词一脚之后又开始摇晃白梦。
“喂喂喂，就算你这样……”老者正要说教两句，可是发现兰若词和白梦都悠悠转醒了。
老者马上话头一转：“看来老夫的法力还不错，就算是妖祖也没有办法把很多的力量放入这世界之中。”但是他心中自知自己法力到底衰弱到了什么程度，只有可能是刚刚唐谦那一剑——
莫非并不是破除，而是还做到了什么其他事情？
附近的白民国人也逐渐醒来，他们见到老者都恭敬施礼，当老者解释了一下这是别的“神仙”的法术之后，那些白民国人就迷迷糊糊相信了，然后各干各的，重新运转起了这个小小的聚居地。
“所以我们现在要赶去那个全是妖怪和修士的平原，对吧。”兰若词很快速的就听明白了唐谦所说的事情。
白梦还是有些发懵：“但是按你所说，那边已经‘十万火急’，咱们现在过去怎么也得三日之功。”
唐谦摸了摸下巴：“好像还真是这样……”
天空之中突然一声凄厉鸟鸣，然后是一个明明声音不大却要努力把自己声音发出的叫喊：“下面的‘大个子’听着，你们白民国也不能关押我们征服了巨鸟的朋友，交出唐谦还有白梦以及……”
唐谦看向天空，其上是那个脾气最大但是其实和唐谦他们关系最好的周饶国人，他趴在了之前他们最是惧怕的巨鸟身上，向下大吼：“以及，以及……”
唐谦不禁哑然失笑：“这或者就是我们到达那平原的最好办法了。”
兰若词也笑道：“他一定是忘了我叫什么。”
唐谦看向老者：“你去不去？”
老者脑袋摇的和拨浪鼓一般：“那长生仙人就在那边，我去不是自寻死路。”他马上就又开始絮絮叨叨，唐谦也不搭理他，高声叫嚷一声，那巨鸟看准了唐谦，就落了下来。
老头眼珠一转：“小子，你是不是说长生仙人创造了另外一个山海门主？”
唐谦弯着腰，和那周
饶国人庄重的用周饶国的礼仪打过招呼之后，才和老者说道：“的确有这样一个人。”
老者搓了搓手，说道：“那你能不能带着这些白民国的人民同去，当做你的助力，然后等一切结束，你让那个另外的山海门主来这片天地一趟，他是长生仙人创造的，我想和我萤爱差别不大。”
唐谦眉头一皱：“你不会在想着夺舍什么的糟糕办法吧。”
老者摇了摇头：“我的情况我自己知道，魂魄已经不足以夺舍，山海门后继无人，如果真的能有人把这方世界的秩序重新维护起来，或许只有‘我自己’才行。”
唐谦明白，老者是要把山海经给另外的一个山海门主，有了操控法宝的人，这白民国的异象自然就可以按照山海门主的想法来，老者无法控制，重新拥有山海经的山海门主能够控制。
因为他更加的年轻，法力更强，魂魄更加的稳定。
唐谦答应，老者就去张罗那些白民国人了。
从此处到平原至少要三日之功，所以唐谦也明白，老者需要他帮这个忙，却不是白民国要他帮忙，白民国的人来的时候一切都已经结束，也不用冲杀。
唐谦却没有说破，和周饶国人一同上了鸟背。
“这柄剑，是我们打造出来的，你早该在昨日就回到周饶国取剑，我就想大概是那些白民国人有坏心眼，把你们扣下了，谁成想你还没事。”那周饶国人似乎是在埋怨唐谦的不守时。
唐谦笑着说道：“还是多谢你来搭救我们。”
周饶国人声音突然大了起来：“怎么可能是来救你们的！”
唐谦不禁又哈哈大笑，他明白老者为何要将这世界的风土人情延续下去，因为有太多值得珍惜的东西。
巨鸟双翅极广，飞行神速。
转瞬间就已经到了周饶国，那周饶国人说道：“这剑给了你，可是你定要小心使用，因为它虽然是我们铸造，可是最好的几柄剑都还在炉中，你们这打仗不是一天两天，等打造好了我们再铸造一些不错的剑鞘，给你一同送去。”
唐谦心中知道今夜或许这夺天战场就要有一个分晓，怎么可能等到过几日再来送剑。
他却说道：“自无不可，到时候你先去找那白民国的老头，他会告诉你什么时候来那战场才是安全的。”
说罢巨鸟下降，周饶国人跳下鸟背，等巨鸟再次下落，已经到了平原。
然后才有的唐谦飞跃而下，仗剑站在卢不为身前。
当唐谦拔剑的一刻，两人的较量就已经开始。
兰若词落下挡在了一生和尚身前。
“施主……小僧身体不受控制，小僧会说出自己招式破绽，出招路线，请你务必杀掉我，可否？”一生和尚说起话来还是温文尔雅，但是他出拳的速度可一天都没有这种心平气和的感觉。
“我尽量。”兰若词也很是无奈，他身前这位可不是一般的修士。
一生和尚的拳头到底有多强，兰若词没想到能够亲身体会。
“倒是不错的同伴。”卢不为吐了一口气。
唐谦说道：“结伴而行，还好他能——”他的话没有说完，卢不为已经一刀劈下。
唐谦举剑横挡，这周饶国铸造的长剑的确有过人之处，唐谦只感觉浑身上下受到巨力压下，就连脚下地面都寸寸裂开，这剑却只是嗡鸣一声，连个缺口都没有。
卢不为咧开嘴：“你是不是想说：‘还好他能拖住一生和尚，所以你就能一对一赢我？’真是狂妄
。”
唐谦因为并没有被一刀劈飞，而是单手持剑挡住这一招，卢不为并不打算立刻砍下一刀。
一生和尚在一旁手掌翻飞，穿花摘叶，还能够说上一嘴：“卢前辈，这个时候可不是争胜的时间——”
卢不为却已经哈哈大笑，再次抬起手：“你能赢我就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一刀落，似乎天崩地裂。
“唐谦！”卢不为高声喊道。
他到底是希望有一个能和他交战的对手，还是希望一个能够阻止他继续在付戾手下被掌控，击杀修士这些行为的朋友？
亦或他在担心，唐谦已经死在这一刀之下？
“好像从未从这个角度看卢前辈啊，真是高大。”
唐谦却依然高举着那柄剑。
似乎从未动过。
唐谦向后看了看：“吕奉将军，能否去帮一帮兰若词？”
吕奉一直在唐谦身后，神色有些复杂。
唐谦到底是为什么要接卢不为两招？
唐谦却说道：“你最好快点，因为下一刀我要试着避开了。”
卢不为要砍中的人，似乎从来都没有办法避开，有的说法是气机已经被卢不为的法力锁定，还有的说法这就是卢不为的法术，只要出刀，刀刀必中。
但是无论如何，卢不为还是再次举起了刀。
高高举起。他从来都不怕对手在这个时候，对他进行任何的攻击。
这是一个很简单的道理，这个时候唐谦出剑，就必定会被卢不为砍中。
卢不为又自信自己的刀更重。
刀剑之争，从未有过定论，但是卢不为知道这个时候唐谦出剑，一定是唐谦死，自己重伤。
所以他口中已经说道：“闪开。”
唐谦便真的闪开了，卢不为继续挥刀，这一刀更快，快到了卢不为的嘴巴都没来得及张开，这刀就已经继续挥动。
是付戾在控制他的动作。
唐谦又一次闪开。
卢不为的刀，不管其中有多少奥妙，在这夺天战场，却只能用出十之一二，而唐谦大概也猜出，这刀为何好像是有着催命厉鬼的眼睛一般，一直跟在自己身边。
快。
卢不为挥刀太快。
可是唐谦躲的更快，只是脚下步法轻微移动，就已经躲过了七刀。
卢不为似乎从来只有从上向下斩。
这也是他的习惯，所谓刀法，是在直接砍人砍不死的时候才用的。
所以卢不为很少用那些需要改变刀的路径的刀法。
此时却又用了。
突然横着一刀，仿佛庖丁解牛，别说他身前是唐谦，就算是一块山石铁矿，也会被轻易的分成无数份，最后刀停在了他身后。
这是为了下一次继续挥刀。
可是唐谦没有死，也没有变成碎肉，甚至不再卢不为身前。
卢不为头颅未动，眼珠已经向着刀的方向看去。
这是一种先于“转头”这个动作的直觉。
然后才是转头。
这时卢不为手上已经有了感觉。
刀上似乎多了一片落叶。
亦或是三两棉絮。
或者是自己身体力量太强，已经忽略不计的一个人的重量！
然后卢不为的眼睛才看到了唐谦的身形。
唐谦立于刀上，身体前倾，带着冲劲。
这一剑，夺目！
一剑夺目。
第二百五十四章 以身化灵（上）
卢不为的左目正在流血，流的是黑血，带着灵气，这正是唐谦用左手剑刺的，偏偏他就算一只眼目已经被戳瞎，视野却并不存在盲区。
“我能看到那付戾手下其余灵气兵士的视角，包括一生和尚的，而且是付戾有意将更加适合我作战的视角给我看。”卢不为说道。唐谦一招本来在卢不为已经看不见的那只眼睛的盲区刺出的一剑，却被卢不为轻松挡下。
他能够很好的表述现在的情况，原因在于他是返虚修士，魂魄强健，就算是在这战场规则之下变成了付戾手下傀儡，也还能够保持自己的思维，而反观被华素问控制住的妖怪，都只能闭上嘴，听华素问的差遣。
“唐谦的攻击别停。”突然一个灵气兵士冲到了唐谦身边，粗声粗气的说道。
唐谦一愣，本要侧身侧开的动作停住，回手又是和卢不为对换了一招。
“莫非唐谦你找到了什么应对这情况的办法？”卢不为不禁问道。
唐谦笑了笑：“我没有，可是华素问找到了。”
那兵士已经继续说道：“前进半步，左手剑——”他都不需要说完，唐谦已经顺势一剑。
这剑角度刁钻，卢不为竟然没法对拼，只能够横刀回挡。
因为如果和唐谦对拼，华素问点出的这半步足以让唐谦把他的头颅削去半个。
剑法华素问或许了解的没有唐谦多，但是对于整个战场的把控，对于卢不为整体的动向，加上她的见识，反而可以帮助唐谦找到更加适合进攻的方向。
华素问只有一人，一双眼睛，又是如何兼顾整个战场，尤其是要指挥唐谦战卢不为，以及一众兵士围困化龙两场？
“华素问不愧是华素问。”这句话付戾在一日之内，不知道已经说了多少次。
谋士手下的灵气兵士，所见既是谋士所见，所听既是谋士所听，但对于头脑不灵光，或者说魂魄不够强大之辈来说，这种声音画面只不过是浮光掠影，甚至很多修士只会控制手下兵士，而忽略了那些仿佛是幻觉的画面和声音。
而真正厉害的修士，比如华素问，付戾，都能够精准的了解到自己手下每个兵士在做什么，在何处，又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就是如此道理。
但是付戾只是知道自己能够做到这一点。
华素问则是已经明白了为何会有这种情况。
她华素问本就是返虚修士，加上曾经死过一次，并且竟然能够从地府归来，魂魄的质量已经完全不同，付戾则是在生死之间，已经舍弃魂魄转世机会，其本身魂魄的“力量”已经达到了一种超出其修为的程度。
但是还有第三种，就是华素问能够确定这个情况的原因所在。
叶笙寒。
叶笙寒的修为并不高，只是金丹境界，可是竟然也能够达到和华素问差不多的程度，在控制兵士的细节上，等同于华素问。
而华素问之前在柏龙象和叶笙寒分开之后，就把叶笙寒找到了纪古大帐之中，华素问简单问了问之后就知道了叶笙寒和寻常修士的不同之处。
魂魄更加强大，这是叶笙寒自己说的。
所以说华素问现在知道有关于这种控制兵士的两件事。
其一，魂魄更强，控制力也就更强，这点正好在卢不为能够看到各种方向的傀儡视野之上得到了体现。
所以付戾适用于魂魄够强这个几轮。
而付戾舍弃转世投胎机会，把自己的一切赌在了月叶州这件事也是所有人都看到的。
如此说来……
“付戾这种强度的控制不会持久，只需要不断逼迫他使用谋士操控手下傀儡这个能力，他的魂魄就会自行消散，所以你需要不断的进攻卢不为，且不要硬拼。”唐谦身后那兵士说道。
拖到付戾的魂魄消散在天地间就可以了。
这才是华素问的战术。
付戾同样在动脑子，他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
为什么华素问手下的兵士这般快？华素问指挥围攻化龙的兵士几乎都是瞬间对化龙的任何动作进行反应。
如果是在远处观看战局，而后做出反应，再将自己要传达的命令给那些修士谋士，这个速度绝对来不及。
而看兵士所看，听兵士所听，这件事付戾也能够做到，但是当看到的东西从兵士回传到华素问，然后再从华素问这里把命令传递出去，兵士再继续执行，这个过程华素问需要的时间远比付戾能够理解的这件事需要的时间要短得多。
这种情况下付戾也只能够得出一个结论，那便是华素问本身就身在军中。
可是现在又是另外的一种情况。
整个修士大军的进攻速度慢了很多，虽然还是能够压制化龙，可是突然之间整个修士大军的兵士变得非常僵硬。
“这样才更像是远观布阵，亦或是说，华素问本人已经不在大军之中。”付戾喃喃。
唐谦此时却没有想什么多余的事情，一边保持出剑压制卢不为，还要尽可能的自保，这件事本就很困难，还好身后这兵士不断提示，让唐谦改变位置，或者出剑向着一个刁钻的角度。
压力依然存在。
“注意，估计马上就要有一个很不错的机会。”
唐谦不禁问道：“什么机会？”
那兵士并没有搭话。
因为付戾已经高声道：“原来是华素问前辈！”
他伸手一指，并不是指向军中，而是唐谦身后那兵士。
说罢哈哈大笑：“看来华素问前辈很喜欢女扮男装，之前长生仙人之时就是不知男女，之后有误导我辈以为你是白衣唐谦，如今又扮成了灵气兵士，同样的招数一而再，再而三的使用，实在无趣。”
唐谦才知道身后的是华素问。
付戾认定这兵士是华素问，便一挥手，同时手下数个他杀掉的成为傀儡的修士冲了过来，各出刀剑，唐谦手上不停，挡住了这些修士。
却挡不住卢不为。
卢不为却没有出刀。
他也需要机会。
毕竟唐谦还站在华素问身前。
付戾控制一生和尚也突然发力，竟然不顾自己生死，仿佛完全看不见兰若词的吴钩，已经箭步冲到了唐谦身前，兰若词紧跟其后，手中吴钩钩中了一生和尚大腿，一生和尚一趔趄却还是一拳递出，打在了唐谦腹部。
“抱歉。”一生和尚苦笑道。
唐谦不得已后退一步，就已经让出了华素问的人。
她的兵士都在合围化龙，全部心思大半在只会大军，少部分也是推算卢不为的招式，付戾突然发难，她似乎呆愣当场，没有反应过来——
卢不为
从上而下。
一刀。
劈开的却不是华素问，而是突然冲过来的吕奉，他手持大戟，却已经折断，头盔未碎，可是身体已经从肩部到腰部分开。
“真痛。”吕奉留下了一句可笑的遗言，便跪倒在地。
这一刀很实在，卢不为知道吕奉已经不活了，所以他也说了一句：“抱歉。”
最后一个阻挡在华素问身前的“盾”已经倒下，付戾突然大笑，因为这是又一次，而且是真真正正的讲华素问逼到绝境，不久之前的上一次失败只会让他这一次更加接近成功的时候无比的——
狂喜。
双目外突。
然后就是突然的疼痛。
头颅之中。
剧痛。
付戾不禁用手捂住脸，所有控制的修士傀儡的动作都僵住了一瞬。
魂魄不稳，一个已死之人，终究是有极限的。
“机会。”华素问低声说道。
卢不为的刀刚刚落下，唐谦就已经进步向前，卢不为抬刀动作僵住的瞬间，一剑直取卢不为咽喉！
贯穿。
然后唐谦愣住。
华素问叹了口气：“砍头啊砍头，他是灵气兵士，寻常的办法有所杀伤，但是他是卢不为啊。”
卢不为的动作恢复，那边付戾大口喘着粗气。
卢不为也在叹息：“不痛不痒。”
然后他高高的举起手中刀：“不痛……”
“如何痛快？”
一刀落，唐谦感受到了身体撕裂的疼痛，莫非自己也要和吕奉一般，被一刀劈死？
红色鲜血四溅。
卢不为脖子上却只有点点黑血，顺着剑流下，这是灵气兵士才会有的血，唐谦的剑和他的手都无力的下垂。
意识模糊。
或者已经死掉？
付戾大口喘气，他的生命已经走到了真正的尽头，修士修行是为了突破生死的限制，而当他已经死了之后，还将自己的魂魄强行进入夺天战场，这就已经是极限的极限。
之后不会再有更多的延伸。
但是他还是需要坚持，因为就算是此时杀死了唐谦，还有华素问能够困住化龙，付戾虽然不知道唐谦身上发生了什么，但是总感觉唐谦能够与化龙一战，他怕还有变数。
就算黑夜降临，夜骑也在，他还是怕。
怕就要努力坚持，坚持到让卢不为杀死华素问，妖族才必定胜利。
人族给他的惊讶实在是太多。
唐谦明白这一点，所以他不能死，他很害怕华素问被杀掉，一想到这一点他有些心痛。
终究没有保护住华素问？
“别放弃的那么早。”这个声音很平静。
唐谦才发现，自己是真的非常心痛。他的心脏已经被刺穿。
是他身后的华素问！
“说实话我还是想砍头，毕竟在女孩子脖子上留下伤疤实在是让人记恨。”华素问轻声说道。
唐谦身上的伤势在以一个惊人的速度恢复，一层灵气覆盖在身上，因为是被华素问杀死，所以他也变成了灵气兵士！
华素问巧笑嫣兮：“不过看在你还站在我前面的份上，算了。”
唐谦抽剑，回手，上挑，卢不为从腰到肩，黑色血液狂喷不止。
第二百五十四章 以身化灵（下）
利用规则。
只需要在卢不为杀死唐谦之前，自己把唐谦杀死，那唐谦就会变成己方的傀儡，并且出其不意之下，可以重创卢不为。
这才是华素问所说的机会，但是这所谓机会到底是她杀死唐谦的机会，还是唐谦杀死卢不为的机会，华素问说不好，因为她的确感觉杀掉唐谦还不会让唐谦死掉的感觉还不错。
毕竟之前唐谦杀了她一次，而且是实打实的，所以自己感觉不错也是很正常的。
这或许就是女人的心思。
华素问拔出手中短剑的时候，唐谦全身上下的伤势就已经好了个七七八八，而卢不为已经倒下。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华素问感觉刚刚唐谦的那一剑，似乎更加的锋锐了，这是一种奇怪的感觉，剑法可以用灵动，漂移，神出鬼没来形容，但是锋锐，却只能够形容剑。
但是刚刚那一剑，出剑的一瞬，华素问感觉似乎这一剑已经超越了唐谦之前出剑时候的威力，到达了另外一个境界。
原来如此吗。
华素问有些欣慰。
唐谦下一剑却是直指一生和尚，旁人不了解，可是唐谦却知道一生和尚只用拳脚的厉害。
几乎等同唐谦持剑。
金铁之声，挡住唐谦长剑的却只是一生和尚一双肉掌。
华素问这一次却是感叹。
原来如此。
然后一生和尚的身形又停住，因为付戾的身体停住了。
他的身体正在缓缓消散。
一生和尚的身体也是的。
“真是遗憾。”付戾摇了摇头：“我还想见一见月叶州大胜中州的样子呢。”
华素问摇了摇头：“就算你活下来也看不到的。”
付戾疑惑：“何出此言？”他真的很疑惑：“我死了却还有化龙，还有横公鱼，还有夜骑。”他就像是在听天底下最大的笑话，然后哈哈大笑：“而你们这边赢了卢不为，赢了一生和尚，赢了我，最后只是让唐谦能够得以缓出手来——又如何？”
在笑声中，他逐渐消失不见，能做的他都已经做了，让化龙身负数千人份的气力的办法是这多台那战场有史以来最大的一场战事，一直处于劣势一方孤注一掷，让己方最强者杀光了自家武人，然后一举胜利的战例之中得来。同样研究月叶州使用夺天战场的例子，付戾从一次非常不起眼的战役之中发现横公鱼一脉在妖祖的法术压制之下虽然个体稀少，但是进入了夺天战场之后却还是能够繁殖出小的横公鱼，而且数量骇人。
那次战役的始末大概就是有一脉妖祖瞧不起横公鱼，说它们是被人族赶过来的，不应该占有多少灵气修行。
夺天战场最开始就是被妖祖拿来让妖族之中小辈解决纷争的。
然后横公鱼只是以极其稀少的人数就赢了对方一整个部族，这件事虽然古怪，可是这矛盾很小，也就没有妖怪注意，付戾看过之后特意找到了横公也就是横公鱼如今的族长，问询过后就将其带入了夺天战场。
夜骑则是最近一次，胡言进来散心时候的手笔。
将妖怪两两组合，进可攻退可守，速度奇快，就算是
对手同样是妖怪，也是轻松获胜。
当付戾倒下的时候，还伸着一只手，抓向了天空那遥不可及的月亮，触碰不到的。
是月叶州的月光。
然后付戾就完全消散在了天地之间。
华素问还是摇头。
当上升到人与妖之间的争斗，就很难说谁对谁错，只是他付戾在第二门第三门连续阻挡修士许久，这件事在妖怪之中就值得称道，而在修士之中则是人人唾弃。
又是谁能说得准的？
战斗还是继续，付戾有的时候说的没错，只是他一个人的死亡，并不代表妖怪就输了。
现在横公鱼的压制力还是很强，对于三五成群的修士形成围杀，而化龙那边还是僵持不下。
在平原的最边缘，还隐约能够看到妖族真正的精锐，夜骑那一双双闪亮的眸子。
付戾刚死，一群群横公鱼就围杀上来。
“被冲锋的话就糟糕了。”华素问指的是那些夜骑。
它们很安静，但是很迅速。
“你没有办法？”唐谦问道。
华素问翻了翻眼睛：“你以为我是谁，我在这里可没有法力掐算一切的可能。”
唐谦却说道：“可是你是华素问不是？”
华素问摇头：“若是所有事情都是我做，那我太累了些。”她很自觉地站到了唐谦身后：“所以请拜托保护我，然后保护的过程中安心等待。”
唐谦奇怪：“等待什么？”
华素问又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战争是沉闷的，而我喜欢一点惊喜，具体是什么惊喜，还要看你。”
唐谦实在是不明白：“看我？”
华素问这回是真的不明白了：“你难道没找点原住民什么的盟友吗，或者生力军？亦或是隐藏什么手段？我算来你至少也能带个八千兵回来吧。”
唐谦更加的无奈：“我怎么可能带什么兵回来，我就不明白这一点，似乎纪古什么都知道。就连你在这里都是那个山海门主老头告诉我的。”唐谦突然止住话头，因为他似乎提了一个不应该说的名字。
那老者看着水幕，发现唐谦说漏了自己名字，起的抓着头上不算多的白发，胡乱扯着：“我就不应该把这小子放回去。”
果然华素问脸色一沉：“这里果然是‘山海界’中吗，山海门主也在这里？”
唐谦急忙说道：“还是说刚刚那件事，你在纪古军中这件事我一点都不知道，甚至都不知道你们各种的计划，只有我一个人蒙在鼓里不是？”
华素问说的又是另外一件事：“你说的那个山海门主是不是十万年前灭我长生殿那一个？你明明知道他对长生殿做了什么。”此时她的语气已经有些生气。
“重点不是在于我只能找到他然后才知道这边的大战吗？而且你所说的找盟友这件事，也是我第一次听说。”唐谦挑着眉毛。
华素问摸了摸头发，长吸了一口气，然后才道：“很好，我已经大概知道为什么我会意外的得到一些兵魂才有如此兵力，那老头还是怕我杀他——我的确会这么做，但是你一点都不知道你是负责沟通此界原住民这件事？我在进
入之前已经传音给你，整个计划，一切的一切。此战一方面一定要赢，另外一方面则是要在只有少数人知道真正计划的情况下，找到……内奸。”华素问的声音越来越小。
两个人在吵架，而他们旁边唯一还能够有战力的兰若词完全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唐谦挠了挠头：“所以你这个所谓的传音就是被那个所谓的内奸截断了对不对。”
“哈？”华素问说道：“你的这个所谓就是说我其实没有给你传音？”
兰若词挥动手中吴钩，不断斩杀横公鱼，有些不敢说但是还是开口说道：“如果没有援军，咱们现在应该怎么办，两位……前辈？”兰若词总感觉这两个人若是在此处吵起来实在是糟糕透顶。
横公鱼的攻击并没有什么章法可言，有的时候是一只冲上来，而有的时候会突然冲上来数十只。
此时就是如此，就算是兰若词也很难抵挡如此多的横公鱼！
但是唐谦已经挥剑，十来只横公鱼瞬间被分成数段，而华素问那边她也一挥手，一只巨大的妖怪武人已经被她唤出，摧枯拉朽般将那些横公鱼打成肉酱。
唐谦和华素问回过头，看着兰若词，很是无奈但是异口同声的说道：“既然计划失败，就只好靠武力多杀点妖怪了。”
两个人站在一起的时候，很是协调。
这种口角其实很常见，在地府之中那时间流逝极慢的数年里，一直就是如此。
“缺少兵力或许会让你和化龙硬拼。”华素问叹了口气。
唐谦却说道：“这种事情一般都是由我来做的。”他看了看和卢不为换了数招之后，有些缺口的剑。
就算是周饶国能工巧匠锻造的宝剑，经历战阵之后依然难以完整。
“看他们关系很好的样子，莫非这小子真的……”老者摸着自己的胡须。而后他又使劲的摇头：“不会不会，定然两人之间只是关系很好而已，奇哉怪哉，倒是我被长生仙人知晓了所在，估计命不久矣，应该临死之前喝上几口——喂喂喂，给我上些酒水！”
他是在喊那些把他奉为神明的白民国人。
平原之上，天空中突然一阵鸟鸣。
紧接着鸟鸣阵阵。
唐谦抬起头，却看到数个巨大的黑影，在空中盘旋。
“原来不只是一只吗？”兰若词不禁说道。
一只巨鸟就已经弄得周饶国苦不堪言。
唐谦却笑了：“重点在于鸟上有谁。”
只见群鸟落下，周饶国人，白民国人，白梦，都在其中，为首巨鸟是被唐谦打过的那一只，刚刚盘旋未落，却是去接引同伴。
白民国人答应来援，便真的来了。
那脾气火爆的周饶国人高举着两柄剑：“我则是来送剑，见到了朋友有难，顺手便来帮忙打一打，若是打不过，也就赶快逃跑就是！”说是顺手，一众周饶国人身上穿的精良甲胄，让人有些想笑，却又有些感动。
老者喊叫许久，才有一个老态龙钟的白民国老太，慢慢悠悠的过来，耳朵还有些背。
他才想起。
哦，原来他们都去了。
第二百五十五章 最后一计（上）
有了周饶国人和白民国人，整个战场局势又有了微妙的变化，相对来说横公鱼的压力小了许多。
“黑夜之中，夜骑很麻烦，他们每个个体都有着数百人的气力，加上胯下作为坐骑的妖怪，气力可以到达千人，而且数百这种妖怪，都是这个程度的。”纪古很冷静的正在分析，修士的兵士大军的外围不断被夜骑蚕食，其中有几个修士手下兵士很少，已经全军覆没，谋士的身体情况和手下兵士状况相关，所以他们已经虚弱不堪，甚至昏迷过去，只好放在整个阵法相对中层的位置，加以保护。
距离夜骑不近，距离化龙还算远。
可是化龙依然生龙活虎，就算是兵士能够把刀剑劈砍在化龙身上，却依然没有太大的效用，只是砍破了化龙身上衣服，却不能伤害他身体分毫。
“所以说我们应该先处理夜骑。”一个兵士打扮，脸上还有不少尘土的小个子钻到了大阵中心，说道。
纪古刚想说这里是谋士讨论对策，一个武人莫要插嘴，才发现是华素问，立马噤声。
柏龙象说道：“可是这夜骑行动迅捷，数百人速度奇快，宛如又是一个化龙，根本不像是一支军队，我们尝试反应，可是在夜骑击中我们之前，我们毫无察觉，等到打中了，我们要合围它们，夜骑又已经退走。”
此时天空之上一轮圆月，但是也只有圆月，周围灵气兵士身上发出了微光，可是那些妖怪夜骑身上却丝毫无光，甚至连它们身上穿着的甲胄都是黑铁铸就，在夜色之中，无声无息，也仿佛无形无质。
致命。
这两个字足以形容这支军队。
“没关系，我有办法。”华素问却一副乐观的样子，这副表情这些修士看过许多，到了最后却都已经知道，华素问已经成竹在胸。
虽然惊叹华素问一些谋划的缜密精细，可是又会暗自腹诽两句，华素问前辈的行为有些儿戏，甚至有点幼稚。
华素问却仿佛知道这些修士想什么，说道：“如果你们想要把我当成什么厉害修士，那我现在的状态就叫做返璞归真，甚至你们出去说我马上要突破什么境界我也无所谓，但是说实话——这个实话你们估计都不相信，就是作为前辈什么的活着实在是太累了，现在我能够让自己作为一个女孩子活着，那幼稚一点岂不是一件非常让人高兴的事情。”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笑的很是纯真，可是她身后一声巨响，原来是化龙已经一击打中了数百兵士，这些兵士先是飞起然后又马上化为了灵气，消散不见。
“这些兵士虽然不断变化，但是都在有意无意的保护一个中心。”化龙很少表现自己，但是他的才智不输付戾，而修行天分也仅次于胡言。
可惜月叶州更是一个难以记住第二名到底是谁的地方。
直到胡言心灰意冷，分身八州，才让化龙的名字重新响彻月叶州。
他已经找到了华素问他们所在的大概方向，然后奋不顾身，根本不理会旁边对他的冲撞，若是让他没有办法抵抗的巨力，就借势被打飞，落地之后以更快的速度向着华素问他们所在冲来。
那些修士自然已经发现了这一点，还要提醒：“华素问前……”
华素问却已经说话，她说话，就没人会说话，她是问了一个问题：“在哪？”
没说完，华素问身后有一人已经伸出一根手指，指向了一个方向，那人比
华素问高大一点，也是兵士样子，头戴斗笠，看不清样貌。
然后华素问似乎完全不知道身后正在飞速逼近的化龙，挥了挥手，整个军阵又发生变化，所有兵士的动向在这一瞬间从“环绕化龙”变成了“环绕华素问”。
这个细微的变化并没有人注意到，就连身处阵法中心的一众修士都没有发现这件事。
妖怪也不会发现。
化龙却发现来阻挡他的兵士逐渐减少，那些兵士正在迅速有序的后退，让他和阵法内圈的边缘总是有一定的距离。
“位置被发现，却已经停止抵抗了吗？”化龙冷笑一声，付戾死了，他没有时间去悲伤，在月叶州，只要死得其所，便是死的光荣。
“付戾布局，下了一盘好棋，只有这样，才能让我化龙有一妖杀二虚的美名。”化龙轻声念叨：“或许只有这样，才配得上胡言？”
严格意义上来说，杀死卢不为的是付戾，但是化龙认为付戾已经死得其所，占据这个名号他便是心安理得。
化龙有的时候认为自己生性有些薄凉，但是有的时候，他倒是认为这是一种冷静。
或者证明他为了爱胡言什么都做得出？
有一个身影，一直在化龙身前，他不断的追赶，却只能够看到她长长的影子，而且渐行渐远。
那身影并非形单影只。
他还杀了玉虎。
化龙想到这件事的时候，很是高兴，这是一种压制，若是杀了玉虎一次，之后玉虎和自己相争，必定处于下风。
不论是从修为上，悟道，妖术，亦或是成为返虚的成功率，化龙都远强于玉虎，可是他还是得不到胡言的芳心。
这个时候有的人会仔细思考到底还差在哪。
而化龙想的是，还要赢玉虎更多，所以他的剑当时左曲右回，杀死了玉虎。
感情，很复杂，化龙却不懂得强求不来。
他此时还在想，自己若是拿着华素问和卢不为的人头去见胡言，就像是人族上古时期，猎到了猎物的勇者一般，胡言会不会倾心于自己？
军阵还在后退，甚至比化龙前进的速度还快上半分。
马上拉开了距离，化龙脚下却突然发力，一瞬之间已经比声音还快，砰的一声身体周围出现一层波动，整个人已经冲向了大阵。
快，无与伦比的快。
因为他已经看到了华素问的身影，这是他化龙今天要狩猎的对象。
化龙伸出一只手，他的胳膊露在了衣服之外，虽然不是很壮硕，可是没人会小看其中力量，其上片片龙鳞，这也是兵刃无法伤害到他的原因。
他仿佛已经看到自己的手握住了华素问那纤细的咽喉，人族就是如此的脆弱，只需要他手上轻轻用力，什么返虚修士，四方界第二，什么神乎其神的传说。
都会破灭。
“华，素，问。”化龙的叫喊已经扭曲，他裂开嘴巴，准备迎接胜利的喜悦。
而这一抓也真的穿过了无数兵士的身体，甚至有一个武人站在华素问身后不远，被这一抓直接穿透了身体，剜出了心脏——
然后他被一柄剑挡住了。
确切的说，应该是被一柄剑钉在了地上。
地面不断开裂，留下了一道深深地沟壑，可是这柄剑很坚固，钉在了化龙的手上插入土地之中，巨大的冲力都没有将它折断，化
龙的身体因为手被钉住，身体向前冲去，他眼中此时一片血红，只有杀了华素问。
所以他的另一只手也向着华素问伸去。
只差一点。
化龙的手指尖已经碰到了华素问的头盔，头盔被磕飞，华素问一头乌黑的长发散落。
随风飘散。
化龙突然感觉这背影有些像是胡言。
这是两位都很优秀的女性。
化龙的思绪很是飘忽，因为他身体的力量已经超越了万人。
“气力过万，但是掌控不佳。”远在白民国石窟的老者念叨了一句。
还有半句他每说，那便是灵智难定。
所以化龙甚至都没有看到一直限制自己的那把剑上，还有一个人。
这人手中还有一柄剑。
周饶国人又送来了两柄剑。
此时便都可以用上。
剑出，化龙感觉身体正在倒下，他看了看自己伸向了华素问的那只手，肩膀已经被洞穿。
痛。
所以他的思绪回来，看向了出剑的人，唐谦。
化龙的眼睛更红，深红。
一声大吼响彻云霄：“你敢阻我！”
他在发狂，身形膨胀，白净的脸上突然多出无数龙鳞，生出尖牙，双目瞳孔也变得很尖。
唐谦嘴角微微上扬：“喂喂喂，终于肯看我一眼了？”
说着，抽剑，刺向了化龙咽喉。
化龙已经被洞穿的胳膊却已经握住了唐谦的剑。
“好的真快。”唐谦不禁说道。
化龙一瞬间似乎又变成了那个冷静的化龙，这一次说的是：“你想死。”
身后何种样子，柏龙象和纪古等谋士都看到了，捏了一把冷汗，华素问却丝毫没有搭理的意思，头盔掉了只是捋了捋头发。
她似乎在等什么。
所以这些谋士也没有动，就任由那宛如魔神一般的化龙躺在自己身后，和唐谦僵持。
柏龙象突然知道华素问要做什么。
“若是要等那夜骑出手，实在太难。”柏龙象说道：“我自己的兵士已经尝试蹲守，被攻击的瞬间反击，可是毫无作用。”
“哈！”化龙似乎听到一个笑话：“若是夜骑能被你们找到，那就不是夜骑，夜晚还长的很，它们可以蚕食掉你们所有的兵士！”
“喂喂，我就这么不起眼吗？”唐谦无奈的说道，手中的剑却已经加力，硬生生的从化龙的掌握之中向下刺去。
与此同时，华素问身后那人，伸出的手横着一指。
“接近了。”
华素问又是一挥手，她手下兵士的前冲，连化龙都没法依靠速度躲开。
然后就有数个黑影被挑起，化龙双目一缩，他并不受黑夜影响，知道那就是夜骑。
他心下吃惊，手上好像是下意识的一松，唐谦的剑向下刺去，可是他的手成爪，向上一抓，唐谦右半边的腰部仿佛被什么东西吞噬掉一般，消失不见。
化龙愣住。
唐谦在笑。
他笑着和化龙说道：“忘了说了，我们这边除了有不怕死的，还有我这个已经死了的。”说着话，他已经又拔出了钉住化龙手的那柄剑。
高举。
这个动作化龙见过。
卢不为。
唐谦的剑已经劈下。
第二百五十五章 最后一计（下）
鲜血。
来自化龙。
他的身体一瞬之间险些被整个劈开，但是化龙的身体恢复更快，那些碎肉在一瞬之间就重组，眼看着就要愈合——
而且他的伤势似乎不会影响到他的力气，已经一蹬脚，要把唐谦踢飞。
唐谦腰部受创，若是用化龙的气力，可以一下子把唐谦的腰都折断——
但是唐谦的速度更快，他整个人仿佛就是一只生有翅膀的大鸟，一跃而起，手中剑连着滑动数次，化龙踢出的那条腿就已经被斩成数截。
好快的剑。
化龙的另一条腿却又猛地一踢，竟然踢中自己已经变成数段的大腿，仿佛是暗器一般，打向唐谦，唐谦整个人身在半空向后猛地倒仰，躲过这“血肉暗器”，也就在这时，化龙翻转身子，飞身而起，爪子已经到了。
唐谦的身形没有化龙快，可是这方寸之间，两人相距只有数寸的时候，却脚下腾挪，错开了化龙这一招，化龙的手爪错过了唐谦的脑袋。
一缕头发被这爪子之上的锋锐之气割断，唐谦的剑却已经无比接近化龙肩膀。
左手剑。
剑器贴身，本难以施展。
化龙也是如此想的，唐谦不好发力，而自己身体强度几乎到达了整个夺天战场存在以来的顶峰，没有哪个妖怪能够比得上自己！算上龙鳞，肉身强度，骨骼的硬度，唐谦刚刚那一剑似乎是不知道用什么办法借助了卢不为的余威，若是没有这种玄之又玄，古怪之极的奇怪情况，唐谦必不可能砍下自己这条胳膊。
然后他的这条胳膊就飞了起来。
化龙瞪大眼睛，他已经身出一只手去抓自己的胳膊，身形却不稳，他只剩下一条腿。
“妖族身体，不会每个都像是你这样吧。”唐谦不禁问道。
化龙已经把这只胳膊接了回去，只是放在流血处，断臂就与肩膀贴合，瞬间就已经完好如初。
而他的那条断腿也已经从断处抻出一根骨头，生长的飞快，已经有了脚骨的雏形——
生长又停住。
化龙却问：“你们修士用剑都这般快？”说完，他突然盘膝坐下。
唐谦的剑已经划过了他的脖子，就算是化龙再生再快，脖子断了也会死。
他还没死，确切的说还没死绝。
华素问又是顺着那人手指方向，排兵布阵，然后兵士涌动，冲杀。
正好能够捕捉到夜骑动向，一击而中，兵士后撤，这一会反而像是夜骑是那被蚕食的一方。
“我还有一个问题，希望你们能够给我解惑。”化龙说道。
唐谦没有言语，他知道的并不多。
华素问也没有言语。
可是化龙已经问了：“你们是如何知道夜骑动向的，这是我认识的一个人完成的战术，如今被破解，实在是让我费解。”
“实在可惜，是你在这里，却不是那付戾。”华素问身边站着一个人，戴着斗笠，他能够指出夜骑动向。
这人一摘掉斗笠，第一个高兴的人却是兰若词，他已经脱口而出道：“姓郭的小子！”
斗笠下是一颗很明亮的光头。
化龙有些惊讶，这人他有一点印象，应该已经被单俊雄杀死了才是，这还是后来付戾回来时候和他简单报备
了几句。
因为不重要。
单俊雄的确杀死了一个“姓郭的小子”，而那个“姓郭的小子”还提着一众叶笙寒帐下谋士的头颅前来，屋中有多少人，他就提了多少个谋士的头颅。
可是那大帐之下还有一个土坑，其中藏着一人。
“谁家还没有一个死士不是？”姓郭的小子说道：“是我杀死了所有谋士包括叶笙寒，然后提着他们脑袋找那付戾去的却不是我。”
真正的姓郭的小子已经藏身在大帐之下，等到妖怪离去，他再出来。
而化龙也就明白了为何姓郭的小子能够知道夜骑位置，在夺天战场之中一共有四种规则，武人杀武人夺取气力，谋士杀谋士夺取兵力，而谋士杀掉武人可以让这个武人成为手下将领，或者说是傀儡。
最后一种规则一直存在，却最不起眼，那就是若是武人杀谋士，可以获得一个位置。
红色的标记。
这规则本身是带有阵营性质的，当时唐谦杀掉了一个妖怪谋士，就获得了兰若词的位置，也就是说。
“当我杀掉一个谋士的时候，会获得这个谋士相对另一边阵营成员的一个位置。”姓郭的小子说道。
这就是叶笙寒得知了夜骑的存在之后，突然想到的最后一计。
姓郭的小子杀掉所有的谋士，就会在周围得到数个妖怪的信息，犹豫周围都是夜骑，所以大概率得到的都是夜骑，在黑夜之中，夜骑的位置对于旁人来说是隐藏于暗夜之中，无处寻觅。
对于姓郭的小子却无比明显，都是一个个红色的灵气标记。
付戾以为那“姓郭的小子”是听了叶笙寒的计策，用叶笙寒的头颅，来“公子献头”，然后伺机杀掉自己。
而实际上叶笙寒真正的目标则是这数百夜骑。
的的确确，也是公子献头。
而且还是公子献头。
“那个家伙每次用的都是同一招，但是每次都能够领先对方一点，所以就算是知道，也会被引导向一个错误的方向。”姓郭的小子低声说道。
当时那些布置，这一个隐藏的死士，还有一众修士都是光头，其实只是为了让姓郭的小子能够在叶笙寒被妖怪带走之后，把消息通禀出去。
但是却又因为情势有了新的变化。
这或许也是用计的一种层次。
当时华素问在山崖之上的那些纤细丝线，也是姓郭的小子从土里钻出之后，帮助布置的。
“原来，如此。”化龙说完这句，也已经明白一切似乎都已经被人族的修士算计周全，自己似乎也没有什么可以做的了。
他的头颅便从脖子上滚落。
“不过这似乎不是什么真龙血脉，只是蛟龙的妖体，只是身上有很多悟道加持。”唐谦摸了摸下巴，看着化龙脖子处被自己斩断的位置。
“是替身。”华素问摇了摇头：“妖祖放了好几个真正的月叶八妖进来，化龙却是假的，这应该是他保命的手段，分身之一，也算是斩去了他一命……真是，如果不是月叶州天道压制，这种不是返虚的小鬼我只需要……”她嘴里念念有词，听得她旁边的几个修士一头冷汗，原来使用分身法术还会有这么多针对的办法。
真不愧是华素问前辈。
“所以说这第三门也已
经结束了。”血海的声音从香炉之中出来，难以听出悲喜，妖祖倒是听出了一种别样的情绪。
似乎是很感兴趣。
他真的很奇怪这血海，似乎对输很感兴趣。
“而且连张开通也来了。”血海接着说道。
妖祖一笑：“听起来情况很糟？”
血海竟然也笑了：“我还有后手。”
妖祖收敛笑容：“我也有的。”
血海有些不太明白。
妖祖一拱手，说道；“你已经帮了我月叶州不少，虽然我还不知道你到底图谋何物，可是现在看来你做的都很好，所以我希望你之后快些离开此地。”
血海沉默，问道：“多久？”
妖祖：“半个时辰而已。”
血海忽然大笑：“我好久没遇到要提醒我小心的家伙了，实在是有趣，所以我定然是不会走的，而你也要认清一点，我的帮助都是为了完成我自己的计划。到底我会做什么，会做到什么程度，你都不要多想。”
血海悠悠说道：“因为你想不到。”
“真是简单易懂的规则。”华素问看着自己的手，因为它正在不断化为灵气消散：“这说明我们已经赢了？”当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所有修士沉默许久，修士进入千人，此时大概只有二百余活着了。
然后就是巨大的欢呼声。
在欢呼声中，华素问突然想起什么，一下跳了起来：“那个山海门小老头还——”
唐谦赶忙一把拦腰把华素问抱住：“别别别，他已经命不久矣——”
华素问还在挣扎：“那我也要——”
然后所有修士都已经消失不见。
只留下一众白民国人，周饶国人。
“诶诶，他们就这样走掉了吗？”白梦还有些发愣。
“还好他们走掉了。”老者看着水幕，整个人有些瘫软：“终于走掉了。”
“其实也没有。”一个声音笑吟吟的说道，让老者一个寒颤。
唐谦感觉眼前强光闪过，再出现却是公输城头，身边并不是那二百修士，而是千人。
一个没少。
唐谦已经开始穿梭在人群之中，他已经把还在迷茫的夏语冰和周生拎了出来，然后又找到了一生和尚。
一生和尚看着唐谦：“所以说最后你解开了？”
唐谦又是奇怪：“解开什么？”
一生和尚摸了摸自己的光头，笑着说道：“倒也无所谓，小僧还活着，就说明是人族赢了。”
咚，这是华素问用小拳头打在唐谦脑袋上的声音，她略微用法术把自己悬浮而起，然后就被唐谦拉到怀中。
叶笙寒又一次见到了兰若词，姓郭的小子还有他们一众算是胡言手下杀手的朋友。
还有很多修士都停留在自己死亡的瞬间，看着自己还完整的身体，还有身体之内蓬勃的法力，就比如吕奉，看着自己的双手沉默不语。
还有的修士甚至热泪盈眶。
活着，就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胡小言坐在城头角落，缩成一团，她虽然是妖怪，但是帮助了修士，所以修士也都不为难她，可是她在想，修士赢了，所以玉虎也就死了。
死亡，倒也不用见到我难过的样子了。
第二百五十六章 正道之名（上）
陆陆续续有修士感应到法力的波动，相继向着城头而来。
“喂喂喂，为什么我感觉比想象中的要冷清不少？”纪古摸了摸脑袋，他只剩下一只手臂，可是精神头还是是很好的，而且作为一个比纨绔还像是纨绔的修士，他和那些各个宗门的弟子相处的很是熟络。纪古的朋友很少，但是想要交那种很快就认识的朋友，很方便。
同样爱交朋友的多宝道人弟子李太极，当时凭着一腔热却也随着崖关修士一同来到了公输城，和纪古两人算是认识，却还是在文仙斗之后，李青山认为唐谦他们做了一件很厉害的事情，然后便冲到了一种大修士身前，红着脸大声说道，要见一见几位救了崖关甚至是半个修行界的修士。
纪古当时哈哈大笑，说这李青山说不准很对唐谦脾气。
我纪古没有什么朋友，对唐谦脾气就是对我的脾气。
这是他对李青山说的第一句话。
一来二去两人还真的成了朋友，李青山修为不行，法术也不高明，偏偏作为整个四方界最顶尖的一批修士的纪古还很喜欢这个耿直的傻小子，他和李青山也会说一些真正的肺腑之言：“你师父多宝道人这么废柴，你们两个行走四方没有被打死，估计很大程度都是因为你小子憨憨的别人看着没有恶感。”
那个时候李青山都敢于猛地抬头，硬气的说道：“你修为高也不可以说我师父。”
现在纪古看向李青山，李青山却低头，不言语。
唐谦不禁道：“好像不太对。”
另一个大宗门的弟子突然说道：“倒是叛徒回来了。”
他身后还有一人接了一句：“佛门败类。”
这所谓佛门其实有很多宗门，但是在这一千修士之中最出名的也只有一个人。
一生和尚。
纪古耳朵灵，身形一闪，只用一只手臂把第一个修士提了起来：“我可不能假装没听见，人家一生大师在夺天战场可是和妖怪拼命来着，你们做了什么？”他没有第二只手提起第二个人，可是身后已经伸出了一根很长的蛇尾，捆着第二个阴阳怪气说话的修士的脖子就把他也提起。
“我在里面可是太久没有用法术了。”那只巨大的，却不知道藏身在纪古身上何处的巨蟒从他的肩头探出脑袋，吐着蛇信子，看着这两个人。
仿佛随时都会攻击一般。
“纪古施主。”一生和尚苦笑道：“你这样会让小僧更加像是一个坏人的，我们不如听他们讲一讲？”
这边响动大，那两个被提起来的修士宗门都不小，已经有同宗修士大呼小叫的跑过来，话语都是什么兀那叛徒，还不放下我师兄一类。
更多的修士是沉默。
只是看着一生和尚的眼中有些复杂。
“今天吹的是什么歪风。”华素问也有些奇怪，他们不在的时候好像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只是闭上眼睛感应了一下城中法力。
同样做的还有两人。
“正道禅师。”唐谦说道。
“师父出事了。”一生和尚也低下头。
这个名字仿佛是一石激起千层浪，修士之间的沉默被这一个名字彻底打破。
“明明是正道老贼！不，连正道之名他都不配！”
“我师父还有师兄的命就被这老贼秃给坑害了！”
“这所谓高僧形象都是假的，我呸，和妖怪蛇鼠一窝的败类。”
“我是又回到一堆妖怪窝了吗，这么吵。”卢不为晃了晃脑袋，他比较惨，死了两次，而且修为被夺天战场压制的更加厉害，他看着自己的手，心有所感：“奇怪。”然后又笑道：“能解决问题的家伙来了。”
“静。”一个道人，一个字。
天地寂寥。
是钟天师。
这个时候说话的就只有同为返虚的修士了，另外一个一同走上城头的是一个穿的很邋遢的道人，和旁边衣容整肃的钟天师形成了鲜明对比，他甚至还袒露胸膛，但是脸色也不太好。
北冥道人。
“很少见北冥老道这幅表情啊。”华素问如果说那实际年龄比北冥道人要年长很多，她却一直把北冥道人的称呼叫的更加老一些。
是不是什么人都会有口是心非的时候呢？
“正道禅师已在一日之前圆寂了。”这是北冥道人的第一句话。
周围修士面色愤怒，似乎是因为正道禅师这个称呼，但是都没有说话。
“然后他留下了一封信，算是遗书，大概是给你留下的，不过其中内容被有心之人加以改变，流传出来，所以很多人现在认为你师父是人族叛徒。”北冥道人从大袖之中拿出一封信：“信倒是在我手中，这是你师父的遗书，所以我们其实是没有资格一同知道其中内容的，你刚刚从夺天战场回来，定然很累，多加休息，这信，我就给你，什么时候要看，都随你。”北冥道人已经把信递了出去。
一生和尚看着北冥道人，所有人都明白，若是这内容真的没有什么问题，北冥道人直接朗读，或者给所有人看其中内容便是，一生和尚也绝对不会因为累这种原因就不在此处看了。
说到底还是北冥道人要回护一生和尚。
北冥道人伸出的手还在空中。
一生和尚却摇了摇头：“前辈帮忙读一读吧，我也想要听一听。”
他的这句话，竟然破掉了钟天师的微言大义，就算钟天师并不是认真的一个静字……
“没想到。”钟天师抬了抬眉毛。
然后又有第二个人在法术没有完全结束之前说了句：“是不是自古好人总会经历一些不公平的事情？”
说话的人是唐谦。
钟天师只是看了他一眼，轻轻点头。
他不是在肯定唐谦说的这句话。
没人注意到两人的动作，修士们能够说话之后这公输城城头又恢复了嘈杂。
北冥道人的手又收了回去，说道：“信先放在我这里，我们改日……”
“我坚持。”一生和尚却说道：“请读出来吧。”
北冥道人看着一生和尚，一生和尚的眸子很澄澈。
北冥道人叹了口气，说道：“好吧。”
他抽出信纸，这并不是一封信，而是一段留声。
纸上金字闪烁，然后正道禅师的声音从上传出。
“一生吾徒，是为师有一些事情做错了。”这
是第一句话。
听到已经逝去的正道禅师的声音，周围修士反而安静了下来。
“数百年前，为师并未称僧，只是一再寻常不过的沙弥，在佛国之中每日打扫山门，晾晒佛经，本有机会接触修行，可是资质鲁顿。修行一事，数十年未有进展，再后来对于已经六十有六的我来说其实已经是奢望，大限将至，所谓佛祖菩萨都已经是过眼云烟，我们拜佛，礼佛，却从未见过佛，佛也不会保佑我活得长久，而我不想死。”
这句话很平白，并不是什么大道理，甚至是很多修士心声，这边是修士修行的道理所在。
为了长生，为了不会死。
“当时青灯古佛之前，有一个我未曾见过的香炉，其中有一个声音突然说道：‘你要不要修行’？”
正道禅师并没有理会那香炉，他自认为是自己出了幻觉，因为身边还有一个新来的沙弥，他全然未觉，可是那香炉却又接着说道。
“你已经命不久矣，要不要让我教你修行？”
正道禅师还是没有理会，直到两日之后，他突然胸中气闷，喘不上气，在打扫佛像的时候倒在了佛像之前。
而那香炉还是问道：“你要不要修行？修行就可以不死，看到那个沙弥了吗，那就是这些老和尚准备用来代替你的，你死了就是死了，没有人会有任何的感伤。”香炉的每句话都是在诱惑正道禅师。
正道禅师不想死，所以他说道：“我……我要修行。”
那香炉说道：“我叫血海。”
真是个存在于任何地方的男人。唐谦如此想到，这种布局，千古未见。
“血海传递给我一些法力之后，我的身体就好受了许多，之后我按照他说的方式，每次到大限时候就借助他的法力将修为突破到下一个境界，但是我知道，其实我的法力都是来自血海，他若是想要收回，全都在他一念之间，而再之后，就是他利用他对于一些佛法的理解，通过我所谓讲道，将带有他法术后手的神通还有领悟都散播出去，这样他就可以通过其中隐藏的手段，或是窥探那些修士的秘密，或者是对其进行控制——”
当信件之中的声音说到此处，很多修士都不禁叫骂出声。
但是正道禅师遗留的法力还依然是返虚修士层次的，虽然周围修士的骂声很大，可是他的声音还是可以轻易地传入所有修士耳中。
“我的一辈子或许就这样过去了，隔三差五口吐莲花，讲道讲得天花乱坠，将血海对于修行的领悟散布出去，然后让他继续他那可怕的计划，数百年来我已经知道他最擅长做的就是‘无为’，虽然修士是在他的掌控之中，他去不加以掌控，被他掌控的修士虽然是自认为要做什么事情，可是这种‘自主’正是血海要那修士完成的事情，这便是血海最可怕之处。我如今留下此信，想来也是在血海的算计之中。”
木城之中一声叹息。
妖祖说道：“你是在叹息你竟然还不走？”
血海的声音在香炉之中：“我只是没想到能够理解我的人却是一个我根本多看都不看一眼的蠢人。”
公输城正道和尚的讲述还在继续。
“然后我就遇到了一生吾徒。”
第二百五十六章 正道之名（下）
一生吾徒天生聪慧，这是正道禅师经常和旁人说的一句话。
但是他从来不会和一生和尚如此说，因为夸奖弟子聪慧终究不如夸奖弟子努力，而一生和尚恰巧是整个中州最是努力的小和尚。
“有的时候我也会嫉妒一生的天分，因为这种努力我曾经只在自己身上见到过。”正道禅师不禁和血海说道，血海却说：“并无区别，不论如何天分，他终究都会成为我在中州佛国最为重要的棋子。”
正道禅师对于佛法的理解来源于血海，而一生和尚师从正道禅师，这么说在一生和尚修行路的最开始，就已经打上了“血海”的手段印记，不论一生和尚之后有多少成就，他都必将被血海控制——
“但是吾徒一生走出了一条新路！”正道禅师说到这里的时候，语气之中说不出的自傲，虽然看不到他的人，但是能够听出他的笑意，而且他的法力波动已经不仅限于这城头，而是覆盖了整个公输城。
“他并不在血海的法力控制之内！”正道禅师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是如何的意气风发。
就在城头说着话的时候，第四道木门上纹路隐约闪烁，可是这七道木门一向如此，并没有修士注意到。
“就算是他学的是血海教的法门，可是也源自佛经之中，我将佛经和血海对经文典籍的理解一同交给他，最后他反而是在典籍之上悟道。如此大才，我正道闻所未闻，那一次我真的相信天地之间是有诸天神佛的，这是菩萨保佑佛祖显灵，再之后我就让他自行去云游四方——”
“一生没学会血海那点玩意好像和我有关。”唐谦低声说了一句，他若是不想让人听到，自然就没有听到，周围修士都没有注意他，唐谦只是轻声嘀咕了一句，而北冥道人看了他一眼，钟天师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就算听到了也假装没听到，华素问则是挑了挑眉毛，手在袖中，掐算起来。
一生和尚低眉。
确实和唐谦有些关系。
中州佛国想要进入并不困难，它的入口在中州，但是它的本体甚至都不在四方界中，天地四方，这是大多数修士的概念，但是等修为逐渐提升，修士们却逐渐发现了空间的层叠，还有各种神奇的秘境隐藏在天地之中。
就比如唐谦曾经在的鱼鹰村，其所在的空间就是独立在四方界之外，却紧贴着，而很多修士会通过一些空间法阵进入其中。
中州佛国则是这种秘境之中最大的之一，而且四通八达，并不止连接四方界，还能够连通很多别的秘境。
那一年，那一日。
风正轻。
佛国正道寺中，一个小和尚正像是怀揣宝贝一样，拿着两本书，其中一本是佛经，而另外一本则是更加厚一些的注释，这都是今日师父给他的。
这正道寺是师父成就返虚之后佛国分给师父的，不过整个正道寺之中只有他们师徒二人，正道禅师也不会自称主持，他这个所谓开门大弟子也没有什么能够使唤的小师弟什么的。
寺里寺外，上山下山的杂活都是自己做的。
而且他只是一个小和尚，因为他连个法号都没有，师父说什么时候看懂这两本书，就可以有法号。
“所以说那两本书是不是什么宝贝，你都看着它们傻笑半天了。”突然一个声音让小和尚吓了一跳，而在正道寺不算是很高的院墙边上，蹲着一个青年。
青年身上衣服有些破烂，后背背着一柄不算是剑的破剑，手上还提
着一个半人高的箱笼，其中插着很多卷轴，看样子是字画一类，而下面则悬挂着很多瓶瓶罐罐。
小和尚知道自家师父厉害的很，虽然相处还没几天，但是他已经知道他比这佛国之中很多老和尚辈分都高，只是因为自家师父本来从未进入任何和尚门墙，突然修为大涨，扶摇直上九万里一般，然后佛国之中反而没有人能做师父的师父了，结果就随便排了一个很高的备份，再之后自己的备份也就高的吓人了。
可是整个山上都没有一个能让小和尚显摆一下自己显赫师父的对象，此时倒是有了。
“喂，你知道这是谁家的寺院，怎么能够随便来呢？”小和尚也不知道应该如何显摆，倒是先质问两句，寻思要之后等到对方问上一句：“你又是谁？”的时候能够回答自己师傅大名。
这青年哈哈大笑：“我只是来采风，不会叨扰的……这样说话实在太文绉绉，我感觉不太适合我，倒是适合我最近画出的一个奇怪人物。”青年说话，但是好像都是在和自己说话，小和尚听得一头雾水。
这人莫非是个疯子。
然后青年就从院墙上跳了下来，抽出一幅画卷，伸出手指点了点画卷，画卷就仿佛被铺在了桌子上一般，悬浮在青年身前，青年盘膝而坐。
看的小和尚眼神之中充满了惊奇，这便是法术了，自己连灵气都没聚拢呢，师父说看懂了那本书什么都会有。
抽出一根毛都已经分叉的，品相非常糟糕的毛笔。
“喂，这可是我师父的寺院，你这怪人来这里到底要做什么？”小和气鼓鼓的说道，青年却按着他刚刚剃度的光头：“大人做事小孩子别插嘴。”
小和尚感觉这怪人既然会法力，自己一定打不过他，所以也就闭嘴，看向了那副画。
这是一副山水图，小和尚只是看了一眼就认出了这是正道寺周围的的山水脉络，但是第二眼他就发现自己已经站在其中了，山川大河，鱼跃鸟鸣，身临其境。
他看得有些入迷，可是突然一切都变成过眼云烟，皆是水墨，那既然是假的，自己站在哪里？
天塌地陷，小和尚闭上眼睛吓得大喊大叫。
然后他就被青年拎了起来，睁开眼睛还是寺院之内：“小秃头，我告诉你，我就是来画一下你们这寺院，你可别给我添乱。”青年一脸的不爽：“我可不是帮忙看孩子来的。”
“稍歇稍歇。”一个老道士此时正在正道寺主殿大佛之前，微笑着说道。
正道禅师有些奇怪：“北冥道兄——”
北冥道人赶忙摆手：“别，我虽然先成返虚，可是这不还是俗事缠身，需要带着一位老朋友还一还债。”
正道禅师问道：“什么债？”
北冥道人说道：“我曾经和两位朋友开罪过开通仙人座下弟子，在开通教的地界大闹了一番，当时开通仙人并不知道是何人所为，再之后时过境迁，知道是我却不能对我动手，毕竟我们都是返虚……”北冥道人说到这里停住话头，正道禅师颔首。
返虚之间的争斗，天地难以抵御，所以返虚之间有默契，很少动手。
“所以就提出条件，让我们几个以一些具有价值的物品偿还当年做的事情，当时其中的一位朋友行踪飘忽不定，所以就先是我二人前来，取走一些佛国山水，作为赔罪条件之一。”
取走山水，到底是取走山水图，还是取其中山水灵气，两人各有默契，佛国曾有以
得道高僧说过，佛国山水，皆是平等，若有本事，皆可取去。
北冥道人也只是来碰一碰运气，想要收集全开通教要求价值的东西可不容易。
正道禅师摇了摇头：“你倒是感觉这不是错事，一直不提这二字。”
北冥道人也摇了摇头：“本就无错，所谓赔罪是赔罪，认错是认错。”
青年已经拿着分叉的毛笔看了许久寺庙，不动笔。
小和尚看着青年拿着分叉的毛笔，心中想到：“莫不是这怪人手中笔实在糟糕？他画的画的确是厉害，可是笔不行怕在我面前除了丑？”现在小和尚还心有余悸，不敢看画，只能盯着毛笔，然后越想，越感觉自己想的很对。
这怪人就是因为笔不好，然后他就想起自己师傅那经常点着香炉的小屋子，有笔墨，他就把师父给的那两本书都放在原地，快步跑开了。
青年摇头笑了笑，继续看着寺庙侧影出神。
然后那小和尚又迈着小腿跑了回来，青年直翻眼睛。
小和尚喘着气递出了一根看着品相和好的毛笔的时候，青年又大笑起来：“你这小和尚，你以为我不动笔是因为笔不好？我是因为眼前山水太过‘沉重’，一定是有高人才会如此，所谓山不在高嘛。”
下半句是有仙则名，小和尚知道，他已经自行把它改成了“有佛则名”，知道这是在夸自家师父，更是高兴，笑得很开心，把笔都要凑到青年鼻子下了。
心明见性，有的天生的善良，总是容易打动别人。
“知道了知道了。”青年拗不过小和尚，研得墨，掭饱笔，还和小和尚示意了一下，这用的是小和尚拿来的笔。
小和尚脸上有光，不住点头。
然后青年继续愁眉苦脸，看着寺庙，还是很难画。
小和尚摇了摇头，这怪人真差劲。
青年又看了许久，或许是想起了自己欠的债务，不住骂娘，然后随口说了一句：“住在这里的老和尚太厉害了也不好，实在是不好。”
一听这个小和尚又急了：“你不许骂我师父！”
青年眉毛立起来：“难道不是吗，我现在修为也算是不错，还是画不出，那只能是怪被画的地方了。”
小和尚还是个孩子，一生气就抄起青年拿出的砚台，扔向青年。
青年赶忙接住，大叫道：“诶我的画。”
还是有很多墨汁洒出，弄得青年一手一身，画上还沾染了不少，不过其上山水笔墨自行运转，然后被其中河流吸纳进入，并不影响画卷。
青年看到这里长出了一口气，然后眼珠一转：“你这小和尚太没教养，怎么能毁我画呢！”然后说着就和拎起小和尚，小和尚还生着气，扑向了青年，青年也没想到这小和尚气力倒是不小，把他撞倒在地，两人扭打在一团，结果青年一不小心就抓到了小和尚刚刚放在一旁准备阅读的两本册子。
——青年手上墨还未干。
而且他玩心也重，一定要和这小和尚用最没有美感的方式打出个高下。
所以等两人气喘吁吁停手的时候，小和尚突然反应过来：“你刚刚用什么敲我的头？”
青年也一愣，看着自己手中，念道：“般若经注……”
这正是小和尚师父给他的那本注释，现在上面都是墨迹手印，有的大块墨迹把好几页都阴湿了，其上字迹根本看不清——
小和尚的哭声响彻正道寺。
第二百五十七章 立于天地间（上）
青年有点手足无措：“诶诶诶， 别哭嘛小鬼。”青年挠了挠头：“这《般若经》我也会一点，你要学里面什么，你不就是学会了之后就可以和师傅交差嘛，要不就……我教你！”青年脑子一热，也没什么办法了，只有如此说道。
“你……你能教我？”小和尚鼻涕一把泪一把的说道。
青年顾左言他：“大概……大概能教吧。”
小和尚一看这也不准称，又开始哭：“你骗人！”
青年摇了摇头。
北冥道人也摇了摇头。
看来要和正道禅师多聊一聊了，佛法道法什么的，这事情一时半会结束不了……另外这小子和小孩子还真是处得来。
北冥道人叹了口气，定然又是想起了那在鱼鹰村终究是没有救回来的沈筱波。
这小子就是那青年，那青年名叫唐谦。
唐谦磕磕绊绊的把那经文翻译出来，讲给小和尚听，小和尚聪慧异常，虽然唐谦这个老师不怎么样，但是他自己就从中悟到一修行法门，很快修行出了法力。
再之后唐谦离开正道寺，小和尚把自己胡乱修行的成果给正道禅师展示看，让正道禅师欣喜不已，心中在想，或者自己这徒儿不用被血海掌控，就不断鼓励小和尚自己参悟修行之道。
虽然还是给两本书，但是每次都会说若是小和尚能够还像是之前一般，自行领悟。
“为师最是欣慰。”正道禅师摸着小和尚的光头。
再之后没几日就将小和尚列入门墙，正道禅师的法号本就有一些奇奇怪怪的因素在其中，比如他那因为修为而变得随意的辈分，所以他给自己徒弟起名字的时候也不太需要和当时佛国门墙备份相同。
于是就有了一生这个法号。
“为师当时起这个名字，说是希望你能够一生自省，不论何时都要把自己的行为放大到自己一辈子来看待，但是其实并非如此。”正道禅师的话语已经到了尾声，其中金色文字逐渐微弱。
最后正道禅师说道：“一生有很多种活法，我希望你是活的最为自由的那一种，能够以自己的意志，活下去，为师做过很多错事，所以他们或许正在把这些错误怪罪到你的身上，在这一点上，为师对不住了。”
说完之后，光华流转，变成了一副文字，悬浮空中，其上内容是他做过的一些事情，包括偷盗进入夺天战场名单，或者是将华素问他们几个返虚暗中传音计划夺天战场之内计划的消息阻断，不让唐谦知道之类的事情。
有很多。
一生和尚却认真的抬着头看完。
“一直使用超出身体承受能力的法力达到的返虚，让正道的身体非常脆弱，短命也很正常。”华素问叹了口气。
“不过这样就解释了为何当时整个公输城都找不到血海的踪迹他却能够讲话出来了。”北冥道人也叹了口气：“他还给我留了一封信，大概就是讲他行走在中州佛国之中，和一个老头学过一段时间口技和腹语，其中言语很是高兴。”
北冥道人拍了拍一生和尚的肩膀：“他走的时候很安详，或许能够这个时候死掉，而不是再之后被血海逼迫做一些更加错误的事情，是他的心愿。”
“但是我们宗门那一条条性命呢？”突然有修士高声喊道。
“是第一门的事情。”北冥道人低声解释了几句。
当时第一门有八座大山，修士分为八队，可是等到了妖怪处，很多修士遇到的妖怪都是克制关系的，也就是存在相性，比如擅长火法的宗门遇到了水中妖怪诸如此类，若不是每个队伍之中都有一些隐藏的强大修士，当时八门并不会如此快的解决，而且到了最后还是付出了很多修士性命的代价。
当时并未觉得什么，现在正道禅师的事情一出，很多修士就认为这是正道禅师把修士小队的消息告诉了月叶州妖怪那边，才使得对方早有准备。
因为正道禅师已死，死
无对证的事情，是黑是白都无从查证，这些修士要说，一生和尚也没有办法辩驳。
正道禅师在那信中并未提到这事，但是一个叛徒，一个妖族奸细，到底做没做，做了什么，想来也不会都写上。
这就是此时各个宗门修士的想法。
可是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
“诸位，诸位。”当这声音再次响彻公输城上的时候，修士又安静下来了，这个声音他们认识。
妖祖。
“我恬为妖祖，却并未能够使得月叶州固若金汤，诸位连破三门，实在是让我汗颜，所以今日——”他的声音夏然而止，突然就不言语了。
天地之间无比安静。
“不会是呛到了吧。”纪古轻声说道。
他的轻声现在听起来格外明显，很多修士想要笑，但是刚刚剑拔弩张还要和一生和尚兴师问罪的气氛让他们绷住了，还有一些在夺天战场中和纪古熟识在纪古麾下的修士已经笑出声。
“——请大家和我一起死吧。”妖祖说道。
“他不会是疯了吧。”纪古也不嬉笑，因为妖祖绝对没有疯。
“诸位进入夺天战场也有几天了，我想大家大概也知道其中奥妙，就是将你们的魂魄精神汇于一处，肉身全部沉睡，一个修士……不，一个修行的生灵每时每刻身体都在形成法力，吸收天地灵气，你们猜测一下，两千妖，两千人数日之间，到底能够形成多少法力？”妖祖的声音慢条斯理。
北冥道人突然抬头：“喂喂喂。”
很多修士也抬头，可是却只是看到层层铅云，前几日张开通用法术冲击云海，即将功成，但是也让月叶州的云海形成了巨大的反扑，最近已经完全隔绝了张开通那炙热的法力，只剩下阴云——
只要张开通能够再积蓄法力，冲击一次，就可以破开云海，但是此时——
重重云彩之上，一团巨大的火球已经生成。
“原来夺天战场在此处正上方吗？”北冥道人喃喃。
他闭上眼睛使用法力感知，已经看到了那火球。
所谓巨大，是一个目测直径能够覆盖木城和公输城两城以及两城之间巨大空地的超巨大火球。
说是火球，其实应该是一个正在飞速下落的灵气的集合体。
“我也没有想到除了卢不为，华素问道友也会进入其中，不得不说，华道友实在是厉害，这法力已经超出了我预期太多，这下诸位和我都必死无疑了——你们逃跑的时机在我说话之前就已经结束，若是没有正道禅师的留音，说不定你们还能提早发觉……只可惜……”
所有修士都已经看到了那阴云之中透出的点点黄光，然后那火球的底部已经冲破云层。
“这边是第四门，如果诸位死了，月叶州就已经守住，此处生灵毁灭，但是月叶州却还在，早晚还会修生养息，为了诸位不发现这件事，我甚至让月叶妖怪都安心藏身木城——”
说一起死，便是一起死。
月叶八妖还活着的在木城之中，眼神晦暗，可是也无奈。
妖祖在月叶州便是天。
“不过也不是没有解决办法，你们若是能够在它落下之前抵消掉，说不定还能活命，但是还是那句话，有些晚了，此时就要用命来填，估计填完了你们也就没气力继续进攻月叶州了。”妖祖的声音说不出的疲倦。
但是也有欣慰。
自己似乎……对得起列祖列宗？
而公输城已经乱成一团。
那火球无比巨大，又无比高远，但是此时一看才更加有冲击力，下降实在太快。
“我们的时间连半盏茶都没有。”北冥道人轻声说道：“半盏茶又绝对逃不出去。”
他们返虚能够逃出范围，但是返虚之下，绝对没有任何办法。
修士们也都看得出来，有的用法术向着天上轰去，却宛如以卵击石，法术被那火球下
落的灵气冲击，只是瞬间就消散了。
恍如灭世。
如此威力，估计还包括了这千百年夺天战场使用时候吸收的，来自妖怪的法力。
存多少，便释放多少。
老山海门主，那老者在夺天战场之中急得直跳脚：“我说这妖祖怎么就算是逐渐掌控了夺天战场也对我不动手，原来一直憋着这玩意呢！”
他都没办法。
所以修士们此时只有一张嘴还有用，很多修士开始咒骂妖祖。
有的修士已经跳下城头，各种符箓遁术齐出，真正有用的却十不存一。
法力会被那法力火球灼烧殆尽。
法术也是。
刚刚还在迎接第三门凯旋的修士，没想到突然就已经是生死之间。
那火球压力逐渐增大，是实打实的灵气法力，已经给人一种可怕的压迫感，只是站在公输城上，就能够感受到炽热，以及一种要被压扁了的可怕力量。
但是还有一部分修士在咒骂一生和尚，咒骂正道禅师，果然他装作抵抗妖祖，抵抗什么血海，到最后还是要算计人族，将所有人族都带着一同死去。
“是血海利用了正道禅师的死，和妖祖一同玩了一场大的。”唐谦对血海的行为很是了解：“此时应该没有什么时间决定了吧。”
华素问叹了口气：“抱歉，我想了很多办法，包括让我们之中遁法速度最快的带着公输城一同逃走……但是……”
一生和尚也抬头，脸逐渐被那火球照亮：“但是就算是逃出正面冲击，落下瞬间的威力也足以把整个公输城全部撕碎对吧，说白了还是返虚之下无法活下来——”他说着话，却已经有修士对他扔了一样法宝，这是一件金刚杵，没有加持法力，只是扔了过来。
一生和尚口碑很好，修士没有想要真的攻击他，但是此时，他们想不出如何发泄自己性命即将结束这件事，同时在那火球法力压迫之下，就算是真的想要对一生和尚动手自身法力也运转不顺，只有用一些最没有用的方式宣泄。
一个人扔，更多人就开始扔。
纪古叹气：“诸位要不尝试逃跑一下？在这里仿佛凡人骂街撒泼打架，死的不够体面。”
体面。
都要死了，还有几个人能想到体面？
唐谦叹了口气，他一招手，从胡言身上飞出一柄剑，唐谦的破剑。
胡言看着他：“要试试？”
唐谦并没有接住剑，因为一生和尚已经握住了破剑。
一生和尚看着唐谦，将那柄剑背在身上：“小僧其实一直很羡慕你。”
唐谦不懂，他也不想懂，如果唐谦不用法力护在体外，那火球的灼热已经可以烤焦唐谦眉毛。
华素问甚至已经打定主意，这法力太庞大，空间都被禁锢住，所以她已经要拉着唐谦硬逃了。
她不想死？她不想他死。
“因为你真的能够在我需要的时候来帮助我，而我有的时候还会顾及自己佛门弟子身份，亦或是世间一些令人头痛的名声什么的。”他这一次并不是再用小僧自称，这一刻，他仿佛回到了正道寺，还是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和尚。
一个玉如意打到了一生和尚的光头上。
“还有一件事，你和华素问……姑娘。”一生和尚又笑了笑：“也是让人羡慕的。”
华素问脸一下红了起来。
一生和尚眯起眼睛轻笑：“我并不是说前辈想的事情。”
然后他就已经飞身而起，只是两步，就到了火球正下方：“我是说两位能够入地狱走一遭啊。”
所有修士都目瞪口呆，震惊的看着这个不怕死的和尚。
辱骂的，投掷法宝的，都停了动作。
“吾师曾教我。”
一生和尚双手合十。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他的双手从未如此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