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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拙眼     北齐帝业txt下载     北齐帝业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十一章火龙烧仓!

    惊蛰过后,又接连下了几日的雨,之后便是一派晴朗的天气。

    本是细柳抽芽,鸟语花香的动人时节,但朝中诸臣却根本没有心情去感怀这温暖的春天。

    太极殿上的氛围比隆冬还要肃杀。

    朝臣们穿着厚重的朝服,背后却依旧冒出了涔涔冷汗。

    没有人敢吭声,四周侍立的小黄门还有锦衣甲士都垂下了头颅,全都是屏息站立,生怕呼吸得稍微粗重了一些便会引来皇帝的震怒。

    一语断人生路,一言致人死地。这,便是至尊的权柄……!

    太极殿的皇座之上,高纬余怒未消,冷着脸观察臣子们的反应。

    白玉阶下,一本奏章被扔在那里,纸张摊开,长长的足有三四十页。

    高纬环视众人,淡声道:“诸卿,可有良策……?”

    高纬在就泰山民乱一事问计于群臣。

    斛律光安邺大胜的消息没有几日,高纬便接到了高睿的加急奏报。

    泰山郡的问题比高纬想象之中的还要严重!

    高睿在泰山郡举步维艰,忙碌了月余,也只是堪堪压下民乱进一步扩散而已。

    一个多月以来,赈灾工作并没有多大进展。

    高睿是内阁赈灾计划的主导者之一,由他坐镇泰山郡,按理来说应该得到更好的成效才是,可是并没有。

    从上个月,高睿刚到泰山郡就任开始,第四日,便写了一封奏报,对泰山郡的状况表现出了担忧。

    内阁一些人并没有太过重视,毕竟内阁草拟的章程十分完善,准备也相对充足,他们以为只要稍微加大泰山郡方面的援助程度就可以了,所以内阁并没有进行讨论便将高睿的奏章下发了,与此同时也调集了更多的钱粮前往泰山郡。

    但是高睿的麻烦并没有就此停息,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高睿的奏章上的愈发勤快了。

    乱民肆虐,州官贪腐,等等问题层出不穷。

    内阁才渐渐发觉苗头不对,将情况上报给皇帝。

    高纬命内阁加大了对泰山郡的援助。

    貌似事情就这么渐渐平息了,计划已经到了最后一步。

    在高睿已经将流民打乱分散,可以开始推行朝廷政策的时候,从天而降一把大火,将朝廷在山东各郡县的十余座常平仓给烧了个干干净净!

    三月时节,正是南风起,阴雨绵绵的时候,居然会无端冒出大火将常平仓给烧了……?

    蒙鬼呢??!!

    但是州官却煞有介事,在奏章之中言道说是“火龙烧仓”,绘声绘色的描述了当时的场景,巴不得赶紧撇清自己的关系。

    紧接着高睿的请罪奏章便上来了,因为没有足够的粮食,山东部分地区,乱局又起!

    一个月以来好不容易建立维持的秩序就这样忽然间摇摇欲坠!

    高纬几乎都被气笑了。

    明眼人都可以看得出来,这并不是什么火龙烧仓,而是因为这些常平仓之中早就被地方官员胥吏给掏空,为了掩盖真相,撇清自己,所以故意纵火!

    【呵,火龙烧仓……又是火龙烧仓……

    你们这些蟊虫,把朕当成了傻子!

    你们莫非……欺朕钢刀不利吗?!】

    常平仓,就是古代政府为了调节粮价,储粮备荒以供应百姓官兵生活需要而设置的粮仓。

    主要是运用粮食流通等方面来调节粮价,避免“谷贱伤农”、“谷贵伤民”的情况。

    避免了社会动荡,满足了百姓的需求和生活平稳,对一个王朝的巩固具有极大的促进作用。

    在收成不好的年景,常平仓也往往用来赈灾。

    但是泰山郡的十几个常平仓被烧了,如果帐面上记载的数字是准确的话,这一把火将近百万石粮草烧了个干干净净!

    高纬听到火龙烧仓如此荒谬的理由之后愤怒的只想杀人!

    河清三年,高湛还在的时候,他们玩了一招火龙烧仓,然后他们的上官被贬官流放。

    这次朝廷忽然说要开仓赈灾,他们见遮掩不住了,又想要这样玩,让赵郡王高睿给他们背锅!

    高纬对这些蟊虫杀意暴涨的同时,对高睿也有些失望。

    他身为堂堂郡王,内阁大臣,却没能摆平泰山郡的乱局,辜负了高纬对他的期望。

    原本他选中高睿去泰山郡这个灾情最为严重的地方,就是因为高睿资格够老,身份也尊贵。

    高睿身为神武皇帝之侄,堂堂郡王之尊,理应可以压服这些宵小才对。

    但是高纬显然高估了高睿的能力,也同样低估了这帮蟊虫的胆量……!

    高纬心中已经想好了对策,但是习惯性使然,他还是想听一听朝臣们的说法。

    “陛下,”赵彦深出列,道:“当今之际,最紧急的便是要赶紧命人镇压泰山一带的乱局,将流民重新收拢,以防生变。”

    赵彦深的建议是首先求稳,这也最符合高纬的第一思路。

    他接着说道:“同时,陛下应该马上命邺城、幽州,胶东郡等地将常平仓打开。

    而后加急力度,将泰山郡无法容纳的流民统统转移到胶东、幽州以北垦荒。

    如果这些乱民聚集在一起,有居心叵测之人一蛊惑,那就会引发更大的动乱!

    臣以为,朝廷不能再用温和的手法了,得用强制性手段,将乱民强行分散,驱逐到各地,以防不测!”

    “赵相此言,臣不敢苟同!”话音刚落,朝臣里面就出现了一个唱反调的。

    不用看高纬也知道那是祖。

    祖自从进入重回朝堂之后似乎是铁了心要跟赵彦深杠上了,只要赵彦深提出一个观点、一个建议,祖马上就会站出来反驳。

    高纬当然不会允许他只是单纯为了反对而反对,那样不就是杠精了吗?

    他要一个杠精干嘛使呀?

    “说说理由。”高纬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但其实心里是有些期待的,对他接下来会说出什么比较感兴趣。

    经过一个月的考察,高纬发现祖这个人的确是才华横溢,很有才干,一个人可以当三个人使,一目十行都只是小意思,工作效率十分高。

    对于一些同僚的举措,他往往可以举一反三,批驳的对方哑口无言。

    就是贪了一点,骄傲自大、目中无人了一点,人缘也差了一点,手脚还不干不净了一点……,咳咳……其他没毛病!

    高纬现在是手底下实在缺人,就连元文遥和库狄伏连那样跟前朝余孽挂钩的家伙他都敢用,祖那点毛病实在是不算什么。

    有才,可以凑合着用就可以了,该防范还是会防范着的。

    但祖显然不知道高纬对他的看法,他将赵彦深视为了竞争对手,逮住机会就要狠狠的落一次赵彦深的面子。

    现在陛下这是在赈灾,不同以往。

    若是他可以表现的比赵彦深更好,赵彦深之后的内阁首辅的位置还会有第二人选吗?

    祖打定了主意,要让陛下眼前一亮!

    于是祖挺直了腰杆,慢条斯理、颇具压迫性的说道:

    “赵相此言,看似有理,实则大大不妥!泰山郡乱民数以十万计,足足四十万之众……

    请问赵相,究竟想要将多少人给迁徙到幽州?

    且先不论幽州能不能负担得起,要多少人力物力,单就论这分散镇压乱民……”

    祖嘴角勾起一丝笑意,道:

    “常平仓失火,民心本就不稳,赵相再让人暴力驱逐镇压,怎么能保证不激起民变呢?

    到时局势若进一步败坏,你赵彦深便是罪人……!”

第九十二章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没有人说什么,就是赵彦深自己也是沉默了。

    他们所有人都明白,祖说得并没有错……

    强行将乱民打乱,将他们迁徙幽州以北,的确是下下之策。稍有不慎,就会引发更加严重的动乱!

    祖仅剩的一只浑浊老眼闪过一抹得意,接着乘胜追击:

    “下官也不知道赵相究竟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

    先前山东、江淮各郡早已将十数万乱民迁徙到了幽州、胶东以北,每日耗费的钱粮无数。

    朝廷在北疆的垦荒大计才刚刚开始,正是急需钱粮的时候。

    赵相这个时候将几十万灾民统统迁徙……啧啧,这可并不是个好时机呀……”

    “幽州、营州、平州、建德、渔阳……足足十余个州县,都有朝廷储运的钱粮,用于垦荒,如何就不能将泰山郡的乱民迁徙?

    这本是我们民部的职责,老夫身为民部尚书,难不成,你比老夫还要清楚幽州等地的储粮有多少吗?”

    民部尚书郑宇出来帮腔了,语带不屑:

    “祖大夫掌管的是秘书省还有御史台,任务繁多,有些事务,恐怕祖大夫并不了解……

    所以,下官还请祖大夫不要大放厥词,说出一些不切合实际的话……!”

    这些话的成分就很是严重了,表面上没有指摘什么,实际上却是讥讽祖“不懂事”。

    不了解实际情况,也敢对上官的指令指指点点?

    这个事件的性质可大可小,往小了说是构陷上官,往大了说,却是祖故意在朝堂上大放厥词,有欺君之嫌!

    祖浑浊的老眼瞬间变得锐利无比,深深的看了一眼郑宇。

    郑宇怡然不惧,只留给他一个冰冷的侧影。

    朝堂之上又是一阵安静,而后一些臣子便开始面面相觑了,这是内阁大佬们掐起来了?

    郑宇是去年十二月被赵彦深举荐、皇帝下诏征兆入朝的,已经是五十余岁的老人,能力不俗,和皇族也有沾亲带故的关系,故此很快就在内阁站稳了脚跟,地位不低,说话向来很硬气。

    在上个月考举之时,拼命阻止祖获得功名的人就是他。

    这次祖弹劾赵彦深,他便忍不住出手针对祖,先给祖定下了性质,不可谓不狠辣,分明是经过无数次险象环生的官场捭阖的老手。

    这一场朝议似乎悄然变了味道。

    高纬微微蹙眉,却并没有说什么。

    祖望着郑宇,面上浮现出一抹阴狠,很快又迅速敛去,淡笑道:

    “幽州、渔阳、平阳、建德等地,共有常平仓八十余座,储粮大概在六百万石左右。

    但因为朝廷许久没有平价收购粮食,所以刨去垦荒所需的种子之外,可用的粮草大概仅有三百万石。

    即使这几个月朝廷已经筹集了粮草补仓,但也仅仅只是多出了两百万石不到……”

    祖如数家珍,将如今幽州等地常平仓之中的情况一一罗列,十分娴熟,而郑宇的面色渐渐凝重起来。

    祖接着说道:“况且,在此之前,朝廷已经从江淮等地抽调了一大批灾民北上。

    这些粮草供应这一部分灾民的花销尚且是捉襟见肘,又怎能再负担得起几十万人的用度呢?”

    祖呵呵一笑,道:“老夫年轻时也曾在民部任职,对民部有多了解,算不上,但是这些最基本的情况,老夫还算是了解的……”

    仿佛一个耳光打在了郑宇的脸上,郑宇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紫,羞怒交加。

    祖这是什么意思?是在嘲笑他不够资格吗?

    郑宇方才就讽刺过祖不明白民部的情况,转眼间祖就用事实扇了他一个响亮的耳光。

    “年轻的时候也曾在民部任职……”

    祖话里话外都透着对郑宇的调侃和讥讽,看似不带一丝烟火气,但在郑宇听来十分刺耳。

    “够了……!这是朝议,都注意分寸……!”

    当郑宇颤抖着手指着祖,准备开撕的时候,高纬阻止了接下来无休无止的争端。

    他看向郑宇,微微蹙眉,淡声道:“郑宇殿上失仪,罚俸一月……”

    还没等祖脸上浮现得色,高纬又将矛头指向了祖,“你也一样……!”

    祖马上焉了,合着这是各打五十大板呀这是……

    祖原本已经准备好措辞,要狠狠弹劾郑宇这般维护赵彦深,有结朋党的嫌疑,却被高纬打断了,他只能偃旗息鼓。

    虽然心里仍然是不服,但陛下已经表明了态度,明摆着不想让他们闹下去,他也只能将内心的想法给按下。

    眼睛却偷偷瞄着赵彦深的反应。

    赵彦深沉思良久,方才道:“老臣也明白这是下下之策……,但是目前已经没有了更好的办法……”

    他不紧不慢的阐述着自己的看法。

    似乎对于他而言,方才郑宇和祖为了他争锋相对都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只有解决眼下泰山郡将要面对的麻烦才是一等一的大事……

    高纬看向他,神色悄然变得缓和了一些。

    不管怎么说,赵彦深毕竟是忠勤体国的老臣……

    但是赵彦深的这个办法并不合高纬的心意。

    赵彦深所言,是想要先**下民乱,将乱民强行拆分。

    昔日高欢、高洋之时,刘盘陀、史明耀作乱山东,杜灵椿作乱濮阳,这些人都是流民,被名将高季式一股而灭。

    死伤无数不说,治标不治本,一旦到了灾害频出的时节往往又是烽烟四起。

    杀戮并不可以平息灾民的怨愤,反而会让他们对朝廷愈发仇视。

    别说如今高季式已死,就算高季式还活着,高纬又能对这些人大开杀戒吗?

    除非真正到了万不得已,高纬绝不会将屠刀对准这些无辜的百姓!

    高纬刚想抚慰赵彦深几句,然后提出自己的办法的时候,祖又站出来了。

    “启禀陛下,赵相所言,臣不敢认同,解决灾情,并非没有其他路子可走!”

    这一言十分引人注意,高纬顿了一下,其余所有人都是看向他,等着听听他怎么说。

    郑宇虽然觉得他哗众取宠,但好歹分得清楚场合,没准祖真有解决问题的办法。

    于是他皱着眉,到底忍住了喷他的冲动。

    只听祖慢悠悠的说道:“把屠刀对准平民自然是不行的,这不是自掘根基吗?

    我认为,朝廷要成功镇压这场民乱,要另辟蹊径!”

    高纬默不作声,只是盯着他看。

    “……山东民乱起于地方政治**,源于山东那些官员将常平仓倒卖一空,关键时刻没有粮食可以调用

    ……可这是他们捅出来的篓子,却想要让朝廷给他们承担责任!

    事后,朝廷也不过是斥责他们一顿,这,未免太过便宜这些人了……

    长久下去,这些人必然会愈发骄纵,更加肆无忌惮!”

    高纬一对好看的凤眼眯起,注视着他,“你的意思呢?”

    “朝廷当然不能助长这些人的气焰!”祖看上去有些激动,“这次朝廷若是不能将这些人问罪,如何能给百姓,给天下一个交代?臣曾听闻陛下说过‘君舟民水’,深为触动,陛下乃一代圣君,怎么会容忍这些蟊虫戕害子民……”

    “说重点!”高纬打住了祖的拍马:

    “你的意思是说,杀了这些人,平息民怨?”

    整个朝堂都是倒吸了一口凉气,山东胥吏不知有多少人参与此事,要统统追究吗?

    祖尴尬的一笑,讪讪道:“臣……,的确是这个意思……但是陛下,这是绝对行之有效的办法!”

    祖生怕皇帝不信任自己,连忙解释道:“这些个月,陛下打击了**问题严重的官员,将朝廷的风气整肃了一遍,使朝野上下焕然一新!

    但是朝廷整肃了,地方的问题却依旧十分严重!

    此次山东这般糜烂的局势,皆源于吏治**!

    追究这些贪官、庸官,不仅可以给百姓一个交代,取信于百姓,而且还可以解决粮草问题!”

    高纬心中了然,却依旧追问了一句:“怎么说?”

    祖偷偷看着高纬的脸色,斟酌道:“这些人贪腐多年,家中必然有十分丰厚的积蓄,反正这些银钱也是贪腐得来,何不……?”

    一些朝臣勃然色变,刚欲出声弹劾祖,祖便先行跪倒在地:

    “陛下,不破不立,不破不立呀!

    要想让地方重新焕发生机,朝廷必须要动刀子了!

    况且,这些人为祸地方多年,个个都是死不足惜!

    朝廷这般行事,并无不妥!”

    “你的意思是……抄家?”高纬看向祖的目光中隐隐带了一点欣赏。

    众臣哗然,心里都觉得不妥,这些人的确是死有余辜,但是若是都杀了,地方政务如何开展?

    但是听陛下的语气,明显是对祖的提议动心了!

    别人不能理解陛下的想法,但是阁臣们可是知道的。

    自从朝廷准备赈灾以及支持左相东征,皇帝的国库就空得可以跑老鼠!

    陛下现在是穷疯了,没准真会打这样的主意!

    “陛下,臣以为不妥!”一个老臣子站出来:“这些人固然死不足惜,但是若是杀了,地方政务何人来打理,短时间内,州官又从那里找人填补他们的空缺?”

    祖呵呵一笑:“我们怎么会无人能填补空缺?

    这年头,三条腿的蛤蟆难找,但是打破脑袋要做官的可是一抓一大把!

    你信不信,只要朝廷贴出告示征集官员,马上愿意去山东的可以从邺城排到洛阳!”

    “况且,我们考举胜出的五十名士子不是还在等待着补缺吗?”

    祖面带不屑,轻描淡写就将一个重大问题解决。

    众臣哑口无言。

    高纬想了想,颔首道:“可行……”

    祖心里乐开了花,马上趁热打铁,道:

    “不过陛下,这并不是等闲可以办到的,我们还得再做一番计较……”

    “有话便说。”高纬蹙眉。

    祖说道:“这次要解决这些人,他们必然不会束手待毙!

    臣以为,朝廷有必要派一位够分量的朝臣前往,才能镇住那些人的反弹……”

    说着,眼睛微不可查的朝赵彦深那里瞄了一眼。

    高纬心中“呵”地暗笑了一声,祖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他说的这个够分量的臣子自然就是赵彦深了。

    朝臣们之所以反对杀掉这些人,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这些胥吏很多都与他们或者他们的家族有着一些关系。

    世家结好地方官员早已不是什么秘密,有些干脆就是他们自己扶持起来的代言人。

    若是杀了这些人,他们多多少少都会有一些损失。

    赵彦深之所以可以坐稳这个位置,除了在朝中多年的威望之外,还有世家的支持!

    祖让赵彦深去做这个事,无疑会让赵彦深开罪世家,削弱赵彦深的影响力。

    这样他通往的首辅宝座的路途不就又少了一些阻碍吗?

    一箭双雕!既在高纬面前混了一个头功,又将矛头指向了赵彦深。

    难怪在历史上名头这么响,这政治手腕真不是盖的!

    高纬有些玩味的望着他,道:

    “爱卿说得很有道理,那么这次,爱卿就代表朝廷去山东,定要好好这些贪官惩治贪官。

    按照齐律办事,该杀就杀,千万不要手软!”

    祖脑子懵了一下,“陛……,陛下……!”

    高纬一抬手阻止他接下来要说的话,“惩治贪官,这是御史台的责任吧?

    山东局势糜烂至此,爱卿难道不愿意替朕分忧吗?

    还是说爱卿觉得自己堂堂秘书监、御史大夫不够分量?

    朕意已决,爱卿此次就代表朝廷去山东办理此事,勿负朕望……!”

    高纬说完就直接宣布退朝了。

    祖还呆呆的站在原地,跟霜打了茄子似的,神色很是茫然。

    群臣带着各种怪异的目光望着他,他现在却只想静静……

    【等等,等等,老夫要好好捋一捋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一步的……】

    【我提出让朝廷派出一个有分量的臣子,陛下的第一反应不应该是询问我该派出何人吗?

    怎么直接就点名让老夫去了呢?

    那老夫这样……岂不是自己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祖一巴掌糊住了自己那一张老脸,心中顿时无比后悔!

第九十三章无题

    看着别人倒霉和预测自己会有多倒霉从本质上是不同的。

    前者让祖身心愉悦,后者让祖犹如哑巴吃黄连,一肚子苦水却倒不出。

    他费尽心思要给赵彦深挖一个坑,等着赵彦深跳下去,结果赵彦深没有跳下去,他自己却被陛下一脚给踹进沟里去了。

    不仅赵彦深没有坑着,还搭上了自己。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为了算计赵彦深,他走的是最阴最狠的路子,把这个沟挖的太深了,如果是看着赵彦深掉下去,他当然是很乐意看到的,这是他的初衷。

    对付敌人,这个坑当然是要挖的越深越好,最好赵彦深可以永远也爬不出来!他自认为这个主意简直完美,天衣无缝,赵彦深绝对会被坑得吐血,但他没有考虑过自己会不会掉进去的问题,于是到了这个时候他才追悔莫及……

    “唉,当初这又是何苦呢?何苦呢……?”

    祖走过太极殿前的回廊,一次次抚着额头,悔不该当初!

    可现在说什么也晚了,陛下已经将他所有的路给堵死,不去就是抗旨,他唯一可以做的就是老老实实照办。

    “唉……”祖无视一些朝臣嘲笑的神色,落寞的走出太极殿的宫殿群,往昭阳殿的方向去了。

    祖有内阁文牒,行走在太极殿、昭阳殿等宫宇都是一路畅通无阻的。

    不出所料的话,陛下应该还在昭阳殿内……

    昭阳殿内,高纬看着面前的这个小萝卜头哭笑不得。

    媛媛坐在一个矮墩上,眨巴着大眼睛可怜巴巴的望着哥哥,两只小手局促的绞在一起,看上去委屈极了。

    “还敢装可怜?说说看,为什么将我的东西给弄成这个样子……!”

    高纬一个指头点在她的小脑袋瓜上,佯装恼怒的问道。

    昭阳殿内,各种东西散乱一片,砚台被打翻,羊脂玉的镇纸狮子被小姑娘当作玩具抛来抛去,奏章也扔得满地都是。

    至于毛笔,上面那上好的狼毫简直都快被拔秃了!只剩下一撮毛可怜巴巴的耷拉在笔端上……

    这就是高纬进入昭阳殿看到的景象。

    这是昭阳殿被土匪洗劫了?

    小路子和一干小宦官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切,手里握着的拂尘给纠结的拧巴到了一起。

    龙案后的那个顶着两个可爱包包头的小姑娘抬起头来,看见高纬过来了,惊喜的欢呼一声扑到高纬的怀里,

    “皇兄皇兄!快来看看我的大字写得怎么样?”

    说着献宝一般将一张纸摊开给高纬看,小路子等人都是嘶地倒吸了一口凉气,那是高纬龙案上放着的还没有批阅完的奏章!

    只见那精心裱糊好的封面被撕下,纸张皱巴巴的如同梅干菜,上面到处都是毛笔涂抹的痕迹。

    在奏章的末尾,还学着高纬的腔调,歪歪扭扭的写下三个大字:“朕准了!”。

    “……”高纬半晌无言,看着小丫头充满希望的眼神,高纬强笑了一声:

    “……嗯,朕觉得,写的还不错……”

    “真的?!”小丫头眼睛欣喜的可以冒出星星,“皇兄你看看,我这里还写了很多呢!”

    她小手指向龙案,那里还有许许多多被祸害了的奏章。

    高纬:“……”

    于是接下来高媛媛小朋友被高纬按在腿上打屁股了。

    现在可怜巴巴地坐在矮墩上等着向哥哥交代作案动机。

    “我好久没有看到你,想来看看你嘛,你去上朝了,那个老公公又不在,我就一个人进来了……”

    泫然欲泣,可怜巴巴。

    不过高纬早就知道这个小魔王的秉性,才不会让她这么容易逃过去。

    “高敏不在,那元韵呢?服侍你的宫女内宦呢?他们也不在?”

    “元韵姐姐去帮皇嫂办事了……”

    高纬盯着她看。

    “宫女小翠、喜儿昨日吃坏了东西,今天都拉肚子了……”

    高纬神色更加不善。

    高媛媛被他看得心慌慌,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

    “……还有,还有那几个小太监,我的香囊不知道丢在那里了,打发他们去找了……”

    高纬面色淡定,“真丢了……?”

    “千真万确,我那里敢骗你呀……”

    小丫头忽悠人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高纬一把给拉过来,往怀里一掏,一个小小的、粉色香囊就出现在了高纬的手上。

    小姑娘怔了一下,而后讨好的望着高纬。

    高纬的脸绷着,经过长期以来的锤炼,卖萌这招已经对他不管用了!

    “你真是长本事了……撒谎都不眨眼睛了……!”

    每说一句高纬就在她脸上捏一下,一张粉嘟嘟的小脸硬是在他手上揉出了面团的感觉。

    “等我告诉你皇嫂,看她如何整治你!我让她把你锁在自己宫里,那里都不准出去,我还要让你皇嫂天天教育你……!”

    高媛媛还是孩子,又从小在冷宫之中藏匿,和元韵相依为命,其中艰辛可以想象。

    高纬出于对高氏皇族的罪孽给予一点补偿的心里,对她难免纵容了一些。

    导致她现在的性子越来越跳脱,无法无天,简直就成为了宫中的一霸!

    不管跑到那里都是鸡飞狗跳的!

    好在心地纯良,害人的心思到说不上,就是这闹腾劲特大,让高纬十分头疼。

    比如她向听故事,那么她就会一天八个时辰跟在高纬身边,高纬不给她讲故事她就不走,直到高纬给她讲故事为止。

    但是小魔王也是有克星的,高媛媛小朋友不怕高纬不怕元韵,也不怕她那个素未谋面的母亲,她只怕一个人,那就是皇嫂斛律皇后!

    真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婉儿的那一开口就没完没了的教育足以让任何顽劣的熊孩子崩溃!

    高媛媛一听,立刻抱住高纬的大腿,拼命摇头,一脸真诚的说道:

    “不要呀皇兄,不要告诉皇嫂,我下次一定听话,再也不调皮捣蛋了!”

    高纬丝毫不为所动,摁住她的脑袋瓜将她推开。

    “少来,上次,还有上上次,你都是这么说的!

    结果呢?高媛媛你少给朕来这套,朕已经看透你了!”

    高媛媛极为无助的看着他,扯着高纬的袖子扭来扭去:

    “皇兄你真要告诉皇嫂……?不要嘛……!”

    “你就算把身子给扭成绳子,这次也不顶用了!

    回去,好好接受你嫂子的教育,多看看书,学学针线女红什么的,别整天蹦来蹦去的!

    ……你们,送她回宫!”

    高媛媛见高纬的态度十分坚决,重重“哼”了一声,嘟着嘴巴出去了。

    那边祖刚刚到昭阳殿门口,正等待着内侍进去通传呢,就见到一个宫装、玉雪可爱的小女孩气呼呼的闯出来。

    祖自然认得到这是公主殿下,是所有兄弟至亲里最得今上宠爱的。

    于是上前躬身问好,“老臣参见殿下……”

    不料公主只是气呼呼的“哼”了一声,“好什么好?让开,你挡住我的路了!”

    而后踏着小蛮靴一下走远了。

    紧跟在背后的几个小黄门歉疚的朝祖笑了一下,也紧紧的跟随而去。

    留下祖呆立半晌。

    今日他这是招谁惹谁了这是?

    随后一个小黄门出来,恭声道:“祖大夫,陛下宣您进去……”

    “哦,好……”祖连忙再次整理了一下朝服,而后踏进昭阳殿内。

    “臣祖参见陛下!”高纬手臂虚扶,淡声道:

    “起来吧,刚刚散朝你便寻朕,想必是有要事要与朕说,说吧……”

    祖道:“臣这次来是向对陛下禀报一些公务。

    臣如今掌着秘书省还有御史台,公务繁重,臣此去山东,不知道这公务……”

    “秘书省还有裴世矩帮你打理,至于御史台,就先让冯尚书先帮你照看着,冯子琮你还不放心吗?”

    祖嘴角抽搐了一下,言不由衷道:“冯尚书奉忠体国,臣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只是此去山东还有许多事情要准备,臣怕出了什么差池,辜负皇恩,因此来与陛下商讨一二……”

    高纬问道:“你来是想要钱,要人,还是要兵呀?”

    听到高纬单刀直入,祖苦笑了一下,刚准备开口,高纬便说道:

    “要钱朕这里还有一些,要人,你可以把半个御史台都带过去。

    要兵的话……山东州府的兵并不可靠,确实麻烦。

    那你就从西大营抽调吧,告诉尉相愿,他会配合你的。

    另外,朕还给你找了几个帮手……”

    高纬看向重门之后,三名腰间挎刀的锦衣武士无声无息的出现在那里。

    “这些,都是仪鸾司的校尉,你此去山东,难度不轻,得要拿住把柄,占住大义,才有名义斩杀他们。

    这些人手下都有锦衣密谍,可以帮到你,你要搜集什么人的罪证,就让他们去做……”

    三位校尉对着祖拱手行礼,这一次去山东,他们就是祖的下属了。

    “只是有一样,让他们搜集罪证可以,但不能用做其他用途……”

    高纬最后交代了一句,“惩治贪腐,本就是你们御史台的事情,朕从前用锦衣治贪,也不过是权宜之计……”

    之前查贪,动用了许多锦衣的力量,但那是因为那时高纬还没掌握朝局,御史台的人对他而言并不可信。

    如今御史台重新完备了,却还没有一件拿得出手的政绩,这像话吗?这对于高纬之后的布局不利。

    而且,这也是高纬在有意压制仪鸾司。

    明代锦衣卫,虽然在查治贪腐方面卓有成效,但得来的却更多是骂名。

    无他,因为这个怪兽除了皇权,无人能制,造成的危害要比建树更大一些。

    高纬要让天下局势稳定,就要稳中求进,不能够破坏规则。

    而锦衣卫,恰恰就破坏了这个规则。

    他要在这个怪物还没有壮大到明代那样之前将它锁进笼子里!

    况且,刀子只有在鞘中才能让人畏惧。既然治贪是御史台的事,那就让御史台去做好了!

第九十四章且看龙虎斗

    三月时节阴雨绵绵,刚刚回升起来的气温骤降,昨夜下了一场雨,大雨降下的时候,建康城仿佛笼罩在一层灰蒙蒙的白雾之中。

    初春时节的雨并没有夏日这么喧闹,显得寂寥许多,带着冬日的寒意,那是浸透骨子里的凉,如针如绵,丝丝缕缕的寒气无孔不入一般,钻进徐陵的皮袄子里。

    建康城历史久远,孙吴之时名为建业,西晋末期改名建康。东北依钟山,西北临长江,丘陵起伏,东南有清溪与秦淮河环绕,历来便是形胜之地。六朝古都。

    马车进入台城的时候,徐陵挑开车帘看着御沟两旁发青翠杨柳,柳树抽出了嫩芽,在微风的拂动下轻轻摇摆。建康城烟雨迷蒙,总是带着一股让人沉醉的气质。

    马车穿过由规整的青石板铺成的御道,而后便是一片开阔的地带。御道的尽头,便是宫城所在,宫城也是以当初孙吴的遗留下的宫城作为基础朝外扩张。过去叫昭明宫、苑城,如今叫做建康宫。

    有宫墙三重,外周八里,远远望去便令人在精巧之中看出一丝恢宏大气。数百年来,南朝帝王,无论宋齐梁陈,帝王居所,莫不在此。

    徐陵下了马车,很快就有禁军上前搜检,在问明这是陛下宣召的人物之后,很快恭恭敬敬的将他放进了宫门。徐陵脱下皮裘,整肃一下衣袍,一边在内宦的指引下慢慢进入宫中,一边心里暗暗思忖待会儿要如何与皇帝谈论起在北朝的所见所闻。

    他半个月前便已回到建康,但是皇帝陈顼偶染风寒,不便处决国家大事,故此徐陵在府内空闲了十几日,向太子陈叔宝上表之后便在家中等候皇帝传召。

    昨日,他等到了皇帝的传召。徐陵跟着内宦兜兜转转,来到一处偏僻的殿宇内。

    与其说这是宫殿,倒不如说这是一座精致些的暖阁,其间摆放着许多珍稀古玩,还有奇石异木。

    徐陵一抬头,便看到一个清瘦的中年男人围绕着一株青翠欲滴的矮木修修剪剪,一袭燕居常服,看上去很是轻松闲适,对着一旁站着的少年人说道:

    “……其实呀,这治理国家也是一个道理,你要想修剪的好看,少不得要到处兜兜转转,从不同的角度去找找看没有没有瑕疵。

    等到在心里有了一个完整的轮廓,知道自己要剪成什么样子,这时候再动手修建才能十拿九稳,欲速则不达,身为一国之君,更是丝毫也不能马虎……”

    他的眼神专注,缓缓的压下剪子,将一截树枝给剪下,“枝叶再茂密,长在这树上,它不好看,长得再好也是徒劳,这时候,就看你要怎么选,是留下更好看,还是舍弃更好看,也无非舍取而已,在下剪的那一瞬间,就得马上做好决断……这世上可没有这么多的后悔药可以买……”

    他很有耐心的拿着剪子在边上修建着树枝,慢慢地,一个赏心悦目的成品便出现在了大家的眼前。徐陵微微一笑,出声赞叹道:“陛下的手艺又精进了,这原本普通的一株矮树,在陛下的修建之下也变得如此挺拔俊秀,昂昂然一派君子之气。就是老臣看了也是挑不出毛病……”

    那中年男人终于回头看了他一眼,摇头失笑道:“徐卿究竟是在夸朕,还是在夸自己呀……你这老货,年纪越大倒是越爱自夸……”这南朝,感说徐陵是“老货”的人不多,眼前的就是一个。皇帝陈顼。

    他走到一边的榻上,坐下,然后看向徐陵,“爱卿何不上来说话?”

    “这……”徐陵踟蹰了一下,看向一边的太子陈叔宝。陈叔宝谦和一笑,抬抬手示意徐陵不必介怀。

    于是徐陵脱掉了靴子,跪坐在那男人的对面。几位宫娥踩着轻灵的脚步上前,煮起了茶水,跟换了香料。

    一会儿便有袅袅的青烟升起,檀香慢慢蔓延开来。

    “听闻陛下染上风寒,不知如今状况如何……?”徐陵开口关切的问道。

    “,无妨,小小风寒,静养几日便足矣。倒是爱卿,长途跋涉千里之遥,实在辛苦了……”陈顼与徐陵客套了几句,便开始切入正题,“爱卿此去北朝,可有所获?”

    徐陵饮了一口茶汤,道:“禀陛下,臣此去北朝,所获甚多。北朝齐主高纬,已经答应与我朝结盟,共抗周国,并允许我朝在齐国南疆货运战马……!”

    “嗯……”陈顼点点头,这个他自然是知道的,“爱卿见过齐主,印象如何?”

    关于北齐答应以战马作为贸易物资,陈顼已经知道了,这已经明明白白的被徐陵写在了奏章上,上面关于互市之类的政策,他还在斟酌之中,不得不说这是一个很让人心动的条件,他已经答应了。

    不过今日他传召徐陵并不是为了听这些,今日他对于齐主的兴趣要远远高于对战马的兴趣。

    “齐主嘛……,该是一代天骄俊杰……”徐陵的眉头微不可查的轻皱了一下,而后给出了这么一个评价。

    陈顼显然听出了徐陵语气中的无限慨叹,问道:“怎么说?爱卿曾与齐主当面对谈过,齐主真是一代英主?”

    “臣与突厥使节都是单独受到齐主传召,齐主与臣就互市之事商谈许久,而且臣在邺城的这些日子也听说了不少,故此臣也算是对齐主有一个了解……”

    徐陵认真的说道:“齐主绝非什么昏聩之人,相反,臣以为从前之所以会有那样不堪的传闻,皆是昔日齐主刻意掩饰的缘由。”

    陈顼的眼睛一凝,明显开始感兴趣起来,问徐陵缘故。

    徐陵便将建立枢密院、内阁制度,剿灭叛逆、以工代赈、垦荒、整顿吏治,还有开考举等事告知了陈顼。

    对于枢密院、内阁,以工代赈,还有那个什么考举,在陈顼听来都是新鲜事物。在陈顼询问了一些之后,他的面色慢慢变得凝重起来。很多政策都是令他耳目一新,犹如醍醐灌顶。

    “所以说,他之前表现得那么昏庸怯懦都是为了掩盖世人耳目?”陈顼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敲在桌上,看上去显得和气温润的眉慢慢显露出锋利的弧度。

    他在一点点分析齐主布局的先后过程和动机:“先布局,再引诱弟弟和一干乱党上钩,他就正好借此机会先杀一批威胁皇位的人,树立威望,震慑宵小,而后对朝堂势力重新洗牌……”

    “将乱军诱入宫中,然后命人封锁城门,将城外乱军与城内乱党给分割开来,不能够相互呼应,一举打垮!”

    “平定叛逆之后马上着手插手军制,防止勋臣拥兵自重……一环扣一环,滴水不漏。

    杀光乱党之后,又立刻克制住自己,对造反勋臣家眷网开一面。

    看似优柔,实际却是最稳妥的做法。对勋臣们连敲带打,偶尔还给一点恩典以示恩宽,拉拢勋臣的心。

    若是换成朕,朕肯定忍不住杀心,他倒是时时刻刻都看得清楚明白……

    从头到尾都是计划好,整个局面都按照他的计划在走……”

    “嗯……”陈顼显然对于高纬的做法很是赞同,“爱卿说他是天骄,就现在看来,的确不假……”

    高纬是皇帝,陈顼也是皇帝,只有皇帝才能清楚地猜到另一个皇帝在想什么。

    他看向一旁站着的太子,感慨道:“朕如今算是明白为何高湛当初死活不愿意废太子了,他倒是看这个儿子看得比谁都明白,原来他倒是没全疯,看走眼的不是他,是其他所有人……”

    “说真的,朕都有些佩服他了……”

    “生子如羊不如生子如狼……”

    这句话落下,陈叔宝一张白皙清秀的脸上顿时涨红,局促的站在那里。

    陈顼深深的看了太子一眼,“即知其中差距,那你就该更加努力才对,否则等朕百年之后,朕如何放心将这江山交给你?叔宝,当勉力才是……!”

    这话虽是勉励,但更是敲打鞭策。在一向对儿子温和的陈顼口中说出来,已经是很严重的斥责了。这让陈叔宝一时有些手足无措。要知道,齐主高纬可是比他还要小两岁呢……

    陈叔宝深深的将头埋了下去,恭声道:“儿臣多谢父皇教诲……”言语间多少有些言不由衷。

    陈顼不想再说什么,看向徐陵,“看来齐主也是一代英主,依照他的年纪,当可大有作为呀……”

    言语中多少透露出来一些忌惮,徐陵知道皇帝也对于与北齐结盟产生了一丝顾虑。于是道:“陛下,要不这场结盟……?”

    陈顼摇摇头,道:“不妥,结盟一事,本就是我朝先提出来的,现在齐国已经答应,若是我朝再行反悔的话,齐国如何看待我朝,天下人又将如何看待我朝?”

    “况且,我朝与齐国结盟,主要目的,就是为了战马,我们若是现在拒绝,今后就再也找不到这样好的机会了……”

    “现在周国仍是天下最强,局势尚不明朗,宇文护也是一代枭雄,齐主想要遏制住北周东进,怕是会很困难,因此我们还是要站在齐国这一边,这才是最稳妥的选择……我们,且看龙虎斗……!”

    徐陵点点头,想了想,道:“其实我朝与齐国的关系还可以更进一步……”

    陈顼疑惑的看向他,“怎么说?”

    徐陵拱手道:“据臣所知,齐主宫中现今只有一位元后,六宫形同虚设,不如……”

    “联姻么?”陈顼的眼睛亮了一下,沉吟了片刻,而后颔首道:“可行……”

第九十五章突厥

    与南方的烟雨迷蒙不同,三月,北方的风依旧寒冷刺骨。

    从高空俯瞰下去,视野里还带着一些单薄的苍白颜色。我们的目光从建康移开,越过滚滚长江,越过一片片苍茫原野,越过一座座铅灰色的城墙……

    河流、植被越来越少,视野渐渐开阔,一股苍凉大气的感觉占据了所有的感官。到最后,定格在一片辽阔的草原上。

    阿史那燕都坐在马背上,眺望着面前静静流淌而过的河流,越过这条河,再走上百里,便是齐国境内。

    这条河从北齐境内流出,原本叫潮河,河流穿过长城和漠南,投入大草原的怀抱,盘绕曲折,草原民族赋予了它新的名字闪电。然后这条河又朝南边拐弯,流入滦山一脉,称为濡河……

    这天下大势就如同这条河,善变,你永远也猜不到在那里它会忽然拐过另一个方向。

    阿史那燕都眺望着滚滚逝去的河流,碧蓝的眼睛中满是光阴的刻痕,他的脸颊像干枯的树皮一般皲皱,沟壑锋利。虎已老迈,但余威犹存,那山一般的威严让胯下战马都不敢大声嘶叫。

    夕阳快要落下了,微风从草原扫过,翻动起野花野草的清香。天气还没有完全变暖,但让人实实在在的感觉到,冬天,确实已经过去了……

    远处传来一阵笑闹声,还有就是战马奔腾的声音,随着一声尖锐的、鸣嘀划破长空的声响,几百位披发左衽的突厥勇士在草原上竞相驰逐,十几只野羊在旷野上拼命逃窜。

    马蹄将浅薄的草皮踢飞,扬起了阵阵尘烟。

    阿史那燕都听到动静回头望了望,微微皱起了眉,这些杂音打乱了他的思路。“可汗……!”几个挎着弯刀的壮汉扶手在胸前,躬身拜到。这些都是木杆可汗阿史那燕都汗帐之中的附离。

    “大逻便和庵逻他们在干什么?”阿史那燕都的语气平淡,但是跟随可汗多年的附离却听得出这问话中蕴含的恼怒之意。于是附离恭敬的回答道:“大逻便和庵逻还有摄图几位少主正在比赛猎野羊……”

    “猎羊?”阿史那燕都的眉毛又慢慢拧起来了,“好端端的为什么要闹出这么一场,这里离齐军大寨还有契丹人的地盘很近,离奚人部落也不远,万一将怀有异心的人引来了怎么办?简直胡闹……!”

    阿史那燕都的马鞭扬起,指着南边低声喝道,斥责附离没能阻止几位少主的意气用事。附离虽然知道可汗在意的并不是这个,木杆可汗若是在意这个,又怎么会仅仅只带两千骑来到这个地方呢?

    但木杆可汗既然这么说了,那他也只能唯唯诺诺的应是。

    “好吧,现在说说看,为什么要在这个地方比赛猎羊?”木杆可汗发泄了一通怒气之后,神色缓和了一些。

    “启禀可汗,前些日子奚人送来了十三个美女,大逻便少主和庵逻少主都想将这些美女抢回帐篷里,谁都不愿意少抢一个,所以就起了冲突……”

    他看木杆可汗的眉头皱得更深了,连忙说道:“不过摄图少主站出来劝和了,建议用比赛来分出胜负,大逻便少主还有庵逻少主已经同意了,这才有了这场比赛……”

    “哦?”阿史那燕都明显感兴趣起来,“十三个美人的确是不好分……摄图要是拿走一个,其他让他们分,摄图那里也不好看,用比赛的方法倒是不错的主意……摄图怎么说服他们的?”

    附离微微一笑,道:“总共有十三个美女,摄图少主就让人准备了十三只野羊,谁猎得多少只羊,那么就分得多少美女……”

    “原来是这样,哈哈哈哈……!”木杆可汗开怀笑道,随后点评了一番,“中原人都说不患寡而患不均,放到我们这里其实也是一样的,要想让帐下勇士归心,最重的就是公平二字!摄图提出用一场比赛来分出胜负高低,是最公平不过的做法,摄图在那儿呢?”

    “摄图少主和大逻便、庵逻几位少主一起狩猎。”

    “摄图也上场了,有趣有趣!说起来我这个做叔叔的也是许久没有见到摄图纵马射猎了……,我还记得……,他还在这么小的时候,我天天抱着他教他骑马……”这时候木杆可汗的笑容就多了几分真诚的味道。双手比出了一个大小,几分欣慰,几分感慨:

    “这些年让他统领自己的部落,他还那么年轻,我还担心他能不能胜任呢……如今他变成了一个睿智的草原勇士,我也算是对得起死去的乙息可汗了……!”

    马队中,几群骑士将他们的少主人簇拥在中间,相互驰逐,争夺着野羊。野羊被勇士们的阵形围在中间,飞速的躲避着从各个角落之中飞来的羽箭。

    木杆可汗方才眼底的寒冬仿佛一下烟消云散了,笑眯眯的看着孩子们在草原上策马奔腾,英姿勃发,豪情万丈。“草原的男儿就该这样!”他笑着说道:“走,我们去看看这群狼崽子们的箭术长进了多少!”

    左右附离恭声应是,木杆可汗驱策着胯下战马跑动起来,打算近距离观战。

    摄图正率领着骑士对着几只拼命窜逃的野羊实行包围,冬天的严寒还没有完全褪去,而他穿得却很单薄,皮裘向两边敞开,露出小麦色的结实的胸膛。那张白皙的脸上已经隐隐冒出青黑的胡茬,眼窝深陷,紧紧抿着的嘴唇显露出了一抹刚毅之色。

    “你们,两边散开!包抄这些野羊,把它们往土坡上赶!”摄图边拉开弓箭边飞速的下令,“前队到后边去,看着大逻便还有庵逻那些人,不要让他们趁乱捡便宜!看我如何将这群羊给射穿!”

    他拉开弓弦的手猛地撒开,羽箭射出,一只跑在最前面的野羊双膝一软,巨大的惯性让它迎面打了是几个滚才停下,那支羽箭命中了的它的后脖颈,笔直没入,锐利的箭头从野羊的口腔穿出来。

    几个附离大声叫好,冲上前弯腰一捞,战利品就被驮上了马背。

    “再这样下去我们一定会输。”有些肥胖的庵逻勒住战马,示意大逻便停下。大逻便警惕的望着他,问道:“你要干嘛?”大逻便摇摇头,说:“我没有要继续针对你的意思,野羊都快被摄图给猎光了,你就没有别的想法吗?”

    大逻便嗤笑道:“我能有什么想法,当初可是说好了,谁猎到多少只野羊,谁就赢得多少美女,你总不会是想要耍赖吧?”

    庵逻摇摇头,说道:“我不是那种人,不过是几个美女而已,下次我直接到奚人还有契丹人的部落里要,你以为他们敢不给吗?我的意思是说,要是再让摄图这么赢下去,那咱们就太丢脸了……”

    庵逻的下巴微微扬起,向着远处木杆可汗的队列,“喏,你父汗还在旁边观战呢,你总不会想让你父汗失望吧?”

    大逻便看着自己的父汗,木杆可汗正在聚精会神的观看者摄图的精彩表演,偶尔还笑着赞叹,浑然没有注意到这边。

    大逻便轻轻地咬了一下下唇,低下了头。庵逻仿佛可以看穿他的心思似的,手搭在他的肩上,道:

    “放心,我知道你跟摄图关系好,但这只是一场比赛,他上了场那就是你的对手,你找一个盟友合作打击对手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摄图也会理解,他不会介意的……想想你父汗,他一定很高兴看到你打败摄图吧?”

    大逻便终于被庵逻说服,“那好,我们结盟,不过到了场上,你得要听我的!”

    庵逻眼睛悄然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信誓旦旦的拍着胸脯说:“这是自然的,我们有一个共同的敌人!”

    “那好,我们开始!”大逻便双腿一夹马腹,带着自己的附离闪电一般冲进摄图的手下围出的领地之内。庵逻随即命令手下的骑士,朝着那个方向一同冲过去,两支骑兵混合在一起,撕开了摄图的防线。

    野羊群找到机会,四散奔逃开来,本来摄图稳赢的局势被打乱了。野羊从圈里逃出去了。

    “哈哈哈哈……,哥哥你看,大逻便这小子下手真不赖,一下就让摄图前功尽弃了,哈哈哈哈哈……”木杆可汗的弟弟阿史那库头也上来观战,对着木杆可汗夸了大逻便几句。

    木杆可汗表情难辨的笑道:“我是大逻便的父亲,我了解他,他想不出这样的主意,这应该是你儿子庵逻教他的……”

    没等阿史那库头说出什么反驳的话,他就又把目光移回了狩猎场:“耍这些小聪明有什么用?大逻便和庵逻还是要输……”

    果然,摄图的阵形刚被冲散打乱,摄图马上就变换了阵形,他手下的骑士马上分散成三批,不与大逻便和庵逻做过多的纠缠,而是甩开他们,朝着四散奔逃的野羊群疾驰而去,要将它们接着聚拢在一起。

    “好!”木杆可汗抚掌赞叹了一声,“摄图不计小节,专注于自己的目标,心思缜密,这才是做大事的人,在我们阿史那家族的这一代子孙里,摄图是最有出息的!”

    大逻便和庵逻的人马穷追不舍,继续死死缠住摄图这一行人。摄图虽然动作足够迅速,但还是跑掉两只野羊,一时间他竟然无法抽身去追。大逻便还有庵逻抓住机会,都要这两支野羊雪耻,三支人马又冲撞在一起。

    正在大逻便还有庵逻抓住时机,准备抽弓搭箭的时候,身后传来尖利的尖啸声。一道黑色的残影没入了野羊的腿部,野羊轰然倒下,下一瞬,又是一支羽箭暴掠而来,命中了最后一只野羊。

    所有人都惊诧的回头,看见木杆可汗端着一把大弓,还保持着瞄准的姿势。刚才是可汗出手了,所有骑士纷纷下马对着可汗行礼。

    木杆可汗微笑着上前,在他们身上转了一圈,笑道:“孩子们……孩子们干得好呀!我们草原的儿郎就应该像狼一样勇猛,你们都很不错!将来一定是令我们突厥骄傲的勇士!”

    木杆赞叹了几句,笑着拍拍摄图的肩膀,笑道:“摄图,你做得很好,赢了不少美女吧?”

    “可汗……”摄图行礼,恭声道:“摄图方才早就说过,这些美女我不要,既然庵逻和大逻便喜欢,那就给他们吧,反正我帐中是不缺美女的……”

    木杆可汗眼中的赞赏更浓了几分,“好,好,不过你既然赢了,那就应该有奖励,你可以去我的帐中任意挑选两名侍女!这是奖励,不得推脱!”

    摄图见不能推辞,于是毫不犹豫的接下了,木杆满意地笑了笑。

    这时候,一个骑士跑马而来,在木杆可汗耳边低语了几句。木杆可汗的神色微微变化,“他真是这么说的?……,好吧,你先退下,让他去我的大帐里等我……”

    木杆疑惑地捏了捏胡子,对着众人说:“我们派去齐国的使节说,南边的小皇帝提出了一个有趣的建议,我们,就去听一听他从南边带回了什么有趣的见闻……,但愿不要让我失望……”

第九十六章野望

    繁星点缀在草原上,毡帐内火光暖煦。木杆可汗捡起一块完全干燥的牛粪扔进干草里,看着它慢慢烧起来,面无表情的说道:

    “这么说,齐国那个小皇帝,是想要通过贸易开放边市来与我突厥交好喽?”

    那在齐国宫门前盛气凌人、不可一世的突厥使臣此刻十分谦恭的单膝跪倒在这个半百老人面前,像一条可怜的狗。

    “启禀可汗,是的,齐国皇帝说可以与我朝开通互市,两国交好,互通有无……”

    木杆可汗不置可否,只是点了点头,然后对周围的人吩咐道:“可以开席了……”

    他又看向那依旧跪倒在地的仆臣,淡声道:“你也留下用餐吧,千里迢迢去齐国,辛苦了……”

    与阿史那王族一席用餐?这对于他来说简直就是天大的恩典!那使臣喜上眉梢,千恩万谢的起身。

    草原苍茫辽阔,所以突厥人的饮食习惯也因为这环境而与中原不同,中原的偏精细讲究,而草原的饮食则粗糙大气。

    饮酒用的是大号铜碗,镶嵌着零碎的珠宝。牛皮袋鼓鼓囊囊的,装满了酒浆。所谓的菜,其实只有一道,还得要两三个壮汉才能端上来,那就是一只首尾俱在的水煮全羊,跪伏在盘子上做食草状。

    而羊身底下铺垫的“草”和“石头”分明是大把大把的野葱还有蘑菇,赏心悦目的同时还可以当作配菜。

    木杆可汗作为在场最高贵的人,当然要第一个动刀。

    他拿起小刀,在羊背靠近臀部的地方划开了一刀,这是羊身上最肥厚的地方。

    他将肉割下一条,挂在食指上,递到一个小男孩面前,那孩子张开嘴“吸溜”一下便将整条羊肉给吸进了肚子里。而后转着眼睛朝木杆可汗笑了一下。

    在草原上,孩子总是容易夭折,年纪最小的那个的孩子当然更受疼爱一些。

    “说说你们的看法吧,关于齐国……”酒足饭饱之后,木杆可汗问这帐篷里面的男人们。阿史那家族一小半的男人都在这里,这些都是突厥汗国的真正掌权者。

    “依我看,那小儿就是怕了我们,我们不需要跟他们搞什么贸易,就可以让他们自己乖乖送过来,何必要跟他平等交换,这不是多次一举吗?”一个矮壮的男人自得的笑道,他喝多了酒,酒意上头了,整张脸像是充了血一样。

    木杆可汗斜乜了他一眼。那是看白痴一样的眼神,毫不掩饰,像一盆冰冷的凉水从头到脚泼下。那矮壮汉子似乎清醒了一些,悻悻地坐下。

    木杆可汗并不像跟他多废话什么,直接点名了,“库头,你觉得呢?”

    阿史那库头被哥哥点名,放下了手中的酒碗,恭敬的对可汗说道:“启禀可汗,我认为,齐国皇帝的提议可接受,也可不接受……”

    木杆可汗还没等他说完就失去了耐心,直接点名下一个,“摄图,你来说说,我该不该接受齐国皇帝的善意?”

    他对着正在那里尴尬不已的弟弟点点头,道:“你的意思我已经知道了,先坐下吧……”

    阿史那库头尴尬的坐下。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摄图的身上,这个年轻人十分高大,站在那里就好像一头孤傲的狼王。

    木杆可汗对摄图倒是和颜悦色,“没关系,你只要随便说说你是怎么看的就可以了……”

    摄图想了想,说道:“可汗,我以为,我们要接受齐国皇帝的善意。因为这对于我们突厥来说,是有利的。”

    听到了一个明显不同的答案,木杆可汗眼底闪过一丝欣慰,却依旧反问道:“你的叔叔伯伯们都认为不需要接受齐国的善意,凭着抢也可以满足我突厥汗国的需求,为何你却觉得需要接受呢?”

    “抢?那只是不入流的做法……我们突厥虽然是泱泱大国,但是物资缺乏,不去抢,去争,那么每年都会有无数的人冻死、饿死在自己的帐篷里,所以我们抢,更多的是逼不得已,现在有一个可以公平、不限量获取所需物品的机会。可汗,我觉得我们没有必要拒绝……”

    摄图的话音刚落下,一个汉子就站起来了,怒斥道:

    “摄图,你这样做,是想让高贵的草原狼全都变成中原人那样温顺的绵羊吗?!”

    “就是,我们突厥以武立国,南征北战,打下了浩瀚的天地!靠得就是猛士能征善战!

    我们不去抢夺,反而与南人做生意,从今往后靠着与他们讨价还价养家糊口?

    那只会磨灭我们的血性!我们阿史那家族是狼神的子孙,不是绵羊!”

    此言一出,在场的所有男人都是开口指责摄图,木杆可汗看了看他们,示意他们安静,然后看向摄图,“摄图,把你的想法告诉他们……”

    摄图接着恭声答道:“我们突厥人的确是狼神子孙,应该尊崇狼神的法则,这不假,但这跟我的提议并无冲突之处……我的初衷也是为了使突厥更加强大!”

    他说:“况且,墨守成规就真的会让我们一直强下去吗?从前,我突厥承袭匈奴旧俗,穹庐毡帐,逐水草而居,以畜牧射猎为务。例来被中原人看轻,说我们粗鄙无礼,贱老贵壮,寡廉耻。可汗你掌控突厥后,就制定了一系列的规矩,用于约束族人,规矩也是从中原人那里学来的,但是我们突厥因此变弱了吗?没有!我们突厥更加强大了!这些年,我们灭柔然,降伏契丹,吞并契骨,西域诸国无不在突厥的狼头旗下战战兢兢!由此可见,用了绵羊的方法,也未必就会变成绵羊,只要突厥一直壮大,那么我们就会用弯刀告诉所有人,狼永远都是狼!”

    木杆可汗看着他,点头道:“嗯,你说得很有道理,那你又为什么坚决要求我答应齐国的要求呢?”

    “我们与北齐开放边市,用牛羊还有西域抢来的东西,照样可以换到想要的盐巴、干粮还有各种各样的东西……

    获得这些东西,不一定要靠抢,交易就是一种。既可以不用劳师动众,又可以取得自己想要的东西。

    我们去中原抢,去大肆劫掠,也未必可以抢到这么多。从前我们联合周国进攻齐国,结果呢?在晋阳城下战败,仅仅就是劫掠了周边地区一番就回去了,那时候我们有十数万人!抢来的东西却还不够发动十万人的花销嚼用的!

    既然根本就没有多少便宜可以占,那么我们为什么放着好处明显更大的贸易不去做,反而要做这种赔本的事情呢?

    这不划算,与齐国交易,不仅可以使我们所需要的物资充足,壮大自己,那么我们就更有精力去吞并那些不安分的奚人、契丹人还有人!

    让突厥摆脱这种松散的部落联盟构造,等到我们将草原打造成铁板一块!……到时候……”

    他的眼神忽然变得炽烈锐利起来,“我不信世界上还有谁可以挡住突厥的脚步……!我们可以去南边,将那一大块肥沃的土地给夺过来作为突厥的牧马之地!”

    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没有想到一向显得温和沉默的摄图居然有这样堪称疯狂的想法!连一向与摄图关系极为要好的大逻便也愣住了,他这才发现自己或许并不了解自己的这个堂兄弟。

    长久的沉默,木杆可汗看了他许久忽然笑了,“摄图,你的想法很好,但你还是太年轻,将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他说:“我们的确可以以这个作为切入点,逐步壮大突厥,但是却绝不能消化掉那些松散的小部落。

    确实,他们并不是和我们一条心,听从我们的命令也只是违心之举。

    但是,保留他们是必要的,因为我们突厥并不是中原人那样聚居在城邑之中,草原上的人口何止数百万,我们如何去管理他们?这是根本不可能的。

    保留这些小部落,即使他们对我们有别的想法,但迫于武力,他们却不得不将壮丁送给我们作为马前卒。他们可以替我们管理好这些人口,予取予求,生杀夺舍,全凭我们的心意……”

    木杆可汗的嘴角勾勒出了一抹冰冷的笑意,面色慢慢地变得严肃起来:

    “而且,中原也并不是想拿下就可以拿下的,那个神奇的地方从来都不缺英雄,尔朱荣、高欢、宇文泰都是英雄……也许,马上又要多出一些人了……”

    他的目光看向帐外,黑黢黢的天幕之下除了星星什么也没有。他的手指轻轻敲在膝上,用很低很低的声音唱到:“烈马之魂,狼王之血,长生天啊,你可曾听到了我的呼唤……”

    他闭上眼,仿佛沉睡了一般,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待着狼王的决断。火塘里干草“砰”地一声窜出了几点零星的火星子,转眼又变成黯淡的灰烬……

    “你去,告诉齐国皇帝,我们答应齐国的条件,与齐国修好,但是我有两点条件……”木杆可汗再次睁开眼睛,目光比火焰还要炽烈,居高临下的看着那名出使齐国的使臣。

    “第一,互市场必须靠近我突厥边境,齐国所修订的商法也要经过我们的首肯,我们突厥要一半互市的管理权!

    第二,我的儿子大逻便马上就要过十四岁了,该挑选一个女人了,请齐国皇帝将他最疼爱的妹妹嫁给他!”

第九十七章《北齐律》

    “嗯,这些日子,邺城的治安好了许多,这都是你们的功劳,一定要加大打击的力度,依照齐律,做到执法必严,违法必究……”

    昭阳殿内,阳光从木制的阁窗外斜斜的照耀进来,使得镶嵌着黄铜大龙的石柱看着十分耀眼。龙案之后,高纬点点头,对下方拱手站立着的几个朝臣表示了肯定。

    “陛下谬赞了,这些都是微臣等应该做的,微臣等只是尽了本分而已,不足挂齿……”

    一个朝臣出列表态,嘴上对高纬表着忠心,那一脸“敬仰”之色也表现的恰到好处。

    “嗯,高爱卿忠君体国,这些日子幸苦了……”高纬玩味的瞥了他一眼,微笑道。

    这个臣子名为高元海,是高纬的远房堂哥,上洛王高思宗的儿子。这个人在北齐的短暂历史上也算是有名,是和陆令宣和祖都有牵连的奸臣。

    这个人很有些小聪明,立过功劳,参与谋划、镇杀了高归彦,自以为是一个算无遗策的人物,性格贪鄙,广纳姬妾,最擅长的就是见风使舵。

    他的续弦妻子就是陆令宣的外甥女,早在高纬开始清洗陆令宣一系的东宫太子党的时候,他就开始发觉苗头不对,立马回家休弃了妻子,这才得已免遭清洗。要知道高纬在诛杀陆令宣的时候可是诛灭了九族呀!这小子看风向真不是一般的厉害!

    这已经不是一回两回了,孝昭帝在的时候,很猜忌高湛,于是高元海就给高湛出主意,上中下三策,句句离不开造反。高湛心里想,但是没真敢。等到高湛上位,回过神来,“这小子是不是想陷我于不义?”于是找了个理由要弄死他,结果又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又让高元海躲过一劫!

    如果是一次是巧合,两次是偶然,那么第三次却让高纬不得不正眼瞧他了。在高纬出手扫平了和士开之后,这小子就已经嗅到了风向不对,一夜之间改头换面,积极投入到朝廷的反贪工作之中,取得了不少重大成果,俨然和从前的那个贪官高元海划清界限了。

    还严以律己,找上门来送礼的家伙全都被这家伙给请了出去,大概意思就是,“从前我不想,现在我想做一个好人……”

    人才呀……高纬暗暗打量着这个人,可惜是个奸臣……

    高元海原本的职务是吏部尚书,但是高纬不信任他,所以将他调任成了都官尚书,这在当时是掌控刑狱的部门,也就是后来刑部的雏形之一。

    东汉尚书设置了二千石曹掌控刑狱,三公曹掌决案。魏晋之后,尚书之三公、比部、都官等曹均关刑狱,南朝的宋齐梁陈还有北朝的北齐,都设置了都官尚书一职,到了隋朝,改称刑部,所以他的这个职务就相当于刑部尚书了。

    刑部主管刑狱,和相当于最高法院的大理寺并列,成为维护国家基本秩序的司法机构。

    当然,高纬之所以放心的把他调任到那里,是因为这在当时的北齐其实是一个闲职。

    说实话,北齐的治安很差劲,流民盗匪、地痞恶霸还有无良纨绔都敢大摇大摆,他们之中不乏有些军伍背景的鲜卑人,欺凌的对象自然就是一些势单力薄的汉人。

    高元海在那个部门呆着,能有什么权力呀?也就是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罢了。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在御史台经过高纬的安排改造之后,这个掌握着国家司法的部门也开始得到了重视,高元海得到的第一个指令,就是在短时间内打压不法刁民!

    于是盼星星盼月亮盼着赶紧得到陛下垂青的高元海立刻鼓足了马力,这些日子频频向下方郡县施加压力,对于邺城也加大了监管力度,终于在一个月之后交给了高纬一份满意的答卷,“大牢里的人都满了!”

    高元海颇为自豪,将所有犯人的花名册还有所犯罪行全都提交给了大理寺,并且通过了审核。完美的诠释了“绝不会放过一个坏人,也绝不会抓错一个好人”这句话。

    办事效率之高,令高纬颇为满意。果然,能当上奸臣的人其实都是有本事的人,一个奸臣,只要控制利用得好,那也是一把很合用的刀。

    有需要打击的对象的时候,可以利用他们,驱策他们,如果没有,那么可以压制、养着他们。帮着拉偏架护着他们,没准什么时候你就需要他们呢?

    这世界上只有无欲无求的人才是最可怕的,有贪欲的人其实才是最好掌控的。

    他现在有些理解为什么当初高湛要用和士开了,养着一条狗,看谁不顺眼不用自己动手,让狗去咬他们,他们有求于你,都想从你这里捞到一根***骨头,所以他们就会乖乖听话。

    况且,高元海虽然行为放荡,但还是有些理政才能的,从近月来邺城治安的改善就可以看出这一点。

    高纬的首要目的,就是让齐律真正意义上成为约束子民的法典,而不是作为一个看看就好的摆设。

    如果说便宜老爹高湛在位其间有什么重大成果的话,那么其中一定有《北齐律》。

    这是三国以来,成就最高的一部法典!后来的《唐律疏议》还有《开皇律》都是以《北齐律》作为基本模本,还不足以说明这部法典的成就吗?

    《北齐律》的名目和门类都很全,篇目共有十二篇,名例、禁卫、户婚等等。其重大意义在于确立了所谓的“重罪十条”,总结、筛选了前朝的一些好的法典,确立了“死、流、徙、杖、鞭”五刑制的雏形。

    可以说,《北齐律》是一步承上启下的重要法典,承袭了三国两晋的法制,又影响了隋唐之后的法律,如果说三国两晋的法典都是杂乱无章的话,那么《北齐律》就是对它们精华的总结,也为后来隋唐时期的律法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可是开创了《北齐律》的北齐,治安状况还不如隔壁的北周和南陈,这不得不说是一个莫大的讽刺。

    其主要原因还是在于,很多鲜卑勋臣无视这个法律,北齐皇族又向来偏袒鲜卑人,对于鲜卑人违法乱纪的行为往往是视而不见。

    上梁不正下梁歪,国家的最上层阶级都尚且是这样,还指望下面的底层百姓拿这个律法当成一回事吗?

    这都是从前没有重视,现在高纬要开始改变这种现状,那么就只能从北齐的治安开始着手,先让所有人都老实起来,按照律法上规定的办事,加大监管力度,鞭策鲜卑人遵从法律。

    但是这个活可并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办的,也不能一次性将影响力全面铺开,北齐的鲜卑人太多了,要是一次性来个全国整风运动,动静太大,搞不好会被一些怀有异心的人利用。

    所以高纬的主要打击对象,还是在邺城及洛阳等周围郡县,至于晋阳,以后再说。

    然而即使是这样,这件事的难度也不低。高纬本来想让斛律孝卿来坐上这个位子,但最后想了想,还是让高元海暂时先干一阵,拿他试试水再说。

    一来,高元海事宗室子弟,凭着那个身份可以压勋贵子弟一头,二来,高元海善于调节平衡,八面玲珑,这件事只有交给他做,得罪了勋贵,他会尽最大的努力去解决,如此,才能够让勋臣们的不满不至于惊动朝野。

    可以说,他就是这次试水能否取得成功的保障之一。所以高纬就算心里对他还是有芥蒂,也没有更加好的选择了。

    高元海栽树,让后任者乘凉,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这就是高纬原本的打算,如果这次试水,万一失败了,他则可以名正言顺的将高元海顺势推出去承受勋臣反弹的怒火。

    但是勋臣自从经过朝堂清洗还有琅琊王谋反之后,似乎没有胆气再阻止高纬行事,所以高元海这次试水倒是没有高纬自己想象中的那么艰辛,还算比较顺利。

    【就让他为后来者铺路也好……】高纬这般想到。

    “但是爱卿还有一些地方要注意……”高纬的面色愈加严肃,高元海恭敬的倾听。

    “你在整顿治安的时候,并没有一视同仁,还是将汉民还有鲜卑百姓区分开来了……

    你自己看看,汉人居于狭窄逼仄的南边,挤在一起,而鲜卑人却关在宽敞的牢狱内,仅仅两人一牢……

    这在《齐律》之中貌似并没有规定吧?”

    高元海额头微微见汗,道:“臣这也是为了提高执法的效率,不这样,肯定会引来纠纷的……”

    “朕前两月阅兵之时就已经说过,对鲜卑与汉要一视同仁。

    朕要求你们加强法律管制的原因,也是为了保障鲜卑人与汉人之间的公平平等。

    而你们这样子,将鲜卑与汉人明显的区别对待,又岂是朕的初衷?”

    高元海辩解道:“可是陛下……这样做……”

    “你是都官尚书,这原本就是你的职责,祖为了替朕分忧,亲自去山东纠缠大案,他带了西大营一千兵甲,前往流民遍地的泰山郡,所遇道的艰险岂是你可以想象?

    你……不如祖吗?

    朕就在这皇宫之内,有朕在,你只管放开手去做好自己的本分,朕就是你背后的最大靠山!”

    高纬的眼眸愈发的明亮,他已经初步试探出水的深浅,现在,他想要进一步扩大战果,于是他这般说道:

    “这是大齐的律法,神武、文襄当初命人制定它,就是为了让它约束天下人!

    除朕之外,所有人触犯律法,当一视同仁!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第九十八章你怎么还没死?

    在都官尚书高元海正为整顿治安而头疼不已的时候,远在泰山郡的高睿也是麻烦缠身。

    泰山郡此时已经成为整个山东的乱民最大的聚集之地,整整数十万的乱民扎堆在泰山郡境内,令高睿无比头疼,先前为了将乱民聚集起来,他使用强制性手段将流民聚拢。

    但是现在,这几十万的流民就无疑已经变成了一颗定时炸弹,稍有不慎,一旦引爆,其威力就会将小半个江山都搅弄得天翻地覆!

    高睿不得不对这一切负起全责,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那些州府之中埋伏的蛀虫!

    这些日子,高睿几乎将府库掏空,才勉强将泰山郡内的乱民给安抚下去,但也就是没有造成大规模的叛乱,现在乱民堆里已经出现了一些不好的风声,这些日子高睿为了处理这些事情,已经是心力交瘁。

    深夜,月上中天,泰山郡的府衙内,高睿还在一条条对赈灾的一应指令做着批示,几个门客站在一旁,帮他看看有没有什么疏漏的地方,许久之后,高瑞的笔才停了下来。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他轻轻地将毛笔搁在笔架上,看着窗外惨淡的天色。

    夜空中幽蓝一片,月亮朦朦胧胧的,只看得到一抹光晕。

    “明公,还有一刻便是卯时了,您该去休息休息了……”门客睁着布满血丝的眼睛说道。

    “唔,都快天亮了啊……”高睿又拿起桌面上的公文看了看,添了几笔,“你们要是实在支撑不住,那就先去睡吧,老夫睡觉的劲头已经过去了,明日一早还要出城巡视一番才能放心……”

    “明公,你要保重身体才是,这熬夜最损身体了……”门客们依旧是苦口婆心的规劝着,高睿摇摇头,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下去休息。“老夫从前处理政务的时候常常熬夜,也觉得怎么,你们大多身体不好,就不要陪老夫在这里耗着了……”

    只有一个门客还留着,那是一个留着两撇小胡子的消瘦男人。径自坐了下来陪着高睿一同看公文。

    “他们都下去休息了,你为何不与他们一起,老夫说过,不用人陪,你先下去吧……”高睿抬头看了他一眼,这般说道。

    “我和明公一样,过了时辰就再也睡不着了,正好陪明公一同熬一宿……”留着两撇小胡子的男人无奈的摇摇头,捡起高睿翻过的公文,一句一句的翻看。

    高睿看了他许久,最后什么也没有说,两个人默默的坐下翻阅起来。

    这个留着两撇小胡子的中年男人名为梁景安,是青州人,十几年前来邺城谋生,高睿看他文采不俗,就让他做了自己的门客。

    当然,这个名字并没有出现过在史书上,他只是被历史淹没的诸多人物之中的一个,有些济世之才,通点政务,因此这次来山东赈灾高睿将他也带过来了。

    皇帝在邺城开考举的时候,高睿有意让手下几个门客去争一个大好前程,但是只有梁景安未曾对这个提议心动,梁景安说他已经是这个岁数了,年轻之时的那点壮志也早已在岁月的蹉跎下消磨殆尽了。

    高睿心里很清楚,凭他的才学是可以金榜题名的,所以对他未曾去参与考举一事,未免感到有些遗憾。但是梁景安倒是乐天知命,于是高睿就不再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但是现在想起来,梁景安这些年跟在他身边辅佐,可很少有主动要求过什么……

    高睿顿了顿,问道:“对了,昨日夜间城外可有什么大动静没有?”

    高睿很关心这件事,梁景安回答道:“我听过他们来传报,昨夜城内城外都很正常,没有出现什么大纰漏……”

    高睿慢慢皱起了眉,有些匪夷所思,“没有动静?一点动静也没有?”

    “呃,对呀……昨夜很安静,东边南边都是静悄悄一片,就是有人上报,说是有些营地空了一些,跑了一些人……”梁景安楞了一下,如实的对高睿说道。

    高睿隐隐觉得有些不对,“……不应该呀,嘶……,难道对于这些日子粮食越来越少,他们就没有一点察觉吗?

    而且,老夫已经下令其余郡县,派兵守住要道了,那些人跑,又能跑到那里去?”

    梁景安被问得沉思了一下,不确定的说道:“对呀,应该……是有所察觉才对呀……”

    梁景安也开始觉得这不符合常理了。

    一开始,高睿都是一天两顿,每餐按时发放,但是在粮仓被烧之后,他就只能每天一餐,而且都是煮成稀粥,粥清得可以照出人的影子,一大碗捞下去也看不到几粒米。

    在泰山郡的常平仓被烧掉之后,高睿就一力将常平仓被烧光的“流言”给镇压了下去,掏空府库剩余的存粮,对外宣称剩余的粮食还可以支撑十几万人不被饿死。

    这并不是高睿喜欢打肿脸充胖子,而是他实在是害怕府库无梁的传言流出去,要知道,聚集在泰山郡的流民可是足足有几十万!一旦有人煽风点火,那么将卷起一场大灾难,整个山东都会瞬间被卷进去!

    高睿现在就是在守着一座炸药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轰然点爆,将他炸得粉身碎骨!

    可以说,现在就是要是高睿割下自己的肉,只要可以让灾民们吃个饱,那么高睿绝对会毫不犹豫的动刀子!

    高睿已经做好了最大的打算,下令调集了周围郡县的兵力把守住泰山的交通要道,就是希望,一旦泰山郡这边压不住了,乱民真的造反了,也可以尽量控制在泰山一带的小范围区域内。

    但是这些日子高睿所担心的一些事情都并没有发生。这些日子粮食越来越少,但是高睿的治理却出奇的顺,灾民中也并没有太大的怒火,都很恭顺的接受州府下发的粥米。

    但这种不满是因为真的没有,还是因为因为被人镇压下去了?

    高睿和梁景安想到这里,后背都是冒出了涔涔冷汗!

    “有人要反!”二人不约而同的说出口,而后便是一片安静。

    灾民聚集在泰山郡,没有居住的地方,每天食不果腹,而且州府也没有办法去管理好如此大的难民营,每天奸-淫、劫掠的事情层出不穷,灾民肯定是对他们有所不满的才对!

    最起码,会有怨言才对的呀!可是为什么会这么安静呢?

    公人们完全没有听到一点不好的风声,而且,梁景安刚才所说,灾民营中有一些人少了,那些人到那里去了?

    高睿都让人将路给堵住了,他们又能跑到那里去?

    如果真的是后一种情况,那些不满的声音都被某些人给强行镇压下去了,那么绝对是有人在策划造反!

    几十万的灾民,那是整整几十万的灾民呀!换句话说,现在明眼人都可以看得出来州府的粮食快要见底了,灾民们对于州郡,对于朝廷的不满正在一步步积累。

    要是有心人挑唆,饿得头脑发昏的灾民是绝对会想也不想就被人裹挟着造反的!

    高睿猛地一拍桌子,“老夫马上就去调集郡兵,定要稳住泰山局势!”

    “明公不可!”梁景兴按住了高睿,劝谏道:“明公,你身份尊贵,不可以身犯险呀!”

    高睿推开他,大声喝道:“起开!如果泰山真是民乱造反了,那么朝廷辛苦筹谋的大计就将毁于一旦!你叫老夫有何面目去见陛下!?”

    “老夫一个人,死不足惜!朝廷的百年大计才最要紧,让开!”

    高睿一振袖,刚准备出去,就听见城北响起来了喊杀声,高睿的心脏顿时凉了半截。

    “怎么回事?乱名已经攻入城内了吗?!”

    梁景兴的面色也猛地白了一下,“恐怕是,明公,快从南门走,带上一些兵马,短时间内这座城还挡得住!”

    “我不走,老夫不走,如果不能将暴乱镇压下去,老夫宁愿死在这里!”高睿用力的将袖子从他手中扯了出来,然后跨上马朝喊杀声传来的北门狂奔而去。

    高睿到得北门才发现北门居然一点事都没有,想象中乱民攻城的画面也没有出现。

    而且,那震天的喊杀声……好像停下来了?

    虽然还是有人群惊呼和马嘶的声音,但是那种凄厉的嘶喊已经是消失不见了。

    高睿并没有到城楼上去观望,直接问道。

    “不知道,隔得太远,我们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们就只听见一阵子喊杀声,后来……后来就没有动静了……!”

    高睿狐疑,爬上城楼,朝下一看,远处一座山包上燃起了火光,火光很多,而且散落。

    这些火光忽然如同流萤一般朝城楼扑来。

    “戒备,戒备!”

    弓箭手将弓弩架在了城垣上,紧张的盯着那些在黑夜中跃动的火把。

    “别紧张,是朝廷的人!”有人惊喜的摆手。

    高睿看清楚了这支部队的装束,黑甲红绦,分明是拱卫邺城的大营兵马!

    于是高睿立刻下令让人打开城门,迎接朝廷兵马入内。

    黑甲的甲士如同潮水一般涌入了城门,高睿正想看看这领兵之人是谁,却见甲士们分开两列,一个穿着朝服的老头子颤巍巍的下了马,看到高睿站在那里,微微一笑道:“王爷别来无恙否?”

    高睿望着这张笑得如同老菊花一般的老脸,呆了好一阵。

    “祖?”

    “,对对,是老夫,王爷精神依旧呀,老夫甚是想念……”

    高睿倒也是他的老熟人,关系算不上好,可也差不到那里去,所以祖马上就上来客套了一番。

    不料高睿的反应貌似是惊大于喜,怔愣了半天,指着他说:“你居然还没死?”

    祖的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

第九十九章无法善了

    高睿这话说出来,自己也开始觉得不妥,虽然自己只是无心之失,但一开口就问得这样直白,听在他人耳中难免心中难免生出一些别的想法来。虽然他的确很嫌弃祖……

    刚刚从府衙内追来累得气喘吁吁的梁景兴听到高睿这么说,险些没有摔在地上。明公实在是太不会做人了,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下祖的面子,不是**裸的打脸吗?

    祖,那可是一个真小人啊!祖这么好面子,难道就不会记恨高睿吗?宁惹君子,莫招小人!

    于是梁景兴陪着笑脸打圆场,道:“殿下他并不是这个意思,殿下他只是,他只是……许久没有听到过您的消息,刚才一见,过于激动了一点……”

    饶是以梁景兴活了这么些年,早已磨练成人精,说出这话的时候却还是莫名心虚,辩解声越来越弱。

    至于祖信不信,祖自然是不相信的。只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祖也不好发火讽刺他们,于是他很配合的的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说道:

    “哦,没关系没关系,老夫被关在大牢里这么些年,很多人都以为老夫死了……”

    说到这里,祖似笑非笑的望了高睿一眼,“老夫到还要感谢殿下还记得我这把老骨头,老夫被关在地牢的时候,还担心从此世人都把老夫给忘了呢……,不料殿下倒还记得老夫,让老夫甚为感动……!”

    怎么听都有一种阴测测的感觉,当然站得远一些的官员自然是听不到祖说话的,看祖笑意融融,他们还以为高睿几个人和朝廷派来的钦使相谈甚欢呢,心里都悄然地松了一口气。

    “行了,不多说废话,老夫这里有一份陛下的圣谕,你自己看看吧……”祖从怀里掏出一个木盒,木盒里藏着一张便笺一样的字条,高睿连同着一众大大小小的官员全都是大礼参拜。

    高睿恭敬的捧起木盒,从明黄色的锦帛中抠出那一张便笺,上面写明了,这次山东赈灾,要高睿听从祖的号令。

    高睿仔仔细细的看了又看,便笺上的字体遒劲有力,每一撇每一捺都暗藏锋芒,这无疑是出自陛下的手笔,在内阁待了这么久,见过了太多陛下下批的奏章,对这种字体熟悉的很,天下只此一份。看来真是陛下旨意无疑了……

    于是高睿捏着便笺,心情复杂的将祖看了又看。祖显然早就知道上面什么内容,神色自如的等高睿表态。

    高睿又是惭愧又是不甘,惭愧的是自己的差事没有办好,最后竟引得陛下亲自派人来过问,不甘的是这个来救火的居然还是祖。说到底,是他高睿无能呀……

    高睿又那里会不知道,陛下没有直接下发明晃晃的圣旨,而是以这种很私人的方式要求高睿配合祖的行动,其实已经是很照顾高睿的颜面了……

    “……臣,谨遵陛下旨意!”

    高睿小心翼翼的将便笺收好放入怀中,对着祖说道:“祖大夫,泰山郡这几个月一来所有的文案都在府衙内,祖大夫如果想要翻阅,直接命人去取出便是。如果有需要,可以随时派人告知老夫,老夫定然知无不言!”

    陛下给足了他高睿面子,高睿也要给足陛下面子。虽然他打心眼里不同意让祖这个无耻小人来总舵山东大局,但是陛下既然这么说了,那么他这个做臣子也只能恭顺的答应。

    祖哈哈一笑,道:“殿下忠君体国,不愧为百官楷模呀……,既如此,那老夫也就不再推脱了,那个……府衙在哪儿呢?老夫得收拾收拾东西搬进去!”

    “你……!”几个门客都是勃然大怒便要挺身指责祖,祖一来便要搬进府衙内,那么打算让赵郡王去何处安身呀?简直欺人太甚!

    “放肆!祖大夫既然奉诏掌管泰山,住进府衙之内有何不可?都给本王退下……!”高睿喝止了即将爆发的门客,再次看向祖的时候便冷静了许多,“祖大夫可否借一步说话……”

    祖怔了怔,而后颔首道:“这是自然,殿下请……”

    两人并排走在静谧的街道上,后面十几步外跟着一些侍从,天边已经泛起了鱼白肚。高睿率先开口了:“祖大夫今夜在城外做了些什么?”

    祖这会儿不像在人前这么给高睿面子了,白眼道:“老夫干了什么……?老夫帮泰山郡消弭了一场大患!

    你可知这几日,一共三伙反贼聚集在一起,要鼓动流民攻城呢!老夫要是不动手,说不得这会儿你的脑袋已经给人砍下来挂门上了……!”

    高睿楞了一下,问道:“你初来乍到,如何清楚一共有三伙反贼?”

    祖道:“老夫前几日就已经到了山东,在泰山周边逡巡,没有进来,这几日一直在让混进乱民营中的仪鸾司密谍查探乱民的情况,这才得知了这一状况……,老夫打听到他们今夜便要动手,于是便带人直接捣了进去,将这货图谋不轨的反贼一股而灭!”

    祖转过身来,用十分不解的语气问道:“老夫一直很好奇,殿下你莫非比老夫还瞎不成?这乱民全部聚集于泰山一郡,你怎么敢如此放心,任由乱民策划造反而不提防呢?

    陛下想必也给过你殿前仪鸾司的手令,你本来随时可以调用山东的仪鸾司密谍帮你盯着乱民的情况,但你为何不用?”

    高睿面色白了又白,有些尴尬道:“用他们,终究不符君子之道……”祖“呵”地一声冷笑,对于高睿身上这股酸儒的迂腐之气十分不屑。

    在高睿这些传统的士大夫思想看来,这些锦衣密谍都是鹰犬走狗,手段阴毒诡谲,不够光明磊落,因此对于他们,其实是有些反感和抗拒的。所以虽然皇帝将可以调动锦衣密谍的腰牌给了高睿,高睿却从来没有动用过。

    手里头有一把称手的兵器,却不使用,反而将其雪藏,这在祖看来简直蠢得无药可救!

    “殿下以书生意气,罔顾大局,险些酿成大祸!方才若不是老夫及时感到,朝廷今年的计划就会全盘崩乱!”

    “古之圣人曾言舍生取义,但我未曾听过真有那位圣人舍身取义过,在殿下心里,难道这整个山东的局面不比殿下的那点成见重要吗?”

    祖对圣人、君子什么的十分不以为然,在他看来,圣人最是虚伪。圣人永远只会劝其他人去死,自己却绝对不会以身犯险,比他这个真小人还不如。

    所以祖虽然熟读经史子集,满腹经纶,但是对于书中所写的圣人之言,其实是非常不屑一顾的。这里面每一句话每一个注解他都可以倒背如流,但是说受到了什么感化嘛,看看祖的人品就知道,也就是呵呵了……

    高睿气得浑身发抖,指着祖,道:“你!你……岂可这般凭空污蔑先贤……!”

    “,殿下不要这么快翻脸嘛……”祖拍下了高睿的手,笑道:“老夫也就是这么随口一说,无心之失、无心之失,殿下千万莫要往心里去……接下来老夫还要和殿下商讨商讨赈济灾民的事宜……”

    祖将梁景兴应付他的话全都还给高睿。

    高睿疑惑的看着他,道:“按照原计划赈灾?可是府库里并没有粮食了……”

    “这些都是小事情……”祖一脸轻松的说道:“赈灾大计是陛下金口玉言定下的,我们这些做臣子的,当然要不遗余力的完成它,至于殿下担心的粮草问题……我来的时候拿着内阁的批示去了平原郡要粮食,几日后就会到,够这些灾民吃上半个月的了……”

    “才半个月?”高睿皱眉,“半个月的粮食远远不够,我需要至少能支撑四个月的粮才可以放手去实施赈灾,这半个月,根本什么也来不及布置呀!”

    “哈哈哈哈……”祖看着高睿,忽然乐不可支。

    高睿很不喜欢这种感觉,皱着眉,问道:“你笑什么?”

    “我笑殿下屁股底下就坐着一座粮食堆成的山却还要到处找粮食,实在是好笑……”

    高睿一听这话,被嘲笑的怒意也消减了一点,问道:“此言何意?老夫这里何来的粮山……?”

    祖道:“你没有,但是山东的那些蟊虫们有呀,不正是他们将常平仓给倒卖一空然后放一把火烧了吗?既然做都做了,还酿成了大祸,想就这么全身而退,未免也太过便宜他们了……”

    “你想怎么做?”高睿看着这个瞎了一只眼睛的老头,忽然感觉到一股寒意。

    “怎么做……当然是让他们吃了多少在十倍吐出来!

    他们干的好事,还想让朝廷给他们擦屁股吗?”

    祖冷笑道:“这些蟊虫,这些年过得太舒服了,勾连地方豪族,连朝廷的政令也敢不放在眼里,公然倒卖常平仓内的粮食。

    眼看这个烂摊子就快要捂不住,居然还敢纵火,真是狗胆包天!老夫此来,便是奉陛下旨意,要将他们连根拔起……!”

    高睿大惊失色,“你用这般酷烈的做法,不怕引起山东大乱吗?”

    “老夫怕什么?不破不立,腐肉,烂到一定程度就要挖干净,否则就会危及性命!

    老夫手里头还有两千邺城西大营禁军,而且山东一多半的兵马都在泰山郡……”

    祖看了高睿一眼,在他看来,这是高睿这些天唯一做对了的事。

    “老夫不同意,若是到时候山东大乱,老夫看你要如何交代!”

    高睿坚决不同意,虽然这些官吏都只是芝麻小官,但是他们背后都站着地方豪族,轻易招惹不得,否则便会给山东的稳定造成极大的影响。

    “……老夫觉得,你只要抓几个杀鸡儆猴就行了,没有必要把摊子铺得这么大,到时候山东恐怕不稳呀!”

    祖冷笑一声,“这并不是老夫的意思,是陛下的意思……

    火龙烧仓传到邺都去的时候,陛下龙颜大怒!这回,内阁和陛下都已经做好万全准备,替代他们的人很快就会赴任。

    ……不血流成河是不能善了了!”

    高睿的面色顿时苍白如纸!

第一百章莫名其妙的请帖

    朝廷派来了当朝秘书监、御史大夫来泰山的消息不胫而走。很快御史大夫入住泰山郡府衙,赵郡王被夺权,暂居驿馆的消息传了出来。

    就像一枚石子扔进了池塘里,不过几日之内,各种风声都纷纷以泰山郡为中心散播开来。

    然后便是满城风雨。泰山郡大大小小的官吏对此展开了一场讨论。比如接下来的这一幕:

    “嘶……,朝廷派来这么一个大官,一来就夺了赵郡王的权,让他在一边坐上冷板凳,朝廷那边想在山东捣鼓些什么?”

    一个留着山羊胡的主簿捏着胡子,忧心忡忡。

    “看不明白呀,也许是朝廷预料到泰山局势不稳,来压阵的?”县尉也是一脸迷惑,接着提出了这么一个可能。

    “应当是……”山羊胡主簿皱眉道:“但又不全是……老夫总觉得朝廷此次来人,用意不会这么简单……”

    “你想呀,若真是来泰山压阵,那他又何必上来就咄咄逼人,把赵郡王给撵走呢?赵郡王可是总理泰山大局,坐镇山东的呀!”

    “他祖,一无陛下敕令,二无朝廷公文,并没有明言让他取代赵郡王的位置,怎么就这么大摇大摆的入住府衙了呢?”

    “对呀,赵郡王还乖乖让位了,连争辩也没有,这实在太奇怪了……”

    “听明府说祖大夫来的时候怀里揣着一封陛下密诏,赵郡王看完之后脸色就变了……”山羊胡主簿感觉到了一丝不妙,“这密诏上写的什么,让赵郡王如此顺从?”

    “会不会是朝廷那边要在山东搞大动作?”县尉忽然想到。

    山羊胡主簿愣了一下,想了想,摇头道:“能有什么大动作?他总不能将山东掀个底朝天吧……泰山局势本来就这么乱了……”

    他沉思良久,还是想不出什么头绪,“不过赵郡王退出是一定的了,接下来应当就是这个祖大夫来主持山东局势,我们且看下一步他要干嘛。”

    “要做一些提防吗?通知下去,让他们都收敛一些?”

    山羊胡主簿当然知道县尉所说的“他们”是谁,苦笑道:“也只好如此了……让他们把粮价压一压,不要太黑了,免得引起朝廷的弹压,朝廷这次什么个意思谁也摸不准……”

    他似乎终于打定了主意,“嗯,就这么办!你先去联合一些人,准备好一些好东西,等到第二日祖大夫开衙就上去登门拜访!好歹摸一摸他对咱们是个什么态度……”

    他微笑道:“这位祖大夫可是大大的有名,老夫亦曾耳闻,给这位挑礼物,弄些琴曲孤本、珍奇古玩,越贵越好!送女人也可以……”

    “这位品味有些独特,不喜欢豆蔻少女,偏爱年长熟妇,寡妇最好,风韵犹存,温柔体贴的那种……”山羊胡主簿的嘴角勾了一下,露出一个“男人都懂”的表情,说完,还意有所指的看了县尉一眼。

    那县尉一阵尴尬地笑道:“你老哥放心,到时候我一定将我家那嫂子送上门去。绝不会给大家拖后腿,这点我还是柃得清的,哈哈……”

    那县尉的兄长十余年前便死了,他顶替了哥哥的职位,还霸占了貌美的寡嫂,私生子都已经有三个,这个在泰山郡的官吏圈子里不是什么秘密。

    “你柃得清就好,当年你逼占了四个良家女子,致使闹出人命,郡守本想将你置于死地,若不是我们合力,你今日岂能好端端站在这里?

    男人,目光要放长远,大事要紧,等这股风波过去,还不是你想怎样便是怎样?一个女人,送出去也就送出去了,没什么要紧的……”

    山羊胡主簿敲打他一番,那县尉唯唯诺诺称是,虽然两者官职权力差不多大,但是他自己知道,在他们背后那些人哪里,自己的分量可远远没有眼前这个主簿重要,在主簿一番暗藏威胁的话语之后,他除了答应还能说什么?

    见到县尉如此识趣,主簿便也不再多言,背着手离开了。

    县尉摇摇头,斟酌着等会儿要如何跟家里人说,不过想必他们也不会不同意,拿一个寡妇送给当朝大官也不是什么多丢人的事情……他这么想着,一脚深一脚浅的离开了……

    这位祖大夫一来便强势夺权,想必第二日就会有一番大动作,这个大官可一定要伺候舒服。

    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但是很出乎人的意料,祖躲进府衙内,两天了大门就没有开过,说是祖大夫一路从邺城来泰山,马不停蹄,舟车劳顿,现在要好好休息,有什么事情先跟赵郡王高睿汇报,等他休息够了再说。

    暗中准备讨好祖的泰山官吏们都傻眼了,有些摸不清楚这御史大夫的想法了。

    陛下如此信重你,就是为了让你来睡大觉的吗?越想越觉得这个祖大夫不靠谱。

    但是祖一日不开门,他们就一日不能见到祖大人的庐山真面目,也就一日不能摸清楚他这次来泰山的想法是什么……

    终于,在众人翘首期盼了两天之后,傍晚,泰山郡府衙的大门终于打开了。许许多多的甲士从府衙们窜出,骑着烈马,挂着长刀,以府衙为中心奔向四面八方。

    正照例“巡逻”的县尉满面酒色的走在大路上,忽然听得身后的一阵惊叫,还有踏踏地马蹄声,那县尉的酒劲顿时上头了,拿出来官老爷的官威,亮出那还没有开锋的刀子,回头喝道:“谁,谁……敢在城中纵马!谁?!”

    “头儿,后面!后面!快跑!”他的喽们都是惊恐的大叫,有的转身就开始奔逃,这些往日里无比谄媚的脸变得煞白一片,身后的马蹄声越来越清晰……

    他困惑的转过身去,一个浑身罩着铁甲的怪物飞速的朝这边冲来!高大的影子瞬间便将他笼罩!

    横冲直撞!像一块巨大的石头从山头滚下,势不可挡!

    县尉呆立在哪里,看着这笼罩在铁甲内一人一马冲撞而来,那被酒麻痹的大脑瞬间便清醒了,可他已经来不及反应。

    就在他惊恐的紧闭双目等死之际,一股风从他脸颊流过!铁片碰撞的声音都是如此清晰又刺耳!

    那一人一马擦着县尉交错而过,停了下来,调转马头,端坐在马背上冷幽幽的看着他,“你可是泰山司职县尉张淼?”

    张淼战战兢兢的转过头,那凶兽一般的骑兵逆着光,整个正面如笼罩在阴影之中,铁甲覆面,只看得清一对如同鹰隼般狞亮的眼睛。

    “……对,对,我是张淼……这位军爷,有何贵干呐?”

    那军士从马脖子出掏出一样东西,张淼下意识以为他要动手,急忙将手臂挡在头顶上,腰马上向下弯了几分,别过脸,闭上眼,牙齿“咯咯”地上下打架。半天没有动静,这才偷偷的睁开一只眼,只见摆在面前的是一封大红色请柬。

    那军士用很生冷疏远的语气说道:“祖大夫今夜宴请所有泰山郡官吏,请张县尉务必到场!在下还有要务在身,就先告辞了!”

    说完,那军士便扬长而去。

    “差点把我给吓死……不愧是邺城大营里的禁军,走在大街上都这么横吗……”

    几个小吏拍拍胸口,惊魂未定,然后笑嘻嘻的凑上来,道:“头儿,给咱看看这上面写得啥呗……”

    “去去去!看什么看?老子给你看你认得这字吗?”张淼一挥手拍掉了摸在请帖上的几只咸猪手,摊开扫了一眼。

    “御史大夫请泰山郡所有官吏赴宴?”只是第一眼就让张淼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这,这怎么回事?”

    同样对此感到困惑不解的还有很多人,比如在驿馆内替祖批阅公文的高睿。

    “祖大夫今日开衙了……”梁景兴踟蹰的说道,显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哼……”高睿埋头在公文里,冷笑道:“睡了两日,真是心大,他这会儿终于清醒了?正好,把这些公文都给他送过去……!”

    高睿再次将手头上的公文看了又看,他可不希望自己的的工作被祖给挑出错来!

    “明公,我觉得您应该先看看这个……”梁景兴憋了好一会儿,才将一个红封的、貌似请帖的东西递给高睿,高睿一见便皱起了眉。

    “这是什么东西?”

    “这是从郡守府里送过来的,请帖……,祖大夫亲笔所书,请明公务必赴宴!”

    高睿听了之后立刻便是眉毛皱起,道:“祖在搞什么鬼?休整了两日,醒来第一件事不关心山东政务,反而来宴请老夫,这是何意?”

    “他请的人还不止明公一人,我打听过了,凡是如今在泰山郡的有职务在身的,都接到了祖大夫的邀请……”梁景兴苦笑道。

    如不是因为吃不准祖的想法,他怎会如此犹豫……

    “什么?泰山郡如今形势如此危急,这个老混蛋居然还有心思饮酒作乐!”高睿勃然大怒,不过他所思考的明显不和梁景兴一个频道。“老夫怎么能和这些人凑在一起!我定要狠狠弹劾于他!”高睿性烈如火,提笔便要开始写奏折。

    “明公,我看明公还是有必要去一趟,看看祖大夫到底想干什么再做计较……”梁景兴上前劝阻到。

    高睿冷笑一声,道:“他能有什么想法,无非就是吃饱捞足,然后甩手走人……此人……消极怠政,枉顾陛下恩德,老夫饶不了他!”

    高睿下笔如飞,将满腔怒火倾泻在纸面上,忽然写到关键点的时候,他停顿了一下。他忽然改主意了,要弹劾祖,不描述他在宴席上的丑态怎么行?

    于是他暂且搁下笔,“老夫就去看看他想干嘛,回来再接着弹劾他!你跟我一起去吧……”

    “这……”

    “别这呀那的,你和我一起去,我就不信他姓祖的还敢不给老夫面子!”

第一百零一章群魔乱舞

    夜色慢慢爬上来,泰山郡府衙内,一派和乐的场景。青衣的仆童满脸堆笑,迎接着上门的宾客,怀里早就被请帖和碎银填满,衣襟里露出一截请帖,上面笔墨潇洒醒目,一株合欢花跃然纸上,旁边的小字也是风骨卓然,隐隐然大家气派。这,自然是出自祖大夫的手笔。

    随着一声声唱喏声,穿着光鲜体面的官老爷们一个接着一个踏进了这泰山郡的府衙内。

    “祖大夫初来泰山,可有风水不适的情况,泰山地小民贫,如果有照顾不周的地方,你们直接与我说,我定会将其办妥……”

    原泰山郡郡丞放下架子拉着青衣小厮亲切友好的谈话,时常探询正在府衙内的哪位朝廷贵人的情况。

    青衣小厮得了他强塞过来的银钱,实在不好一丁点也不泄露给他,只得笑道:“我家主人一切都好,这两日休整,精神头好了许多,府衙内也什么都不缺……”

    “那……那祖大夫他老人家,可有什么爱吃的,爱喝的,他中意什么样的东西?”郡丞仍然不气馁。

    “倒是有,前些日子,我家主人说想吃新鲜的黄花鱼,可你看看,现在的泰山郡,哪里能买到这东西……?”

    郡丞立刻便道:“哈哈哈哈……黄花鱼!?诶,想不到祖大夫河北人士居然也喜欢这新鲜海货,你也不早说,我们山东靠海,别说一两条黄花鱼了,就是那鲲鱼也曾有人见过!稍等……几日后,我便命人将新鲜的海货送过来,请祖大夫尝尝鲜!”

    那郡丞将自己的家仆叫过来,交代了几句之后,那家仆就匆匆忙忙的离开了。显然是郡丞交代他想办法弄来新鲜的海货。

    接着,人愈发的多起来,越来越多的人被请到中堂入座,仆童婢女端着果蔬穿梭往来,场面渐渐热闹。

    “这个,请问祖大夫什么时候来见我等呀?”一个急性子的官员拉住管家的袖子,问道。

    “贵客莫急,我家主人正在梳洗,等到整理完毕,才好出来招待各位,各位稍等……”管家谦逊有理的说道。

    这些官员对待他明显对对待其他奴仆不同,他们可是打听到了,这次祖大夫来到山东,并没有带多少随从,那些端茶倒水的小厮婢女都是原来赵郡王留下来的,姑且算是借的,那这祖大夫带过来的几个人自然不能和他们相提并论,这是祖大夫的心腹,自然是值得放下身段结交一番的。

    在主角还未出场的时候,宾客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自主。

    宴会本来就是天然的社交场所,主角还没有登场,他们也不用怕会喧宾夺主,此刻他们自然是在众人之中寻找一个关系好的熟人攀谈起来,场面一时热闹。

    然而,随着一声唱喏,“赵郡王殿下到!”喧闹的气氛就像一个急刹车,为之一肃,静默无声。高睿穿着一身常服,黑着脸踏进来,毫不客气的找到最前列的一张桌子坐下。

    看看众人,微微皱眉道:“老夫只是来凑个热闹,你们不必理会老夫,自便吧……”

    话是这么说,可有谁真敢自便的?赵郡王明显是心情不佳,若是当面真热闹畅快的聊开了,还不得引来震怒?

    有人暗中腹诽,这老王爷不像是来凑热闹的,像是来砸场子的……

    在后衙内,收拾好的祖施施然前往正厅,瞟了身边的管家一眼:“人都到齐没有?”

    “回主人,所有泰山郡的官人都到了,还有赵郡王殿下,方才也到场了……”

    “他居然也来了……”祖有些郁闷。管家一滞,小心的问道:“这邀请赵郡王殿下的请帖,不是您亲手所书吗?”

    祖翻了个白眼,道:“我是邀请了他没错,可那只是客套一下,没想让他真来,他要来了,肯定给老夫甩一晚上的臭脸子!这赵郡王也真是……老夫究竟是不是真心请他来,他自己心里还没有一点……数吗?”

    “算了,来都来了……就一并招待了吧!”

    正厅内,赵郡王高睿一口一口的抿着酒,斜着眼扫视着这泰山郡大大小小的官员,好嘛,七八十号人,一个不少,全都来齐了!

    【这些庸官,不好好办事,反而来此饮酒作乐,真是不当人子……!】他将酒杯重重地“砸”了桌面上,使得旁边坐着的官员战战兢兢的。

    “明公,这是宴饮,不要把气氛搞得这么僵嘛……”梁景兴哭笑不得地劝谏道。

    高睿从鼻孔里哼了一声,扫视着众人,所有被他看到的官员都是诚惶诚恐的低下了头,不敢与他对视,高睿指着这些人,不屑道:“看看,你看看这些人,哪里有地方大员的样子?个个都像是养肥了的猪……!”

    梁景兴脸颊抽搐了两下,朝众人露出一个得体的微笑。高睿年纪将近半百,脾气见长,又向来比较耿直,只要占理,赵彦深他都不怎么给面子。更别说这些在他眼里如同杂虫一般的区区小吏了。不过这样很得罪人的!每次都是梁景兴出来打圆场。

    “明公……!祖大夫马上就要来了,不看僧面看佛面,您总要给祖大夫留些面子吧……?”梁景兴真是快崩溃了,怕高睿嘴里又冒出什么得罪人的话!

    高睿依旧气哼哼的,“他要什么面子?”不过好歹是听进去了,接下来他就只喝酒,不说话了,周围的官员都是松了一口气。

    接下来,祖出场了,大家只见到一只眼睛朦着一层翳的枯瘦老人走出来,高睿虽然瘦,但是骨架粗大,看起来自有一股威严的气概,而这位祖大夫就不同了,笑容慈祥和蔼,一出场就首先寒暄道:“让诸位久等了,惭愧惭愧……”

    “赵郡王殿下也来了,真是令我荣幸之至……”

    高睿轻哼了一声,就算是打了招呼了,祖丝毫没有感觉到尴尬和下不来台,反而笑道:“今日诸位齐聚一堂,寒舍蓬荜生辉!老夫先干为敬!”说着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在场的官员眼睛都亮了,从感觉上来看,这位祖大夫该是和他们一丘之貉,同道中人呀!

    当时心下都是放心不少,纷纷举杯奉陪。

    喝完,祖又道:“这些日子,泰山形势十分危急,地方政务有赖各位,是各位同心协力,才让着泰山郡稳如泰山!老夫再敬各位一杯!”说完又是一杯酒落肚。

    唯一没有举杯的就是高睿,他现在满脸黑线,心里大骂祖是不是眼瞎?!这泰山郡可以撑这么久都是高睿的功劳,跟这帮废物有什么关系?对了,他确实眼瞎……

    高睿压下了心头的火气,觉得祖这次来既然是来将这些人连根拔起的,那么想必等下一定会有什么转折,所以他还是忍耐住了,等着看祖的表现……

    但是他失望了,因为祖自始至终都没有什么“摔杯为号”的举动,宴会的气氛一直很和谐。

    他又以为祖改主意了,也许祖将他的话听进去了,不想这么大动干戈也说不定?那祖肯定会警告或者提点的吧?可是祖没有。

    好不同意压着性子看完了祖接受所有人的恭维,又压下性子看着祖很谦逊的表示了一通,接着便听到祖说道:“这些日子,泰山郡的粮草实在是十分紧张呀……”

    在场的人都竖起了耳朵,高睿心道:“终于来了!”

    在场的就没有一个是蠢的,马上就有几个地位较高的表态:“祖大夫还缺少多少粮食?我们可以看着填补!”

    “对呀对呀,此次赈灾,朝廷花销用度实在太大了,又要对伪周用兵,恐怕已经是捉襟见肘了,我等身为大齐臣子,焉能对陛下的困境视而不见呢?臣等族中可以凑出三十万石粮草,以解朝廷燃眉之急!”

    一个在泰山郡官吏中颇有声望的富态中年人站出来了,接着就是一大轮跟着站出来表忠心的家伙。纷纷表示他们所有人可以联合筹措这些粮食,看的人热泪盈眶,那一瞬间高睿甚至产生了这些人都不是贪官,而是朝廷的忠臣义士的错觉。

    他觉得这件事总算是圆满解决了,看着祖,希望祖可以答应下来。

    祖也是一脸深受感动的模样,将双手往下压了压,道:“诸位大可不比如此,朝廷还没有危急到这种程度……老夫就提前告诉你们,朝廷,已经从平原、青州调集了近百万石粮草,全力赈济山东!”

    众人哗然,近百万石粮草?!有了这些粮食,山东危局绝对可以迎刃而解!难怪祖大夫一来便大摇大摆的睡大觉,原来是手头有粮心里不慌呀!高睿也是愕然的张大了嘴巴,祖先前不还说粮食只够半个月的吗?

    他刚想向祖确认一遍,却见祖一个眼风扫过来,微不可查地朝着高睿摇了摇头,梁景兴暗中按住了高睿的膝盖,嘴唇嗡动:“明公不可……”

    祖接着说道:“……你们对朝廷的忠心,老夫现在已经见到了!……后日,粮草便要完备,接下来,还请诸位力同心,勉力赈灾!等到事成之后老夫将上奏陛下,个个都能在功劳簿上记上一笔!”

    高睿此刻脑子里就如同一通锣三通鼓,整个都快炸开了,这祖……在搞什么鬼呀?……

    众人都很高兴,没有人注意到坐在前排的高睿,在他们看来,赵郡王全程不说话,就是在默认祖具有高于他的领导权。

    和将他们视为蟊虫的高睿相比,他们更加愿意跟从这位和蔼可亲,还能带着他们一块儿升官发财的祖大夫。

    于是高睿完全被他们忽略了。又是一番笑谈吹捧之后,山羊胡主簿出场了,对着祖说道:“听说祖大夫来泰山郡是孤身一人?哎呀,这可不行,祖大夫公务繁忙,身边没有一个知冷暖的枕边人怎么行?在下倒是可以送祖大夫一个……聊表心意,聊表心意……”

    祖眼底明显闪过一丝心动,斟酌了片刻,还是道:“哎呀,这个恐怕不太好……老夫来山东,为的是替陛下排忧解难,岂是来享受的?况且你若是送我一个豆蔻年华的少女,老夫回朝少不得被一通弹劾,近几个月,朝廷抓风纪抓得很严呀……”

    “诶,这个祖大夫大可不必担心……”山羊胡主簿的声音带着若有若无的诱惑,“这是一个寡妇,张氏……今年二十有八,长得珠圆玉润,肤白貌美,更兼温柔可人,收在房中绝对是个知冷知热的贴心人……”

    “再者,大夫您未娶,她又丧夫未嫁,您若将他娶了,那绝对是她的福分……这种事,就算朝中有小人想要借此攻击您,也决计挑不出错来……”

    祖明显意动,假模假式地考虑了一番之后,最终还是欣然同意。高睿似乎终于是听不下去了,一挥袖子起身,哼了一声道:“乌烟瘴气……!老夫身子不适,就不便久留了!诸位……请便吧!”

    说完便大步流星的离开了,梁景兴向众人欠身道:“我去看看殿下……”

    大厅内一时沉默,祖“哼”了一声,端起酒杯,似乎赵郡王的这种行为根本就不能影响他喝酒的心情,道:“赵郡王既然不给老夫面子,我们就且别理他,我们喝自己的,诸君请!”满堂又渐渐响起了喧闹声。

    “明公,明公等等我!”高睿大踏步走出府衙的大门,梁景兴便从后面气喘吁吁的跑来,“明公你且消消气……”

    此时的高睿脸上那样方才那样气愤不已到模样,一脸平静,道:“我没有生气……”

    “……”梁景兴看看高睿,确实一点生气的反应都没有,心中顿时大为惊异。

    高睿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淡淡道:“那些蠢货,屠刀都要架到脖子上了还不自知,反而乖乖的将脖子伸过去……呵,我们且看好戏!”

    高睿回头深深地看了里面一眼,轻柔的风吹过府衙的门口,两盏灯笼在风中摇摆不定,越来越弱……

一百零二章酝酿的杀机

    酒宴过后,泰山郡上上下下的人心很快就安定了,祖明明白白的表示,只要之后不犯大的过错,朝廷是不会对过往有任何追究的,这给泰山乃至整个山东的官吏都吃了一颗定心丸。

    酒宴过后第二日,傍晚,祖所说的百万石粮草顺利到达泰山郡,长长的运输队伍绵延十数里,泰山郡下立时沸腾了,百姓的欢呼声震天动地。在祖的亲自组织之下,泰山郡的赈灾大业顺利的拉开了帷幕!

    祖大夫一改初来泰山的颓态,领导整个泰山郡官员参与到工作之中,常常亲自带着人到难民营之中巡视,慰问灾民,并且指导工作。

    “你们这个方式不对……!”祖指着远处的一座城墙,许许多多的人影在那里忙碌着,皱着眉说道:

    “你们看看你们干的,不管男女老幼,统统赶去修理河工、修缮城池,这怎么可以呢?这不是胡来嘛!毫无章法!?到时候又是一团乱麻!到时候谁来担这个责任?你!……还是你!”

    两位郡内的父母官此刻是满头汗水,跟在祖大夫的身后,亦步亦趋,连忙道:“祖大夫说的是,我们马上派人休整好,让他们换一种调配方式,肯定按时完成您定下的标准……”

    祖冷哼了一声,反问道:“你们打算如何调配?……前日,老夫在河道那边就已经提点过你们,结果到了现在你们又是给老夫来这一套!换汤不换药!又是这般乱糟糟的!你们是猪脑子吗?”

    “请祖大夫训示……!”郡守和郡丞都快被骂哭了,把皮球又踢回到了祖那里。

    祖斜乜着他们,道:“公文里写得明明白白,赈灾,总共有四项大任务!其一,要疏通部分重要河道,修缮破旧城墙,修整道路交通!其二,要将部分百姓分批分别迁往南北两方,向北,迁往幽州、渔阳、平州、营州、安州!向南,则迁往豫州,西兖州、兰陵郡、琅琊郡……其三,要征集一些壮丁,充为兵员,输送邺城!其四,就是尽快恢复生产,在秋收之前,要获得第一批的粮草!”

    “这些下官等都明白……只是……只是……这上面也没说到底该如何做呀……”郡守和郡丞苦笑道。

    祖面上浮现一丝不满,心里暗骂道:

    【蠢材!要你们何用?!朝廷每年花这么多俸禄,养来的就是这么一群废物!?】

    他终于知道为何高睿会这么上火了,有这么蠢的手下,什么都要自己过问,实在是想让人不火大都不行!

    于是他有些无语的说道:“既然赈灾已经划分清楚了工作要点,那么你们就可以通过这些主要工作去安排展开呀……蠢材!……”

    看见郡守和郡丞依旧低头装鸵鸟,祖杀心顿起,深吸了一口气后,说道:“……首先,你们要先将人群分开,北上南下垦荒的,还有留在山东的,这些都要区分好……”

    “分成三个大营分别看管,北边是北上的,南边是南下的,中间留给留在山东本地的……其他人先不管,中间那个大营,按籍贯,又分别给我划分为一个个小营……”

    郡丞听迷糊了,“不对呀大夫,我们把他们划分的那么清楚干嘛使呀?”

    祖怒视他:“我刚才又没说要在秋收之前恢复当地农事,有没有?!老夫划分开他们,自然是为了把这些人都弄回老家种地!”

    这次是郡守冒泡了,“种……种地?都弄回去?那……那城墙和河道不修缮了?”

    “……”祖的火气简直能把肺给炸掉,“我什么时候说过城墙和河道不修了?!”

    “那您的意思……?”语气犹犹豫豫,甚是畏缩,明显底气不足。

    祖多年来练就的养气功夫终于有了用武之地,“地要种,城墙和河道也要疏通。”他方才险些被这两个废物给气晕在地。

    “家里人丁多的,就酌情留下个把壮丁,剩下的发回家种地,家里人口简单的,就都打发回去种田。”

    “家里如果人口简单,那么如果留下壮丁,剩下的也无法将田种好,不如将他们留下来,人口由我们来养,老弱妇孺都可以给安排个零零碎碎的散活,也不至于让他们吃空饷,无所事事……”

    “家里如果人口众多,或者是一族,那么耕作也不差这么两个三个……,可以从中抽出一部分壮丁,参与到河道疏通或是道路休整等等方面的活计……也算是报答朝廷给他们吃了一口饱饭……”

    祖接着说道:“所以,你们这些天要做大量的工作,要将人口给老夫登记清楚!迁往南北两方的队伍马上就要启程了!再这么拖下去就要耽误农时了!这两日什么活也不要给他们派,三日后……不,两日后,老夫就让人将他们都迁走!”

    “哦,还有,单身光棍也给老夫单独柃出来!愿意从军的,先分出来!暂时先让他们跟其他人一样做工,等到两个月后,会有人将他们领到邺城大营去,省的到时候又手忙脚乱的!”

    祖白了他们一眼,这两位低下了头。心里还是有些羡慕这些光棍汉,邺城大营?进去了以后就是禁军老爷!这些平时连媳妇都娶不上的丘八转眼就走上了人生巅峰!要知道,大齐一朝可很少有大批汉人征兵入伍的先例呀!

    “至于那些田地……这是最难的……”祖拍拍额头,道:“有一小半的人口会被迁走,那么剩下的农田可以给剩下的人划分一下……工作要细致到位!”

    “难不成,连商量都不打,直接瓜分掉?”两人都是愕然,祖不耐烦道:“要不然呢?我们那里来的时间找他们一个一个商量?直接划分给留下来的那些百姓就行了!”

    郡丞咽了口唾沫。这简直就是白捡呀!比枪还狠!

    那些灾民虽然一穷二白,但是手头的田地却是实打实的呀!他们这些山东豪族,这些年靠着巧取豪夺,也不过才占有小半。

    还没有等这次民灾给他们带来更多聚敛土地的机会,朝廷就空降下来一个赵郡王,导致他们有这个贼心,没有这个贼胆。

    还寻思着有没有机会再摸一点呢,祖就直接发话了,给这些灾民瓜分掉!他们那个心痛呀!心里简直就在滴血!

    “这些土地本不归那些人所有,如果祖大夫强行将土地征收瓜分了,那肯定会引起百姓们的不满的……要不,您再考虑考虑?”

    郡丞的眼睛眯成一条缝,配上那张白面馒头一样的大脸之后就更加滑稽了。他趁机向祖“好心提议”。

    【这个时候你倒是忽然机灵起来了!】祖对于郡丞还有他们这些人背后群体的想法一清二楚,于是将早就准备好的方案提出来:

    “老夫已经想好了,不必多言,告诉那些灾民,他们在山东失去了一亩地,等到了北边,老夫就向陛下奏报请旨,多给他们一倍!只要他们可以开垦出来,朝廷就给他们多少,决不食言!”祖一招绝杀!

    “那,那祖大夫……这些工作都太繁琐了,我们这些人都有公务在身,实在没有人力再抽出来去丈量分配土地了,要不,我们暂缓此事,让他们种好原来他们自己的地就行了?”

    郡守也很是“兢兢业业”一心为朝廷考虑。

    祖也很善解人意的说道:“哎呀,事事都要你们操心,实在是麻烦你们了……”郡丞、郡守都连连道,“不敢不敢”、“应该的应该的……”

    “不过……”祖说道这里忽然来了一个转折,“什么都劳烦你们不太好,毕竟你们实在是太忙,可是这个工作没有人去做又不行……这次我来山东的时候,陛下特意送来了五十位考举中榜的学子,意思是让他们历练一下,老夫思来想去,觉得这件事让他们去做比较好,你们觉得呢?”

    郡守和郡丞脸上的笑容都有些僵硬,“啊……哈,祖大夫说怎么样,那就是怎么样,下官等绝无异议!”

    祖对他们的这种表态显然很是满意,颔首微笑道:“那就好那就好……等此次赈灾结束,你们所有人,老夫都将上报朝廷,将来……青史留名,也不是难事!”

    二人这才面露喜色,“下官等愿为朝廷分忧!”祖又走了一阵,见到城墙根下,一个茶棚支起来,赵郡王高睿正坐在那里悠哉悠哉的喝茶。

    祖回身看了一眼,两个下属很自觉的暂避了。他们可不想触赵郡王的眉头。

    “呦,祖大夫来了……请坐请坐,您辛苦了……”高睿笑眯眯的给他倒了一杯,祖白了他一眼,毫不客气的坐下,端起就喝,皱着眉:“怎么是凉水呀?”

    “煮茶的家伙没带,你就将就着喝吧。”高睿依然乐呵呵的,“这几日感觉如何?”

    “凉水你摆出这些茶具来干什么?”祖又大口饮了几口,连倒三杯这才说道:“还能感觉如何,这满郡上上下下,都是废物蟊虫!只知道搜刮贪敛!若不是现在老夫手头人手不够,正是用人的时候,老夫非得废了他们不可!”

    高睿嘴角依旧勾起,似是在嘲笑祖如今的狼狈,“哈哈哈哈,你现在见识到了吧,这一个月,老夫支撑着这山东局面是何等艰难……!”

    “哼……那又如何,老夫做的比你要好……”

    “你就贫吧,到时候再说!”高睿忽然问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祖想了想,道:“再有七八日吧,等所有事情都安排妥当了,那个时候,我们再动手不迟……!”

第一百零三章露出的獠牙!

    祖对泰山工作指导了几日后,泰山政务渐渐步入正轨。整个赈灾行动在几天之内高效了很多,许许多多的难题也一一上报,并且得到了快速而且高效的解决方案,泰山赈灾计划进程可以用一日千里来形容。

    这些日子,祖大夫在做完基本的指导工作之后就对于剩下的事情基本上撒手不管了,再次将赵郡王高睿推到前台。高睿也是无奈,帮着他将剩下的残局给补完,忙得热火朝天。

    于是接下来的这几天里,百姓和公人常常可以看见一个面色严肃的老人巡视着各个工地,偶尔还停下来问问公人工作的进展,问问百姓是否吃饱穿暖,得到了令他满意的回答之后,才离开。否则就会将负责这一片的上级官员给叫过来一顿骂。

    “你们这些人到底是怎么回事?不是说好了按照章程来办事吗?瞎搞!现在,立刻,马上,给老夫回到原来的秩序里去!

    ……不要跟我说什么祖大夫说过!他是他,我是我!

    你们现在在我的手底下,就得要按照我的办法来!”

    一通蛮横的发泄之后,高睿总算是得偿所愿的修改回了一些被祖篡改的细节,然后扬长而去。

    老祖不给他面子,一点小小的章程问题都要和他对着干,还特意去篡改了,硬要将简单的事情复杂化,就为了和他怄那点气……真是……,不知所谓!

    “明公,我们这样又改回来,会不会引祖大夫不满呀?毕竟他现在才是总揽山东大局的人啊……”梁景兴不得不站出来提醒高睿别玩脱了……

    “放心,老夫自有计较,包准他挑不出什么毛病!这个老货耍心眼还是有一手,但要轮起干这些实际的,他还能有我在行?老夫当初也是下放过郡县的,对这些政务细节熟的很,我走的时候,百姓还给老夫立了一个碑!”

    高睿哈哈大笑,“看看祖那老货有什么?提起他,满天下的人躲他就跟躲苍蝇似的!你且走着瞧,回朝之后,他的名声会更加臭不可闻!哈哈哈哈……”

    对于高睿的这一通大笑,梁景兴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回应,左右看看,见到偶尔道路旁有人窜出来,便拉着高睿的袖子说:“您这些日子天天挖苦祖大夫,还没有挖苦够呀?”

    “你们两人怎么就这么不对付呢?明明咱们这次是和他一条船上的……”梁景兴压低了声音,道:“您这样四处嚷嚷,是生怕那些人察觉不到吗?您这样可是要冒计划被提前泄露的危险呀你要晓得……”

    高睿眼珠子一转,毫不在意似的大声道:“老夫就是不服他,他一个幸进之臣,靠钻营拍马入了阁,等老夫将山东局势基本稳定,他又冒出来摘桃子……

    呵,估计现在那个老色鬼还赖在那寡妇的肚皮上吧!

    哼哼……,一大把年纪了,他吃得消吗他?”

    话锋陡然一变,他这分明是故意说给远处的其他人听的。远处几个公人竖起耳朵偷偷听着这边的动静,暗自寻思道:

    “早听说赵郡王和祖大夫有嫌隙,如今看来不假,难怪这几日赵郡王都对祖大夫的施政方针横加干预,原来原因在此……”

    消息就是这样,一传十十传百,很快这股风声就传到了有意打探上层动向的一众官员耳朵里,对于赵郡王如此蛮横心生不满的同时,都是心里暗自松了一口气,看来赵郡王确实不是和祖大夫一伙的,如此便好……

    他们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向祖大夫彻底靠拢,但是有了高睿做对比,他们顿时觉得投向祖大夫实在是最好不过的选择。于是短时间内,他们就做好了决定。终于,在高睿又一次横加干涉了政务运行之后,泰山郡上上下下的官员终于上交了投诚令联名弹劾赵郡王高睿,请求祖大夫将其暂免职权!

    这,既是他们在投诚,也是在考验祖权力限度。人嘛,在抱大腿之前难免会想要知道自己抱的大腿结不结实,牢不牢靠。听说祖大夫身上怀有陛下密诏,用以钳制赵郡王,也不知是真是假……

    祖的反应很令他们满意,直接通牒让赵郡王不得再插手赈灾的一应事物,而且,还将所有权力转交给了下级官员,让他们来总揽赈灾后期的收尾工作,这让他们觉得感激涕零!以十二分的热情,奋不顾身的投入了祖的怀抱!

    接到祖通牒的高睿回到驿馆之后,一扫脸上的铁青之色,笑道:“这老小子,拉帮结派倒是挺有一手……”

    “明公,那我们接下来……?”

    “什么都别做!没听祖说吗,再敢对泰山政务横加干涉,就要联名弹劾老夫,老夫可不干这个傻事……”高睿挑了挑线条锋利的眉毛,不无讽刺的说道。

    梁景兴静默无言,心道:【谁说这两位不对付来着,这不配合的挺默契的吗?……人老成精,能混进内阁的就没有一个简单的……】

    他偷偷的看了两眼自己的这位恩主,觉得这位看上去粗枝大叶、脾气暴躁的郡王也并没有其他人想象的这么好对付。

    那么哪位赵郡王和祖大夫时常恭敬谈论起的陛下又会是怎样的人物?

    轻柔的风吹过,驿馆门前的树上哗哗作响。而梁景兴的思绪却悄然的偏向了远方……

    没了赵郡王,青山依旧在,河水照样流,每天的太阳照旧按时升起。泰山郡的政务照常远转着。

    在祖到来的第八日凌晨,往南北两方迁徙的难民开始在郡兵的护送下启程,离开家乡,去寻找另一个可以安身立命的地方。

    由于灾民渐渐被分批调走,一应工作也在有条不紊的进行,泰山郡的政务也渐渐宽松起来。可是不断索求是人类无法避免的天性,贪婪的人总是善忘的。

    有些自觉有功的人开始打起了储存在府库内的那近百万石粮草的主意……

    “泰山郡府库内还有多少钱粮?”一人眼睛放光的问道。

    另一个人迅速会意,“这个不太好说呀……这十几万灾民携家带口的离开,路上的钱粮都是从府库内支出的……”

    “嘿嘿,我估摸着,应该还剩下七八十万石!”一个心里估算了一遍之后,两眼开始放光。

    “还有那些银子……”另一个家伙冒头了。

    “不妥!”那山羊胡主簿断然说道:“银子容易计数,决计不能染指!”

    “在理在理,我看,我们还是继续倒腾那些粮食更加靠谱一点儿……”

    “可是朝廷这一顿赈灾,打乱了我们那边的计划呀,原本是可以大发一笔横财的,可是现在钱没捞着多少,地也没有盘到多少,我们的粮食都屯满了,估计之后不会给太高的价钱……”

    一个显然不是这帮官僚圈子里的人说话了,不过他在这些人之中地位还算不低,看得出,说话很有分量。

    “安之兄,你就别骗我们了,山东大前年大水,去年有大旱,你说你们的粮仓都满了,你们从哪儿摸出来的粮食填满它?”郡丞此刻出来说话了。

    “就是,以往都是我们卖粮食给你们的,你们手头到底有多少粮我们清楚的很!”郡守也是笑道。

    “听你这语气,是打算狮子大开口?”那表字安之的中年人倒也不生气,笑道:“你们出一个价钱吧,我们讨论讨论,看看怎么样才能让你们满意?”

    “这些都是从平原和青州调来的,不是你仓库里那些陈米烂谷子可比,但是呢,看在咱们合作了这么多年的份上,我也不好多拿你的,一斗米六文钱,如何?”

    “不行,一斗五文钱,否则我绝对不会买你的这些粮食……”中年人敲了敲桌子。

    “行吧,那就是一斗米五文,我们不要计较这些蝇头小利,将来打交道的时候多了,和气生财嘛……”郡丞出来打圆场,直接代表他们拍板了。

    “对了,听说坐镇你们泰山的是朝廷内阁的祖大夫,你们在他眼皮底下捞钱,不怕引起祖大夫的察觉吗?何况还有一个赵郡王……”

    郡守得意道:“你有所不知,这祖大夫乃是开明练达之人,生性放荡不羁,与我等实则是同道中人……”

    郡丞接过话头,“他早已将赵郡王夺权,将泰山一应事物都交给我们打理,只要我们别太过分,别把府库搬空,留个三十万石,还是足够花销的……剩下的,运出来,然后用沙子填进去……天衣无缝!”

    “如此就要提前祝大家合作愉快了!”那中年人举杯邀酒,里边又是一阵笑语,一个大生意就这么谈成了……

    接下来几日内,整个泰山郡的上上下下都在运作,将粮草源源不断地从府库内搬出,送往各地豪族的粮仓之中。

    一日,一个运粮的的队伍在泰山郡外的道路上艰难的走着,忽然停下来,马儿累到气喘,赶车的汉子挥舞了好几下鞭子,马车就是不前进。

    “今天怎么回事?见鬼啦?”那汉子下车牵马。

    一人呆呆的望着下面深深的车辙,道:“你们有没有觉得,这上面装着的粮食,比昨天沉了许多……”

    “有吗?”

    “好像是沉了一些……”

    为首的公人沉吟了一会儿,道:“我们看看里面是什么?”

    说着就提起解牛尖刀,在袋子上划开一到大口子,黄澄澄的谷粒溜出来,而后的一幕让所有人都傻眼了,谷粒后面,居然全都是沙子!他接着又挑了几袋划开,又是沙子!

    “……这怎么回事?”他们愕然的睁大了眼睛!

    此时,泰山郡内也是一阵鸡飞狗跳,声称接到守仓官吏告发的祖忽然带着一大群禁军甲士出现在了府库内,看着一袋又一袋的沙子被倒出来,祖勃然大怒,下令全城搜捕,“给老夫彻查!!”

    祖,这个一直被认为窝在温柔乡里乐不思蜀的家伙,终于在这一刻……露出了狰狞的獠牙!……

第一百零四章库狄士文

    三月,这天气向来变幻莫测,上午还是暖洋洋的,到了午间便忽然乌云密布,穿堂而过的风又陡然冷冽下来。

    祖站在谷仓之内,十几个大袋子歪七扭八的倒在地面上,四周的黄土堆成了一座座小山包。祖大夫气得双手双脚都在发抖,眼神锐利的扫过面前堆得如山一般的谷仓,下令道:

    “……倒出来!……统统给老夫倒出来!!”

    “是!”数十个禁军一拥而上,将灰扑扑的袋子一袋袋倾倒在地,无数黄土和碎砂被倒出。一袋两袋三袋……那跪在地上不敢抬头的胥吏根本就不敢抬头,更不敢辩解,浑身都在发抖。每倒出一袋黄土,他们的头颅就低垂一分,到最后,整个脑袋都快要埋进泥土里去了。

    “御史大夫……别看了,府库里的粮食早就被搬空了,剩下的这些都是沙子……!”邺城禁军的一位副统领上前劝道。祖一摆手,禁军就停下来这些徒劳无功的举动。他踱步到那些管仓小吏的脑袋前,道:

    “我问一句,你们答一句,你们要是敢抗拒或者是编瞎话欺骗老夫,老夫就立刻要你们的命……”

    语气舒缓,但那股冰冷嗜血的杀气却是无比坚定。

    “老夫问你,这些粮食怎么会忽然就变成了黄土?”

    “这……这……”小吏犹犹豫豫的,祖浑浊的老眼中寒芒一闪,背着手走到了下一个人面前。在他与那小吏错开的一瞬间,副统领抽刀,一刀将小吏的头颅砍了下来。

    下一个小吏顿时脸色煞白,手脚冰凉,如坠冰窟。祖皱眉道:“还是刚才的问题,他既然不愿意回答,那就永远也不用开口了……轮到你了,说……!”

    “御史大夫明鉴!这些粮食……这些粮食之所以消失无踪,都是因为有人将其倒卖了!”那小吏咬咬牙,最终还是选择了活命。

    “哦?……,谁倒卖了这些粮食?是郡守、郡丞、主簿……还是你们所有人?”

    “是……是所有人……”小吏脸色愈发的苍白,哆哆嗦嗦的说道:“可是,可是祖大夫,这真的和我们这些人半点关系也没有啊!他们要倒卖粮食,我们想拦着,也拦不住啊!”

    “拦不住……”祖露出一抹讥讽的笑意,“所以你们就和他们同流合污……?他们将粮食都倒卖给谁了?”

    “他们,他们将粮食倒卖给了一些豪族,每斗五文钱……”小吏为了活命,自然是全盘托出。

    “去年,还有大前年,也是他们和豪族勾结好,将常平仓里的粮食以极其低廉的价格倒卖给了豪族,价格是每斗五钱半……”

    祖听到这里,不无讽刺的笑了一声,“信誉真好,搞得老夫都想去和他们做一做生意了……还有呢?”

    “他们商量好了价格,豪族出钱,我们出力,将粮食运往各豪族的谷仓……”

    听到这里,副统领的眉头一皱,不解的问道:“你们这里的山东豪族,要这么多的粮食干什么?吃得完的吗?”

    祖道:“这些粮食可不是用来吃的,是用来卖的。

    常平仓囤积粮草,原本就是为了应对灾年,以备不时之需,平衡粮价。

    而山东豪族,手里土地甚广,产量也大,要是不卖出去,那么就会烂在仓库里,如果卖出去,粮价又太低廉的话,他们就赚不到多少钱。

    所以即便他们不需要这么多粮食,为了能尽可能的抬高粮价,他们还是会购买的。

    更别说,是这样的灾年了,本来就缺粮,他们尽可能的将常平仓的粮食都买空,那么常平仓就成了摆设,要想获得粮食,还是得从他们手里头买。

    这时候他们自然就可以狮子大开口,一口饭都可以被炒出天价……本来要六七文钱购买的一斗米,到了他们的手里,就可以卖出百文一斗……”

    “百文一斗?寻常百姓怎么可能吃得起?”副统领还是不太明白。这样搞下去豪族还是会赔本。

    祖呵呵一笑,道:“你呀你,满脑子都是武人的思想……还有更离谱的价格……没错,这些百姓身上的钱自然有限,可没钱不要紧,他们手里头不是还有地契吗?拿地契来换几顿饱饭,也是一样的……”

    “他们是想借灾年的机会,大肆聚拢土地!”副统领顿时便明白过来。咬牙切齿道:“这些山东豪族……真是该死!”发国难财,大肆聚拢土地,这在他们眼中,与谋反无异!

    “比起这些豪族,老夫倒是觉得这地方上盘踞的硕鼠更加该死!吃里爬外,险些动摇我大齐根基……!”

    祖低头喝问道:“你老实跟老夫说,前月那出‘火龙烧仓’,是不是你们干的!”

    那小吏磕头如捣蒜,这个罪名无论如何都是他承担不起的,将他全族都搭上,他也承担不起!

    “御史大夫明鉴啊……明鉴啊!这常平仓小人等绝没有、也不敢插手!这些事,都是……都是那些上官们谋划的,与我们半点关系也没有啊!”

    马上一群小吏便开始为自己辩驳,苦苦哀求:“对呀对呀,我们那里敢参与谋划此事?这件事与小人等毫无关联!从头到尾,都是那些上官谋划的!”

    “他们见到朝廷马上就要用粮,于是个个都慌神了,害怕赵郡王将此事捅出,于是索性放了一把火,让朝廷抓不住把柄,全都推给天灾!”

    祖微微一笑,心里暗道果然如此,而一边站着的副统领早已目瞪口呆,显然,这种事情他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原本我以为像和士开、娄睿那样的就已经是奸佞的典型了,将朝堂搞得乌烟瘴气,百姓怨声载道,却没有想到,这些区区小吏,贪敛起来更加疯狂,更加没有人性!”副统领十分愤慨。

    “朝堂上的大奸搅乱风云,而地方上的硕鼠,则掘国家根基!两者难分谁的危害更大……陛下和朝廷如今已经下定决心要整顿吏治,现在看来,很有必要嘛……”

    祖笑着看向他,道:“士文呐,你是要承袭爵位的,又就任武卫将军,禁军副统领,但是以老夫看,你倒是更加适合来御史台和大理寺发展,怎么样,有没有兴趣做一个文官?”

    他犹豫了一下,道:“从军入伍是我们库狄家的本行,我要是弃武就文,恐怕家中长辈会问责……”

    看来他还是心动的,祖摆摆手,接着说道:“你这个说法就未免太过偏颇了,在我们大齐,文武那里划分得这么清?你祖父库狄干不也是军伍出身吗?后来做了左相,可见武官也是可以从文的嘛……”

    库狄士文没有表态,而是说道:“祖大夫,我们现在应该要去将泰山郡上上下下所有贪官全抓起来才对,烧仓、买粮一事实在是牵扯太大,要解决眼下危局,我们得拿出绝对的证据!”

    祖颔首道:“有理,老夫来之前就已经下令封锁全城,料他们也逃脱不得,抓捕审讯一事就交给你了!”

    “交给我?”库狄士文一怔,道:“您手上不是还有几个锦衣校尉吗……殿前仪鸾司可是审讯的行家,您干嘛要我去审问?”

    祖苦笑道:“你以为我不想啊?可是来之前陛下交代过了,这些锦衣只是给我搜集情报的,其他的概不负责!

    要不然我索性连抓人都想让他们去做,谁让他们抓人审问确实挺厉害的呢……

    只是,陛下不愿意开这个头,老夫也没办法……”

    “陛下思虑深远……”库狄士文略微想想,就明白了皇帝的用意,于是道:“我明白了,交给我吧……”

    他又看向地上密密麻麻跪倒一片的小吏们,问道:“这些人怎么处置?”

    祖毫不介意似的说道:“罚钱喽,家产充公,留他们一命戴罪立功。

    一来这些小杂鱼杀了没意思,二来接下来我们的一系列动作还是有用得着他们的地方。

    他们吃得也就是一丁点人家吃剩下的碎屑,没有这么严重,还是从宽处理吧……”

    一群小吏喜极而泣,纷纷跪地磕头。

    库狄士文眉头刚刚皱起,祖便拍着他的肩膀低声说道:

    “杀也要注意分寸,留一手,别太过了,山东局势,求稳为主,这些人还有用……陛下的意思你要晓得……”

    于是库狄士文心中再如何不满也只能暂且压下,“我明白了,我会以大局为重的。”

    这一日,郡守府忽然发难,派兵将城门紧闭,全城大索,包括郡守、郡丞在内的七十余名官吏全部被缉拿下狱。在禁军副统领库狄士文的严刑拷打之下,他们很快吐出了事情的原委。

    很快,祖、高睿,以缉拿要犯的名义,大索山东,将山东小半高层官员缉拿下狱,并且勒令招供名单上的山东豪族将所吞掉的钱粮一一吐出,违抗者视为谋逆。

    一份由祖、高睿、库狄士文还有一众御史台官员联名撰写的奏章发到了邺城,引起朝野轰动!

    一场以泰山郡为中心的整风清洗运动,拉开了帷幕!

    首先是内阁,然后是前朝,就此事引发了一场热议。朝中众说纷纭,嘈杂如同一锅粥,这件事带给了他们无法想象的冲击!

    “太冒失了!太冒失了!这简直就是胡闹!搞不好,泰山震动,整个山东都会陷入危局的!”平鉴第一个站出来反对,“陛下,臣恳请陛下将祖、高睿暂且夺权,稳住山东局势!”

    郑宇怎么会放过这样好的机会?也站出来表态,“臣附议!祖此人,向来狷介,听闻其此去山东,每日闭门不出,对政务不闻不问,又收受下属送上的美妾,整日里醉生梦死,而且排除异己,将赵郡王夺权。如果山东局势不妥,那么祖便是第一罪人!臣恳请陛下罢免祖,以安山东局势!”

第一百零五章天心难测

    “臣等,恳请陛下罢免祖,革职查办,以安山东危局!!”

    接着,是一大批官员涌出来,御史台诸官对他们怒目而视。御史台好不容易有一次出头的机会,这些人就要将其扼杀吗?!

    高纬深深的看了郑宇一眼,郑宇是世家在内阁中的强力人物,他站出来说话,自然是一呼百应。

    【只是,你们明明知道朕有意扶持祖,也知道此次对于朕而言意义重大,却还来与朕作对,你们……效忠的究竟是朕,还是你们背后的家族?!】

    高纬的目光捉摸不透。这时候,吏部侍郎房恭懿站出来和郑宇唱起了反调:“郑尚书所言,臣不敢苟同!”

    他看向郑宇等一众官员,道:“郑尚书方才将山东大乱归咎于御史大夫,这一点,下官并不认同!”

    “御史大夫初来山东,便一举稳定了泰山局势,而且顺藤摸瓜,破了火龙烧仓的大案,敢问尚书,御史大夫何错之有?”

    郑宇傲然道:“御史大夫赈灾没有错,破大案也没有错!但是他不该扩大范围,将整个山东都卷进去!”

    “真要按他所说,整个山东州郡,官员还能留下多少?山东局势怎么办?难道,赈灾过后朝廷就不用这些人出力了吗?”

    “郑尚书的意思是让那些蟊虫硕鼠继续待在原来的位置,什么都不追究,放任他们为祸乡里?是也不是?”

    一个年轻的御史台官员显得十分愤怒,质问道:“如果真要按照郑尚书所言,那么朝廷赈灾也就没有必要了!因为你们都对这些造成山东大乱的蟊虫不管不问!将他们放了,他们一定会继续贪敛钱财,危害百姓。又会来一次火龙烧仓!假使流年不利,又是一个灾年,朝廷难道还要像今日一般大费周章的赈灾吗?

    这位便是当初弹劾胡长仁的韩立,出身于寒门,从官六年,考评皆优,因此简在帝心,被提拔到御史台,现在已经是御史台中举足轻重的强力人物之一。

    “我何时说过要放过他们了?”郑宇朝皇帝拱拱手,恭声道:“臣的意思仅仅是说不宜大动干戈,要警惕局势进一步恶化!御史大夫在山东整风,这自无不可,但是,他一次将泰山所有官员全都抓起来,这实在是太过了……陛下……当心引起反弹啊……!”

    这话真远大于假,可以听得出郑宇并不是完全为了利益和私怨,对大齐还是有忠心的。高纬的神色缓和了几分。又听得郑宇说道:

    “况且,他祖某人,的确是行为不端,这是有目共睹之事!臣请求陛下将其罢免,有两重考虑!其一,祖行为不端,不宜为御史之长!其二,山东局势恐怕会糜烂,一旦豪族联合州郡官吏反弹,他准备怎么解这山东危局?不若将祖抛出……”

    “郑尚书此言恐怕言过其实了吧?祖大夫行事向来有分寸,山东官场很有必要整顿,否则朝廷再如何加强赈灾力度,那都是治标不治本!若是轻轻放过,岂不怕日后重蹈覆辙!”

    在秘书省当值的承职郎裴世矩见到陛下的脸色越来越不好,恰到好处的出来堵住郑宇的这一张臭嘴。

    郑宇哼了一声道:“祖大夫真是好本事……他给了你们什么好处,让他们处处为他说话?”

    几人立时色变,郑宇这意思分明就是在指责他们与祖朋比为奸,立时便反驳道:“我等仅仅就是就事论事而已,郑尚书莫要凭空污蔑!如果我们为御史大夫辩解算是与他朋党的话,那么郑尚书你又能好到哪里去?”

    裴世矩的态度也冷了下来,道:“下官等仅仅就是就事论事而已,还望郑尚书不要胡乱攀扯!况且,郑尚书所言,实在是荒谬!山东那边再如何重要,也绝比不过朝廷的分量,若是为了害怕反弹,便不敢惩治贪官豪族,反而将堂堂朝中大臣革职,这岂不是朝廷向他们服软?如此,朝廷的脸面何在,陛下的威严何在,敢问郑尚书,究竟是何居心?”

    众臣的脸色都是一滞,这裴世矩的反应太快了,攻击点也极为刁钻,他三两下化解了郑宇的攻击,直指郑宇的致命弱点,直接反攻倒算,将话题引向郑宇的居心所在。

    众臣的脸色都是一滞,这裴世矩的反应太快了,攻击点也极为刁钻,他三两下化解了郑宇的攻击,直指郑宇的致命弱点,直接反攻倒算,将话题引向郑宇的居心所在。

    郑宇气得手脚冰凉,却无力反驳,因为细思之下,这裴世矩所言句句在理。

    虽然他并没有这个意思,但是被裴世矩这么解读,恐怕所有人都会带着审视的眼光看他了。他心里犹如哑巴吃黄连一般,满肚子苦水无处倾泻。

    他看向高坐皇位一言不发的皇帝,只希望皇帝千万不要因为这句话对他心生嫌隙。

    高纬思考了一会儿,道:“裴世矩放肆……!”

    犹如一柄重锤砸下,裴世矩慌不迭地跪倒在地,“臣知罪……”

    高纬道:“郑尚书是上官,高出你三级,你即便不认同他的观点,也不能贸贸然怀疑他的忠心,这是朝议,不是拉帮结派的党争!你这般扣帽子,成何体统……!”

    “臣有罪,臣知罪……”裴世矩的额头冒出了冷汗,心里暗暗叫苦道:【这真是天心难测呀!】

    “裴世矩罚俸三月……”高纬的板子高高抬起,轻轻落下。裴世矩松了一口气,郑宇心里叹了一口气。

    高纬又转向郑宇,道:“郑宇,先前议事确有攀扯之嫌,朕同样罚你三个月的俸禄,可有异议?”

    郑宇说道:“陛下处断公道,臣知罪!臣绝无异议!”

    话是这样说,可是二人的目光碰撞之后,对视一眼,都是心中互相不爽。

    裴世矩恼怒郑宇随便扯上他,郑宇看裴世矩也是一阵厌恶,升官如此快,不过二十多岁就已经官居从五品,简直跟做火箭一样,一看就是个跟祖一样的佞臣!不是什么好东西!

    【原本朕还发愁以后拿谁来制衡祖,现在看来这个郑宇就很好嘛,虽然老顽固了一点……还是得保下来……裴世矩嘛,确实是可造之材,不过现在还太年轻,小心思也多,压一压没坏处……韩立也不错,就事论事,直肠子,这样的臣子朕喜欢……房恭懿干练敏达,可堪大用……】

    一瞬间高纬的心思便千回百转,接着说道:“方才听诸卿争论,朕心中已有计较……”

    满朝都竖起耳朵,等着听皇帝的决断,“山东政局贪腐成风,官员与豪族勾结,倒卖官粮,剥削百姓,为害地方……,触目惊心!朕已决定,依祖所奏,从严查办!”

    “情节严重者,如泰山郡守、泰山郡丞之类,剥皮揎草,以儆效尤……!”

    满朝都是惊惧的吸气声,剥皮揎草,这可是闻所未闻的酷毒之刑呀!想想就觉得残忍之极……

    “情节较轻者,家产充公,满门上下贬斥为奴,流放幽州,遇赦不赦!”

    “另,其余小吏,各司其职,不得擅离职守,违令,死!”

    “榜上招供的地方豪族,勒令其交出所吞没钱粮,追加十万石!并令其移居燕州,另起炉灶,原先田产收为公产,不然,直接视为谋逆!”

    “陛下,如此山东豪族必然不会奉诏的!必会拼死一搏,陛下三思!”平鉴顿首。

    “朕早已六思九思了!山东,对于大齐往后举足轻重!绝不能忽视,山东豪族与官吏所作所为,早已触动朕的底线,朕不想再忍!”高纬怒气磅礴。

    “朕只不过勒令他们交出在山东的田产,在燕州,失去了多少,朕都会原样补给他们……犯下如此大罪,本就是不可饶恕!朕没有斩他们满门,已是便宜他们,再敢多言……!”高纬一甩袖,“别怪朕举起屠刀!”

    “段深!朕命你调集平原驻军,调往山东,配合赵郡王、祖朕倒要看看,谁敢兴风作浪!”

    高纬的手掌按在桌面上,这些豪族养得已经太肥了,该宰了。他手里捏着证据,抢先一步传扬出去,民心必然倒向朝廷!他们若是反,名不正言不顺,且势单力孤。除了顺从,他们还能怎么样?

    任何挡路的,都要消失!高纬看向平鉴,这个老人固然忠直,但他的立场更多是倒向山东豪族。他与郑宇不同,高纬不能容他于朝堂之上!

    “平鉴,出为平州刺史,替朝廷打理北疆,任城王叔负责垦荒一应事务,去吧……”

    任城王高,高欢第十子,高纬的亲叔叔。忠直能干,聪敏异常,高纬选择他坐镇幽州以北。

    平鉴嘴唇嗫嚅了两下,最后脸色白了白,躬身顿首道:“臣,领旨!”

    众人心中都是叹息,赵彦深幽幽一叹,知道平鉴这是站错了队,引得陛下不喜了。

    他于平鉴等人私交向来不错,但是此时也不能站出来给他说话,他身为首辅大臣,是高纬计划的唯一知情人,知道这一步陛下是非走不可的。

    至于平鉴……也只能委屈他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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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政界新星因为一场意外,重生成为那个北齐历史上著名废柴高纬,此时天下三分,朝廷**,外面还有一个北周虎视眈眈,地狱级别的难度,怎么破?北齐帝业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北齐帝业,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北齐帝业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