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章 一针见血
他的表情平静又认真，让人看不出他到底是发自内心，还是在反讽他们。
大人们在思考，在犹豫。
但这群小孩儿却是有人一下子开口了：“好啊，你回来，把你那些好看的衣服带回来，我要穿跟你身上这样一样的！你要给我！”
这是吴家三舅的小儿子，比小宝大不了多少，早就眼馋着小宝身上这件好看的新衣服了，巴上来抓着小宝身上的衣服就大喊。
“只要衣服？没有其他的？”小宝看着他。
那小孩儿立刻开口：“还有好吃的，还有好多好多，你的，都是我们的！”
“对对对，还有，你姐姐的衣服，也是我们的！你们吃好吃的，也要给我们！”
“就是，都是我们的，应该给我们的！”
这些抢着回答的小孩儿都只比小宝大不了多少，平时就经常听家里父母念叨，说小宝又在用什么好的，又在吃什么好的，都应该孝敬外公外婆。
自从吴秀兰死后，说这些话的更多，也很少避讳孩子，没想到，这个时候就完全被这些孩子给暴露出来了。
大人们惊了一下，立刻抢着开口：“胡说，你这死孩子瞎咧咧啥呢！”
“大妹、小宝，你们别听这些，他们没见过什么好的，眼皮子浅！”
“打死你乱说啥？”
一阵吵吵嚷嚷中，彩凤的神情愈发嘲讽：“主意打得挺好，只可惜，那个能帮你们搬东西的人，现在可躺在里面了。”
她看着眼前的坟山，说得有些人：“你们榨干了她还不算，连她的孩子都不放过，这可真是算盘打得精啊！就不怕她半夜来找你们吗？”
这是城外的山上，又是入冬的天，本来就冷风阵阵的，被她这么一说，倒像是阴风在吹一般。
吴家一群人本来就身不正，一下子都被唬住了：“死丫头，你乱说三阵哈子？”
他们终于想起，从一开始到现在，彩凤就没叫过一声“妈”，更别说喊舅舅舅妈什么的了。
面面相觑一番，他们越发肯定，这个大妹已经歪了，肯定是掰不回来了，果然死丫头片子什么的最讨厌了。
“我看你就是被陆家那群人养歪了，现在硬是一点都不认我们这些人了。”
“小宝，过来，别挨着你姐姐，她要骗你，说些话把你教坏……”
大人们一致讨伐陆彩凤，同时也被阴风吹得心虚得慌，干脆就携拥着小宝往山下走。
“走走走，小宝，咱们回去了，外公外婆可想你了……”
“不急。”小宝直接挣脱，走到彩凤身边，紧紧拉着姐姐的手，对这些吴家人的底气也更足了，“你们还没有回答呢。”
他小小的人儿，声音却坚定又清脆：“你们说爷爷奶奶对我们不好，那我和姐姐跟你们回去，你们肯定能把我们养大吧？”
“我也从来都没跟外公外婆舅舅舅妈一起生活过呢，不知道是什么感觉，不过你们刚刚也说了，肯定会对我们更好的，那一定也是年年做新衣，顿顿白米饭吧？”
“怎么可能？！”有人倒吸口气，忍不住脱口而出。
话已出口，就被旁边的人打住了。
虽然，大家心里都是这般想的。就是后世，也没有人愿意平白无故多养两个孩子的，何况是这个时候，养自家人勒着裤腰带，不然就那点供应粮，还真不够吃的。又哪里有余粮去养别的孩子？有余粮那还得费精力呢，谁愿意啊！
众人脸色不好看，支支吾吾的顾左右而言他。
彩凤却是觉得心头大快，果然还是小宝聪明！
亏她还担心真要跟着这些人回去，那就糟了。现在看来，根本就是多想了，吴家这些人，说的比唱的好听，无非就是玩的空手套白狼，想要的是好处，哪里会想要他们两个累赘呢？
看看，就这么一句话，就原形毕露了。
但吴家人也不是真的蠢，如果是陆振军来问这些话，他们估计还真的会哑口无言，但是对小孩子嘛，随便哄哄就是了，即使这个孩子看起来很精明，也就是一个孩子罢了。
“小宝，没这么容易的，陆家不会放手的，他们恨你妈妈，也恨我们，不会让你们过来的。”
“就是，你爷爷奶奶不会放心的，不会把你们让给我们的，你看看，你们妈妈就是”
“别提她！是她自己离开的。”彩凤厌恶地打断。
换来吴家人恶狠狠的一瞪，想要把小宝跟她分开，却没有办法，又要应付小宝的追问。
“不会的，只要你们答应，爷爷奶奶绝对不会阻拦的。”人虽小，一句句话却条理分明，甚至带出了些咄咄逼人的味道。
吴家人有些恼了，脾气最大，也就是刚刚打了彩凤的吴家二舅妈，实在受不了的，直接冷嘲：“想回吴家，好啊，每个月陆家给生活费，一切都好说。”
彩凤冷哼一声，满是不屑。吴家二舅妈气得又要挥掌。
小宝挡在前面，大声嚷嚷：“可是这么多年，你们也没有给爷爷奶奶生活费！”
“为啥给？本来就不该给！”
小宝也高声：“那为什么我们回吴家就要给生活费？”
“你是陆家的，怎么不该陆家养了？不养还不给钱……”
“可你们不是说，我们才是真正的血缘亲人吗？”小宝脑袋一歪，问的一针见血。
就是那些同龄的小孩儿，都被他绕晕了。
彩凤看着挡在自己前面的小孩儿，忽然间有种心酸的欣慰。
一直需要她保护的小宝，此时此刻，被逼的挡在了她的前面，明明才这么小啊，小孩儿也不是不懂吧？他只是装作不懂而已。
明明是面对着一群豺狼虎豹，彩凤却被这内里蔫坏的聪明小孩儿逗乐了。
不过，这种欣慰喜悦也是暂时的，因为那群被小宝耍了一圈的人，此时此刻又要恼羞成怒了。
“小宝，我看你也都被教坏了！”
“就是，真要好好教训。”
“不行，一定得趁机会带回去，都给陆家教成什么样了……”
这是劝说不成，立案表面功夫都懒得做，直接指鹿为马抢人了。
第三百九十一章 鸡飞狗跳
看着一个个人上前，彩凤握紧了小宝的手，已经做好了决定，要是这几人真要硬逼着他们去吴家，现在就跟他们拼了！
才不要被他们抓到！
姐弟俩对视一眼，看了看敌我差距，还是决定在这儿动手。
废话，不趁着这时候跑，难不成还等到了吴家，左右街坊邻居面前去闹，那些人可不管什么，只会觉得他们是小辈，吴家人做什么都是应该的，他们闹就是不孝就是不懂事，连带的还会坏了爸爸妈妈爷爷奶奶的名声。
他们可不傻，看得真真的，要跑，自然就这时候跑。
至于到时候动手的时候，会不会误伤了什么人，哼，那就是吴家人活该了！
谁让他们不讲信用，明明说下葬完就让他们回家的，现在还非要拉着他们去吴家，那就是龙潭虎穴！他们才不去！
不过，眼前的人有点多啊……
姐弟俩松开牵着的手，两手握成拳头，蠢蠢欲动，又有点担心爸爸教给他们的功夫可千万不要掉链子啊……
“走吧，跟我们回去，听话！”
仗着人多，吴家人这还真是硬抢了。
吴家二舅妈满脸恶意，把这死小孩儿带回家去，好好教训教训，到时候陆家过来接孩子，总要拿点东西，包括这次丧事的钱……既然养不熟，不能跟他们一条心，当然是要获得最大的利益。
毕竟他们身上也是流着吴家的血呢！陆家日子过得好一些，帮他们一把，不是应该的么？
这些人个个心怀鬼胎，就算有些心有愧疚的，一看彩凤和小宝姐弟俩穿得那么好，再想想自家那紧巴巴的日子，那点愧疚也就抛到了九霄云外。
贫贱不能移，真的只有君子才能做到。大多数的人，都会为五斗米折腰，贫穷也是最能击垮一个人的品格和意志的。
有时候，真的不是有多坏，只是太穷了，为了好过一点，自然就必须去争去抢。正所谓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
吴家这些人便是如此，如果说他们有多坏，倒也不至于，不过是为了那一点好处。脸皮能做什么？是能当一口饭吃还是能当衣穿？
但不管他们怎么做，在此时此刻的彩凤和小宝眼里，他们这一群人，就是实打实的恶人，甚至是恶鬼一般，张开血盆大口，狰狞着脸扑向他们。
彩凤被自己的联想吓了一跳，看到二舅妈上前，下意识一拳挥了过去。
“哎哟哟！”一声惨叫，现场瞬间混乱。
“反了天了反了天了！”
“敢打我妈，我打死你！”
“哎哟哎哟！”
“这死丫头，快抓住她！”
“还有小宝，还有小宝，在那儿！”
……
“住手！”一声大喝，没人有反应。
陆振军看着眼前简直可以说是鸡飞狗跳的一幕，从未有过的怒火涌上心头。
吴家这一群人，大大小小，居然在对彩凤和小宝两个孩子围追堵截？
紧跟在他后面的江若男更是一口气都快提不上来了，直接把自行车网旁边一扔，就往山上跑。
“彩凤！小宝！”
一群人鸡飞狗跳，你追我赶，彩凤手里拿着棍子，身手灵活，倒让吴家人没法靠近。
关键是她还真下死手打人，那疼的，谁敢上前啊！
忽然间，彩凤好似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
“妈妈？”
她愣了一下，结果就这个空隙，旁边早就虎视眈眈的吴家姑娘一个上前就按住了她的手。
“妈，你快揍她，揍这死丫头！”实在是这丫头太气人了，简直都让人怀疑她是不是个女孩子，打人的时候，专门挑下三路打，男男女女，她都专挑那些私/密的地方打，一根棍子在手，打的人又疼又怕。
他们哪里知道，彩凤这可是在江若男的要求之下，专门跟陆振军学了好多防狼术，加上她自己也有心眼儿，专挑那种打了不留痕迹也不好展示出来的地方打，能不让这些人恨死她了吗？
因此一见她的棍子被夺去，手里没了武器，几个姑娘一拥而上，吴家二舅妈更是早就红了眼，抬起手就挥了下去。
“住手！”
眼看着那手就要打下去，彩凤被抓着完全没法躲避，身后一股大力传来，吴家二舅妈直接扑在了一旁的吴家三舅妈身上，一声尖叫又要骂人，身边那些人却都如鹌鹑一般噤声了。
“陆、陆振军！”
“让开，放手！”
“快给我看看，打疼了没有？”
刚刚推人的是江若男，她真是被吓傻了，她护在掌心自己都舍不得动一根手指头的小丫头，凭什么让这些人这么打？
“不怕不怕，我看看，都红了！”
江若男看着彩凤脸上刚刚那个红印子，满满的都是心疼。
彩凤本来心里满是愤怒，还有对吴家人的怨恨，就算追打中也被抓扯到了，但她都一点没觉得疼痛伤心什么的，可是此时此刻，被妈妈拥在怀里，她忽然就感觉鼻子一酸，满满的委屈感涌上心头：“妈妈！”
一开口就是重重的鼻音，江若男更愤怒了。
“不哭不哭，不疼不疼了啊，爸爸妈妈来接你们，不怕不怕……”她还像小时候那么哄彩凤。
靠在妈妈的怀抱里，彩凤的心一下子就找到了港湾，原来他们也是有依靠的啊，一直都有的啊！
下意识就开口诉起了委屈：“妈妈，他们非要我们去吴家，我们不去，就要抓着去，我不想去，他们就打我们……”
吴家一众人：打什么打啊？基本是你打到我们好吗？
不过，瞥一眼如同护崽般挡在彩凤面前浑身散发着母老虎气质的江若男，再看一眼另一边满眼不善死死盯着他们的陆振军，一行人所有辩解的话，全都被卡在了喉咙里。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的阴谋诡计都是纸老虎。
他们也只敢对着两个孩子逞威风，见了陆振军，还被抓个正着，心里虚得很，哪里敢开腔反驳？
只敢弱弱的解释：“不是，我们……”
偏偏还有个小宝，噼里啪啦一顿告状：“爸爸，就是他们，他们欺负二姐，打二姐，就那个，她刚刚就打了二姐，打得好大声，好疼好疼的……”
第三百九十二章 靠山来了
刚刚那个对上他们一群大人都不虚，字字句句条理分明，把他们这群大人都怼到无话可说的淡定小孩儿，此刻才有了这个年龄孩子该有的模样告状，告黑状，往死里告黑状。
“爸爸，他们还说好多坏话，还骂我们，逼我们去外婆家，我都快吓死了，还有二姐，二姐还被打了，呜呜呜，二姐肯定好疼好疼的……”他说着还哇哇哇就哭了出来，一边哭一边继续大喊，“他们真的好坏，真的，还打我，还要抓我，还说要把我们抓回吴家去教训……”
“爸爸！妈妈！你们可算来了，你们不来，我和姐姐都见不到你们了……”
吴家众人满脸委屈，陆振军听到这儿也不由一头黑线：“行了，男子汉大丈夫，别哭了，说些什么胡话，什么见得到见不到的……”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江若男搂着彩凤，本来就心疼的整个人都闷闷的，小宝这些话更是火上浇油，让她气得浑身颤抖，“你们到底是他们的亲人，还是土匪？”
“这么对两个孩子，你们于心何忍？怎么做得出来？”事后的江若男会想起这个时候歇斯底里质问的样子，真的是后世那句“用尽洪荒之力”。
幸好还有个彩凤在一旁拦着，不然江若男都真的完全控制不住自己。
“妈妈，你别担心……”彩凤一边拉江若男，一边冲着小宝大喊，“你瞎说啥？别说了！真是的！”
光惹妈妈担心，虽然她知道这是靠山来了，所以小宝才这样有所依仗，毕竟就连她自己都可以赖在妈妈怀里哭了，可她还是很清楚，绝对不能这样。
从吴家人之前那些话就知道，他们对妈妈本来就存在偏见，妈妈反应越大，他们就越会抓着话柄。
所以，她此时此刻，只想速战速决，才不想妈妈听到吴家人那些乱七八糟的话。
“爸爸，我们回去吧。”就算要出气，也该爸爸来出气，免得妈妈明明是为了维护他们，却惹来一身骚。
彩凤直接看向了陆振军，拉着江若男过去。
而随着她走近，陆振军也看清了她脸上那红印。
她被江若男养得娇，一张小脸白生生的，因而此时此刻那巴掌红印就越发明显，让人看着就不舒坦。
陆振军牵着小宝，迎上去，夫妻俩把彩凤和小宝护在中间，两座靠山护着不说，还明显就是一副兴师问罪的姿态。
“吴发财，你们真是能耐了，好好的孩子才跟你们见了一面，就被你们打成这样，你们是亲人还是仇人？”
陆振军说话自带三分气势，看着就挺唬人，江若男跟在其后：“你们要孩子回去，就不能好好说话？非要暴力强迫，孩子这么小，能乱打的吗？打坏了怎么办？”
理智上她知道自己不该来，真从血缘上算，她跟彩凤和小宝没有一毛钱的关系，她过来很难讨得了好处。要从收益最大化的角度来看，她就只用在家等着，什么都不掺和是最有利的。可是她真的做不到啊，自己养大的孩子，就生怕会在外面吃亏，要是男孩子还好，偏偏还是彩凤这样的女孩子，吴家人本来就重男轻女，她能不担心彩凤受欺负吗？
看他们久久不回去，哪里还坐得住。就连来了，明知道此刻应该闭嘴保全自身，让陆振军去说就行了，可心里那口气就是压不下。
凭什么呀？她娇养着疼在掌心里的姑娘，凭什么要被人这样欺负呀？她辛辛苦苦给彩凤养起来的肉，凭什么随便让别人打？
她养出来的被打了，她还不能说两句了？
江若男越想越气：“别以为我们不在，就可以欺负小孩儿了，真是不要脸！充什么长辈架子，没见过这样以大欺小不要脸的。”
她以为这些人顶多就是会对孩子们说三道四，毕竟总要哄着俩孩子，万万没想到这还上演全武行了，这还得了？
这不是以大欺小吗？
江若男不说还好，她这一开口，被陆振军浑身气势压得死死的吴家人，一下子就跳脚了，所谓柿子捡软的捏：“你算什么在这里冲我们吼来吼去？”
“我们教训自家孩子，关你什么事儿？”
“我看就是你这个女人在中间使坏，把好好的孩子都给教坏了！”
“肯定是你，看看，一个后妈，哄得孩子一口一个妈叫得多亲热，亲妈还在这地下躺着呢，你倒是不怕！”……
句句诛心。
倒是有了靠山的小宝，一反刚才紧绷着的模样，一点也不稳重，满脸怒火，直接大吼回去：“你们才坏，就知道乱说！”
“我亲妈就是怪，也是怪你们，你们做的事，才是应该害怕的！”
他一手拉着陆振军，一手抬起来去抓江若男的手，紧紧握住：“我妈妈好，就是好，你们才坏，最坏了！”
江若男原本的怒火，被小孩儿这一握，全给浇下去了。
真是的，来之前不是就打算好了吗？接了孩子就走的，怎么会发展成这模样？
跟吴家人吵架讲道理？得了吧，她还不想浪费那么多口水。
还不如早点回去，还能给彩凤脸上滚滚鸡蛋，早点消肿。
这么一想江若男哪里还有兴致面对这些人，正打算开口喊陆振军回去，一旁的陆振军却已经直接开口了：“行了，今天的事儿，我希望是最后一次，你们的手若再管不好，我会帮你们管管的。”
他的目光落在吴家二舅妈刚刚伸出来打人的那只手上，满满的都是压迫。
一个大男人，威胁起女人来，倒也是一点都不害臊的。
而吴家人面对他，总是不敢大声说话。只不过眼神里却是流露出了压抑的愤怒。
“今天就到这里，我带孩子回去了。”陆振军才不管他们是否怀恨在心，拉了一下江若男，护着两个孩子就一起走了。
吴家人松口气，心里面又有些恼怒，所以，今天这是什么目标都没达成，被小的戏弄一场还被大的威胁一场？
怎么算都亏了呀！众人看着陆振军一行人离开的背影，有些犹豫。
第三百九十三章 合谋坑人
可最终，即便大家心里都愤愤不平，却愣是没有一个人有勇气上前继续找茬的。
看看就陆振军那身高，在南方人中简直就是个异类好吗？还是部队里练过的，谁知道上去会不会被一拳打回来啊！
就在这些人眼神闪烁不定，开始窃窃私语互相埋怨的时候，已经走出去好几步的陆振军却忽然回头：“对了，今天这事儿没完，既然你们觉得我和我爱人都没资格对你们指手画脚，那我陆家有资格的人自然会去找你们好好说说。”
有资格的人是谁还用说吗？当然就是陆父陆母啊，那可是亲爷奶！而且还是长辈啊，论资排辈都是最有资格教训小辈的了！
吴家人齐齐变了脸色！
他们以为自己已经很吃亏了，什么好处都没捞到，还在想着接下来要怎么继续捞好处呢，结果，陆振军这语气，还要因此找他们的麻烦？
这下糟了，陆家那对老的，别看表面很和善，但若是惹到了，也不是吃素的……不对不对，他们不就打了一个丫头片子吗？又没动小宝这个陆家的根根，总不至于有什么大麻烦吧？
吴家人各个忐忑不安，叽叽喳喳互相抱怨了一番，准备一行人抱团上前去问个清楚的时候，却发现，原来在他们争执不休的时候，陆振军和江若男他们已经下了山，而且因为两人骑的自行车来，这会儿更是只能看见下面公路上两道越来越远的自行车影子。
吴家人怨念着，开始互相责怪。
一路骂骂咧咧推推搡搡下山回家。
江若男和陆振军一行人，也确实是不想再跟伍家仁继续对峙，说到底，吴家人可以不要脸的死缠烂打，陆振军却不能真跟他们动手，那样不管有理没理，最后都是一身骚。
不赶紧走，真要等吴家人没脸没皮不管不顾缠上来，脱身就难了。
简单粗暴的手段对他们是没用的，只能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一行四人飞快回到城里。
“妈妈，我们不回家，去找爷爷奶奶。”
彩凤抱着江若男的腰，大声道。
“嗯？”江若男没听清，“你说什么？”
这时候他们已经到了机械厂附近了，再往前走一条街，就到机械厂了，机械厂的职工楼就在后面。
“我说我们先不回家，直接去厂子里找爷爷奶奶。”彩凤大声道。
“那怎么行？你看看你脸上，回去好好热敷一下，都肿起来了。”江若男心里对那道红红的巴掌印到底还是十分介意的。
“又不疼，反正都打过了。”彩凤干脆一个用力，直接就跳下了自行车后座。
“妈妈，你听我说。”
忽然一轻，江若男吓了一跳，两脚踩地紧急刹车。
“怎么了？好好的往下面跳什么？要是万一摔到了怎么办？”
“才不会！”彩凤笑嘻嘻，“妈妈，我自己去找奶奶！”
江若男皱眉，彩凤却是已经冲向了一边的陆振军，“爸爸，我跟小宝一起去。”
陆振军也已经停了下来，闻言还没说什么，小宝从后座上跟着跳下来，直接大喊：“好，我跟二姐一起去！”
江若男皱了皱眉：“你们这是要干什么？你们俩怎么能去厂子？爷爷奶奶忙着，你们过去哪里进得去，这不是……”
“这不是没办法了吗？”彩凤一摊两手，“再说，进不进去也不重要，重要的是让大家都看到啊！”
彩凤指指自己的脸颊，又低头问明浩：“小宝，你看看，还明显不？看起来吓不吓人？”
“明显，很明显。”明浩点头，用力搓了搓眼睛，“二姐，我跟你一起去。你看我现在这样，眼睛是不是像哭过？”
“还要红一点，不过你也别揉了，到时候实在不行就干嚎。”
“嗯。”明浩重重点头，“二姐，我知道的。”
彩凤笑眯眯：“到时候也不用多说，就把他们说的那些嚎出来就行了，小宝啊，到时候就看你了。”
“嗯。我肯定知道的。”
“你到时候就干嚎，你年纪小，受委屈大喊大叫别人更容易相信……”
江若男：“……”所以，这俩孩子是在商量着怎么坑人，怎么抹黑吴家人？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一向最为乖巧懂事的小宝其实挺腹黑，一向文静的彩凤也想得出这种卖惨的馊主意……
江若男一时之间有些风中凌乱，眼看着彩凤和小宝手拉手要往机械厂跑了，她眼疾手快一把拉住：“等等，彩凤，你”
“唉，妈妈，你别拦着。别浪费了这机会。”她指着脸上的巴掌印，这是吴家干过的事情，多难得留了个证据，怎么能浪费吴家二舅妈的这一巴掌？
“不是……”江若男还想说什么，彩凤拉着小宝，姐弟俩一路哭丧着脸惊慌着急地已经冲向了机械厂。
“他们自己会解决，你别担心了。”陆振军见状拍了一下江若男的肩膀，两人这才推着自行车过去。
于是，彩凤和小宝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冲到了机械厂，尤其是小宝，哭着喊着要找爷爷奶奶，他虎头虎脑的，一脸害怕就让人心疼的不行了，再加上陆家这段时间被吴家人纠缠上，大家本来就关注着，瞬间就把这事儿就给传遍了。
可不得了啦，吴家人居然下死手打孩子！
这年头没有手机没有网络，这些人又是一个厂子的，职工楼里也是抬头不见低头见，天天就靠东家长西家短的打发时间，陆家可算是大家这段时间关注的焦点，八卦就是大家的娱乐消遣，这件事很快你传我我传你传了出去。
也因为彩凤脸上那明晃晃的巴掌印，小宝那哭红了吓得怕极了的表情，都让众人对吴家人感观更不好了。之前看热闹是看热闹，可要真论起来，在这时候的人眼里，改嫁的女人跟夫家就没一点关系了，跟孩子更没关系了。孩子就是男方家的，女方不用给什么抚养费，自然也就没资格出手打孩子，更别说亲妈都死了，舅舅舅妈什么的对孩子动手了，简直太过分了！
再一听吴家人那些异想天开的话，什么想把孩子抱过去养，要让陆家每个月给生活费，什么彩凤小宝的东西，都该给吴家孩子……这都什么玩意儿！
几乎是瞬间风向就变了，原本好多觉得吴秀兰人都死了，陆家不该做得太绝的人，这时候也都觉得吴家人简直太过了，吴秀兰都死了，这些人还逼孩子，太不要脸了！
就这么一场闹，从此，吴家再没法拿名声什么的做威胁，因为从此之后，他们吴家就成了最没脸没皮的代表，他们的话，谁都不会信！
第三百九十四章 兴师问罪
当然，这里面也是有彩凤刻意的推波助澜，故意让这些人觉得，他们是感念亲妈的，可是实在忍受不了吴家人对他们的压迫。
甚至把吴秀兰的一切行为都完全推到了吴家人身上，譬如原先是吴家人逼着她改嫁，也是吴家人当初想要工作，是吴家人搞出来的一切，如今逼死了吴秀兰，又想来逼吴秀兰的孩子了。
这些话当然是把吴秀兰洗白的差不多了，好似她就是一个完全被父兄摆布的可怜人，但也不算完全乱说，吴家人可不就打着那些主意吗？
而且，原来吴家人是站在吴秀兰的立场上，把吴秀兰划归到他们的阵营里，才能趾高气昂来对两个孩子甚至对陆家指指点点，可是如今这么巧妙地一变话锋，就将吴秀兰从吴家的阵营，划到了吴家的对立面。吴家再也没有能够对两个孩子指手画脚的借口，反而两个孩子有了厌恶吴家以及光明正大远离吴家的理由。
反正吴秀兰都死了，怎么说还不都是靠人一张嘴吗？就看谁更会表演了。
不巧，彩凤和小宝姐弟俩难得合作一把，表演能力那是杠杠的，坑起吴家来是毫不手软。
而且不止于此，光是陆家这边闹起来还不算什么，这种事情，自然是闹得越多人知道越好。
陆父陆母自然不会辜负彩凤和小宝的倾情表演，两个人干脆就请了假，怒气哄哄地带着孩子直奔吴家去。
本来今天吴家兄弟几个都是有工作的，不管好赖，也总有一口饭吃，但为了做好今天这最后一出戏，到时候能从陆家多捞点好处不说别的，陆家就住的地方都比他们宽敞多少啊，这些年还指不定挣了多少钱，像他们老老少少一大家子人挤在一处，屋子里放了上下铺还得打地铺，那日子简直不是人过的。
他们一开始其实真没想过要撕破脸，毕竟杀鸡取卵这种事，实在太不划算。
他们只是想要在彩凤和小宝，尤其是小宝面前刷存在感，他可是陆家现在唯一的真真正正的大孙子，只要讨好了他，跟他拉好了关系，那不就等于也跟陆家拉好了关系吗？到时候细水长流，只要陆家随随便便漏点东西，都足够他们享受一会儿的了，要是能有个譬如介绍工作啊什么的，那就更好了。
只可惜，彩凤和小宝的态度太过坚决，吴家人本来脾气就不好，可不就直接原形毕露，这下心里还盘算着要怎么一次捞足好处……结果却万万没想到，就在他们这磨蹭的功夫间，陆父陆母两个老人，就已经带着被欺负了的孩子上吴家去兴师问罪了。
吴家兄弟多，但是吴父吴母原本都是木材厂的员工，厂子效益不好，又是老厂，这几年大炼钢铁更是混乱的很，职工楼也是那种窄窄的，又老又旧的筒子楼。
楼层有四层，厨房和厕所都在过道里，吴家的房子在二层，但却要穿过很长的过道，而窄窄的楼道各种味道交错，完全没办法跟机械厂职工楼相比。
陆父和陆母过来的时候，正是中午时分，大多数人都在过道里煮饭，看着他们这样明显的陌生脸孔，都有些好奇和疑惑，不过感觉到他们身上的怒气，以及那显而易见是来找晦气的表情，倒是没人敢直接上前拦人询问的。
不过等到他们抵达了目的地，看着他们啪啪啪啪敲响了吴家的门，有同样和吴父吴母一样在这里待久了的老员工立刻就反应过来：“哦，那是陆家人！”
“对对对，就那个吴家闺女前头嫁的那家……”
“他们来干啥？咦，那俩孩子不会就是吴家闺女的娃吧？”
有人提起，就有人好奇，然后么，吴家和陆家的恩恩怨怨就又被人拉出来说了一遍。
说过了嘛，这个年代的娱乐也就剩这些东家长西家短的八卦了，果然，这些人被吊起了好奇心，再一听陆父陆母那兴师问罪的话，一个个都激动了好奇了。
然后，听到最后就是鄙夷了。
吴家人可真是做得出来！
吴家人平时就喜欢占小便宜，仗着家中男人多，又都住在这一块，自己一家人抱团，跟这些楼上楼下的左右邻居并不亲近，甚至还可以说是有些过节的，对于吴家被人找上门来问罪，大家都乐见其成。
而且别人不知道，他们这些邻居还能不知道，这几年吴家根本从来就没给过彩凤和小宝什么，现在居然还有脸逼着人要好处，不给就上手打，就是土匪强盗也没这样的啊！
土匪强盗还不打劫这种没长成的小孩儿呢！
看看陆家大姐儿脸上那巴掌印，再看看陆家小宝被吓得瑟瑟发抖连吴家门都不敢进的场面……
众人：“小孩儿真可怜，吴家人真过分！”
而吴父吴母完全是懵逼的，他们满心等着彩凤和小宝回来，为了笼络这两个外孙，还难得的买了糖果点心，所谓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一开门先看到彩凤，还一脸和气打算扮演慈爱老人。
结果，才刚一伸手，还没碰到彩凤，小宝就跳了起来，拉着彩凤往后退，一副对他们很是害怕的模样，嘴里还大声嚷嚷着“不要打我，不要打二姐！”
然后紧接着就是刘春花劈头盖脸的一顿骂，骂他们虐待孩子，骂他们没安好心，说自己好好的孩子被他们随意打骂伤害，没有这个道理……
“不善言辞”的陆成安，也气得狠狠瞪着吴父，两个人老成精的老男人，也各自拼着演技。
最终，还是不明就里的吴父被压了过去，更何况有彩凤脸上活生生的巴掌印在那儿，刘春花又嘴快得很，把一切说得跟唱戏似的，直把彩凤和小宝说成了那因为娘死了就被亲娘这边的亲人逼迫的小可怜，而吴家就是逼迫虐待小孩儿十恶不赦的大坏人……
偏生两个小孩儿，尤其是小宝，哭得那叫一个凄惨可怜，任谁看了，都绝对会心生同情，进而对他们吴家生出满满的愤怒。
当然，这两个孩子这样的表现，落在吴父吴母眼里，却是把他们气个倒仰。
只是看着越来越多探头探脑的人，他们不得不咬碎一口银牙：“亲家公、亲家母，咱们自家人的”
“谁还跟你们是亲家？你们亲家可在青羊街那边！”刘春花才不接受他们这种低头示好。
“是是是，陆老哥，还有老姐姐，咱们进去说吧。”吴父不得不亲自出马，一脸老实模样，“这其中肯定有误会。不过你们说了孩子是我们家打的，我们赔我们赔，你们怎么说都好，但我们毕竟也是娃娃的长辈，这么子让别人看了……”
第三百九十五章 彻底断亲
他这话说得很巧妙，话里话外似乎都是在为彼此双方解释，但是配上他那老实又隐忍的表情，很容易让人听出他的话外音似乎陆家就是为了要他们赔好处，说的也都是捏造的事实……
刘春花是什么人，平日里好脾气，不代表她就真的不会吵架撕逼，更别说这么明显的内涵了。
“放你娘的狗屁！”她本来是在跟周氏对骂的，一听吴父这般内涵满满的话，瞬间炸了，伸着手直接指到了吴父面前，真是指着鼻尖骂了，“说的比唱的好听！敬你们一句，你们还真把自己当根葱了？”
吴父被人指着鼻子骂，气的满脸涨得通红，抬着手想说什么，却偏偏说不出话来，也没办法跟女人对吵啊！
刘春花也根本不给他狡辩的机会，反正他们已经把事情大闹得周围的人都听到了，还继续说什么？
“够了，少拿你们那些龌龊心思来揣测别人！自家什么样就以为别人也跟你们那样？”
“这几年你们一根线都没拿过，我们还不是把孩子好好养大了。以为我是贪图你那点东西？我们陆家的孩子，还不缺这点！”
“我今天来就是告诉你们，从今天开始，我陆家的孩子陆家养，从来就没指望过你们，你们也别端着一副长辈的姿态来作践我陆家的孩子！”
“咱们两家早就断亲了，这回来，我就是告诉你，咱们彻底断亲了，别再逼俩孩子，再敢对孩子动手，我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话一说完，不给吴家反驳的一点空隙，她直接拉着陆成安和两个孩子就又咚咚咚下了楼。
当真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对吴父吴母来说，完全就是投下了一颗大炸弹。
看看周围人那些眼神，看看那些人的指指点点，吴父吴母这种当了表子还要立牌坊的人，哪里受得了？
这一迟疑，人就已经下了楼，再追下去，似乎就更加丢脸了。
不想面对众人议论，吴父吴母自欺欺人的砰一声关上了门。
而楼下，吴家一群人互相埋怨，推推搡搡，一路才走回来。
结果恰好遇到下楼来的四人。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吴家大房的女儿：“妈，妈！你快看！那边！那不是、那不是”
“什么啊？真是唉唉唉，那不是那个死丫头和小宝吗？”
“那是陆家那两个老东”说话的人赶紧捂住嘴巴，一行人惊讶极了，倒也没人注意。
“他们来干什么？”
“等等，他们是过来了？”
“妈的！这有自行车就是跑得快，人家都回去一趟了！”
“不是你们说这些干啥呀？看看人都走了，得问问到底是来干啥了吧？”
终于有人醒悟，看到陆父陆母和两个孩子都要走远了，一声提醒惊醒了众人，赶紧追了上去。
“喂不是，那个，陆叔……”你们来干啥？
“爷爷奶奶！”小宝戏精上身，到现在还没缓解，一看到他们过来，立刻就抱住了陆成安的大腿，一副小可怜好害怕求抱抱求安慰的表现，落在那些一直目送他们出来的人眼里，啧啧，这可真真儿的！
“奶奶！”彩凤也赶紧挽着刘春花的手，满脸的都是惊慌，一只手想要捂脸，却又急着要去挽刘春花的胳膊，有些混乱，更显得真实，“我害怕……”
听听那声音都在打颤。
“咋的了这是？”男人到底没那么敏锐，没想那么多，看到陆成安和刘春花，第一时间想的是问候拉好关系至于之前的事情，不就打了个丫头片子吗？长辈随手教训一下，又没怎么样。
没想到这次刘春花和陆成安在这外面，也是完全不给面子：“呸，别乱叫，我们陆家，跟你们吴家从此再没关系！”
“别想欺负我们陆家的孩子！”刘春花如同护崽的老母鸡，张开双手，拉着两个孩子，“走，彩凤、小宝，别怕，我们回家！”
“别跟这些烂了心肝肺的玩意儿呆一块儿，真是晦气！”
刘春花噼里啪啦骂了一通，最后还狠狠啐了一口。
吴家一行人本来还想追上去的，结果溅了一脸的唾沫星子，被这一口给恶心到了，都还有些懵到底发生了什么。
而等到他们知道了之后，一切已成定局。
他们再去找陆家，根本就没用。别人不会觉得陆家绝情，只会可怜陆家被这种人缠上。
而且，陆振军干脆去这边的治安队打了招呼，以后吴家人上门闹，就以扰乱治安劝退，劝不退就拘留。
吴家人因此名声更难听了，闹了几次之后，没捞到任何好处反而还吃了些亏，后来吴家老大的工作差点都丢了，吴家人才终于意识到，陆家真的不是他们可以招惹的人物，才没继续折腾了。
这也算避过了后来的那波严/打。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此时此刻，陆家是一身轻。
陆成安和刘春花是早就对吴家不满了，恨不得再没干系不说这年代，就是后世的农村，夫妻离婚之后，哪怕有孩子，也多的是两家人老死不相往来的。
主要是两个老人疼孩子，不想让孩子左右为难，才一直都不提。
这次孩子被打了而且态度如此明确，两位老人当然要一鼓作气了。
从吴家回来，只觉是从小宝出生时的那口气，到现在终于顺了。
恨吴秀兰吗？肯定恨的，只是人死了，而且还生搬硬套地跟她扯上了关系，那股恨简直无处安放，现在全部发泄到吴家人身上。
彻底除了这口压抑了多年的怒气，陆父陆母笑容都深了几分。
“好孩子，爷爷奶奶没白疼你们。”
“这就对了，你们要知道，爸爸妈妈养大你们可不容易，这下可算放心了。”
江若男听到这种话，是哭笑不得，心里面还有些担心。
虽然，她也不得不承认，她是真的松了口气。
每个人都有自私的一面，她也不例外。她辛辛苦苦养到现在的一双儿女，如果真的因为血缘而亲近吴家人，就算对她的态度不变，她还是会感到失落。
现在这样，明明是算是遂了她的意，可心里面却又仍旧担心。
第三百九十六章 心思敏感
大人不和，却非要逼孩子做选择，真的很残忍。
啊啊啊啊啊，女人啊，你的名字叫矫情！
江若男忍得爆炸，还是忍不住偷偷问陆振军：“咱们这样，是不是不太好啊？”
“嗯？”陆振军不解。
江若男托腮沉思：“就是吴家啊……说到底怎么都是彩凤和小宝的外祖，也有血缘关系的，咱们这样直接断了亲，是不是太……”
“想什么呢？”陆振军难得揉了揉她的头，那模样就好像在安慰一只颓丧的小猫，“彩凤和小宝又不是小孩子了，这也是为他们好。”
江若男神情怏怏，她觉得自己也算是做出了选择了，可是心里面为什么仍就这么不安呢？
大概是因为她还不够强大吧，就是一个最最普通最最浅薄的人，心里面会有自私的打算，但又害怕负不起责，害怕承受孩子们长大之后的责怪和怨怼。
大概是投入的感情越多，就越害怕失望，不是害怕让自己失望，而是害怕让别人失望。
说白了，前世今生，江若男都有点讨好型人格。
“也许只是我们以为的为他们好呢？”江若男蔫蔫的，甚至连一贯讨厌陆振军揉脑袋，此刻也都没有抬头挥手挤开他。
陆振军看她这样子，心里面叹息不止。
每次在他觉得她是个成熟强悍的女人的时候，她就又会暴露出这样脆弱的让人心疼怜惜又无奈的孩子气。
他干脆坐下来，揉了揉江若男的头，看她还是没有反应，干脆一把将她抱起，想抱个孩子似的，让她的上半身靠在他的大腿上。
“你干什么？”江若男吓了一跳，下意识看向门口。
陆振军笑了：“放心，门关了。再说爸妈他们早都睡了。”
江若男这才松了口气，但还是忍不住瞪了他一眼：“不许动手动脚！”凶了一句又撅起嘴，“我还烦着呢，好好说话！”
“是是是。”陆振军拿她这娇嗔的模样毫无办法，看她又趴下来，伸手轻轻给她揉着肩颈，“不过若男啊，我也想跟你说说，你这是不是想太多了？”
“怎么了嘛？”江若男察觉他语气中的小心翼翼，反而有些炸毛，“你是说我操心太多，多管闲事了？”
怎么嘛？这是说是他们陆家的事，她不该管了？不该操心了？
江若男心里本来就纠结着，陆振军这一下可不是撞枪口上了吗？
他自己也有些哭笑不得：“不是。”
江若男紧紧盯着他，那副炸毛的模样是很可爱的，陆振军下意识又伸手去顺毛捋：“你说说你现在这样，我现在跟你说一句话都害怕你多想。”
江若男自己愣了一下：“你说什么？”
她慢慢起身，一只手撑在床上，一只手伸出去抓住了陆振军的下巴，捏了捏，眼含威胁。
结果没过一会儿，气势还没摆出来，撑着的手先酸了。
一下子倒了下去，又躺回了陆振军的大腿。
陆振军忍不住笑出了声。
“嗯哼？”对上江若男的目光，陆振军的笑容逐渐凝固，求生欲很强。
“额……”
不等他想出话题开口，江若男自己先笑了：“行了行了，别搞得好像我有多霸王似的。”
连笑都不让人笑了。
陆振军：“……”不就是这样吗？
不过，宝宝心里苦，但宝宝不能说。
“可不是，你就是咱们家里的大霸王……”
“嗯？真的？那你回去洗衣做饭带孩子！”
玩笑归玩笑，陆振军捏了捏她的鼻子：“若男，不过我真的好好说说你，你这心思，是不是太敏感了？”
他想了很久才开口，因此说的也没有停顿：“你想咱们这都多少年了，怎么还动不动就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你是还不相信我们吗？”
“不是，我明明是怕你们不相信我，毕竟我只是”江若男有些不知道怎么解释。
“又乱说。”陆振军眉头皱起，一气呵成，“你不是外人，你是我媳妇，是孩子的妈，是咱家里的一员，没有什么事情你不该管。”
“还说什么怕我们不相信你，这难道不是你不相信我们不相信我吗？”陆振军故意做出伤感的表情，“还是我做得不够，让你还这么不安……”
“不是！”江若男摇头，在后世见过的极品奇葩男太多了，像陆振军这样的，已经是绝对的好男人了，他做的一切都无可指摘，哪里会让她不安呢？
可是，难道她要直接说：我就这个性子，就心思敏感了些吗？
就跟后世流行的她最厌恶的那种一开口就插刀然后来一句我性子耿直的人有什么区别？
你的性子怎么样，那是你自己的事儿，不是别人应该为你的性子买单，更没有什么好值得炫耀的。
因为不管什么性格，说话伤人，那就是你这个人的毛病，应该自己去改去纠正，而不是让别人受着还洋洋自得自以为是。
想到这些，江若男张张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说。
陆振军看她又绷起了一张脸，心下叹息，直接开口：“若男，你心思到底还是敏感了些。我知道，以后有些话，你直说就是，不用担心揣测。”
江若男没开口，一个人的性格养成是长久的事情，她前世的性格缺陷到现在已经被纠正了许多，但是彻底改变，却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陆振军只好又道：“就说这次的事情，你完全不必要想太多。这件事，不是你的责任，你也不用总担心这怀疑那。”
江若男还是没吭声。
陆振军想了想，觉得有必要说清楚：“还有啊，若男，你对彩凤太呵护了，其实彩凤没有你想的那么脆弱……”
后来说的那些话，江若男听的不是很清楚，因为她脑海里浮现出了今天彩凤坑人的表现，的确跟她以为的完全不一样。
彩凤不是一朵可怜的风中小白花，反而在不知不觉间，已经长成了一朵霸王花。
霸王花？
额不对不对，怎么能用这样的比喻来形容？她家小彩凤多可爱啊！乖乖巧巧活泼俏丽的……
江若男回过神，陆振军还在絮絮叨叨：“孩子们已经长大了。就连小宝都已经明白是非了，他们会有自己的选择，即便我们是父母，也无需为他们的选择而想太多。每个人都会去承担自己的选择。”
“即便是父母，我们也不能为他们承受一切的风雨，不可能永远把他们遮挡在羽翼之下。”
“我知道你心疼彩凤，可是孩子会长大，你再始终把她当小孩子，未必就是一件好事。”……
陆振军很少说这些话，或者更应该说他对孩子完全就是放养，听江若男的就行。
江若男也是第一次知道，他还能这么头头是道的说养儿经。
第三百九十七章 解开心结
尤其是提到彩凤，陆振军说得尤其的缓慢郑重：“我知道，因为彩凤是女孩儿，你总是多疼多护她几分，这也是应该的，但是再疼，总有些事情是需要她自己去经历去选择去负担的，不是我们能替代的。”
“即便是女孩子，也是个有责任并且要学会承担责任的人啊！”
说实话，听他这么说，她实在有些惊讶，但更多的还是醍醐灌顶之感。
原来，她有做的这么明显吗？
她一直觉得，自己平时无论是物质上还是表现上，对几个孩子肯定都是一视同仁的，只是心底里，因为彩凤是个女孩子，总是更容易亲近，也总是会更疼她几分，但也从来没有明晃晃表现出来过，怎么听陆振军这么说，倒好像自己一直做得有多明显似的？有那么突出吗？
她脸上的表情太丰富，又完全不加掩饰，陆振军看得明白又好笑：“当然明显了。你以为大家都感受不到啊？你看看家里几个孩子，不都被你带着，连明浩这个最小的，也小小年纪就懂得要照顾姐姐。”
江若男唇角翕翕：“那、那不是……”
“又没怪你。”陆振军拍拍她的肩，看出了她的担心，“家里几个小子，就这么一个闺女，多疼些是应该的。”
“只是”他话音一转，“疼爱不等于为她负担一切，父母长辈，对于子女，应该更多地是放手，只有这样，他们才会成长。女孩儿也一样。”
“什么都为他们挡在门外，以后养出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小脆弱，那是你想要看到的吗？”
江若男皱眉：“有这么严重吗？”
她只是觉得彩凤还小啊！
“还小，都十二了，要是解放前，这年纪都定亲了。”陆振军简直就跟能听到她心里想什么似的，一开口就把她堵得严严实实。
江若男有些恼怒：“你也说了是解放前！”
陆振军看她炸毛，笑笑就不说话了。
倒让江若男感觉挺没意思的。
她低头想了想，咬了一会儿手指：“嗯，可是明明就还小嘛，又是女孩子……”
她嘟囔着，陆振军把她的脸捧过来，把她咬着的手指头抽开，与她两眼对视：“你看看，那是你还觉得她很小，你这样把她当作小孩子，动不动就说是女孩子，应该多疼爱一些之类的话，有没有想过，这也是一种歧视？不管男孩女孩，以后要面对的世界都是一样的，甚至像你说的这样，女孩子要面对的恶意甚至更多，你现在把她保护的这么好，你想过没有，有一天，当她只能出去面对这个社会的时候，遇到那些恶意，你阻挡得完吗？你能为她一辈子遮风挡雨吗？你能”
“等等、等等……停！”江若男猛地立起身子，“你可别说的那么恐怖了，上纲上线啊你这是？都什么鬼啊，居然还扯那么多了……”
现在是现在，她怎么可能会一辈子都这样啊。
“现在是因为彩凤还小，以后我又不会这样……”
陆振军仍旧笑着：“还小还小，现在是这样，不说清楚，以后就还是这样，因为在天下父母眼中，什么时候，自己的孩子都还小……不信你回去好好问问彩凤，你跟她谈谈，小姑娘早就长大了，也就你还老觉得她小，你信不信孩子心里才为难呢？”
“啊？”江若男有些为难了。
一句话，天下哪个当妈的养孩子不是第一次？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看别人的时候总觉得这样那样，觉得假如是自己，一定会怎样怎样，可是真的自己做了这个身份，很难说得清楚的。
其中的度，就是最难把握的。
她沉默了一会儿，倒在床上：“陆振军啊，我好像有点想明白了。”
“想明白了就好。”陆振军也松口气，把被子打开，“你别这么躺着，把被子盖上。”
看江若男还是一副神游天际恍恍惚惚的模样，他摇摇头开口：“别想太多了，明天就回去，好好休息，睡觉了。”
他是想要开解她，可不是想要她从一个纠结点到另一个纠结点的。
“啊！”他话音刚落，忽听一声短促的尖叫，江若男如同鲤鱼打滚一般跃起，把身上的被子一掀就下了床。
“都睡了你干啥？”陆振军不解。
“我刚刚听到妈回屋了。”
江若男打开门，回头解释了一句：“我去找彩凤啊，不是你说要跟孩子好好聊聊吗？”
说完这句话，抱着枕头就开门出去了。
留下一脸无语的陆振军：“不是……”
不过笑了笑也就自己关灯睡了。
算了，任她去吧，看她这样子，要是说不清楚，想不通，估计也睡不着。
彩凤对于妈妈的到来也很开心。
之前是奶奶在屋子里跟她说话，妈妈就没过来，都熄了灯了，她还以为自己要一个人睡了呢，其实她也有好多好多话想跟妈妈讲。
母女俩一直聊到了深夜。
经过这次被窝谈话，江若男才算是彻底想明白了。
彩凤的确长大了。
这种长大，不只是身体和生理上的，而是在心理上，彩凤也已经长大了，就算还并没有彻底成熟，却也绝对不再是幼稚的小孩子了。
就比如对她的生母吴秀兰的态度，她感激她的生育之恩，也怨恨她的抛弃，但是最终，都已经随着人的逝去而释然。不是因为人死了一切就都消散了，而是因为她知道自己已经获得了更好的。
人应该知足，只要感恩和珍惜已经拥有的一切就行了，对于那些过去的失去的未曾得到的，所有的念念不忘耿耿于怀都是白费力气。
正所谓，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江若男很欣慰，这才明白了陆振军说的那番话，自家的娃，现在就看通透了这些，已经成长了的孩子，的确不能再用以前那一套，不能一味地护着。
因为想着这些事情，她虽然已经解开了心结和担忧，但却仍然辗转反侧，脑子里满满的都是育儿经。
第三百九十八章 读书前路
父母养孩子，吃饱穿暖只是基本，可若以为满足了这些外在，甚至把物质给予到了极致，就算是对孩子好，那就大错特错了。
孩子的精神世界，孩子的心理健康，才是重中之重。健全的人格，丰富的精神，良好的三观，这些的重要性，远远胜过孩子能有是否优秀。
孩子在成长，父母也该成长，教学相长，用在亲子关系中同样合适。每一个阶段，父母也该用不用的态度和教育方法对待孩子……
想了一脑子这些东西，等到第二天早上去赶火车的时候，江若男的黑眼圈简直跟熊猫一样重，整个人呵欠连天，陆振军看着是又好气又好笑。
不得不嘱咐彩凤多照看着她一点。
江若男还逞强不服气，努力睁大了双眼，打起精神：“我好着呢，你说些什么话，还能让孩子来照顾我？”
陆振军也不跟她争，一路护着三人，买了票上了车，让江若男坐到里面，又把包袱递给：“放膝盖上，你要是困，就枕在这上面睡。”
这包袱里是几件毛线衣服，是刘春花做给几个孩子的，这次一道带回去了。
又不重，还软和，放在大腿上枕着正正好。
江若男果然上车不久后就开始打瞌睡，然后一路睡到了梁城。
“真得亏我现在不晕车了。”等到下车的时候，整整补了四个小时觉的江若男简直精神抖擞，下车就忍不住感叹。
陆振军无语：“是啊，不晕车了，这大冷天的在座位上睡着，也不怕着凉。”
“嘿嘿，爸，那不是多亏了你给妈**了件衣服吗？”不等江若男说话，一旁的彩凤就嘿嘿一笑，直接揭穿了陆振军。
“怪不得我咋觉得出来有点冷呢，原来是你把衣服给收回去了啊！现在还在这儿说我……”江若男配合的看向陆振军。
母女俩表情促狭，如出一辙。
陆振军：“行行行，你们是一伙的，我是坏人行了吧？”一脸的我委屈但我没办法的表情。
明浩立刻拉着爸爸的手：“才不是呢！爸爸，我们一家人都是一伙的。”
“看看你们妈妈，不听话还一堆歪理呢！”
说是这么说，下一刻，陆振军脸上故意摆出来的嫌弃就变成了担心，“真的还觉得冷？要不要加件衣服。”
他说着就把才穿上去的衣服又要脱下来。
“不用不用，我就说说。不冷，真不冷！”江若男立刻摆手，“你好好穿着，把扣子扣上，这风呼呼的，可不像车上。”
火车上人多，又是密闭环境，可不比这冷风呼呼的。
一行人说着，飞快出了车站，直接就到了陆志芳家里。
事情虽然经过了一番周折，但是总的来说比他们预计的要快得多，陆志芳听说了事情经过，也很高兴，又看了看彩凤的脸，又很是担心：“还疼不疼？我瞧瞧……就不该让他们打到，真该还回去，谁让他们动手的。”
“三姑，没事儿，你看看，真的就是打得当时看着有红印子，现在早就好了。”彩凤倒是不以为然，被打的时候气愤，打过了发现可以用来作筏子的时候，她反而开心的不行，“不就一巴掌吗？一巴掌能够撕扯清楚，其实还挺划算的。”
“什么划算不划算的？你这丫头！得亏是没破相，要是人拿个什么东西，给你伤了脸，到时候你哭都没地儿哭去……”
“三姑，哪有你说得这么严重？你别听妈妈担心，她跟你一样，见到一点儿影子就瞎想，那叫什么来着，哦，脑补，对，就是妈妈常说的脑补！妈妈就是自己脑补了，还非得说出来的，哪有那么夸张？”
“我听到了啊？还说我脑补呢……”江若男也笑，倒也对陆志芳笑着解释，“确实没怎么样，你也不用担心太多。哦，还有妈给蛋蛋做了两件衣服，有一件百家衣，妈说洗过了，你自己再拿肥皂洗两遍，等蛋蛋再大些给他穿……”
“还百家衣，妈也真是……现在哪里还兴这些？”陆志芳说着已经拿起了衣服，两手展开看着，眉头皱起又松开，“这细细碎碎的布头，也不知道找了多少家，一点一点缝起来，眼睛受得了吗？”
她念叨着几句，满满的都是担心。
“对了，小弟怎么样？他那边的高中还行不行呀？”她说了一番，又问到陆振兴身上，“这边的高中根本不像话，他那边到底怎么样啊？要跟这边一样，我看还不如不念……”
梁城高中现在也是每天就读红/宝/书，懂不懂来一场思想教育大会，有时候贴个大/字/报来场批/斗，乱的很，想认真读书是不可能的。
其实这都还算好了，毕竟这边有军队镇着，再乱也乱不到哪里去。
陆志芳担心的事锦城那边，之前陆振兴说过还行，但是陆志芳没亲眼见着哪里放心。
“我跟你哥昨下午去看了一圈，学校里的人倒也还算安分。只是如今这环境，你也知道，根本就不可能跟以前比，能够有个安静的环境读书就算不错了……”江若男说着，在心里算着时间，也就只有几年了，陆振兴读完高中，歇个一年半载，就恢复高考了。
这也是穿成杜娇娇之前的周玲珑不知道从哪里考据来的设定，这里的学制是小学五年一贯制，然后中学六年，包括初中三年高中三年。
陆振兴上高一了，等到七五年就高三毕业了，七六年恢复高考，衔接倒也挺合适。
“我看振兴学习劲头挺足的，坚持下去也能……”
“坚持有个什么用？现在又没有高考了，读再多书又有什么前路？看看那些大学都是什么东西？工农兵大学，上这种大学，靠推荐靠关系靠资历，就不靠知识水平！十来岁小学都没毕业的都有去推荐上大学的，这样的大学有什么盼头？”陆志芳不等她说完就拧眉打断，“要我说，小弟这样读下去，还真不如回去替了妈的工作，妈也不用那么忙了，真是不知道在想什么……”
“可是、可是……”高考是会恢复的啊！
江若男咂了咂嘴巴，还是没有说出来。
沉默了一会儿，倒也有些理解陆志芳。
她只不过是预知一切，才能这么淡定罢了。而对这么多年来一直在这场动/荡中饱受精神煎熬的陆志芳来说，没有读完的大学，就是她一直的心病，而且，他们是真的毫无希望在过着日子。
他们以为就这样了，因为太长太久了，外面还有更混乱的世界，他们没有经历，但不代表就都听不到。
譬如邹雪怀家就是外省的，总能听到一些那边的事情，有些事情，令人发指，呐喊也发不出声。
第三百九十九章 是否遗憾
像陆志芳这样的人，他们是接受过真正的开明的知识文化教育的，是见识过光明的，但却一朝之间等于被折去双翼，堕入地狱的黑暗。
最痛苦的就是他们这样的人。
因为见识过光明，知道真正美好的先进的世界是什么样，所以，没法跟那些念红/宝/书念得洗脑的热血青年一样，天天靠背语录就能获得无限的能量，觉得这就是最好的时代，动不动就跟着队伍大/串/联，动不动就斗这个斗那个，自以为是响应领导号召，实际上是把自己作成了一个渣渣废物而不自知，还沾沾自喜。
陆志芳没法如同这些人一般，反而因为半途而废的学业，因为见识过美好被毁灭，光明被夺走，正义被打倒，最终却只能偏居一隅独善其身，心中积累了太多的不甘与怨恨，久处地狱，未见光明，就算没有麻木不仁，却也是失望透顶，又怎么可能心怀希望？
越是换位深思，越是能明白陆志芳说出这番话的所思所想所虑。
而陆志芳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听到她反对，就又说道：“我知道读书有用，知识就是力量，这句话没错。可是不一定要在学校读书啊？”
“以前在学校上学是为了获得学历，为了考大学，可现在呢？现在在学校，纯粹就是浪费时间浪费金钱天天念红/宝/书背语录，还不如回家自学呢！”
“至少自学还能学到自己想学的东西。”陆志芳神情不屑，完全、彻底、狂热的个/人/崇/拜这种事情，也只有对思想贫瘠、愚昧落后的人身上才能发生，他们思想认知太过有限，因此很容易被糊弄被煽/动。但陆志芳不是，因此她不明白这种疯狂，也不会陷入这种疯狂。反而对这种莫名其妙的疯狂嗤之以鼻。
时势造英雄，就算是再厉害的领导人，那也是人，不是神。这种完全神化让全民供奉起来的行为，陆志芳看不懂。她也尊敬佩服英雄，但绝不会这样疯狂，失去理智，践踏秩序。
“跟那些外面的学，学什么？学者跟他们一起发疯吗？”
江若男听不下去了：“小芳，你小点儿声，别激动、别激动……”就是在后世，全网实名制到处是天眼的时候，稍不注意发句言说句话都得提防被查水表，更何况这时候了。还不是查水表，直接就是赤果果的批/斗，不把人折腾死不罢休。
秩序的混乱，供养出了一群吃人的恶魔。
“难道不是吗？怎么就不能说了？”然而江若男这种谨慎和提防却让陆志芳愈发激动，“真的，我都不知道小弟在想什么。他继续这么读下去，是打算干什么？到时候去读那什么工农兵大学？他怎么就不为家里考虑考虑呢？这样的大学，进去了也是语录语录，净整没用的。看看那些砍树伐林的，整个山都秃了，炼出钢铁了吗？”
江若男嘴角动了动，都不知道怎么打断。
这已经算是比真实历史改良许多的了，仍旧如此让人窒息，就连她自己都能感觉到，连在供销社买个东西，在国营饭店吃顿饭，都得先背一两句语录，就跟对暗语似的。
的确是一个灰色时代。
她想了想，有些艰难地开口：“其实，或许事情没有我们想的那么糟，现在比解放前不是好多了吗？黑暗总会过去的，你觉得呢？你看解放前，环境那么坏，比现在更坏多少倍，不是一样过去了吗？现在这样，肯定也会过去的，你要相信。”
她依然不能直说七六年会恢复高考，秘密之所以成为秘密，就是不能对人言。
不然她没法说清楚就要撒谎，而一个谎往往需要无数个谎来圆，她虽然不算百分百诚实的人，但说谎这种技术活儿，到底也做不到纯熟。
“相信吗？”陆志芳脸上露出一个强挤出来的笑容，反而看着江若男，“嫂子，所以这些年来，你就是靠着这样自我安慰过来的吗？”
她能感觉到江若男身上的那种平静，她时常感到的焦躁不满，却从来没在江若男身上看到过，反而带着四个孩子过出了一种悠闲的怡然自乐。
“嫂子，没有上完大学，你就不遗憾吗？”在陆志芳眼里，如果不是因为学校停课，就江若男之前完全被人牵连的事情，肯定早就过了，依然还能好好回去上学。
因此她不能理解江若男这样的平静，考上大学，那是一件多么不容易的事情，他们为此付出了那么多的努力，结果，一朝之间全都毁了，难道江若男就不恨吗？
而且江若男还跟她不一样，她很幸运，即便大学半途而废，却也能挤进医院，到现在终于实现了当医生的梦。而江若男呢？因为退学，一事无成，不得不做后妈，从此就家长里短至于那个厨师的工作，那就是纯粹的体力劳动，如果江若男读完大学，出来能做的工作千千万，前程何等光明？怎会沦落至此？
就算自己是得益者，但是有时候她也会换位思考。如果她自己是江若男，她肯定会恨极了怨极了的。
“你就不怨恨吗？这世道如此不公……”她不知不觉就问了出来。
农村出一个大学生，多么不容易。
江若男看懂了她的神色想表达的意思，自己笑了：“子非鱼，焉知鱼之乐？”
她其实也能理解陆志芳这样的心态，这年代的大学生，是真的真才实学，是真的稀少，而且，就是前世的王岚，在他们那样的农村，能出一个上重本的大学生，那都是祖上冒了青烟。要是半途而废不读，都没人能理解。
可她自己已经经历过了啊，前世那么辛苦考上大学，经历了一番之后，她觉得也就那样，到了如今，也没什么特别强烈的大学梦。
说到底，对于她这种社会底层的底层出身的人来说，一切的目的都是那么的庸俗，读大学，只不过是为了更好的赚钱，赚更多的钱。毕竟那个时候的招聘，学历就是第一道门槛。
如今她已经有了未来的想法，有了赚钱的路子，又何必再去绕这一圈呢？
第四百章 未雨绸缪
“你知道我为什么那么努力考大学吗？”
陆志芳凝眉：“不是为了理想吗？”
“不，对于一个奋斗在吃饱穿暖线上的人来说，做什么，都只不过是为了赚钱，为了过更好的日子而已。”就像前世，一开始那么拼命地读书考重本，说白了就是想要吃皇粮，而对没有任何根基绝不可能走后门的底层人来说，唯一的途径就只剩下了考公务员，而考公务员的基本要求就是本科学历。
江若男看着陆志芳摇头：“你看，你没法理解我，你是受到奉献精神影响的人，你有远大理想，而我只不过想让我的家庭都能过上好日子。”
“所以，读大学是一条途径，当这条途径走不通了的时候，我自然就会去找别的途径。”
陆志芳消化了一会儿，一脸很难理解：“你说的别的途径，就是在食堂做工？”
不是歧视体力劳动，而是总觉得江若男这样的年纪这样的能力，待在食堂，总感觉有些浪费。
而且，哪个年纪轻轻的女人，会喜欢待在食堂这种满是油烟的地方啊？
江若男在她不可置信的视线中果断地点点头，表情十分淡定：“也不是食堂做工吧，我其实更想开私房菜馆，做大厨，更做老板。”
“老板？你疯啦！”这次是陆志芳大吃一惊，“老板”这种词汇，可是资/本/主/义！
她嫂子不仅说了，还是打算以后要去做！
这简直、这简直……
在她一脸“你是在开玩笑吧”的震惊中，江若男却是坚定又淡定的轻点了一下头：“没有疯，我相信这个灰暗的时代总会过去，以后的世界，会是一个包容开放的世界，我相信，会比之前更好。”
“所以，我的老板梦会成真的，你的大学也会有的。”
她说的太过笃定，让陆志芳一瞬间都忍不住去想象那个场景。
可想了一会儿就忍不住摇头：“不会的，你看看现在这样……这些疯狂的，你觉得能结束吗？什么时候才能结束？把一切都破坏完了的时候……”
同时她心里忍不住感慨，一直以为她嫂子就是闲不下来，为了方便，才在食堂找了个临时工，挣钱的同时还能够照看家里。
竟不知道原来是因为存着这样的想法，在这个时代，这样的想法简直可以说是“大逆不道”了，被人听到了检举，都能直接拉出去批/斗的那种。
而且，医生教师什么的不好，怎么会喜欢做饭开馆子呢？早几年开馆子的那些下场如何？全都收归郭嘉，血本无归不说，还要被打成走/资/派。
陆志芳脑子里乱糟糟的，江若男一把抓住她的手：“不破不立，再说，不是老话说得好，欲要使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现在的疯狂，只不过是最后的挣扎，我相信以后会更好的，我们郭嘉人民经受了一百年的战火，到现在只不过是还没找对道路，但你要相信，我们这个民族，这么悠久的历史，是不可能如此轻易倒下的。”
“黑暗久了，总会迎来光明。”江若男说得笃定，这种希望和信心渐渐传染了陆志芳。
“真的吗？我们能等到吗？”
她喃喃着，正好这时候陆振军接了明轩和明成回来：“等什么？是不是等好久了？都回来了。”
明成明浩几个都扑进来，孩子们一回来，屋子里有了人气，之前的话也就此被打断。
不过陆志芳知道，她的心情到底是不一样了。
也许，她应该像嫂子那样，坚信未来会变的呢？
“你们刚刚说什么呢？”陆振军喝了水，顺口就问，主要是看这俩女人在家好像也没做什么的，刚刚还那么大声，总不至于吵架吧？
“啊？”被他这么看着，陆志芳愣了一下，“哦，那个，我们刚刚……”
她这个二哥可是个死脑筋，有些话让他听了不挨骂都少不了一顿批，陆志芳支支吾吾这不愿意说了。
“我们刚说振兴读书的事儿呢。小芳担心锦城高中的情况，寻思小弟干脆不如回家替妈的工作呢！”江若男接过话头去，笑盈盈看着陆振军，“咱们昨天不是还去看过吗？我就跟她说了几句，小芳还是有些担心。”
“我说你……”陆振军看着陆志芳，“一天天操心你自己家这个还不够，还有心思去管小弟。”
在陆振军看来，他跟陆志芳都读了大学，小弟但凡能读想读，就不可能让他现在回家去机械厂当工人的。
虽然如今不再是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时代了，但是陆振军从小受到书本熏陶，还是觉得读书很重要。
陆志芳撇撇嘴：“我哪里是操心我自家不够，我是操心你们也不够啊！看看你们一抓，我就跟你们回来了。”
“再说我家里才不用我操心，阿英替我看着人呢！”
说曹操曹操到，王慧英抱着蛋蛋从隔壁季大娘家回来：“我听声音就听到嫂子和陆队长都来了，我就回来做饭了。”
“对对对，做饭做饭，早点吃了好回去。”
陆志芳知道自家哥嫂是不会在她这里过夜的，毕竟都没闲到那个份儿上。
她这么打趣，一行人都忙起来，明轩一边择菜，一边却提起之前那个话题：“妈妈，我听你们刚刚说高中，小叔叔在锦城高中好吗？学校没有高中，也不会开设高中课程，以后我们是不是得去锦城高中啊？”
“你倒是未雨绸缪了。”陆振军笑，“你好好念你的初中，读完了初中再来说。”
江若男道：“你们别着急，锦城高中还是不错的，不会没你们的书读，你们只要继续努力读书就行了。”
“妈妈，你这是要我们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哪！”明成在一旁摇头晃脑的耍宝。
江若男无语：“我是让你们小孩子别操心太多，没让你们读死书。你这皮猴儿，学了几句话就拿来堵你们妈了。”
心里却道，就是要去读高中，那也就明轩和彩凤能赶上，等明成这小子初中毕业，这边的高中都恢复秩序了，哪里用操心那么远？
第四百零一章 莫非有了
时间一晃就到了年底。
江若男挺喜欢过年的，物资越匮乏的年代，年味儿反而越浓。
加上这一年过年，早就说好了回江家去。江若男自然就更高兴更期待了。
这都好些年了，江若男倒也回过几次江家，但是陆振军却是着实走不脱的。
今年也是难得有机会，主要是因为宋卫国退下去了。年纪到了，不服老也不行。
宋卫国退了，宋家自然也从营区搬出去了，而陆振军的顶头上司换了人，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陆振军便不如从前那般受器重，有弊便有利，不如以往那般什么事情都要操心，倒有空能有个长假回去过年。
江家人也很高兴，从一收到消息就各种收拾准备，盼星星盼月亮终于在过年前两天把他们一行人盼到了家。
江家的房子在这两年修整过一番，扩修了两间青瓦房，墙壁刷的雪白，算是村里头一份。陆振军他们一行人回去，直接就住了这新房屋。
他们还是难得如此整齐的一家人都回来，进村的时候让人看呆了，很快家家户户都传遍了。
陆振军经常锻炼，哪怕如今奔四了，看起来也不显老，有着军人的魁梧正气，几个孩子在他们身边，也是个个精神，让人简直看花了眼。
他们见过明轩明成和彩凤，知道这三个不是江若男的孩子，但对于明浩还是第一次见，只看他对江若男的亲近，不知道详细情形的村里人，直接就把他当做了江若男的亲儿子。
这才正常嘛！
毕竟哪个后妈不生个自己的娃？不然的话，等以后老了，不是亲生的能靠得住？
江若男也无意对别人解释，回到家天天都赖在家里，关上门来一家人说话、亲近。
江大姐家有三个孩子，最小的江兰也已经会走了，江三妹家有两个孩子，虽然是女孩儿，但被娇宠，性子也很活泼，加上陆家来的这四个，一屋子的小孩儿简直快活疯了。
各种好吃的好玩的就不说了，主要是明成和彩凤几个太能干了，不管是说故事，还是带着玩游戏，总能把几个小孩儿都吸引到一起，这一点上面，就连最大的江梅都不能免俗。
恰好过年也是难得的没有什么活计能够耍清闲的时候，大人们坐着摆龙门阵聊天，聊各种家长里短，聊孩子聊未来，虽然少了打麻将的乐趣感觉欠缺了什么，但是一家人能够团聚在一起就是最好的了。
当然，天气晴好的时候，江若男也会和孩子们一起出来散步，陆振军也会帮着江父江母做一些力气活，让那些本来在背地里觉得江若男当后妈肯定很惨，对她幸灾乐祸或者单纯可怜乃至怨恨诅咒的人都傻了眼。
这叫日子难过？这叫后妈不好当？
看看那几个孩子，跟在她身边那乖巧听话的模样，比她们那些亲生的崽子对她们还好！
看看陆振军，说什么高傲看不起江家人？没看人挽起袖子挑粪都干吗？堂堂最后一个t长，做起这些事情来没有一点怨言，那么积极主动，不是因为江若男，谁信？
这下子，那些还想说什么的人，最后都只剩了纯粹的酸。
尤其在一个消息传出来后。
“喂，你们听说了吗？原来那个小宝，也不是江若男亲生的唉！”
“真的吗？真的不是亲生的？”
“不会吧，她这都嫁过去几年了啊？怎么还没生啊？”
“难道，就是因为她不能生。才去当后妈的？”
“原来是这样！哎哟，怪不得这样，她男人对她好，孩子对她好，也就是可怜她吧？”
“还有说她对孩子好的，自己都不能生，肯定要对孩子好啊！”
“没有个亲生娃，以后老了难咯！别看现在这些娃娃对她好，以后老了可说不准呢！”
“就是，没想到她居然不能生，真可怜。”……
谣言像风一般，最后就变成了这样，传遍了整个荷花村还不算，甚至向荷花村所在的公社都传过去了毕竟过年期间，十里八乡走亲戚的最多。
走亲戚的串门子的，你跟我说我跟你说，传来传去，谣言就越来越多。
江若男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一只不下蛋的鸡”，只偶尔出门的时候，感觉有的人看她的眼神有些怪怪的。不过她也不会在乎就是了。
这天陆振军又在帮着挑粪，江若男跟江三妹坐在一起，姐妹俩晒着太阳打毛线，江若男坐了一会儿，就打了好几个哈欠。
“二姐你都还没习惯啊？”江三妹手巧，打毛线手动的飞快，还能一边跟江若男说话，“我看你回来这几天都是这样，认床这么严重吗？”
江若男摆摆手：“没有，晚上睡得，又没有睡不着的时候得嘛！不晓得怎么的，就是呵欠连天。”
“那是早上起早了撒！”江三妹手不停，继续，“妈他们的早饭早得很，你跟他们说一句，过年，这几天又不上工，晚点起来，睡巴适点嘛！”
江若男又是一个呵欠：“说了，我今早上都要九点钟了，就你过来之前一会儿我才起来的……唉，不行了，我走两圈。”
她说着站起身子，就在院子里走动起来：“晚上睡得也早，不晓得咋子了，这一天都睡十二个小时了还想困……我在那边屋头也没这样嘛。”
“二姐你还水土不服了嗦？你就是少有回来……”江三妹说着说着，不知道想到什么，手里的针忽然停了，“二姐，你”
“呕~”她一抬头，就看到走远了在院门口的江若男扶着墙呕吐。
她心里咯噔一跳，就把手里的毛线放下走过去，一股粪臭扑鼻而来。是陆振军刚刚挑了粪在浇外面的菜地。
这时江若男已经把早饭吃的稀饭汤汤水水的全都吐了出来，还在干呕。
江三妹赶紧扶住她的手：“二姐你进来，这里的味儿是有点大。”
江若男又干呕了一下，起身，脸色很是难看，还摆摆手：“没事，估计是早上吃多了……唉，以前也没觉得这么臭啊……”
江三妹心中已经有了猜测，当下有些激动又小心翼翼：“先进屋坐着吧。来，二姐，我扶你进去。”
“没事，我打算出去走走，现在心里好受呕~”话没说完又开始干呕。
江三妹急切地给她拍着背，看她这难受的模样，到底忍不住快人快语：“二姐，你莫不是有了吧？”
今天只有这些，写不出来，脑子太乱了，抱歉。真的抱歉。
第四百零二章 确认怀孕
“没事儿，可能有点受凉……呕~”
江若男察觉江三妹的着急担心，稍微平息了一会儿就想着安慰她，在听到她的话后还一脸疑惑：“有了？什么有了？”
“哎呀！反正你先进屋！”江三妹一边给她拍着背，一边拉着她就往屋里走，“你看你现在这样！”
她说的着急又担心，却又不敢硬拉着她走，万一真是怀孕了，看她这样要是磕到碰到哪里可怎么办？
“走……呕~”江若男又吐了几遍，觉得都胃里空空了，还是想吐。
主要就是外面的粪水味道一个劲往鼻子里钻，让她着实反胃。
真是的，她在营区那边也用粪水浇菜啊，而且也跟陆振军掏过家里的粪池啊，又不是没经历过，也没那么娇气，怎么这会儿闻着就觉得这么难闻？心里还难受的不行。
“不行了不行了，走吧。”她缓了口气，身子靠在江胜男身上，一手扶墙，一手捂鼻，“回屋里去，感觉吐得我心口疼，腿都站软了。”
两个人说着，江胜男赶紧扶着她往屋里走，正好这时候出去查看麦苗生长情况的江母和江大姐都回来了，看到她们一个扶一个的，立刻就走进了门：“怎么了？二妮摔了这是咋的谁吐了？”
进门就看到那一堆呕吐秽物，江母着急了：“这是怎么了？是不是晚上没好好盖被子，胃受凉了？还是感冒了？怎么好好的还吐了呢？”
一边帮着把江若男扶到堂屋里坐下，一边念叨个不停：“我就说让你早点起来吃饭吧？你看看，这肯定是早上稀饭冷了，就得吃刚出锅的时候那会儿的，烫烫的，你说你，睡那么晚起床，起来饭都冷了，冷饭冷菜的，吃了胃子肯定遭不住……”
“妈，我热了的，还是梅梅给我烧的火，我可没吃冷的啊。”江若男不甘心反驳。
江大姐端了温开水过来，让她漱漱口，闻言就问：“对了那几个娃娃呢？咋个都不在屋头？”
“出去了。太阳一出来就出去了。”江若男连漱了几遍口，才觉得嘴里那股味道压下去了。
屋子里也闻不到那粪水的臭味了，心口舒服多了，她长缓了口气：“哎呀，硬是不晓得咋个的，以前也没觉得粪水好难闻啊！现在还闻到就吐了……”
“我看你就是过去日子过好了，人都养娇气了。”江母没好气数落，“你看看，振军都帮着挑粪，人那么有本事能干的都没嫌弃，你倒是在这儿作上了。”
这几天，江若男在江母这里听得最多就是这句话：“你看看振军，人家……你又……”
反正她妈就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至于她这个亲生闺女，呵呵，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所以，她也没开口分辩，只是无奈：“好好好，妈你说的都对，陆振军最好。”
“你这什么语气呢？”江母不满的拍了一下她的头，“能不能好好说话？你这还不满呢是吧?你看看你，再看看人家，我就跟你”
“是是是，妈你都对，是我错了我错了。”江若男生怕她妈又来一长串的花式吹女婿，真的，出去吹就算了，在她面前还要说，而且还是连带着贬低她的，她真的承受不来啊！
她一脸求饶，两手合住拱起，做出一个恭喜发财的动作，连连乞饶，到底逗乐了杨九华：“行行行，懒得说你，瞧瞧你这德性，多大了还跟小孩儿似的……”
一旁的江胜男犹豫犹豫，到底还是忍不住了：“妈！你就不问问二姐到底因为啥呕吐的吗？”
“不是因为那粪水吗？”杨九华还没反应过来，实在是反胃这种事，在乡下看来不算什么大毛病，而且也确实不算少见。
最主要这么些年，江若男态度强硬，而且一直没有生孩子，杨九华心里其实也已经默认是她生不了孩子，因此压根儿就没往那方面想。
“哎呀，真是！”江胜男一脸无语，“算了，我直接问吧，二姐，你那个多久没来了？”
这时候，还没有喊“大姨妈”的说法，江若男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
反应过来就皱起了眉头：“你问这个……”
她不是傻瓜，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结合自己刚刚呕吐了，现在又问她大姨妈有没有来，这潜台词不就是说她可能怀孕了吗？
怀孕？
江若男有些懵。
同样已经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的江母和江大姐早已经急不可耐了：“真的？是、是真的吗？”
“你是说你二姐可能有了？”
江母目光灼灼盯着江若男的肚子，似乎要将它看穿。
然后又抬起头看向江胜男：“怎么回事？你怎么想到这个？”她还是怕是一场空。
江胜男不确定道：“二姐天天这么多瞌睡，闻到点大味道就吐，我觉得很像……不过到底如何还是要看二姐那个是不是没来，然后还要”
后面的话杨九华根本就没听了，直接盯向了江若男：“若男，你那个多久没来了？上次来是什么时候？”
如果大姨妈也没有准时来的话，那十有八/九就真的是了。
“对啊，二姐你快说。”
被三双眼睛灼灼目光包围着，江若男回过神：“那个吗？上个月没来，这个月也没来……”
上个月没来，那个时候正是宋头儿退下，宋家搬家的时候，因为太忙了，很多事情，连轴转，大姨妈没来她也没主意。
这个月大姨妈该来的时候，又是他们准备出发回荷花村的那几天，也是忙，很多东西要收拾整理，人都疲倦的不行，就是大姨妈没来，她也只觉得是因为她作息紊乱，导致了月经不调前世她就这样，痛经不说，大姨妈每次的周期都不准，经常都会往后延迟，而她有个大学室友，因为作息紊乱不太健康，常年大姨妈都不来，后来吃中药调理才好了些。
江若男就没注意这事儿，甚至忘了，她不是前世那样，她已经结婚了。
大姨妈没来，可能不只是因为月经不调，还可能因为，她怀孕了。
这个想法让她脸色大变。
而同时脸色大变的还有江家另外三个女人。
不过，她们就完全是高兴了。
“一定是怀孕了！”
“二姐这肯定是有了！”
“不行不行，得找个大夫看看！”
江母是个行动派，而且江若男没有孩子一直都是她的心病，这时候那叫个积极主动，简直恨不得江若男现在就怀胎十月，立刻生个孩子出来。
杨九华很快就请来了村里的赤脚大夫孙老，他年纪比江兴荣还大些，学的是老一派的中医，问了江若男的症状，又给江若男把了脉，听了好一会儿，最后说是怀孕了。
“不过现在都说我这个不行，是封建东西，你们还是去卫生站看看吧。”孙老是个谨慎的人，并没有把话完全说死。
但其实村里的人这么多年经常找他看病抓药，很是信任他。
杨九华已经十分高兴了，当然，为了更加确认，还是拉着仍旧晕晕乎乎的江若男去了卫生站。
江若男简直都快无语了，要是在后世，一根验孕棒就能解决了。
不过，她心底最多的还是复杂。
她希望，孙老说错了。
在这一刻，她真的很希望中医都是假的。
然而，到了卫生站，经过了一系列检查，最终确认，她是真的怀孕了。而且都快三个月了。
今天没有了，继续捋大纲中。
第四百零三章 打脸太快
“神佛保佑，谢天谢地！”杨九华喜气洋洋。
出了卫生站遇到有人问，那叫个得意：“哎哟，带我们二妮儿来检查，这孩子，自个儿怀孕了都不知道！”
本来乡下的规矩，通常情况下没满三个月，那算胎儿还没坐稳，除了会告知一声亲近的人家，是不会大张旗鼓宣扬出去的。
但此刻杨九华太高兴了，她恨不得叫所有人都知道她家的这门喜事。
而且现在也看不准，说不定已经有三个月了呢！再说折腾这么久，江若男自个儿都没一点察觉的，这胎儿不都稳稳当当的吗？医生也说了江若男体子好得很，只要保持下去，这胎就不会有问题。
最重要的是，杨九华她得意啊！
别以为她当真不知道村里那些长舌妇在背地里怎么说的，毕竟自古以来人都是恨人有笑人无的。
她家二妮儿什么都有了，不管是当初读大学还是现在嫁人亦或是现在回娘家的这种大包小提，都算是荷花村头一份，能不让人眼红么？这些人没法跟她比那些，当然就只能盯着她家二妮儿的肚子来说事了。
之前她也以为是她家二妮儿真的不能生，遇到这些人不怀好意的打趣，听了什么难听的话，也只能自己生闷气，也没什么好反驳的，就是这几天，听了也只能当没听见，怕闺女难受，还只能劝二妮儿也在家里待着。
现在呢？她家二妮儿怀孕了！！！
杨九华岂止是遇到人问就说，她简直恨不得把公社的大喇叭拿过来，对着全村全公社公告，她家二妮儿才不是什么不下蛋的鸡，她家二妮儿好得很！
“可不是嘛，我们二妮儿福气好着呢，这孩子生下来，不只是两家这么多长辈疼爱，还有四个哥哥姐姐呢，以后可就是掌心的宝了！”
“这百姓爱幺儿不是应该的嘛！我们若男身体可好着呢，大夫都说好呢，吃得好耍得好，那怀相肯定好呗！”
“啊？你问振军咋没有出来？他体谅我们，在帮着挑粪呢！哎哟可不是，一个女婿半个儿，振军说了平时也难得有时间来，这时候得帮着多干活……我都说他了，平时寄那么多钱票过来，那也都是心意啊……”
“哎呀不说了，真不说了！我得赶紧回家去，这么大个好消息，家里都等着确认呢！”
一路上，杨九华不知道说了多少遍“不说了真不说了”，但每遇到一个人，她还是忍不住停下来，那张嘴基本就没合上过。
“真的？”
而询问她，或者被她叫住倾诉的这些人都惊呆了，之前她们聚起来还猜是不是去查江若男不能怀孕的办法，结果人家居然是怀孕了！
怀孕了？！！！
还有很多人不相信的，但是这种事，在卫生站一问医生就能得到回答，毕竟这可不是后世，不讲究那么多的病人隐/私。
得到了再三确认的答案，这些前段时间还在一个个嘲笑江若男自己不能生，只能给人当后妈的人，一时间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还能说什么？
打脸来的太快，就像龙卷风。
把这些人惊得什么都不敢说了，脸疼，脸真疼。
这些人闭嘴了，而医生的确认和宣判却是让江家所有人都开心疯了。
除了江若男。
江若男整个人都是恍恍惚惚的，从自己察觉可能怀孕，到后来孙老确定，卫生站最终确认一遍，对她来说，就仿佛是接连劈了三道惊雷下来。
还一道比一道更可怕，最后更是直接的宣判，让她根本就没反应过来。
耳边萦绕着各种欢呼喜悦。
“太好了，二妮儿总算有了。”
“菩萨保佑，真是太好了！二姐你一定要好好养着！”
“就是，真不容易，这可真是大喜事，一定要多上几炷香！”
“妈妈有小宝宝了？”
“哇，这也太幸福了吧？”
“哇，我又要有弟弟妹妹了，好开心！”
……
不管是大人，还是小孩儿，全都是在高兴着，就连最小的江兰，都伸出小小的手，好奇地来摸江若男的肚子。
然后被一旁的江大姐及时抓住：“不能乱摸，二姨的肚子里有小宝宝，得好好保护。”
“啊？”小江兰听不太懂，但也看得懂母亲神色和语气中的慎重，看了母亲一眼，就乖乖缩回了手，对着江若男露出一个小小的羞涩的笑容。
“没事儿，大姐，这又没什么。”江若男摇摇头，挤出一个笑脸，又摸了摸江兰的小脑袋，抓着她的小手，往自己肚子上贴了贴，“摸摸又没什么。难不成孩子还能摸没了不成？”
若是真要摸摸就没了才好呢……江若男脑海里有些混乱地想着，不等她捋出个什么思绪来，一旁听到话声儿的江母先不干了。
“呸呸呸！”她往地下吐了好几口气，觉得都还没有去除掉晦气，拉着江若男的手，“你也赶紧的，呸呸呸，童言无忌童言无忌，怎么能乱说呢？”
江若男：“妈，我不是小孩子了……”所以哪儿还有什么童言无忌哪！
江母看她这样更生气：“知道不是小孩子了，还说这些话，真是不把我们急死啊！以后，不准再乱说这些了！”
说着又继续唠叨：“你说你也是，这么大的事情，你自己怎么就不上点心呢？自己的身体一点儿不知道……还这么大老远跑回来，一路上那火车得多挤啊！还有回来那路上，那车给颠簸的，你可真是……也多亏这孩子是个疼娘的，你看看，要是路上折腾起来，我看你要咋办？”
看江若男一副神游天外，压根没对她说的话上心的模样，杨九华那是越发郑重，还直接辣手摧花地揪了一下江若男的脸颊：“我跟你说话，你不听是吧？你说说你，这孩子来得容易吗？你怎么就一点不知道重视呢？你说说要万一有个…呸呸呸！呸呸呸！菩萨保佑，都没听见都没听见！莫怪莫怪！”
她双手合十念叨一阵，再看江若男那油盐不进的模样，语气就越发恨铁不成钢，打又打不得，骂又骂不听，最后只能伸手狠狠戳了一下江若男的眉心：“你就作吧你，我看你现在就是瑟了，你仗着有孩子你就作吧！”
江若男眉心被戳的生疼，本来就不太好看的脸色立刻就皱成了一团：“妈！”
语气里有些委屈和不满。
杨九华立刻又心疼了：“好好好，我不说你了！唉，你这死丫头！你真是……来我给吹吹……没事儿没事，有个红印子，揉揉就好了……你说你现在，咋恁的娇气呢？你看看，幸亏这娃娃不像你，要跟你这么娇气……不过我跟你说，这孩子这么疼娘，肯定是个好的，你得好好养着，到时候最好能生个白白胖胖的大小子……”
江若男面无表情听着，心里却乱糟糟的一片。
这孩子，要吗？
第四百零四章 使小性子
想要吗？不想。
能要吗？不知道。
流产好像对女人身体损害很大，可是生孩子也很痛啊！
而且生孩子以后还要带奶娃娃，还要养孩子，要对孩子负责……
要、不要、要、不要……
不想要，可是怎么才能不要……
江若男满脑子都是这些东西，即便给自己心理暗示努力集中精神去听杨九华的话，也总是忍不住很快又走神。
脑子里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
都是纠结。
啊啊啊啊啊，到底为什么会忽然怀孕啊！
江若男整个人都要崩溃了。
那浑不在意的状态让杨九华说得口干舌燥最后都起了怒火：“你这死丫头，到底听没听进去啊？才有了孩子你就狂上了是吧？我看你什么都不注意，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这娃娃怎么就有了你这么个不着调的妈！你真是”
“妈，我来吧。”陆振军正好洗了澡进来。
头发上还有这水滴，杨九华一看到他这样，就先皱了眉头：“怎么还把头洗了？这大冷天的，赶紧去灶头前烤烤火，小心别感冒了老江，灶里还有火吧？”
“那肯定有，还烧着洗脚水呢！”江大姐抢先回答，“妈说的对，振军赶紧去烤烤火。”
“没事儿，一会儿就干了。”陆振军不以为意，毕竟出任务的时候什么环境没经历过，“我跟若男进屋说会儿话。”
“哦对对对，是该说说。”若男这一怀孕了，那最高兴的能不是陆振军吗？
瞅瞅，就因为听江若男闻不得那粪臭味儿，明明都把衣服什么都换了，让他擦擦就行的，他愣是洗澡洗头，把整个人都整的这么干干净净的。更别说自从听到说江若男怀孕了开始，他虽然由于性格比较沉稳，没有跟这些人一样喜形于色，高兴得说个不停，但是挑粪水的动作都轻快了几分，低头干活的时候，那眉眼里都是含着笑意的。
杨九华这么一想，立刻觉得是这个道理，是该小夫妻两个好好说说话的，说不定她家这二妮儿听不进他们的话，就是想跟陆振军好好说话呢。
这么一想，她非常识趣地积极提议道：“那你们进屋说，屋里暖和，你们好好说说话。”
这当爸当妈的喜事，怎能不让人自个儿开心开心呢？
“好，若男，我们进屋说。”别看陆振军在外面干活轻快高兴得很，简直想喝杯小酒。
但其实面对江若男，陆振军并不敢直接表现出太大的喜色。
他还记得当初江若男一早就跟他说过，并不想要孩子的话，而且这几年来，两人夫妻生活方面也非常注意，这个孩子的到来，可以说真的完全是意外。
也就只有他注意到了江若男的情绪并不太对，他很是小心翼翼地要扶着她进屋。
江若男心绪乱的很，连晚饭都没吃几口，这会儿看到陆振军，整个人心里火大得很，直接拍掉了他的手：“我还没洗脚，进屋干啥？”
这动作让密切关注这边的江母看到了，瞬间皱起眉头：“若男，你好好说话！振军这都洗了头没捂干呢，你还耍什么小性子？”
她这一说江若男才注意到陆振军头上湿漉漉的一片，脸色变了变。
陆振军笑呵呵：“没事儿，很快就干了。”
“行了，去灶屋头烤烤。”江若男猛地起身，就往灶屋里走。
陆振军愣了一下，江若男回头：“咋的，你现在体子硬是好得不得了了哦？头发焦跨湿的也不晓得烤干是吧？你不怕感冒我还怕被你整凉了。”
这语气可着实不算好，江母一听就又要发作，瞧瞧瞧瞧，这女人就算肚子里有了孩子，那也还没生下来，就算恃宠生娇也该有个限度啊！
不过陆振军赶在她开口之前就抢先追了过去：“好好好，都听你的。”
回头安抚江母：“那妈，我们就先去灶屋里烤火。”
“好好好，来把这个碳炉提上，烤火好，暖和……”对陆振军，江母就完全是另一幅面孔了，和气的简直不像话。
江若男心里又窝起了一股火，走得更快。
她就不该担心这狗男人！
不对，她才不是担心他，只不过两个人总要有个地方好好算账，不能在人前吵架，灶屋里还有火，好歹比冷冰冰的卧室里暖和。
江若男在心里赌气，其实都说不清自己到底是在气什么。
这孩子肯定不在她的预料中，也没有什么期待，心里满心满眼都是错愕，甚至怒火。
怪谁，怪她自己太笨！
就是后世有了安全避孕措施，也未必百分百安全，何况他们现在全靠自己注意，她就不该由着陆振军胡来！
也怪陆振军，讨厌死了！
他倒是高兴了，做的时候开心，现在有了孩子，他也高兴，反正都是女人怀孕，女人受苦，女人生孩子！生了以后也都是女人奶孩子带孩子……
江若男简直要被这些怨念把自己气疯了。
怎么会忽然怀孕，怎么会有孩子？
她真的一点都不想要怀孕，一点都不想要生孩子！
她坐在灶头前的小板凳上，陆振军赶紧讨好地把碳炉放在她身前：“烤烤脚。”一边伸手给她扶着背，作势要帮她脱鞋，“小心，慢点、慢点。”
江若男猛地站起来，走到门口，把灶屋门“砰”一声关上。
她走得又急又快，满是怒气，虎虎生风。
陆振军头疼了一下，跟过去就要扶她：“若男，你慢点，别摔了……”
江若男伸手就拂开他的手：“让开，我又不是瓷娃娃！”
“是是是，可你现在毕竟有身”陆振军的话戛然而止。
“是啊，我怀孕了！”江若男也顿住了步子，怒瞪着陆振军，一字一顿，最后一咬牙，“陆振军，你是不是很高兴啊？”
压低的声音里满是怒火。
陆振军被她这样盯着，心里又是好笑又是无奈。
“说啊，你高兴了是吧？你现在很得意是吧？”江若男却不给他思考的时间，虽然压低了声音，那语气却更加咄咄逼人。
为了骂人，江若男完全是仰着头，还得努力踮脚，才不会显得像是在乞怜。
却不知道，这身高差已经注定了陆振军眉眼里的好笑，他简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看她这踮脚怒骂，非要与她比肩面对面的架势，让他觉得还怪可爱的。
他眼里的揶揄江若男看到了，却没懂，只觉得陆振军就是在跟她对着干。
或许怀孕的女人本来就情绪敏感脆弱，加上江若男根本不想要怀孕不想要孩子，看陆振军还这样“嬉皮笑脸”，心里那叫个难受，鼻子一酸，泪花就来了。
“我就知道，你就是欺负我！”
她说着就要重重往下一坐，纯粹赌气。
陆振军眼疾手快，一把掐住她的腰，两手轻轻一揽，就把人扶住了：“别乱来，小心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