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媒人又来
“姥姥，姥姥！癞子婆婆又来了！”
江家大妹江梅背着只装了一半猪草的背篓，背后跟着一个小毛孩儿，两个小不点儿惊呼着跨进了院门。
江梅背篓一扔，就把院门关上，一边支使着比她小了两岁的弟弟：“你快去二姨屋里，把门关上，别让二姨又听到了。”
小孩子的记性很好，上次二姨喝农药就是听了那个癞子婆婆的话给气的，好不容易才救回来了，她怕这个癞子婆婆又把二姨给气着了。
“咋了咋了？这是咋了？梅梅，你鬼叫个啥子？”杨九华正在厨房里，因为前头江若男喝药那事儿，她这两天都没出去上工，就守着她这二闺女。虽然二妮醒了之后感觉冷静多了，也说了不会再寻死觅活，但当娘的哪里能放心啊？这会儿又听到大孙女在喊二姨，一下子忍不住钻出厨房。
“你关门做啥子？哪个来了？梅梅，你说哪个来了？”杨九华手里还拿着抹布，眼看着江林一股脑儿冲进了江若男的房间，心一下子提了起来，“咋子咋子？林娃儿不要去闹你二姨，听到没有？”
“哎呀，姥姥，你别喊弟弟了。”江梅冲进厨房灌了口水，拉着杨九华的胳膊，“癞子婆婆又来了，还有个婆婆，跟她一起的，又朝我们屋头来了。”
“安？你说啥子？”杨九华被大孙女噼里啪啦拉着顿了一下，反应过来脸色都变了，“癞子！你说癞子过来了？你看清楚了，是到我们屋头来？”
江梅一抹嘴巴：“姥姥，准没错。我就是看到癞子婆婆，又听到她们说二姨的名字，我才抄近路跑回来的。那个癞子婆婆怎么又来了？姥姥，她会不会又把二姨气到啊？”
说到最后，江梅脸色已经变的忐忑起来。
她没见过死人，那天却是眼睁睁看着二姨喝了农药之后口吐白沫，又因为剧痛挣扎露出了狰狞的模样，简直太吓人了。想到从来都温温柔柔爱笑的二姨，在癞子婆婆上门之后都会关上门哭一场，前天更是被气到喝农药，江梅就对那个老是不请自来的癞子婆婆十分不喜。
尤其那个癞子婆婆长相十分尖酸也罢了，偏生一句句的话，什么“心比天高命比纸薄”、什么“人都不清白了，读再多书也没用”、什么“人要有自知之明，野鸡就是野鸡，成不了凤凰”……即便是江梅还不全懂，也知道不是什么好话。可偏偏一向泼辣能干的姥姥，却对这样的侮辱无力反驳。反正每次这个周癞子一来，二姨哭，全家哭，小小年纪如同江林，都本能的厌恶周癞子上门。
“姥姥，咱们就别让她进门了。”江梅想到什么就说了出来。
杨九华何尝想让周癞子进门？但这个婆娘就是个混不吝的性子，若是不让她进来，不知道在外面又说些什么。恐怕到时候大家就不只是背后指指点点了，二妮就当真是门都别想出了。
想到这里杨九华心中就难受，她苦命的二妮啊！
这是造了什么孽哟，眼看着都要毕业了，那可是村里第一个大学生啊，可咋就出了这种事儿呢？
杨九华从刚开始的气愤恼怒，折腾到现在，已经只剩了对二闺女的心疼。
一眼看见江林从房间里出来，赶紧迎了上去：“林娃儿，你二姨”
“嘘”江林把食指竖在嘴唇上，放低了声音，“二姨还睡着呢，姥姥，姐姐，你们小声点儿。”
“是是是，睡着了好，睡着了好。”杨九华连连点头，自从二妮回来以后，一直就噩梦连连，后来被大学劝退的事情传到村里，周癞子又不断上门说亲，让她更是每夜每夜地流泪，那眼睛红肿的，就没消下去过。
听到孙子说二闺女睡着了，杨九华心里面竟然松了口气。
可马上又犯起愁来，周癞子要真上门了，这回又该咋办？实在是太出乎意料了，毕竟若男已经喝过一回农药了，在大家眼里，也差不多等于是周癞子把人姑娘给活活逼死了，毕竟大学离这些人太远了，那些谣言也只是不怀好意的人传得多，江若男这么烈性的死一回，倒是有点以死证清白的意味在，让很多人都觉得之前的流言过分了。
所以杨九华也是真的没想到，这个周癞子居然还敢上门！
瘸腿的老光棍、打死了两任老婆的鳏夫、老婆和闺女一起跑了的老男人……这次，又是什么火坑让她的若男跳？
难道就真的要逼死她可怜的若男吗？
杨九华想着心都要碎了。
江家没有儿子，早前一直让村里人看不起。但是江家老二江若男却是最有出息的，用乡下人的话来说，那就是“读得书”，而且“很读得”，抓着新中国成立教育体制改革的机会，一口气读上了大学。那就是老江家的荣光和希望。可以说，江若男完全承载了杨九华光耀门庭的期望。
可万万没想到，眼看着还有一年就毕业了，江若男却出了事儿，跟人搞对象还玩私奔，闹出了丑闻最后被学校劝退，简直就是一道天雷劈在了杨九华心上。
甚至一开始杨九华都不知道这回事儿，还是从别人嘴里知道的，回来逼问之下，得到了女儿的承认，那一瞬间，杨九华简直是打死这个败坏门风的闺女的心都有了。
然而，到底是疼了这么多年的闺女，生气恼怒过后，面对着周癞子这个媒婆的不断作践，以及看着女儿一天天的萎靡不振，甚至还做出了轻生的举动，所有的情绪就只剩下了心疼和苦恼。
闺女的名声已经这样了，这以后的日子到底怎么过啊？
可现实往往比想象更让人措手不及。
“姥姥，你快别发呆了，咱们到底怎么办啊？周癞子就要到了！”江梅一着急，直接喊出了“周癞子”这个蔑称。
“怎么办？不行，不能让她上门闹，不能让她进来梅梅，你刚刚喊什么？我告诉你不能那么没教养，你再讨厌她，也得按规矩来……”
第二章 一唱一和
“哎呀哎呀，姥姥我知道了，你快想办法吧！”江梅一跺脚，“这回还有个不认识的婆婆呢，周癞子、癞子婆婆跟她一起，还不知道又是怎么了？待会儿把二姨又给气哭了咋办？”
“哎哎，梅梅你别闹，让姥姥想想。”
“不用想了，姥姥，咱们就不让她进门就得了。”江梅人小，想得简单。
杨九华却没那么乐观：“梅梅，你说有个婆婆跟周癞子一起的？说了你二姨？”
“可不是？”江梅小鸡啄米一般点头，“我听得清清楚楚，她们说了好几次二姨的名字呢！对了，她们还说什么这次一定能成……对了姥姥，那个婆婆穿得可好了，就像镇上那些人一样！”
“那肯定是说媒的了，不知道又是什么人啥？像镇上的人？”杨九华愣了一下，看着江梅，“梅梅，林娃儿，你们俩快去喊你姥爷和爸妈回来。赶紧的，听到没有？”
江梅虽然还想说什么，但看着姥姥严肃的神色，赶紧拉着弟弟跑出门去了。
没过一会儿，江兴荣、江盼男以及林全根都赶了回来，就那么巧合在门口就遇上了周癞子。
“哎哟，江老哥在家啊，在家就好说了，我可说正要寻你呢！”周癞子一看到江兴荣，一张老脸笑成了一朵花儿，脸上的褶子就跟那菊花花瓣似的，让江盼男看了得慌。
“姥爷！”江林忍不住拉住了江兴荣的手。
江兴荣脸色不好看：“周大嫂要是又说那些有的没的，我老江家招待不起。”
周癞子看这一家子堵在门口的模样，竟是连门都不让进了，脸色就不好看了。
但她身边那位妇人，相比起他们这一群刚从地里起来的人，可谓干净整洁，一看就不是一样的人。但眼下这个妇人，却一脸笑着看向江兴荣：“这就是江老哥吧，一看江老哥就是和气人，咱们商量喜事是好事，还是进屋里”
这个叫王金花的中年妇人明显比周癞子会说话多了，不一会儿就已经登堂入室。
在进行了一大串的类似推销的介绍之后，王金花终于总结道：“江老哥，杨大嫂子，你看看我们宝柱这条件，就是放着在镇上，那要找什么样的姑娘，都是一抓一大把。可我们宝柱呢，就喜欢若男这样有文化的知识女青年，宝柱家呢，也就这么一个独根，若男要是和宝柱成了，那日子绝对是和和美美……”
王金花唱红脸，一旁的周癞子就唱白脸：“江老哥，不是我说，你看看你们若男现在这条件，还能找到比宝柱更好的？是是是，你们若男是大学生，可现在你们若男这情况我就跟你说吧，就是宝柱真心喜欢若男，求着他爸妈来的，不然就你们家若男现在这风言风语的，谁敢要这样的媳妇进门啊？”
“周嫂子，话可不能这么说。王家那可是真心想成这门亲的……”
江家人就这么看着这两人一唱一和，江兴荣和杨九华虽然愤怒，却不得不说心里面已经开始动摇了。
“江老哥，成不成，你就给句话吧！”最后周癞子大概是不想继续抛洒口水了，直接把问题砸了出来。
杨九华：“……”和江兴荣对视一眼，她镇定了一下心神，到底没有直接应下，“这毕竟是终身大事，还是”
“大嫂子，你还犹豫什么啊？这现成的好事儿，你也不想想，要不抓紧了机会，若男都二十、是二十了吧？再这么拖下去，还能找着啥样的？像宝柱这样的，就镇上的姑娘那都是排着队嫁他……”
王金花卡着江家人的脸色打断：“行了行了，这结亲本来就是两家人的大事，有商有量嘛，周大嫂子也别着急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慢慢来嘛。”
说的是这样，但出门的时候，王金花心里觉得已经是十拿九稳了。
废话，像江若男这样的大龄姑娘，就算以前是那天上的月亮，可如今也沾了灰尘落下凡尘了，连个清白名声都没有，能找着一个好人家都算不错了，更别说王宝柱这样的工人家庭，还是独子，这丰厚的家产可都是王宝柱一个人的。
要不是王宝柱就是看上了这个江若男，她都想把娘家侄女给介绍过来呢，可惜了……不过这桩亲事成了，她能拿的媒人谢礼也不少，这么想想，也算平衡了一点。
刚把这俩媒人送到门口，迎面一行人已经走到了门口。
“哎哟，看来我今儿来的不巧了？大哥家这是有客人？”来人穿得一身体面，即便是风尘仆仆也能看出和这些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的区别，只不过脸上的笑容看起来却亲切极了。
“春花？！！”江兴荣瞪大了眼睛，辨认一番后几乎失声道，“你、你怎么来了？还有这、这是？”眼睛落到刘春花旁边站得笔直如松的男人身上。
“表舅您好，我是陆振军。”陆振军快速打量了一下在场的所有人，很快就把那点微薄的介绍全部对号入座。至于那两个很有眼色齐齐离去的媒人，他眉头一挑，就大概猜到了身份。
来的时候他就听母亲说了，这个表舅家的二女儿是个有本事还上过大学的，现在年龄有点大了才急着找媒人说亲事对这一点他丝毫不信，二十岁放在乡下可能是大了点，但放在大学生身上，就不算什么，更别说再怎么也轮不到他这样的人。除非这其中还有什么原因。
但他还是来了，既然母亲坚持，不论如何他都会来一趟，尤其是他现在很需要一位妻子，一个能在他打拼事业保家卫国的时候为他照看家里抚养孩子的女人。
不过看这情况，媒人还不少？一家有女百家求？难道他猜错了？陆振军眼神微微一动，发现那个最重要的中心人物根本不在场。
这就有意思了。他心里面默道。但表面上却一派严肃，正襟危坐，又在刘春花的介绍之下与在场众人简单寒暄过后，就等着刘春花直入主题。
第三章 表姑说亲
江兴荣刚送走了一个出乎意料的媒人，没想到这个远嫁做了城里人的表妹一开口同样把他吓了一跳：“大哥，我这次是带振军来给你们相看的。”
“相看？”江兴荣还没反应过来。
刘春花却很淡定：“就是相看，你们瞧瞧，这就是我家老二，陆振军。你们都知道的，是我家那口子抱回来的，今年三十，年纪虽然大点，但疼人，而且已经是正团长了，当兵的信得过。你们若男嫁过来，我这个当表姑的也会照看着，绝对不会让她受委屈……”
江兴荣和所有在场的江家人一道，都随着刘春花的话把视线落在陆振军身上，并且不断在心里品头论足，嗯，说得对，站如松坐如钟，浓眉大眼方方正正的，看起来就很忠实可靠，加上三十岁就已经是团长了，年轻有为年轻有为……等等，表妹说啥？
“若男？什么若男？”江兴荣皱紧了眉头。
刘春花神色终于有所动容，看着江兴荣，稍微顿了一下：“上次嫂子不是说若男回来准备结婚了嘛？我就寻思着，这老话说的，肥水不流外人田，难听是难听了点，理儿是这个理儿不是？你看我家老二怎么样？正团长，配得上若男这个大学生吧？”
“不是不是，大妹子，你慢点儿，我没明白你这意思，你刚刚说啥？”江兴荣太过震惊，脑子都有点不够用了，“你说若男和陆同志？这、这……”
这种涉及到家长里短的事情，显然杨九华反应更快：“我记得陆同志有两个孩子了吧？最大的那个，今年该六岁了？”她直接盯着陆振军，脸色可谓是难看至极了。
这问题一出口，江盼男那打量欣赏的神情立刻变成了挑剔和不悦，林全根拍了拍她的手，她才没有直接开口质问。
这是来膈应谁呢？她家妹子好好一黄花大闺女，才二十岁去给这么大的娃当便宜娘？
陆振军来的时候就已经预料到了这种场景，本来也是，那些想要嫁给他的，最后都是被这么大的孩子给吓退了。毕竟四五岁的孩子就能记事了，这样的后妈更不好当。
因此江家人的表现实在是太正常不过，陆振军面不改色：“是，大的马上就六岁了，小的三岁了。”
“男娃儿女娃儿？”江盼男忽然开口。
“都是男孩儿。”
“都是男娃？！”江盼男皱起了眉头。
而陆振军却好像没看到这一大家子难看的脸色似的，十分实诚的继续：“除此之外，家里还有一个五岁的女孩儿和还没断奶的男孩儿，是我大哥的一双儿女。”
这回杨九华的脸色彻底黑了：“这不行。我家若男才二十岁，还是个大姑娘，哪能去照顾好四个孩子？”她反应也快，联想到就在不久之前陆家那个老大出意外没了，没有直接说话来戳刘春花的心窝子，但心里面的确是恼恨极了，这个从她嫁过来就没怎么来往过的表妹，实在是太不是东西了，这简直就是趁火打劫，哪里是嫁人，分明是让他们若男去伺候孩子呢！
刘春花自然看得懂杨九华的脸色，心里面有点恼陆振军，非要在这个时候就提到这一点，但也确实有些心虚，若不是知道老江家的情况，她也不会就这么上门相看。
那两个是她的亲孙女大孙子，但凡能够自己养，她哪里舍得丢给老二？可现实情况是，小闺女到了该说亲的年纪了，还有一个老儿子要照看，她年纪也大了，顾自己那个家精力都不够使了，实在是没有力气再来伺候奶娃娃了，才把这双孙儿送到了老二家，偏生老二家那个女人又……唉，不论如何，这次她都要试一试。
她当然也有小心思，江家老二刚出去上大学的时候，她也算是帮过忙的。而现在江家老二不明不白退学回来，听那些谣言，刘春花是不信的。江家老二可做不出私奔的事儿。因此她第一时间就想到了把这个娘家表侄女介绍给陆振军。到时候有这么一层关系在，怎么也不能亏了自己两个亲孙儿。
“大嫂子，话也不只是这么说，振军现在就是团长了，若男嫁过来就直接随军，虽然说要养四个孩子，可军队里环境简单，振军一个月的补贴就有一百多，还有各种油啊粮啊的补贴，日子铁定比乡下松快……我这次这么匆匆忙忙地带着振军就上门相看，的确是不合规矩了一些，但也确实是振军假期少，也是没法子才这么抠时间。”又对江父掏心窝子，“大哥，我是什么人，这么多年你还不清楚吗？若男嫁过来，只要我在，就绝对受不了欺负！更何况，我知道你们若男是个好姑娘，又上了大学，可我们振军那也不差啊，正经的大学生军官，现在正团级了，前途那是一片光明……”
“她表姑，我就这么说吧，陆同志的确是个好同志。可我们江家庙小，高攀不上！”杨九华实在是动了真怒，都没听完就直接打断了。本来外面那些不三不四的谣言就够多了，要是她的若男真的去给别人当后娘，岂不是坐实了谣言？到时候，还不知道村里人背后怎么戳江家的脊梁骨呢！
她的若男虽然是跟人搞对象了，那也是年轻人情不自已，又没有真的犯什么错误，还被牵连得退了学，可还是堂堂正正清清白白的大姑娘，要是真和陆振军成了，别人背后指不定说些什么混不吝的话出来。
杨九华转头就对江兴荣道：“他爸，我看那王宝柱就行了，早点定下来，也免得让人这么作践！”
“大嫂，你误会了，真不是什么作践。若男好歹也算我看着长大的，我疼她都来不及，又怎么会作践她？”刘春花这话绝对是发自内心，她当然不信那些谣言，可是别人信啊？而且在这乡下能找着什么好人家？陆振军可以说是江若男最好的选择了。
“行了行了，她表姑，要是还想做亲戚，你就别提这些话了。我们若男绝对不会去给人当”
“妈！”西间的门突然开了，江若男走了出来，“我跟陆同志聊聊。”
第四章 若男的决定
其实从江梅回来那会儿，江若男就已经醒了。
只是她还不想面对这一切，加上这具身体本来也没好到哪里去，她就干脆继续装睡。
毕竟谁能想到，刚刚经历了一番猝死的痛苦，结果再一睁眼，就看到一群人在自己面前嚎啕大哭。
她到现在也不过刚刚把事情理顺了一点。
现在是六五年，而她现在这具身体名叫江若男，是荷花村老江家的二女儿，本该前程似锦一片光明却因为与人私奔被大学劝退，回到村里又被流言侵袭，加上媒人接二连三的上门，说的不是鳏夫就是残疾，江若男简直是夜夜以泪洗面。若非是这样折腾了个把月，把本来就不是特别强健的身体折腾个够呛，到最后那一点粘瓶子的农药也不会把人直接给药死了。
对，真药死了，然后她王岚就来了。
王岚，女，职业程序员，性格死宅，生活两点一线，甚至可以说离群索居，猝死的时候刚过了二十九岁的生日，在外人眼中是大龄剩女，实际上是个实打实的独身主义者。不结婚，没有孩子，和父母只剩下每个月打赡养费的淡漠关系，死的时候当然没人知道，也没人伤心。
可王岚自己知道，太痛苦了。在死亡那一瞬间的时候，王岚才知道猝死也没那么洒脱，浑身恶心难受乏力，然后活生生窒息而亡，那种可怕的感觉，在她发现自己再度睁眼变成江若男的时候，是绝对不想短时间再经历一回的。
然而面对的问题却不少，这是六五年，比起王岚所在的时代落后了大半个世纪不说，最重要的是，她记得没错的话，似乎马上就要开始十年动荡了？哪怕是一只理工程序猿，王岚都知道这种历史大事件，想到游离在历史书外的那些血淋淋的历史事实，想到属于那个时代的混乱、血腥以及人性的丑恶，王岚就有着无尽的抗拒。
有一瞬间是想过宁愿死也不要过那种日子的。甚至一点也不想要穿越。游戏和小说是王岚死宅无聊时的调剂品，对穿越重生什么的，她不算陌生。但却从来都没想过也没希望过这种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但是命运的本质就是想不到，出乎意料。
到底是不想这么快再去死一次，毕竟万一下次更糟糕呢？这种想法让她不寒而栗。最后她只能先撑下来，可原身留下的也是一个烂摊子。
王岚、不，现在应该说是江若男，费尽全部心神去想，也没能想起来原身退学的真正原因，对象是真有的，可私奔却是真没有的。但那个男人是真的走了，也许是分手了？所以打击太大让她接受不了乃至于萎靡不振最后甚至到了轻生的地步？
江若男回想不起来，也就只能勉强这么解释。可是眼下糟糕的是婚事。拿她自己来说当然是不结婚最好，可是这个时代容不下这样的思想，哪怕是江父江母疼女儿，天天发愁难受，也是为她嫁人的终身大事发愁，她想要保持独身不可能。想一想她还是王岚的时候，就因为不结婚让父母面上无光，关系淡漠。那个时候她经济独立能养活自己完全不怕，可现在这个年代……
江若男就怀着这种复杂的心思中在床上躺了一天，把精神稍微养好了一点，结果今天就听到了那些对她终身大事的商量。
王宝柱，这个年代少有的独生子，又是工人家庭出身，父亲退下来之后就有铁饭碗，完全是农村姑娘梦想的完美对象。更别说在她现在这种情况下还坚持娶她，说的轻浮一点，那妥妥的就是真爱啊！但一来江若男并不相信爱情这玩意儿，二来独生子就意味着江若男肯定会面临催生的问题。生娃？别逗了！她实在不想勉强自己结婚之后又陷入下一个困境。
可除了王宝柱，剩下的那些人选那就真的是要命了，还不如一个人不结婚。但是那又要怎么面对江家这一大家子？她骨子里到底不是以前的江若男了，跟江家人一旦相处久了，说不定哪里就会暴露。最好的办法就是赶紧脱离出去。
在这个情况下出现的陆振军简直就是一场及时雨。
三十岁，这年龄刚刚好；有孩子，那她就不用生了；而且还是个当兵的，团长！可以随军！这意味着什么？她可以远离十年动荡啊啊啊！要知道十年动荡时期，如果说有唯一还算清净安稳的地方，那一定就是军队了。十年动荡，哪里都能乱，军队却是绝对不能乱的！
江若男几乎是压抑着喜悦就要脱口而出答应了，偏偏江母来那么一遭，她听着就不对了，这才赶紧爬了起来。
“妈，我想跟陆振军同志聊一聊。”她看了一眼似乎没反应过来的众人，目光最终落到陆振军身上。
他的气质太独特，哪怕是这么多人中，也完全是鹤立鸡群。江若男一眼就看到了他。
魁梧、正气这是给她的第一感觉。也更坚定了她的决心。不管如何，先看一看情况，虽然她已经打定主意一定要促成这桩婚事。
“啊？若男，你说啥？”
“若男来了！”与江母不同，刘春花看到江若男出来，脸上笑容满满透着喜气，她是知道陆振军这张脸对小姑娘的吸引力的，“对对对，这说的就是你的事，就该让你们年轻人聊聊天，相处相处。”
江母：“不是......她表姑、二妮……这不行，哪里有这样的……”
“妈，我自己的事情我心里有数，你让我跟陆同志聊一聊。”
她越是这么说，江母心里越是不安，在江若男走过去的时候，一把拉住了她：“二妮！你想做啥？难不成你还想应了他们？”直接用力就把若男拉到了墙边，压低了声音，“妈给你说清楚，他比你大了十岁！还有那么大的孩子，你可别乱来！”
“妈，我都听到了。”江若男点头，“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你知道个啥？你不是真看上他了吧？”江大姐盼男也走上来，一把摁住了若男，“你可别被他那长相给骗了，人那小孩儿都六岁了，你还真想过去给人当后妈？你可给我长点心吧！”
第五章 人选争执
在江大姐看来，自家妹妹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倔了点，又一直读书顺风顺水，性格难免单纯了点，不然也不能在学校里被人骗着搞对象不是？当然瞬间就对陆振军那张脸升起了十级警戒。
“长得的确不错，没我想象的黑。”若男听着江大姐的话才去认真打量陆振军的脸，之前只觉得挺正气的，仔细一看，剑眉星眸，鼻梁高挺，正是王岚最喜欢的型男模样，又打量了一下自己，忍不住蹙眉，“大姐，你说他会不会嫌我年纪太小了？身高也有点矮……”目测陆振军绝对超过了一米八，而江若男自己也就一米六出头，撑死不过一六五，要真站在一起，这身高差还是明显的。
“他还敢嫌你？你这大姑娘小年轻，什么矮不矮……江若男，你到底听进去了没有？！”江大姐一脸挫败，干脆直接挡住了若男的目光，“我就知道他那脸招人”嘀咕了一句，瞥了一眼陆振军，顿了一下回头冲着丈夫道，“林全根你带表姑和陆同志出去转一转，我和若男说几句话。”
“是是是，我都好多年没来过了，是该出去看看。走走走，振军，我们出去转转。”刘春花一听就知道这是江家人要商量呢，赶紧起身就给腾地方。
陆振军若有所思看了一眼江若男，也跟着起身出去了。包括江梅和江林两个小娃娃，也一路出去了。
房间里一下子就空下来。
江大姐也放松了许多，看着人出了院门，就赶紧开口：“脸又不能当饭吃，若男，你年纪不小了，别贪那张脸，再好看也没用，你”
“脸是不能当饭吃，可是那一百多的津贴总能当饭吃对不对？”若男抢过话头，“大姐，那不是一十块，不是二三十块，也不是几十块，而是一百多块，一个月就一百多块，还有各种粮油补贴，这过日子不就是讲究这些吗？我觉得陆振军挺好的。”
“什么陆振军啊，我跟你说的是这个吗？”江大姐一脸着急，“若男，你别在这里装傻糊弄过去，那陆振军比你大了十岁，你才多少岁？你可要想清楚了！”
若男一脸淡定：“不就是十岁吗？姐，大哥比你也大了十岁，怎么就不能过日子了？这不是挺好的吗？”
“你大哥是比我大十岁，但这情况能一样吗？你给我瞎比什么比？”江盼男恨得揪了一下若男的胳膊肉，听到她嘶了一声才松手，“你大哥是入赘我们家，还能有什么好挑的？你可是嫁过去，那就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要是以后那陆振军人高马大欺负你咋办？这情况能一样？你自己说说！”
江家大姐江盼男和林全根结婚的时候才十六岁，正是江若男刚上中学的时候，读书要钱，家里出力的人少，才经人介绍选中了父母早亡被哥哥养大一把年纪都找不着对象的林全根，看中他老实能干活，商量一番之后就匆忙招赘过来。
江若男还是王岚的时候就有个姐姐，姐妹感情早些年也很好，听到江大姐这番话想起两世姐妹情深的过往，即便是已经独居很久感情淡漠，此刻也难免有些动容。
但动容不代表就这么默认了。
“大姐，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我觉得他条件真的不错，上头又有表姑，我要是嫁过去，他怎么也不可能欺负得了我去，你们说是不是？年纪大点也正好，他毕竟是大学生军官，我跟他也能有共同话题……”
“什么共同话题？我看你就是读书读多了，主意太正！”江大姐看若男一副打定主意的样子，心里急得不行，“你是不当家不知当家苦！他就算是大学生军官又咋的了？那条件再好，都是带着两个儿子的男人了，你嫁过去，那就是后妈，你以为后妈好当啊？”
“不是，我这还只是想了解一下情况，相看相看，大姐你就别急着”
“你大姐不急我都急！二妮，妈绝对不同意那个陆振军！好好的干啥去给人当后妈？那还不如王宝柱，好歹是正经的头婚！”江母杨九华反应可谓强烈了，回头对着江父就来个一锤定音，“她爸，直接回了，哪怕那是你亲妹子，这后娘的差事都干不得。搁会儿就去找周癞子，就说王宝柱家，我们应了！”
“妈！”江若男脸色都变了，“我不要！”
“你意见就那么大？人好好的头婚你不要，上赶着二婚头去给人当后妈？你是不是要气死我？王家那条件有什么不好？你一天天的脑子里都想些啥？啊？我看你是想把我跟你爸气死是不是？”江母气得脸色发白，指着江若男，虽然还有点理智没喊太大声，听在江若男耳朵里也是足够刺耳了。
她是真没想到江母的反对会这么激烈，缓了口气又说：“妈，我不是想要气你，我是真的受不了了……”语气忽然降低，江若男故意摆出一副伤心欲绝的表情，“妈，我是真的不想再听那些人说三道四了，我在这里一天都呆不下去了，我觉得自己好没用，都是我不听你们的话，在学校里……是我的错，是我让你们年纪这么大还面上无光，全都怪我……”说到后面，江若男是真的被那股绝望又后悔的情绪侵袭了，也许那就是压垮原身的埋得最深的愧疚，“只有我不在了，一切就会好了，没人会说你们，都是我的错，我……”
“你说的都是啥啊！”江母听着她这些话，心头就突突跳着，一把将她的手腕抓的紧紧的，“你别想那些有的没得了，你好好的，你想嫁谁妈都答应你，你别这么吓唬妈！盼男你也什么都别说了，只要二妮好好的，我们什么都好说。你快劝劝你二妹啊！都是那些挨千刀的乱嚼舌根，我苦命的二妮啊！你千万别又钻了牛角尖……”
手腕上吃痛唤醒了江若男的心神，然后就对上江母婆娑的泪眼，若男心头也未免涩然，应该是原身的情绪在作怪吧......若男咬了咬舌尖，保持清醒，毕竟这一出“以死相逼”已经见到成效了，她可不是真的像原身那样绝望地上赶着轻生来寻求解脱。
第六章 说服家人
“妈，我是真的待不下去了，我怕那些人说三道四，我想离开这里，远远的走掉，我不想拖累你们，不想让你们被别人指指点点……”话是假的，情绪是真的，真假掺半才让江母越发深信不疑，心都要疼死了。
“是是是，妈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妈的二妮怎么这么命苦……”江母看着女儿的模样，心里什么生气反对都没了，“你这以后可怎么过呢？”
这算是已经默认了女儿的要求，可是一想到好生生的女儿就要去给人当后妈，那就是从现在流言杀人的坑里跳进了另一个坑，虽然暂时是安稳了，可以后的一辈子还那么长，当后妈的苦又该怎么去熬？再想到明明一个月前闺女还是前途无限的大学生，可现在这般……当真是心肝肠都揉碎了似的，难受得紧。
江母一哭，江盼男也跟着眼睛水花花的，一家之主江兴荣心里也不好受，却还必须撑起场面，佯怒训斥了两个女儿几句，又回头劝杨九华。
好不容易安抚住老妻，看家里这两个平时看着精明的女人就这么认下了，江兴荣却要冷静的多。
“若男，你真的考虑好了？陆振军三十岁了，虽然是团长，一百多块的津贴看着多，可上有老下有小的……”他说着吧嗒了一口旱烟，“尤其那四个孩子，大的都记事了，你真想好了要过去带孩子？”
江若男不怎么喜欢小孩，她这个人，没什么耐心，甚至连感情都懒怠，但如果她能逃过别的那些火坑进而躲避十年动荡的条件是给人带小孩儿，那也不是不能接受。
在她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就已经做出了选择。
“爸，我考虑好了。虽然说他是上有老下有下，可是我嫁过去，就是跟他随军，不会有一大家子挤在一起的那些麻烦事儿。”江若男条理清楚说服江父，“而且表姑把亲孙子都让陆振军养，平时肯定不能再有事没事找陆振军。至于有儿子，其实反过来想想也挺好，我现在就是过去跟他搭伙过日子，还没想那些远的，他有孩子也不用天天催我生，我连这点压力都没了，只管让他后顾无忧挣钱回来……”
“说的也是……”江父头还没点下去，“你个死妮儿，差点给你绕进去了。说的都是啥？你倒是想得好，我说的是那几个娃要是不认你呢？要是养不熟就给你使坏呢？六岁的娃，早就记得他亲妈了，你以为后妈真那么好当？”
“那有什么？养不熟就养不熟”在江父的目光逼视下，脱口的话就拐了个弯，“那孩子认我，我就对他好，不认我，净使坏，那我也不用给好脸色。我一个大人，还能让几个孩子欺负了去？就算是陆振军亲他儿子，也不能总就帮着他儿子欺负我不是？再说了最后就算真养不熟，我就自己再生一个，有亲生的了还怕啥？”
说谎虽然不好，但效果明显就行了。江父果然被堵住了：“那……”
“你跟他随军，虽说都是在咱s省，可我听人说，那部队都是在西南那边的深山老林里，那么远你一个人受得了？”江大姐默认同意之后又有些后悔，看父亲也被说服了，赶紧发问。
江若男不假思索：“那有什么受不了的？大不了我到时候多带两本书，无聊多读书。再说隔得远才好，这里说什么闲话我都听不到，别人也管不着我的小日子。”她说着眉头一皱，“就是这村里怕是要说家里妈，我表姑家的情况村里人都清楚吗？”
“清楚个啥？”江母摆摆手，“你表姑嫁的那么远，跟我们都没怎么走动，村里那些个人知道啥？”
“那就好办了。”江若男打个响指，“婚事一切从简，二婚这个瞒不过去，也不用瞒，条件那么好，二婚别人也只有羡慕的。但是他有孩子的事就别说了，免得让人嚼舌根，让家里也不清净。”
几句话就把自个儿的婚事给安排的明明白白的，让江母听了，不知道是气她心大，还是疼她为家里着想：“哪有你说得这么简单，你就性子倔吧你，我看你就只有想得简单，以后就知道了，啥事情有这么容易的？何况是这样的婚姻大事，就算从简了，那也不是这么简单。你这么急哄哄的，没得给人看轻了，还觉着你这姑娘家的都不矜持一下。你等着，我和你爸去跟你表姑”
“是是是，不容易不容易，我知道。”江若男一脸顺从的点头，又有些无奈的好笑，“妈，你先别想那么多。这事儿就让我跟陆振军去谈，没准儿人比咱们还急呢？”
“什么陆振军？你给我好好说话！这说的真是没点样子！”江母拍了一下若男的手。
江若男噎了一下：“是是是，我去跟陆同志谈，陆同志，行了吧？你和我爸先别操心，我去跟他谈谈”
“净说胡话！”江母对她这没脸没皮没心没肺的样子好气又无奈，“你去谈啥？还真是个没长大的娃娃，你晓得啥？人家巴不得你啥都简单点，那以后嫁过去了，也就是只有受气的份，你可真是……行行行，你主意大，你给我说说，你能谈啥？”
“妈，妈！你忘了表姑刚刚说的了？陆同志假期少，这次都是抠着时间来的，更何况他家里现在还有四个小的，部队训练任务重，不管是他还是表姑，肯定都巴不得我能赶紧过去。”江若男一脸肯定，“到时候对外就说是他假期少，才这么急，反正他都是正团长了，别人也说不着什么。”
“这……”江母没想到还有这一层，回头看了看江父，试图寻求意见。
江父吧嗒了一口旱烟，抬起头：“你打小就主意正，我跟你妈是劝也劝不住你了，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反正不管有啥事，还有这个家。”
这就是默认了。
一番话让江若男心里酸酸的。如果他们知道他们真正疼爱的女儿已经不在了，不知道会有多伤心啊！
但也基于家人的这种无条件的疼爱与支持，才让江若男对这个时代也没那么害怕了：“我知道了，爸，我会和陆同志说清楚的。”
第七章 坦诚交谈
林全根虽然老实，但也不傻，没得到江家人的认可，就算带着刘春花母子出去，也就是在江家周围转了转。
刘春花倒是有心想要宣传一下，毕竟陆振军这个团长的位置可不是盖的，完全可以震慑住一些想要上门提亲的，到时候让大家去猜测，这猜来猜去的就成真了嘛！只可惜这个时候大家都在地里忙活，没过一会儿，就算心有遗憾，刘春花也只好带着跟着林全根又回去了。
和刘春花心里打着主意不同，陆振军倒是认认真真看了江家房前屋后，无论是屋后清理得干干净净的排水沟、堆好的柴草把子还是房前生机勃勃的菜畦和整齐干净的庭院，包括整洁干净的猪圈鸭笼前，即便喂了这些牲畜家禽，也没有一丝的屎臭味这些都让他很满意。这说明江家人都很勤快爱干净，这样家庭养出来的江若男，应该也不会懒到哪里去。
其实陆振军当然也是急的，虽然他对于再娶个媳妇的确没什么需求，但是给孩子找个妈，却是迫在眉睫的事情，因而哪怕来的时候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至少也不会敷衍。
他尽量真诚，希望对方是在完全了解他的情况下再做决定，而不是被欺骗过去，那样的话怎能期待人能对他的娃好？
只是在这么近距离又听林全根说的那些，对江若男有了更深的了解，尤其是知道了还有一个王宝柱，他心里暗自叹息是没什么指望了。谁会放弃那样一个条件好的，来找他一个二婚头去当后妈？
所以在听到江若男竟然没有拒绝，只不过还有些事情要跟他单独谈谈的时候，陆振军脑子里还有点没转过来。
“陆同志，你的条件我已经差不多都清楚了。但是关于我的个人状况，可能你还有不清楚的地方。我觉得我有必要让你现在就完全了解，现在就说清楚，也免得以后再生纠葛。”江若男说得十分镇定，结果抬眼一看陆振军那恍惚的模样，忍不住皱了一下眉头，“陆同志？你、在听吗？”
陆振军刚刚才认真看了一眼江若男，不过二十岁的姑娘，不是很白，但却带着这方水土养出来水润，一眼看过去，就像一颗水灵灵的小白菜，更别说还是大学生了，这样内外兼修的好白菜，竟然答应了让他拱回家？！！即便是来的时候被养母刘春花多次洗脑说一定能成，可眼看真的要成了，陆振军还是有点不敢置信。
“不是……是，我听着，你说。”陆振军赶紧回过神。
江若男看了抬眉看他一眼，又看看脚下，然后踩在一块石头上，这回不用抬头看人了：“我知道你肯定都知道别人说的那些了，我就跟你解释清楚。”
陆振军看她这举动，心道这姑娘还真是有点孩子气：“其实那些都没什么，你不用”
“我知道你不在意，但你应该知道。”他就是单纯想找个保姆，这一点江若男清楚得很，当然不会在意她有什么感情经历，甚至想的阴暗一点，人家巴不得她有什么污点把柄，以后也好掌控。但是江若男还是喜欢在婚前就把一切都说开。
“我的确是被大学退学了，虽然不退学现在也没法正常毕业了，但被劝退是真的，也可以说是开除。大概就是我当时脑子进水了，跟人搞对象，我那个对象犯了点事，牵连到我，所以就被开除了。”
陆振军点点头，这是真的，他在来之前就已经了解过了，江若男之前就读的大学差不多就在她回来的时候停课了，如果她不说，一时间陆振军还真不能确定这其中的原因。但她这模样，显然也是很真诚的了。陆振军就点点头：“嗯。”
“你放心，我之前那个对象已经跑了，他犯事儿倒让我受牵连，我是绝对不可能再跟他有什么藕断丝连的了。”江若男潜意识里对那个人就很抗拒，她说的那些话，也不完全是瞎编的，她对那个跑了的男人没什么好印象。但她估摸着陆振军也并不在意这么多，把这些说出口，也不觉得难堪或者什么的，“我是受够了说三道四了，本来就不是我的错。”
这话纯粹是为原身抱不平，但听在陆振军耳朵里，却好似娇嗔，本来对方就比他小，陆振军也便顺着她的意思：“是是，这的确不是你的错，不能怪你，你也别多想了。”他没有什么安慰女孩子的经验，干巴巴说了两句，就不知道该说什么。
江若男瞥他一眼，似乎是在辨认他说这话的真假，看了一会儿才说：“那行，既然你已经知道了，你对这件事没有疑虑，那我俩的事也就差不多了，是不？”她顿了一下，没等他回答，又继续，“对了，我也有事情想问你，就是你之前那一位夫人……”还没说完，看着陆振军的脸色已经说不下去了。
“人已经没了。”陆振军一想到他看到的那一幕，就觉得恶心，不等江若男说完，“以后不用提她，这个人不会再出现在我们的生活里。”
说完了，看着江若男的脸色，陆振军才后知后觉自己的语气太过硬邦邦了，脸色稍微缓了一下：“反正这一点你不用担心，她不会再影响到我的生活。”说完还弯了弯嘴角，似乎是想要使她信服一般。
“哦。”江若男挑了一下眉，点点头。看来这里面恐怕还有什么不简单的，不过既然表姑都说了，那位先夫人已经没了，看陆振军刚刚那表情，虽然有怒气，但没有一丝是怀念或者不甘，倒更像是不屑，也不知道那位先夫人到底是怎么没的。
但是人都有秘密，既然已经达成了一致认知，江若男也不会打破砂锅问到底。接下来她又换了一些相对随意的话题，包括陆振军一个月具体的津贴、每月的补贴大概都有些什么、几个孩子多高了有些什么喜好……
最后话题终于扯到了两个人的婚事怎么办上面，江若男才想起一个最重要的话题：“陆振军同志，你的假期还有几天？咱们这要办事儿是不是也要赶紧的？”
第八章 齐心协力
“这次请了十天的假，回锦城用了一天，陪孩子歇了一天。到时候回锦城带孩子再回部队，要留出两天时间。”陆振军有一搭没一搭回着江若男的话，说到这里也精神一震，皱了皱眉头，“这几天的时间会不会太赶了？”
不对，他怎么就默认都谈到这结婚大事上来了？
而江若男却是认真盘算了一下：“不赶，差不多。”不就是办个酒席的事情吗？她其实巴不得直接就走呢！不过这几天能够把家里的事情再安排一下也好，她毕竟是占了人家女儿的身子，不说替她尽孝，至少不能让江父江母的期望完全泡汤，更不能她走了留一个烂摊子给家里。所以即便时间再赶也好、一切从简也罢，至少得让村里人挑不出错来。
“你这次过来带了多少票？”江若男想了一下，幸好她还记得江母才说的一定得做新衣服，“有布票的话，就去扯点布，做身衣服。对了，你有工业票吗？我想买个缝纫机。”这个时代结婚最流行的无非就是三转一响，江若男想着要让村里人闭嘴，这至少要有一样，何况这年头的衣服都是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家里有个缝纫机会方便很多。至于自行车，她倒是想，又想着万一让陆振军觉得她还没嫁过去就只想着花他的钱不太好，才没提出来。毕竟关于彩礼的问题，就是放在大半个世纪后，也是很多男人斤斤计较的点，江若男不想因为这件事情让婚事出现差错。
“这不用你操心，交给我来办就行了。”陆振军也点头，毕竟这次也是希望能成，他身上带的钱和票都不少，这本来也是该给的。
“那这样也行，缝纫机你去弄。”江若男知道这个年代，就算是有票，像缝纫机这类物件儿只怕也不好弄，“要是买布的话，我就跟你一块去，至于请客办席的事儿，我家里来办就行了。”
陆振军看她说的头头是道，几句话就把自己的人生大事给安排了，只觉得这个姑娘看着精明有条有理的，但却实在有点缺心眼儿：“江同志，这个事还是长辈来决定吧？”
“是，可不是嘛。”江若男点点头，“可不就是长辈决定的，就等你答应。你答应了，表姑那里也好说，我爸我妈那里你也不用担心。”
“这……”
陆振军还想说什么，江若男直接跳了下来，拉着他就往屋里走。
“爸、妈、表姑，我和陆同志谈好了。”她一脸轻松，似乎说的是吃一顿饭那样的小事儿一般，“他的假期还有七天，到时候还要去锦城接了孩子再回部队，要留两天时间，要在这边办席的话，就还有五天。”
刘春花脸上的喜悦简直像水一样溢出来：“好好好，太好了。我就说一定能成……唉，我家那老头子，要不是请不到假，就跟我一起来了，这可不就成了？这可真是亲上加亲的喜事，大喜事！……可惜了，要不是这么急，真该好好大办一场……对了，我得给老陆拍电报，这喜酒怎么也要让老陆来……”
相比较刘春花激动的语无伦次，已经知道结果的江父江母显得平静多了，虽然心里面还是觉得女儿吃亏了，但自己做了一番心理开解，接受了这个结果，脸上便也露出一抹喜色：“时间虽赶了一点，现在好生准备，也还来得及。”
江母也点点头：“只是现在去买肉怕不好来……嗯，杀一头猪，反正去年没杀过年猪，现在杀挺肥……肉是够了，大妮儿，你给计划计划，看看还需要些啥？早早的安排好……”
“是，妈，我知道。”直到被自家妈点到名，心下寻思着结婚要用的东西，江盼男才有了一点恍惚中的真实感，她这个差一点就没了的妹子，真的就要嫁出去了，而且是欢欢喜喜地办着喜事。
一时间，江盼男的心里也是五味杂陈。不知道是放下了一颗心，还是为妹子以后的日子担忧。
但不论如何，这婚事的确是准备起来了。
江家人齐心协力，磨刀杀猪，而这样的气氛根本就瞒不住村里人。
很快大家都知道了，江家那个这阵子一直风言风语不断的二闺女要嫁人啦！
一开始大家都在猜测着，这江若男到底是嫁给了那个瘸腿老光棍？还是隔壁村打死老婆的鳏夫？亦或者隔壁的隔壁村那个只会流口水话都说不清楚的傻子？……
可看着江家人那喜气洋洋的模样，又实在不像啊！
再一看江家进出那两人，呵，这通身的体面，那精神气质，就跟他们这些乡下老农民不是一个样儿！
难不成，这江家老二还找着别的什么金龟婿了？
大家在背后猜测着，而陆振军得了准信，用了点饭过后，推辞了江家的邀请，一个人回镇上的招待所了。毕竟他还得准备些东西，他上门求娶，可不能真让老丈人家里把一切事情都包圆了。
走之前塞了两百块给江父，其实一开始是并没有打算给这么多的，但是看着江家人那认真热忱的劲儿，连猪都杀了，不就是希望他能对人闺女好，指望把两人这事儿办得风风光光吗？他当然也要投桃报李：“叔，你看看还缺些什么东西，这点钱你拿着置办，反正我这也插不上手，搞不清楚的，不如都让叔和婶儿来置办齐活了。”
都知道他不是刘春花的亲儿子，再加上马上又要结亲了，他就没喊什么表舅舅妈的了，不合适。
江父一看这一叠的大团结，心里抖了一抖，直接就推了回去：“这不用，哪里用得着这么多钱，这是你攒起来的钱，不能这么”
“哎呀，有什么不能的？这还分你家我家谁家？以后都是一家！”刘春花还指望江若男以后好好照顾她的亲孙儿，真心换真心一点都不小气，看江父把钱推回来就直接抓着，干脆塞到了杨九华手里，“这婚事是两家人的事，办得急我们已经很不好意思了，该出钱出钱，该出力出力，咱齐心协力，一家人谁都别客气！”
第九章 关于彩礼
她拉着杨九华不让把钱退回，又回头佯怒训斥陆振军：“你也是的，还叫什么叔婶儿，这一结婚了，该喊爸妈了。”
“是，妈说的对。”养母刘春花虽然有自己的小心思，但也不是什么坏心思，陆振军也笑，看着江父江母，“爸、妈，你们就把钱收着，仓促办席已经是我不对，不能再办得不好委屈了若男同志。”
江父江母都被一声爸妈给呛了一下，到底看这母子二人都是真心，再一想人家估计也是不想办得寒酸了，江父想了一下也就没推脱，点点头：“也行。”
等到母子二人都离开江家回镇上的招待所了，江母才数了数手中一叠钱，一边忍不住数落江父：“这可是二百块！小陆同志也真是，这粗手粗脚的……你咋就能真收了？人家到时候还觉得咱家就是图他的钱，看不起咱若男咋办？”
“人家说了要办好点，要风风光光，那是为咱若男争口气，你还能不同意？”江父没好气道，“人那样子就不是装出来的，是真心想结好这门亲，你也别这么小家子气，想想咱二妮一个好好的大学生，人小陆那花点钱也是心甘情愿的。反正你就别多想了，收都收下了，好好办事。”
“这办再好也用不了这多钱哪？”杨九华这辈子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多钱，只觉得在手里都有点烫手，“我还是觉着这钱咱不能收。”
“有啥不能收的？这不都收了嘛！”江父心里面其实也不大畅快，陆家给这么多钱，是能看出诚意了。可一想自己这情况，女儿嫁过去，万一那要是过得不顺心，又该怎么办？这家里没钱没势的……就是想给闺女置办点什么嫁妆，这太远了都不好带过去。
吧嗒了好几口旱烟，江父一锤定音：“得了，你到时候把这钱拿给二妮，让她带走傍身，咱家里再拿点钱给她，这样就算嫁过去，咱也不用低头。”
江若男早就听到父母的纠结了，只是觉得不方便去开口。钱是陆振军直接给他俩的，相当于是彩礼，陆振军都这么上道了，她有什么好置喙的。
毕竟人江父江母把这具身体供养到这么大，就让陆振军给领回去照顾他那一家子去了，从这个角度来说，陆振军要给这些彩礼，那真是一点都不吃亏。
而从江若男自己现在来说，把这钱当做是预支的未来薪水，更没心理负担。谁都知道请个保姆还要给工资呢，逢年过节还得休个假，她这么千里迢迢随军嫁过去，可不比保姆省钱省心多了。
所以她根本就没打这钱的主意：“别，爸、妈，陆振军把钱给你们了，你们好好收着就是。不用省着给我。再说，这就是陆振军给的彩礼，他该给的，你们收下就是。”
“什么叫彩礼什么叫该给的？你这死妮儿！”江母点点江若男的额头，“还彩礼，你看谁家彩礼给这多钱的？咱家能收的下？你可真是”
“那是因为你闺女我优秀啊，你看我一好好的大学生，黄花大闺女，陆振军娶了我，那不可着劲儿乐去？”江若男一脸骄傲，“怎么着，妈，你觉得你闺女不值这多钱哪？还让我带走，那才是真让我没面儿！这就该你们收着！”
“你这死妮儿！说些啥呢？啥值不值钱的？不害臊！你这脸皮还真是要不要了，啊？怎么说话的？”江母一看江若男这语气，就忍不住来气，“你就给我上点心吧，女人没点钱傍身可怎么行？算了算了，你这不懂事的，就知道开口气我。你也别说话了，去去去，去找你大姐收拾去，别搁这里气我！”她是一点都不想跟这个傻乎乎什么都不懂还倔的闺女说话，不然越说心里越担心，也越糟心。
“哦。”江若男点头，一看江母那把钱小心翼翼包起来的样子，眼睛一转，“妈，你要真这么犟，那也行，你给我一半，一半就行了，谁家彩礼全给新媳妇带回去的啊？”
“滚滚滚，你要气死我！”
江若男被亲妈赶到一边，进了屋子一个人了还嬉皮笑脸的，把钱放好了，才忽然有些发愣。
她什么时候话这么多了？嬉皮笑脸巧言令色的，刚刚那真是她？
十一岁开始就一个人在外读书，勤工俭学，二十一岁大学毕业，进公司，两点一线，二十四五的时候被父母催着相亲逼着结婚，放话不结婚之后，又因为给弟弟买房的事情闹得不可开交甚至决裂，连户口都迁了出来……后来完全一个人住，拼命工作，下班接私活，还学着炒股，天天一个人，面对着电脑不是工作就是画k线图，短短两年就攒了钱付了首付，对父母只剩下每个月打赡养费的关系。
对于父母，她当然是不恨的，出身于那样贫穷的山村，她一个女孩子，父母能够一直让她读书而不是辍学打工就很不错了，即便是后来因为不结婚跟父母闹翻，她心里也更多的是愧疚，而不是对父母不理解的怨恨。她知道父母那一辈的老人，尤其是村里人，是怎么看不起一辈子不结婚的人，开口闭口和尚尼姑，开口闭口父母作孽才会有子女不结婚无后……即便是父母重男轻女看重弟弟，也没什么好奇怪的。毕竟就算是后来她的日子好过了，因为闹翻了，父母也没有再上门为弟弟要好处。
但也仅限于不恨，以及赡养的责任。多的感情，似乎也没有了。一个人的独居生活太久，她都要忘记这种身边有亲人，巧言令色与亲人插科打诨的感觉了。就连嘴皮子，似乎都格外的利索。
但真的很不错，这种有人可依靠有人可亲近的感觉。
或许，是因为真的是亲人和感动吧。
即便她不是曾经那个真的活生生与江家人相处过的江若男，但是这具身体是真的，流动着的血液是真的，而江家人的感情更是真的。
即便只有短时间的相处，但他们哪怕明明不支持甚至反对，但也最终妥协，对她无条件的支持与包容这种她曾经没有得到过的东西，早已经不知不觉就侵袭了她，而从来没有哪一刻，她像现在这般深刻地认知到，她是江若男，是真正的、与这些人血脉相连的一份子。
第十章 三转一响
第二天下午，陆振军骑着一辆崭新的大金鹿进了荷花村，一路上招引着村里人的目光，直到眼睁睁看着拐进了老江家，大家才停止打探开始唏嘘。
江若男刚洗了碗擦干净手，听到摇铃声，出来就看到江梅和江林两个孩子齐齐围住了陆振军，对着那崭新的大金鹿唧唧喳喳的说个不停。
江大姐呵斥了几声，两个孩子站远了一些，陆振军已经看到了江若男，他把自行车停好，取下后座绑的箱子，轻轻抱着就进了屋。
“我去买缝纫机，听大家说现在都兴这些，刚好有货，我就一起拿了。”他把纸箱打开，从里面拿出缝纫机和收音机，“收音机是新的，缝纫机一下子拿不到货，是从别人手里拿票换来的。不过好在七八成新，应该还可以使几年。”
他说的轻描淡写，江大姐已经震惊的不行了，看着放在桌子上的收音机和缝纫机，摸一下都小心翼翼的：“这，这得多钱哪？咋还想着买这些呢，这、这真是……”虽然她觉得自家妹子其实配得上任何美好的东西，但陆振军一出手就是这些农村人只听过却从来还没见过的玩意儿，江大姐还是觉得有点虚，更何况两人的情况在这儿，这东西明摆着就是买给江家的，这让江大姐心里更是过意不去。
她甚至有些无措地看着自家妹子，江若男却是一脸淡定。无他，经历了以后的电子高科技，对眼前这些东西，让她表现出震撼或者惊喜，不好意思那还真做不到。
她就算有那么一点震惊，也是觉得这个男人做的真是没话说。
她只是象征性提了一下缝纫机，结果人连带搞了这些来。就连院子里那台大金鹿，都是一起的，这可真是三转一响就差个手表了……
“哦，还有手表，我找人换的，可惜没找到好一点的牌子。”江若男刚这么想着，就见陆振军从口袋里掏出个小纸盒子，放到桌上。
江若男看了一眼，不认得是什么牌子，让陆振军对着调了一下时间也就放下了。那坦然受之的模样叫江大姐看了都着急，可她着急没用，陆振军根本不容她拒绝推辞，只和江若男约定了明天一起去买布，就告辞了。
走的时候本来没打算把自行车骑走，还是江若男开口：“你把车搁这里这一两天的我们也用不上，倒是你回镇上一趟路程不远，骑车方便，明天一早也可以来接我。”
陆振军这才骑着车走了，除了把东西放下，真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为此江大姐说了江若男一下午，到晚上江父江母都收工回来，也免不了对江若男一通说教。
江若男全都当耳旁风：“爸、妈，拿都拿来了，就算你不要还给陆振军，还能把钱和票全部退回来？再说了，陆振军真不差这点钱，他对我这么好，又买这些，也无非就是想让家里日子好过点儿，让我没有后顾之忧的跟他走，好好过日子，以后我对他好，对他家娃好，不就得了？”
“可是”江家一大家人还要拒绝，江若男实在无语。
“好了好了，爸、妈、大哥大姐，我知道你们是为我好，可你们想想，我们真要把东西都退回去，陆振军以为我是不想答应他，不想对他孩子好，那咋办？”她一手拉着江母，一手拉着江大姐，“所以啊，你们就当他是花钱买安心，毕竟也只有家里的日子好了，我才能放心跟他好好过日子，对不对？”
“说的什么傻话？”江母拍了拍她的手，“他不给这些，你就不对他的娃好了？这可真是”
“妈，那是他说不定就那么想呢！再说了，如果他不这么想，那就真是把咱当一家人，就是想对我好，对我们家好，你们就更应该放心了，别再东想西想了。”
“这可是收音机，缝纫机……三转一响，这些个大件儿，有一件都能让人惦记了，我还能不东想西想了？真别人给就收啊，你可真是”江母一脸恨铁不成钢，以前闺女一心读书，单纯的很，可人情世故上都是很听长辈话的。这死了一回，不知道是不是刺激大了看开了，反倒糊里糊涂的还死倔，说话都一套一套的，每次让他们当长辈的都哑口无言。
可要说真糊涂吧，这闺女心里头又好似跟明镜似的，那双眼睛一看就是有成算的，可这成算……唉，真不知道她到底在想啥！
江若男已经打定主意装作受了刺激性格变化，对江母有些探究的目光视而不见：“谁敢惦记啊！到时候酒席一摆，谁都知道老江家二女婿是团长，杠杠的军人，谁还敢惦记这些？”不过真要十年动荡的时候，那收音机该收该藏还是要收起来的。
江大姐被她这故意摆出来的骄傲样子给逗笑了：“得了得了，你也别跟个大鹅似的，嘎嘎吹牛，啥女婿不女婿的，也不害臊！该打该打！妈，你也说说她，真是不像话！”
看似责怪，听着却更像打趣，江若男假意躲闪：“可打不得，明儿我还要跟陆振军去买布，要是打了，别人问起来，那该咋说啊！妈，你快拦着大姐！”
“你看你，没个样子，还告状……”姐妹俩嘻嘻哈哈，难得闹成一团。
第二天一大早，陆振军就骑着自行车到了，被江大姐拉着喝了两碗红苕稀饭，又塞了两个苞谷饼子，两个人才一起出了门。
这年头镇上也没有什么好逛的，两人直奔供销社去买布。关于做衣服，对江若男来说都是上学之前的记忆了，幸好请教了江母，对于尺寸数量才做到了心中有数。不仅是给自己做，她更是想给父母做一身，当然，还有陆振军的几个孩子，趁着要熟悉手艺，又有缝纫机，都一块赶了才好。为此她还专门问了陆振军几个孩子的身高，就当是礼尚往来好了。
陆振军提前预支了薪水（四大件加两百块），她当然也要提前热身准备上岗。
她举动干脆，毫不推诿，让陆振军心里越发满意，他挺喜欢她这样不扭捏的性子，大大方方很实在，宜室宜家。
第十一章 婚前安排
买完布，已经是中午，两人去饭馆里对付了一顿，把江若男送回家，陆振军告诉她他明天要回家一趟。
“几个孩子都还不知道这事儿。妈回去接爸过来，我也得回去安排一下。”
江若男表示理解，想了想加了一句：“姑父和表姑不方便请假的话，其实不用跑这一趟的。”
刘春花昨天一大早就坐车回了锦城，江若男从江母那里已经知道了刘春花还有个八岁的老儿子，正是上蹿下跳离不得人的年纪，除此之外家中还有四个小的，过来一趟又不能带小的，确实很不方便。
陆振军其实也不是特别在乎父母在不在场这一点，更不在乎形式上的东西，前头那个娶过门的时候他还不在家呢，看江若男不是随便说说的样子，就也点点头：“嗯，我回去看看再说。”
事情办得急，锦城那边的家里是不可能再像这边这么操办一回的，虽然说这年头结婚办席其实都很简单，但真要筹办一回，也不简单。
也是基于这一点，刘春花才会提出都到这边来，就是十足的重视，也是为了给足女方面子，才在这方面填补一下。
一提到家里，陆振军发现，还真是有点想那两个皮小子了，回到招待所以后，收拾好东西到了客车站，直接上了开往锦城的列车。
这样一来，陆振军到家的时候已经深夜十点了，陆父陆母都睡下了，开门声惊醒了小妹陆志芳，看清人后又惊又喜：“二哥！”
“嘘！”陆振军看了一眼父母的房间，“爸他们都睡了？”
“都睡了。”陆志芳也跟着放低了声音，“二哥，你怎么这么晚回来了？妈不是说你在那边准备结婚的事儿吗？”一说到这个陆小妹就精神亢奋，“快说说，人怎么样？是不是跟孙爱红一样，那是那样的我可不同意啊！”
孙爱红是她的一个室友，农村来的，特别抠门爱贪小便宜不说，还小气嘴碎，喜欢乱传别人的小话。
陆振军无语：“她都快是你嫂子了，你会不会说话的？”
“好吧，那这样看来，就不是孙爱红那种人了。”陆志芳松了口气，“也对，二哥你都看上了，怎么可能是孙爱红那种女人呢？要那样的话，我可不放心大宝二宝给她带。”
“不给她带你能带？”陆振军睨她一眼，“行了行了，我也累了。几个娃呢？”
“大宝、二宝早跟爸一起睡了，小宝刚刚才哭了一回，叫妈才给哄睡了。大妹跟我睡呢！”陆小妹几句话交代完，看陆振军的样子也是风尘仆仆疲惫的很，起身，“二哥，你坐一会儿，我去给你烧点热水泡泡脚。”再没有比热水泡脚更能缓解回家的疲劳了。
“别。”陆振军摇头，“你自个儿回去睡吧，不然待会儿大妹该起床找人了。我自己收拾了去睡就行。”
陆小妹也回过神，一拍脑袋：“是，大妹不知道是不是认床，这两天都没睡安生，我得进屋去看看。”起身进屋，一边还碎碎念着，“这也就出去了三个多月，咋回来还认床了呢？”
陆振军再想看儿子，听说都睡了，又是陆父陆母带着的，也不好现在进去看，兀自收拾一番去歇下了。
第二天一大早，起床看到陆振军的陆父陆母都吃了一惊，然而两个男娃却高兴极了，尤其陆大宝，看着父亲眼睛一下子亮了：“爸爸！”
一声惊呼就像颗炮弹似的冲进了陆振军怀里。陆小妹带着陆大妹也出房间了。
陆振军帮着陆大宝洗漱完，又把二宝抱在怀里，一家人匆匆吃过早饭。
陆父只问了他回来做什么，知道婚事没出差错，又说了几句让他好好待人家姑娘的话，就赶着去厂里上工了。陆母给还裹在襁褓里的小宝喂完奶，又反复叮嘱了陆小妹几句，直让陆小妹不耐烦了：“妈，我还能不知道吗？我都照看小宝几天了，我知道！”
刘春花一脸无奈：“是是是，你知道，怪我多嘴。我去厂里了，明儿还得请假跟老二去荷花村。不能一直这么请假啊！”
陆母依依不舍地走了，陆小妹把小宝塞给陆振军，收拾了碗筷，就赶紧发问：“二哥，江家表姐人好不好？高不高？漂不漂亮？”一连三问，不等陆振军回答，“才二十岁，还是大学生，肯当后妈，肯定不漂亮。不会很丑吧？”她一脸的惊恐，看了看自家帅气硬朗的二哥，又看了看几个娃娃，叹口气，“丑也行，只要对大宝他们好就行。嗯，不是都说农村人实在吗？妈又那么喜欢她，应该人还不错是不是？可惜了，你们结婚我去不成……不过你们回来接大宝二宝的时候，我还有机会看看，嗯，可最好还是日久见人心……二哥，你一定要看清了，真的要她对大宝他们好才行！”
陆振军就看着自家小妹自问自答，很想告诉她江若男不仅不丑，其实还挺耐看的。如果不是那点绯闻事件，只怕根本就轮不到他去捡漏。可到最后他只是皱了皱眉：“我知道，我什么年纪了，还会看不清人？你呀，别瞎操心，让几个小的听了捡话（学舌）。”经过了这么多，他要是还看不清人，他这团长的位置也不用坐了。
陆小妹不服气：“能不能看清人又不是看年龄！要是那女人很能装，在你面前就对大宝他们好，背着你就使坏，你能知道？”
陆振军简直哭笑不得：“第一，大宝他们又不是什么物件儿不会说话，江若男对他们不好，他们不会说？第二，再怎么装，我眼睛不瞎还会看不见？还是说你觉得我会不信自己的娃？第三，她要是真敢那么做，大不了就再离婚。”他瞥了傻眼的陆小妹一眼，“还有，你该叫嫂子，别没大没小的。”
陆小妹瘪瘪嘴：“好吧，叫嫂子就叫嫂子，幸好没找个十七八的，不然我还真叫不出口……”
“呵，你还嫌你哥老牛吃嫩草了是吧？”陆振军白了一眼陆小妹，“我看你就是还长不大，没大没小的，都当姑姑的人了，在几个娃面前还管不住嘴……”
第十二章 不要后妈
陆小妹比陆振军小了一轮，小时候陆父陆母忙，差不多是两个哥哥把陆小妹带大的，即便是后来陆振军早早考上大学又去参军，也没能让兄妹俩的感情变淡，尤其在陆大哥没了之后，三角缺了一角的痛苦让两兄妹的感情愈发坚固。
严肃的陆振军，也只有面对小妹的时候，才能有几分宽和亲切，这是哪怕最小又受尽陆父陆母宠爱的陆振兴都没有的待遇。
陆小妹丝毫不在意二哥的打趣，却还是陪笑道：“好好好，叫嫂子，叫嫂子，我管住嘴，行了吧？”
话音一落，旁边一道声音陡然响起：“我不要后妈！”
“本来就该这么啥？”陆振军头一偏，就看到大宝挂在他胳膊上，“你刚刚说啥？”
小孩儿嘴一抿，低着头，然后又抬起来，“我不要后妈，爸爸，我不想要后妈！”为了强调似的，他又说了一遍，看着陆振军的眼神满是认真和执拗。
从一个不到六岁的小孩儿脸上看到执拗，陆振军自己都觉得好笑，但他也没不当一回事，而是顺手把怀里睡着的奶娃娃递还给陆小妹，就把小孩儿捞到了腿上：“为啥？”看着小孩儿的眼睛，他顿了一下，想也知道一个小孩儿无非是听了别人说的话，又换了个问题，“你听谁说什么了？你就不要后妈了？”
小孩儿一脸倔强：“我就是不要后妈，弟弟也不要！”看了一眼陆振军，眼神闪烁，回头就去看坐在板凳上玩耍的弟弟，似乎是想要找个同盟一样，“弟弟，你快告诉爸爸，你也不要后妈！”
三岁的二宝显然比大宝更为调皮，不用大人带着，一个人坐在一边翻找东西，把零碎的东西全都倒出来，挑挑拣拣，玩的不亦乐乎。听闻哥哥喊了几声，才抬起头：“啊？”
“你快说，你也不要后妈！”大宝有些着急，盯着弟弟。二宝歪头看了他一眼，又看看爸爸，看看小姑，无意识的重复：“爸爸、妈妈、后妈！”
“不是这个！”大宝更急了，直接从陆振军大腿上滑溜下去，跑到二宝身边，费力地拉他起来，“是跟爸爸说，不要后妈，你跟我学，不要后妈！”
“哥哥？”二宝懵懵懂懂的，被大宝半抱半拖拽到了陆振军面前，“不要后妈？不要后妈！爸爸，不要后妈！”看着哥哥眼睛里的肯定，他越说越大声，最后直接对着陆振军大声喊道。
陆振军看着这两个小子，明显老二还什么都不懂，就是老大教什么学什么呢！他手一伸，就把俩小子一起捞到了大腿上，一边坐一个：“老大，你别乱教弟弟说话！不要后妈谁带你和弟弟？”
小孩儿不服气：“我没乱教弟弟，弟弟跟我一样，不想要后妈！我们都不要后妈！”
他先是义正言辞声明了他的立场，然后又抓着弟弟的手：“我和弟弟不用谁带，我可以照顾自己，我还能照顾弟弟！”
“你能做饭？能洗衣服？能收拾家里？”陆振军没好气道，“我训练出任务不在家的时候，你一个人照顾弟弟妹妹你不害怕？你能做到？”
“对啊！大宝，你别忘了还有小弟弟，你能照顾好小弟弟？你能哄他吃奶粉睡觉不让他哭？”陆小妹虽然也担心后妈对几个娃不好，但是看到大宝这样极力反对的模样，也不免担心，连忙跟着开口。
大宝一看她怀里睡着还在吐泡泡的小弟弟，本来还想梗着脖子说话的，也一下子偃旗息鼓了，他实在必须得承认，这个小娃娃太闹腾了，刚刚去他们家的时候，那么小小的一团，一哭起来却是惊天动地，每晚每晚，就连妈妈都崩溃得哭……一想到妈妈，小孩儿瑟缩起来的脖子又是一梗：“反正我不要后妈！李阿婆、李阿婆可以照顾我们！”
他说到这里觉得自己想到了一个最好的办法：“之前李阿婆就照顾过小弟弟，她还煮饭给我们吃，给我们洗衣服……”他越说越有底气，“爸爸不在家，我要是照顾不好小弟弟，可以去找李阿婆！爸爸，我会快点长大，照顾弟弟妹妹，你不要给我们找后妈好不好？”
说到最后，小孩儿语气里的倔强去了，却有了几分可怜巴巴的乞求。
这让陆振军心里有些五味杂陈，老大一直是个懂事省心的孩子，在这件事情上却有一种异于常人的坚持，这也让他不得不跟他说清楚：“我问你，李阿婆是谁？”
小孩儿一脸“爸爸你别逗了”的神情：“李阿婆就是”
“我是问她是我们家的谁？”陆振军直接打断他，一脸严肃，“她凭什么要照顾你们？凭什么要帮我们家洗衣做饭？凭什么该帮我们家带小孩子？”
一连三问，还有那严肃的语气都把小孩儿给震住了，咬了咬唇不甘地辩解：“可是以前李阿婆就一直帮我们，她还给我和弟弟做衣服，给我们好吃的饭菜，还给小弟弟洗尿布……”他细数着李阿婆的好，但却自己说着说着都说不下去了。
陆振军看着小孩儿低头萎靡不振的样子，无奈的摇摇头，却也放松了语气：“以前李阿婆帮助我们，没错，你是该记着这些别人对我们的好。但是，别人帮助我们，是情分，不帮，是本分，你不能因为李阿婆对你们好，照顾你们，就觉得以后都可以让她来照顾你们，明白了吗？”
小孩儿似懂非懂，但也意识到自己想的太简单了，语气难免怏怏：“哦。我知道了。不能一直麻烦李阿婆。”
陆振军刚松了口气，小孩儿又说了一句话：“可我还是不想要后妈。我可以不用一直让李阿婆照顾的，我不会的再去找她不可以吗？”声音小小的，似乎连自己都无法说服。
陆小妹虽然觉得这种事情跟几岁的小娃娃说也说不清，但也觉得二哥这样和孩子讲道理还是有必要的：“大宝，你听小姑跟你说。李阿婆有自己的家，你不能什么时候遇到不会的就去找她。但是后妈不一样，后妈和爸爸、和你、和弟弟妹妹是一家人，跟你们生活在一起，无论什么时候，她都能照顾到你们，尤其是小弟弟还这么小，晚上闹起来，要是没有后妈，你能一晚上不睡的照顾好他吗？”
第十三章 失职母亲
话音刚落，一道怯生生的声音就响了起来：“我会努力长大，晚上也不睡觉，我会好好照顾弟弟。”
“大妹？”陆小妹被噎了一下，她说的那么夸张一晚不睡，就是有点吓唬大宝的意思在，但她没想到大妹会在这个时候出声，看那样子还十分认真。
陆小妹看了一眼小姑娘，就笑了：“你才几岁呀，还是个小丫头呢，就想着照顾弟弟了。”显然没把小丫头的话当回事。
小丫头却走了过来，靠在陆小妹身边，拉了拉她的袖子：“我说的真的，小姑姑，我可以照顾好弟弟的。”她看着幺姑怀里的弟弟，眼睛里闪过一抹疼惜，“我把弟弟照顾好，他就不会哭闹。真的，爸爸，我会快快长大，好好照顾弟弟，弟弟也快快长大。”所以，能不能不要后妈？
她虽然没说出来，但是陆振军已经从她那双难得与他直视的眼睛里看懂了她的意思。
这让他有点头疼。
一向懂事省心的老大开口闹就算了，就连这个一只乖乖巧巧几乎没什么存在感也不往他跟前凑的大丫头也提出意见，陆振军更加怀疑是不是有人在他们耳边说了什么。
父母肯定不会，他们巴不得江若男早点嫁过来照顾孩子；陆小妹虽然有担心但性子活泼单纯，也绝对不会在小但孩子面前口无遮拦乱说话。
那是谁呢？
“你们真的就这么不想要后妈？”陆振军想了一会儿毫无头绪，觉得当务之急还是先跟他们说清楚了的好，不然江若男那里都答应了，自己家里却出了岔子，那不是白忙活一阵吗？
“你们先别忙着说用不着后妈，跟爸爸说真话，为什么不想要后妈？是害怕后妈对你们不好吗？”想来想去，小孩子应该怕的也是这一点。
没想到两个刚刚还直视着他说话的小孩儿，都低下头不说话了。
陆振军对他们这种不配合的消极态度非常不满：“老大，你来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一个男子汉，当大哥的，难道就这么当表率？”他说着还拍了一下小孩儿的手臂。
陆大宝扭过头不想理他，被陆振军把头扳回来，嗡声道：“反正我就是不要后妈！后妈都不是好人！”似乎是憋了半天憋出来，还有点委屈的样子。
“谁跟你说后妈都不是好人了？”陆振军好气又好笑，可看着儿子这一副倔强的模样，想着他以前懂事乖巧模样，心头也软了几分，只当他不知道是听了哪些人乱嚼舌根，都委屈成这样只怕是心头害怕了很久，便也软了眉眼：“老大，你听爸爸说，别的后妈好不好我不敢保证，但是你的后妈，江若男同志，绝对不坏。她脾气很温和，为人没什么心眼儿，也知道你们几个，还打算给你们做衣服，她会对你们好的。”
“我不信！我就是不要后妈！”小孩儿却一脸固执，“别人都说有了后妈就有了后爸，爸爸你现在变成后爸了！”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指控，陆振军简直哭笑不得：“我怎么就变成后爸了？”
“你、你都说她好，一直说她好，你现在就怪我，你不是后爸谁是后爸？”
别说陆振军，就是陆小妹都噗呲一声笑了出来：“后爸，二哥你现在都成后爸了！”要不是抱着小宝，她现在肯定笑得前仰后合，还腾出手捏了一把大宝的脸蛋儿，“好哇大宝，你这小子，平时看着乖乖巧巧不说话，这一开口犟起来，还一套一套的啊！”
她挤着眉眼，故意逗他：“你爸爸是后爸，那我呢？坏姑姑？还是后姑姑？哈哈哈！”
大宝脸皮薄，被她这么一捏一逗，就红了脸，却又着急：“不是，不是……我不是想怪爸爸……我真的不想要后妈。”
陆振军看他到现在还坚持，也笑不出来了：“为什么？陆老大，你给我说清楚。”他抓紧了他，不要他跳下去，“你知不知道你后妈江若男同志已经答应了，你现在来说你不要后妈，你是想让你爸爸做一个不诚实守信的人？还有爷爷奶奶，他们也会被别人指指点点你知道吗？这不是你一个小孩子想怎样就怎样的问题！”
他是真的生气，原本就显黑的脸看起来更是黑了一层，小孩儿本来就惴惴不安，一下子有点被吓住了。
陆小妹站起来，拍了拍陆振军的手臂，对咬着唇要哭不哭的大宝道：“大宝，你别怕。你告诉小姑姑，为什么之前不说，现在这么反对呢？”问这个其实没什么用了，她又换了一个说法，“你告诉小姑姑，为什么不想要后妈啊？还有大妹，你也告诉小姑姑，你为什么不想要后妈，好不好？”
他们身边又没有什么后妈虐待孩子的例子，别人就算嚼舌根，也不该让这俩小孩儿都吓到这种地步才是。
“我、我……”大妹支支吾吾，最后在小姑姑鼓励的眼神中说了出来，“我怕后妈会嫌弃我和弟弟，而且，而且哥哥也不想要后妈……”她一说完就急切的低下了头。
陆小妹反应了一会儿才隐约明白，大哥还在的时候，大妹被他宠在掌心，可现在……姑娘家的性子多少都会敏感一些。
对此陆小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拍了拍大妹的肩，心里有些难过，却又不得不转过头：“那大宝呢？”
大宝咬了一下嘴唇：“为什么要后妈？妈妈在的时候也就那样，后妈还能比亲妈好吗？”小宋阿姨不就是那样说的吗？后妈永远比不过亲妈，后妈不会把他们当亲生娃。
“啥？”陆小妹怀疑自己听错了。
可是陆振军的神色让她知道她没听错：“你后妈和你妈妈不一样，你后妈不会弹琴不会画画，相反，她会做饭会洗衣会给你们做衣服，她很勤劳，会收拾家里，她能把你们照顾得很好。”
“咳咳”陆小妹是真的听明白了，忍不住被呛了一下，心里面也挺无语的。
她一直都知道那位二嫂自恃出身书香世家，向来讲究风花雪月诗情画意，可真没想到如今人都没了，儿子想起她不是怀念，而是觉得妈妈这种生物无用，这妈当得到底是得多失职啊？
第十四章 与娃协商
陆振军瞥了她一眼，就继续对着俩儿子，尤其是大的那个道：“她和你妈妈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如果你还是要用看待你妈妈的眼光去看待她，那我觉得，她确实不应该来给你们当后妈，尤其她现在还在给你们做衣服。”
其实他之前开口的时候，小孩儿就已经有了松动，再听到他这么说，脸上已经有了羞愧：“对不起，爸爸，对不起，我、我不是……”
他抓着衣角，一副无措的模样。
陆振军已经把他放到一边，对着小丫头招招手，把她唤到跟前，摸了摸她的脑袋：“二爸对你可能有所疏忽，二爸跟你道歉。但是对后妈来说，你们都不是她的亲生孩子，但以后都会是她的孩子，她会对你们一视同仁，绝对不会嫌弃你和弟弟的，我保证。你再相信二爸一次，好不好？”
陆父陆母为了让陆振军把两孩子当自己的子女来养，直接是让大妹改口的，只是她毕竟已经这么大了，而且一直叫“二叔”，最后折中了一下，就叫二爸。
只是陆振军向来忙，大妹又是个小姑娘，父女俩也没有什么亲近的时候，大妹叫“二爸”的时候很少，很多时候，她更像一个隐形人生活在陆振军眼前。
此时此刻，感觉到头顶手掌的温暖，小丫头终于忍不住鼻子一酸：“二爸，我知道了，我就是有点害怕……”
自从爸爸没了之后，妈妈还怀着弟弟，天天低气压，舅舅又上门和爷爷奶奶闹，最后妈妈生下弟弟没多久就改嫁走了。她先是跟着爷爷奶奶，她已经感觉到自己被母亲抛弃的悲惨命运，然后爷爷奶奶受不住弟弟的哭闹，把她送到了二叔家，还让她叫二叔爸爸，叫二婶妈妈……她的心中充满了惶恐，再加上二婶有意无意的嫌弃……她开始战战兢兢，直到后来二婶没了。
他们都说二婶是因为受不了她和弟弟两个拖油瓶，不想帮别人养孩子，才会跑了，然后才会出事没了……她听到有人说她是小灾星，扫把星……她怕后妈也会不喜欢她……
“大妹不是小灾星……大妹不想爸爸没了……大妹不想二婶离开……二爸，大妹害怕后妈也不喜欢大妹……”她哭得抽抽噎噎。
可怜的丫头，连哭都不敢大声。陆小妹一阵心酸：“大妹，没有人会嫌弃你，没有人会不喜欢你。我们大妹可爱又聪明，乖巧又懂事，谁会不喜欢呢？”她搂过小丫头，一边给她擦眼泪，一边找话安慰她，“你听你二叔说了没？后妈给你们做衣服呢，你看，还没见到你，她就想着对你好了，等到见到你，她一定会更喜欢你的，我们大妹要乖，不哭了，嗯？”
一旁的大宝也赶紧过来：“妹妹别哭了，后妈不对你好，我对你好。”一句话让陆振军又拍了她一下。如此这般，加上陆小妹安慰了好一会儿，大妹的哭声由小到大，又渐渐平息了。
“后妈、真的会、会喜欢我吗？”小丫头眼睛红红的，“她给我做了衣服吗？”却仍旧一脸的期待。
陆小妹看向陆振军。
陆振军笑了：“当然，她还问了你们都多高了，要给你们做新衣服，做好看的新衣服，给大妹做裙子。”
小丫头果然就破涕为笑：“裙子，是那种画报上的裙子吗？”睁大了眼睛，一脸的好奇。
这下陆振军说不出来了，他又没见过什么画报，只好道：“这个二爸也不知道呢，不过，你们后妈上过大学，应该能做出画报上的衣服来吧。当然，等后妈嫁过来，你们就知道了。”
“后妈还上过大学？就跟小姑姑一样的大学吗？”小丫头睁大了眼睛，显然上大学对她来说是件非常厉害的事情，她还记得爸爸在的时候，经常说二爸和小姑姑都很厉害，很聪明，才能上大学。所以，后妈是跟小姑姑一样上过大学聪明又厉害的人吗？
陆振军点头：“对，后妈上过大学，不过到底是什么大学，等她来了你们就可以问了，好不好？”
“哦。”小丫头点点头，不过这一次显然和之前的敷衍不同，眼神里涌现出了一丝期待。
陆振军很满意，转头看着老大：“陆老大，你呢？还想不想要后妈？想不想要后妈做的新衣服？”
不想要后妈，当然就没有后妈做的新衣服了。
小孩儿觉得爸爸这个问题有点贼，又觉得为一件衣服就折腰有点羞耻，刚刚还觉得大妹实在太没用了，可现在他自己也有点晕乎乎的。
后妈做的新衣服啊，还会给妹妹做画报上的小裙子，还上过大学，是个什么样的后妈呢？会做什么样的衣服呢？
小孩儿坚决不承认自己向一件衣服低头：“我还是不想要后妈！不过，既然她都这么好给我做新衣服了，而且爸爸也不可以做一个不诚实守信的人，那就让她来给我当后妈吧！”
“但是”小孩儿一脸严肃，“爸爸，她要是以后对我们不好怎么办？还能不能不要后妈？”
这完全不用问，陆振军点头：“她要是对你们不好，虐待你们，我们就不要后妈。”
“那行！咱们说定了！”小孩儿对爸爸是很相信的，他眼珠子转的飞快，难得表现出这样的狡黠，陆振军觉得这个皮小子有点意思，眼含笑意：“你这就是答应了？那到时候，见到后妈该怎么做？”
小孩儿噘嘴：“我知道，要喊后妈，要有礼貌，不能乱发脾气。”
“哟呵，你还知道自己现在是在乱发脾气啊？”陆振军揉了一把他的脑袋，没好气吐槽了一句，就看着被他箍在大腿上靠着他已经昏昏欲睡的老二，“老二，醒醒，这一大早刚起床的，怎么又睡？昨晚上没睡，又闹你爷爷奶奶了？”
“没有，弟弟可乖了！”大宝连忙维护弟弟，“是小弟弟昨晚上哭闹。”
“哦。”陆振军点点头，又问已经清醒过来的二宝，“老二，你大哥现在要后妈了，你要不要？”
二宝懵了一下，赶紧追随哥哥的脚步：“要后妈！我要后妈！”
第十五章 兄妹闲谈
陆小妹看着二哥挨个儿劝服了这仨孩子，那有商有量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跟大人说话，她就觉得特别有意思。
这种场景在别的家庭里面可能会很怪异，甚至根本不会出现，毕竟这种大人的事儿，谁家会问几个小毛孩儿的意见呢？不过在他们家，在二哥身上，陆小妹却一点也不奇怪。因为她也是这样被二哥带大的啊！
二哥从来就不会因为年纪小而不问小孩子的意见。
唯一觉得惊讶一点的，可能就是在她的想象里，二哥经常待在部队里训练或是出任务，几个小孩儿应该跟二嫂这个当妈的亲近一点，而跟当爸爸的要疏离一点才是，可眼前分明就不是这样。
说起当妈的，大宝的语气都没什么波动甚至透露出一丝嫌弃，反而跟当爸的很是合得来。再一次让她深切感觉到那个二嫂当真是不讨喜，不会做人，也不会做母亲。
但这种话，对已经没了的人，实在有些不敬。陆小妹便也没再去想一个地下之人的好坏。
相反，因为这一点，她也算是真的放心了，就算江家表姐不好，只要二哥跟孩子们亲，那就亏不着几个娃。
“二哥，这次回来能不能多呆两天？还是二十号就要走吗？”陆小妹看着抱着大宝二宝亲近的二哥，眼神温软。
陆振军摇头：“这次假期够长了，部队里训练紧张，只怕回去又要出任务。”陆振军所在的部队藏在山区里，这并不代表他们比边疆部队就要松快。
相反，他们隐藏在深山老林中，是有自己的秘密任务，平时守护在营地，训练不仅不少，而且还格外繁重，毕竟他们出一次任务那就是枪林弹雨，完全不亚于前线作战。
当然，这些部队里的事情，很多涉及到机密任务，是不能对陆小妹完全交代的，就连陆家人也只知道陆振军当了团长，部队里任务重，却并不知道他在部队里到底做些什么。
“又要出任务啊？唉，二哥，你们部队里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这么忙吗？就连结婚的假期都这么紧巴巴的，可真是……”陆小妹摇摇头，“这新中国都成立这么多年了，怎么都还不太平呐！”她感叹了一句，颇有些不平的意味在。
陆振军不愿意说那些危险的任务让家人平白担心，点点头：“现在大环境是安定的，可毕竟也才建国十多年，总有些地方还不稳定，不说海上那头的老蒋虎视眈眈，自几年前北边苏国撕毁协议，陈兵东北边境，北方局势一直紧张。现在南边几个国家也虎视眈眈，就连境内也有一些反动势力也时不时冒出头……”
“唉，是我想的简单了。”陆小妹苦笑，“二哥，这也就是你们当兵的辛苦了。怪不得妈死活不让我参军，就是怕我吃不了这个苦吧。”
陆振军失笑：“咱们家里，有二哥去保家卫国就够了，你一个女孩子，别想这些了。妈也是为你好，女孩子，多读点书，有个体面的工作，以后找个好对象，活得舒舒服服的，家里人就高兴了。”
“二哥，你也打趣我！”陆小妹噘嘴不依，刚想说她二哥歧视女性，听到后面就不高兴了。就是她妈天天念叨着要给她找对象，搞得二哥现在也拿这话来笑她，“我这也才十九岁啊，刚到结婚年龄呢！急什么嘛！”
这个时候的人说年龄岁数用的是虚岁，陆小妹说是十九岁，实际上身份证上认真算起来，应该是十八周岁。
“不是急，是该准备起来了。先谈对象，处个一两年，处好了再说结婚的事。”陆振军在小妹的婚事上是很慎重的，都说嫁人是女子的第二次投胎，所以他考虑的很多，家世都还在其次，就算多处一段时间也没什么要紧，到底要看清男方的人品再说。
陆小妹却不以为然：“得了吧，现在不是封建时候了，不兴包办婚姻。我一回来妈就急着给我找对象，二哥你就别瞎支持她了，我现在学业和工作都还一团乱呢，谈什么对象哪！”她是真无力，甚至都想怀疑是不是她妈把她当包袱想甩出去了。
“再说我又不是嫁不出去，我现在就是还不想这回事儿，你呀，别跟着妈瞎掺和，不然我就去当兵！”她就不信二哥还跟着妈一起催她。
果然，陆振军脸色一变：“胡闹！你以为当兵那么好来？”
“是是是，我知道，那不就是没办法的时候了吗？”陆小妹立刻装乖，“二哥，你想啊，要是妈非给我找个我不喜欢的对象，我能咋办？只有进军营才能躲掉了。”
“参军入伍是大事，哪是你说得如此儿戏的？”陆振军说着深深看了一眼陆小妹，看出她眼里的坚定，又叹口气，“算了，都是把你惯坏了，你从小主意就大。你自己的事情，自己心里有成算就好。反正你自个儿知道，你也不是小孩子了。”说着忽然灵光一闪，“你要真想去当兵，文艺兵挺合适，待遇不错，你的条件也合适”
“得得得！”陆小妹急了，“谁想去当文艺兵啊，一天到晚唱唱跳跳，一点意思都没有，又不是真军人！”怕她二哥再说出什么她不想听的，连忙道，“我自己有打算，可能过不了多久就要去医院报到，到时候妈就不能总嫌弃我了。”最后一句完全是嘟囔，轻声抱怨。
“去医院？”陆振军知道陆小妹读的是医学院，但是毕竟才上了两年学，他眉头一皱，“你们大学停课，是不能恢复了？”
说到这个，陆小妹也正经起来，一脸严肃：“怕是难。我们系里好几个老师成分有问题，都被找去谈话，停了工作，我们的课也就上不成了。刘老师可惜我们的学业，才托了关系，把我们系里几个苗子送到医院去。我也就跟着去打打下手，从简单的来吧。”
她叹口气，神色有些难受：“二哥，你说现在到底是怎么了？孙老师、向老师、顾老师都那么好，放着国外好好的日子不过，回来建设祖国，给我们上课可用心了，恨不得把在国外学的一切全部教给我们，可怎么突然一下子就说成分有问题，说是资本主义资产阶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