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拒绝
与白纤栎结束谈话,再来到致宁院时,差不多要比景伍平日到致宁院的时间要晚了一个多时辰。此时的大夫人照例在她的书房处理白家的家务。
景伍到来时,大夫人只是如往常一般招呼了一声,便开口让景伍继续帮她处理那些拜访的名帖和拜帖。
似乎一点没有察觉到景伍今日晚了一个似的。
景伍走到大夫人桌案的一侧,桌上放着的正是大夫人要她处理的名帖和拜帖。这段时间以来,景伍在大夫人这大部分的工作便是这个。
但其实说是处理,却也不可能真的让景伍去决定是否接待或者回帖,景伍做的主要还是一个归纳汇总的工作,从行文来看这些帖子上的内容往往都是迂回冗长,一个希望结亲或者是拜访的目的却总要先用一堆的寒暄西沉淀一番。
这样的贴子若是只有一两封倒也是罢了,但因为白纤柚与太子订亲一事,送到大夫人这里的帖子便一下子多了起来。
对这些帖子,大夫人不能完全不看,却也没有精力每一封都细看。
而景伍差不多算是撞在了枪口上。
只是今日,景伍却没有第一时间接过这些名帖和拜帖。
景伍道:“大夫人,早上的时候九小姐来寻了我,她想要借我的口像您转达她的请求。”
“纤栎?”大夫人抬起头疑惑出声,眼神中划过一丝的恍惚:“她是有什么事情吗,可即便是有事又怎么会找到你这里呢?”
景伍回道:“说来其实与这些帖子上的内容有关,九小姐她希望大夫人您能为她寻一门妥帖一些的婚事,她不想四夫人或者是四爷插手她的婚事。”
“婚事?”,大夫人这下子更加疑惑了。“我记得她才九岁吧,即便是最近上门求娶白家姑娘的人多了一些,但怎么也不该说到她的头上吧。而且,虽然说我是白家的宗妇是她的大伯母,但是她的父母俱在,她的婚事为何要我来出面?而且还是迂回地由你来向我提出她的请求。”
大夫人自然是无暇顾及白纤栎的婚事的,莫说是白纤栎了,现在白纤楠的婚事大夫人都没有什么心思去过问,总归白纤楠的生母谢姨娘还是在的,有什么事情谢姨娘会比任何人都要用心。
大夫人的态度明显是不想要惹麻烦。
景伍叹了叹气,开始解释。
白纤栎之所以会想要让大夫人做主她的婚事,主要还是因为白纤栎在她的父亲也就是白家四爷那实在是毫无存在感,所有和她有关的事务全由四夫人一个人说了算。即便是当初四夫人执意要让她搬出住了多年的院子,将她原先的院子安排给白济迢,同时给她安排了一个连得脸丫鬟都看不上的院子,她因此气不过跑到她父亲面前想要寻个说法,白四爷却是想都没有想就回了她一句:“哪儿不能住,你母亲做主就好。”便打发了她。
移院之事倒也罢了,白纤栎找不到能给自己做主的人,忍一忍也就过去了,毕竟正如她父亲白四爷所说的那样,哪里不能住,只不过是院子小了些,陈设旧了一些,采光差了一些而且。
但白纤栎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在自己嫡母的眼里,她一个正紧序齿的白家小姐却成了嫡母口中的“家生子奴才”!要将她许给自己的娘家侄子。她的父亲起先还是不允的,但嫡母只是掉了几颗泪,便又立刻改了口。
亲事虽然没有定下,但既然是她的嫡母提出的,又是她父亲应允了的,基本上就可以说是板上钉钉了。
无可奈何之下白纤栎只能寻求外部的帮助,她自知自己在祖父母面前也没有什么存在感,毕竟她的祖母对她的父亲都是直接无视的,自然也从来没有给过她什么来自祖母的关怀了,祖父与她而言就更加陌生了。
所以,白纤栎思前想后决定求助于和她的嫡母曾发生过龃龉,却又能压制住她嫡母的大夫人。
大夫人听完景伍口中的前因后果,不禁冷笑连连:“她倒是想的挺美的。”
只是不知大夫人口中的“她”指的是白纤栎又或者是四夫人了。
“大夫人您看?”景伍小心试探着,打从心底出发,景伍是愿意帮白纤栎的,她和白纤栎的确也没有什么交情,但白纤栎却是个难得心思纯净的人,即便心中在腹诽他人的时候,也只是无恶意的吐槽,没有恶毒的谩骂。
大夫人瞥了一眼景伍,随后缓缓道:“这件事情我知道了,只是我一个伯母并不适合插手到四房的事情上去。纤栎既然能说动你,那么你或者是她就没有想过直接去寻了老夫人和老太爷来做主这件事情吗,嫡亲的祖父祖母过问孙女的婚事总归要比一个隔了房的伯母来得名正言顺吧。”
这话说得景伍一时之间哑口无言,大夫人此时又继续说道:“景伍,我的时间不多了,这你是知道的。你可能会觉得我有些不近人情,白纤楠这样作妖的坯子我都能和二夫人一道给她寻了周家的亲事,怎么就不能抬抬手给白纤栎也安排了?”
“但你要知道白纤栎现在才几岁?九岁而已,我一个伯母现在插手她的婚事,不管我最终给她安排的亲事是好还是不好,看在他人的眼中,我都是别有用心的。”
“景伍,这你难道就一点都没有想到吗?”
景伍被大夫人的话说得一怔,一时之间更加说不出话来,大夫人没有责备她,但一字一句却是让她感觉到振聋发聩。
低下头,景伍喃喃道:“对不起大夫人,是我想当然了,刚刚九小姐哭得太过伤感,四夫人的所作所为都太过分了,以至于我一时之间没有细想便向您开了口。”
大夫人收回了落在景伍身上的目光,心里却不禁暗暗摇头,她说白纤栎年幼,但景伍却要比白纤栎都要小了一岁,景伍之前都表现得太过于沉稳以至于她几乎都要忽略了景伍的真实年龄了。
“罢了,你也不必自责,若非我时日无多,你这厢开口了我应当也是会帮她一把的,只是我现在虽然看着风光,但实际却是自顾不暇。不过纤栎的事情,既然你已经应承下了,那就由你自己去寻个妥帖的破局之法吧。”
第212章.力挽狂澜
转眼就到了腊月二十八,距离上一次景伍替白纤栎向大夫人求助中间又过了一个多月的时间。
这段时间,白家上下还算是风平浪静,甚至可以说颇有几分祥和安逸,四夫人并没有如景伍一开始以为的那样急着将白纤栎安排给自己的娘家,也没有像白纤栎那日与她诉苦时描述得那般刻薄不堪,相反单站在外人的角度来看,景伍这一个多月来看到的多是四夫人带着白纤栎四处走动串门,言语行动之间两人表现得亲亲热热,宛如亲母女一般。
对此,景伍不是没有疑惑,但所有的疑惑与不解都被景伍给按下了,大夫人的话言犹在耳,白纤栎的事情不该是大夫人插手的,难道会是她景伍该插手的吗?
此时已临近年关,敬德帝在昨日就已经封了笔,白家的族学也都放了假。
因而,这一日延鹤堂请安时,白家上下诸多后辈来得格外得齐整。
脸上带着和蔼的笑容,老夫人头一个就是对坐在大夫人身边的白纤柚温声说道:“又是好几日不见你了,看着的确是沉稳了不少,可见你那个教养妈妈是个有用的,能降住你这小猴儿,这几日又学了些什么呀?”
“回祖母的话。”白纤柚说着恭恭敬敬起身福了福才继续道:“最近都在习字,司妈妈说孙女进步了不少,母亲也夸赞了,就是……”
“就是什么?”老夫人顺着白纤柚的话问。
白纤柚狡黠一笑:“就是那毛笔,明明也不重,偏偏提久了就坠手的厉害,我的胳膊都酸了,祖母您能和母亲说说让司妈妈少布置些写字的任务吗?”
话音刚落,挨着白纤柚坐的大夫人立刻嗔怪地看了自己女儿一眼。
白纤柚吐舌连忙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大夫人对老夫人说道:“母亲可不要听这孩子瞎说,她那手字写得肆意得很,若不多加练习可是万万见不得人的,若是现在惫懒了,日后只能写一手丑字可有的她后悔的。”
老夫人摆了摆手,正想要说些什么,白纤樚却是在此时阴阳怪气地开了腔:“我还当十二姐姐的规矩学得有多好了呢,原来都是装模作样的,骨子里却是一点长进都没有。母亲特地给你请了教养的妈妈,你却是成日想着如何偷懒,这都把主意打到祖母这儿来了。十二姐姐你若是不愿意学,大可将你那个得过宫里夸赞‘柳絮才高’的司妈妈让给别人。”
众人都以为白纤柚这下肯定是要生气了,要和白纤樚争执起来了,毕竟这在以前是常有的事情。但这一次,白纤柚却是气定神闲地坐在自己的椅子上,侧过头对大夫人身后的景伍说道:“景伍,你闻没闻到?”
“闻到什么?”景伍被白纤柚突然的提问,问的一愣,下意识又嗅了嗅,但是压根就没有什么特别的气味。
白纤柚此时却是笑盈盈地将目光对上了白纤樚:“好大一股酸味,你没有闻到吗?”
“噗……”白济远瞬间喷笑,随后假模假样地在自己四周闻了闻:“哎,妹儿你这一说还真的是有点酸,阿逸你说呢?”
白济逸摸了摸鼻子,没有作声,他一点都不想回答白济远这个问题。大房的子女相争相斗,他一个二房的独苗表示:并不想掺和。
白纤柚这般的招架之法可比往日的口角相争来得高明了许多,但同时这样的暗指也要比往日小孩子间的争执难协调的多。毕竟白纤柚完全没有招惹白纤樚,也没有和白纤樚对着反驳,但偏偏她已经占尽了上风,制敌于无形之间。
此时,白纤樚也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话很不妥当,虽然心中暗暗有些后悔自己又没有管住嘴,却也同时因为想不到如何反驳委屈得不行。她梗着脖子一点都不愿意低头,只是目光却是不断扫向白纤楠,希望她的好四姐能够帮帮她。
白纤楠却是连看都没有看她一眼,只是兀自喝着茶水。
白纤桐倒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最后被白大爷一个眼神给瞪了回去。
“嗯哼……”清了清嗓子,白大爷正打算稍稍责备白纤樚几句,给她寻个台阶下,毕竟这也是自己的亲女儿,而另一边不仅是自己的亲女儿,还是日后的太子妃,孰轻孰重显而易见,况且也的确是自己这个小女儿出言不逊在先。
而就在此时!
就在白大爷打算亲自解决两个女儿口角之际!
一个完全在意料之外的人却是在他之前跳了出来。
“父亲母亲,儿媳这有件大好事,要与您二老说道说道,今日家里人到的齐全,也适合说这事。”四夫人先声夺人,说话间笑得花枝乱颤。
白四爷却是一脸错愕,看向自己妻子的眼神中透露出了迷茫。
此时只听到四夫人继续道:“是这样的,我娘家的侄子是个德才兼备的,想来日后定是能有一番作为的,若是哪个姑娘日后能嫁了他,那可真是掉进福窝里了。”
“夫人你先别说了……”,白四爷急言制止,四夫人却是一脸莫名,完全不明白自己丈夫为何要阻止她,扯她的后腿,明明她现在是在解大房的尴尬,将话题引到别处去。
莫非是父女连心了?
念及此,四夫人心中涌过一阵的委屈。
她的确是有私心,她想要在众人面前言明白纤栎的婚事,断了白纤栎的退路,防的就是白四爷日后改口,但没有想到她还没有开口就被阻止了?
想到这,四夫人心中一凉同时却也越发坚定了,她来不及观察在场众人的神色变化,快速道:“这翻过年,纤栎也该十岁了,到了该说亲的年纪了,她比我那侄儿小两岁,两人十分般配,我和四爷已经同意这门婚事了,今日就是告知父亲母亲一声,也好叫大家一同开心开心。”
说着还一脸温和地拉过白纤栎,言辞恳切道:“哎,当年你就只有那么小小的一团,没想到现在也到了出嫁的年华了,说起来我这做母亲的也实在没有好好照顾过你几日,今日能给你寻个妥帖的婆家,也算是我这当母亲的为你尽一份心了。”
“纤栎,你可愿意?”
白纤栎自然是不愿的,她完全没有想到嫡母会在这样的时候,提出这件事情,她想要拒绝,但明显感觉到嫡母放在自己手臂上的手正在不断用力收紧,其中威胁警告的意味不言而喻。
“我……”,白纤栎吱唔着。
“怎么了?太开心了吗,放心你的表哥是个极好的人。”四夫人笑着,将手捏到发白。
白纤栎吃痛,却不敢喊。
就在僵持不下之时,“啪”茶盏撞击地面发出的一声巨响惊到了所有的人。
“啊!!”
瓷片碎了一地,茶水混着茶叶大半都洒到了四夫人的裙摆,幸好茶水只是温热,四夫人只是被突如其来的变故给吓得尖叫着往后倒退。
第213章.搬
白家四房白纤栎原先住的院子里,一个十三四岁的丫鬟手中紧紧攥着笤帚,兴奋又鬼祟地靠近到另一个看着年龄比她要稍大一些的丫鬟身边,迫不及待与之分享自己刚刚得知的大八卦:“哎……小红姐,你可有听说了吗?就上晌的时候老夫人在延鹤堂里发了好大的火,把四爷和四夫人给痛骂了一顿呢。”
大概是太过于幸灾乐祸,小丫鬟说着扑哧笑了起来,随后继续揶揄道:“……难怪那会四夫人回院里的时候脸色臭的都快吓死人了,我都不敢抬眼看她,真没想到平日里对九小姐呼来喝去神气活现的四夫人也会有这么一天,还真是老天爷开眼了,噢,不对,应该是老夫人开眼了,就该好好治一治这恶毒的四夫人……”
年纪稍长名唤小红的丫鬟,听得脸色一顿急忙放下手中的掸子,伸手就要去捂那个八卦的丫鬟,一边跟着埋怨道:“央儿,你胆儿肥了呢,怎么什么话都敢说啊,小心隔墙有耳。”
央儿闪身躲了开去嘟囔道:“小红姐你也太当心了,这儿就我们两个人,其他人早就都被四夫人给散光了,哪里还会有别的人,你怕什么啊……这四夫人也真是的,这好好的院子非不让九小姐住,说是这儿和四爷的书房离得近好方便四爷教导十四少爷,让小姐腾给十四少爷住,可这都多久了,也不见十四少爷搬进来啊,倒是苦了九小姐要住那破院子,我看四夫人根本就是存心见不得九小姐过得舒坦。”
央儿越说越气愤,手中的笤帚一下又一下杵着地面。事实上央儿和小红本应该算是白纤栎的丫鬟,毕竟这很多年来,白家四房里也就白纤栎一个主子。白纤栎另搬新居,照理来说她们应该是要跟着白纤栎一起搬去新院里的,但奈何白纤栎的新住处实在是太小了,并不方便有太多的丫鬟,于是四夫人就只让白纤栎的贴身丫鬟以及另外一个粗使丫鬟一道跟着白纤栎去了新院子,其他原先在这个院里伺候的除了小红和央儿都被打散到了四房的其他院里,倒是小红和央儿两个人被留在了这个院子里,做一些基本的养护。
其实小红又何尝不知道,现在这个院里不会再有别的人了,毕竟就算是四夫人想要监视九小姐那也应该要派人到九小姐的新院里去,这里现在就只是一个被闲置出来的空院子而已,两个丫鬟婢子有什么好多关注的。
但小红的谨慎,本就是深存于性格当中的谨慎,这一点是无关于时间与地点的。
叹了口气,小红不再理会央儿,她知道自己此时是说不通央儿的,索性这里也的确是就她们两个人,央儿愿意说就说吧,央儿是因为替九小姐抱不平,所以对四夫人和四爷挨了老夫人的骂感到幸灾乐祸,她的心中又何尝不为九小姐白纤栎感到惋惜和不平呢?
小红转身拿起掸子继续认认真真地开始扫尘,白纤栎搬出这个院子并没有太久,院子里还有许多她生活过的痕迹,甚至有许多属于白纤栎的东西,例如她的那些书籍和话本,就都没有被搬出这个院子,小红仔仔细细清理着书籍上可能落下的尘埃,这些被迫留下来的书籍就和她还有央儿一样,明明想要跟着白纤栎一道,却都是身不由己。
一直关注着小红的央儿,见小红是真的不愿与自己多讨论,没一会便悻悻地瘪了瘪嘴,也跟着握着手中的笤帚有一搭没一搭地扫着。
两人正怀揣着各自的心思,安静地打扫着,突然杂乱的脚步声从书房外传来,转瞬间竟是好像已经到了门外,小红和央儿正疑惑地对视着,“哐”一声,书房的门从外被人推开,午后的阳光肆无忌惮地照进了这间已经失去了主人的书房,同时也将书房里的小红和央儿一时间晃得睁不开眼。
“是谁?”
小红下意识将央儿挡在身后,又尽量用手遮挡着光线往门外望去,刺眼的阳光让她看不清来人,她只能大致看到来的人并不少,男男女女的都有。
“噢哟……我老婆子还当这院里是怎么了,连个守院子的人都没了,原来你们俩这是在书房里偷着懒呢。”来人说话很不客气,带着高高在上的姿态。
央儿从小红的身后站出,她眯着眼,虽然看不清来人,但央儿就是理直气壮地反驳了说话的婆子:“谁说我们是在偷懒了,小姐留下来的书难道不用扫尘吗,没见到我们一个笤帚,一个掸子,谁偷懒还带这些啊,好好躺着歇不舒坦吗?”
这个时候小红已经有些适应了阳光,也看清了来人,出乎意料来人居然不是四夫人手下的人,其他人她不认得,但打头的婆子,她有些印象居然是延鹤堂的人。
小红拽了拽央儿,示意央儿不要再说了,自己走上前解释道:“妈妈误会了,我和央儿的确是正在打扫书房,只是不知今日妈妈来这儿是做什么?我们小姐已经不住在这个院子里了,她现在搬去后头的那个院了,若是妈妈不熟悉路的话,小红可以给您带个路。”
“你倒是个乖巧的……”婆子笑着看了小红一会,随即收回目光,跨进书房,左右打量了几眼,点了点头:“嗯……打扫的还算是尽心。”
“行了,你们进来吧,仔细点都装起来搬走。”
随着婆子一声招呼,五六个小厮丫鬟即时鱼贯而入,几乎没有任何停顿,就开始收拾起书架上的书籍。
“哎……你们这是干什么,住手!都住手!”,央儿立刻就急了,眼看着就要上前动手制止理论,小红赶紧拉住央儿,婆子敢带着人大张旗鼓地来拿走这些书籍必然是有所依仗的,贸然制止只会是她们吃亏。
小红尽量保持平静地问道:“妈妈这是何意,这些都是九小姐平日里珍爱的书籍,您这是要带到哪里去?请务必告知,这样日后九小姐若是问起来,婢子也好与小姐交代。”
央儿的举动,小红的话,婆子都一一看在眼里,听在耳中,不禁笑意又真诚了几分。
“自然是带给原主人了,今儿开始九小姐就要搬去延鹤堂了,她的东西自然也要一道带去延鹤堂。”
“……至于你们,也赶紧去收拾收拾吧。”
第214章.你的意愿
不到晚膳的时候,九小姐白纤栎被老夫人接去延鹤堂抚养的一事,便如同平地中的一声惊雷,炸得白家上下所有人摸不着头脑。
虽说早晨的时候,老夫人极为罕见得插手了四房的事情,但当时老夫人也只是在四夫人说出要将白纤栎聘给自己娘家侄子的话时,怒砸了茶盏斥四夫人了一句“痴心妄想”驳回了四夫人的想法,二整个过程之中老夫人并没有正眼看过白纤栎哪怕是一眼。
更别提对白纤栎流露出什么怜惜心疼之色了。
因此,哪怕老夫人在延鹤堂对四夫人大发雷霆一事,打从早上请安结束之后遍传遍了整个白家,所有人也只当老夫人是出于为白家的颜面考虑,而非是对九小姐白纤栎上了心。
直到白纤栎的东西被延鹤堂来的丫鬟婆子们指挥着大张旗鼓地搬出了四房,人们这才意识到老夫人是要彻底抬举起当了十年透明人的白家九小姐白纤栎了。
同时与之相关的说法也开始众说纷纭,有说九小姐至诚至孝十年如一日终于感动了老夫人的,也有说老夫人就是看四夫人不顺眼才故意抬举着九小姐给四夫人个没脸的。
只是,猜测永远也只是猜测。
事实与原情,只属于当事人,以及少数真正的聪明人。
严妈妈脚步急匆匆得走向大夫人的书房,自从上一次被大夫人敲打过一次之后,大夫人便很少吩咐她做事了,起先的时候她并不特别在意,但随着自己身边其他的丫鬟下人对她的态度日益转变,严妈妈心里开始渐渐打起了鼓。
走进书房,不出意料不仅大夫人在书房,景伍也在。
“大夫人。”严妈妈压着略有些乱的气息,轻唤了一声。
“你来做什么,我并没有叫你。”
大夫人并没有抬头,视线依旧在她面前的账册上,临近年关后院的开支暴增,大夫人的工作也跟着一块暴增起来。
连带着景伍也从或多或少接触到了一些后院管理上的一些细节问题,这些东西以往大夫人是几乎都不与景伍交流的,毕竟这些景伍用不上。
“倒也不算是什么大事。”严妈妈的视线在大夫人的身上很快得打了个转,而后垂首继续说道:“是九小姐那,九小姐被老夫人接去延鹤堂住了,听说住的就是七小姐之前在延鹤堂的房间,大夫人您看致宁院要表示表示吗?”
“是吗?那你就去库房找一些合适的摆件给她送去吧,就说是柚儿送的就可以了。”,大夫人的声音依旧是不咸不淡的,一点都没有因为这个消息产生哪怕一丝丝的惊讶。
反倒是景伍突然僵硬了一下,她很意外!
“是,老奴这就去办。”严妈妈如愿领到了大夫人的差事,虽然因着景伍这个外人在场不好再多表表忠心,但也算是心满意足,几近无声得吁了口气便退了出去。
几乎就在严妈妈走出书房的瞬间,大夫人就放下了手中的账册,目光有些玩味得落在景伍身上:“这不是你的意愿吗?”
第215章.点醒
景伍有一瞬间的僵硬,这时候大夫人又继续说道:“看现在的情形,白纤栎与你的关系倒是要比我以为的还要好上几分,能让你这样从来不爱出头的人,为她做到这样也真是不容易的。只是为了她,如此消耗老夫人对你的怜惜,值得吗?”
值吗?这个问题景伍也考虑过。
她本是独立于白家之外的自由人。
也从来不觉得世界上会有什么无缘无故的好,在她一直以来的认知当中,老夫人和老太爷对她的好,除了出于对她的善意更多的是因为她爹。
这份好,能够积累,也同样能够消耗。
“我也没有想到会是现在这样。”景伍摇了摇头,“事实上,我连要不要帮九小姐都犹豫了很久,一开始是犹豫要不要帮她带话给您,后来又犹豫她是不是真的需要我去帮她,其实我只是……”
“但是,话你带了,帮也是真的帮了。”
大夫人打断了景伍的解释,她的眼神之中并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仿佛这一句话只是为了提醒景伍,事实是什么。
一时之间,景伍突然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了,大夫人将事情绕到了她的身上,却似乎又不愿意听自己的解释。
只有造成的事实才是大夫人在意的,初衷或者是缘由什么的并不能让她提起兴趣。
这时大夫人又继续说道:“快过年了,她能过得好一些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好的,那个孩子生下来便不算是个好命的,如今能被老夫人养着是她的造化。”
“至于你,我不让你说下去,并不是对你的做法有意见,你能让事情变成这样也是你的本事,但是你要明白不论你最初的想法是什么,这世道看的永远都只有你造成的结果是什么。”
“而这偌大的白家,不可能只有我一个人猜得到老夫人会转性重视起白纤栎,是因为你,所以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啊,景伍……”
这一声“景伍”带着点叹息,让景伍的心神不由得紧缩了起来,而同时似乎有一些她不曾注意到的细节,也在她的眼前拨开了云雾。
原来,是会这样吗?
沉默了片刻之后。
景伍深吸了一口气无奈道:“大夫人的意思我明白了,帮与不帮是两个选择,帮了不成是能力不及,而帮了也成功了就是能力达到了,至于成功到哪一种程度是和能力成正比的。”
“九小姐的事情现在引起了多大的轰动,等其他人回过味来,却更会惊讶于我在老夫人面前的分量之重。”
说实话这个结论,让景伍感觉很是无力,她长在白家这些年,老夫人待他一直都很好,一直都想要在吃穿用度上贴补着她,把她当作亲孙女来疼爱,只是老夫人的好意,她一直都在婉拒着的。
这倒不是因为她不相信老夫人对她的真心,而是景伍不认为她作为白家管家的女儿,该去接收老夫人所有给予的好。
她一直都很有自知自明。
只是没有想到一时的动容,结果却是将自己给推到了风口之上,即便是这阵风还没有刮过来,但既然已经登了上来,该来的风始终是会来的。
“都已经发生了,你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大夫人的声音依旧没有什么波澜,但却神奇得抚平了景伍心中冒出的烦躁。
“我明白。”
景伍抬头看向大夫人,也许是景伍的目光太过于实质,大夫人也很快抬起了头。
四目相对,大夫人十分难得地笑了笑,眼神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包容。
嘴唇微动,她似乎想要再开导几句。
“咳咳咳……”
然而,开口却是溢出了止不住的咳嗽声。
第216章.病中
虽然咳得凶险无比,但好在大夫人很快就止住了咳嗽,只是经过一阵猛烈的咳嗽之后,大夫人原本通身的娴雅气息一时之间已是荡然无存,涨得通红的面色让她显得狼狈万分。
“大夫人您还好吗?”,景伍小声地问了一声,生怕过大的声音会惊扰到大夫人。
半晌之后,大夫人才摇了摇头说道:“许是这几日天凉了,吹到了一点冷风,刚刚说话又多了一些,不碍事的。”
说着大夫人又转头看向景伍继续说道:“今日的天色也不早了,景伍你就先回去吧。”
景伍见大夫人的脸色在说话之间已经恢复了正常,气息也重新平稳了过来,再联想到最近多变的气温,也就不再多疑,从善如流地点了点头。
在略微收拾了一番后,趁着落日的余晖,离开了致宁院。
彼时的景伍完全没有想到,从那日之后大夫人便开始病了。
一开始的时候,因为大夫人表现出来的症状和之前中毒而产生的反应并不一样,反倒就像大夫人自己所说的吹了冷风着凉了,只是有偶尔的咳嗽和轻微的咽痛,症状不算严重,毕竟人活在世,不可能永远不生病,这一点小症状左右看着都像是能够不药而愈的,所以大夫人也就没有特意在人前隐藏这些小痛小病,更没有太过于将这点症状放在心上。
加上正值年关之际,也并不好为了这点小毛病请了大夫过府问诊探病。
但在第二日的时候,难得被司妈妈放了假的白纤柚在得知了自己的母亲着凉生病之后,却是表现得如临大敌,她日日都盯着大夫人喝浓浓的姜茶,时时嘱咐丫鬟们在大夫人的屋子里添足炭盆,更是除了必要的除夕守岁和初一的团圆饭之外,一刻不错眼的守着大夫人不让大夫人出门。
皇天不负有心人。
一望其生,一欲其死,则必有得失。
按理来说,在如此的严防死守之下,一场小小的伤风着凉而已,哪怕再是病去如抽丝,也该抽完了。
然而事实却是,大夫人的症状不仅没有减轻分毫,反倒是越发严重了起来。
到了敬德二十年正月初十的时候,大夫人竟是一夜之间就起不来床了,至此白家大夫人身患恶疾之事便是再也掩盖不住了。
这日,二夫人主动造访了致宁院,也没用上丫鬟们带路通禀,自己熟门熟路地就来到了大夫人的房间。
一打开门扑面而来的是被炭盆烘烤得干燥而温暖的热气,空气里并没有什么难闻的炭火气味或者是刺鼻的药草味道,倒是淡淡得夹杂着些许老姜的辛辣气息,并不难闻。
“大嫂,我来看看你,今日可有好些了。”
二夫人说话间绕过帷幔,几乎是在走进了内室的同时,二夫人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头,老姜的辛辣气息明显得浓郁了几分。
下一刻她便看见大夫人正歪歪斜斜地靠在床榻上,身上搭着一床极厚实的织锦缎被,一身纯白的里衣衬得大夫人那张未施脂粉的脸愈发没有血色,透出了几分从未被察觉过的苍老。
二夫人一时之间怔住了,这样的狼狈、虚弱、衰老的大夫人还是她第一次见。
“大嫂……你……”
“嘘……柚儿睡着了……”
二夫人刚刚的注意力全放在了大夫人的身上,此时经大夫人的提醒她才发现那个蜷缩在靠近床脚位置的小人。
翻过了年,长到了七岁的白纤柚依旧是个矮矮小小的娃娃。
可能是因为突然发生的动静惊扰到了白纤柚,她有些不安地颤动了几下,好在此时大夫人强撑着又坐直了几分,伸手安抚地拍了拍白纤柚,这才让白纤柚重新安稳了下来。
“天不亮的时候就来了,忙上忙下地盯着小厨房煮姜汤,这会我精神好了一些,这小妮子熬不住了,刚刚还和我说着话呢,话音刚落就趴着睡着了。”
大夫人的声音很轻,温柔又虚弱。
仿佛一阵随时都会吹尽,又实实在在地存在着的微风。
第217章.苦楚
看着白纤柚有些扭曲的睡姿,二夫人有些担忧地说道:“这样睡怎么行呢,要不我把柚儿抱去旁边的小榻上去吧。”
“不用了……这几日柚儿睡得都很浅,没的劳烦了你,还把这妮子给弄醒了。”
大夫人摇了摇头拒绝了二夫人的好意,她的目光落在白纤柚的身上,突然感慨道:“感觉这孩子在这短短的几天功夫里好像就突然长大了一样,都能照顾我这个当母亲的了,硬是在致宁院里又弄出个小厨房来,忙进忙出的像个小大人似的。”
去年夏天的时候,黄栀的尸体在致宁院的原先的小厨房里被发现之后,致宁院的小厨房就再也没有开过火,算是直接荒废了。
但是这一次,大夫人病倒白纤柚为了能够让她的母亲随时喝到热腾的姜茶,愣是找出了一个小空院让人简单地支起了灶台,一天十二个时辰不断点地让人在新收拾出来的小厨房熬姜茶,就是怕大夫人什么时候起来没有热腾的姜茶喝。
这件事情二夫人也是知道的,当时她还差白济逸来搭了把手,就是担心白纤柚人小瞎胡闹也担心她镇不住下面的人,但事实上白纤柚做的很好,不仅新的小厨房很快就收拾了出来,就连这几日致宁院里的人手安排也是白纤柚在出面。
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但事实却往往是事与愿违,大夫人姜茶喝了许多,炭火也烧了许久。
病情非但是没有丝毫的起色,还逐渐地严重了起来,一日差过一日。
“大嫂,依我看还是请个大夫过门问问诊吧,虽说正月里不兴看大夫,但真到了该看大夫的时候,也不能真的就这样熬着啊,小病小痛熬着熬着就成大毛病了。”
“放心,只要你这里点头,出门我就去请大夫来,若是父亲母亲又或者是大哥有什么想法意见的话,我就说是我非要请大夫来的,反正二房也就我们孤儿寡母的,谁也不好再欺负到我们头上来。”
大夫人这时候却是再次摇了摇头。
“来不及了……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心里有数的。”
开始的时候,大夫人的确是觉得自己的情况并不严重,但事实却给了她当头一棒。
今日早晨的时候,她的双腿已经几乎没有力量,也几乎都没有知觉了。她觉得自己除了思维还依旧灵活之外身体的各个部分都在渐渐,不,应该说是迅速地失去控制。
形势如山倒一般。
她甚至有些担忧今日睡去之后,明日她还能不能醒过来。
是从几天前开始意识到情况的严峻呢?
大概是那一次撕心裂肺的咳嗽……
大概是那一次手指麻木握不住茶盏……
大概是那一次突然意识到自己抱不起年幼的女儿……
事到如今,大夫人早已明白自己再一次中了暗算。
这短短的十多天,她不是没有想过要挣扎,想要找出对她下手的人,但日渐惫怠的身体已经无法支撑很多事情。
最要命的是,她身边没有足够妥帖又能够不引起过多关注的人手去帮她做事。
她也想过要找个医术高明的大夫好好看看吗?
但要置她于死地的人,真的会给她能够被治愈的机会吗?
若是真的有的话,之前的毒她也不必饱受多年的苦楚了。
第218章.暴风雨前的宁静
过了隆冬,草长莺飞的春季应接而来。
三月白家娶了媳,四月又嫁了女,吹吹打打,很是热闹了两个月。
自然,不论是白济通娶妻又或者是白纤楠出嫁,这些和景伍其实并没有太多的关系。
景伍所关注的依旧只有致宁院内的起起落落。
值得让人欣喜的是,大夫人的身体奇迹般地在春风拂晓、春雨润物之后渐渐缓了过来,就如忍冬的枯植,一夜就抽了新芽,焕发了生机。
以至于有的时候,景伍会觉得去岁冬季所有发生在大夫人身上的险恶情况,就真的如同大夫人自己所告诉外界的那样,只是经历了一场来势汹汹的伤寒而已。
三月底的时候,在家赋闲了半年的白家四爷终于接到了新的调令,由原来的扬州余杭郡盐官县的县令调任粱州武都郡郡太守,一步从正七品升至从五品,连生了三级,这里头自然也有白四爷这六七年间在盐官险治理得当的原因,却也更少不了家族的支持和白家即将出太子妃的原因。
虽说是三月底接到的调任,但白四爷还是在白纤楠出嫁之后才正式动身,出人意料的是这一次四夫人明确表示了自己将不与丈夫同去任上,要留在白家教养儿女,奉养公婆。
四房的白济迪和白济迢在年节之后便双双入了白家族学,注定是不会随他们的父亲一道前往粱州的。因而四夫人所说的虽然出人意料,但却也算是合情合理。
这一日因为司妈妈家中小弟相寻,白纤柚难得得了空闲,巴巴地便让含靛早早去大夫人的书房截人,这截的自然不会是大夫人,而是愈发空闲起来的景伍。
是的,景伍开始空闲起来了,自从大夫人的身体渐渐又有了些起色之后,大夫人便以自己大病初愈心力不足为由,将手头上的不少后院管理事务,一点点都挪交给了二夫人。
二夫人到底是世家大族出身,少女时期也是被教导过中馈之术的,加上老太爷和老夫人的首肯,大夫人又是真心相托,这几个月的时间,二夫人几乎已经揽下了大夫人原先所有的活计。
因而景伍也就不必再帮着大夫人处理那些琐事,而二夫人那边自然有她自己的心腹之人,怎么也用不上景伍。
事实上,大夫人当初承诺要转交给景伍的那些“经营”,景伍基本上都已经顺利接收过来了,景伍即便不再常往致宁院也是可以的,但习惯这种事情一旦养成了,却是一时半会也改不掉的。
况且大夫人也没有开口让景伍无需再来,景伍便依旧日日到致宁院中的书房来,只是现在她多是看看书,或者是练练字,有时候大夫人会与她一道看书练字,或者两人说说话聊聊书中的山川大江,有时候就整个书房一整天下来就只有景伍一个人,好在大夫人的藏书够多倒也不会无聊。
但这一切只是看似平和宁静,事实上,每过一天,景伍都会觉得越发不安。即便她暂时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不安些什么,这种不安的情绪却一直都挥之不去。
隐隐的,她觉得。
这种宁静,大概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第219章.蛛丝马迹
“景伍,你怎么才来呀,快坐吧,试试我泡茶的手艺,前日司妈妈还夸我有天分呢。”
时值雨水丰沛的四月,七岁的白纤柚坐在细密的雨幕后,她的眉目间依旧活泼灵动,但举止言语间却是真真切切多了不少大家闺秀的端雅。
景伍打着伞跟着含靛穿过雨幕,而后停步于亭廊处,收了伞,立刻有两个小丫鬟恭顺地上前,一个从景伍的手中接过占满了雨珠子的伞,另一个拿着干毛巾仔细擦拭着景伍的发髻和沾了水的外衣。
并没有拒绝这些服侍,只是有些感慨。
白纤柚从小就是一个不喜欢身边围着太多下人服侍的人,去年这个时候,白纤柚就经常甩脱自己的贴身丫鬟,自己一个在各处瞎晃悠。
但现在,许是长大了吧。
“今日司妈妈不在,我当你会睡个懒觉呢。”
景伍说着端起面前的小茶盏,汤色微红亮,入口有兰香。
也不知是白纤柚的手艺到位,还是这茶本就是极好的茶水,景伍觉得总归不会是她的品鉴能力提升了吧。
“蛮好的,司妈妈的水平应该很高吧。”
“唔……”,原本听到景伍说“蛮好的”,白纤柚心里是一阵的雀跃,但紧随其后就听到景伍夸了司妈妈的手艺,而不是夸奖她,这就让白纤柚有点小郁闷了。
虽然这份郁闷十分明白得写在了白纤柚的脸上,但白纤柚却没有像往常那样娇憨着一定要景伍夸了她,好好得夸了她才肯罢休。
她抿了抿嘴,又重新给景伍续上了一盏:“景伍,你现在还整日忙着吗?”
景伍微笑着摇了摇头:“不忙……,你可要比我忙得多了。”
“那自从母亲她病好了之后,我为什么还是不太能见到她呢?景伍,母亲她真的向她自己说的那样,都大好了吗?”
景伍欲要去取茶盏的手一顿,心中有些惊讶于白纤柚的敏感。
事实上,这样的怀疑她又何曾没有呢?
但从大夫人的现在的表现上来看,除了她将管家的权利移交给了二夫人以外,其他各方面都与冬日时候完全不同了。
即便大夫人现在看着是比之前要桑老了几分,但话又说回来大夫人现在这个年纪,身上会有些岁月的痕迹是很正常的事情,何况是刚刚才大病初愈的几个月。
“大夫不是也请来看过了吗,都说没有什么大碍了呢,只是大夫人到底也不算年轻了,大病了一场之后,总归需要时间缓合的,你别疑神疑鬼的。”
“小小年纪,思虑不要这么重。”
景伍将之前就安慰过白纤柚的说法,又重新说了一遍。
但这一次,显然是哄不住白纤柚了。
白纤柚道:“景伍你还记得去年有一阵子母亲咳嗽得很厉害吗?那一阵子我就经常找不到她的人,可最近有好几次,我又开始找不到她人了。”
“晚上的时候,我会追问母亲,为什么白天的时候会找不到她,母亲给我的回答,和去年的时候,如出一辙。”
“景伍,我有些害怕。”
第220章.句点
细润的春雨沙沙落下,亭中两人对面而坐,四散服侍的下人虽多,却都远远退在靠近雨幕的檐边下,勉强维持着不会被雨水打湿的距离。
整个世界仿佛被遮蔽在雨幕之外。
时间显得很安静,却一点不能让景伍觉得安宁。
白纤柚的目光里有执着与隐忍,还有一丝丝的期待。
显然,她是很想知道她的母亲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的,但同时她也清楚她的母亲并不想让她知道。
但是这个问题,景伍显然是不能也无法回答的,即便不得不承认对于大夫人的异样之处,她亦是有所觉察到的。
“连你都不确定的事情,我又怎么可能给得了你答案呢?我只在书房里活动,近日里见到大夫人的机会更是不多,你反倒是拿你自己母亲的事情来问我,倒是有些让我摸不着头脑了。”
景伍的回答似是而非,明显是不符合白纤柚的期待的。
“是吧……”
白纤柚的神情落寞了几分,感觉到景伍是在委婉拒绝这个话题之后,便闷声不语也并不追问强求。
景伍松了口气,直到这一刻,她才真真正正意识到,白纤柚是真的懂事了,也成长了不少。
景伍的目光越发柔和,参杂着一丝丝她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怜惜。
“不说这些了吧……”,景伍开口打断了短暂的沉默。
“难得有时间单独就这样说说话,还是聊些别的吧,难道你不好奇十三小姐最近是怎么给九小姐使绊子的,不好奇六少爷又干了什么莽事吗?”
景伍的声音较之前要轻快了不少,带着少女特有的轻灵。
白纤柚到底还是个小女孩,而且还是个本性活泼的小女话。
自从被司妈妈教导之后,白纤柚便不能像以往那样四处乱逛,几乎整日都是拘在自己的院里,自然消息也就相对闭塞了一些。
因而,即便现在的她已经很会克制情绪了,乍然听到景伍提到这些她以往最喜欢听的,尤其是她那莽得没边得哥哥的事情。
白纤柚的双眼不由渐渐地亮了起来,嘴角提起了有些“幸灾乐祸”的笑容:“他又闯了什么祸吗?都这么大了,还是不消停,都不知道要心疼心疼母亲。”
“至于白纤樚嘛……我猜她肯定是会和九姐姐闹的,自从九姐姐搬去了延鹤堂之后,她不就对九姐姐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吗,生怕九姐姐和她争宠。”
景伍笑着接道:“前日里,三少爷不是从族学那得了一个月的婚假嘛,因而课业上就懈怠疏忽了不少,等重新回到族学去上课的时候,先生讲学提问的时候三少爷他就没有回答上来,偏偏这个时候六少爷撺掇起哄说这种问题连远不如他的八少爷都是会的,说三少爷这个哥哥当的毫无建树,八少爷也跟着起哄配和六少爷,当即就侃侃而谈回答了先生的提问,臊得三少爷当场就恼羞成怒了……”
“哈……又打起来了吧?白济通可打不过六哥的。”
“有没有打起来,我不知道,我知道六少爷后头半个月的功夫都在闷头抄书。三少爷从那天之后到现在也没有去过族学了。”
“……”
气氛开始轻松了起来,白纤柚也渐渐从聆听者变成了讲述者,她向景伍讲述这半年来自己的学习和成长,景伍也适时地与白纤柚分享了一些最近发生的趣事。
一时,两人间的氛围也算融洽。
亭外的雨水依旧淅沥,彼时的两人怎么都不会想到,这一次的闲聊会成为她们单纯少女时期的句点。
第221章.昏迷
就在这一场少女的闲聊之后的第二天。
作为她们之间话题人物的大夫人,在前往延鹤堂的路上,突然晕厥倒地。
事出突然大夫人身边随侍的两个丫鬟顿时就慌了神,她们都是年后才刚刚被大夫人提拔到身边伺候的,原先一个是负责大夫人书房日常维护的,另一个则是负责大夫人衣物保管的。
这两人并不是初出茅庐毫无经验的丫鬟,但面对这样的突发的情况,却也是全然没了主意,只晓得尖叫呼救。
以至于没出半个时辰,看诊的大夫还没有入门,大夫人病危的消息已经传得是人尽皆知。
景伍是在刚准备吃早饭的时候,从佳人口中得知这个消息的。
佳人问她:“姑娘,您这大半年与大夫人也算是往来密切,您去了致宁院要不要先去瞧一瞧大夫人?也算是表一番心意了。”
景伍无意识地搅动着面前的那碗面条,想了想最终摇头道:“算了,这个节骨眼我就不凑上去了。”
“为什么?”佳人有些意外:“姑娘您平日不也都是风雨无阻要去致宁院书房那的吗?这样直接去书房却不到大夫人那去看一看,容易被非议的。”
“是,所以今日……我就不去致宁院了。”景伍解释道:“消息既然都传开了,致宁院此刻必然是涌进了许多人,大房的那些少爷小姐们自是不必说的,得了信第一时间肯定就往致宁院去了,至于其余几房的主子也必然是不会假装不知的。”
“整个白家的主子几乎都将聚集在致宁院,我也上赶着去的话就不太合适了;何况按照你的说法,大夫人现在应该还是在昏迷状态的,即便我去了本也是毫无作用的。”
“再说,大夫人病倒致宁院本就要乱上了一些,又去了这么老些探望的夫人小姐,我再去添个乱,实在是不知趣。”
“如此,我还不如待在家中,等大夫人的情况好转了,再去探望也是不迟的。”
“好吧,好吧……”佳人笑了起来:“我算是听明白了,姑娘您说这么老些,不就是您不愿意让太多人来注意到您吗,姑娘您真是太低调了。”
最后的那点小心思被戳破,景伍也并不恼,佳人和她同吃同住许久,自然多少能揣摩她的想法,而她也并不避讳这些。
正如景伍所料的那样,一整天致宁院都处在迎来送往的状态。
起初的时候,是一脸愁容的白纤柚被迫接待登门的访客,没多久之后是二夫人这个当长辈的,主动接下了白纤柚的活计,好让白纤柚专心待在她母亲的身边,也顺带更好地招呼前来探望的一众人等。
事实上,景伍还是低估了大夫人的影响力。
到了上晌稍晚一些的时候,同样得了信的老太爷和老夫人一同来到了致宁院。
也正是因为他们的到来,例如白济通之流与大夫人素来都不和的,也不得不装出一副孝子的模样,带着新婚的妻子一同来探望嫡母。
到了再晚些的时候,刚出阁楼不久嫁作周家妇的白纤楠,也带着她的新婚夫婿来了。
老夫人端坐在致宁院的中堂内,看着来来往往的子孙后代,忍了又忍,虽然没有人嘻嘻哈哈地闹腾,但光是这么多人挤在一个房间里,就足以让人看着心烦了。
眼看着二儿媳陪着大夫出来了,老夫人赶紧清了清嗓子问道:“可是有什么诊断?”
老大夫面对着白家的老夫人,本是下意识地打算先作揖行礼,但转眼看到白老夫人一脸的不耐,也就不打算自讨没趣。
但这白家大夫人的症状,他也切不准,是不是该当着这许多人的面直接坦言。
“这……情况嘛。”
老大夫拉长音,同时眼神很隐晦地四处打量了一圈。
“老头,你要说便说,拿你那双老眼昏花的残目偷看本少爷作甚!”发现老大夫在看自己,本就不乐意待在致宁院待着的白济通,当即便怒了。
其余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白济通身边的孙香茗急了,赶紧拽了拽白济通的衣袖,示意他不要多生事端。
事实上白济通今日会来致宁院还是孙香茗好言相劝的结果。否则他又怎么可能会乐意,来这个曾让他受伤流血,还又失了面子里子的地方。
“闭嘴!畜生!坐没坐相,说话也没有个把门的,我看你爱去哪儿就去哪儿,不要在致宁院给我碍眼。”
老夫人指着白济通的鼻子张口就骂,丝毫不给他留面子。
白济通顿时臊得满脸通红,但对老夫人他倒也不敢不敬,同时他也不愿意就这样轻易离开,他自己也知道自己在白家的名声已经够差了,今日若是他率先离开致宁院,指不定到了晚上又该怎么传他了。
于是白济通挪了挪腿,勉强坐得端正了一些,算是对老夫人的话做了个回应。
老夫人敛了敛眼神,急不可察地叹了口气,随后对大夫人说道:“走吧,去书房,你好好和我说说,正好老头子也在那边。”
说完老夫人率先起身,朝着堂屋门走去,老大夫赶紧跟上。
其他人犹豫着是不是要跟着去听一听,却被在起身的瞬间被紫檀给一一拦住。
致宁院的书房内。
老太爷并没有坐到大夫人平日坐的主位上,反倒是选了景伍日常坐的那个位置,老夫人一进门他就放下了手中翻了一半的话本。
抬头问道:“可是有什么结果……哦,这是大夫?”
“是,堂屋那太嘈杂了,闹得我脑仁疼,干脆就带到这来讲讲,清净。”
“噢,是了。”老太爷点了点头,对老妻的说法表示认同。
“那便在这说吧,也没有旁人,你坐下回话吧。”
“这……是是,小人斗胆了。”
老大夫人虽老,但比起老太爷和老夫人差不多还要小上一轮,况且彼此之间身份地位相差极大,白老太爷如此客气,倒是让这老大夫有些惶恐,心中的叹惋也不禁又多增了一分。
这时候,一样是刚刚坐定的老夫人问道:“人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小人刚刚已为贵府大夫人施了针,若无意外的话一个时辰内就能醒转。”
老太爷点了点头,随后问道:“那又是为什么会突发晕厥呢?是害了什么病吗?”
“这……哎……”,仿佛是下定了决心一般,老大夫从随身的药箱子里取出了几张薄纸,恭谨地递交给老太爷。
“这是小人这几次给贵府大夫人看诊后,私下留下的脉案和诊断,望您先过目。”
老太爷接过,不论是脉案或者是诊断上都没有明确的个人信息,但关于病症的描述却都十分详细,老太爷告老之后也精读几本医生,虽不会看诊,但看看结果却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手中的几张纸,他一目十行地看去,越看神色越凝重,越看越心惊。
“油尽灯枯……?!”
“动了!动了!哥哥我看见母亲的手动了一下,她是不是要醒了,是不是!?”
白纤柚惊喜地尖叫起来,通红的双眼里盛满了期待。
“是,是,柚儿你安静一些,别闹,别闹。”
白济远也看到了,心里雀喜的同时,也没有忘记老大夫的嘱咐:要给病人一个安静的环境。
他现在的状态没有比白纤柚好多少,不是那么白皙的脸上,被擦得红红的,眼睛也有些肿。
大夫人的房内,此时除了依旧未醒的大夫人和白济远,白纤柚兄妹俩,就只有一个含靛在外间等待随时侍候。
兄妹俩安静地跪坐在大夫人的床边,连呼吸都在尽量克制着。
过了好一会,大夫人的睫毛终于又动了动,眼球也紧接着动了动,这下子兄妹俩连呼气都不敢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生怕错过了细微的动静。
皇天不负有心人,那双紧闭了许久的双眼,突然开始剧烈的颤动。
睁开的一瞬间,白纤柚“哇”得一声哭了出来:“哇……母亲,你怎么又吓我啊,我好害怕,好害怕。”
另一边的白济远虽然不像白纤柚这般,但也忍不住又红了眼眶,仰着头胡乱地拿袖子去抹。
“别……哭……”,大夫人的眼神温柔却也无力,似乎转动眼球此时对她来说,都成了一件很费劲的事情,但她还是很努力,很努力地将目光不断在兄妹俩身上转动着,哪一个都不愿意少看一眼。
听到母亲的安抚,白纤柚抿着嘴巴抽抽嗒嗒地硬忍住眼泪,白济远更是倔强地狠狠一抹,别扭着说道:“没哭,我怎么会哭,母亲许是看错了吧。”
大夫人眼神柔软地看着兄妹俩。
昏迷的时候,她的意识其实是清醒的,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昏倒了,也清楚地知道自己昏倒的消息传开了。
自然她也知道自己的一双儿女,因为她有多么着急。
更知道,今日之后,她再也瞒不住了……
半晌之后,大夫人才开始有了一点点力气。
她费劲地张开嘴,嗓子很干,像是塞满了棉絮,每发出一个音节,都是折磨。
但有些事情,她还是得早早安排。
“阿远……,让探望……的,都回去吧……,我们娘仨……说……说话。”
白济远楞了一下,随后快速点头应了声“好”。
第222章.夜临
天刚擦黑,沉寂了一整日的小院,突然被“磕磕”叩响。
彼时,景伍正在厨房里帮着佳人一块收拾,乍然听到敲门声,猛得惊了一下,手中的瓷碗一下子没拿稳,“咔啪“摔成了四五块。
“姑娘您这是想什么呢?敲门声而已,就给您吓成了这样。”,佳人一边打趣,一边擦了擦手,弯腰去拾地上的碎片。
“要不您先回房间吧,不打紧,这儿有我呢。”
说话间,佳人利索地收好了地上的碎片,正要起身时,门外的敲门声再一次响起。
景伍怔了一下,随后迅速转身向大门方向走去,“我去开门。”
天色又暗了几分,周遭的事物变得影影绰绰的,以至于景伍在打开门的瞬间,有些分辨不出来人是谁。
“景姑娘,是婢子。”
“你怎么会来?”,听出了声音的主人,景伍有些纳闷。
但疑惑归疑惑,景伍依旧是侧过身道:“你先进来吧。”
门外的人影屈了屈膝。
“不了,景姑娘。婢子就不进去了,是夫人让婢子来请您过致宁院一趟,说是有些话要与姑娘交代。”
门外的来人,正是大夫人如今的贴身丫鬟之一,原先负责大夫人书房日常的墨玉。
听到“大夫人”三个字,景伍赶紧追问道:“大夫人醒了?现在情况如何了?”
“应该是晌午的时候就醒了,其余的……婢子就不太清楚了。”
景伍又问:“那……致宁院那边,现在可还有许多探望的访客?”
“没……没有了,景姑娘,您还是随婢子快些去吧。”墨玉的声音突然有些颤抖起来,仿佛景伍问得越多,她就越害怕。
景伍沉默不语,静静看着眼前的黑影。
她看不清楚墨玉的脸,但下意识的就是觉得墨玉可能与她一样,充满了不安。
罢了,她又何必多给墨玉添这一两分的胆战心惊。
“好,那现在走吧。”
致宁院与平日里并没有什么不同,一样的宁静又捎带几分压抑。
景伍一路无阻进到了大夫人的房间。
房间里已经点上了一排灯,昏黄又朦胧。
没有假想当中浓重的药味,也没有“哎……哎呃呃”的气喘。
某一个瞬间,景伍甚至怀疑这会不会是一个恶作剧。
直到她正要伸手去揭开的帷幔,帷幔却从里头被“唰……”一声掀开,然后白济远那张日益硬朗的脸,出现在了景伍的面前。
昏黄的灯光拉扯着,显得白济远比平日里要成熟了不少。
“你来了啊……”
“嗯。”
“那……那你去吧,母亲在等你。”
“好。”
白济远侧过身,撑开帷幔的手一直保持不动,直到景伍也进到了内室之后,他才重新抬起脚,慢慢往外室走去。
内室里的灯光要比外室明亮的多,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踩到上面根本就没有声响。
反倒是白济远远去的脚步声和最后关门的声音,隔着帷幔传进了耳中。
景伍回过神,正要提步往前,一截手腕慢慢伸出了床幔外,歪歪斜斜,苍白无力。
“你来……”,声音听着哑且衰败。
第223章.最后的请求
来的路上,景伍就设想过大夫人的情况应该不会太好,但真的等到她见到大夫人的时候,景伍发现自己自己还是天真了。
“您还好吗?”,景伍小声问道。
大夫人没有回答,只是看着景伍,眼神有些恍惚,好像是在看她,又似乎看得可能不是她。
景伍被看得有些发毛,只能硬着头皮再次主动开口道:“大夫人不知您是有什么事情找我吗?”
“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可能并没有印象,我记得那时候你应该才五六个月大,我带着阿远逛院子,大管家抱着你就在池塘边看鱼……你长得是真好看,就和面团捏的一样,还总喜欢笑,乐呵呵的,所以当时阿远一眼看见,就说喜欢这个妹妹,说要带回致宁院,就放在自己的屋子里。”
“我和他说理,他就和我耍无赖……”,说着大夫人轻笑了一声,美好的回忆,让她的眼神都温柔了许多。
“最后还是大管家拿了一个玲珑球,转了阿远的注意力,这才算是哄住了他。但谁能想到呢,那个玲珑球他一直都留着,一眼就惦记上的妹妹,他更是惦记到了现在。”
景伍听到大夫人一语道破了白济远对她的情愫,整个人瞬间就僵了。
“怎么会……大夫人您说笑了,六少爷与我只是……只是从小一块长大的情谊罢了。”
感受到了景伍瞬间的紧张,大夫人轻轻地拍了拍景伍的手背,她说:“你别怕,这并没有什么,你是个好孩子,有男子爱慕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哪怕是我的儿子。”
“其实这么许多年下来,我又何尝不是喜欢你呢?那时候?儿出嫁了,阿远又调皮的很,我怀着柚儿的时候我就想啊,我要是能再有一个乖巧的女儿就好了,千万不要像?儿那样,主意太大,要像就像你这样,乖巧,又爱笑,见到什么人都是笑眯眯的。”
景伍此时已是有些迷茫了,只能顺着大夫人的话说道:“十一小姐很好。”
“嗯……柚儿很乖,很好。”
说到白纤柚,大夫人的脸色突然一凝。
“可……”
一个可字久久地悬大夫人的嘴边,同样又何尝不是悬在了景伍的心头。
突然,大夫人像是下定了决心,长舒了一口气,眼神定定地落回到景伍的脸上,继续道。
“可,她还太小了,我却没法护她周全了,因为我……快要死了,所以,景伍你能不能最后帮我一个忙。”
“死?不是才一年时间吗?怎么会……”,景伍错愕道。
她本以为大夫人此时的情况,虽然差了一些,但应该就像是去年年关前后那会,虽然凶险,却是会好转的,但现在大夫人却说自己,要死了。
明明当时大夫人说,吃下那一粒药,能再活两年的。
大夫人凄惨一笑。
“是真的,这些年我终究是看走了眼,也是我太自负了,明知有人一直在针对,却自信只要自己够强大,别人就再也害不到我。”
“景伍,所以景伍,警惕所有的人,不要像我这样,即便站得再高,又能如何?暗算永远是躲在暗处的。”
景伍道:“那再也没有补救的办法了吗?”
“没有……”,大夫人摇了摇头:“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油尽灯枯……”
这样的自我陈述,似乎耗费了大夫人不少的心力,她突然开始沉默,连带着景伍也不知道该要说些什么。
直到约莫一盏茶的时间之后,大夫人才重新调整好心态,只是眼神里到底已经满是灰败。
她说:“景伍,你能不能给柚儿当十年的贴身婢女?”
第224章.和你一样
很多年后,景伍再次回忆起与大夫人的最后一次见面,记忆总是模糊得很。
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去的致宁院,也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回的家。
更不记得,除了最后一个请求之外的大夫人说得任何其他的话。
她只记得,她答应了。
那一日之后,白纤柚与太子的婚事的进度骤然开始加速。
到了五月底,六月初的时候,六礼已过了五,依稀间景伍听说,册封白纤柚为太子妃的旨意已经下了,又过了几日,佳人告诉她,迎亲之日就定在了八月十八。
进度之快,时间之紧急,仿佛是在害怕大夫人随时会逝世一样。
事实上,大夫人也的确是在那一日昏厥之后,就开始了卧床休养,各种小道消息各种流窜,但其中有一条景伍是确定的。
那就是大夫人的棺椁已经抬进了白家。
就好像是,所有人都心里清楚,大夫人要死了,等的不过是一个早晚的时间,而还将继续活着的人,却都已经做好了准备。
红事在明,白事在暗。
景伍不知具体如何,她就像是一个旁观者,却是总能观察着蛛丝马迹,而后发现一切似乎都有条不紊。
她不插手,更不愿多听。但这些充斥在整个白家的消息,却总是无孔不入,避不开,躲不掉。
答应大夫人的事情,景伍一直都没有向她爹和绿芜开口。
她不知道要如何开口。
想来她爹会很生气的吧。
此时的景伍,一点都没有她来此间的任务,终于要上轨道的喜悦。
她的犹豫踟蹰,佳人看出来了,绿芜看出来了,她爹自然也是看得明白。
但是没有人主动问景伍,几个月的时间,所有的一切都如同往常一般,仿佛回到了她的小时候。
她不用日日去致宁院了,也不时时刻刻记挂着与白纤柚相关的种种变故。
仿佛她只单纯只是一个住在白家里的,某个不起眼的小院里的,管家的女儿。
绿芜如母似姐照顾她的三餐起居,佳人就是她亲密的姐妹和伙伴。
而她爹,就像是个普通的给白家做工的管家,日出则上工,日落则归家。
日子平淡,却温馨。
白家里发生的种种,都似乎是与她无关的。
直到,他们一家愉快地过了中秋之后,第二日,含靛登门了。
含靛是临来之前才知道,景伍居然是和她一道陪小姐入宫的第二人,在此之前,她一直都以为另一个人是含紫。
包括含紫,到现在也一直是这样以为的。
含靛见到景伍时,景伍的身边陪着她所有的家人,包括她爹。
含靛还没有开口,景伍先苦笑了一声,回过头面对着她爹:“爹,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景信这些年变化一直不大,依旧风度翩翩,像个温柔的年轻书生。
他抬手放到景伍的头上,轻轻揉了揉:“大概猜到了一些,只是你一直不说,爹也就不问了。”
“爹你会觉得羞耻吗?有我这样不争气的女儿。”
“那你可曾因为爹只是白家的管家,而不是世家的贵少,无法给你世家小姐的体面,而感到愤慨?”
“从来不曾。”
“爹和你一样……”
第225章.我不只是有一个妹妹
与家人话别之后,景伍跟着含靛离开了小院,除了自己这个人之外,她什么都没有带。
从此之后,她将要侍奉白纤柚十年,那么所有她过往的东西,都将不合适。
一路来到致宁院中。
景伍本以为含靛会带着她去大夫人处,或者干脆是去白纤柚那,但意外的是,两边都不是。
含靛将她带到了一进致宁院中,她从不曾进过的院落。
“景姑娘,大夫人让您先暂住这个小院,西厢房已经收拾好了,您这两天睡那边即可,另外给您准备的东西也都备在东厢房里了,若是有什么遗漏的,您就差人来和婢子说一声,婢子随时给您补上。”
含靛对景伍的态度,让景伍一阵的恍惚。
景伍苦涩一笑:“有劳了,只是你不必如此客气,从今往后,我和你是一样的,你管我叫景伍就可以了。”
含靛浅笑了一声随后说道:“婢子习惯了景姑娘的叫法,一时间倒是改不过来的,要改口的话,还是等小姐出嫁之后吧。”
说着含靛福了福身:“……那么,若是没有旁的事情的话,婢子就先告退了。”
“谢谢你,含靛。”,景伍道。
“姑娘,客气了。”
含靛走后,景伍缓缓走向了院中的西厢房,小院很干净,且格调高雅,看得出来是长期精心保养的。
也不知道这里曾经的主人是谁。
景伍轻轻推开西厢房门,晨曦比她先一步进入,瞬间驱散了房内的昏暗。
房间里有人,景伍看到一个妇人装扮的女子,正背对着晨曦,静静地坐在桌前。
两人一时四目相对。
“你来啦,坐吧。”,年轻妇人说道。
景伍一开始的时候有些呆愣,但在看清楚对方的之后,也就波澜不惊了。
刚刚有一瞬间,景伍以为自己看见了年轻的大夫人,又或者是已经长大了的白纤柚,但这种错觉仅仅只是维持了一瞬间,她想她大概知道,这是谁。
也大概猜到了,这个院子的主人是谁。
“多谢大小姐。”,景伍低头行了一礼。
顺手关上了身后的房门,随后景伍安静地坐到了白纤?的面前。
白家大小姐白纤?,真正的长房嫡女,也是白纤柚和白济远的嫡亲姐姐,白纤柚即将出嫁,且嫁的还是皇家,白纤?作为嫡亲的长姐没有理由不来送嫁。
白纤?道:“你果然和母亲说得一样,很聪明,也很沉稳,沉稳得和你的年纪完全不符。”
景伍道:“这样不好吗?大夫人所需要的,不就是我的聪明和沉稳吗?”
“呵……”,白纤?愣了一下,随后轻笑起来,她没有意料到景伍会是这样的反应,不卑不亢又有些倔强的锋芒,是她戳痛了她吗?
“是,你很不错。”,白纤?点了点,毫不吝惜自己对景伍的欣赏。
“但是,如果你不愿意的话,你还有机会,我让人把你提前带到致宁院里来,就是为了给你最后思考的时间,你听,外面的喧闹声和忙碌声,是不是要比大管家的小院热闹了许多?”
“这样,是不是感觉更加真切了?”
景伍蹙眉:“大小姐您这是何意?”
白纤?却道:“我就住在旁边的主屋里,虽然这几日可能会有些忙碌,但总归你能在这个院子里寻到我,这两日也不需要你做什么,好好想想我刚刚的话。”
说着她突然起身朝着房门走去,门缝一开,肆意的晨曦再一次落在了她的身上。
“我不只是有一个妹妹。”,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