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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真费事     烂柯棋缘txt下载     烂柯棋缘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70章 皇之将死,其言如何

    不是在大贞?

    萧凌神色一愣,可是周边各国乃至到遥远的天宝国,大多数国家都是差不多的州府称呼,少数蛮夷则是部族之类的称谓,如果仅仅是在外国,这位神仙应该也不会这么说吧。

    有心想要再问问,但计缘已经再次开口堵住了他的话。

    “萧公子莫管那些顾不到的天外之事了,可别忘了,计某今日是讨债来的。”

    虽然只过去了一会,但这么一会发生的事情可不少,计缘不说的话,萧凌都快忘了这茬了,或者说还以为之前所说的债务就是江神娘娘这一出。

    此刻听到眼前的神仙说要债的事情,萧凌想了下,确认性的问了一句。

    “黄金五百两?”

    “不错,正是黄金五百两,萧公子不会拿不出来吧?”

    以计缘对萧家的了解,萧凌的老爹也算不上是个屁股很干净的,就是清官,这么多年俸禄下来,五百两黄金这点钱还是能拿出来的。

    “行,先生是同我一起回家,还是另有打算?”

    计缘遥遥头。

    “用不着,萧公子自行回府,取了黄金再送来便是,我们就在这等着公子。”

    萧凌看看段沐婉。

    “那婉儿呢?”

    计缘明白他问这话的意思,不过他又没打算限制他们的人身自由。

    “两位自便就好。”

    听到这萧凌安心了些,同计缘和龙子龙女告辞之后,领着段沐婉一起出了酒楼,在夜色中离去。

    计缘已经重新坐回了桌边,而龙子则是透过窗口张望两人远去之后才坐下。

    “呵呵呵……此子既然当初既然有幸得遇计叔叔,并且还能留下这般印象,若是靠着自己拼搏努力,多年后的今日再遇,未尝不是一桩善缘,真是讽刺……”

    应若璃也是深以为然的点点头,她和兄长对于计叔叔的脾气也已经了解了不少了。

    在两兄妹感慨的时候,计缘已经取了三双新筷子,分别递给龙子龙女一双。

    “还有一桌酒菜,别浪费了。”

    桌上好歹也有七八道菜肴,都是很丰盛的硬菜,今夜萧凌和段沐婉肯定是不会吃了的,计缘也就不客气了。

    计缘一开吃,龙子和龙女就是装装样子也得作陪一下长辈,自然也是提筷开动。

    等萧凌再次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小半个时辰之后了,他抱着一个小箱子回到了雅间,段沐婉则没有一起来。

    本来是可以用银票的,但萧凌自觉对方要的是黄金,还是不多此一举,直接带真的金子吧。

    “计先生,黄金五百两,分毫不差!”

    萧凌将小箱子放到桌角,打开木盒露出里面整整齐齐的金锭。

    盒子大小如同计缘上辈子的那种婴幼儿的鞋盒,里头的五百两黄金真溶到一起,绝对还没一块板砖大。

    但就是这么小一盒东西,却是沉甸甸的五百两,萧凌这会身子比较虚,即便是武功不俗,抱着盒子走了这么久也是身上见汗且带着气喘。

    计缘只是扫了一眼盒内金灿灿的东西,随后点了点头道。

    “好,不错,萧公子与我也两清了。”

    说完这句话,计缘袖口一摆,桌上的箱子无风自动,选装转了个圈就流入其袖中消失不见。

    既讨回了债,又弄清楚了那白狐做了什么,计缘也就没有多和萧凌多掰扯的意思了,做完这一切,相互行过礼之后,直接带着龙子龙女先行告辞离去。

    萧凌在雅间透过窗户想要看看几人离去的方向,但只是十几步路的功夫,三人就已经消失在视线的夜色中。

    “计叔叔,那萧家,就是萧靖的后代吧?”

    走在路上的时候,龙女突然这么问了一句,计缘看看她点了点头。

    “不错,来之前不确定,见过萧凌之后观气相略一掐算,可确认正是萧靖后人。”

    计缘知道,龙女之前在船上是看了一会王立写书的,末尾总结的部分更是大致总览全篇,得知萧靖的事情不足为奇。

    这倒让龙子好奇了。

    “若璃,你和计叔叔打什么哑谜呢,萧靖是谁,为什么你知道我不知道?我跟计叔叔待一起的时间比你长多了!”

    计缘也懒得同他解释,给龙女使了个眼色,自己一人走在了前头,让他们兄妹两自己说道去了。

    。。。

    龙女到底还是一江正神,在当初搞定萧家之事后没几天就有事离开了,龙子则死皮赖脸留了半个月,最后还是被计缘打发走了。

    时间就这么跨过夏季又一次到了入秋时节,计缘已经独自在京畿府待了两月有余。

    这段时间里,计缘也了解了一些事情,京城的局势自然是紧张的,但不论是勾心斗角也好,明枪暗箭也罢,对他而言没什么影响。

    闲暇去京城的各个棋馆看看别人下棋是计缘这段时间干得最多的事,还特地去了一趟阴司鬼城,探望了一次白鹿和她的相公。

    除此之外,对于计缘而言值得一提的,就是尹青的科举名次。

    早在春季杏花盛开的时节,这一届春闱的成绩就已经揭晓,早已通过州解试获得考试资格的尹青也参加了会试殿试。

    成绩不高,根本够不着三鼎甲中的状元、榜眼、探花之位,但其实也不算太差,处于二甲靠后的名次,只不过因为其父尹兆先太过耀眼,儿子尹青的成绩反倒被人说差。

    这一点其实是蛮有意思的事情,别人计缘不敢说什么,但尹青的才学他还是了解一些的。

    若说解元、会元、状元之位,确实是需要一些运气的,得不到也正常,可殿试三鼎甲,尹青还是有能力争一争并且机会不算小的那种。

    可偏偏尹青的成绩只是出于二甲末尾,堪堪没掉到三甲去而已,这就很值得玩味了。

    暗箱操作自然是不可能的,即便尹兆先如今得罪的人不少,但还没人敢这么干,只能说,计缘的那个“小尹青”,在刻意藏拙。

    计缘甚至都能猜到尹青所想,基本是只要能满足做官的要求即可,然后稍稍动用点关系到合适的职位上去,能发挥作用却暂时不需要太耀眼。

    同敬重者甚多一样,很多人忌惮尹兆先,但实际上尹兆先虽然是个才情出众的能臣,但骨子里是个文人气更多,心思玲珑的尹青才是那个更该注意的,只是除了亲近之人又有谁清楚这一点呢。

    这一日,在婉州殚精竭虑多年的尹兆先,被宣入京述职了。

    包括尹兆先在内的所有朝野大员都清楚,当今圣上,已经时日无多了。

    毕竟,不论是敬重尹兆先的人也好,忌惮甚至记恨尹兆先的人也罢,满朝文武王公贵族,是个朝中人都十分清楚,尹兆先是大贞能臣,是贤臣,更是忠臣。

    而这些年朝中很多时候人人自危,真正能当得起元德帝信任又还极为得宠的官员,或许只有可怜的一个半,其一就是尹兆先,另半个就是几次为皇帝真正寻到过仙缘的太常使言常。

    婉州知州尹兆先此次急匆匆赶路入京,就更多了一种象征意义。

    此刻,皇宫深处的天子内寝外,一名老太监踏着小碎步走入寝宫来到天子床榻边,躬身朝着帘帐内低声道。

    “陛下,婉州知州尹兆先入京了,人正在宫外候着呢。”

    “尹,尹爱卿来了?过去多久了?”

    老太监久奉天子,知道其问得是什么。

    “回陛下,诏令发出去到现在也就一个多月,婉州云波府距离京城路途遥远,尹大人不愧是忠君爱国的栋梁,十几日功夫昼夜兼程,跑死了数匹好马……”

    “嗬……行了行了……宣他进来。”

    “是!”

    如今的寝宫中禁止高声喧哗,老太监退下后没多久,就领着风尘仆仆的尹兆先走到了床榻边。

    “婉州知州尹兆先,拜见陛下!”

    尹兆先执长揖礼。

    “尹爱卿……走近些,让,让孤看看你……”

    尹兆先看了看边上老太监,也没犹豫,上前五步单膝下跪,使得自己的面部微微低于床榻,老太监则走到龙床边将帘帐拉开一些。

    此刻的老皇帝面瘦色败,看得尹兆先微微一愣,他多年未入京,对老皇帝的印象还在当初中了状元那会,没想到如今已经判若两人。

    不过这愣神只是一瞬,尹兆先赶忙低头行礼。

    “陛下!”

    而在老皇帝眼中,看到尹兆先,同看到其他大臣有种截然不同的感受,仿佛尹兆先周身都更加光亮一些,与之相比,寝宫中其他位置反而显出一种错觉性的昏暗。

    “尹爱卿,孤曾听过传闻,市井,流学……不少,不少人传闻爱卿你,身具浩然正气,乃,乃千古顶梁之臣……”

    “臣不敢担此评价!”

    老皇帝笑笑,在几个太监的帮助搀扶下,垫了枕头等物,从床上坐起来。

    “赐座。”

    “是!”

    太监搬来一条小矮椅,尹兆先谢恩过后也坦然坐下。

    “嗬嗬嗬……原本孤也当是,当是市井流言……但今日见到爱卿……倒是有几分信了!”

    “微臣惶恐!”

    “哈哈哈……别人是真惶恐,你却不是!”

    这下尹兆先是真的一慌,赶忙行礼。

    “臣不敢!”

    老皇帝摆了摆手。

    “三省六部的高官,一些人,孤已经,都单独见过了,你尹兆先只是一介知州,但朝中,无人敢忽视你,孤本来想说些别的,但,突然觉得该问你另一个问题……”

    尹兆先略一行礼。

    “皇上请问,臣知无不言!”

    老皇帝点了点头,脸色突然一肃。

    “尹兆先,你认为,晋王和吴王,谁可堪大任?”

    一边真端着茶水过来的老太监都身子一抖,差点没把茶盘给摔了。

第271章 众心难测

    这问题一出,不光是老太监手抖,尹兆先也是身心具颤,这种问题是能够随便回答的吗?

    尹兆先几乎是在闻言的下一个刹那就从椅子上下来,直接跪到了床榻前,拱手高举低头不抬。

    “陛下,微臣只是一介知州,远离京城不知朝堂事物,对两位皇子殿下也是所知甚少,论资格论了解,无论如何都轮不到微臣来回答这个问题,能定我大贞未来的,只能是陛下您,只要是陛下您所立的太子,微臣定尽心辅佐!”

    尹兆先这话说得又急又快且吐字清晰,更不敢抬头看元德帝的表情。

    老皇帝只是靠在床头,看着尹兆先惶恐的样子。

    “尹爱卿,起来坐下说话,赐茶。”

    “谢陛下!”

    尹兆先这才敢起身,边上的老太监也赶紧端着茶水上来。

    “多谢公公了!”

    “尹大人不必客气。”

    皇帝也不急着说话,就看着尹兆先喝了茶。

    尹兆先心中急速思索着,从之前那个问题看来,今天这事情怕是躲不过去了,但他自觉从没做错过什么,即便是晋王给了他挺多帮助的,也不过是感激,却并没有站队的意思。

    等尹兆先喝了点茶水,老皇帝也顺了顺气,再次开口道。

    “尹爱卿,知道孤为什么看重你吗?”

    尹兆先心中明白肯定是他忠心能干,但这话不能自己说。

    “陛下自有明断。”

    “因为你尹兆先虽然有风骨,更是忠心耿耿,却并非一个迂腐之臣,婉州之事,朝野之中没有第二个人能做得如你一样好,换个人,要么同流合污,要么头破血流的撞过去,便是侥幸成了,也会想着将婉州整个清洗......”

    “不过是两年时间,已经令婉州重新步入正轨,单春夏季税银,就两倍于当初婉州一年的税银,婉州百姓也是安居乐业,你算是居功至伟了。”

    尹兆先放下茶盏拱手而拜。

    “婉州有此局面,乃陛下圣恩照拂,如今婉州谁人不知,天子点头伐除贪官污吏,臣不过是执行陛下的旨意而已!”

    “哈哈哈哈......你尹兆先拍个马匹也是不同凡响。”

    “陛下,细究的话,是龙屁才是!”

    尹兆先笑了一句,令老皇帝笑得更加开怀。

    边上几个太监有不少凑暗自擦汗,有的则悄悄拍拍胸口。

    老皇帝看着尹兆先头上出现的霜白,以尹兆先差不多四十的年纪,这白发已经算多了,足见其人在婉州之事上耗费的心力。

    “尹爱卿,回想起来,孤这一生,其实运势一直都是在的,便是莫测的仙途,也曾数次近在咫尺……”

    尹兆先不由就想到了京畿府水陆大会的一些传闻,尤以“水中捞月”和“斩仙”二事流传最广,在民间也衍生出各个版本,就连婉州都已经传到了。

    若非关系到大贞杨氏皇族,估计都得有多个说书版本出现了,即便如此也足够尹兆先了解一些事情的了。

    总得来说都是皇帝自己没把握住,尤其是“斩仙”一事,当得上是奇异非凡,也足够令人唏嘘。

    “到了如今,孤已时日无多,对这些也看开了,寡人可以走,但这大贞,终究是我杨氏的江山,孤死后也不希望大贞乱起来。”

    尹兆先只是静听,到这里再次拱手。

    “天佑陛下,天佑大贞!”

    老皇帝摆摆手。

    “刚刚问你两个皇子谁可堪大任,其实并非说笑,孤寻仙问道这么久,虽不得正果,但还是见识了一些神异之事的,更愿意相信你尹兆先身具浩然正气,婉州那种黑泥潭都染不得你分毫,不说将来,现在已是朝中股肱之臣。”

    元德帝一口气说这么多话,休息了一会才继续道。

    “孤听一位天师说起过,身具浩然正气之人,世间少之又少,在野为高德大儒,能著书立传开创学派,若入朝则必为名臣贤相,更能识君王昏明……”

    说到这,老皇帝忽然笑着问了一句。

    “尹爱卿,你说,孤是明君还是昏君?”

    尹兆先皱起眉头,看着皇帝,拱了拱手道。

    “于微臣而言,陛下自然是明君!”

    “于你而言么……呵呵,那么孤再问你一句,吴王和晋王,昏庸否?”

    这个问题将寝宫内所有人的心再次提了起来,尹兆先深吸一口气,闭眼思索了一阵,才缓缓开口。

    “两位殿下性格各有不同,就才智而言,则均是人上之选,均非昏庸无能之辈!”

    “哦?你心中并无倾向?孤没弄错的话,当初春闱前,晋王府年三十的家宴中,你也在场?”

    老皇帝说这话的时候一直盯着尹兆先,却不见对方如刚才一般惶恐。

    “陛下说得不错,当初微臣确实在场,一介白身,被邀去王府,也是令微臣倍感意外。”

    这种事情皇帝既然知道了,尹兆先也不想辩解什么,行礼表示尊重的同时也低声承认。

    皇帝点了点头,随后谓左右道。

    “全都退下,留尹爱卿一人便可!”

    几个太监相互看了看,随后领旨缓缓退出了寝宫,偌大的室内此时就剩下了病床上的老皇帝和床前矮椅上的尹兆先。

    老皇帝看尹兆先的眼神十分认真

    “尹爱卿,此刻寝宫中就你与孤二人,安心直说,孤赦你无罪,你以为,两位皇子谁可堪大任?”

    问题还是那个问题,尹兆先知道今天避不过了,他需要揣测圣上的心意,也需要一个完美的答案,若错了,即便皇帝之前说得冠冕堂皇,恐怕也是难逃死劫。

    尹兆先能感觉出来,老皇帝之前的夸赞都是真心实意的,但越是如此看重他的能力,这问题就越答错不得,一个与皇帝心意相左且影响力算得上巨大的能臣……

    尹兆先不敢再分心多想,闭上深深吸入一口气,吐气的时刻已经睁开了眼睛,同样十分认真的看着皇帝,四目相对并不退让。

    “陛下,臣已明言,两位殿下都是人上之资,不论谁得继大宝……”

    说到这里,尹兆先站起身来,语气略有加重,躬身作揖之刻已然直视皇帝,以一种立誓的感觉说道。

    “只要那位殿下信任微臣,臣必将竭尽全力辅佐,保大贞天下昌盛,保我朝国运不失,立天下教学,严一国律法,有我尹兆先一日,则,朝纲不乱!微臣自信,有这个能力!”

    尹兆先说这句话的时候,浑身浩然正气升腾如焰,甚至产生一定异像,以元德帝肉眼凡胎看来,都觉得室内大放光明,内心更是深受震动。

    元德帝久久没有说话。

    “好!好!好!孤,相信你!”

    回神之后连说三个“好”,更是强撑着身子,伸出一只手,将尹兆先拜下的双手托起来。

    “孤会赐你丹书铁,望爱卿不要忘了今日之言!”

    “臣,万死不辞!”

    元德帝笑了,这不是往常那种威严的笑,而是一种带着轻松的笑。

    “坐,坐。”

    “是!”

    尹兆先将皇帝扶稳,再坐回原处。

    “其实,孤也清楚,晋王的才干是要比吴王强一些的,甚至孤也更喜欢晋王一些……”

    这话的开场方式,在尹兆先听来,可不算是对于晋王的好消息,果然,老皇帝后面话锋就转了。

    “但吴王乃是嫡长,多年来也恪守本分并未犯错,在朝中威望也不小,本身也并非庸才,呵呵,说到底都是孤的儿子,性子孤是清楚的,孤会给爱卿留一道秘旨,若将来继位的那个要害了兄弟性命,就拿出来吧……”

    尹兆先暗暗叹了口气,基本了解老皇帝想选谁了。

    “孤意已决,传位大皇子,传位诏书一旬之后颁布,爱卿要尽心辅佐!”

    “臣,遵旨!”

    尹兆先屁股还没坐热,就再次离开椅子,直接跪在床榻前行礼。

    。。。

    晋王府,晋王杨浩站在花园亭中望着外头阴沉的天空,共同作陪的除了少师李目书,还有楚家家主。

    “殿下,尹公今晨入京就直奔皇宫,中间连歇都没歇一下,到现在还没出来呢……”

    楚家家主喝掉杯中的茶,这么问了一句。

    “嗯。”

    晋王只是应了一声没有说别的。

    已经老态尽显的李目书抚着长须,看看晋王的背影。

    “圣上应该是比较在意尹知州的意见的,殿下认为尹知州会想办法帮您么?”

    晋王转头看看自己老师,已经垂垂老矣,摇摇头叹了口气。

    “除非我大哥真的不堪……哎,尹兆先不是这样的人……父皇的身体......为何不能再多几年啊……”

    比起吴王,晋王非常希望元德帝多健康几年,这其中不光是孝顺与否的问题,也是争夺大宝的重要因素。

    原本以为自己至少还有五年,可水陆大会刺激太重,父皇的身体垮得太快了,这不得不说是一种讽刺……

    。。。

    此时此刻,吴王府。

    吴王厅前煮酒,桌案上还有瓜果,同坐的也是两位心腹,一名兵部大臣,一名尚书省之人。

    这里的气氛相对而言就比晋王府轻松一些,吴王杨庆也清楚,如今的局势,对自己非常有利,其他皇子不足为虑,三弟晋王则羽翼未丰。

    “尹兆先进皇宫很久了吧?”

    尹兆先这人吴王自然也很看重,但绝对是能臣,他早就拉拢过数次,虽然尹兆先没表态过,但至少好印象应该是有的。

    且其人远在婉州,对京城之事了解甚少,不太会有什么倾向。

    听到吴王的话,边上的人也点头应答。

    “嗯,得有两个时辰不止了,陛下算是极为器重尹兆先,此刻召见也是……”

    尚书省的官员话说到一半,就被一声声急促的叫喊打断。

    “殿下~~~殿下~~~”

    一名灰衣仆从健步如飞的从外面一直跑到厅内。

    “怎么了?”

    吴王皱眉询问。

    仆从喘了几口气缓和一下,递上一张纸条。

    “宫中传来绝密消息……”

    仆从看了看边上两个官员。

    不过吴王视旁人为心腹,并不在意,当即拆开纸封看了起来,越看,脸色越是苍白。

    “尹,兆,先……竟然是老三的人!父皇竟然连续几次询问他储君之选,竟然屏退左右,单独留下尹兆先!”

    “什么!”“殿下如何而知的?”

    边上两位大臣也是面色大惊。

    “父皇身边有我的人,你们自己看吧……”

    吴王将纸条递给两人,脸上阴晴不定咬牙切齿……

第272章 第二个赌

    殿内两位吴王的心腹看过纸条也是面色大变。

    “竟是如此……”

    “确实想不到,我本以为尹兆先是最不可能被拉拢卷入皇室斗争的人,没想到啊……”

    “呵呵,正常情况确实如此,但尹兆先还是白身之前,晋王就已经拉拢了他,这才是关键。”

    吴王看着厅门外的阴沉的天空,心情更是难以言表,除了愤怒和不安,还有一种莫名的羞辱感。

    当初他还几次诚意满满的去拉拢讨好尹兆先,现在想来,这一切估计都被尹兆先看了笑话,肯定也被自己三弟看了笑话,肯定也被自己父皇看了笑话。

    ‘哼哼……估摸着本王都快成了笑柄了。’

    吴王都能想象出自己三弟是怎么样在背后嘲讽他的,甚至能也能想象出,看到他这种可笑的行为,自己父皇在御书房桌案后一怎么样一种冷漠的眼神。

    吴王杨庆很清楚自己父皇是怎么样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性格,因为他也是同样的性格,这种被人耻笑看低的事情,绝对是在龙案上很减分的。

    ‘也难怪最近老三这么安静……恐怕就等着尹兆先进京呢!’

    “尹兆先确实藏得很深,这一点本王也没有想到……”

    说这话的时候,吴王已经捏紧了拳头,深吸了一口气才继续道。

    “但,鹿死谁手还犹未可知呢,本王承认老三确实有一手,但仅仅凭借一个尹兆先,影响不了父皇多少,父皇的性格本王清楚……”

    “殿下所言极是!一个小小的知州,便是再得帝宠,还能左右圣上不成?”“不错,此刻我们不能自乱阵脚!”

    吴王转过身来,笑着点头。

    “朝中大臣支持本王的远比支持老三的多,相信在多数人看来,支持本王才是胜算最大的,几位辅宰也多支持嫡长继位,不论如何还是本王赢面更大。”

    说到这里吴王笑容收敛,定睛看着两位心腹。

    “不过,朝中诸多大臣支持本王,虽是对本王的一种肯定,也同样是一种风险,以老三的阴险,若是真用什么手段蛊惑了父皇的心智,真的立诏传位给他,我皇子身份可保我无恙,但那支持我的众臣日后必将受到清算。”

    吴王眼睛微微眯起,看向厅室中悬挂的一把宝剑。

    “为防万一,还是得做些准备……你们说呢?”

    吴王压低了声音,视线扫回兵部大臣和尚书省官员,后梁这脊背发烫,对视一眼,没人敢说话。

    。。。

    尽管元德帝身体已经越发糟糕,但在其后的七八天时间内,却难得的上了三次朝。

    尹兆先虽然是婉州知州,但也一同上朝。

    朝野上下的文武百官,很多人都已经明显能感觉出来皇帝在安排一些后事了,比如一些以往从不放权的相关事宜,已经开始让各部大臣接手一些本就该他们多管的事。

    又比如,一些天牢地牢里皇帝能记得起名字的重犯,要么就点了斩了,要么就放了归朝,省得以后可能会大赦天下,减免或者免除一些他不爽的人。

    再比如有意提醒尚书省和吏部评尹兆先的功绩,准备将他调入京城并且升官了。

    但在这期间却只字未提立储的细节,甚至连一个皇子的名字都没问,在早朝上更是无视了各个皇子,除非有人自己跳出来递上奏章之类的,才会理会一下。

    这种情况,对于晋王和吴王两个皇子来说都是一种煎熬。

    计缘不是偷窥狂,虽然他本来就是来看看这一幕的,但期间自然各自去过晋王府和吴王府也就粗略一观,不窥细节,也不曾入皇宫。

    有意思的是,自尹兆先入京过后,两个皇子对于老皇帝立储的结果,都是抱有悲观态度的,甚至都一定程度上会有些加重,也各自留下了一些后手,只是有的过分有的合力,不得不说虽然不是一个妈生的,但真就是兄弟。

    尹兆先为了避嫌,在此期间除了上朝或者去朝中各部位置处理公务,基本就是在驿馆不出门,吴王和晋王期间都曾派人来接触他,但全都闭门不见。

    九月初九,重阳夜。

    京畿府最大的驿馆中,尹兆先独栋独院,外有兵卒侍卫守护,内有仆从管事伺候,此时此刻,他正在房中挥毫书写。

    “咚咚咚……”

    “是谁。”

    一声中正平静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是我。”

    房间内的尹兆先闻声手上一顿,赶忙放下笔,绕出书案边,亲自来到门前打开大门,果然看到了计缘就站在外面,正带着笑意拱手。

    “尹夫子,近来可好啊?”

    “计先生?您在京畿府?快快请进!”

    尹兆先回礼之后让开身为,侧身引请,还张望一下外面,不过想到计缘不是普通人,侍卫和下人没什么反应也属正常,就不再细思。

    等计缘进了屋内,尹兆先才略显惊喜的同计缘叙话。

    “计先生,当初婉州一别,转眼都快要三年了!您此番来京城是特地来找我的?还是来找青儿,他科举成绩虽只是二甲,但定是藏拙了,这样也好,我风头太盛终究不是什么好事……”

    在朝野印象中话不算很多的尹兆先,此刻却喋喋不休的说个不停,让计缘都没法插嘴。

    ‘行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计缘心中无奈叹一句,对于好友这种激动其实还是蛮理解的,他边听尹兆先说,边走到书案前,看到了尹兆先之前在写的东西。

    不是什么朝廷奏折,不是什么公务急件,也不是什么风花雪月吟诗作赋的内容,而是一篇教学性的文章。

    “哦,这是尹某近来一直在起草的《务学》,将来若能推行,对天下学子定是有好处的。”

    计缘看看尹兆先道。

    “方便计某翻阅否?”

    “计先生请便!”

    计缘点点头,走到书案一头,拿起几张纸页翻阅。

    尹兆先身具浩然正气,字里行间气相流露,看起来就和修仙之人留灵所书的字一样,在计缘眼中清晰无比。

    这写内容还没装订成册,算是起草的初稿之类,其中内容对于计缘来说也是一幕了然,虽然里头有各种各样的内容,但根本上还是希望能提高一些识字率,并且重启一些如同“君子六艺”之类的内容,看似简单却饱含深意。

    用计缘上辈子的话说就是,尹兆先大有想缓缓确立一个读书人的“精神”,将所谓“风骨”更亲民一些,更明确一些。

    “伏案提笔写文章,持剑上阵诛贼寇,不错!”

    计缘一开口,尹兆先就是眼睛一亮,再次郑重朝着他拱手作揖。

    “到底是计先生,好词好句,将尹某所想表达得如此恰当!”

    计缘再翻了几页就将纸张归于原位,心情也比来时更好了许多。

    自己这位好友,说到底,比起做官,更看重的还是教化,正如当初他选择踏入仕途的初衷一样,这么些年也还是没变,所以这么些年,一间对尹兆先的称呼也一如既往。

    “尹夫子,任道而重远啊!”

    “呵呵,万里之行始于足下。”

    计缘很自然的在一边坐下,尹兆先也很自然为计缘倒茶然后坐在另一张椅子上。

    “尹夫子,你觉得大贞皇权之争,晋王和吴王谁会获胜?”

    尹兆先一愣,哑然失笑。

    “计先生也问这问题,不过您虽非凡俗,但这次尹某可比您清楚一些,早在当日进京,我已知晓谁是储君。”

    “哦……计某一时心痒,不若同尹夫子打个赌?”

    计缘笑了一句。

    。。。

    皇宫大内,御书房内,元德帝侧躺在软塌上。

    灯盏之光将御书房照得透亮,老皇帝难得这个时候了还在翻阅着一本杂书,虽面色不佳,精神却还算可以。

    不一会,跟随元德帝最久的亲信老太监之一走进御书房,手中提着一卷纸信。

    “陛下,钱统领送来的。”

    老皇帝看了老太监一眼,后者心领神会的碎步上前,慢慢拉开纸张将内容展现在老皇帝眼前。

    后者面无表情的看完,才揉了揉太阳穴。

    “呵…呵呵……呵呵呵呵……”

    元德帝神经质的笑了几声。

    。。。

    一刻多钟之后,还是那名送上秘信的老太监,正领着几个小太监和几名侍卫在宫中行色匆匆。

    皇宫某处耳房中,一名老太监正坐在软塌上一边吃着蜜饯喝着茶,一边看着《春宫浮绘》。

    这时候外头“咚咚咚”得敲门声响起。

    “谁啊。”

    “是我。”

    外头的老太监应了一声,同旁人使了个眼色,就有小太监为其开门。

    “哟,李公公!您怎么来了……”

    里头的房间内的老太监看到来人,赶忙下了软塌起来迎接,都是跟随元德帝多年的老宦官,但对方比自己可要得宠一些的。

    “韩公公,陛下有感公公多年侍奉,特命我带来一些赏赐,您也知道,陛下临时起意,我可不敢耽搁,不过跑个腿罢了。”

    “噢噢,陛下还是念着老奴的好,李公公请进啊,不知是什么赏赐?”

    老太监笑逐颜开,看到了李公公边上一名小太监拖着的木盘,上头还盖着一块红布,里头耸起鼓鼓的不知是什么。

    李公公笑着让开点道。

    “陛下厚爱,韩公公自己看看便是。”

    那韩姓老太监看看他,微微皱了皱眉,还是带着笑意上前两步。

    在轻轻掀开了红布的一刹那,右手就是一抖,红布下露出的,是白绫和酒壶……

第273章 唯一一次机会

    红布滑落到了地上,韩姓老太监此时已经面无人色,别说刚刚抓着布的右手,就是整个身子都在微微打着摆子。

    脸色惨白的看向一边的李公公,然后再看看外头,发现竟然外头还有侍卫在场,腿一软,当即就跪了下去。

    李公公看着他,面色淡漠的开口。

    “韩公公,陛下有感韩公公多年的侍奉,赏赐白绫一丈,毒酒一壶,韩公公可自行选择,至于为什么获得此等赏赐,韩公公心里应该清楚。”

    “嗬呃…嗬……”

    地上的老太监看向李公公,再看向小太监的托着的托盘,满上惊恐之色从大盛。

    “不!不!我要见陛下!我要见陛下!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求李公公向陛下通报一声,求李公公念及我们公事多年的情分啊!”

    老太监仓皇着跪地爬行,想要抱住李公公的腿,却被对方轻巧的躲开,看这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样子,还真怕脏了衣衫一会会有辱圣目。

    “韩公公~~陛下的脾气你不会不知道,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呢!不过看来公公是不会自己用白绫了,来人,喂韩公公喝酒!”

    “是!”

    数名武功高强的侍卫当即跨入屋内,犹如老鹰抓小鸡一样将想要仓皇逃窜的老太监按在地上,一名侍卫轻轻一捏其下巴,就迫使老太监张开了嘴。

    另一名侍卫取过酒壶,也不搞什么斟酒之类的事情,直接开了上面瓶口就往老太监嘴里倒。

    “呜…呜呃……呜……”

    老太监激动得手脚剧烈挣扎,但那平生最大的力气在侍卫手中不值一提,灌完毒酒,还被侍卫直接按住嘴,以防其催吐。

    渐渐得,老太监的手脚挣扎开始微弱下去,到后面几个呼吸才抽搐一下,直至再无声息。

    几名侍卫站起身来。

    “轰隆隆……”

    闪电亮起的光将地上老太监的面相照亮,嘴溢紫沫面色发青,双目更是暴突不瞑。

    这些天天色一直阴沉,却没有下雨,今夜算是响起了数日来的第一声雷鸣。

    这夜里突如其来的雷电声,吓醒不少睡不着的人,其中就包括大皇子和晋王。

    。。。

    李公公回到御书房中的时候,老皇帝正躺在床榻上,盖着薄薄的丝绸棉被,一位宫女轻轻替他按揉着额头。

    来到御书房,老太监下意识就放慢放轻了脚步,到了适当的距离才轻声开口。

    “陛下,韩柏山已经上路了。”

    老皇帝睁开眼睛扫向老太监,摆了摆手,身旁宫女立刻推开几步。

    “嗯,派人将桌案上的秘旨,送去给钱均克和俞寒,告诉他们,做好分内的事就行了,不必多虑。”

    老太监看向御书房桌案上的两卷黄绸圣旨,下意识咽了口。

    “是!”

    不敢猜测皇帝的心思,伏身拜过之后,老太监取了圣旨退下。

    京畿府最大的驿馆中,一个院落房间内,尹兆先和计缘已经聊到了尹家二子的成长状况。

    比起当初魏无畏儿子魏元生的聪慧异常,才三岁的尹家二子看起来就显得正常多了,聪明是聪明的,但和其他此年龄段的孩子没太过夸张的差异,并且还只有一个叫“虎儿”的小名。

    这雷声响的时候计缘和尹兆先的谈话声也是为之一静,似是刚刚立下赌约的关系,计缘闻雷心有所感,转头看向窗外,伸手略一掐指,细节上不用太清楚,却知道赌约对他有利。

    尹兆先看着计缘的动作皱起眉头,计缘这种奇人高人,肯定是察觉到了什么。

    “怎么,计先生可是觉出什么不对的?难道小儿的乳名有何不妥?”

    计缘摇了摇头。

    “非也,与虎儿无关,与你我二人的赌约倒是有些干系,尹夫子会明白的。”

    第二日,本是大朝会,元德帝身体有恙,所以还是取消了。

    但到了中午,吴王府内的杨庆却显得惊慌失措。

    “怎么会,怎么会?怎么可能!”

    吴王在厅前来回走动,脸上满是细密的汗水,往日里的沉着冷静消失不见。

    “殿下,殿下莫要惊慌!”

    “是啊,殿下,万万乱不得!”

    吴王看看汇聚到厅中数名大臣和幕僚,以气急的声音道。

    “宫中有消息说韩柏山昨夜失足坠井,可本王却知道他是死于毒酒,这分明是父皇知道了本王的事情才将他杀了,本王怎能不急,以父皇的脾气……”

    厅内的人都是吴王十分信任的的心腹,此刻吴王大急之下说话到一半,突然转过身面向众人。

    “要不我们干脆就……”

    “不可!殿下不可!”

    几乎在吴王话才说到一半的时候,一名老臣就高声喝止,旁人中也有几个品出味道来,纷纷劝解。

    “殿下,章大人说得对,现在万不可动此等念头啊!”

    “是啊殿下,您既然认为皇上已经察觉,此时轻动此念定是极难成功的!”

    “哎呀!”

    吴王狠狠一拍大腿。

    “极难成功至少还有一线希望,父皇已经开始清除本王埋下的暗线,等本王本王毫无抗衡之力的时候,一切就都晚了,若非本王在宫中还有耳目,此刻还蒙在鼓里,将来死都是个糊涂鬼,现在则还有一搏之力……”

    “不错,殿下若是准备起事,我等自当追随!”“末将亦是如此!”

    几名武臣则纷纷应声而喝。

    “殿下!听老臣一言!”

    还是那名门下省的老臣突然再次开口,引得厅中暂时一静,急躁的吴王也强压怒气看向他,面色却不怎么好。

    “吴王殿下,与韩公公比起来,殿下宫中的其他耳目藏得是否更深?”

    吴王一愣,皱起眉头没有马上回答。

    “殿下,老臣斗胆一言,韩柏山被杀一事,可能就是陛下故意让殿下知晓的,既然韩公公的一切陛下早就看在眼里,那么殿下的其他耳目未必不是如此!”

    吴王下意识一抖,脸色更加难看。

    “殿下莫急,此时万万不可起事,否则万事皆休,若是殿下能沉得住气,我们或许还有机会!”

    “什么机会?”“你倒是把话说清楚啊!”

    几个还没想明白的人克制不住的急躁询问,而一些聪慧之人则开始细细思索,而那老臣则郑重得朝着吴王作揖而拜。

    “吴王殿下,如今我们只有一条路可以走,那就是静候,再不可动一分妄念!请殿下三思!”

    “请殿下三思!”“请殿下三思!”

    一些先后想明白的人纷纷肯请,吴王并不笨,只是作为当事人实在是难以冷静,哪怕现在也想明白了,可依然难以平息心中的强烈不安和忐忑,实在是太无安全感了。

    可即便如此,强迫自己选择一个正确的判断还是做得到的。

    “好!本王等!”

    当天下午的晋王府,晋王和身边寥寥几人也知晓了宫中韩柏山昨夜“失足坠井”一事。

    只不过晋王这边就没有耳目能得到韩柏山是死于毒酒的事实了。

    但没耳目,不代表猜不出来,实际上不论是李目书还是晋王本人,都猜出了韩柏山绝对是被杀而非意外。

    尤其是有眼线汇报吴王急匆匆召集诸多心腹前往王府,虽然都是秘密出行,却逃不过晋王的一些暗线。

    “听李公的话,似乎这韩柏山可能是吴王殿下在陛下身边的耳目?”

    楚家家主诧异着说。

    “这吴王殿下胆子也太大了,敢对天子贴身宦官伸手?”

    “我大哥的胆子自然是大的。”

    晋王闻言略显出神的回答一句。

    厅中还有一名小小的参事也插嘴道。

    “既如此,那吴王殿下他们一定是异常不安吧?定是做了什么出格的事,但我们才知道吴王殿下的手伸到了禁军章建营和南军,若是吴王突然发难又该如何是好啊?”

    李目书摇了摇头,笑道。

    “既然陛下已经动了韩柏山,那么一切就都握在陛下手中了,说不准吴王动了禁军的事情也知晓了,只是不知道陛下这一杖打下来会敲多重,是敲落云端算数呢,还是直接敲死……”

    楚家家主看看李目书,也道。

    “吴王殿下若起事,成的可能性不大,但吴王殿下的脾性,未尝不会选择拼死一搏,我们也不得不防啊!”

    李目书看看他,正想说话,却突然发现晋王从刚才到现在一直心不在焉。

    “殿下,这难道不是好消息么?为何殿下心思沉重?”

    晋王对着自己老师笑了笑。

    “自然是好消息……”

    但晋王笑容很快收敛,继续道。

    “只是我在想,若到了这份上,父皇还是想立大哥为储君呢?”

    “啊!?”“这……”

    “有这能么?”

    晋王眯起眼看向厅外,外头正是那一年冬天降祥瑞的花园。

    “呵呵,我就当是如此了,但之前于我们是绝境,现在则有了一丝机会……”

    晋王转过身来。

    “老师,我觉得大哥还是会选择起事的,他若下不了决定,我们便帮他一把!”

    “殿下你……”

    “老师,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我只看到了这一次机会,唯一一次机会,到底是兄弟,论胆略,我也不比大哥差的!”

第274章 阳谋阴谋

    李目书从位置上站起来,带着略微的激动和忧虑,声音微微发颤的说道。

    “殿下……若是您猜错了呢,那……”

    听到这话,楚府家主,边上参事和另一个人都身上起了鸡皮疙瘩,就连晋王也是脊背生汗头皮发麻,却咬牙切齿捏紧了拳头。

    “我知道!这是一场豪赌,就赌这运势,站在我杨浩这一边!”

    “轰隆隆…..”

    雷声响起,将晋王略显苍白的脸庞照得透亮。

    “哗啦啦……”

    外头的雨声密集落下,从昨夜雷鸣开始酝酿到现在的大雨终于来了,原本祥瑞之园内的花草都被滂沱大雨打得枝叶弯曲。

    俗话说一场秋雨一场凉,雨落之后没多久,京畿府的人就感觉到气温下降明显了。

    最了解你的永远是你的对手,这句放在皇储争夺上也同样适用,吴王从来不曾看轻过晋王,哪怕老皇帝身体每况愈下之后晋王都表现得很乖很安静,但吴王始终对自己三弟十分忌惮。

    同样的,晋王也更加看重自己的大哥,且与吴王想要总领朝野的全面布局不同,晋王从老皇帝身体不行了之后,几乎将大部分精力都铺设在自己大哥周围,因为他知道争夺朝臣是争不过优势明显的兄长的。

    这么久以来晋王都没有什么大动作,或者说差不多算得上是没有动作,但并不代表晋王就真的放弃了。

    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哪怕没有切实证据可以证明吴王一系所面对的问题,但仅仅凭借晋王府内的分析,晋王就果断给对手的状态下了定论。

    才下决定,晋王就秘密发出了一系列命令,一些身手敏捷的高手借着这场大雨的掩护纷纷乔装出动。

    这一步的关键在于不但要真真假假的策动吴王岸边的人动手,又得想方设法置身事外,说白了就是要造成一种吴王真的气急败坏动死手的事实。

    若吴王原本就真的打算这么动手自然是最好,但要是对方能沉得住气,就需要晋王推一把了。

    。。。

    天入夜了,瓢泼大雨依然不停,晋王府门口,晋王杨浩和少师李目书在下人打着伞护送下,走到门口一起登上马车。

    “走,去皇宫。”

    晋王搀扶李目书上了马车后,冲着车夫这么说了一声,在前后护卫的护送下,马车缓缓开动。

    一刻多钟后的皇宫御书房内,元德帝手持一本杂书正在阅读,内容讲的依然是一则神仙故事。

    但虽然在看着神仙故事,可老皇帝心中思索的还是朝野之事,吴王之前的动作,让元德帝挺失望,原本打算重阳过后宣布传位诏书的事情,也暂时往后压。

    这时候一位老太监走进御书房低声通报。

    “陛下,晋王殿下入宫求见。”

    “嗯?这么晚了,他来干什么?”

    “呃,说是来给陛下您请安。”

    老皇帝皱了皱眉,放下书册,李公公赶紧上前几步,搀扶着他做起身来,边上宫女则立刻在软塌背后塞好垫子。

    “让进来吧。”

    “是!”

    老太监退下,不一会就领着晋王杨浩进了御书房。

    “儿臣特来向父皇请安!”

    晋王一如内,就恭恭敬敬的行跪伏大礼。

    “起来吧。”

    地上的晋王抬头笑了笑,这才站起身来。

    “今日倒是新鲜,怎么有兴致入宫请安了?坐吧”

    老皇帝调侃了一声,几位皇子出宫立府之后,可基本没什么人晚上来请安的,当然这其中也有老皇帝自己脾气差也嫌烦的原因。

    “谢父皇!”

    晋王站起身来,边上有太监搬来一把椅子,他便直接坐下了。

    “以前儿臣挺怕父皇的,所以不敢来,如今想想,还是该多来请安的。”

    带着一些感慨,晋王声音略低的说道。

    “李目书呢,他几乎与你形影不离,没一起来?”

    “瞒不过父皇,老师就还在马车上候着呢,他说小小少师不敢来御书房面圣。”

    “呵……”

    老皇帝笑了笑,拿了一片软塌前矮桌上的果脯,然后摆了摆手点向晋王,边上宫女就立刻端着盘子走到晋王面前。

    晋王也不客气,直接取了好多片果脯蜜饯,塞一片在口里,另外的则拿在手中。

    “怎么?晋王府没吃的?”

    老皇帝有些好笑的再次调侃一句。

    “父皇说笑了,但这是御书房所赐,是父皇所赐,不一样的,顺便也拿点给老师尝尝。”

    老皇帝上下看了看晋王。

    “你说应该多来请安,莫不是以为孤时日无多,怕以后没有机会了吧?”

    寻常臣子在这种时候怕是已经吓得脸色大变开口辩解了,但晋王却没有马上说话,沉默了一下之后才开口,面上表情带着一丝悲凉。

    “父皇说得,也算是儿臣心中所想,人都说帝王家难有亲情,但儿臣还是记得有的,小时候父皇还举着儿臣‘飞’过呢……”

    老牛尚有舔犊之情,作为一个将死老人,元德帝听到晋王此刻饱含情感的话语,心中怎么可能不被触动,他罕见没有打断晋王口中那些喋喋不休的回忆。

    “长大了,怕倒是多了,儿臣好久没有在父皇身边说这么多话了……”

    晋王的话在他出宫立府之后告一段落。

    老皇帝全程没有开口,到了此刻再看这儿子,心中也是感慨万千,索性拍了怕软塌一侧。

    “过来坐。”

    晋王张了张嘴,站起半个身子之后却没有动。

    “怎么?怕了?你小时候不是常坐嘛!”

    老皇帝都这么说了,晋王也不再犹豫,收好手中的果脯蜜饯,站起来慢步走到软塌前坐下,屁股下那种柔软的触感和记忆中一样熟悉,既是回忆也是一种向往。

    没有和自己父皇讲太多题外话,就是聊聊家常,说说以前小时候的事情,中间老皇帝甚至将任贵妃也一起叫过来。

    不知不觉时间过去了挺久,真的就是从头到尾没讲任何同皇位争夺有关的话,甚至都没有涉及一丝朝政之事。

    “父皇,时候不早了,您早些休息吧,儿臣明日还会来请安的!”

    晋王起身告辞。

    “浩儿~你每天来聊这么久,你父皇多累啊!”

    任贵妃皱眉数落了儿子一句。

    “呵呵,不碍事,他想来就来吧!”

    晋王笑着朝自己母后和父皇拱手作揖。

    “母后安心,儿臣主要只是请安,趁着还有机会……”

    “浩儿!你说什么!?”

    任贵妃脸色一变,怒骂一声,然后马上朝着皇帝致歉。

    “皇上,浩儿他无心的,他……”

    “好了好了,没事。”

    老皇帝摆摆手,今天晚上他心情还不错,这点本就是事实的事情,他也没那么在意了。

    任贵妃这才松一口气,看向自己的儿子皱眉道。

    “浩儿,还不向你父皇谢恩?”

    晋王好似才恍然着反应过来,再次拱手谢恩。

    “多谢父皇恕儿臣无罪,其实儿臣刚刚说的……”

    晋王看了看任贵妃,没落的叹了口气没有说下去,再次将身子伏低下拜。

    “儿臣告退!”

    等晋王离开,任贵妃的脸色却起了忧色,儿子走之前那种没落带着一丝哀伤的表情,让她心绪不宁。

    “陛下,浩儿他……”

    老皇帝缓缓呼出一口气,拍了拍自己爱妃的背。

    “没事,孤不会让他有事的……”

    老皇帝现在有些明白过来了,晋王向来聪慧,同吴王的左右逢源不同,这段时间以来一直很沉默,估计早已知道自己没有希望了。

    但这么一个有能力的弟弟,等吴王上位之后,会放过他么?

    。。。

    是夜,有几条特殊的消息传到了吴王府,让本就大半夜都睡不着的吴王直接披上衣服来到了前厅。

    “老三深夜进宫了?”

    一名身穿深蓝色夜行衣的男子拱手回答。

    “回殿下的话,确实如此,马车于戌时出发近子时才归来!”

    吴王眉头皱得如同川字。

    “宫中有什么值得说的消息么?”

    尽管白天同群臣一起探讨过了,但吴王一时间还是下意识这么问了。

    “这……按殿下吩咐,圣上身边的人已经都不再递送消息……”

    吴王一拍手,急躁得在厅中来回走动。

    “那就,算了吧!”

    “是!”

    来人领命退下,吴王坐在厅中好久都没有回房休息。

    第二日,第三日……晋王连着数日都进宫,之后更是在有一天,车架光明正大的开到京畿府驿馆外。

    尹兆先都没想到晋王竟然敢直接亲自来拜访自己,但皇子来见不可不迎,只能将晋王请进驿馆,但却大开正门,并请了驿馆驿卒前来伺候茶水。

    这两件事同样都瞒不过老皇帝和吴王,而两者的反应也各有不同。

    老皇帝当天就得知了确切内容,知晓竟是晋王希望尹兆先在未来,能够保住亲晋王的零星几个臣子,尤其是看顾少师李目书。

    这当然不会让老皇帝就这么信了,但不能说并无这种可能,心中难免也有些唏嘘,于自己这儿子来说,确实各方面都算是“大限将至”。

    只是在晋王尹兆先之后,吴王再也忍不住,又一次秘密召集自己的各个心腹到吴王府商议。

    晋王的行事让吴王极为焦躁,更是忍不住再次同宫中眼线接触,得到了任贵妃也几次陪同御书房的事情,令吴王府的群臣也纷纷忌惮不安。

    没有谁比他们更清楚晋王的能耐,一些武臣甚至几次自行过来求见吴王

    九月十七清晨,京畿府城门外偏僻处,少师李目书及其家眷都被安排在多量马车上,家眷都是分多次悄悄接来此处的,周围是一些晋王的心腹高手。

    苍老的李目书拱手面向晋王,神情悲切和不舍。

    “殿下,老朽还是留下吧!”

    晋王摇了摇头。

    “老师,您还是回燕州吧,即便将来真的是大哥继位,您垂垂老矣又远在燕州,而且有尹兆先在,当是会无恙的。”

    “那殿下您呢?”

    “我?自然是等胜负的结果,难道我还有地方跑不成?”

    晋王笑了笑,朝着李目书拱手。

    “老师保重!”

    李目书老眼泛起浑浊,略显颤抖的拱手。

    “殿下保重!”

    晋王亲自上前,搀扶李目书上车,并目送车马队缓缓离去,然后才转身离开,如来时一样,悄悄的返回城中。

第275章 天意还是**?

    这一段时间,对吴王来说是一种煎熬,在知道李目书失踪之后,就更是如此,尤其是还有一批高手一起消失。

    晋王动作频频,刺激得吴王一系的人坐立不安,有时候能明眼看出对手在不断出招,而自己这边什么动作也无,就会在心理上显得极为被动。

    尽管有几位老臣极力劝吴王冷静,吴王也清楚应该冷静,但这个时间点实在是太微妙了。

    细算之下,正好是上一次老太监韩柏山被赐死之后才产生的变化。

    即便是吴王一系的一些心腹老臣,也不得不承认,原本安静的晋王突然有一系列动作,很可能是从某种渠道了解到,形势产生了有利于他们的变化。

    既然吴王可以在宫中有耳目,没理由晋王不可以,有些特殊消息同样不奇怪。

    并且晋王其实有一个非常大的潜在优势,那就是任贵妃,而吴王的生母张皇后早已离世,说不得任贵妃就可能是晋王的那个消息来源。

    这种情况下,别的先不说,信息的及时性变得极为重要,吴王散布出大量人手,花费了大量精力打探各种消息,手下诸多心腹文武中一些能人也纷纷一起派人,死死盯住晋王府一举一动,而皇宫大内的消息则只敢盯着外围。

    这期间还抓住过一两名原本晋王府的高手,在吴王手下的秘密拷问下,始终不肯说什么有价值的信息。

    九月二十三,又是一个阴天。

    吴王坐在厅中,以白布擦拭着宝剑的剑刃,边上是两文两武四名心腹,他们才匆匆赶来,屁股还没坐热,今晚王府有私宴。

    一名王府下人慢慢走进厅内。

    “殿下,那人招了,说是晋王给了一笔安家银两,让他们乔装成普通百姓在城中居住一段时间,若年前没有召回他们,就带着银子各自离开京城……”

    吴王眉头紧皱,抬头问道。

    “离开京城去干嘛?”

    下人看看吴王的面色,犹豫着道。

    “离开京城,回老家成家立业,不再涉及朝堂之事……”

    “嗯?”

    吴王手上动作一顿,看看左右,其余四人也是眉头紧锁。

    “那他知道李目书的消息吗?”

    “问了,但李目书消失还在其后,那人并不知晓。”

    边上一位老臣思量了许久,小心的说道。

    “殿下,似乎晋王是已知自己与皇位无缘,在遣散下属?”

    老臣话才说完,一名武臣立刻反驳。

    “不对!没听那人说么,年前可能会被召回,那定是晋王在准备什么大动作,亦或者知晓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

    “不错,早不动晚不动,偏偏在重阳节之后,若是认输,为何之前没动作,为何还留存召回一说?为何不来求吴王殿下?”

    这话令那尚书省老臣也无法反驳,只是皱眉不语。

    “殿下,我已查过城内禁军的军械库,除了部分损坏,并无军械缺少。”

    尚书省老臣闻言立刻死死盯着说话的武臣。

    “谁让你这么做的?”

    “是我。”

    吴王先一步回答。

    “章大人不必多虑,周大人的兄长是京畿府禁军总参军事,要探明军械不过平常随意一阅即可,晚上回府家人之间小酌交谈,不会有人知道的。”

    老臣张了张嘴,也没再说什么。

    “殿下~~殿下~~李目书出现了!”

    又一名王府家丁急匆匆从外头跑回来,吴王一下站起来。

    “在哪?”

    李目书是一头老狐狸,以他的才智本可以做大官,为了方便帮晋王却一直甘愿当一个皇子少师陪伴左右,李目书的动静几乎就可以理解为是晋王的动静。

    来人自然不敢隐瞒,立刻禀报消息。

    “大约一个时辰之前就出现在晋王府外,是一辆普通的马车,并无任何人陪伴,已经入了府内,然后没过多久,晋王和李目书一起坐车入宫了,好像是被召入宫的。”

    听到这消息,后头两个武臣都站了起来。

    “还有什么消息?”

    吴王袖内的拳头攥紧,低沉着又问了一句。

    “暂时没有了!”

    下人看看厅内的情况,小心的回答了一句。

    吴王深吸一口气,挥了挥手。

    “下去吧。”

    “是!”

    等人走后,吴王转头看向厅内四人,没有说什么,回到了上首坐。

    。。。

    入宫的马车上,晋王一脸复杂的看着李目书。

    “老师,您怎么又回来了?”

    李目书则一脸放松。

    “家眷已经托付,我便中途回来了,我李目书一把年纪,本就没多久可以活了,害怕什么,不如陪着晋王殿下看看结果。”

    晋王只是用力抓着自己老师的手,不再多说。

    马车入了宫内,到御书房面圣的时候,李目书和晋王是一起进去的,这是皇帝的要求。

    龙案后,难得精神不错的老皇帝正在亲自挥毫书写什么。

    晋王和李目书进去后对视一眼,一起躬身行礼。

    “臣李目书。”“儿臣杨浩。”

    “拜见陛下!”“拜见父皇!”

    老皇帝抬起头看了看他们,好一会没有表情,在后两者开始脊背发烫的时候,方才“呵呵”笑了一声,也不说话,继续在桌上书写。

    等东西写完了,看了看边上的李公公,后者得到示意,取了玉玺在黄绢上按压。

    “浩儿,你这阵子的苦情戏可算是卖力啊!”

    晋王维持着拱手躬身的姿势,听到这话一下子手心都见汗了。

    “儿,儿臣……”

    “好了,拿去吧。”

    元德帝示意了一下边上的老太监,后者取了桌案上的带轴黄绢,然后走到晋王身边双手递给对方。

    晋王看看自己父皇再看看老太监,小心的接过这道圣旨。

    上面的内容也不知是让他失落还是欣喜。

    “怎么?不高兴?”

    “儿臣不敢……儿臣,甚是欣喜……”

    “哦……那就好,去吧,你们忧愁不就是为这个么?出去多笑笑,知道吗?”

    老皇帝笑了笑,扫了扫手。

    晋王和李目书对视一眼,深呼吸一口气,再次行礼。

    “儿臣告退!”“臣告退!”

    见到晋王和李目书退去,元德帝收敛起笑容,将手中的狼毫投到一边的地上。

    “啪~”得一声,象牙套打击地面的声音,更像是打在边上老太监的心中,令后者心跳不已。

    “李思哲。”

    “老奴在!”

    老皇帝转头看着这老太监,又看看地上被他扔掉的笔。

    “浩儿对李目书倒是真不错,后者对浩儿也是忠心甘愿赴死……你说,浩儿这么努力,孤是不是太绝情了点?”

    “老,老奴不敢妄加评论!陛下心中自有断绝!”

    “呵呵…呵呵呵呵……是啊,自有断绝,当初也是这个自有断绝,断了孤的仙缘,看来寡人的自有断绝,断得未必就对……”

    老太监吓得直接跪伏在地。

    “陛下!老奴绝无此意,老奴绝无此意啊!”

    老皇帝看着地上的老太监,冷声道。

    “起来。”

    “是!”

    “悄悄散出消息,说刚刚孤给晋王的圣旨上,有传位昭书的内容,对了,等那些人传完消息,就送他们上路吧。”

    “是!”

    老太监咽了口口水,领旨离开。

    此刻,晋王和李目书走在宫中,手中抓着那份圣旨。

    既然父皇让笑,晋王在回程的脸上,全程绽放着欣喜的笑容,或者说心底也是真的在笑。

    虽然圣旨上的内容是传位吴王后保他性命,但出了御书房回味父皇的那句话,又有些特殊,甚至可以令晋王省去一些其他安排。

    。。。

    吴王府,吴王杨庆对于晋王入宫的事情虽然无比介怀,但也没有乱了方寸。

    除了原本就在府上的四位大臣,此时还有一名特殊的客人也在路上。

    王府主厅中,对于李目书和晋王进宫的事情,现在正众说纷纭,吴王心绪不宁的听着一几人说话和相互反驳。

    “殿下~~~殿下~~~”

    有侍从携高声从外面跑来,这声音下意识让厅内众人心头一跳。

    “殿下,宫中几处都传来急信!”

    如今这个形势,吴王已经极少和宫中耳目联系,除非事情重要到某种程度。

    吴王立刻站起身来,亲自取过几张纸条看起来。

    越看脸色越是苍白,看完久久没有说话,等到纸条传阅众人后,厅堂内变得鸦雀无声。

    “殿,殿下,只说关系到传位…可,未必就……”

    “章大人……老三从御书房出来,一路笑着出宫……”

    吴王捏紧了拳头,指甲扎到掌心,眼神无焦的看着厅外花园,正巧看到一名下人领着一位仙风道骨的长须老者进来。

    那名老者进到厅内,发现吴王和一众臣子都没什么声响,觉得莫名有些人,但还是连忙行礼。

    “老夫杜长生,见过晋王殿下。”

    这一位,是少数留在京城的天师,也是不少王公贵族认可的有本事的人,如今皇帝不再执迷长生术和仙丹,天师就被冷落了。

    “杜天师,本王听说你有望气之能,可窥见人之气相,明其福祸?”

    “呃……老夫确实能看一些东西,但老夫这点微末道行,于真正仙道高人而言不值一提,且气相千变万化,各人气相在各个时期都会有所不同……”

    原本望着花园的吴王转头看向他。

    “那天师可否看看本王气相如何?”

    杜长生下意识就看向吴王,运气细微的法力照观,见紫气中携着灰雾,晦暗不明,又有雷霆之韵交替。

    “殿下此刻…似乎是心绪急乱,盖得殿下紫薇气都杂了……”

    “紫薇气?”

    “不错,紫薇气乃是帝星气数体现,有此气者有帝王命格!”

    吴王点了点头。

    “那么杜天师见过晋王么?他的气相如何?”

    “这……”

    杜长生看着吴王冰冷的双目,心中一寒,张口道。

    “晋王殿下亦是皇子,多少也是有些紫薇气数的,但远不及吴王殿下昌盛!”

    “呵呵,是嘛?”

    吴王笑了笑,转身走回厅内,拿起了桌案上的宝剑,这动作让厅门处的杜长生下意识就往外退了退。

    还好杜长生见到吴王只是扫了扫手,就有旁边下人带着他前往宴厅。

    等杜长生离开,边上的老臣忧心忡忡的说了一声。

    “殿下……您……”

    吴王转身看向厅外天空,先是闭起眼睛,两个呼吸之后再次睁开,心中纷乱烦躁的各种思绪也收束起来,张嘴咬牙切齿道。

    “派遣各府死士,于途中截杀晋王!”

    “同时,通知章建营,南军,北玄营,准备起兵……逼宫!”

第276章 京畿府动乱夜

    吴王府后院,下人领着杜长生慢慢走向宴厅,每过一个路口或者门庭,王府仆人都会伸手引请,算是做足了礼数。

    “杜天师,这边请。”

    “好!”

    穿过门廊走过花园,在亭台楼阁之间走了好一会才到达今晚宴请的地点,那里还有一群下人在准备着晚宴的事宜,但杜长生看过去,却没发现其他客人。

    “呃…刚刚王爷那边的几位大人都不过来?”

    杜长生询问了身边人一句。

    “回天师的话,兴许是王爷那边还有事,您可在此等候一会,桌上糕点果脯还请先用!”

    正在说话这会,又有一个仆人行色匆匆的从前头小跑过来,走到宴厅外的杜长生面前行礼。

    “杜天师,王爷吩咐了,天师和宾客可先行用膳,他今日有事,就不来了。”

    “那,其他宾客呢?”

    “立刻就到,天师请先入席吧!”

    杜长生面露微笑的点了点头道。

    “好。”

    只是等人传话的人走,杜长生看向周围再看向王府前殿方向,恍惚间有滚滚红焰腾起。

    抖了抖衣领,里头溢出的都是汗湿的热气。

    ‘哎呦娘呀,早不来晚不来,今天来的真不是时候,司天监所发黄历不是今日大吉嘛……算了算了,此时不溜,怕是要卷入大事……’

    杜长生身上渗出汗水,但面上却毫无显露,带着笑意询问旁人。

    “请问宴厅附近可有茅厕?”

    “杜天师,茅厕就在宴厅后左侧长廊尾端,小人带你去。”

    “噢噢,不用不用,杜某自己过去便可,你们忙,你们忙!”

    杜长生借着尿遁,绕过宴厅走过后廊,到达茅厕边上,左右看看没有人,才从胸口内袋里摸出一个袋子,从里头小心取出一张剪裁成人形的小黄纸。

    “哎……”

    叹了口气,杜长生皱眉咬破食指,在黄纸上点了一滴血。

    “力士召来!”

    人形黄纸飘落,一阵黄晕弥漫过后,黄纸迅速膨胀,一个人影从干干瘪瘪到身形壮硕,在须臾之间浮现在纸落之处,样貌模模糊糊,远远粗看如真人,细看则犹如白事铺子中精致纸人。

    “快快,帮我出府!”

    杜天师急躁的说了一句,于是乎,力士伏低身子当凳子,天师踩着它的背,然后力士缓缓站起,送天师攀墙。

    “哎哎哎,小心点,慢点慢点……哎呦!”

    仓皇着翻过了这一处围墙,落地时摔了一跤,所幸他也受灵气洗涤,身体强健,这一摔都算不上多痛。

    看看外头这处偏僻的巷子,杜长生抬手准备接回飘落的黄纸,再赶紧离去,但黄纸却没飞来。

    ‘糟糕,不会是落回院子里了吧?这可如何是好!’

    翻是一定要翻回去的,东西太重要,正当他准备再取一张黄纸的时候,抬头看看院墙的杜长生,发现有一只奇怪纸鸟在王府这一偏角的院墙上,鸟头位置好像还夹着他的黄纸。

    ‘哪家顽童的?黄纸飞过来的时候卡住了?’

    杜长生愣了一下,左右看看,找到一根还算长的枯枝,举着它准备去把纸鸟和黄纸拨下来,但枝条才戳过去,院墙上的纸鸟居然拍着翅膀自己飞了起来,把杜长生吓了一跳。

    “会飞?哎哎,等等!我的纸力士!”

    杜长生一时心急之下,一路追逐纸鸟在偏巷跑着,等穿过长长的巷子,他突然停住了脚步,回过了味来。

    ‘天下哪有自己会飞的纸鸟,莫不是遇上什么精怪了?亦或者遇上什么真正的高人了?我追还是不追?’

    在他思量的时候,发现那只纸鸟停在了这巷子一侧的墙头,鸟嘴和鸟脖子夹着人形黄纸,正面向他,虽然纸鸟应该没眼睛,但杜长生总觉得在看自己。

    ‘太邪乎了,还是溜了吧……’

    杜长生刚想转身,就见到巷子那头有一个青衫男子走来,纸鸟立即飞起,带着人形黄纸落到了那人肩头。

    “杜天师所用的法门倒是别致,鄙人姓计,不知可否有幸邀天师一同叙聊喝茶?”

    杜长生看着来者,怎么看都是一个普通人,但这种时机和情况下,怎么想都不普通,细看之下,对方的一双眼睛似乎也不太正常,而且那只纸鸟落到了那人肩头。

    “呃……杜某还有些急事,可能有些不便……”

    “哦,那天师请便吧…将东西还给天师。”

    计缘前半句话对着杜长生,后半句则是对纸鹤说的,但后者夹着黄纸没有动,似乎不想还。

    “嗯?我的话都不听了?”

    纸鹤两只纸翅膀扭捏了一下,这才重新飞起来,带着黄纸飞到杜长生头顶,然后松开了头,任由黄纸落下去。

    “既如此,计某告辞,打扰杜天师了。”

    计缘见杜长生接住了黄纸,拱了拱手转身就走。

    “先生留步,先生留步!”

    杜长生几乎本能的开口留人,略一犹豫之后,三步并作两步的赶紧追向计缘。

    在两人于交谈中走向一处永宁街的茶楼之时。

    计缘也回头看了看远处吴王府升腾起的气息,一个皇子发出如此杀机,甚至牵动皇城气象,感慨的说了一句。

    “今夜想是安宁不得了!”

    杜长生看看身旁的人,正巧看到那一双苍目转头注视过来,其中无波而深邃,也无任何倒影。

    “呃,先生指吴王府?”

    “呵呵,算是吧。”

    。。。

    章建营内,一名吴王府的传讯高手悄悄入了统领营房,传达了吴王的命令。

    “你说什么!?”

    正在吃饭的钱均克闻言一下站了起来。

    “殿下有命,起兵逼宫!钱统领,从龙之功就在今夜!”

    钱均克闭上了眼睛,再次睁开时已经是坚定之色。

    “事已至此,就没有退路了!好,起兵!”

    ……

    “咚咚咚咚……”

    大营内鼓声震天。

    “快快快,整备衣甲兵器,所有人集结!”

    章建营内到处都是甲士集结的声音,到处都是整齐的脚步声很兵器衣甲的碰撞声。

    “所有人动作快点,弓弩手带好箭矢!”

    “皇宫遭逢巨变,有奸人挟持陛下,我等令吴王殿下之命,速速进宫勤王!快快快,这是关系天下的大事!”

    在类似鼓动之下,所有兵卒全都紧张万分。

    除了章建营,在这才入夜的时候,北玄营和南军都有兵士成群结队的集结。

    稍晚的时候,吴王披挂持剑,亲率一众武臣和王府高手,领着军士冲向皇宫。

    天边落日还有昏黄余晖,皇宫之前的一些大灯笼才刚刚被点亮,守卫皇宫的大内禁军突然发现有大批兵卒进犯皇城,再一看竟然是吴王领衔。

    “站住!吴王殿下,这里是皇宫,您带着兵卒前来,难不成是想造反?”

    守门将双手扶刀怒目而喝,边上已经有士兵前去传讯。

    “有贼人挟持父皇祸乱我大贞朝纲,本王受到消息率众勤王,拦者杀无赦!”

    “铮~”“铮~”“铮~”……

    已经到了这一步,吴王根本没有太多废话,挥手间后方甲士纷纷拔出兵刃冲向皇宫,对峙双方直接开始厮杀。

    晋王府外长长的街道上,晋王车架周围也正陷入厮杀,甚至晋王本人都持剑动手。

    周围全都是高手,除了高来高去的交锋,围绕不断行进的马车展开的厮杀尤为激烈,哪怕本身暗中也准备了隐藏的卫士,但这次来的人实在太多,数量绝对都破百了。

    “噗…”

    白刃切肉,一名此刻在期近晋王身边是被砍死,动手的侍卫还没来得及喘口气,突然感觉如芒在背。

    “殿下小心!”

    嗖嗖嗖嗖……

    数十只弩箭箭矢飞来。

    “笃笃笃……”“当当当……”“噗噗噗噗……”

    至少三名护卫被射中生死,晋王自己也被射中左臂。

    在好似能撕破耳膜的马匹悲鸣声中,马匹拖着残破的马车横冲直撞。

    “老师!”

    “殿下您受伤了!”“保护殿下!”

    “把马车拦住,老师还在上头!”

    “是黄弩!殿下快走,可能是禁军也来了!”

    晋王浑身是汗,咬牙忍痛自己扎紧伤口。

    “把马车拦下来,不要慌,这不是禁军重兵,这是他们早就挪用了军库重械,快去把马车拦下来!”

    几名侍卫架着晋王一起急速狂奔,剩余的十几名高手左右搏命厮杀,追赶着前方马车。

    此刻马车上受伤的几匹马好似疯魔一般,带着马车在前面横冲直撞,有几名高手轻功腾起,到马车上厮杀开路。

    嗖嗖嗖嗖……

    这是夺命黄弩的声响,弩箭过后,又有几名侍卫为了保护晋王而倒下,周围越来越多的死士围杀过来,虽然晋王府的人普遍武功更高,但逐渐双拳难敌四手。

    “我们的人呢,多久能到?”

    “多日前散入城内的人应该都在赶来!”

    “杀出去,杀出去……往京畿府府衙方向!”

    。。。

    午夜之时,也算是浑身浴血的吴王率领这一路厮杀的军士逼迫到了天子御书房范围之外,守备在这里的仅仅是两百禁军和十几名御前带刀侍卫。

    到了这个时候,元德帝依然在御书房中看着书。

    夜间震天的厮杀他自然知道,甚至刚才在宫中前几道防线没破的时候,还有密报进来,说晋王在宫外遭遇众多刺客刺杀,又突围逃入了京城府衙范围。

    “陛下……若是,若是钱统领他们真的……”

    老太监额头满是汗水,明知道陛下早有安排,但这种情况他也沉不住气了。

    皇帝看看他,放下手中的书。

    “那便让他得了这个天下吧。”

    老皇帝拖着疲惫的身体从软塌上起来。

    “走,去见见孤的这个儿子,李思哲。”

    “老奴在!”

    “带上传位昭书。”

    老太监楞了一下,下意识问了句。

    “哪一份?”

    元德帝“呵呵”笑了一声。

    “晋王的那一份。”

    “是!”

    老太监缓缓走到龙案边的书柜上,打开一个沉香木盒,里头有两卷诏书,为确认不拿错,他都展开看了看。

    这两卷诏书分别属于吴王和晋王,且日期竟然全都是九月初一,也就是尹兆先进京面圣的那一天。

第277章 又一妙人

    午夜的皇城,两个皇子各自心情惨淡。

    吴王带着兵在御书房外与自己父皇面对面对峙,这种情况下,老太监李思哲依然手持圣旨,宣读传位于晋王的诏书。

    随后的发展并未如同气急的吴王所愿,他所领三军中,章建营和北玄营的军中统帅,在老太监宣读完诏书之刻,当即临阵倒戈,大声在自家将士面前宣喝吴王反叛,团团围住了中间的南军。

    最终又经过一阵厮杀,南军统领被杀,加上诸将士现在本就知道自己不是“正义勤王”,士气崩溃之下,纷纷跪地投降,在王府高手死绝之后,面如死灰的吴王也被生擒。

    而同一时刻的晋王已经逃入了京畿府衙,摆脱了追杀,并得知了吴王起兵逼宫。

    但信息同样不对等,晋王原以为上次自己父皇杀了韩柏山,应该是剪除了吴王一些触手的,但没想到居然还有章建营、北玄营和南军三支军队响应吴王的命令杀向皇宫。

    这种情况下,皇宫内的守备极可能是敌不过吴王势力的,晋王也不知福祸如何,只能寄希望于自己的父皇。

    更令晋王悲切的是,他的老师,从小到大陪伴他并教授他无数知识的少师李目书,没能撑过刺杀,中箭身亡。

    在逃入京畿府衙范围,各个京都衙门高手杀出的时候,李目书已经没了生息。

    “殿下,喝口水吧!”

    府衙大堂位置,一名侍卫端来一碗冒着热气的茶水,就坐在李目书尸首旁的晋王只是摇摇头。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自成年之后,很多事晋王都可以喜怒不行于色,但李目书的死,让晋王根本憋不住眼泪。

    “殿下,我们要不先想办法躲起来,万一吴王成事,定不会放过我们。”

    “躲?嗬……”

    晋王动了动身子就牵动了身上的伤,痛得皱眉不止,看看身旁老师的尸体,再看看忠心的卫士,笑了笑道。

    “不用躲,本王还是有些傲气的,流亡之事没那兴趣,争赢天下的人,输总是要输得起的!若是皇宫那边消息不利,你们就押了我去见大哥吧。”

    晋王说到这也自嘲了一句。

    “只是没想到,大哥会选择立即动手,都不等我回到府中,本以为那些老臣至少能劝他稳住两日的,真是好快的消息,好果决的心。”

    在晋王明显怀着悲情的声音说话的时候,李目书的鬼魂其实就站在自己尸体边上,带着不舍看着身上有箭伤也有刀伤的晋王。

    他已经喊过晋王好几次了,但对方都没有回应,想来是阴阳相隔不能见了。

    ‘没想到死后真有鬼魂存在……’

    他正想着,突然听到有阴恻恻的声音在一边响起。

    “李目书,你既已身死,就随我们走吧。”

    李目书转身望去,发现有几名黑袍高帽的官差站在不远处,那阴森的面部一看就不是活人。

    哪怕已经死了,李目书还是下意识感到惧怕。

    “你们是?”

    “我等乃京畿府城隍下辖的阴司差役,奉命特来将你带去阴司!李目书,休要耽搁了,随我们走吧,阳世之事与你再不相关。”

    阴差说话间已经走上前来,也没有给李目书拷上,只是阴气牵引之下,就使得李目书不由自主的就跟着他们往外走去。

    “等等!请稍等!”

    李目书恳请阴差停下,几名阴差也没有强带其离开,看着李目书的鬼魂走到失落的晋王正对面,深深长揖而拜。

    等李目书收了礼,几个阴差才带着他一起离去。

    他们穿门而过,离开京畿府衙,行走在深夜的京城街道上。

    俗话说鬼魅之速鬼魅之速,此时李目书能感觉到他们的速度远比一般马车还快。

    “敢问几位差爷,今夜京畿府死了不少人吧?”

    “是啊,这边死了很多,皇宫那边死了更多。”

    “那皇城那边,差爷可知结果?”

    李目书关心的问了一句。

    负责带他去阴司的一名勾魂使者看看他,露出阴恻恻的笑容。

    “算了,让你做个明白鬼,也好安息,皇宫那边,据说吴王还是功败垂成,诏书上传位的是你家晋王。”

    鬼魂李目书失神片刻,终于放声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瞑目了,瞑目了,多谢差爷,哈哈哈哈哈……”

    边上一些阴差也是摇摇头,死都死了还关心这些。

    送魂的队伍还在快速前进,中间李目书甚至能看到有些阴差锁着一大队鬼魂前进,而他这边只他一鬼,想来也算是特殊待遇。

    在从府衙前往庙司坊的路上,要经过京畿府最大的驿馆,在走近之时,李目书发现驿馆方向不同于别处,居然有一片堂堂的光亮所在,好似在周围形成一小片略显暗淡的白昼。

    几名阴差在走到这一路段时,已经绕开远处前行,而不是维持直线。

    “请问几位差爷,那驿馆位置,为何有光亮?”

    还是那位勾魂使者,他望向驿馆方向,再回看李目书。

    “因为那里是尹公所在!”

    尹公指的是谁,李目书当然立刻就反应了过来,但阴差居然用敬称,是令他有些没想到的。

    “那为何,为何……”

    “呵呵,京畿府阴司差人都知晓,阳世的尹公尹大人身具浩然正气,又携万民祝愿,邪祟术法不能害,等闲妖魔不近身,为人道所钟,为鬼神所钦,乃当世大儒大贤!”

    阴差说话的时候,敬重的语气是显而易闻的。

    李目书闻言感慨的望向驿馆方向,手臂相合拱手朝着那边拜了拜。

    “尹公,有你在,我走了也安心了!”

    这一拜过后,李目书再无牵挂,随着阴差行向庙司坊,走入鬼门关。

    。。。

    同一时刻,计缘带着天师杜长生就坐在永宁街的钟楼之上,钟楼白日里会根据时辰为京城之人报时,晚上这工作是更夫的,钟楼上自然没人。

    在入夜后到现在的时间,两人已经聊了很多,大部分是水陆法会之后,老皇帝怎么和几个天师请教修仙,怎么让他们炼制仙丹,以及几个天师间的一些龌龊。

    杜长生也明白自己遇上的真高人,基本知无不言也不敢说任何假话,自觉算是换得了高人一丝好感。

    “杜天师算是留京几个天师中,唯一一个有真本事的了。”

    “不敢不敢,先生是知晓的,我这点道行,岂敢称真本事,充其量比其他人稍强一些罢了。”

    计缘笑笑,通过两三个时辰的接触,杜长生的为人倒是多少了解了一些,不算坏,也有些机灵。

    “计某说你有真本事,并非是假话,比如你那纸人力士,就很有趣,至少计某以前未曾见过。”

    杜长生顿觉有面子,高兴的说道。

    “区区小道,没想到还能入了计先生法眼,此法是我师父生前研究出来的,我又稍加完善了一点,虽然上不得台面,但有时候能用来帮个小忙,或者露一手算是显圣,别看只是纸,力气不算小,相当于一个成年壮汉!”

    “有意思,不过看杜天师如此紧张那黄纸人,似乎此法很难成?”

    杜长生感慨着点头。

    “正是,数十年来,杜某不过就炼制成了六张黄纸人,多年使用损毁两张,如今精力不再,丢一张怕是都难补回来了。”

    计缘看着他,终于还是开口说了心中所想。

    “杜天师应当没有正统练气之法,不知计某用一篇练气诀同你交换这自研法门,天师可否割爱啊?”

    杜长生眼睛下意识得睁大,看向计缘。

    “正,正统练气诀?能化阴阳,分五行,能指长生大道的?”

    “长生哪有那般容易,不是得了练气诀就能成的,但比杜天师所练的定是要强的,天师直接入定观想心火来提炼法力,确实太过粗糙了,得练气诀至少可成就内天地之金桥丹炉……”

    “师尊!”

    杜长生大呼一声,直接站起来给计缘跪下了。

    这一嗓门直接把计缘给吓了一跳。

    “杜天师这是为何,快快请起,计某当不得此大礼。”

    “您要传我正宗仙法,杜长生自然要行师徒大礼,非如此不足以表敬意,师尊在上,请受徒……呜……呜……”

    杜长生突然发现自己说不出后面的话来了,嘴根本张不开,舌头在口腔里左突右转就是弄不开嘴。

    计缘揉了揉额头。

    “别了杜天师,这份大礼计某可受不得,要不此事就作罢吧?”

    杜长生大急,从怀里摸出一本书摆在身前,不断在地上磕着响头,看得计缘嘴角都抽了抽。

    “也是个妙人,这样吧,你若觉得此番是亏了,计某将来再将研究完善过后的法门传回于你便是,师徒大礼就休要再提了……”

    杜长生见好就收,赶紧点头,但抬头一看,面前已经没人了,他放在身前的书也一起消失,只不过放书的位置,多了一本线装的书册。

    书册正面书名的地方只有两个字,名为《小练》,翻开书页,里头文字细密妙美非常,更有一股道蕴连绵不绝,只是看了一小会就牵引住了杜长生的心神,恍惚间好似能觉出神意相传,但也只维持了一会,就因精神疲惫无法集中注意力了。

    但兴奋之下,杜长生休息一会恢复一点精力,就立刻会再次尝试。

    天色也在此期间慢慢放亮……

    丁亥秋,九月二十三,大贞吴王起兵谋反不成最终被擒,其弟晋王得封储君之位。

    九月二十四的早朝上,身上干干净净毫发无损的吴王带着枷锁跪在朝堂,身上几处负伤甚至没来得及换去血衣的晋王同殿而立。

    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大太监李思哲于御前再次大声宣读传位诏书。

    经此一事,朝野内外,无有不服者。

第278章 老皇帝再遇老乞丐

    时间过去三天。

    储君一立,前段时间强撑着看起来还健朗的老皇帝,就立刻又回归到了尹兆先回来之前的萎靡状态,甚至更加糟糕。

    在两年以前,老皇帝都自信至少还能活个十几年,更自信要在这段时间内找到仙人,求得长生不老药。

    老皇帝也算运势不浅,将精力倾注到求仙的时候,了解到的很多信息,都体现出一些仙的痕迹,虽然看似不可及,但确认仙神的存在是够了。

    这使得老皇帝产生了长生不老永享世间皇权的念头,吴王和晋王两个儿子确实都不算平庸,但在这种情况下就都很碍眼了。

    只是没想到一场机缘满满的水陆法会,使得老皇帝深受打击,身体就此垮掉,且仙路似乎也看不到了。

    那几个留在京都的天师,虽然其中也有人有些本事,但见识过真正仙家手段的老皇帝再也看不入眼,也很清楚那几人炼不出长生不老仙丹的。

    更令老皇帝绝望的是,他身体的状况比他自己想象中的还要糟糕,尹兆先大刀阔斧整顿婉州的时候还好,之后就每况愈下。

    此刻京畿府皇宫大内,天子寝宫处,元德帝躺在床榻上闭着眼睛休息。

    虽然天气不算多凉,但元德帝现在很怕冷,整个寝宫内被炭炉烤得暖烘烘的。

    刚喝完药的元德帝虽然很疲惫,但神经衰弱之下,闭着眼睛却睡也睡不着。

    计缘此刻就在寝宫内,立在老皇帝的床榻旁看着他。

    皇宫大内的各种守卫对于计缘这等人物来说,自然没多大作用,但身居皇位的皇帝其实关系人道国运的气数,又有紫薇之气缠身,某种程度上能驱邪避祟,但现在气息也弱了很多很多了。

    “嗬…嗬…嗬……”

    老皇帝终究是睡不着,再次睁开眼,望着床榻顶端喘息发呆。

    计缘这会很好奇他在想什么。

    上辈子的计缘,估计一辈子都接触不多这种身处这种位置的人物,这会看他却发现不论是劳作一生的农人,还是身系国运的皇帝,死前都是一个样子,或许后者还更没落。

    “嗬……有人…在吗?”

    老皇帝忽然沙哑的这么问了一句。

    边上原本有些瞌睡的老太监立马清醒,踏着小碎步走到床榻前低声回应。

    “陛下,老奴在呢!”

    皇帝看看他,摇了摇头,眼神中神色萧索,而实际上,计缘就站在老太监身边,只不过老太监是躬着身凑近皇帝的,计缘则是负手站着的。

    “陛下,您需要什么?”

    老太监又小心的问了一句,虎死余威在,更何况皇帝还没死呢。

    但老皇帝却没有看老太监,而是稍稍睁大了一些眼睛,看着老太监的旁边,颤颤巍巍伸出一只手,想要往前抓住什么。

    大太监李思哲往边上看了看,再扫了一圈四周,除了自己没有外人。

    “陛下,可否容鄙人问你一个问题?”

    计缘平淡而温和的声音突然传入元德帝的耳中,令后者双目一下睁大,呼吸都略显急促了一些。

    “嗬…嗬…嗬……请,请问!”

    计缘笑了笑道。

    “当初鲁老先生应该在殿前问过你一个问题,但你们最终有缘无分,我可以把他再拉过来一次,要不要见见他?”

    “嗬,嗬嗬……能,能令我,恢复生机?”

    听到老皇帝这个问题,计缘也是摇了摇头。

    “生死乃是天道循环,陛下如今已经油尽灯枯,多挨些时日尚可,想要恢复生机是晚了。”

    “那…那又为何……”

    计缘知道老皇帝想问什么,再次笑了笑回答。

    “带他过来,让你骂他两句也是可以的,多少算消去一部分心结,就你现在这状态,他应该还是愿意见见你的。”

    在老皇帝带着恍惚之色和计缘说话的时候,边上的大太监李思哲看看皇帝再看看空无一物的身边,心中有一丝惊慌升起。

    “陛下,陛下您怎了?陛下?”

    老太监伸手在老皇帝眼前晃了晃,但老皇帝的眼神焦距完全不在他身上,好似对他视若无睹。

    “陛下,陛下您在和谁说话?陛下……”

    老太监的声音不由的加重了一些,惊动了外面守候的宫女和太监,有两名宫女和两名太监匆匆小跑着入内。

    “李公公,发生什么事了?”

    李思哲看看皇帝床榻,脸色极为难看的对着几人道。

    “准备王参汤,陛下可能要不行了,快快去传各位皇子、大人,以及后宫娘娘们过来!要快!”

    “是!”“是!”

    几名太监和宫女都面露惊色,仓皇着急忙跑出去,外头的一众宫人和侍卫受到消息后也是立刻快步散去传讯。

    计缘看看太监宫女离去的方向,在看看边上一脸关切的大太监李思哲。

    “陛下,你可需要我将他找来?”

    老皇帝恍惚的看着计缘,喘了几口气询问道。

    “你,你是谁?”

    老太监李思哲赶忙走到老皇帝视线的正面,加重声音回应道。

    “陛下,是老奴啊,老奴是李思哲啊!陛下您不认识我啦?老奴我……”

    老皇帝一阵气急,激动之下伸手扫向李思哲身侧。

    “你……滚开……”

    老太监被老皇帝一瞪吓得心肝颤抖,缩着身子就躲到了边上。

    计缘看看这老太监。

    “陛下如今的状况,就不要动怒了,这李公公也是关心则乱,他看不到我的,至于在下是谁?呵呵……”

    计缘忍不住又是一笑。

    “陛下可还记得那个朝堂上没有抓紧的月饼?”

    计缘本还想调侃一句“陛下是否喝了那月饼汤”,但想了下还是不刺激这老皇帝了。

    “哦…原来如此……仙师你……”

    “我既然现身来见陛下,自然也是和陛下也有一些缘法,但却不是陛下所想的那种。”

    到了这个阶段,元德帝也了解了,颤巍着抬起手拱礼道。

    “劳烦,仙师去请那鲁仙师……”

    计缘也回了一礼道。

    “那陛下可撑住了,鲁老先生乃是世间仙道高妙之辈,未必好找,计某去也。”

    说完这句,计缘就往外走去,在老皇帝眼中,计缘几步之间身形淡去,很快消失不见。

    “嗬…嗬…嗬嗬……”

    老皇帝又躺回了床上,由于刚才的过分激动带来的体力消耗,显得气喘吁吁。

    ……

    时间慢慢过去,宫内外的人也都收到消息赶来。

    “父皇!”“陛下~~”

    “陛下~~”

    ……

    随着一声声带着真真假假的关切声音传来,许多皇亲国戚和大臣纷纷赶来。

    之前元德帝是嫌烦,不让任何人陪着,就连任贵妃也只是早晚来看看,现在骤然听到宫中传讯,所有人都匆匆赶来。

    这只是来的快的那些,还有更多的人还在路上。

    老皇帝看了看一众来人之后,再次闭目养神,并未多说什么。

    有太监小心翼翼的端着百年王参汤过来,任贵妃主动拿起勺子准备给皇帝喂参汤,却见到老皇帝摆了摆手,表示暂时还不用。

    皇宫外,计缘极有目的走向土地庙,他虽然对老皇帝说找老乞丐很困难,但计缘对于老乞丐的行踪早有所料。

    若对方已经出了大贞还不好说,但既然知道他们肯定在大贞境内,那么计缘就料定了在元德帝行将就木之刻,鲁念生肯定在京畿府内。

    说不准上回去稽州居安小阁拜访过后,两个乞丐就往京城赶了。

    在这京畿府中,和计缘关系最好的就是身材魁梧的京畿府土地,这土地算得上是计缘这些年见过的土地神中身形最壮硕的了。

    到了庙前都不曾走到庙堂内,只是传音入庙中,没过一会土地公就现身出来见计缘了。

    还是那个魁梧高大的结实身形,还是胡须青墨泛卷双目青墨,还是那一根看着能当重兵器使用的藤杖,土地神一现身就笑着朝计缘拱手。

    “计先生,找老夫何事啊?”

    计缘赶紧回礼。

    “劳烦土地公帮计某找个人,就是那老叫花子,应该就在京畿府。”

    “哦,这有何难!”

    土地公藤杖往地上一砸,当即有一圈波纹荡漾开去,有些像计缘用拘神时的变化却又有不同。

    “找到了,他并未匿息,计先生随我来!”

    土地公搭在计缘肩膀上,两者身形恍惚一下就遁入地面,片刻后在城西一座桥边遁出,正巧看到老小两个乞丐在桥下打盹。

    “呃,计先生也在京都?”

    老乞丐揉了揉眼睛,诧异的问了一句。

    “嘿,鲁老先生跟我走吧。”

    “去哪?”

    计缘看看小乞丐又看看老乞丐,心中调侃嘴上正经的问一句。

    “皇宫呗,我来请你去,给不给面子?”

    “计先生的面子……那自然是要给的!”

    老乞丐犹豫一下,还是占了起来。

    半个时辰后的皇宫内,寝宫里已经陪着几位皇子、几位后宫妃子,以及包括尹兆先在内的一些重臣,外头则还站着许许多多大臣和皇亲国戚。

    计缘领着老乞丐走入皇宫大内,小乞丐则留在土地庙。

    在两人走到寝宫范围的时候,看到已经有阴司差役等候在外头,看来老皇帝真的大限将至。

    不过老皇帝死是不入阴司的,有大贞国祚气数影响,会先入太庙然后入皇陵。

    但这也就是阴宅宽敞些,生前的事依然会有追责,只是因为灵位入了太庙有大贞国祚气数为保,不会被阴司刑罚直接给弄得魂飞魄散,而是能确保度过这一劫。

    比起常人,当然好处也是会有,只要大贞不灭,皇室在阴间肯定是不缺纸钱贡品之类的东西的,可阴寿尽了,还依然得地魂化入土天魂归于天,所谓永享太庙不过是阳间皇室的空想而已。

    计缘和老乞丐进来,其他人都看不见,独独老皇帝却能见到两人从模糊到清晰,慢慢走到了床边。

    只是老皇帝这会状态比刚才更差了,提不起太多说话的力气。

    “参,参汤!”

    老皇帝终于开口了,始终温着的参汤被任贵妃小心的喂入老皇帝口中。

    百年参汤吊命,一口气提上来,老皇帝顿时面色红润起来。

第279章 有可不可

    这一口气上来,老皇帝整个人就精神了起来,身体好似也有了一些力气,想要坐起身来。

    边上的任贵妃和大太监李思哲赶忙搀扶皇帝,旁边的宫女则在床榻后面塞好软垫。

    计缘看了老乞丐一眼道。

    “你看,特地等着你呢。”

    老乞丐嘴抽了一下,计缘嘴巴里讲来,话里坏外都是一副对方是受害人的样子,他可被砍了一次头好不好!

    不过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今天这场怎么说也得过一过了,而且看老皇帝如今的样子,心境确实是产生了巨大变化。

    这和人之将死有关,也和这两年的经历有关,于气相显化处能被窥见。

    老乞丐朝着老皇帝拱了拱手。

    “陛下,还记得老叫花子吧?”

    今时不同往日,此刻再见老乞丐,老皇帝自然没有了当年的倨傲,见老乞丐拱手,也是举起手回礼。

    周围一众皇子、嫔妃和大臣们,皆以为老皇帝喝了参汤是有最后的交代了,全都提起十二万分的精神等候。

    见老皇帝朝外拱手,所有王公贵族全都一起弯腰行礼。

    “孤,自然记得仙师……”

    老皇帝口中的话语比起之前清晰不少,声音也不带颤抖,但说出来的话却令大臣们摸不着头脑。

    晋王皱眉看向一边的辅宰,后者也是面露思索的朝着晋王摇了摇头,表示同样不解。

    还是大太监李思哲悄悄会知边上几位皇子和重臣。

    “陛下可能出现幻视了……刚才诸位还没来之前,就开始自言自语……”

    晋王看向自己父皇,心中五味杂陈,得到皇位的继承权固然是高兴的,可前头老师才刚出殡,今天自己父皇又是这般了。

    ‘皇权在握数十载,老来亦是如此!’

    晋王心中不由产生这样的思绪。

    尽管旁人都道皇帝产生了幻觉,但并没有人在此时打搅他。

    计缘等老皇帝说完话,直接揶揄一句。

    “陛下,人我给你带来了,有什么不忿尽管说出来。”

    老乞丐被计缘噎了一下,但老皇帝自然不可能在这时候骂他,于是笑着又问了一句。

    “陛下,若老叫花子我今天再问一次当初的问题,陛下会如何作答?”

    元德帝叹了口气,面上勉强拉起笑容。

    “这位仙师已经告诉孤了,孤气数将竭油尽灯枯,是不可能再活下去了。”

    可以,听到这话,老乞丐看看计缘道。

    “计先生,是不是话都让您给说尽了?那我来这干嘛?”

    计缘赶忙摆手。

    “绝无此事,计某也就说了这么一句,然后就去找你了,其他的话鲁老先生请便就是,我与陛下的缘法就这么多了。”

    老乞丐叹了口气,转头看向老皇帝。

    “陛下,外头有阴司日游神两位,皆是正使,有勾魂使者四名,皆是上吏,还有开道掌伞阴差八名,皆是鬼门关常备,他们都是来接你的。”

    老皇帝闻言感觉身上寒冷,面上下意识就露出恐慌之色。

    “孤,孤马上就要死了?”

    一边的任贵妃看着老皇帝眼神没有不聚焦,又一副害怕的样子,难受之下抓紧了老皇的双手。

    老皇帝这才回神看看自己爱妃,也死死抓紧了她的手。

    几位皇子和一些老臣心中也都不是滋味,元德帝虽然算不上是雄才伟略的圣君,但好歹也是一生要强,如今临了却如同痴呆。

    即便寝宫中有数名手段高明的太医在,但到了现在都已经回天无术药石无用。

    “陛下自然是马上要死了,世间万物当是都会有这一天,便是我老叫花子和边上这位计大先生,也多半会有这一天。”

    老叫花子看看皇帝和任贵妃四手相握的样子继续道。

    “老叫花子还可以告诉你,虽然阴差来接你的排场不小,但你纵使是人间九五之尊,死了下阴间,还是免不了阴阳司定魂,功过司问责,也不能免去罚恶司的阴间刑法。”

    老皇帝面上恐惧之色更甚,但却没有说话。

    “当然,皇帝的一生功过最难评判,又有太庙祭祀所在,你肯定是能撑过去的……老叫花子说这么多,只是想告诉陛下,你执掌大贞数十载,权倾天下享尽荣华,但区区数十载光阴一过,依然如田间老农死去之时没多大差别,终究要尘归尘土归土。”

    “当然,陛下这一生,必然是比田间老农要精彩万分,但老来空虚也会强上万分。”

    老皇帝张了张口想要反驳,但看看周围一堆恭恭敬敬等着送终的王公贵族,终究没说出话来。

    计缘此刻也是说了一句。

    “即便如此,世间人,一万个里头得有一万个想当皇帝。”

    “是啊,计先生所言不虚!”

    老乞丐叹了一句,再次看向老皇帝,刚刚说了这么多,老皇帝始终没有反驳,劝解人看开的话想来也不必多说了。

    “若非计先生扫去了那一滩血迹,今天你我也不可能如此心平气和的站在一起说话了,在老叫花子看来,这也是缘之所在,陛下还想知道什么,不牵扯王朝之事的可以同老叫花子说说。”

    老乞丐说到这里,面色变得肃穆。

    老皇帝眼中升起希望,一种生的希望,但随后就暗淡下去。

    “到如今,孤也没什么可期盼的了,倒是想问问,寡人阴寿几何?”

    既然阴间确凿存在,那么一些关于阴间的传闻也应该是真的,老皇帝现在有些好奇自己的阴寿了。

    “嘿嘿……”

    老乞丐笑了笑。

    “这得等你死后才能看出来,不过,老叫花子可以告诉你,纵使是那种史书上记载的明君,死后往往阴寿都没有十载,大多不过三五载作数。”

    “那,那之后呢?”

    “之后嘛,地魂化入土天魂归于天,便再无元德皇帝杨宗了。”

    老皇帝叹了口气,缓缓闭上眼睛,良久后双手挣开任贵妃的手,朝着计缘和老乞丐拱了拱手。

    “好,多谢两位仙师了,让孤临了能一窥仙妙真容。”

    “父皇!”

    晋王忍不住叫了一声,这一声中包含的关切被老皇帝听了出来,竟是有些感动得想流泪,转头看向脸色依然有些苍白的儿子,只是点了点头没说话。

    “尹大人到了,赵相到了,言大人到了……”

    外头依稀有声音传来,尹兆先和几位晚来的大臣纷纷入了寝宫,但也只是无声行礼之后站在一边。

    呜…呜……

    一阵无声的阴风扫过寝宫,一些大臣和王公贵族都感到身体发寒,而在老皇帝眼中一队缓缓走了进来。

    这会老皇帝反而不怎么怕了。

    这队阴差知道计缘和老乞丐在场,所以进来也不意外,先向着两人行礼。

    “见过两位仙长!”

    等计缘和老乞丐回礼之后,一众阴差居然纷纷转身,朝着尹兆先恭立的位置微微拱手。

    尹兆先似有所感,疑惑的侧目看来,周身浩然气隐隐散发光亮,竟是让他隐约看到一篇模糊的黑影站在皇帝床榻边上。

    “尹大人,您看什么呢?”

    言常也是感觉敏锐之人,但只是觉得阴冷,没看到什么。

    “噢,没什么!”

    老皇帝看到这一幕,着重看向尹兆先,似乎是明白其疑惑,老乞丐开口道。

    “尹兆先此人浩然正气已成,万民祈其平安,连鬼神亦是钦佩,乃是当世大儒大贤,当得起阴差一礼。”

    在老皇帝恍然的时候,日巡游正右使开口了。

    “杨宗,你的时候到了,身魂已然开始分离,趁着还有最后一口气,赶紧交代一句吧!”

    阴差也是看在计缘和老乞丐的面子上提前现身一会,并提醒了一句,否则正常就是等人死后才出现。

    老皇帝呼吸颤巍,看向晋王杨浩,招了招手。

    “浩儿过来!近些”

    “是!”

    晋王上前一步,凑近老皇帝身边,后者到其耳边小声说道。

    “尹兆先是大才更是大贤,可堪重任,务必不能让其被奸佞所害,朝中几位辅宰,除赵、刘两位外亦是能臣……”

    老皇帝快速交代几句,说话越来越气急,到最后,一只颤抖的手死死抓着晋王的脖子,却再也说不出话来。

    “父皇?父皇!”

    晋王看看自己父亲,双目已然闭上。

    “皇上驾崩啦!”

    “陛下!”“陛下!”……

    外侧百官下跪,一众嫔妃也尽数哭泣。

    计缘和老乞丐看着老皇帝的尸身,又看着其魂被阴差带走,前者感慨的说了一句。

    “计某还以为鲁老先生会再问一遍的。”

    老乞丐也不隐瞒。

    “刚刚有那么一会,老叫花子确实想再问一次,但此言一出,岂不是得一个几息命的徒弟?”

    “有可不可?”

    计缘看看他,淡然道了一句后飘然离去。

第280章 画面不敢想

    计缘的这句话令老乞丐稍稍一愣,看看床榻上老皇帝的尸身再看看已经离开的计缘,面上难得显出复杂之色。

    “哎……”

    老乞丐叹了口,也转身离去。

    寝宫内外哭声震天,皇帝驾崩的消息往外传去,皇宫大内从宫人到侍卫全都面向寝宫跪下,元德帝的死讯很快就会通报全国。

    老乞丐几步走出宫墙,远远看到阴差离去。

    这会老皇帝魂才离体,有蔽阴伞遮蔽天光,魂体不伤,又还没受夜风吹拂,一股人气还未散尽,本质上还不算是鬼。

    心头一横,老乞丐干脆运起法力,几步之下如奔如飞,直接追了上去,经过阴差边上的时候,从破布衫的口袋里扯出一根细细长长的红绳,朝着老皇帝之魂甩去。

    在阴差和老皇帝都没发现的情况下,红绳直接缠在了老皇帝的腰上。

    做完这些,老乞丐才拍拍手朝着另一个方向离去。

    早走一步的计缘也没有再去管老乞丐,人虽然是他找来的,但也管不到别人自由,他独自离开皇宫,沿着永宁街走在繁华的京畿府中。

    大街左右到处是热闹非凡的商贩和民众,很多更是来自天南海北,即便知道了老皇帝驾崩的消息,对也这些人而言也就是茶余饭后的一声“哎呀”或者“哦”。

    “计先生留步,计先生留步!”

    老乞丐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计缘站定,回头看着他赶至身边。

    等老乞丐到了,两人这才一起前行。

    “计先生可是要回稽州啊?”

    “先回去一趟,然后过阵子再出去走走。”

    听到计缘的回答,老乞丐“哦”了一声,之后好似没什么话说,两人就走向土地庙的方向。

    因为两人此刻的行进速度只是常人步行,等到了土地庙外的时候,老乞丐才突然又问了一句。

    “计先生,当初若是那老皇帝抓紧了你那月饼,你是不是会出来提点一下那老皇帝?”

    有时候,计缘也有些无奈,这些修为不浅道行高深的人,总是爱多想,但有些事在他看来,其实也就是简单的一和二而已。

    这老乞丐估计在想着他计某人为何对突然对老皇帝上心了,还是说可能以前就一直上心,但计缘今日也不过是有所感触,临时起意而已。

    “鲁老先生,他抓住了便是抓住了,计某甚至都没想过这种事情,左右不过是一个饼。”

    “当初不是您故意给的?”

    老乞丐还是又问了一句,本来计缘想回一句“你想多了”,但忽然又没了兴致和他多聊。

    “事到如今,鲁老先生何必再想这些呢。”

    老乞丐也是笑了笑。

    “计先生这是觉得和老叫花子说话无趣了?也是,论修为论心境,老叫花子差了您一筹不止,这杨宗在临死前的那会,确实能当得起老叫花子的弟子,是我令先生觉着失望了。”

    “不论是不是几息命的徒弟,生前死后一念之差,于杨宗和我都有不同意义,有道是身死如灯灭,身魂不整已非完人……”

    听到老乞丐这么说,计缘下意识的转头过去看看他,这话里话外似乎别有深意了?

    “怎么?鲁老先生这会倒是想收那杨宗了?可您也说了,身死如灯灭,你既然之前在意这个身魂完整,现在又改主意了?”

    这会两人已经到达土地庙,庙中的小乞丐也跑了出来,也让两人的话题暂止。

    因为计缘和老乞丐都是显露在外并未施展障眼法,所以土地公也没现身。

    “鲁爷爷!”

    小游跑着跳的过来,乞丐服口袋里鼓鼓的,八成是香案上的贡品,但以小乞丐的人品肯定不是偷的。

    “计先生!”

    到了跟前,小乞丐先向着计缘行礼之后,才凑近老乞丐身边,献宝似得给对方看自己口袋中的吃食。

    “走吧,虽然是土地公给你的,但要是被庙祝看到,指不定得拿着扫把追出来!”

    计缘玩笑一句,让小乞丐脸色大变,赶忙拉着老乞丐离开。

    三人只是朝着土地庙方向拱了拱手,就此转身离去,而计缘和老乞丐在离开一阵之后又继续刚才的话题。

    老叫花子这会终于和计缘交了一些底。

    “计先生,当日您是见过我砍头的,是否觉得有些神异?”

    那件事怎么可能忘了,计缘也是点头直白道。

    “老先生当日是真正被断首,而非以障眼法避过,所溅之血亦是真的,确实神异,若照常理,纵是修仙之辈,不已异术和强健肉身护体,直接让人砍了头,也是攸关性命的。”

    “嘿嘿……”

    老乞丐忍不住笑了笑,心道终于有你计缘也佩服我看不透我的地方了。

    “杨宗这徒弟我准备要了,等其受了阴司刑罚,就会去京畿府阴间要人,不用劳烦计先生同去,但还请先生留一书法令,京畿府那边还是更卖您的面子一些。”

    “这有何难,但现在计某好奇得紧,听老先生的意思,还能令杨宗身魂完整?”

    鬼类修行艰难,便是走神道也困难重重,盖因为其身不完满,鬼神修法体金身,何尝不是向着完整靠拢,而老乞丐的意思可不太像是要让自己弟子走神道的样子。

    难得见计缘一脸认真好奇的模样,老乞丐心中顿时升起茫茫多成就感。

    “老叫花子我有一门钻研许久的异术,当年被斩首不过是其中一道的显化,百年以前,我养过几节碧玉莲,如今有花三五朵,有藕十几节,此物极为珍惜,同世间几种仙竹一般,最善藏养离身之魂,可先令杨宗新魂不堕鬼道,之后嘛,计先生倒是猜猜老叫花子想做什么?”

    在老乞丐说到碧玉莲的时候,计缘脑海里已经跳出了一幅画面,一个胖乎乎的孩子,穿着红肚兜抓着红绫踩着火圈。

    “鲁老先生不会是想告诉计某,您不但干脆是想用碧月莲的莲藕为杨宗重塑一具真正的肉身?”

    老乞丐还等着计缘来一句“实属不知”,然后再告诉对方一个意外答案,结果听到计缘的话,顿时有些傻眼,脱口而出道。

    “这您也能猜得出来!?”

    这我还需要猜?

    计缘嘴角不由抽了一下,脑海中浮现的画面又多了一副,那是形如枯槁满是斑纹又不怒自威的老皇帝杨宗,并且老皇帝的画面和边上的哪吒在逐渐重合。

    “嘶……”

    这画面不太敢想象了。

    “呃,计先生您怎么了?”

    “鲁老先生,您准备给杨宗重塑肉身,是捏个孩童啊还是维持原貌?”

    老乞丐疑惑更甚,计缘简直是完全不意外,一丁点异色没有不说反倒关心一些奇怪的问题。

    “自然是维持原貌啊,难道捏个孩童另有好处?”

    计缘这反应,不由得老乞丐不往这方面想。

    “没没没,维持原貌便好,孩童并无好处!”

    计缘摆摆手,那样子引得老乞丐狐疑的看看他,对于老乞丐来说,计缘这人向来神秘,也不知道想的是什么,只能是讨要了书文之后便带着小游一起去了阴司。

    只可惜之后计缘也暂时看不到什么东西,杨宗的阴司刑罚要持续好一阵子,看人受刑想来不是他的爱好。

    老乞丐的碧月莲养在别处,加上老乞丐总是不愿透露自己的切实根脚,并且毕竟算是特殊妙法,肯定不会为外人所见。

    旁敲侧击几次,老乞丐就是装傻,计缘估摸着自己是见不着以后捏人的过程了,最终也还是告辞离去。

    。。。

    老皇帝的死确实是大贞的一件大事,但似乎又算不上什么事,至少对于普通百姓没什么影响。

    除了最初几天知道消息的时候茶余饭后热议了一下,之后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

    转眼间,已经到了这丁亥年的最后一天。

    年三十之刻,稽州家家户户都贴好了窗花红联,有条件的还挂起了大红灯笼,大户人家更是早早准备好了鞭炮等物,更不用每一家都必然精心准备的年夜饭了。

    德胜府的魏家宅院中,一个妇人坐在屋子中,失神的看着门外。

    “又是年三十了……”

    这么一会功夫,外头开始下雪了。

    “妇人,天凉,要不要我把门关上吧?”

    一边的丫鬟看有些风雪了,就询问了一句。

    “不用了,看看雪也挺好的。”

    而此时此刻,魏府大门外,有四个人正走到门口,领头两个脚步匆匆,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

    “止步,几位是谁?来我魏府门前所为何事?”

    魏无畏摘下自己披风的兜帽,露出一张胖乎乎的脸。

    “你说呢!”

    “家主!”“家主!”

    边上几个门房家丁顿时都激动出声,魏元生早就不耐烦了,直接跑进了府内,一路大呼小叫的往内府冲。

    “娘亲……我回来了……娘亲,元生回来了……!”

    这声音不但嘹亮也几具穿透力,远远就传到了内府深处。

    坐在房间中的妇人一下就站了起来。

    “小翠,你听到了么?”

    “好像是少爷回来了?”

    正说着呢,脚步如风的魏元生已经凭借记忆跑到了娘亲的屋舍位置。

    “娘亲!”

    穆氏看着眼前这个七八岁大小的孩子,虽然大了不少但还是一眼就认出了是魏元生。

    “元生!”“娘亲!”

    魏元生直接扑到了穆氏的怀里,也收好了力道没有将她撞倒。

    “你们怎么这么久都不回来看娘,你们怎么这么久都不回家……娘以为一辈子都见不着你们了……”

    这五年等得太过漫长,穆氏忍不住眼泪就直接哭出了声来。

第281章 孤寡老计

    这一幕看得边上的丫鬟也止不住眼泪,但不会打搅夫人和少爷的团聚。

    好一会,母子两人才分开。

    “快让娘好好看看你,元生都这么大了……”

    穆氏泪眼婆娑的看着自己的孩子,快五年没见,当初的三岁小孩,现在已经长得结结实实了,白白嫩嫩的样子看起来并未吃苦。

    “元生吃得好不好啊,睡得香不香啊,有没有人欺负你?对了你爹呢?”

    “娘,我这是在神仙府邸修行,又不是被发配流放,爹也过得很好,对了,你是小翠吧?虽然变化挺大的,但肯定是你!”

    一边丫鬟抹了抹眼泪,笑着回应。

    “元生少爷您还记得我呢,我还以为过了五年,如您那般小的孩子该把我忘了。”

    “哼哼,笑话,少爷我可不是普通小孩!”

    魏元生骄傲一句,然后朝着自己娘亲和小翠说道。

    “山里头有很多有意思的事情呢,我给娘说说吧……”

    魏元生兴奋得给自己娘亲讲述仙山上的生活,他知道常人对一些餐霞饮露的事情是非常好奇的,就专门挑着神奇的事情讲。

    说了没一会,就有下人匆匆从前头跑到内院,是来通知家主回来的消息,让穆氏去前院客厅。

    魏元生这才好似想起来什么。

    “对了对了,娘,这次不光我和我爹回来,我还带了门中师兄和师姐回来呢,他们是我师伯的弟子,平常在山上,除了爹和师傅,就他们和我最亲了!”

    “走走走,你们快和我一起去前头!”

    魏家府邸的前院,身在德胜府城内且有点的资历的魏氏族人,都纷纷赶来了家主宅院,就连老宅中的魏家老太爷也匆匆过来了。

    魏无畏带着关和与尚依依就在客厅中。

    包括魏无畏大伯三叔在内,越来越多的魏氏族人赶来,被人群围观,让两个从小都在仙府度过的人有些不适应。

    尤其是是尚依依,那样貌在魏氏众人看来,无愧于女仙或者仙女,凡尘哪有这般出尘姿容的女子。

    所幸有人精一般的魏无畏在,不会让两人太尴尬,他的家主威严不但没随着离开几年而减弱,反而因为这次回来更甚了。

    只是呵斥几句,就让魏家人的亢奋收敛不少,该看茶的看茶该备宴的备宴,客厅只有寥寥几个知道分寸且年岁不小的重量级人物作陪。

    等一众人都被魏无畏轰走,他才歉意的朝着两位仙府高徒笑笑。

    “呵呵……家中人太过好奇热情了一些,让两位见笑了。”

    听到魏无畏致歉,两人赶忙回应。

    “魏叔别这么说,是我们自己要来的!”“是啊魏叔,元生一直说除夕夜多有趣,我们也好奇的,所以他一邀请就一起来了,还得谢谢你们呢!”

    “那就好,那就好。”

    魏无畏客套着向两人大致介绍一下老太爷和自己大伯三叔,话没说几句,魏元生兴奋的嗓音就从后面传来,很快就拉着穆氏到了客厅。

    “依依姐姐,关师兄,这就是我娘,这就是小翠!”

    魏元生开心的朝着师兄师姐介绍自己的娘亲,穆氏和小翠都落落大方的行万福礼,魏元生可以无礼她们可不行,毕竟是仙人。

    而对面的关和与尚依依也连忙回礼。

    魏元生笑嘻嘻的走到师兄师姐边上,指着他们分别对着穆氏道。

    “娘亲,这个关和关师兄,以前我力气小打不起水,他经常帮我的,还帮我一起看顾药园,这个是依依师姐,经常找好吃的给我吃,还带我偷偷去……”

    “咳咳……”

    魏无畏干咳两声,一边依依也有些面上发烫,总觉得有种当着人家母亲教坏孩子的感觉。

    “总之今天是除夕,我们回家一起过年,今晚的除夕宴一定要热热闹闹的!”

    魏无畏高声说完,看着自己的妻子微微颔首,一份情意自含其中,令穆氏两颊飞霞。

    有魏元生在,气氛总是很快能融洽起来,他从中调和之下,尚依依和关和也开始逐渐融入魏府这份过年的气氛中来。

    其实在仙府,只要不是一直在闭关修行,一般新旧年交替也是挺重要的时刻,也会有一种属于仙府的独特过年气氛,玉怀圣境中的山花泉水都会有不一样的变化,一些年幼的弟子还会收到自己师傅炼制的一些小玩意。

    但玉怀山上的过年气氛,比起魏府的热热闹闹喜气洋洋,根本就不是一个级别的,尤其是家主和小少爷回归,整个魏府上下充斥着喜庆和欢愉,也让尚依依和关和觉着有趣。

    过年最开心的,永远是老人和孩子,有时候魏元生显摆似得运使一点小法术,就能吧一众家里的老小逗得惊叹声此起彼伏,魏家老太爷也始终跟随左右。

    同一时刻,一封请柬也由魏家的两位高手送往宁安县,虽然除夕宴肯定是赶不上了,但魏无畏和魏元生既然回去了,这礼数绝对不能少了。

    并且魏家父子这次下山,除了看望亲人,还有一个重要的事就是见计缘。

    两名魏府高手披着大氅,一人双马,不惜马力直奔宁安县。

    此刻的居安小阁中,计缘就坐在院中屋前的小竹椅上,翘着二郎腿靠着背后的屋墙,望着院中落下的雪花。

    虽然他这幅样子好似一个孤寡老人,但除了会想一想上辈子的家人之外,计缘倒也没有什么太过失落的情绪。

    京都回来之后,计缘学习了一下杜长生处得来的黄纸人,然后一觉就睡了挺久。

    今天醒来去吃面,发现孙记面摊的掌勺师傅已经换了人,不再是孙老头,而是他的小儿子了,这才得知孙老头已经干不动了,在家等着小儿子早点收摊回家过年呢。

    过年这个词对于计缘来说好像变得有些陌生了,他醒过来的时候是知道日子在十二月三十的,但直到面摊上和周围行人的议论,才有种已经过年了的恍然感。

    “计先生…计先生……”

    门外有极其低微的声音在呼唤,计缘笑了笑。

    “进来吧,门没锁。”

    话音才落,一只赤狐就小心的推开院门,然后蹑手蹑脚的走进院子,等进了院子,就火速关上门,甚至带上了插销。

    “你这样子,撞上狗群了?”

    计缘调侃一句,引得胡云连忙竖起狐爪子在面前“嘘”了一声。

    “计先生,今天年三十,人气大盛阳火极旺,就连那些狗都邪乎,我能来给您拜年已经冒了很大风险了!”

    “哈哈哈哈……你这狐狸,好歹也是炼化了横骨的,说出去真是给妖类丢脸!”

    “丢脸就丢脸,比被狗追好!”

    胡云确认的院外无狗,几步窜到计缘面前人力而起,拱爪道。

    “胡云代表陆山君和我自己,向计先生拜年问好!”

    “拜年得等春节,年三十可不算。”

    计缘站起身来,朝着厨房走去,准备给胡云尝尝蜂蜜茶。

    “哎哎,计先生,不是我们不懂礼数,是今年新春之刻,陆山君要拉着我一起修行,他开始脱胎换骨,在今年的年暮新春交替之刻,纳生化之新气,可是您教的,所以新春我来不了的。”

    “他倒是关照你啊……知道了,回去的时候也替我带个好。”

    计缘回应了一声准备烧水,胡云鬼祟鬼祟的窜到厨房,盯着一个灶台边的一个小罐子看着。

    “嘿嘿嘿……计先生,您其实不用那么麻烦烧水,我又不喜欢喝茶,给点蜂蜜就好了。”

    计缘看看他,心中颇有种山猪吃不了细糠的感觉,这种生活的仪式感,也不知道以后胡云能不能懂。

    取了个空碗,从罐子聊舀了几勺蜂蜜,计缘直接将碗递给赤狐。

    “拿着。”

    “嘿嘿嘿嘿……谢谢计先生!”

    胡云小心捧起这只碗,伸出舌头小心的舔了舔蜂蜜,那种沁人心脾的甜香顺着舌尖润泽五内。

第282章 金甲力士

    别看蜂蜜只是几小勺,但胡云只敢每次舌尖沾了点点的吃,这样滋味才最好,否则多吃一点就甜。

    边上的计缘看着赤狐捧着陶碗一脸陶醉的舔蜂蜜吃,也不在厨房待着,出去回到主屋内整理起新购置的东西。

    计缘今天才醒,除了出门一趟吃个面,回来静坐一会看看雪,现在才是要做正事的时候。

    从房间内拿出一个小圆筛箕,上头放了木尺、细炭棒、厚厚一叠大黄纸和剪刀,然后走到院子将东西在石桌上放下。

    胡云捧着个陶碗,狐脸满是好奇的走到了院子里,瞅瞅计缘坐在石桌前的样子,似乎是准备玩什么手工。

    “计先生,您干什么呢,学人百姓剪窗花的话,不该是红纸么?”

    计缘这会已经取了一张黄纸,用尺子和剪刀剪裁其中一块,再用炭棒画了一个人形。

    “哇,计先生好棒的丹青妙笔,厉害!”

    计缘看看这一块黄纸上的人形,头是圆圈,身子和手脚几乎都是笔直的杆子,这狐狸拍马屁的技术烂得太夸张了。

    没理会胡云,计缘用剪刀顺着之前画好的线条,一点点将黄纸人剪裁下来。

    这过程中,怀里锦囊内的纸鹤也飞了出来,停在计缘肩头认真的看着,如今的纸鹤除了趋吉避凶的本能,那一份好奇心也重了一些,尤其是现在计缘做的事情也和纸有关。

    没一会,计缘手中就多了一个黄纸人,大小大约是半个手掌。

    先将这一个薄薄的黄纸人放在一边,计缘再次如法炮制,在一刻多钟内剪裁出了十几个黄纸人。

    这些纸片人形态各不相同,除了第一个是站立姿态,其他每一个都代表着一种动作,有下蹲,有躬身,有单臂弯曲也有双臂交击,同样少不了左右脚的跨出,头部的左右偏转等。

    一开始在胡云看来计先生就是在玩,但其实这些纸片人虽然形态不同,但所有纸片人从的头部大小到四肢长短,全都几乎一模一样,每个纸片人的边缘更是有一层淡淡的法光隐藏,并且从剪裁第一个纸片人开始,计缘口中就似乎一直念念有词。

    而到了这会,即便是胡云也知晓计先生肯定在做法了,捧着早已经舔干净的陶碗一言不发的坐在石桌边,连呼吸都小心翼翼,一双眼睛更是眨都不眨,一对耳朵也企图听清计缘的每一个发音。

    没错,胡云想要偷学计缘的术法,或者说他这不算偷,是明目张胆的看。

    事到如今,胡云也越来越“懂事”,在陆山君的影响下,更是早已明白眼前的计先生,乃是世间有数的高人,道行深不可测,从他身边学点什么东西绝对是受用一生的。

    计缘完全没有躲着胡云的想法,就以这狐狸的呆样,也八成什么都学不到,更何况让他学去一点皮毛也无所谓。

    胡云就这么看着计缘弄出越来越多的纸片人,从最开始的十几张又开始不断扩展,有些本只有抬手的动作,后来又多了不少手臂弯曲的过程。

    杜长生和他师傅两代人的研究中,一般认为一百零八个的总量涵盖天罡地煞之数,也能完整承载纸片人所有动作,且也已经是他们法力尤其是心力承受的极限。

    毕竟每一个纸片人并非简单的头圆方身和杆子一样的四肢,实际上在剪裁过程中是会以心神和法力,补充描绘出其该有的指、掌、骨、皮、甲等神髓,口中所念的口诀速度非常快,更如同一种心神配合的补充说明,比如道清楚骨有几节,指有几根,甲页多少片等等。

    中间只要有其中一个环节出错,所有心神相连的纸片人就会一起化为灰烬。

    计缘虽然心神强大,但第一次尝试这种这种需要想象力和机械工作相结合的方式,也还是出了差错。

    大约在第九十张纸片人快要完成的时候,剪刀和心神口咒之间的配合出现了一点问题,快了一刹那将纸片剪了下来,这等于提前定型却还未定神。

    哗……哗……哗……

    计缘手中这张纸片,连同筛箕内的其他八十九张黄色纸片人,一起瞬间燃起一阵焰光,一刹那全都化为灰烬,把胡云给吓了一跳。

    “哎……心急了!”

    计缘叹了口气,挥手一扫,所有纸灰就一起飘走。

    这会胡云终于能抓住机会问两个问题了。

    “计先生,您刚刚在作什么法啊,那些小纸片人是用来干什么的,好多看起来像是在打架,您应该不是要弄灯影戏吧?为什么都变成灰了?”

    “多嘴。”

    计缘说了一句,继续开始第二次尝试,这次效率更加高了一些,直到备齐一百零八个纸片人,一共才过去了一个半时辰。

    不过计缘这还不算完,完整一套流程下来,他已经领会了这个术法的神髓。

    这已经是他推演改良过了,一些致命性的错误杜长生和他师傅道行不够理解不到位,计缘都修改过,他的敕令一道钻研得很深,所以触类旁通能看出一些问题。

    虽然杜长生和他已故师傅的创意和术法框架确实极为难得,但实际上这术法算是已经质变。

    杜长生和他那过世的师父的极限是这么多,不代表计缘的极限也会一样,他依然是继续剪裁纸片人,施法的过程更不曾停下。

    直到天色都开始昏黄,计缘才停下手中的动作,这次没有失败,一气呵成的完工了总计三百二十四个纸片人。

    用计缘的理解,后面两轮之数他称之为“补真”,有补足真意的意思,当然这只是更修仙的说法,其实他字意之外又有弦外之音,可以同为“补帧”,也算是他的一点怀念心思和小浪漫。

    至于为何补到三百二十四这个数目,主要还是计缘怂了,法力还是其次,越到后面心神消耗就越是成几何倍数递增,毕竟前面完成的不是放着就好了,而是要形成连接。

    他虽然还没到极限,但已经没有那么从容,万一要是错了一小步,前头的又全白费了,所以果断在三合之数的时候收手。

    三百多张纸片人在手中也是厚厚一叠,全都被汇聚到计缘手心,其他的部位各有动作不算统一,唯独头部全都重合在一起。

    计缘看看边上的胡云,这狐狸精神十二万分集中。

    ‘难得你也有这时候。’

    心里念了一句后,计缘遂双手合十将纸片按在两手手心内。

    在胡云眼中,计先生两手手心冒出一阵阵黄色的光晕,这光非常微弱,犹如黄色的光粉在指缝间飞舞。

    似乎在片刻之间,计缘两手之心鼓鼓囊囊的部分正在逐渐收拢,到最后如同和尚双手合十的佛礼姿势了。

    计缘看看半个身子已经爬上石桌,鼻尖都快要凑到他手掌边的赤狐,笑了笑展开了手心。

    “啊!只有一张了!这么多纸片人都不见了!其他的去哪了?”

    胡云看看桌上桌下,再看看计缘的手心。

    “计先生,这么多纸片人都合到一张里头去了?”

    “呵呵,猜对了。”

    计缘心情也很好,至少这模子已经起来了。

    手中的黄纸片人面上,不仔细看就以为是一张普通的黄纸,但若细观,能看到有一些浅显的轮廓线条。

    “计先生,这是什么术法,能用来干什么?”

    胡云一副想伸手又不敢的样子,看看计缘肩头的纸鹤再看看其手中的神奇纸片人,心道计先生其实还挺喜欢玩纸的。

    计缘看着手中的纸片人,最后一步还未完成,指尖悬于纸片人头顶,从指甲缝里渗出一滴血来。

    在这滴血滴在黄纸上后,随口回答了一句。

    “倒也还算不上作用多大,只是力气却不小。”

    “力气?纸片人?”

    胡云看看这纸片人,黄纸上刚刚滴入了计先生一滴血,此刻却依然是不见红色。

    “不错,虽然差异较大,但此法也可算是符之道的一种,术成之后施法召唤,有金甲力士随应而生。”

    计缘说到这瞥了一眼赤狐道。

    “看好咯。”

    说话间,手拈黄纸竖于眼前,一阵阵法力涌入黄纸,随后计缘将之朝着身前抛落。

    “力士何在?”

    话音一落,黄纸还未触地,就有黄色光雾显化,一尊人影在光雾中浮现并且延展开来。

    片刻之后光雾消失,原地出现了一个极其魁梧的人,其身披着金环铠甲,头戴金盔,身前身后都拖着黄绸絮,身高比计缘足足高出两个头有余,面色赤红,虬髯如针,计缘站在他边上都好似一个小孩。

    出现的巨汉在计缘面前双手相抱缓缓躬身,出声如同低沉洪钟。

    “尊上。”

    “计,计先生……这,这是纸片小人?是,是活的!”

    边上的赤狐已经目瞪口呆,躲到计缘身后爪子指着力士,说话都结巴。

    “算不上,如同我所说,力气算是不小,也很听话,但却十分呆滞,唬唬人倒是绰绰有余。”

    计缘抬抬手,金甲力士就缓缓直起身子,保持一个站立状态了。

    胡云缓了口气,从计缘身后出来,小心翼翼的挪近这巨大的力士身边,见对方没有反应,伸出爪子敲了敲裙甲。

    “叮叮……”

    声响如同金铁。

    “这不是纸吧?”

    “你说呢?”

    胡云抬头看看力士,对方从始至终都没什么动作,更不看他。

    ‘好威风啊……’

第283章 再见元生

    “是不是觉得很威风?”

    计缘像是能看穿胡云的想法一般,直接调侃着问了一句,就见到赤狐点头如捣蒜。

    “是啊是啊,这个大块头看起来好厉害,感觉都能把陆山君揍趴下……”

    胡云看看金甲力士,再看看计缘,本来他也觉得就是计先生也打不过这大块头,但考虑到这个威风的金甲力士就是计先生作法弄出来的,又觉得还是计先生厉害的。

    计缘摇了摇头。

    “陆山君只要知道这力士的根脚,就是不用什么高明手段,仅仅是戏弄一番就能耍得这力士团团转。”

    计缘揉了揉眉心缓解疲惫感,现在看来,以杜长生和他师傅的微末道行,两代人能炼制出总计六张,已经算是很难得了,而且之前的力士之法远不能和计缘推衍过的相比,虽然只是一百零八道纸片人,可估计每次炼制都是心血无数。

    整理了一下桌上的碎纸屑和工具,计缘将筛箕拿回屋内。

    胡云看看一动不动的金甲力士,赶紧跟着计缘一起进屋,嘴巴里还一刻不停。

    “计先生,计先生,这个术法叫金甲力士神符吗?”

    计缘转头看看外头依然伫立的魁梧力士,对着赤狐道。

    “确实可以这么叫,也可以叫做黄巾力士。”

    赤狐脑袋伸出门外仔细瞧瞧,确实能看到那个披甲巨汉前后都挂着黄巾。

    “那为什么不是红巾呢?我喜欢红色,就像我的毛发一样,多好看!”

    说话间,胡云还冲着外头的巨汉甩了甩自己的尾巴,他现在浑身毛发火红且毫无杂色,确实异常惹眼。

    不过这番动作自然无法令金甲巨汉有任何反应,仿佛对方的眼神就只是看着身前几尺外的空气一般。

    计缘也不恼胡云的插科打诨,耐心解释了一句。

    “黄乃玄色,这一叠黄纸也非普通纸张,而是纳了一丝土灵,虽极少,但却能指代中正庄严之土,浑厚坚深又能塑形塑性,有句话叫做力从地起,力士身系大地,只要法力不尽则力大无穷……”

    话音到这,就像是得到计缘的某种授意,金甲力士缓缓弓步收拳紧握,随后猛然朝着斜侧天空打出一拳。

    “呜…….砰……”

    拳头撕裂空气,打得周围气流微微一震。

    “哗啦啦…哗啦啦……”

    这一拳带起了一阵斜向上的风,将大枣树的一片枝丫吹拂的上下摇摆,一些叶脉间的薄薄积雪也都纷纷落下。

    胡云呆呆的望着这一幕,心砰砰跳的同时,也突然意识到计先生前头话里的意思。

    “也就是说,这大个子要是被挑飞到空中,就会立刻变弱?”

    听到胡云下意识的这么说了一句,计缘也是微微一愣,深深看了还在盯着外头力士猛瞧的赤狐一眼。

    “确如你所说,力士若不能踏地,力量的来源便只剩施术者召唤时给予的法力,容易力有未遂不说也不能持久,算是此术的又一个弱点……”

    计缘话音顿了一下,放好了见到黄纸等物,走回到门口看看外头,才继续道。

    “但若力士踏地,也不是那么容易会被挑起的,嗯,这事可不能到处和外人去说,知道了吗?”

    胡云看看这力士一副生人勿进的可怖样子,想来计先生说得绝对有道理,点头回答。

    “知道了!”

    赤狐还想着以后自己也能有金甲力士跟着耍威风,便是计先生没吩咐也不可能去乱说的。

    “计先生,我能用得了这个吗,一定要如您这样法力深厚么?”

    “你是想炼符还是用符?呵呵,若是炼符你现在就别想了,若是用符,辅以精血也能勉强使用,只是这样有些损气。”

    这金甲力士计缘也没有好好看过,实际上其身前身后的黄绸绫巾还有另外的作用,既可以辅以支撑身形,也有捆锁之能。

    ‘总的来说,挺满意的。’

    只不过如果纸片人损毁了,那么这么一个金甲力士也就没了,计缘觉得,将来要是能将这门术法修炼到“诞之以极,消之以虚”就好了。

    以极数的纸片动作合而归一炼成力士,最终又将力士神符消弭天地,遁去那一重神符消形的危机,那某种程度上就接近一个真正鲜活的金甲力士了。

    想到这里,计缘伸手招了招,院中的金甲力士顿时身形消散,重新化为一个黄色纸片人,飞回到了计缘的手中。

    看到纸片人消失在计缘的袖中,胡云露出了强烈的羡慕眼神。

    “天色变暗,时候也不早了,你早些回山去吧,陆山君既然说要带上你一起迎春,便是打算助你一把,早点回去做准备吧。”

    计缘挥挥手开始赶狐了,倒不是他不想胡云待在这,而是不希望这狐狸到时候回的太仓促,或者说还可能因此让陆山君分心。

    “哦……”

    胡云应了一声,探头到计缘屋里看看黄纸和剪刀被收起来的方向,犹豫一下还是出了院子。

    “那,计先生,我这就先走了,那个,那个力士神符……能借我看几天不?”

    “不行!”

    “哦……”

    胡云几步一回头,最终还是走到院门位置,踮起后肢伸爪拉开了插销,开了门出去了。

    赤狐一走,院中好似顿时安静了不少。

    听着远方传来的狗叫声逐渐密集,计缘失笑一声,走到院中收起了之前胡云吃完蜂蜜留下的陶碗。

    到了厨房里,整理锅灶和柴枝,厨房还有一些鸡蛋,一堆萝卜,一条咸鱼干,好歹是年三十,又没有一觉睡过去,计缘打算开个灶做点菜。

    一碗炒鸡蛋,一碗萝卜炖咸鱼,外加一小锅米饭,味道居然意外的不错,这倒是有些后悔没有留胡云也尝尝了。

    当夜辞旧迎新之刻,青藤剑欢快的升空,直飞牛奎山,于虎啸声中从斩下一小朵新春云气。

    万物新春,胎骨化生。

    。。。

    正月初一的时候,计缘还在被窝里就听到了宁安县各处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不过真正让计缘起床的,是一阵接近居安小阁的脚步声。

    “咚咚咚……咚咚咚……”

    “请问计先生在家吗?德胜府魏氏家仆,奉家主之命,前来恭请先生!”

    计缘披穿好衣服出屋,一夜落雪让入目都是银装素裹。

    等到院里动静,外面的两人也不再敲门,而是静候在院外。

    “吱呀……”

    计缘打开院门,见到了外头两个风尘仆仆的汉子,两人须发间还有白霜,脸冻也得通红,再红个几分都快接近他的金甲力士了。

    顶着寒风一刻不停,四匹马轮换骑,奔驰了两三百里陆,一昼夜不到的功夫,硬是被他们赶到了宁安县。

    “见过计先生!”

    见到计缘开门,两人赶忙一起行礼。

    “魏家主下山了?两位进来喝口热茶慢慢说吧。”

    计缘看得出来这两人武功不俗,但到底也不是铁打的,现在都有点哆嗦。

    两人也不推辞,进了门细观小阁院内,一颗披着雪却依然翠绿的大枣树,一口被石板盖起来的井,一张石桌和四个石凳,周围也是普通的屋舍。

    ‘这就是世外高人住的地方?’

    等坐在主屋客厅捧着热茶的时候,两人才在计缘的询问下详细说了魏家的情况。

    “哦,依依和那小子也一起来了?”

    “正是!”

    两人捧着茶盏暖暖手,然后喝了一口,这一口茶水下肚,除了清甜,还有一股暖流自胃部流窜全身,逐渐驱散了这一路的寒意。

    他们没在居安小阁待太久,大约半刻钟后就又告辞离去。

    计先生答应新春期间过去,那两人就要立马要起身回去通知家主,好早做准备。

    小阁院门处,目送两个骑手离去,计缘思量了一下,转身将家中门窗之类的全都关好,随后直接于院内一跃腾空,在天际踏云去往德胜府城了。

    很快,计缘就已经踏足德胜府的街道,并踱步到了魏府门外。

    说来也巧,这会尚依依、关和、魏元生三人正好往府门外走,边上几个下人捧了很多长串鞭炮,显然是准备出府来放鞭炮了。

    哪怕都和计缘多年没见,但不论魏元生还是尚依依和关和,都是在见到计缘的第一时间就认出了他。

    “计先生!”“计先生来了!”

    魏元生赶忙一把抓过边上家仆手中的鞭炮,朝着他道。

    “赶快去通知我爹。”

    “是!”

    等人一走,魏元生直接一个纵跃从府门那里跳到街上。

    “计先生快来,我们一起放鞭炮!”

    计缘朝着有些拘谨的关和与尚依依点点头,再望向魏元生,几年不见,这小子倒是打了个好基础。

第284章 有钱人的快乐

    计缘也是有些童心未泯,而魏元生本身就是个孩子,尚依依与关和则是好奇。

    几个年龄不一修为不一的修仙之人,还真就凑在魏府门前研究着放鞭炮。

    原本几尺长度的鞭炮,经过头尾连接起来之后,直接成了一条鞭炮长龙,反正这边这条街道几乎都是魏家的,两边建筑也都是魏家产业,所以这鞭炮横在魏府门前,一直前后延伸出去老远。

    魏无畏出来的时候,就看到计缘和自家孩子蹲在门口不远处的鞭炮链一端鼓捣,关和与尚依依则在另一端串鞭炮。

    即便是修仙之人,这份体验还是挺难得的,尤其是和计缘这样的高人都一起做这件事,连尚依依和关和也认真对待放鞭炮这件事了。

    等到一切就绪,仆人拿着一支点着的香递给魏元生,后者也小心的凑近鞭炮导火索的位置。

    “依依姐,关师兄,快躲开,我要点了!”

    见人都躲开了,魏元生点着了导火索后扔掉香就跑,虽然算是个修仙之人了,但放鞭炮这种事他又没经历过,不光是他,尚依依和关和也是闪开不近的距离。

    “啪啦啪啦啪啦啪啦……”

    鞭炮炸开的密集声响和火光一直沿着“鞭炮链”前进,魏元生嘻嘻哈哈的拍着手,在最初的小心过去之后一直在后面追着。

    计缘站在原地听着鞭炮的响,一会之后才转头看向府门口的魏无畏,后者连忙拱手行礼,并引请向大门,计缘点点前头的魏元生,表示放完鞭炮再进去。

    好一会鞭炮才全部响完,魏元生这才心满意足的随着众人一起回了府里,一路上还和计缘说个不停。

    魏元生在以前没上山的时候就想试试放鞭炮,但那时候他才三岁都不足,家里人不会让他做这么危险的事,如今从玉怀山归来,可算是过足了瘾。

    半刻钟后,魏府后院的其中一间会客厅前,魏无畏当先领着计缘和其他人来到这里,亲自推开了门。

    “来来来,计先生请,大家都里面请,计先生来得巧,正好魏某正备好了一桌好东西。”

    刚刚门还没开,计缘已经闻到了里面的香气。

    此刻和旁人都看向室内,计缘能看到一张特殊的大圆桌摆在室内,分成上下两层,上层居然可以旋转。

    “都请进,都请进!”

    在魏无畏盛情邀请之下众人步入室内,在桌前落座。

    一盘盘小吃糕点陈列,上好的茶水泡好,连同魏家父子在内的几个修仙之人都在坐在这里,除此之外连个下人也没有。

    这是计缘第一次看到类似上辈子圆桌转盘一样的东西,只不过魏府的这个完全是木质的,由能工巧匠打造,让诸多小吃糕点能摆在上头供人转动取用。

    这桌子也异乎寻常得大,足足能坐得下二十人,圆盘边缘摆放了许许多多小碟子,计缘粗略算了算,起码得有六七十种不同的点心。

    ‘有钱人的快乐啊……’

    计缘还在心中感叹着,魏无畏就自己对这一桌东西作了说明。

    “计先生,还有关小师兄和尚小师姐,魏某没有什么特别的爱好,唯独对这吃食极为讲究,在玉怀山上固然取用的都是仙家之产,但还是贪恋凡尘美食的。”

    魏无畏摸摸自己的肚子。

    “别看只是这小小一桌糕点蜜饯,这可是魏家十几位名厨早晨新做的,到现在才完工的食中精品,魏某称之为点心席。”

    就冲魏无畏这身材,计缘就相信他说得是实话。

    “来来来,大家快尝尝,魏某先不客气了。”

    魏无畏胖乎乎的手已经开始抓着糕点塞嘴里,那副洒脱的样子看起来毫不做作,不过这并非他真的一直都是如此,而是很清楚在计缘面前这样洒脱一些要更好。

    事实证明吃东西的场合最能提气氛,从百姓人家到王公贵族都是如此,计缘等人也是一样,品尝这些精美可口的点心,让厅内的气氛变得更融洽。

    计缘知道魏家找自己肯定有事,但也乐得边吃边与人聊聊天,谈谈这五年魏家父子在山中的修行。

    有些事计缘问得很细,不完全是关心两人,也是借此了解玉怀山的基础修行到底是怎么个修法。

    其中过程算是具备情理之中的系统性,细致程度却又有些预料之外,除了师父指点修行上的困惑,还多了师父借用圣境阵法,亲自为弟子导引灵气洗涤肉身,以及接引星力刺激窍穴,在弟子蕴化意境丹炉和开辟金桥的时候护法。

    并且亲近的长辈还会教考晚辈弟子的修行状况,主要看一些基础的术法和护身器物掌握情况。

    玉怀圣境在群山中,虽然算不上隔绝于世的洞天,但却能算是一块福地,少了一些洞天世界的特有神异,但灵气十分充沛却不逊色分毫,甚至还有某些地方更胜一筹,毕竟福地本就依凭特殊环境和事物,一如玉怀山的玉铸峰。

    师门的细心指点,加上修行环境的特殊,这些点滴看似简简单单,却也是一个仙府修行圣地的基石之一。

    计缘听魏无畏和魏元生的讲述,加上尚依依同关和的不时补充,对玉怀山弟子的修行有了一个更全面的认识。

    相比之下,计缘觉得自己对待那几个勉强有点传法之缘的存在,绝对算是散养,但却也并不认为两者有高下之分,重人重心之间的比重不同罢了,再说计缘指点的都算是半路出家,情况也不同。

    这种拉家常的话聊的差不多了,魏无畏朝着自己儿子使了个眼色,将鼓鼓的腮帮子内的糕点咀嚼咽下,咕噜咕噜喝下半碗茶,才好似突然回想起什么般朝着计缘道。

    “计先生,我师祖回来了呢!”

    计缘稍稍愣了一下,看看魏元生。

    “你师祖是谁?”

    “我师祖叫裴正,前些年在天机阁,这次回来我是第一次见他呢。”

    听到魏元生的解释,计缘就恍然了,确实有这么一号玉怀山的真人,在早几年前因为天机阁流言一事远去南荒洲天机阁。

    “原来他才回来啊?”

    计缘笑着问了一句,这也算心里话,他还以为那人早就回来了的。

    一边尚依依也点头说明。

    “师祖他老人家毕竟是去南荒洲,远隔天堑,跨越重洋荒海,中途还有天域海域的种种奇诡之事阻隔,为求迅捷,很多地方都孤身飞遁,未曾借助界域摆渡,来回一趟实属不易。”

    “哦,那倒是辛苦他了。”

    计缘随口说了一句,心中想的是这一卦算的什么,不过没等他问,尚依依就又继续说了下去。

    “师祖在天机阁与几位长须翁一起,倒转数年间的星象,最后推定其中三年的星象变迁,重新推衍其中的每一日每一夜,又花去一年在定当时的天地乾坤之数,一年倒转四年定卦,才算是算完那一整卦,然后恢复了一段时日,又匆匆赶回来的。”

    计缘表面上还是那副淡薄不惊的样子,心中是听得一愣一愣的,这算一卦工程浩大啊,而且听起来这次衍卦似乎还真被他们抓住点什么。

    “那裴真人带回什么消息,玉怀山让你们来告诉计某?”

    计缘皱着眉头,带着一丝疑惑的语气询问一声。

    边上的魏元生抢着说道。

    “怪就怪在这里,师祖说当初三位长须翁即时衍算纷纷身受重伤,这次他们在天机阁提足精神做足准备,花费数年代价卜算,反而还不如当初那一瞬窥探得多,听天机阁的人说,这是天机混沌,若非天变就是人为,总之绝对不简单,不可能是他们搞错了。”

    魏元生看看计缘,继续道。

    “然后师祖回来之后,听说了计先生的事情,顿觉奇异非常,正巧我今年又能回家过年,就让我们问问计先生,对这一卦的看法……”

    说到这,魏元生又看着计缘小声问了一句。

    “计先生,其实师祖说因为可能涉及我玉怀山崛起之机,山中可能会仿照天机阁,在这大贞实地重推一次天机衍算,但他觉得这事绝对没戏,让我私底下跟您说一声,要是可以,您就提醒一下山中那些长辈,还是说您觉得山中这么做也合适?”

    计缘想了想,看看几人,最后朝着魏无畏问了一句。

    “这事只是那裴真人私下让你们来说的,玉怀山其他人不知道?”

    魏无畏知道躲不过去,勉强笑了笑说道。

    “在我看来,虽然明面上告诉我们是裴真人私下之言,其实也是山中对先生探探口风,一来可能觉得先生您同这事也有些关系,二来若是先生有兴趣,也可一同卜算……”

    计缘无奈摇了摇头。

    “玉怀山如何做,计某并无任何兴趣,计某在大贞待了够久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出去走走,这天机一卦,算与不算都与计某无关,回去转告山中诸位真人,计某还没这么大能耐独搅天机。”

    “比起这些,计某倒是更在意魏家主请我来要如何招待?”

    魏无畏一愣,顿时难得有些无措,小心询问道。

    “呃,在下该如何招待,或者计先生还有什么讲究?”

    计缘笑了笑,既然有十几个名厨,那也得体验一把有钱人的快乐。

    “没什么讲究,大鱼大肉上啊!”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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烂柯棋缘介绍:
烂柯旁棋局落叶,老树间对弈无人
兴所致天元一子,再回首山海苍茫
……
一觉醒来,计缘成了一个破旧山神庙中的半瞎乞丐。
真人一柄剑,神棍一张嘴,就是计缘在这个可怕的世界安身立足的根本。
烂柯棋缘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烂柯棋缘,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烂柯棋缘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