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8章 万千精怪皆脆弱
这边周围现在没什么人,计缘也不用顾忌什么,直接回礼问候。
“白江江神不必多礼,是计某扰到你的兴致了。”
白齐回头望了望江神祠的方向,笑笑道。
“玩乐而已,能够陶冶心情,也能够更了解人间百姓之意,了解他们心中所想。”
不说别的,至少计缘觉得如今的白齐,精神状态上比以前好了不少。
“对了,这位便是胡云吧,只是这么几年没见,道行精进倒是迅速,天资不凡啊!”
这狐狸当年和计缘一起来过春惠府,还在江边和大青鱼以及老龟有过一段小场面,白齐当然认得。
这白江神半真半假的夸奖了胡云一句,令胡云有些不好意思的同时,也诧异于这江神居然认识自己,但礼数还是不能缺的,于是他立起身子,两只前爪也做出拱手姿势。
“在下胡云,见过江神大人!”
见这狐狸这么郑重其事的行礼,白齐想了下,也浅浅回了一个礼,算是给了胡云极大的面子,随后才把注意力重新转回计缘身上。
“计先生可要游览一下这春沐江第一祠?我可为先生领路解说一二,多年来无数文人墨客都在江神祠留诗题字,以后工匠画师挥笔留景,江神祠中的几条廊墙可都是宝啊!”
以前白齐对这些其实并不关心,但当初既然在计缘面前应诺要真正当好这个江神,那么白齐对江河中的水族,依江生活的人和动物就都关心起来,后来更是发现了江神祠中的瑰宝。
多次为历年来在江神祠留下的诗词画景所迷。
计缘倒是确实很想见识一下,但是他这双眼睛如果不是看极为特殊的东西,想要瞧清楚就极为费劲。
虽然如今在有些方面已经练得炉火纯青,比如看信看书,以前需要印刷纸张或者竹简一类刻字的东西才能流畅阅读,换成普通书就得凑得很近,费力费神。
而现在,能靠着指尖摸过纸张的细微触感差异,摸出来“字感”。
可是要看江神祠的廊墙就没那么简单了,估计很多情况下还是得贴得很近才能看个大概,诗词还好,毕竟是文字,看个大概能看出写得是什么字,就能通篇文章都理解其意,可是画的话,就雾里观花看不真切了。
白齐毕竟是与计缘有联系的一枚白子,计缘便指着自己的眼睛直说道。
“白江神莫不是不清楚,计某这双眼睛,其实是半瞎的。”
边上的胡云明显愣了一下,然后才想起来记先生确实是个瞎子,但平常行坐立卧等干任何事的,都没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很容易让别人忽略这一点。
不过白齐显然没有忽略这一点,或者说既是之前没有意识到,在此后的反应也处理的极为自然,几乎是在计缘话音刚落,他就爽朗笑道。
“先生不必困扰,那些先生看着模糊的字画,自然也就没那多大看的价值,但有些字画年深日久,却寄着留墨者之神韵,实在非凡,此等字画想必先生也能瞧得真切!”
“哦?那我倒真要去看看了!”
计缘还真被白齐说得起了好奇心。
“先生请!”
白齐伸手引请,带着计缘和胡云一同前往游人如织的江神祠。
这次白齐带着计缘进去,可能考虑计缘的感受,就用上了障眼法,以至于两人一狐都被旁人忽略,直接走到了廊墙位置。
上次来江神祠还是很多年前的事了,那会计缘道行是真的浅薄,并且也有事在身,只是江神祠中间一间间殿堂穿过,直接到了江神大殿,上了柱香还把自己吓了一跳,急急忙忙就脚底抹油溜了,加上眼神本就不好,以至于根本就没怎么瞧见侧边的廊墙。
这次又春沐江江神亲自领路,带着计缘和胡云一起沿着江神祠的廊墙慢慢的走,计缘几乎一窥就见真章。
乍看一眼,廊墙上花花的写满一片,并没有如何,但再细看,隐藏在密密麻麻的题词和画作中,有一些文字和画作隐隐透着纤毫般的微弱光明,使得计缘越看越清晰,久之则观神现。
这些也未必就真的全是当年作词作画的人厉害,文采斐然技艺高超是肯定的,但不可能长久留神,世间能有几个左狂徒。
但江神祠香客众多游人更多,尤其是来这廊墙上评头论足舞文弄墨的文人骚客,在江神祠建成之后的近两百年来就没间断过,在这种愿力场合,后来者赋予了廊墙作品越来越多的神意。
此类例子大多体现在画作上,也令这些画作在时间的沉淀先,色泽显得越来越深邃多变,变得比当初才做成之时还要美轮美奂。
看着计缘走在廊道上对其中一些画作和诗词精品流连忘返,白齐带着一种微微的自豪对他道。
“计先生,这我这江神祠如何啊?”
“不错,不愧为春沐江第一祠,这些诗词文章倒是本身寓意好,但这些画却有了一丝深邃,或许百十年后能成为壁画上的精怪。”
计缘很是感兴趣的这么说着,而一边的胡云在听到这话后,更是诧异的看着墙上的这些壁画,他开始只是觉得有些画特别好看,但从未想过这些画以后可能成精。
“计先生,画也能成了精怪啊?”
“只能说这种可能,世间精怪多不胜数,很多的产生也都是机缘巧合,只要有孕灵的条件,就有孕灵的可能。”
计缘说到这便不说了,白齐看看胡云这好奇的样子,边代为讲解道。
“先生说得不错,不过此类精怪初生极为脆弱,受不得外界干扰,或者干脆就得有人细心呵护,否则,一个顽童拿一根树枝在墙上胡乱挂擦,都极有可能要了它们的命。”
“啊?这么可怜啊!”
“呵呵,比这可怜的多了去了,你不知道而已,胡云小友要珍惜你难得的修行之机啊。”
白齐此话若有所指,眼神微微移向计缘,而胡云也已经心领神会,朝着白齐点点头,然后继续看着墙上的壁画,但这次他离开得远了些,就怕自己爪子蹭花了壁画,并且还仔细观察廊墙周围穿梭的游人,看看他们是不是有人手贱。
实际情况还是令胡云很担忧的,他不止看到了有人手贱会去抚摸墙上的字和画,甚至还看到有人小情侣在某个角落偷偷用石片刻字,大部分应该刻得是类似“永结同心”和“到此一游”之类的话。
“计先生,白江神,他们有些人在……”
“此地虽禁止私自刻写,但终究不可能面面俱到,还是会有些人不检点,不过常人当也不会玷污了前人的优秀作品,再说了,这其实也算是画作的一劫,只能是让庙祝多加管束,让游人形成良好的风气。”
说着白齐指了指远处。
“你瞧。”
胡云赶紧转头望去,见到有两个蓝挂长衫的文人已经上前制止了之前那对小情侣,并且指着廊墙面色严肃的在说着什么,那对小情侣也面色尴尬不安,不住的点头道歉。
听着白齐的解释,计缘心中认同之余,也略显感慨得说道。
“白江神说得极好,这既是一劫也是机缘所在,运法隔了游人香客自然能保护壁画,却也容易断了积蓄之力,福祸相依不外如是。”
两人一狐花费小半天时间细细看过整个江神祠的作品,对于那些精彩的诗词文章和精美绝伦的画作,就连胡云都流连忘返。
不知不觉间,等胡云从一副八美仕女图中回神之时,发现周围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江神祠的游人和香客也已经稀稀落落,显然江神祠快到了关门的时刻。
“计先生,我已准备好了画舫一艘,我们这就去往江面吧,那老龟乌崇和青青已经知晓您来了,在江心候着呢。”
“走吧!”
计缘和白齐在这逛江神祠的时候,白齐早就闻弦知雅意的安排好了一切,计缘对此也是心知肚明。
前头两人已经沿着廊墙走向了江神祠内部的一个沿江水台,而胡云微微愣神之后赶紧跟上,嘴上还不忘询问。
“青青?大青鱼有名字了?他什么时候有名字的,听着怎么像是女子的名字?”
“就你问题多。”
计缘笑了一句,没有多说什么,而白齐居然也卖着关子不说。
一艘小画舫从江神祠近水岸浦上驶离,船头船尾的舱门挑檐处各挂着两盏黄灯笼,船不大,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船内有桌有椅有酒有菜,甚至还有一张软塌可供人歇息。
掌舵的船工师傅穿着一身蓑衣,斗笠压得很低,很本分的摇着橹,不敢多看计缘和白齐,顶多会偶尔扫过胡云,显然这船工也是春沐江中水族。
船只排开波浪,缓缓驶入江心,在这春沐江上,远近前后各方,都有画舫楼船,莺歌燕舞之声隐有传来,计缘和白齐所在的小画舫只不过是最最普通的一艘罢了,没有谁会多看一眼。
计缘和白齐就站在船头,胡云则蹲在两人中间。
“哗啦啦……哗啦啦……”
江心的水面开始晃动起水花,借着昏暗的船头灯光,隐约能看到水面下有庞大的黑影划过。
胡云眼尖看到一抹青影在水下游过,激动得叫出声来。
“大青鱼!”
这一声过后,游曳在船下的水中巨物踏着细微的漩涡,在船头前缓缓浮出水面,一只老龟半身龟甲浮现,一条青鱼吐着泡泡上浮。
“老龟乌崇,拜见计先生,拜见江神大人!”
“啵啵啵啵……”
大青鱼不会说话,但赶着老龟说完之后快速吐了一阵泡泡,算是问礼。
第430章 一场闹剧
这些年以来,春惠府边缘的春沐江段,在水边讨生活的人耳中广传着一个传言,说是若有人落水情况危急,极有可能会遇上春沐江江神来救。
与很多人只是听个故事不同,这艘画舫上的男子名叫李金来,他可是知道这传言很可能有不少是真的,他已经前后找到过三名曾经的落水人求证。
一个是一个从花船上落水的醉汉,一个是不慎落水的淘米妇人,还有一个则是一位和小伙伴一起到江边放自制花灯玩的城外村落的孩子。
这三人都不会水或者说因为某些原因导致会水也游不动,都肯定当时落水之后被呛得难受,但在危机之刻水中隐隐有青光流过,带着自己送往岸边得以存活。
其中那个落水的孩子最离奇,据那孩子说,当时他们出村跑到村外河滩上玩,放自制的花灯的时候,见到江面上还有一个非常精致的花灯,看起来像是木花纹雕出来的,上头蜡烛已经灭了,和孩子们玩闹自己做的茅草纸花灯相比简直是凤凰和乌鸦。
孩子们当即想尽办法要把稍远江面上的花灯弄过来,而花灯顺着江水一直飘,孩子们就一直追,最后到一个水面离岸很高的江段,那花灯就停在了一节水草上,孩子们就想要在这捞起来。
结果一名孩子踩着岸墙摊上的凸起小石,拉着伙伴的手去探下身子去捞,一抓花灯竟然感觉到一股拉力,直接使得他落水,岸上的小伙伴都差点被带下去。
随后那孩子就感觉被水草缠住了脚,还缠得很深,本来会水的,连着呛了好多口水,结果在水下一睁眼,见到了一个头发老长浑身浮肿的可怕身影,吓坏了的孩子惊慌失措间只剩下乱划的劲。
也就是这时候,有青光在水下接近,随后水底震动一下,孩子感觉脚踝一送并且屁股下好像坐上了什么东西,直接浮出了水面,还被送到了岸边,自己爬着还被小伙伴拉着,连滚带爬的上了岸。
孩子的村里人尤其是老人都坚信,几个小孩应该是遇上的水公,也就是水鬼,而那道青光定是春沐江江神来救,得亏了孩子家父母平日里敬重江神。
过后这三人也都认为是春沐江江神救了自己,或本人或父母领着一起去,带着贡品去江神祠谢过恩。
当然了,李金来也并非只是问过这三人,还问过更多江中落水者,有很多都是凭借运气或者被会水的船家所救,春沐江上每年落水的人不知道有多少,真正声称被江神所救的毕竟只是很小一部分。
这三人中有一个一致的口径,那就是都在迷迷糊糊间见到了水下青光,而且这三人都是在人少的时候,或者说至少是在周围没有能有力施以援手的人存在的情况下。
只不过,男子几乎可以肯定,认为救了这些人的并不是春沐江江神,或者说至少不是江神本尊,而是一条江中神鱼。
去年秋,李金来去沾点亲故的青路府安达县富户卫家吃喜宴,见着过他们家在祖宗堂供着一尊鲤鱼木雕,细问过后才知这不是鲤鱼,而是是一条青鱼,但却并未说为什么供奉它。
后来在酒桌上一个卫家一个关系近一些的长辈才和他讲了一段故事,说他们家二爷十几二十年前遇上过一桩奇事,醉酒后落水被春沐江中一条神鱼所救,随后又在游玩的路上在雾气中遇着了仙人。
遇上仙人的细节那长辈没怎么说,也可能是不清楚,不过神鱼救人的事情还是清楚讲了的,而打那以后据说是因为仙人指点,卫家就在祖宗堂供奉了这一尊青鱼像。
李金来可是很清楚,安达县卫家这些年来一直顺风顺水,算得上是财源滚滚,在他听完这事之后就觉得卫家发迹肯定与此有关。
正巧李金来在春惠府城偶然间听到过几次春沐江上落水者被救的事情,一时间就留上了心,花费了一定的心思几番打听下来,他越来越确定卫家那听到的事情是真的,心思也就越来越活泛起来。
李金来知道一个很厉害的法师在春惠府定居,据说连京城的达官贵人都需要敬畏这法师几分,李金来以前去向那法师求过富贵法门,不过那法师说自己乃是修行修仙之人,不可能帮他。
但这次李金来又带着“诚意”拜访那法师,将神鱼之事一说,再求一求,那法师松口了,看在“诚意”的份上,给了他一道符咒,还细细叮嘱了一些事情。
于是本就会游泳的李金来就自己设计了这夜里江上的一幕,为的就是希望神鱼来救。
……
“救命啊……有谁来救人吗?有人落水啦……!”
女子的尖叫声在夜间安静的春沐江上传得很远,而水中的男子扑腾得也很厉害,实际上男子也确实用足了力气在扑腾,甚至还喝了好几口水。
如今虽然已是开春,但天气依旧很冷,人们穿衣并不薄,这男子没想到穿着衣服入水会如此束手束脚,简直好像被坠了铁块一样。
江水也很冷,本来水性尚可的男子都已经喝了好几口水,浑身被冻得不行,说话都已经哆嗦了。
“快,快接着喊,快……”
“好好,快来人啊,快来人救命啊……!”
女子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喊着,甚至远处也有挂着灯笼的舟船调转船头,朝着这个方向驶来,只不过看起来还很远。
“哗啦啦……啪嗒啪嗒……”
男子被冻得手脚僵硬,奋力划着水,身上的衣服沉得和铁一样。
“咳咳咳……呕……”
又一连喝了好几口水,不过这么一会会时间,男子的精神和体力都有些撑不住了。
“不,不行了……我得上去,我,我得上去!”
男子奋力划着水,游近身边的画舫,才伸出手想去抓船舷,但体力已经不容许他在水里纵身一定高度,而画舫的船舷不算很低,他居然抓不到船舷,只能摸到光华的边侧船底。
“小玉,快,快拉我一把快!”
水中的男子大急,脑袋已经在水中沉沉浮浮,不断挥手想要上船,一次次在水中窜动却消耗了更多本就宝贵的体力。
“啊?抓住我的手,抓住!”
船上的女子也开始急了,她看得出男子不对头了,但她却很怕水,缩在船边伸出一只手,另一只手死死扶着船舷,两人的手触碰到了几次,却都滑开了。
“用船杆,用,船杆子!”
男子大急,女子也跟着越来越惊慌,抓起一边的竹竿,挪腾了好一会才摆正方向递过去,却差点被自觉抓住救命稻草的男子给一同拖下水去,吓得赶紧松开了船桨。
才从水里起来一些的男子又“噗通”一下落入了水中,并且狠狠呛了好几口水,体力更是已经接近冰点。
想要抓着竹竿奈何浮力不够。
“快,扔些,扔些个桌凳椅子下来,我,我快不行了……”
男子现在是真的慌了,可体力却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船上的女子比船下的男子更慌,听清楚这话,赶紧跑回画舫舱内,左右看看找准一个凳子就搬了起来。
慌慌忙忙跑到外头船舷边,男子在水中拍打的劲头都比刚才低了很多,但看到女子拿着木凳出来,又生出一些希望,这种时刻,脑子里哪还有什么神鱼,那木凳才是救命的。
“快,快扔给我……”
女子于是赶忙将木凳丢下水,只不过……
“咚……”得一声,木凳正中李金来的额头,他两眼一白,直挺挺的沉入了水中。
“啊————李公子!李公子————快来人救命啊————”
船上的女子吓得放声尖叫起来,声浪比刚才还要高了好几个档次。
李金来在被凳子砸中的那一刹那,心中的念头就是‘吾命休矣!’
不过就在他沉入水中没多久,身下就有一道青色光影游窜而过,随后托着他慢慢升上水面。
男子已经昏迷了过去,船上的女子显然也拉不起这么一个浑身衣服都灌满了水的男人,于是“砰……”得一声,在水花炸响中,这男子被直接甩上了画舫。
“李公子,李公子!”
女子看看水面逐渐平息的波纹,惊慌失措的跑到男子身边推他拍他。
“咳……咳咳……”
李金来吐出几口水,人显然还没苏醒,只是本能的哆嗦着蜷起身子。
计缘、白齐以及水中老龟都瞧着那边的方向,看着水下的大青鱼救完人之后又游窜着回来。
“呵呵,简直是一场闹剧。”
计缘淡淡说了一句。
第431章 来历了不得
李金来哆哆嗦嗦的在船上好一会,船上的女子则惊慌失措的照顾了一会,不过这女子显然不知道怎么正确处理,直到有别的船靠近,船家帮忙才终于让这男子得到正确的帮助。
脱了湿衣服,用棉巾帮他擦身体,然后裹上干净的衣衫,又是掐人中又是倒腹水,再灌入两口姜汤,才总算让李金来缓过气来。
这是原本满怀期待的一夜,也是惊魂未定的一夜,李金来对来救自己的船家算是千恩万谢,还给了半贯钱作为答谢,他知道这可能是真的救命之恩了。
那船家得了一贯钱自然也心情大好,让自己船上的兄弟摇橹跟着,他则帮助李金来将画舫驶回了岸边,以李金来现在的状况,摇橹是肯定摇不好了的。
李金来的画舫靠岸,那帮忙的船家就兴高采烈的离开了,毕竟根本没有下水救人,对方不过是自己爬上了体力不支又受了冻,帮个忙的功夫得了半贯钱可太划算了。
李金来在画舫的软塌里裹着裹着两张毯子,女子则在身边照顾他,现在两人都定了神,行事也就没有那个慌张和荒唐了。
春惠府码头的此刻是比较安静的,那些花船、楼船、画舫小舟大多都驶离了岸边。
等救助帮忙的那位船家一走,原本好哆哆嗦嗦精神萎靡的李金来立刻精神一振,先张望一下外头,随后看向身边的女子。
“小玉,那人说我自己爬上了船,你怎么说的?”
女子心有余悸地道。
“我,我对他说当时我太害怕,以为你要淹死了,回神的时候你已经在船上了。”
女子完全说的就是实话,但李金来听到之后一拍手。
“说得好!就是如此!”
李金来自己知道自己的情况,伸手摸了摸额头,被凳脚砸中的地方又红又肿,碰着就生疼。
“嘶……”
女子见状都不敢看他。
“李公子,我不是故意的……”
“哎哎,不碍事不碍事,说不定没你这一砸,还成不了事呢!”
李金来摆摆手,脸上只有兴奋之色,并无多少责备,松开一直抓紧的毯子,拽出挂在脖子上的一个红锦囊,随后小心的解开,露出了里面的符咒。
在一边女子好奇的观望下,李金来展开符咒,见到上面有微弱的青光闪过。
“成了!哈哈哈哈…….”
李金来笑了一阵后,突然收声止笑,再左右看看并朝着画舫窗口瞅瞅,觉得自己不该在船上得意,至少得先回家才是,遂赶紧将符咒塞回了锦囊中,不过脸上的喜色是怎么都掩盖不住。
“嘿嘿,小玉,你今晚上可是帮了我大忙了,过两天我就帮你赎身,将你把你娶回家当小妾。”
女子面露惊喜,她们这些女子看似文雅风光,但到底是勾栏女子,能早日脱离贱籍几乎是每一个人等梦想。
“真的?”
“当然是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李金来揉着女子的小手,嘴上乐乐呵呵,心中想得是另外的美事。
计缘和白齐所在的小画舫边,大青鱼已经回到了这里,在船头下方的水面搅动出一圈圈波纹。
“大青鱼你真厉害!又救了一个人!”
胡云探出爪子划水,眼神中和嘴里满是夸奖,虽然胡云有时候也很讨厌人,或者说讨厌某一些人,但受计缘熏陶久了,是非观已经很明确了,大青鱼就是好样的。
“啵啵啵啵……”
水中的大青鱼以一串气派回应,在水波中摇摆着身子和鱼鳍,好似在回荡这是小意思。
“先生怎么看?”
白齐本来是没觉得那落水之人有什么特殊的,反倒被那边女子的一番“神操作”给逗乐了,但在大青鱼托着落水男子上岸时,却见到那个落水昏迷的男子身上有微弱法光闪过,显然是有备而来。
计缘看看白齐道。
“白先生是这春沐江正神,江上发生的事,自然是由你做主咯。”
……
第二天上午李金来带着那个锦囊,兴冲冲的在春惠府城中穿街走巷,前往那个法师的住所。
很快,李金来到了僻静的柳叶巷,找到了一栋精致的大宅,院子的大门上不同于其他人家那样不是涂抹朱红就是其他漆色,而是画着两幅简单的画,一副是一只有獠牙的古怪动物,一副是一只线条简单的鸟。
“咚咚咚……”
李金来敲响了门,在等候的一会之后,听到有脚步声走来,随后又听到门内插销被打开的声音,为他开门的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大男孩,穿着流云袖口的青色丝绸衫,头上戴着小冠别着质地不错的玉簪,唇红齿白的样子,看起来十分脱俗。
“哦,多谢小师傅开门,李某又来叨扰了!”
李金来丝毫不敢托大,赶忙躬身对着男孩行礼。
“嗯,进来吧,师傅在里头呢!”
男孩对着李金来点了点头,就让开了门口,等李金来进了院子,男孩就又将门关了起来。
这院子虽然没有亭台楼阁,但也有前院后院和好几处屋舍,待到入了后院,就有一股淡淡的檀香味飘来。
后院的一间房舍内,一名仙风道骨的长袍老者闭着眼盘坐在蒲团上,面前摆着一张小案,上头有香炉有茶壶和茶盏,一柱檀香已经被点燃,看起来一副悠然恬淡的样子。
李金来一看到这画面,心情都又激动了几分,很想赶紧加快脚步,但还是跟着不紧不慢的男孩走着,不敢逾越到他前方。
很快,两人就前后到达了屋前,男孩站在屋外恭敬得对着屋里道。
“师父,李先生来了。”
“嗯!”
老者缓缓睁开眼睛看向一脸喜色的李金来。
“看来李先生是有所得了?”
李金来的喜悦再也绷不住,面上流露出笑容。
“多谢大师赐我法咒,昨夜我在春沐江上假装落水者,差点假戏真做,不过应该总算是引来了那神鱼,将我救上了船,这是符咒。”
说着,李金来拽出红绳吊着的锦囊,走近老者几步并双手呈上。
老者面露微笑,伸手接过锦囊,随后拆开查看符咒,见到上面居然真的隐有青光流过,面色也显露诧异。
‘还真有救人的神鱼?’
不过这眼神中的诧异只是一闪即逝,而且因为低头注视着符咒,李金来都看不到这一幕。
“嗯,确实染上了灵光,你若找能工巧匠雕刻一尊鱼像,随后将此符咒藏于鱼腹内,多加祭拜,那神鱼便能感受到了。”
说着,老者将手中符咒递还给了李金来,后者接过符咒后连连拱手而拜。
“多谢,多谢大师指教,多谢大师,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李金来从袖口暗袋中取出了一张本地大通钱庄的银票,上头的面额是十两白银。
“嗯,徒儿。”
老者提醒一声,边上男孩赶紧过来代为收下银票,并且放在了边上的一只小箱子里,随后又带着已经迫不及待要回家找工匠的李金来离开了。
等两人一走,仙风道骨的老者立刻从蒲团上起身,还蹭到了桌案,使得上头的茶壶茶盏“叮铃”一下。
走到小箱子边打开,取出银票仔细看了看,认准了上头的红印和落款,以及银票上一些细不可查的花纹,确认了银票的真伪。
看到银票是真的虽然很欣慰,但心中却莫名有些酸楚。
‘哎,要不是京城实在待不下去了,十两银子我哪会放在眼里!’
“哎……”
心中所思,身上就一口气叹了出来。
“呵呵,这位大师刚刚收了不菲的银两,又何故叹气啊?”
陌生的声音响起,使得老者身子下意识一抖,随后在一瞬间恢复镇定,面上带着淡然和微微的怒意转身,看到了一个锦袍中年儒士站在屋外。
“我叹世间人,还是如此贪故金银,今日付出金银是为了来日获取更多,哎……”
摇头叹息间,老者定睛打量来人,随后询问道。
“阁下是谁,虽然杜某早已知晓你入了院中,但如此不声不响进来,还是有失礼数的吧?”
屋外的男子点点头,笑着说道。
“确实如此,吾名白齐,乃是这春沐江正神,不知阁下高姓大名啊?”
白齐早就看出来眼前这人道行浅薄,而且见他对金银的态度,也更不可能是什么高人了。
“啊哈哈哈哈哈……春沐江正神?哈哈哈哈……年轻人,休要惹老夫发笑了!”
老者捧腹大笑一阵才直起身来,他分明看得出眼前的锦袍中年男子就是个凡人,顶多就是个武夫,竟然冒充春沐江正神。
白齐似笑非笑的看着他,等着老者的下文。
其实刚刚老者指点李金来的办法,对于青青并无什么害处,甚至还有一定好处,虽然因为贪念的关系好处不算多,但也是有一些的,只是对于那李金来则一点好处也没了,嗯或许还有点心理安慰,能胆子大点,所以白齐也不急不恼,等着这老者说话。
老者看看白齐这样子,估计是个自持武功的人,心想着得小心着喝退他。
“哼哼,老夫师从世外仙尊计缘,乃是大贞先帝册封的天师,杜长生是也!”
说完这句话,老者很满意眼前男子的惊愕的表情变化,本以为还得拿出一些“手段”来,的没想到这么不经吓。
白齐面目惊色难掩,失声道。
“师从……计先生?”
第432章 顺杆子往上爬
杜长生其实也微微诧异这人居然会知道计先生,或者更大可能是应该是错认成了某个江湖高手,毕竟计这个姓氏虽然少见可也不是没有。
不管如何杜长生脸上是看不出什么多余的表情的,只是面露笑容微微颔首。
“本天师在这春惠府僻静的街巷中居住,你进入擅闯入内,念你不知情,又仅仅是一介凡人,便自己退去吧。”
杜长生一句漂亮话,却做着两手顺北,袖中已经暗自捏住了一张符咒,他现在身中灵气比起当年要充盈很多,身体也强健不少,但法力还是太差。
毕竟,想要铸成意境丹炉搭建身内天地金桥岂是这么简单的,即便当年从计先生那得到了正法,杜长生也没有十足把握在寿终正寝之前能成。
所以别说是一个杜长生,就是十个杜长生靠打斗估计都打不过一个擅长杀伐江湖高手,尤其是一个轻功高到无声无息出现在眼前的人。
而以杜长生如今的能耐,神通术法虽然有一些了,但作为用来杀伐战斗的手段可还很勉强,所幸他还算擅长符咒,以此来辅助,加上江湖高手普遍在玄奇之术方面见识浅薄,真斗起来还是有很大可能取胜。
战略上轻视对手,战术上重视对手,杜长生可谓是深谙此道。
不过眼前这个武者在惊异过后,却没有立刻退去,而是以古怪的眼神在审视自己,那目光居然令也算是见过不少大世面的杜长生略感心慌。
白齐微微眯起眼睛上下打量杜长生,周身气相上,气血还算旺盛,不算是普通的垂垂老者,身内灵气也算充盈,但法力浅薄神光暗淡,道行肯定是高不到哪去的了。
‘这样的人,能是计先生的徒弟?胡云也比他靠谱点吧,至少暮气没那么重。’
杜长生压下心中的不安,不急不缓的走到小案之前,在那块蒲团上坐下,慢条斯理的提起茶盏喝了一口,随后眯眼看向白齐。
“怎么,不走?也是,闷声不响来此,定是有目的的,看你来的时机,又谎称春沐江江神,看来是和那李金来有关,说来听听?”
能不起争执就尽量不起争执,这是杜长生为人处世明哲保身的哲学,既然来人不走,那就搞清楚是什么目的,是钱是事都好说,斗争只是最后的手段。
“呵呵,倒是想那么一回事,但越看我就越瞧着你不可能是计先生的徒弟。”
白齐面露笑容淡然开口,没有退去反而一步跨入的屋内,但他并不是跳跃也不是慢行,而是犹如不受重力般缓缓挪移到室内,落地依旧无声无息。
随后白齐伸手一招,杜长生只觉得袖口内的左手一麻,手中的符咒已经自行飞出,落到了白齐的手中。
‘先天高手的隔空取物?不!事驭物神通!’
“咕噜……”
杜长生咽下一口茶水,身子已经僵硬了不少,眼神盯着茶盏,不敢去看白齐。
“符咒画得看着倒是精致,可惜却并不强,而你道行还如此浅薄……”
说到这,白齐忽然话题一拐,带着笑意说道。
“世外仙尊计缘?这名头亏你想得出来,计先生是不会如此高调的,不过你能说得出他的名字,想来也是与先生照过面的。”
“你,你究竟是谁?”
杜长生脸色再也维持不住刚才的淡定从容,显得有些心慌,再傻也明白眼前人不是江湖客了,而是一个道行高深之辈,只不过自己看不出来而已。
“我是谁?我来时就已经说了,白某乃是春沐江正神。”
杜长生微微一抖,赶紧放下茶盏,从蒲团上站起来,恭恭敬敬的执礼拱手。
“在下杜长生,拜见江神大人!”
不管是不是真江神,至少对杜长生来说道行深不可测,他可再也不敢托大。
这时候,送李金来出去的男孩正好也回来了,看到了杜长生恭恭敬敬在对一个不知道怎么进来的陌生人行礼。
“师父……您这是?”
“徒儿,这一位是春沐江江神,还不快快拜见江神大人!”
杜长生这么呵斥一句,男孩赶忙也拱手行礼。
“王霄拜见江神大人!”
白齐显然对两人行不行礼不是很关心,只是扫了这个男孩一样,随后大手一挥,整个院子里就蒙起一层雾气。
随后一股失重的感觉在杜长生和王霄身上升起,身形扭动几下差点摔倒,稳下来之后也知道自己已经离地而起。
杜长生面色微变内心惊慌,但至少还维持着表面镇静,男孩王霄则面色和内心都惊慌起来。
“师父!”
“稍安勿躁!”
杜长生安慰自己徒儿一声,也算是在安慰自己,然后小心翼翼的尽量稳住身形,对着挥袖过后就领着雾气飞腾而起的白齐道。
“还望江神大人海涵啊,我杜长生并未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那李金来的符咒是我给的,但那断不会伤害到江中水族的呀,江神大人明鉴!对了,江神大人是否认识计先生,我也认识计先生啊,我所学根本之法还是得自先生传授呀!”
一团薄薄的雾气好似一阵朦胧的风,裹挟着三人刹那间腾空而起,飞跃在百丈高的天空,哪怕因为雾气所隔看不真切,但反而更令杜长生和王霄恐惧,这要是摔下去就粉身碎骨了。
“别害怕呀,我这不带你去见你的师尊了嘛。”
白齐还有闲心玩笑一句,听得杜长生愣了一下。
“我师尊?”
王霄也愣愣的疑问了一句:“师公?”
随后杜长生马上反应了过来,联系之前白齐的反应,一个答案呼之欲出。
‘计先生在这?’
这携雾之风在春惠府府城上空飞扬一段距离,以不快不慢的速度悠悠飞至春沐江上,随后斜斜的飞入远离春惠府城的依山弯扭江段,随后才开始缓缓落下。
在下降的过程中,雾气也在逐渐消散,使得杜长生和王霄前后左右尤其是脚下的能见度快速清晰起来,尤其是原本还处于高空平稳飞行,突然就开始急速下坠。
“啊……”“师父!”
人本能的恐高反应使得两人都被吓得叫出了声。
“砰”“砰”两声,两人一前一后落在了江面的一条小画舫上。
计缘正坐在船头,掉在船上的两人,都趴在上死死抓着船舷,虽然脸朝下的,但计缘也不难猜测说不定两人还死死闭着眼睛。
“白江神这是?”
计缘稍显疑惑的询问白齐一句,后者才刚刚轻飘飘落下,站在了小舟船头。
白齐先是向着计缘拱手施礼,随后才指着杜长生笑道。
“先生,此人便是给李金来符咒之人,不过并未用那符咒做什么不好的事情,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自称是你您的弟子。”
“嗯?”
计缘诧异一声。
“我的弟子?”
真要将什么都算上,能完整算是计缘弟子的只有陆山君一个,老龟勉强能算半个记名弟子,白鹿女白若也比老龟还勉强许多,胡云也根本算不上,倒是云山观那边的算得上道统传承,但绝对不可能是眼前这人。
“咦,这人计某好像还真有些眼熟……”
计缘再仔细看了看杜长生,法眼之像气相显现,确实有些面善。
杜长生本来感觉要被摔死了,这会听到计缘的话,心头猛然一震,抬起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见到小舟船头,白齐所在的前方,一张小桌案上摆着糕点清茶,而桌案对面的船头尖端,一名长衫白袍髻别玉簪的男子正平静的看向自己这边,那一双泛着苍色的眼睛如古井倒映明月。
杜长生耍杂技般转身跪伏,并且纳头就拜。
“先生!计先生!师尊~~~~!”
“咚咚咚……”
头磕在船板上发出一阵阵声音可观的响动。
我去,你干嘛!?
饶是计缘也愣是被杜长生一番不要脸的操作给惊到了,直接言出法随得对着杜长生敕令一句。
“定!”
一瞬间,杜长生满面惊喜且因为笑容而皱在一起的脸就定格在了原处,杜长生毕竟也是有灵气法力在身的,计缘的眼睛也是这时候才真正看清楚了这人是谁。
“这是,元德帝册封的杜天师?”
胡云从船头方向跳过来,满脸惊叹的看着脸都皱在一起却没有任何变动的杜长生,伸出爪子用肉垫按了按杜长生的脸,发现完全不像是人的**,反而像是叠在一起的老牛皮革,感觉硬邦邦的。
“计先生你怎么做到的,他怎么不会动了?”
而旁边的白齐同样惊愕,他和胡云一样是第一次见到定身法。
第433章 天师还是要当
中了定身法,人并非完全没有知觉,实际上灵觉还在,杜长生也能看能听甚至能感受到胡云的爪子按在自己脸上,但对于胡云而言,这个人就和雕塑一样一动不动。
计缘站起来绕过桌案,走到被定住的杜长生和被吓住的王霄身边,对着杜长生说道。
“勿要再随便称我是你师父,否则计某就把你定住了丢春沐江里清醒清醒!”
计缘这辈子见得人不少,见得修行之辈也挺多了,不论是人还是鬼,是神还是妖,就没见过杜长生这么能顺杆子麻溜往上爬的,不对,是能自己想出一根杆子然后往上爬。
当初计缘确实给了他《小练》之术,但且不说这东西属于是修行界的基础法门,而且还是计缘作为学了那不成型的力士符的等价交换,要论因为《小练》而起的师门,杜长生拜玉怀山更能追本溯源一些。
计缘说着,看看一边上王霄,叹了口气补上一句。
“我不是你师公。”
随后计缘再次看向杜长生道。
“我这就撤了法,我前头说得可知道了?”
看杜长生这样子也点不了头也应不了声,但计缘觉得一个并不笨的人应该能明白了,这么想着,计缘念头一动,杜长生身上的定身法也消散了。
“砰……”
杜长生一个踉跄,依着之前正要下叩的惯性,脑袋又砸在了船板上。
“哎呦……这,先生,这一下头可不是我真的要磕的呀……”
杜长生解释了一句就不敢多说话了,怕自己说错什么,只是下意识揉揉自己的额头,不过磕头在这种水上小木船的船板上,其实响声大却根本不疼,加上又是常年灵气淬炼身体的人,所以额头连红都没红。
一边的白齐也好笑的看着杜长生。
“你果然认识计先生,想来也是知道一些计先生的能耐的,为何有胆子感冒充计先生的徒弟,居然还敢当着面认?”
在白齐想来这简直不可思议,杜长生这样的蹩脚修行者,在他面前和个凡人没什么两样,在计先生面前就更不用说了。
杜长生小心的看了计缘一眼,解释道。
“当初我苦困修行无门,眼看行将就木的日子也越来越近,是计先生赐予了我一本正法法门,才让我有了希望……所以,所以我在心中就把先生当师父敬重……”
计缘笑着摇摇头,对着白齐道。
“却有此事,不过当初计某也是觉得杜天师的符道有些意思,问来看看,以《小练》之法作为交换而已,可没想过收个徒弟。”
白齐“哈哈哈哈”得大笑起来。
“那这位杜天师倒是眼光不错,认准了高枝想攀附,就直接给撞上了计先生这般人物。”
杜长生不敢随便说话了,而一边的王霄更是紧张不已,以前以为自己师父杜长生已经是很了不得的大师了,至于对神仙的感觉,基本就是停留在庙里的那些,认为是遥不可及的。
这一点杜长生还算有底线,对自己徒弟没有什么假话,更不可能说自己就是神仙,他也清楚自己够不上真正仙修的职业梯队,或者说至少够不上能称为“仙”的那种程度。
但是现在,王霄看到了白齐和计缘,前者是春沐江正神,统御这么一条大江,当之无愧的神人,而后者,看着这一江正神又是用敬语又是对他恭敬有加的样子,想来应该是真正的仙人了吧。
王霄的视线不敢多看身边的大佬,但是频频瞥向就在杜长生边上的一只赤狐,这只狐狸会说话,应该是妖怪了吧,不过看起来倒是人畜无害的样子。
这会胡云正抬头看着杜长生,见他又能揉头,体温也有些发燥,完完全全恢复了正常,就对计缘的定身法更好奇了,跳到船舷边对着水中的朋友道。
“青青,刚刚你看到了吗,计先生喊了一声‘定’,那家伙就不会动了,人还硬邦邦的,脉搏都没了,现在又活了。”
计缘差点别胡云这话给噎住一口气,什么叫做现在又活了,刚刚他又没杀了杜长生。
“啵啵啵啵……”
大青鱼忙不迭吐着泡泡,连泡泡破掉的声音都响亮了不少,以示对胡云的附和。
这时候杜长生和王霄才发现,水中还有动静,眼神往边上一瞥,好家伙,一只看起来有半艘画舫这么大的老龟,水波透黑背,浮在水面上,一条同样十分巨大的青鱼则在船舷边游曳。
别说王霄了,杜长生都是第一次见到真正的妖怪,两人害怕和兴奋感全都有,但全只能憋着。
计缘看得也好笑,缓和一下语气道。
“好了,都坐下吧,捋一捋这些事情的来龙去脉。”
片刻之后,船上的小桌案挪动了一个位置,到了挨着画舫舱门的宽敞位置,计缘和白齐一前一后落座,而杜长生和王霄则也略显拘谨的一左一右坐下。
“杜天师知道厉害关系就好,这师门不是随便能认的,现在嘛也不必过分紧张,我等皆是正修之人,不会把你怎么样的,说说你的情况吧。”
“是是是!”
杜长生连连点头,姿态好似一个学塾的孩子,他深知虽然自己七老八十了,可眼前这两位才是真正的寿星,虽然都是一副中青年模样,不仔细看都看不到多少岁月的痕迹,但少说也是几百年活下来的人了,甚至可能更夸张。
“自从先帝驾崩之后,新帝继位虽然也好奇神怪之事,但去看过我们几个留京天师之后,就兴趣大减,当然了,我等在京城虽然依旧能荣华富贵,但杜某以得正法,即便有些舍不得荣华,也知道应当以正修为重,遂离开了京城……”
略微组织了一下语言,杜长生将自己的事情简短陈述,不过话语中还是会下意识挑着一些有利自己的说,比如离开京城肯定是有想好好正修的念头,但也有被天师同僚嘲笑待不下去了的原因。
“杜某平常在京师的花费,大手大脚有些习惯了,所以攒下的银钱不算很多,春惠府又是春沐江沿岸第一名府,这一处房产花费不菲,生活上就有些捉襟见肘……”
讲道这里,杜长生赶忙解释一句。
“在下可不是因为玩乐所以花钱厉害,先生和江神大人是或许不知我等散修的苦,俗话说穷文富武,我等修行中人则还有财法侣地之说,世外高人身处福地洞天自然无忧,我等却得为生计发愁……”
计缘点点头,这一点他是清楚的,所以各处的民间也不乏一些“法师”,有些就是走个过场,但不少还是有一点真本事在身的,这计缘也是几次都遇上过了,比如当初在祖越国海边的那位,也比如杜长生和他过世的师父,都算是此道中人。
“尽管杜某也算低调,但在处理了一些事情之后,在春惠府这边也传出了些名声,后来李金来就找来了,将卫家神鱼像之事说了说,也想得此助力……”
杜长生瞥了一眼船边的大青鱼才继续道。
“我此前也曾听闻过春沐江大鱼救人的事情,知晓若此事属实,那定是有德行的水族,当然不可能存了加害的念头,便折中了个办法,没想到李金来还真的成功了,后来江神大人就突然造访了……”
计缘听完没说什么,思索的并不是杜长生后半段关于大青鱼的话,而是在想着杜长生说得前半段,京师中那几个天师的事情。
一边白齐只是喝茶,对于他来说这等鸡毛蒜皮的小事没什么兴趣,而杜长生和王霄静静候着。
良久,计缘才开口道。
“杜天师既然接受了大贞皇室的册封,便已经上了大贞的船,大贞这些年的国内态势正在好转,等你认识到自己与大贞一荣俱荣的时候,修行亦能有所得。”
杜长生勉强笑了笑。
“也是一损俱损啊……”
以前没什么希望,有机会得封天师,当然想争一争,现在这天师头衔就鸡肋了,尤其元德帝已经驾崩的情况下。
“大贞以如今的势头,若无非同寻常的外因干扰,至少还有百年国运,你若能在寿元耗尽之前得以踏入仙修正途,那么自然需要潜心修炼稳固修行,待道行稳固,不妨就用心当一当大贞的天师。”
杜长生皱眉思索片刻,心中微微一跳,抬头看向计缘。
“先生的意思是,这大贞国运竟是能在两百年后再次开始抬升?”
计缘笑笑没有说话,一边白齐放下茶盏,悠悠然道。
“你可曾听闻天机阁的那个算出大贞之地气数大盛的卦象?”
杜长生老实摇摇头。
“不曾听闻,杜某甚至不知道天机阁是什么。”
“呵呵,此事如今在大贞神道之间算不得什么秘密了,至于天机阁,则是一处以窥探天机而闻名的仙府,处于室外洞天之中。”
杜长生只能点点头,这听着就非常厉害。
不过等这些讲完,杜长生就没话讲了,同两个高人在一起又插不进别的话,所幸计缘还算照顾他,容他问一些修行上的不解之处,并指点了他几句,之后就打发他回去了。
这次送杜长生回去就用不着白齐这江神亲自动手了,而是不知何时浮现出另一条画舫到了附近,由这条船在这杜长生师徒回程,船夫自然也是一名幻化的水族。
等杜长生一走,白齐终于忍不住说了一句。
“这个老滑头!”
“呵呵,这种老滑头才能在朝野上混得开,混得住,换成别人,谁又愿意系着一个王朝同赌自身修行呢。”
见到杜长生,让计缘想到了曾经遇上的海上船队,那个船队是为所属的国度的国师所指引,去寻找仙霞岛。
第434章 漫天霞光
“计先生,您刚刚那个将那老头定住的法术是什么?方便让在下了解一下么?”
白齐终于还是问了出来,仅仅只是了解一下,又不窥伺人真法,应该问题不大。
听到他这话,胡云也赶紧竖起了耳朵,就是水中的老龟和大青鱼同样好奇。
计缘伸手朝着自己的茶盏一点,引出一条细细的水线,同时取了一根桌上的筷子立起,随后水线在空中绕了一圈,将这根筷子捆住。
计缘松开手,筷子因为被水线捆着,所以立在半空中。
“这是用水流拟形来捆住物件,也有以土来填埋事物,这便是困身之法的基本原理,多依存有形之物,但有一类神通法术,却能展无形之法,可令天、地、人等游离内外之万物灵性从命。”
白齐眉头一皱,试探着一问。
“先生难道是指敕令之法?”
“是,又不是。”
计缘尝试将自己懂得的东西以别人也能听懂的话解释,但考虑到白齐是水中蛟龙,胡云和老龟以及大青鱼同样也是妖物,基本上不太可能学习得到仙道中的敕令法,便更加简略一些。
“通俗的说,敕令虽然有书文有道音,但本质上还是一种音令之术,便是书令也同样需要施术者念诵出来,只不过书令可以由道行更高深的给予,使得对施术者的要求降低一些。”
白齐点点头,胡云等妖虽然对于一些细节不懂,但大致上明白一个意义走向,所以脑子里也不算纠结。
计缘又道。
“但你们只知道敕令,却不知道敕令由何而来,别说是你们,很多学习敕令的仙修同样只是长辈口口相传教习正法,却不知敕令根由。”
白齐正色道。
“想必先生一定是知道的,白某愿闻其详。”
“对,胡云也愿闻其详!”
计缘笑了笑,这狐狸和白齐倒是挺融洽的,想着当初得子《正德宝公录》上的那种感觉,推敲组织一下言语后才说道。
“其实天地间万物自有其理自有规律,其中天地亦有道音,与天地之理相辅相成,而敕令其实算是调运此种灵力,遂莫测如天威,不过同样极难掌控。”
白齐虽然自身不擅长敕令之道,但刚刚也能感觉得出来计缘用的不是敕令,至少他看着不像,诚然正如计先生所说,敕令之道很神奇,但也是有迹可循的,至少有解法。
若刚刚杜长生是因为敕令而被制住,那就如同桌上这根筷子被水绳绑住一样,是能“看”出绳子的,自然也能将绳子解开,可刚刚……没绳子。
“先生用的可不像是敕令之法呀!”
白齐犹豫一下还是将心理话说了出来。
“不错,确实不是寻常敕令之法,看不出来法从和其是吧?”
白齐点点头,确实如此,老龟同样若有所思,而胡云和大青鱼只能是听个热闹记在心中而已。
卖弄学识其实也是很有成就感的,就算是如今的计缘也不能免俗,只不过程度不同而已,他不再卖关子,直说道。
“修行中人常说,身外大天地身内小天地,生之万物内天地有缺有损,而人身独满,总得来说身内都是有天地的,若我‘令’得是此中天地呢?”
白齐当即一愣,自身天地也可令?或者说也可为外人所令?这种神通太可怕了吧……
“没你们想得那么厉害,还是受限于对方道行的,道行越高法力越强,所受影响也会相应减少,道行要是胜过我那自然就毫无效果了。”
听到这,白齐勉强笑了笑,真心实意夸赞一句。
“真乃神异之术,白某以前从未听说过。”
这句话计缘还是很受用的,他手上的本事,大多都是自己鼓捣出来的,想想也很有成就感,被人夸一句自然是理所应当。
“你也确实听说不到什么,此术乃计某自行推敲之法,想必此间世上应当并无第二人会。”
……
距离计缘等人所在的小舟约数十里外,一艘小画舫正以均匀但快捷的速度朝着春惠府城的方向驶去,摇橹的船家摇橹的动作均匀且大力,给小船提供了强劲的推力。
正因如此,才能在短时间内到达府城码头,码头越来越近,岸上行人熙熙攘攘,各种声音也越来越热闹。
直到这会,杜长生才微微松了口气,王霄也明显放松下来,等船快靠岸了,前者看着摇橹的船家,笑问一声。
“这位老哥可是江中水族?”
摇橹披着长长的厚厚的蓑衣,又带着大大的斗笠,几乎将浑身上下都罩住,听闻杜长生的话,抬起头来看看他。
“呵呵,不错,我是这江中水族,乃是江神大人麾下,此刻太阳之力正浓,无法随意幻化出人形,本尊容貌骇人,怕吓着两位,就以蓑衣斗笠罩身了。”
杜长生朝着船家恭敬的拱了拱手,边上的王霄也有样学样。
“多谢阁下相送了。”
这水族妖物怕是距离化形也不是很远了,或者干脆就是化形了但是很丑?
“不用客气,我不过奉命行事罢了,两位大师请走好。”
说话间,小舟平稳的停在了码头一处青石台阶边,杜长生和王霄再次行了一礼,才赶紧踏上台阶,走上了坚实的青石码头。
“呼……”
杜长生长出一口气,转身再看,刚刚送他和王霄回来的小船已经缓缓退出了码头,调转好船头朝着远江方向驶去。
“师父,那应该就是神仙了吧?”
杜长生点点头,低声道。
“不错,一个是神,一个是仙,哎,可惜了啊,要是计先生能容我攀上一丝丝名分,哪怕几个名,以后也能收益良多啊。”
不过杜长生叹气归叹气,叹完气心情还是很不错的。
“走吧,我们回去吧,虽然计先生不收我们,但还是给我们指了条明路,就看你师父我能不能突破了,我可还想多活几十年,嗯,最好是几百年!”
抖了抖衣袖,杜长生带着王霄一起离开了码头,朝着春惠府城而去,在行走途中,前者还摸了摸怀中的一只布囊,里头装得是大贞元德帝御赐的一块小半个手掌大的圆形金牌,称作天师金令。
‘还好这东西还留着!’
杜长生在心中庆幸一句,此前他打算若是能突破,就将这分量很沉的金令找个铁匠融成金锭的。
两人正走着,周围百姓的声音忽然开始嘈杂起来,虽然之前也很热闹,但此刻明显带着惊愕。
“快看天上!”“娘亲娘亲,快看天上,爹爹看天上呀!”
“什么?哎呦娘呀,这是什么?”
“啊……大家快看天上啊~~~”
“哎呦,这是老天爷显灵了吗?”
一个小偷趁着众人抬头望天,猫着腰乐呵呵的摘着一些人的钱袋,心里还想着天上不打雷不下雨,看天能有银子好?
然后他也下意识抬头一看,直接就愣住了。
一边的杜长生和王霄自然也是闻声抬头,随后也同样惊愕。
“师父,那是什么?”
“为师,为师也不知啊……”
天上极高处,一道道好似彩虹流霞一般的光彩,正从远方闪过,在天空划过一条条优美的轨迹,那光数量不少,前前后后不知有多少道霞光在天空划过。
杜长生运气浑身法力到双目,一时间天上的光更加璀璨夺目,常人不过看到的是如同一道道细细的彩色光带闪过,而此时的杜长生却能看到各色光霞渲染半边天。
春沐江上某处,计缘和白齐同时从小舟上站起来,抬头望向天空,看着这极高处的漫天夺目光彩。
“先生,这是?”
计缘表情严肃,天空的全都是法光,连寻常百信都能瞧见一二,正是因为气息太强盛,且展法急行者众多,再看法光来的方向处于东南方,稽州已经是大贞东南,再过去也就相邻两州。
这些地方都没什么厉害的仙门,而这些法光也不可能是来自玉怀山,只能是更远的位置,再远就要远到大海上去了。
“不清楚发生了何事,也不知天上这些是属于何方神圣,不过当属仙修之辈。”
“那先生准备如何处置?”
白齐急问了一句,看到此景,计先生不可能无动于衷。
计缘低头看看他。
“我追过去瞧瞧,若我短时间内不回来,帮我将胡云送回居安小阁或者牛奎山。”
话音才落计缘已经纵身一跃而起,而脚下小舟连晃也不晃,在计缘身凌十几丈高度,背后青藤剑飞跃至其脚下。
随后剑光一闪,计缘已经消失在原处,只留一道遁光飞天而去。
借仙剑之力,同时一起御风施展飞举之术,这是计缘目前最快的飞遁手段了。
第435章 仙霞岛众修
白齐犹豫一下,最终还是没一起追出去,低头看一眼胡云以及船边的老龟和大青鱼,没说什么话,继续抬头观望,皱眉沉思。
大概也就是几息的功夫,天上的光彩已经消失不见,至少春惠府中的百姓已经看不见了,也就是白齐能看到远方天边的光彩在远去。
天空中,计缘脚踏飞剑急速穿行,不过他可没有直接飞到最前头去拦路的想法,这就好比人家明显有急事,你开辆车拦在前面碍事一样,所以计缘打算顺流而上逐渐接近。
天上霞光的高度比想象中的更远一些,不过计缘的遁光也很快,一道上升抛物线的轨迹接近天空的光彩。
到了合适的距离,计缘已经能感受到霞光中的仙灵之气,果然是一群仙修所为。
天上霞光中,以前部六道最为耀眼,此六道霞光总领天上光彩,几乎是展开道蕴笼罩身后一片,使得身后霞光的速度也能提升到跟得上的高度。
这六道霞光其实是六个脚踏彩霞的仙修之人,看起来有男有女且年龄不一。
突然间中间一位老者心头一动,低头朝着斜后侧望去,随后下一刻,另外五人也相继转头望向相同方向。
在那里虽然暂时看不到什么,甚至有时候也有茫茫云雾遮挡,但他们明显已经感受到一股淡淡的锐意接近。
刷……
一道剑光破云而出,虽然还很遥远,但已经在急速接近,方向正是六人所处的前部所在。
“好快的剑光,此地可有什么厉害的仙府宗门亦或是仙修?”
霞光并不停歇,中间的老者淡淡开口,询问左右,听到他的疑问,边上一名女子想了下道。
“此地乃是云洲南垂小国,但若论仙府宗门,倒是确实有一个,应当也在附近方位,好像是叫……玉怀山?”
“玉怀山好似不以剑修闻名吧?”
“即便如此,宗门中有厉害剑修也并不奇怪。”
另有一名老者想了想。
“据我所知,玉怀山并非宗门类仙府,其中并无什么掌教类人物统领,算是各支开花,有厉害剑修也是可能的。”
“诸位稍安勿躁,那人来了。”
随着这一声话音落下,六人都安静下来,一众飞遁霞光的速度依然丝毫不减,不过其他飞行中的仙修也开始陆续发现计缘的剑光。
计缘此刻着眼望去,到处都是夺目光彩,犹如天际彩霞般耀眼,又分出各种色彩,他追上来之后,直接收了仙剑,脚下踏云接近以示平和之态。
周围的霞光也并未阻拦计缘,而是一个个好奇的看着这位踏云而至的白衫客,许多人审视般观望,却忽然发现只见其人不探其气,立刻明白来者修为极高。
计缘这辈子第一次见到这么多仙修,而且还是能够施展飞举之术一同飞天的那种。
这些仙修面上或好奇或严肃,或淡然或干脆无视,许多人脚下并不是踏云或者仅仅御风,而是踩着一道带着光晕的东西,好像就是一道彩霞,也难怪如此绚烂夺目。
计缘踏着一朵白云接近前部相互之间间隔约四五丈的六人,那六者也都在看着计缘,中间那位老者在计缘正要开口前先一步说话。
“敢问来者是何方道友?我等仙霞岛修士有要事赶路,若惊扰到贵方还望见谅。”
流光溢彩,霞色漫天,怪不得叫仙霞岛,计缘脑中过了一遍这想法,在云上微微拱手,尽管对方手上并无行礼动作,但计缘对这种礼节几乎已经成了条件反射。
“诸位仙霞岛道友好,鄙人姓计,并不属于那一方仙门,只是一个正在下面喝茶的本地人,见到彩霞漫天,特来看看发生了什么事,若是方便的,诸位可否同计某讲讲?”
本地人这种说法估计也就是计缘会讲了,不过仙霞岛修士并未在意这种细节,见计缘修为莫测,举止也是彬彬有礼,边上一名女子先是还了一礼,随后开口道。
“我仙霞岛有一支脉撞见一处地脉煞气倾泻,设法封禁之时引来众多邪戾妖魔,此刻仍然在与之交锋,我等正驰援前往。”
“有多远?”
计缘几乎是下意识就这么问了一句,仙霞岛的修士再三看了计缘几眼,虽然力法神光不显,但那周身上下的清和之气还是很能说明对方是正修的。
“距此约莫还有十几万里之遥,路途不短。”
计缘犹豫了一下,朝下看了看春惠府和春沐江的方向,随后心中下了决定,不论是从本身使命感还是从好奇心上,这种机会都不是常有的,于是便对眼前这几位修士道。
“既是仙修道友为封禁地脉煞气被妖魔所趁,若不嫌弃,可否容计某一同前往,好略尽绵薄之力!”
急行带来的狂风依旧在霞光周围撕扯,仙霞岛六位修士相互之间看了看,也有人频频打量计缘,并且将视线定格在其身后那灵性十足的仙剑身上。
这明显是一位剑修,或者说是有剑修手段且手段不俗的仙修道友,毕竟有仙剑所依仗,此类仙修杀伐之力极强。
虽说仙霞岛众修士自认此行实力足够,但既然这位道友抛出善意,接下来也是一桩善缘。
于是中间那位老者也回礼道。
“既然道友有此好意,那就随我们一同前往吧!”
领衔众修士的其他五位仙霞岛修士也一同行礼以示感谢,其中一名中间儒士模样的人自觉和计缘的着装最像,此刻开口道。
“如此,道友还请入我霞光近侧,嗯,还望道友不要抗拒霞光阵探视。”
计缘了然,原来这群仙修此刻还摆开了一个阵法,在飞行赶路中还能摆阵,果然不凡。
“呵呵,计某本就无甚抗拒之意。”
计缘笑了一句,随即驾云飞向六人,然后云彩被霞光扫过,只是感觉有清风拂面之外并无任何异常,很快就飞到了刚刚那位儒士打扮的人边上。
其他人见计缘这般轻描淡写的进入了霞光阵,并且也没有什么其他反应,心中的警惕微微放下之余,也暗自重新审视计缘。
而在一踏入这所谓霞光阵范围,计缘就发现驾云省力了很多,几乎不需要他用太多法力就能维持一个平稳快捷的速度随行飞翔。
不过想想也是,仙霞岛的人是飞行驰援去的,若是因为赶路消耗太多法力,到了也是疲兵。
不管怎么说,既然霞光阵对计缘并无什么反应,众人也暂时不再多想,后方的仙霞岛一众仙修对刚刚到来的那位修士略感好奇,但除了在后面相互传音一番也并无什么其他反应,队伍再次恢复了安静的飞行赶路状态。
计缘身边的那位那位儒士打扮的男子对着计缘微微拱手。
“鄙人仙霞岛常易,你与我打扮差不多,常某就不称你为道友了,就叫你计先生吧。”
计缘也拱手回礼。
“在下计缘,叨扰了!实不相瞒,相熟之人都是如此叫我的。”
常易笑着点头,视线扫过计缘背后的青藤剑,询问道。
“计先生背后可是一柄孕灵仙剑?”
青藤剑摆动一个角度,在计缘身后挪移一下,而计缘也点头回答。
“确实是一柄仙剑。”
这仙剑剑柄竟是藤蔓缠绕,首尾端还有嫩芽,剑身上也有少量藤蔓相生,加上锋芒内敛,看着苍翠欲滴生机无限。
但这毕竟是一柄仙剑,越是这样一丝一毫剑气都无的,一旦出鞘,威力想必绝对不凡。
“久闻仙霞岛大名,从未得见,今日倒是让计某巧遇了。”
计缘也借机询问仙霞岛的事情。
两人相互攀谈,常易在与计缘对话的过程中,偶尔也有边上的仙修插话说两句,算是相互熟悉。
对于计缘这么一个明显道行不浅的仙人,无门无派居住凡间小县这种事稍有些荒唐,换别人这么说或许仙霞岛修士不会信,但计缘身上气清神朗,自有一股令人信服的感觉。
随后更令几人诧异的是,常易忽然发现计缘居然双目早已失明,并且也得到了计缘本人的证实,这对于仙修来说是很不可思议的。
毕竟通过各种神异手段,断指再生都未必不可能,眼睛复明这种事也是能做到的,但计缘的眼睛却是瞎的,这其中定然也有某种不可抗力因素。
而计缘也在最后知道了这六位乃是仙霞岛六位长老,此次统领的修士竟然有三百之数,对于修仙者来说算是一支极为庞大的数量了,更何况还是仙霞岛修士,几乎人人修为不俗。
或许是因为计缘到来的影响,仙霞岛修士随后刻意施展法术,掩盖漫天霞光,虽然身处霞光之中的计缘看来依旧绚丽,但从地面看应该是看不到什么了。
日夜兼程不眠不休的急速飞行,下方的山河国度与城镇一次次转换,终于在约莫十日之后赶到了云洲东北部,前方出现了一座高耸的大山,此刻明明应该是白天,但在山的那一边却完全呈现无星无月的黑暗状态。
而在深山方向,黑暗中隐隐有光耀闪动。
“我们到了!”
领头的那位长老面色凝重,看向已经来到身侧的计缘道。
“计先生,借你仙剑之利,破开迷雾!”
“应有之义。”
计缘这么回应一句,右手已经抓住了青藤剑的剑柄,这时候剑鞘上的敕令灵文浮现,并且“藏”字马上隐没。
下一刻。
“铮————”
剑鸣才起,炽白剑光已经带着无穷锋芒毕露的剑气,以扫荡**之势,竖向划月斩去。
所过之处,滚滚黑雾如雪消融左右二分。
“诸位,随我等斩妖除魔!”
下一刻,霞光骤亮,纷纷飞过山脉。
第436章 云深不知仙霞岛
直接胡乱出剑有可能误伤到那一支仙霞岛修士,所以计缘施展的剑光其实并不是贴着山脊扫去,而是有一种向上抬升的趋势,主要目的是为扫荡迷雾以及震慑妖魔,同时也告诉里头被困的仙修,支援来了。
那一处山脉内部百里的位置,妖魔乱舞同仙修对立而战,山脉中有一条巨大的裂缝正在朝外喷吐着地脉毒煞之气,那漫天的黑雾除了妖魔的妖气与魔气,更是混杂了这地脉毒煞气。
而在这道不知有多深的裂缝左右两边上,有一个巨大的梅花阵正在散发着光明,一共有十二处光点,每一处都有三四名仙修盘腿而坐,以法力支撑着阵势。
这大阵既是保护阵法中的人,也同样压制了地脉恶煞。
而在周围,除了零碎的山石和倾倒的树木,还有诸多坑坑洼洼之处,有的如烈火焚烧有的如冰晶凝聚,更是有数量不少的妖魔尸首散落其间,有大有小,有的被焚烧有的被斩首,各种死法都有,见之触目惊心。
周围都是鬼哭狼嚎般的乌风和妖鸣,呜呜哇哇扰人心烦。
“轰隆……”
一处小山峰崩塌,一只毛茸茸的巨大利爪打碎山峰,将山顶上巨石扫向梅花针。
“呜……轰……”
巨石炸裂,梅花阵却坚若磐石纹丝不动,只不过被正中的位置,几名修士眉头一皱,气息也稍显不稳。
“师父,他们为什么不攻击我们了,难道是被我们杀怕了?”
梅花阵中心一个阵眼处,一名年轻修士询问身边的师父,后者看向周围,再看看身边,摇摇头道。
“非也,此前苦战所击杀的妖魔都不算强大,意在消磨我等法力,此处地脉煞气毒性很深,纵然是想要以之提炼煞气强行提升修为的妖魔也同样不能完全承受住,我们的大阵压在这里,等于是帮助他们压制煞气,达到一个合适的程度。”
“什么!?”
年轻修士差点从盘坐掐诀状态站起来,他有些不能接受这样事实。
“哎嘿嘿嘿嘿……哈哈哈哈哈……没想到这位仙长还能看穿,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嘿嘿嘿嘿……”
“哦哈哈哈哈哈……”
一时间海量笑声自周围黑压压不见天色的远方响起,刺耳嘈杂甚至能令一些修为弱一些的修士心绪不稳。
“啊哈哈哈哈……你们在这里靠着阵势当缩头乌龟的时候,你们的山门已经尽数被毁,里头留下的修士已经全都死绝!”
“是啊是啊,虽然修为弱了些,但竟然仙灵纯正,真是滋补啊!”
“对对对,尤其是那些童子童女,水嫩水嫩的,大补之物啊!”
“哈哈哈哈哈……”
妖魔的笑声时刻不停,纷纷灌入一众仙修耳内,不少修士也是识货的,赶紧自我封闭,以免被摄心之法影响。
“这些孽障!”
一个修士只能低骂一句,却无法离开阵势,他们都清楚外头不知道有多少妖魔,而且因为被大阵所压制,靠近地面这边的地脉毒煞是最浓郁的。
不论是与群妖群魔争斗还是长久暴露在毒煞之中,都是非常危险的事情,无异于找死。
就算山门真的被毁,此刻也不能意气用事。
“哼哼,笑吧,嚣张吧……”
梅花阵中有修士咬牙切齿的冷笑,这群妖魔数量众多,甚至有不少可怕的存在隐藏。
本来一处地脉破裂就算会引来妖魔,也不至于会蹊跷得有这么多,更别提其中的可怕存在也不少。
尽管如此,一众修士还是没断绝希望,因为妖魔们并不知道,他们这些表面上不过是附近的一处名不见经传的小宗门,实际上是仙霞岛一处支脉。
纵然被死死隔绝在这处大山之中,纵然支脉山门那边可能已经破灭,但依然有以击碎本命符咒的方式通知仙侠岛己方遇险,届时就算他们死了,门中一定会给予妖魔雷霆一击。
而现在,能撑住多久是多久!
大山的一处高峰上,有一个浑身被黑气包裹的身影,外形就如同一个俊美的官人,皮肤着装和五官都很好,但就是有种诡异阴森的感觉,在他边上还同样立着许多类似的“人”,再细看外围很多山峰,有妖躯要化形之人,数量也是不少。
“这些所谓‘仙人’似乎很镇定啊?”
“呵呵,仙修之辈修身亦修心,纵然他们只是小门小派,又怎么可能被我们三言两语就戳破心境,不说他们肯定会自我安慰山门无事,就是真的被毁了也能稳住一段时间。”
“哈哈哈哈,这样也好,助我们定住地脉,等差不多了再杀了他们。”
听着边上的妖与魔调侃着肆意大笑,中间那个俊美非常的魔头面露淡淡笑容,冷声开口。
“他们肯定在等机会。”
“什么机会?”
旁人一句问,那外貌俊美的魔头冷笑道。
“自然是反扑出去的机会,否则在下面苦撑消耗法力,还不如拼命杀出来与我等做过一场,仙修虽然缥缈,但也是有些血性的。”
“机会,呵呵,他们还有机会?”
边上有化形妖物冷笑讽刺。
“方圆数千里无仙门,此山山神此前想要收拢地脉,也早已被我等分尸,周边几无所谓正道存在,他们的机会在哪?”
俊美男子眼神深处闪过幽芒,扫过周围。
“嘿嘿嘿,那就要拭目以待了,反正我是很期待的。”
也就是这一刻。
刷……
一道耀眼剑光自远方亮起,刹那间剑气纵横,犹如一道新月扫过,周围的黑暗在剑气所过之处,好似被扫荡着拔开的帘幕。
“砰……”“砰……”“砰……”“砰……”……
剑光扫过一处处山头,所及之处山峰炸裂山石四射。
“啊……”“这是什......”
“快跑……”“走……”
刷……
剑光虽然是竖向扫过,但扫荡范围也不小,加上速度太快,沿途几座山峰上只要有妖魔伫立,只要道行不足以提前规避,大多都难免一死。
末端一处山峰上的妖魔几乎正面迎接仙剑剑气,那种无双的气势扫来,光见到就给邪魅一种刺骨的寒意,让很多妖魔身体僵硬不能动弹。
哗啦一下,剑光擦着山尖扫向远方空中,一些妖魔颤抖着蹲在山上,心有余悸的看着远去的剑光破开黑暗。
但这不是结束,下一刻,无穷光耀在山脉上展现,一道道彩霞飞临天空,将原本滚滚的黑暗排尽,整片山脉呈现出绚丽多彩的光芒,照亮了这里的山峰和大地。
“仙霞岛修士听令,但凡此处妖魔,格杀勿论诛形除魂!”
一道道彩霞在山脉上空展开,每一道光中都有一到三名仙霞岛修士,有的扫动拂尘,有的祭出法器,有的运使神通,一时间法光齐出,给还处于刚刚剑气惊恐中的群妖群魔以灭顶之灾。
“轰隆隆……”
天空再次变得乌黑,但这一次是雷云汇聚。
“咔嚓…..轰……”“咔嚓……咔嚓……咔……”
一道道落雷劈下,扫荡各处山峰。
后知后觉的妖魔终于反应过来,有的直接拔腿就跑,有的同仙霞岛修士战成几处。
下方地脉裂缝梅花阵处,一种幸存修士看着漫天雷光和彩霞,所有人信心大振。
“我仙霞岛来援了!”
不少山头上,其中也有一些有点见识的,那个俊美青年模样的魔头也稍显惊愕的看向如潮水般蔓延过来的霞光与雷光。
“来的竟然是东海仙霞岛?”
人的名树的影,仙霞岛名头可不小,以至于妖魔中听过的都不少,一些都已经打起了退堂鼓,但也有一些吸取毒煞就在突破关头,更是被刺激的狂妄至极。
“仙霞岛又如何,此处魔头妖物众多,大妖大魔亦是不少,纵然是仙霞岛修士来了,也得留在这里!吼……”
狂暴大吼中,此妖身形不断拔高,妖气弥漫见已经现出原形,乃是一头小山般大的巨熊。
“吼……”
黑光弥漫的巨爪狠狠拍去,正中两道闪过的霞光。
“砰……”“轰……”
两声巨响几乎没什么间隔,正是两位仙修被拍飞又撞上山峰的声音。
这也成功引起了许多仙修的注意,一刹那就有多道天雷在巨熊身上落下。
“咔嚓咔嚓咔嚓……”
“轰隆隆……”
“砰……”“砰……”
巨熊两侧地面突然升起两道土墙,将他夹在其中,一道道天雷落下麻痹其身,随后又有一束束霞光带着罡风扫过,剥皮剔肉抽骨……
仙侠道长老出手的一共就三人,计缘和领头的老者以及那位儒士还有一名女子都落在一处高高的山巅上审视下方,他们视线扫过不少稀薄了许多但依旧隐藏在黑雾中的山头。
“妖魔就是妖魔,不求苦修而已此等戾煞之气帮助突破,迟早降临劫数。”
“师兄,周遭暗处怕是还有诸多大妖魔头。”
听闻女子的话,老者点点头道。
“嗯,除恶务尽,我们也动手,计先生还请暂且于此坐镇,也好御剑襄助。”
“好!”
计缘答应的很干脆,丝毫没有什么没带着他一起出手的抵触情绪,也目送着周围身边三霞光离去,直扑边缘山峰。
在计缘法眼看来,仙霞岛修士此刻极有章法,中心边缘以及各处的仙修数量几乎保持平均,六位长老也朝着六方飞腾展开,霞光阵丝毫不乱,彩霞也越来越亮。
实话说,计缘觉得自己根本没必要出手,或者搭不上手帮忙,这些仙修挪移速度极快,在阵法中极有章法。
计缘就像是一个旁观者,左手持剑随双手负背在后,站在孤峰顶端遗世独立,见证这周围霞光与雷光并存,妖气与魔气的升腾与覆灭。
纵然有妖魔血污和煞气倒灌到这一处山峰,也都会轻柔的在计缘周围滑开。
遥远处的山峰上,包括俊美青年在内的几名魔头依旧在蛰伏,冷冷看着仙修与其他妖魔争斗。
“尊主,我们是战是退?”
俊美青年此刻的视线透过重重迷雾和诸多法光妖气,看着远方孤峰上的计缘,污秽与邪气尽皆绕峰而走。
“已经出手的仙霞岛修士虽然厉害,但却不是重点,最需要小心的是那个一直没动的人,开始那一剑必然出自此人之手。”
在这俊美青年说话间,计缘好似也感受了一种诡异的注视,微微侧目往向相对方向,苍色双目微微一睁,法眼展露与俊美青年遥遥的四目相对,令后者心头微微一震。
“云深不知仙霞岛……我们退,让他们在这打吧,此处地脉煞气也收拢得够了。”
“是!”“遵命!”
下一刻,山峰魔气如水般流淌,贴地融入渐渐融入山壁消失。
但这群魔头走了,厉害的大妖和群魔却依然不少,虽然也有发现俊美青年离去的,但许多不过报以冷笑而已。
第437章 正邪争锋
一道道霞光向着四周延展,也压制魔气妖气和最重要的毒煞之气,即便是已经处于战斗施法之中,仙霞岛修士依然维持着自身大阵。
“这地脉毒煞的规模太过了,纵然是地脉断裂引起地源煞气,现在还是乌烟瘴气,所幸支脉修士已经以阵法压制,这么些时日了也该定住地脉了。”
仙霞岛领头的长老一边掐诀施展神通,将一处飞过的几处山峰上的妖魔扫飞,一边喃喃自语的看着十几里之远的大大小小地裂缝隙,最大的裂缝已经由之前支脉的仙修以阵法挡住,其他地方则依然偶尔会散溢毒煞。
对于那些不喜正修的妖魔来说,他们没那种正修潜修的心境和和对天道的悟性,但此等天地煞气是最好的灵丹妙药和外部辅助手段之一,不但可以帮助他们突破,也能帮助他们修习各种妖魔之法级神通。
甚至能一定程度延缓自身可能的劫数,只不过这种拖延很可能会是滚雪球,若届时道行不够,则小劫变大劫,大劫变死劫。
“哼,先杀光这些孽障再说!”
妖魔数量确实超出预计太多,但这次不但是正邪两立,还有仙霞岛脸面问题,纵然拼着付出伤亡的代价,也要将这些妖魔除去。
老者身踏彩霞已经飞跃一众仙霞岛修士中心百余里,而其他五位长老差不多同样如此,在对角两百余里的范围形成一个标准的六角六边形状。
凭借着高超的修为和护身之法的特殊,一路上的妖魔能杀就杀不能杀也不过于纠缠,凭借遁速急行,直接杀至现在的位置。
心有灵犀一般,六名仙霞岛长老在同一时刻朝天一点脚下彩霞便游离而出飞上更高的天空,随后光芒大亮。
新的大阵开启,一道道彩霞在周边范围环绕,一股炙热之感逐渐其中升起。
很多或还隐藏其中或者正与仙修酣战的妖魔都暴躁起来,肆意施展着妖法神通。
一个魔头展开一堆魔气构成的翅膀,带着群魔飞跃在天空,同四五名仙霞岛修士大战,甚至手中还抓着一颗跳动的心脏,也不知道是哪位修士着了道。
在心绪越来越暴躁的时刻,他终于发现了远方的霞光早已又如火柱升腾,又想着六面延展。
“不好!诸位,我们得赶紧杀出去,仙霞岛的老匹夫布下了二重阵法,此地不宜久留,等霞光离火烧起来,谁都跑不了!”
“吼……魔就是魔,鬼鬼祟祟畏畏缩缩,只要杀光这些所谓仙人,阵法无人主持又有何用!嗷吼……”
一头巨大苍狼扬天长啸,天空中原本雷电滚滚的乌云竟然从中分开,露出一轮虚幻的明月。
这月亮并非是真的,因为在这一片山脉外还是白天,但月华之力却是真的引了下来,一时间月光会扫大片山谷,群妖群魔那种灵台的躁动和灼热感都消退不少。
随即巨浪“吼……”得一声咆哮,狼头化为虚幻形体,刹那间左右飞跃数十里,犹如一阵狼形鬼雾,在一众仙修和妖魔之间飞舞,下一刻,也不区分仙人和妖魔,直接将一片区域的生灵吞下。
只不过明显在狼头鬼雾实质化的前一刻,有多道彩霞从其中飞遁而出。
“哈哈哈哈哈……什么云深不知处仙霞岛,锐意无双长剑山,我看也不过如此!嗷呜~~~~~”
原本还有不少妖魔处于观望阶段,但此刻仙霞岛六位长老祭出第二道阵法,明显是要锁阵封门,将所有妖魔都留在其中,这一下妖魔们全都坐不住了。
一时间整片霞光区域内黑云妖气大量升腾而起,妖气冲天魔焰滔天。
甚至有道行极深的大妖和魔头施展神通,竟然想将天空雷云逆转,虽然不能完全剥夺御雷之权,但也从中撕扯出大大小小的缺口,使得那部分雷霆反而为妖魔所用。
“咔嚓……轰……”“咔嚓……咔嚓……咔嚓……”“轰……”“轰……”“轰……”
这一刻,有起码数十道闪电朝着计缘所在的山巅劈落,显然也有不少妖魔的感观同之前俊美青年一样,认为计缘绝对是仙霞岛此行的核心人物。
而计缘左手持剑依然负背在后,右手朝天左右挥袖,将一道道雷霆轻描淡写的收入袖中,再被吸入尚未恢复的敕令雷咒内,并且丝毫雷光都不泄露。
虽然因为上次天劫的关系,现在还用不了雷咒,但吸收这些妖法御下的雷霆还是没问题的。
此刻计缘站在山巅环顾周围,身边虽然依旧光霞漫天,但显然妖魔的数量要远超仙霞岛修士,甚至于借助地脉毒煞之力,妖魔的气焰也在攀升。
尤其是几个之前蛰伏的大妖大魔出手之后,能独同不少仙修纠缠,群妖群魔对于仙霞岛修士那种一开始的忌惮,似乎也没那么强烈了。
“哼!”
冷哼一声,计缘左臂不动,右臂反手后抓握住青藤剑的剑柄,下一刻抽剑而出。
“铮……”
清亮的剑鸣声传遍四野,刹那间有雪亮剑光闪过。
“嗷……呃……”
那头踏着山巅咆哮的巨狼就此收声,因为正和仙霞岛三名修士颤抖,毫无防备的被仙剑一剑斩首。
一道血线在巨狼颈部出现,随后巨大的狼头缓缓滑落,坠入下方深渊,紧接着是巨大的狼尸也倒下坠落,在山体上砸出轰隆隆的响动。
计缘知道自己不能随意出手,不光是因为他的法力终究有限度,更因为他自己也清楚,许多妖魔八成是把他当成是仙霞岛的坐镇之人,都在暗自忌惮着他。
但这不代表他不能出手,相反,他不但要出手,而且每一次都得是雷霆之势,否则不足以震慑群邪,他现在一直在找战场上那些“重点目标”,一旦有发现厉害的妖魔,而对方又正巧被仙霞岛修士缠住。
那么下一刻,在仙剑上铆足了法力的计缘就会拔剑而斩,在这种蓄力而出的频率下,仙剑锋芒无可匹敌。
计缘一连出手数次,无往而不利,中剑妖魔根本没有什么受伤的说法,都是身魂俱灭。
这一幕在一些有心妖魔看来,感觉计缘依旧没有全力出手,就好像是旁观得无聊了,偶尔随手挥一剑,取一条性命那样。
这使得妖魔的嚣张气焰一下子就降下来了,尤其是那些大妖大魔,打了这么久冷静下来之后,心中已经起了退堂鼓了。
刚刚面向计缘的雷霆只是一次小小的试探,随后见到计缘那种随意收取雷霆的样子,又见到自那以后计缘开始偶尔出手,看着就是因为被雷霆骚扰才开始动手一样。
所以自那以后,没有任何妖魔的攻势是引向计缘那一侧的,这是一种无形之中心照不宣的惧怕,就像是大家都带着一种天真的想法,似乎这样可以避免激怒计缘。
而在距离计缘稍远的外围,不少大妖大魔口中咆哮,邪法冲天,除了抵挡仙修之士的神通与法宝,主要目的还是打破仙霞岛修士的阵法。
尤其是仙霞岛六大长老,更是从最外围开始朝内施展神通,慢慢向内推进,并且开始积蓄起一股霞光祥瑞般的离火之气。
各处战场,御风、御火、御雷、御土……天光照耀山体崩塌……
几百里范围内到处是仙修与妖魔交锋的战场,有的在山间地面跳跃挪转,有的在天空中急飞急追,光耀与锋芒并存,咆哮与怒喝齐闻。
一名魔头好似带着一对烟雾升腾的蝙蝠翅膀,快速在山脊之间滑动,一面同仙霞岛修士斗法,一面同一些妖魔做着简单的交流。
“那六个离开的仙修在最外围,只要搅乱打碎里面的阵势,再集中一处突破,就能破阵而出。”
“前提是中间那人不出手,或者说我们先将中间那人解决!”
有一名浑身妖气犹如血雾的女妖驾着妖风飞临其身边,略显忌惮的看着远方计缘所在,在如此远的距离,他们只能看到山而看不清计缘的人,但他们都知道那持剑之人就站在那一处的山巅,从始至终一动未动。
说道这,女妖像是才想到什么。
“北木呢?为什么到了这种时刻他还不出手?他不是说引来仙修正好一起拿下吗,现在来的是仙霞岛,他人呢?”
那名催生出蝠翼的魔头冷笑一声。
“现在还不出手,不是想躲起来等我们两败俱伤,就是已经提前跑了,北魔的话只能信三分!”
“那你呢?你的话能信几分!”
魔头冷笑了一下没有回答,而是不断催动魔气点向地面裂缝。
“也不是只有仙人会布阵的!”
同一时刻,似乎也有一道道魔影已经绕到大大小小的地脉裂缝附近,随后下一刻。
“砰”“砰”“砰”“砰”……
大量原本已经缓和了许久的地脉煞气,一刹那爆破般冲天而起,就好似一座火山喷发出冲天黑烟。
“轰隆……”
仙霞岛支脉那处梅花针也刹那被好似爆破而出的煞气吞没,阵法也支离破碎。
许多仙霞岛修士正在施展妙法,斩杀妖魔的同时也抵御妖魔反扑,但听到大地好似地龙翻身般的剧烈响动,下意识低头望去。
“不好!”“快躲开!”
“闪开……”
仙法遁光亦或是保命神通和手段施展,一道道霞光刹那间遁走,少数修为低反应慢的仙修以及正和他们纠缠的绝大多数妖魔,全都在这一刻被引爆的毒煞吞没。
一下子撕扯开仙霞岛内阵的霞光,并且击穿雷云继续冲向天空。
“轰隆隆隆……”
整个天空弥漫着一股波纹,好似在不断震动,在冲天的滚滚煞气之中,又有多道霞光遁出,也有妖光从内飞出,但显然这些经受了冲击的,不论仙妖魔,都受了不轻的影响,以至于相邻而飞都没打起来。
“就是现在,走!”
一些早已等待这一刻的魔头和大妖纷纷顺着煞气天柱向上遁走……
第439章 地煞之散
在这片延绵山脉之外足足又过去百里的位置,一些提前逃离的妖魔也当然也注意到了计缘施展的天倾剑势。
或者说,这种动静极大的神通也很难不被人注意到。
这些妖魔中就包括名为北木又被称为北魔的魔头,正是最早逃离的那个大魔,在其身边还追随者为数不少的魔头。
那种锋芒毕露的割裂感和压迫感,那种无穷无尽的剑意压顶,以及那天际的璀璨剑光,让谁都明白这是一式了不得的御剑神通。
实际上别说是山脉那边,就算是这个看似安全的距离,在刚刚天倾一剑落下之刻,包括俊美青年再来的身边一些魔头都如临大敌,下意识催动遁光急速逃离,甚至也是低空飞行,那种天都随着一剑塌陷下来的感觉实在太过真实,也太过可怕了。
他们明白自己处于这么远的距离,早已脱离了仙霞岛阵法之外,那一剑不可能是针对他们的,但即便如此都这般恐怖,若是处于那片山脉中,亲身面对这一剑该有多可怕?
“尊主,幸亏您早有所料,否则我们就要直面那一剑了……”
俊美青年此刻也难免产生一种后怕的感觉,即便自负修为,即便是变幻莫测的魔头,但面对这一剑,谁敢说有把握全身而退?
“能施展此等御剑神通,难道来者是一名真仙?”
俊美青年思索了一下,脸色凝重道。
“纵然是真仙高人,如此多的妖魔,其中更不乏大妖大魔,也不是说除就能除得干净的,这一位恐怕还不是普通的真仙!”
之前那一剑一出,仙霞岛的其他修士也纷纷落在山头,这从远方彩霞全都消失就能看出来,那大阵自然也就停了,所以这一剑只是一人之力。
真仙高人确实厉害,但境界上高远也不可能随意碾死大妖大魔,尤其是数量还不少的情况下,虽然这剑一出动静是不小,但却是来自剑势单方面的,妖魔几乎没有什么抗衡之力。
只能说修仙之士所谓的真仙之中亦有高下,而且这其中摇摆的幅度还绝对不小。
“尊主,那一剑似乎最终并未落下?”
在场之魔也是有眼界的,即便再震撼也不可能认为真的一剑之威能让天塌下来,虽然心念和感知上都告诉自己天真的要随着那一剑塌下来,但理智还是在的,知道这只是因为这一剑威势太重,重到比肩天倾。
这样的一剑如果真的落下,别的不多说,那一片山脉或者说至少是山脉的中心大山区域,估计就直接被抹去了,但现在远远观望似乎并非如此。
听到边上魔头这话,俊美青年转头看看四周,冷笑一声。
“没落下?不,那一剑已经落下了,虽然并未尽出,但确实落下了,它落在了这里……”
俊美青年指了指胸口,所引申的意思所有人也都懂,也令不少魔头面露恍然,说着,他又望向山脉方向,以呢喃的音量低声道。
“剑未尽出啊……呵呵,也是,仅仅窥见此势,群妖群魔已心裂而坠……”
边上有魔头担忧道。
“尊主,地脉裂缝那边估计已经尘埃落定,有如此可怕的仙人坐镇,那些家伙是不可能翻起什么浪来的,我们是不是该继续遁走?”
这话听得俊美青年一个激灵。
“不错,我们赶紧走,若那人起身追杀可就不妙了!”
下一刻,一道道气息隐晦的魔光遁走,再也没多停留分毫,而在其他方向上侥幸逃出生天的妖魔,也同样因为计缘的天倾剑势短暂停留,然后以更快也更隐蔽的方式飞速逃离。
……
地脉缝隙所在的那片山脉中心,那一处高耸的山巅之上,计缘保持着那种坐姿喝着龙涎香。
龙涎香的独特功效使得计缘身体好受了不少,尤其是左手更是从那种钻心的刺痛中缓和过来。
刚刚法力消耗殆尽,天劫之伤失去了制衡立刻复发,而计缘法力虽然耗尽,但身中依然灵气充盈,这灵气立刻成了滋养雷劫余威的温床。
那一刻的酸爽,就是计缘都忍不住皱起眉头。
所幸龙涎香神效非常,并且很快又有新的丹气被炼成,跨越天地金桥到达丹田又转化为法力,使得左臂的伤势很快又被压制住了。
此时,站在山上的仙霞岛修士,脸上无一例外的都是震撼的神色。
举目四望,视线所及的山野,随处可见坠落的妖魔,或气息全无或奄奄一息,有些气息强悍的大妖大魔,就这么被压在倒塌的山体下,却并不挣脱出来,而是就这么在那边不敢动弹。
“一剑天倾……世上竟有此等御剑神通,纵然那是一把仙剑,也太过骇人……”
“是啊,别说是作为剑出目标的妖魔,就是我面对此剑,刚刚都透不过气来,心里更是压抑到了极点……”
两名修为不俗的仙霞岛修士在山顶上说着,目光则扫向遍地妖魔鬼怪,到了此刻他们才发现之前面对的妖魔竟然有这么多。
“那些妖魔……一个都没跑?”
边上的修士点点头。
“除了那些见我等仙霞岛修士到来之初就已经遁走的,随后想逃的全在这了。”
除了普通仙霞岛修士相互吐露心中震撼,六名仙霞岛长老也隔着老远相互以神通传音,片刻之后,六人终于再次升空,将仙霞岛阵法再次布置起来。
很快,这片山脉各处,一道道霞光也纷纷飞起,天空再次弥漫起绚丽光彩,只不过这份光彩对比刚才那一剑,就显得黯然失色了。
“仙侠岛弟子听令,扫荡妖魔,将妖尸焚化,妖魂拘押。”
阵法一起,领头那位长老的声音立刻城边山野,一众仙霞岛修士在此刻士气大振,驾起霞光施展神通斩妖除魔。
山中的妖魔本就已经死了一大片,就是那些活着的,好多都目光呆滞,一些尤能抵抗的也只敢逃不敢还手。
从最初的正邪苦斗到了现在,成了正道仙修单方面摧枯拉朽地诛杀妖魔,尤其是霞光离火成功展开之后,漫山霞光就是漫山离火,炽烈之中更令妖魔难有活口。
计缘可算是微微松了一口气,还好仙霞岛修士算有分寸,扫荡残局起来不遗余力,可不能指望他计某人帮着收拾残局。
当然安全方面计缘也毫不担心,不说那些妖魔没那胆子往他这边来,就是敢来,青藤剑还在这杵着呢,而且经过这么几息的休息,祭出力士符的余力还是有的,两三口三昧真火也还是喷得出来的。
摇晃一下千斗壶中的酒水,这宝贝还真是神奇,晃动中似乎有小半酒液,实则其实是好几斗,看着这酒壶,计缘就不由想着当初那个送给园子铺老板的破酒壶,也不知道那老板识不识货。
或许是因为刚刚那一式天倾剑势耗费了太多心神,计缘思维发散之下,看着煞气已经被压入地底的裂缝口,竟是有些出神。
六道霞光飞临计缘所在的山巅,看到计缘洒脱的坐在地上,右手抵膝手掌撑着一侧脸,千斗壶被左手食指勾着一摇一晃,眼神则看着地脉,好似愣愣出神,身上再次恢复到了那种气息平常的状态。
“计先生。”
那名同计缘最熟悉的儒士模样长老率先拱手问礼一句,却见计缘没什么反应。
“计先生?计……”
想大声一些的时候,领头的老者抬手制止了他,低声对着旁人道。
“不要打扰计先生,我们候着!”
经此一役,仙霞岛修士对待计缘的态度已经大不相同,当然之前也并无什么不尊重的地方,可现在却显得十分恭敬了。
对于这一点,所有仙霞岛修士都不会有意见。
计缘想着地脉煞气为何也会被天倾剑势所压,想着想着才忽然注意到周围的斗法声已经逐渐停歇,随后五感重归灵敏,注意到了仙霞岛六位长老已经站在自己这一处山巅,只不过离得稍远。
“不好意思,刚刚走神了!”
计缘收起酒壶,站起来朝着六人歉意地拱了拱手,随后询问一句。
“仙霞岛支脉的道友如何了?”
领头的老者叹了口气。
“于此布阵的那些道友倒还好,虽然不乏伤重者,但我仙霞岛自有神妙之术能救治,只是支脉那一处山门惨遭妖魔覆灭。”
计缘也只能叹了口气,更没说什么节哀之类多余的话。
“地脉煞气已封,我等准备返回仙霞岛,先生若是有闲暇功夫,可同我等一起回岛,也好答谢先生出手之恩!”
向来神秘的仙霞岛计缘当然想去看看,正要答应却忽然想到什么,皱眉询问道。
“此处地脉煞气已经平复,但此前散溢的煞气呢?”
“先生放心,此前散溢的地煞大多已经被我霞光离火净化,少数散出的煞气也不足为虑,时间一久就会消散在天地间。”
地脉煞气,又被称为“地戾”,在修仙界一直有“天地无情”和“天地有情”两种道论观点,地戾就是“有情论”其中一个依据,认为地脉断裂使得地生痛楚,产生地戾,此戾煞之气因由天地所生,所以非常了不得。
听到仙霞岛之人这么说,计缘也心下稍定,不过心中却想到了一件事,当初宁安县井中鬼物,也是因一缕地煞所生,而且那些妖魔跑了一些,却不知道跑了多远。
“附近可有凡人聚居?”
儒士长老立刻回答道。
“此处是云洲西北之地,凡人国度自然是有的,在我等所处山脉外六百里,就有凡人聚居。”
应该也是意识到计缘在想什么,儒士模样的长老对着旁边同门道。
“不若我在此同计先生去周遭一探,几位师兄师姐带着支脉同门回岛救治?”
旁人相互看了看,也点头道。
“如此也好,不知计先生意下如何?”
计缘只是拱了拱手。
“几位送同道回去疗伤要紧,这里有我和常先生即可。”
承受了那样的地脉煞气冲击,纵然是修仙之人也够受的了,而且这地方条件有限,也不适合疗伤。
听到计缘的话,领头老者对着常易微微点头,随后又一起朝着计缘拱手行礼,才带着一众仙霞岛修士驾起霞光,朝着东海方向飞举而去。
第440章 疫鬼
仙霞岛修士纷纷驾驭着法光飞走,这一片山脉也就留下了计缘和常易。
计缘环顾四野,虽然被霞光离火所烧过,山体倒并无太多焦痕,只不过一股细微的焦臭不可避免的弥漫开来,对于他们这种越是灵觉强烈的人,闻着就越刺鼻,反倒是普通人闻着或许没什么感觉。
再看那处地脉,虽然豁口犹在,但地戾已消,现在也就是一处深深的裂谷,和寻常自然风貌没什么两样。
“可惜了此处山神,这山脉也不算小了,原本那山神的道行应当不会太差,地脉破裂定是令其元气大伤,随后被妖魔所趁……”
叹着气说了一句,这一片山的山神同仙霞岛支脉关系还算不错,出事之后也是设法第一时间通知对方,不过没想到却迎来了两方的灾劫。
“走吧,先绕山一周看看。”
计缘说完,同常易一起驾云而起,飞遁至高空,随后在山中巡视。
山脉中心的大部分区域因为仙、妖、魔之间的斗法,显得支离破碎,外围则要好上一些,但计缘扫视群山,见到了无数动物的尸体,都是因为被地煞所冲,才导致了大面积动物的死亡。
而计缘担心的问题显然也并不是不存在的,虽然此刻以两人法眼在空中扫视,并没有发现什么戾煞之气的痕迹,但山脉中动物的死亡却呈现出延展状态。
直到又往外围飞了好一会,已经到了这一处延绵数百里的山脉的边缘,才终于开始出现活物,能见到食草食肉的野兽生息的情况。
天空云上,常易面色放松一些,对着计缘道。
“计先生,看来此前地脉煞气并未散溢太远,否则寻常动物也活不下来。”
“嗯,去远些看看吧,也不知道这边人世间的国度乱不乱。”
“这常某就不清楚了。”
两人简短交流几句,就驾着云朝着更远处人间国度的方向飞去,不过速度并不快,因为在此期间也得观察下方灵气变化和地脉走势。
时间上看,从仙霞岛支脉修士在地脉裂缝处布阵,再到被妖魔袭击,再到仙霞岛急行驰援,这一系列的事情发生,从开始到现在至少也过去了月余了。
借着仙霞岛布阵飞行的速度,从大贞到这里用了十天出头,但仙霞岛跨越东海也是要时间的,加上前面的一些情况,一个多月算是合理的数字。
在这期间地戾虽然没有如同被妖魔引爆那般喷发的剧烈,也大多被束在山脉中,但计缘可不认为真的不会泄出去。
……
一个半月之前的东土云洲西北,也是元兆国西北部。
原本风和日丽的上午,突然之间地面开始摇晃起来,无数人惊慌失措,有的甚至原本在屋外的还跑着躲进无屋里去。
直到有老人或者有见识的大吼:“地龙翻身————!”
并且嘶吼着让人全都从房子里逃出来,否则可能被倒塌的房屋压死。
不过到头来还是虚惊一场,毕竟山脉那边距离这还是有些远的,虽然这里有明显的震感,却也不至于引发太大的灾劫,就连土胚房也几乎没有什么事,也就是原本的危房塌了几栋。
在地震过去的后两三天,大多数百姓已经将地震的事情遗忘,继续过着自己略显艰难的日子。
这是地震后的第三天,这一天又是又是风和日丽。
廖大丘和同村的老张一起带着耙子,赶着牛车,顺着村外的路一点点前进,车头的老牛显得很瘦,但走路的步伐却依然很稳,拖着大车平稳的在有些坑洼的村路上前进。
老廖和老张坐在板车,前者时不时用牛鞭挠一挠老黄牛的身侧,老黄牛就知道该往那转。
很快,视线中出现了一条河,老廖眺望了一下,叹了一口。
“哎……这世道啊……”
同坐的老张顺着老廖的方向望了望,见到河边有两具尸首,都面朝上方脸色惨白,皮肉都泡肿了好几圈,看着装,似乎带着甲胄模样的东西,可能是两个兵卒。
因为距离河边不算很远,所以两人对河中的人影看得很清楚,确认这模样就是尸体无误了,更无立刻跑过去救人的必要。
“也不知道是淹死的,还是死于兵祸?”
老张感慨了一句,老廖则摇摇头不想说这话题,抽了一下牛屁股,就将牛车拐入了一条小道,前方是几片堆满了草杆的农田。
廖大丘回头望了一眼河滩上的尸体,再看了看同伴老张。
“老张……等我们收了草杆子回去,要不就……”
老张也知道廖大丘想说什么,无奈点了点头。
“行吧,一会草杆装车,我们去河边把那两兵丁的尸首也收了抬上车,然后带去老地方。”
“哎哎,就这么办!”
说话间,两个老农将牛车停稳,然后入了田地劳作,这些草杆子装几车回去可以当柴火煮饭做菜,偶尔也可以作为牛的应急草料混着其他料子喂牛。
忙碌了一个多时辰,扒草扎草再放上牛车,此刻板车上已经堆起了厚厚的干草,而田地依然有大量的草杆在,不过剩下的并不会带走,而是会放把火烧了,这样播种季节的时候,庄稼长势也会好一些。
“好了好了,走走,回去吧。”
“嗯。”
两人驾着牛车转向,很快又回到了那一处河滩边,两具尸首依旧在哪躺着,这次牛车没有直接经过,而是被廖大丘赶向河边。
“哎……”
两人都微微叹了口气,开始用耙子将尸首完全扒上岸,因为以前的经验,这一步骤尤其小心,生怕将尸首抓破,那就血污满地了。
现在天气还凉,尸首并未发臭,两人费了好大劲,衣服都沾湿了不少,才将两具尸首放在了板车的草杆堆之上,随后才上车赶着牛离去。
一刻多钟之后,牛车已经接近老张和老廖居住的茅滩村外。
“老张你在这看着点,我去叫人。”
“知道了,去吧!”
老张将自己缩在干草堆中,之前衣服湿了一些,才干完活身子热不觉得有什么,现在有些冷了。
廖大丘便独自下了车,朝着村中跑去,一路上遇见熟人就拉着说两句,更是到村长家中去喊人。
大约又过去半刻钟左右,廖大丘带着四五个汉子回来了,并且不是空手回来的,有的带着铁锹,有的带着耙子,有的则扛着破席子。
“哎呦我说廖叔,这种事咱以后别做了行不?外乡人的尸首,就让它去吧……”
一位年轻一些的汉子扛着锄头,还没接近板车就下意识扇着鼻子,他怕尸体的臭味。
“小刘,你老廖当初说得也有道理,再远的我们管不着,村外道边以及河滩上的尸首,咱能帮一把就帮一把吧,况且咱村也要用河水,县中大夫说积尸成疫,这既是积德也是帮自己啊。”
“是是是,算我多嘴……”
年轻人也不再说什么,跟着大伙往那边走去,一众人先是卸了草杆,然后赶着牛车往从旁另一个方向过去。
没过多久,就来到了一处类似乱葬岗的位置,一座座小坟包到处都是,有的简单立着木牌当墓碑,有的则没有。
廖大丘也是有些感慨,这一片坟,追本溯源都是拜他所赐,当然他不可能杀人,这片坟区都是死在茅滩村附近的不知名尸首,是老廖最初提出帮他们入土的主意。
在这不太平的世道里,这种死在路边的尸首其实各地都有。
既是为了家乡着想,也是同情这些死者,七八年前,廖大丘先从村长家开始,找着相熟的人挨家挨户商量事情,最后才有了这一片坟区。
不得不说,大多数人都是自私的,但即便是在艰难的世道,好人还是有的。
几人先是在坟区外的一座半人高土地小庙处拜了拜,祈求土地爷看顾,随后就开始麻利的动手干活。
都是地理刨食吃的庄稼汉,挖起坑来有的是力气,几人轮番挖掘,很快就挖出了一个大坑,而尸首也被破席子卷在一起。
没有多翻动尸体,几人一起抬着将尸首放到坑内。
“冤有头债有主,我们不是害你们的人,不忍你们曝尸荒野,为你们找了一处埋身之所,这年头死后有土盖身就不错了,我们也没有余力祭祀你们,都安息吧!”
廖大丘絮絮叨叨的说了一阵,随后和大家一起开始填土,像这种埋葬工作就没有正规丧事那么复杂了。
很快,几人协力之下,一座小小的坟包就成了,廖大丘和老村长一起用铁锹拍打坟包,将土夯实一些。
回去的时候,众人感觉到一身轻松,就连之前抱怨的那个年轻人,哪怕之前说了几句,但现在也是很有种做了好事的成就感。
“哎,老张,咱还得把草杆子整好。”“那可不!”
“对了李伯伯,听说邻县闹瘟疫了?”
“哎你还别说,我也听说了,上次我去县里头采办,遇上我老婆娘家人,那人是个郎中,他告诉我邻县最近闹疫病了。”
老村长扛着锄头看看他们再看看廖大丘。
“所以我们和老廖一起埋了尸首是很有必要的,听说这疫病就是从这些尸首上起的毒瘴,是死人不能入土的怨气啊!”
“嘶……李伯伯您可别说了……”
“哈哈哈哈,你个大小伙子胆这么小?”
“哈哈哈哈……就是说啊小刘,你这样娶不到老婆的!”
“去去,谁说我胆小了!”
一群人相互聊着天,苦中作乐的回了村,日子虽然难过,但比起那些路边遗骨,总要好得多。
渐渐的,天色变暗,夜也深了,村外那一处坟区逐渐有鬼火沉浮,而边上的土地庙隐约黄光弥漫。
在这平静的夜晚中,忽然有一只黄鼠狼出现在远处荒野,随后飞速朝着坟区方向窜来,最终在土地庙跟前停下。
“吱吱吱吱……吱吱吱……”
黄鼠狼在土地庙前不断吱声,声音高高低低,有的尖锐有的则如哭泣。
“什么?疫病之鬼?厉害到阴司竟都弹压不住!?扩散了?”
随着惊愕的声音出现,土地庙中走出一个佝偻的老头,一脸惊色的看着黄鼠狼。
“吱吱吱……吱吱吱……”
“你……罢了罢了,你去吧!”
听到土地公的话,黄鼠狼立起朝着他拜了拜,随后转身飞窜,消失在了荒野中。
土地公叹了口气,转身望向那一片坟区,鬼火沉沉浮浮。
慌乱的年代,阴司势弱,就连孤魂野鬼也没有余力完全收容,这一处坟区土地公本早就禀告了管辖的城隍,但这么些年了,依旧只能现在这样维持。
“哎,疫鬼啊……这次得死多少人啊……”
第441章 夜遇众鬼
在茅滩村有两个土地庙,一个在村尾处,有一间两趟的小屋子,里头有正儿八经的泥塑,虽然不算精致,但却也有案桌有香贡,该有的一个没少。
而第二间土地庙就是在这一片坟区,只是一间半人高的小土屋,让里头的土地像不至于被风吹雨淋。
但土地公却并非常驻村尾,而是经常待在这坟区的小庙,也是为了方便看住这里的鬼魂。
土地公在这边叹气,他守着茅滩村已经七八十年了,虽然原身是精怪,而并非凡人死后成的鬼神,但对这个村子还是有些感情的,目前村中从老到小,几乎每一个人都是他看着长大的。
尤其是这个村子的人心地还不错,能在这种不太平的岁月建立起一个义冢,足以说明这一点,所以出了这种事情,土地公也还是想在能力范围内管一管的。
只不过他仅仅是一个小小的土地,管辖范围也只有茅滩村周边这么一点点,前一段时间地脉紊乱还影响到了这里,更是使得土地公此时处于一种精神上的无力期,看似没什么伤病,实则本事十成只能用出七成。
“哎……”
土地公又叹了口气,这种祸事来的太突然,就算现在托梦告诉村民让他们逃难也是来不及的,况且这种世道,离开了赖以生息的茅滩村,全村人怕是最后也会变成他乡路边的遗骨,那时候恐怕就没有别人为他们收尸掩埋,没有义冢可供安息了。
正在土地公暗自伤神的时候,义冢中的鬼火却突然旺盛起来,也让土地公心头一凛,赶紧摆出威严的样子看向坟区。
“如此世道,有处安息已是幸事,尔等为何躁动?”
说着,土地公拐杖轻轻往地上一杵。
“咚……”
一道为不可擦的法光散过,所有坟包都是微微一沉,躁动的鬼火立刻和无薪之火一样微弱下来。
不过情况却并未向着土地公想象的方向发展,他发现隐隐约约间有一道道鬼魂浮现在不远处。
‘糟糕,难道这里的鬼魂也被疫鬼源头所影响,要成了祸害?’
土地公心中警觉,外在表现却是面不改色的看着鬼魂,顺便还跳到了那一间小小的土庙上,这样他的高度勉强能和鬼魂持平。
没过多久,一道道鬼魂变得清晰起来,最前方的大约有十几个鬼,后面则徘徊在坟墓边缘,看不出到底有多少。
领头的居然是新下葬的一个披甲之鬼,这让土地公想起此前白天廖大丘和村人一起埋葬的两具新尸首。
当时土地公没有注意,但此刻看来,那两个被埋的人甲胄还有区别,其中一人的甲胄带着护心镜,应该是高级一些的。
“我等拜见土地爷!”
人虽然死了,但习惯还是军武的习惯,那两个今天新葬的鬼魂单膝下跪抱拳行礼,其他鬼魂见状也下意识跟着行礼。
‘看来是我想多了!’
土地公微微松口气,淡然开口道。
“怎么了?尔等有何事?”
领头的甲士抬起头看向土地公,他生前没见过鬼神,虽然也遇上过一些邪异的事情,但土公这种家喻户晓的神还是头一次见,果然身材矮小。
“敢问土地爷,刚刚您老说的疫鬼是什么?”
之前土地公略显惊慌的态度中,一些敏锐的鬼魂就察觉到肯定是大事,加上土地公频频叹气又看向茅滩村,一种担忧的情绪不言而喻。
土地公严肃的看向这些鬼魂。
“你们问这些干什么?”
甲士鬼魂看着土地公,还没开口,土地公从他的眼神中隐约能读出某种答案。
……
夜晚的茅滩村非常安静,尽管白天干了体力活,但廖大丘却辗转反侧睡不着。
“哎,孩子他娘,孩子他娘……”
叫唤了两声,只能听到身边妇人微弱的鼾声,廖大丘便也不再说话,从床上小心的坐了起来,过程中将棉被塞好,防止冷气冲进被窝。
感觉到口干舌燥的廖大丘披上一件外衣,再小心翼翼离开被窝,拖上鞋子准备去倒点水喝。
走到外屋的时候也不急着倒水,而是穿过厅堂掀开孩子房间的布帘,看到儿子熟睡才放心。
廖大丘虽然年纪不小了,但如今家中却只有这么一个不过五岁的孩子。
这不是因为老廖家夫妻两不行,其实小廖上头还有一个亲哥哥,算算年纪现在应该差不多快三十了,本该是成家立业的年纪,如今却毫无音讯。
世道不太平,当初老廖的长子就是被征兵硬征去的,这一走就是九年音讯全无,县上有同廖家长子一起被征去当兵的同批次青壮,在第二年就跑了回来,据说死了好多人,不清楚同乡的兵卒现在在哪。
老廖夫妇一直坚信他们儿子还活着,虽然很多次偷偷抹泪,但这种希望一直没有断,期盼着长子某一天卸甲归来,但心中和缺了口一样,二儿子就是在长子离开后第三年末,奇迹般怀上的,算是老来得子了。
廖大丘鼓动乡亲建立义冢,何尝不是出于一种积德行善目的,希望老天爷看在这份上让长子得归。
或者说,也存了那么一丝最无奈的想法,若长子在外遭遇不幸,也希望能有人为其收尸,能令其入土为安。
每次在夜间看到小儿子,廖大丘就会在恍惚间回忆起长子当初小时候熟睡的模样,这么想着,睡着的小儿子居然真的在眼中变成了大儿子,而且是小时候的大儿子。
老廖愣了一下,揉了揉眼睛再看,床上的还是小儿子。
“哎……”
叹了口气,老廖退出小儿子的房间,回到了外屋,掀起倒扣着的茶碗,提起桌上的水壶给自己倒水,不过水还没倒满,就觉得外头屋外好像有些亮光,这令老廖挺奇怪的。
但他朝外头瞅了瞅并未在意,继续倒水,然后拿起茶碗喝水,一连喝了好几碗,连茶壶都空了却依然觉得口渴。
‘我莫不是生病了?’
廖大丘这么有些心烦意乱的想着,木窗分析上的光亮也就越发碍眼。
终于,老廖走到窗前,拔开了木销,将窗户推开,这一推就发现外头一片幽绿,在一细看,屋外黑压压的站着好多“人”,每个人都低着头,脸上也黑黑的看不清,身边幽绿色的荧光。
“鬼呀!”
老廖被吓得叫出了声,人也瘫倒在地上,任由木窗板“啪嗒”一声砸在窗框。
“孩子他娘,孩子他娘,有鬼啊,有鬼啊,你快起来啊……”
廖大丘吓得大叫,但里屋毫无动静,正在惊慌不已的时候,外头却有声音传来。
“恩公请不要害怕!”
声音清晰平静且浑厚,丝毫没有想象中鬼魂那种阴恻恻的感觉,让老廖暂时止住了声音。
“恩公,我等都是这些年来您和乡人安葬之人,恩公对我等有大恩,我们是断然不会害你的,也不会害茅滩村人。”
听到这声音,廖大丘也冷静了一些,想着自己建立义冢,帮别人入土为安,确实是帮过别人,那应该不会害自己吧?
“恩公可否开门一见?”
这话一传来,廖大丘就又犹豫了,等了好久,终于咬咬牙,缓缓朝着门口走去,挣扎了一会,最终抽开门销,打开了大门。
院中影影倬倬站着许多鬼魂,廖大丘竟然一时间都数不清。
‘原来这些年已经埋了这么多了呀……’
见到廖大丘开门,外头的鬼魂竟然纷纷下跪,见到这么多鬼下跪,廖大丘反倒忘了什么是怕,下意识夸出门一步,抬抬手制止。
“哎使不得使不得呀!诸位快快请起,快快请起!”
鬼魂们跪了好一会才纷纷起身,这会廖大丘才看清,在最前面的竟然是之前新葬下的两个兵,其中一个微微上前一步,诚恳的对着廖大丘道。
“恩公,本地将要面临灾劫,有一种鬼物滋生,听说是名为疫鬼,会传播瘟疫害人性命。”
“啊?县里传言外乡开始闹瘟疫,难道就是因为这疫鬼?那我们这会不会有事?”
廖大丘紧张起来,虽然常言道鬼话连篇不可信,但这会他却愿意相信这些鬼。
“恩公,茅滩村正在疫鬼肆虐的途径位置,我等此番来,不为别的,只想报恩,我等已经决定在疫鬼到来之刻,同其决一死战,希望能保得恩公与茅滩村人平安!”
虽然只有这一个鬼在说话,但其他所有鬼都看着廖大丘,面上黑压压的,却出奇的令廖大丘信服。
“这……”
“恩公,我们已经同土地爷商讨过了,还有些许时日,希望恩公能找出色的纸匠,为我等制作几面战旗,百五十把兵器,战旗要有帅旗左中右以及前后阵旗,兵刃需盾五十,战刀五十,长矛五十,弓箭五十,箭矢多多益善!”
廖大丘赶紧记下,并且默默复述几遍,等确认不会遗忘,才又抬头看向众鬼。
“呃,还有什么别的要求么?”
听到这句话,一众鬼魂中游乐淅淅索索的响动,随后又安静下来,还是那个领头的甲士开口。
“如果可以……希望能再祭祀一顿饱饭……”
第442章 全村动员
一顿饱饭,这要求绝对算不上过分,甚至有些卑微,廖大丘深受感动,抱拳连连拱手。
“各位壮士放心,我老廖一定办到,一定办到!”
周围众鬼也一起朝着廖大丘拱手。
“恩公,切记赶快找纸匠做兵刃战旗,切记切记啊!”
“放心,一定办到,一定办到……”
廖大丘家中里屋的房里,此刻的老廖双手死死抓着被子,不断喊着。
“一定办到,一定办到,一定办到……”
这声音直接把他妻子给吵醒了,眯着眼睛看看房间布帘外头,透过木窗缝隙已经有一丝丝白光,显然天已经蒙蒙亮。
妇人在翻了个身看向自己相公,他一直在喊着“一定办到”,推了推他两下,发现身子绷得很紧,身上更是潮潮的。
“孩子他爹,孩子他爹?孩子他爹!”
妇人从床上坐起来,用力摇着廖大丘,终于将他摇醒,后者抖了一下,“哎呦”一声苏醒过来。
“嗬……嗬……嗬……”
廖大丘微微喘着气,略显茫然的看看房梁早扫视房内,最后看向自己孩子他娘。
“孩子他爹,你做噩梦了?一直喊着一定办到什么的……那模样,有些吓人!”
妇人找出床头的手绢,一边为廖大丘擦汗,一边这么说着。
老廖从妻子手中拿过手绢,摸了摸脸,这才发现脸上全是汗,身上也是,就是被子都被汗水浸得有些发潮。
“噩梦?算是吧……”
刚刚梦中的一切,廖大丘记得清清楚楚,见着这么多鬼,但鬼都是好鬼,倒算不上是噩梦,可听到的事情却不妙。
这会老廖回过神来,突然问妻子道。
“孩子他娘,你知道哪有好的纸匠师父吗?”
廖大丘这问题让妻子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乡里有铁匠、木匠、泥瓦匠,而纸匠特指那些打造死人用的物件的。
“难道咱亲戚当中谁出事了?”
妇人稍稍紧张了一下,廖大丘赶忙摇头。
“不是不是不是,是因为我刚刚做的梦,梦见……”
廖大丘顿了下,想了想道。
“你先给我去把水壶提货来,我口渴的慌,喝完水再说。”
“对对对,得喝完水再说!”
妇人赶紧下床,到了外屋去提水壶,不过也同样先去看看了儿子,见其熟睡才提着水壶拿着茶碗回到了屋内。
“给,水壶。”
老廖接过水壶和茶碗,倒了水咕噜咕噜得喝,三碗下才终于解了渴,这次没像梦中那样怎么喝都没用了。
“回神了吧?”
“回神了!”
这会外屋方向已经亮堂了不少,太阳正在从地平线升起,廖大丘定了定神,和妻子说道。
“昨晚我梦到……”
廖大丘将梦中的事情和妻子一说,后者果然也是被吓得不轻,一直问会不会就只是一个梦。
但如此真实的梦让廖大丘不敢怠慢,等天再亮一些,在家中就着咸菜吃了点稀饭后,就赶紧出门了。
才出门,廖大丘就见着了邻居老张,后者正蹲在家门口呼哧哈哧的吃着粥。
“哎哎老张啊,我跟你说,昨晚我做了个梦啊……”
廖大丘本来是打算直接去找老村长的,但现在的他充满了倾诉欲,尤其和无话不谈的好友老张,所以就直接叽里咕噜将昨晚那个深刻的梦一股脑说了出来。
老张皱着眉头看着廖大丘。
“我说老廖啊,这就是你的一个噩梦而已,我们这些年埋路人遗骨已经够累了,你现在的意思,我们还得开始给他们烧东西用,为他们祭祀?我们大家都不富裕,甚至不是年年倒头都能吃上一口饱饭,这就别折腾了……”
老张也是苦口婆心,积德行善的事情做可以,但是也得量力而行。
掩埋尸首,做个立个碑,不过就是出点力气,庄稼汉别的都缺,就是不缺力气,这是可以的,顶多有时候加上张破草席或者一些个干草。
但是给义冢中的死人烧东西,给他们做羹饭?这日子还过不过了?义冢中的尸首可不少呢!
“哎呀老张,我不是那意思!这些都是义冢中的鬼告诉我的,外头开始闹瘟疫了,烧这些东西也是在帮我们自己啊!”
老张也是有些气了。
“你老廖一个梦,合着还要我和你一起出钱做纸物件,一起摆羹饭?纸匠师父的工钱可不便宜!”
人生几件大事,红白事无疑是最费钱费事的那部分了,纸匠师父做的那些精致纸物件,很多时候都只有有钱人才消费得起。
“我说……老张,这钱当然是村里头大家一起凑啊,我们两家怎么可能……”
一听这话,老张火气一下就有些上来了,张口大声道。
“谁跟你‘我们两家’?我可没同意呢!”
老张说完也不再理会廖大丘,自顾自吃粥,后者面色纠结,抓了抓衣服跺了跺脚。
“哎,我找老村长去!”
见廖大丘离开,老张在后头还喊一句。
“去吧去吧,老村长绝对不会跟着你一起疯!”
连自己最要好的老兄弟都是这种态度,廖大丘虽然是个庄稼人,但脑子还是不蠢的,知道估计其他人就更不会同意这事了,所以虽然很想和见着的每一个熟人都说说那个梦,却憋着不讲,一路就往村长家走。
“廖叔早!”
“嗯早!”
之前一起挖坑脏尸的年轻人朝着行色匆匆的廖大丘打招呼,却见以前听多话的廖叔简单回了一声就脚步不停的离开了。
“怪事,廖叔今儿个怎么了?”
廖大丘一路走向老村长家,老村长住在村尾方向,距离村尾土地庙不远,老远看到老村长家的院子,他也微微松了口气,但心中又有些忐忑。
虽然老村长想来通情达理,人老经验足,见识也广,可回想老张的态度,若是老村长也是这样,那怎么办?
还没等廖大丘琢磨出个好办法来,远远看到他过来的老村长直接方向手中的碗,快步走出了篱笆院子,朝着廖大丘小跑过去,冲到他面前张口就喊。
“老廖啊!我跟你说啊,昨晚上土地爷给我托梦了!是真的啊!”
老村长的情绪比廖大丘还激动,把正在苦思的老廖给吓了一跳。
“啊?”
廖大丘愣愣的问了一句,把老村长给急得。
“哎呀,昨晚上啊,做了个很真实的梦,梦里我忽然肚子痛,被憋醒了,于是就披上衣服出门去茅房,路上经过土地庙,见着土地爷就坐在外头呢,他直接喊我‘小毛球’,这可是我的小名,我都六十多了,如今别说有人喊我,记着这个的人都差不多没了……”
老村长望了望村尾方向。
“我跟你说啊,土地爷真和传言中的那样,个子啊是相当的矮……对了对了,他告诉我,咱这不多久就可能会有疫鬼过来,他打算和义冢的鬼一起帮我们挡挡,挡不挡得住可也两说……”
本来还愣愣听着的廖大丘,一听到这,当即狠狠一拍大腿。
“哎呀老村长,我正打算和您说这事呢!我呀,昨晚也被托梦了,义冢中好多鬼都出来了,他们在我家门前等着我,告诉我疫鬼要来了,他们要和疫鬼决一死战,来保我们村人的安宁,而且还要烧一些纸物件……”
两个昨夜做了梦,即便现在也惊魂未定的人,此刻就在一起相互倾诉昨夜的梦境,都讲完之后再两相印证,这事情已经很明白了。
这还有什么说的?廖大丘和老村长一合计,准备一起去村里头动员,后者回院子里三两口扒完了稀饭,带上一面响锣就和老廖一起出门了。
“当当当当当……”
一路走,一路将响锣敲得震天响,那动静从村尾传到村头,也终于成功引起了全村人的注意。
不多时,村中心的谷场位置已经聚集起了大半个村子的人,廖大丘更是借来了一张桌子,让老村长站在上头和大家讲,等老村长讲完了,他再上去说自己的梦。
乡人其实还是比较迷信这种神怪之事的,如果只是廖大丘说,很多人可能会和老张的反应一样,但老村长和老廖一起说,而且面色严肃甚至偶尔面露惊恐,加上群聚效应容易上头,很快将大家的情绪也调动起来,变得人人怕起来。
最后大家一合计,还是得去问问土地爷,所以许多人一起浩浩荡荡去了土地庙,用摔爻的方式询问土地爷,结果一连摔了多次,次次圣爻。
这下子,村里头大多数人都动摇了,再加上老村长和廖大丘不停做工作,很快就说动了不少人。
廖大丘和几个庄稼汉去县城里头找纸匠,老村长这在村里头张罗着羹饭。
要给一百多个鬼做羹饭,起码也得十几二十户人家一起做才够,而且这次毕竟可能性命攸关,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所以这羹饭还是得费点力气,绝对不能应付了事,光杀得土鸡土鸭就三四十只,在茅滩村可算是大大破费了。
县城距离茅滩村大约有小半日路程,老廖和老张等人到了城里,就去白事铺子找老板,一般这种店面,老板自己就可能是纸匠师父,结果也确实如此。
茅滩村人一口气订了纸战旗和纸武器,令老板欣喜之余也蛮奇怪的,哪有给死人烧这个的,但有生意做当然是好的,哪会管那么多。
客客气气的说着“客官走好”,送几个庄稼汉离去才带着笑容回了店里,正巧被他老婆看到。
“当家的,这么高兴是遇上什么大生意了?”
刚刚离去的好像也不是啥有钱的,所以妇人有些纳闷。
“嘿嘿,当然咯,茅滩村那边,订了一些纸大旗和纸兵器,数量可不少,定金也给足了。”
老板掂量着手中的一吊铜钱。
“哟,看不出来啊!”
“是说啊,就是时间紧点要求也高,不过这些玩意可比做宅子做纸人简单多了,我少休息点,很快就能赶工出来!嘿嘿嘿……”
“那你还不快去干活啊?店我看着就行!”
老板娘把手叉腰,就撵着店老板去干活了,后者赶忙回了店铺后头的院子。
只不过走的时候,店老板也在想着那些庄稼汉的另一番话,说可能会闹疫鬼,让老板小心云云。
但这些年官府对乡民之间口传之事很敏感,因为担心被官府抓去定妖言惑众的罪,庄稼汉也不敢说太多就走了。
第443章 夜里的厮杀声
好不容易来了一趟城里,廖大丘等人合计了一下,觉得得找郎中买点药材回去,这疫症要是起来了,到时候未必买得到药。
于是一行人便又去了县中一间比较熟悉的药铺,以前村子里有人要抓药,大多就来这间济命堂,这会过来,药铺掌柜的也是这家铺子的大夫,正和铺子里的学徒忙着抓药包起来。
见店里抓药的人不多,廖大丘和老张等人对视一眼,就赶紧上前询问。
“赵大夫,我们想抓点药。”
掌柜的听到声音转身看向一边,见到了已经走入药铺的廖大丘一行人。
老廖带动茅滩村人建立义冢的事情,其实也有很多人知道,济命堂掌柜都认识这些人,自然也清楚。
虽然很多人会说老廖和茅滩村人蠢,但作为一个大夫,不论是道德层面还是医道之理层面都觉得茅滩村人做得好,所以平常对这个村的人来看病也比较照顾。
“哦,是老廖老张啊,你们进城了?这段时间还是待在自己村里好,外县开始闹瘟疫了,少走动为好。”
听到大夫也提起这事,老廖赶紧说道。
“是啊是啊,这不我们打算抓点药备着,赵大夫,这预防瘟疫或者治疗瘟疫的药,您看着给我们抓点吧。”
赵大夫看看药柜这边。
“巧了,我也正准备着呢,你们要多少?这样吧,就备个二十人三天的量,若真染了疫,光用药还是不够,还得来找我。”
“是是是,您是大夫,您做主就成!”
廖大丘和村人赶紧点头称是。
不多时,提着药的几人就离开了药铺,随后也直径离开了城。
等廖大丘和老张等人回到茅滩村,已经能看到家家户户炊烟起,经过大半天的忙活,一顿犒劳义冢中鬼魂的羹饭,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
老廖一行人回来的正好,天色还早,茅滩村历史上规模最大的一场羹饭祭祀活动就此展开。
妇女男子们或用篮子提着,或用板车推着,共同将一盆盆菜送往义冢方向,当然还带上了带着大桌和一应祭祀用具。
菜都是用盆装的,有的是汤盆有的干脆就是洗干净的面盆,主要是菜太多,用盘子的话就不知道要多少了,用盆方便些,也不容易洒。
很快一共四十多人就到了义冢外,老村长和廖大丘挑了几盘特别准备的菜肴,摆放到了土地庙前,放好筷子后又倒上了两杯酒。
点燃烛台上的蜡烛和小香炉里的香后,就带领着一众人朝着土地公拜。
“土地爷保佑,土地爷保佑!”
做完这些,老村长才直起身来。
“好了,大家把板车上的桌子都搬下来,放到那边空地上去,菜都放到桌上。”
“对对对,赶紧准备准备,一会天都要黑了。”
有些村人不常来义冢这边,看着这么多坟包还有些怕,听到一会可能天黑,哪怕现在时候其实还早,也不由手脚更加麻利。
很快一盆盆依然冒着热气的菜被摆放在了十几张八人大桌上,还有一些则摆在周围相对干净的地上,更有酒盏酒壶摆放,也有蜡烛和香贡点燃。
在村长的带领下,过来的四十多人对着摆满的菜肴不停叩拜,老廖更是开口略显大声的喊了几句。
“诸位壮士,旗帜和兵刃正在做呢,今日先供你们吃羹饭,我们茅滩村不是什么富裕的地方,能力有限,这些个菜是我们能拿出来的最好的吃食了,各位壮士不要嫌弃,慢用,慢用!”
义冢这边的温度显得比其他地方还要低一些,一阵阵凉风吹过,令村中的人忍不住打哆嗦。
点燃的烛火跳动得厉害,大家都缓缓退出义冢内部范围,来到了土地庙外的地方,等候着羹饭结束,通常羹饭在供桌点燃烛火拜过之后,不用等太久,但今天他们打算等上两刻钟。
当晚,整个茅滩村家家户户的伙食就和过年一样丰盛,做了这么多菜,不可能浪费掉,自然就是各家各户都拿回去一些吃了。
只不过在吃饭的时候,很多村里人都觉着这饭菜,味道淡了很多,远比寻常家里祭祀祖先剩下的饭菜要夸张,但越是如此,越是让村民们都莫名相信这件事的意义。
夜间,义冢区域逐渐变得鬼火森森,土地公现身在庙前,就坐在自己那小庙之上看着义冢中发生的事情。
鬼和人不一样,人需要天天吃饭,而羹饭这种事情,一年都不需要几次,今天众鬼的精神面貌都和之前大不相同。
“时间紧迫,我不可能将各位都训练成能征善战的兵卒,但我等是鬼身,同人也大不相同,所以我们着重身法步伐!归结起来一个字需要‘稳’!”
“各位!我等已在恩公面前立下誓言,决不能令恩公和茅滩村人失望!”
两个甲士之鬼相互对立,双臂互爪在一起好似角力,相互间摔跤要将对方甩出去,但却都没被撼动,其中一个正嘴上不停。
“任何时刻不能倒!身边都是袍泽,要相信手中兵刃,相信身边袍泽!喝……”
正说着,这甲士大喝一声将身边的另一个鬼兵甩飞,后者也不放松手臂,居然带着他一起离地飘出三丈,随后又落到一处坟头上。
“兄弟们!大家都已经知道了,我们这些鬼,生前孤苦薄命,死后阴寿也不长,我们死过一次了……上一次我们死得窝囊,这一次纵然要死,也要死得壮烈!”
土地公翘着个二郎腿,远远看着,觉得这甲士是个鬼才,生前怕是也不简单,可惜英年早逝了。
……
三日后,廖大丘和一些村人再次进了县城,付了剩下的铜钱,将那一批纸匠师父做的旗帜和兵刃都拿到了手。
回来之后也不停歇,直接就带着东西到了义冢处,堆放在坟区外烧了,只不过廖大丘等茅滩村人不知道的是,在烧这些纸兵刃的时候,土地公早就站在火堆旁念念有词,将自身法力随着茅滩村人愿力一起化入火中。
又过去好一阵子,有越来越多关于瘟疫的消息传到县中也传到茅滩村人的耳中,但只是听说闹疫了,不知道具体情况如何。
这一天廖大丘和老村长一起在村尾的一处旱厕上蹲坑,两人的话题自然也是关于疫鬼的。
“这怎么还不来啊?”
“什么混账话,你还盼着来啊?”
“呃,不来当然最好,当然最好……”
廖大丘说着,忽然感觉头有点晕,下意识的望向西北方的天空,越看头越是昏沉,老村长的声音这会也传了过来。
“老廖,我怎么觉着……西北边的天像是要塌下来了呢?”
“我,我也有这种感觉,头还晕……”
老廖揉了揉眼睛再看,又感觉那边的天还是正常的,但仔细盯着看久一点就又开始犯晕,于是赶紧专心大解。
“呜……呜……”
一阵阵风吹过,旱厕不远处的树木枝叶都摇摇摆摆,风声中带着一种凄厉感。
老村长和廖大丘不知道的是,此刻土地公正一脸震惊的望向西北远方,尽管路途极其遥远,尽管他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那种玄之又玄的感觉却是如此强烈。
‘有高人施法!’
这一天入夜尤其快,茅滩村人也同往常一样早早的回了家关好了门窗,而在村外,随着太阳彻底落山,同之前多日一样,一位位手持兵刃的义冢之鬼已经出现在村外,一个个一边作训一边严阵以待。
“呜……呜……呜……”
风声很大,像是有人在哭泣,土地公忽然浮现在村口,看向远方,而周围的义冢之鬼也停下了动作。
“来了!”
土地公面色严肃的说了一句,而众鬼也是精神一振。
“各位兄弟姐妹们,抓紧手中的兵刃,我等生前悲苦,死后则能荣光一回,布阵旗——”
“得令!”“得令!”“得令!”
扛旗的鬼哪怕生前只是普通人,此刻也大声回应着命令,随后各自归位。
远方已经有绿光蔓延过来,甚至还能听到一种痛苦的哀嚎和充满戾气的嘶吼,绿光和声音目标很明确,就是朝着有活人的地方来的。
“嗬……嗬呃……”“呃啊嗬……”
“呜呜……呜……”
茅滩村外,一众义冢鬼卒列好队阵,领头甲士大吼。
“放箭!”
弯弓鬼卒手中的箭矢闪过微光,下一刻。
嗖嗖嗖嗖嗖……
几十支箭矢飞射,迎向远方,鬼卒不用刻意瞄准,这箭自己就照着疫鬼射去。
大约几十个呼吸的时间后,更大的吼声在村外响起。
“杀呀!”“杀!”
“冲啊!”
……
茅滩村中,不论是廖大丘还是老村长,亦或是许许多多普通村民,都在睡梦中听到了惨烈的厮杀声,声音响彻村里村外,犹如全村人就躺在沙场上睡觉一样。
有的人被这噩梦惊醒,但醒来之后,居然不如梦中那么夸张,可居然还能隐隐约约听到那种厮杀声……
西北方天空中,一道云霞带着在夜色中带着显眼的法光飞行,光晕照耀四野绚丽夺目。
计缘和常易刻意将法光显露,就是要告诉可能遇上的妖魔,我们在这,算是一种打草惊蛇的做法,赶出来也好,赶走也罢,总之不希望妖魔驻留人世。
“嗯?”
计缘法眼一扫,好似看到了远方死气升腾盘踞压抑,所谓死气沉沉就是如此,常易显然也看出了什么。
“计先生,看来情况确实有异。”
“走!”
身下云霞光彩一闪,飞举速度立刻提升,朝着远方而去。
第444章 形势如火急斩疫鬼
此刻计缘和常易驾云飞行的速度不慢,但远远望去那种死气的感觉延绵大片区域,只能照着最近的位置飞去一探究竟。
等再近一些,就已经能远远见到一些城镇和村落的轮廊,但人火气却较正常情况要微弱不少。
夜风在空中呼啸,彩霞在夜色中划过天际,云端的两位以法眼照观大地,当然也就看出了那种特殊的鬼物幽光。
这方面常易见识比计缘广一些,当即判断出情况。
“不好,计先生,此乃受天地煞气影响而孕生的鬼物,加上此地定然也是有过不少尸骨,并且阴司接收不利,这鬼物已经成灾了!”
远方大地上那种一片片的幽光都代表着是一种戾恶的鬼物,甚至也能看到有阴司的鬼差和鬼神在施法与之拼抖,但奈何数量相差悬殊。
可以看到眼前一座城镇中弥漫着一种幽绿的光雾,看着就感觉不对头,也有鬼物在城中穿梭,不时会带走人的一缕缕阳气,并发出那种尖锐的叫声,似欣喜也似痛苦。
夜间的霞光是极为显眼的,虽然寻常百姓看不到,但对于鬼神却是极为敏感的,已经有好一些抬头望向天空,但除了天上一朵彩云之外看不清其他。
计缘和常易在这一处城镇范围游走一圈,大致明白了这种鬼物的情况之后便不再犹豫。
“计先生旁观便是,由常某动手!”
说着常易已经掐诀施法,手臂挥动手腕婉转翻动,刹那间一道道霞光绕动间飞向下方,所过之处许多疫鬼都直接燃烧起来。
原本一队阴差正在判官带领下同成片的疫鬼拼杀,天上虽然有霞云接近,但其实鬼神心中也忐忑,不清楚是什么情况。
“判官大人,天边那霞光是什么?会不会是有人来相助?”
“尚不清楚,但有霞光的未必就是正修,妖邪也可施展,需得小心!”
判官一边回答,一边以判官笔扫荡,挥舞间点过一个个疫鬼,将它们打得神魂震荡,随后阴差一刀斩过,将疫鬼斩杀。
这疫鬼数量极大,而且非常邪异,身上的戾气极重,往往斩杀了疫鬼但那股戾恶之气却并未消失,反而会流窜在其他疫鬼之上,甚至可能滋生出异常强大的疫鬼,对付起来需要十分小心。
虽然普通疫鬼不算难杀,但纠缠许久下来,纵然是阴司鬼神都觉得疲惫,大家都深知疫鬼难缠,没有余力控制住场面了。
尤其是凡人聚居的人火气对疫鬼的影响居然也不大,或者可以说是那种戾恶中携带的病气,凡人聚居的人火气作用并不大,而一旦病气产生,很可能就会得瘟疫,这种人死前阳气就能被疫鬼吞噬,会让众多疫鬼亢奋。
并且人死后的尸体病气更重,成了瘟疫的散发温床,没有疫鬼也能使人染病。
这些事也是最近一段时间逐渐了解的,但阴司如今真没有余力做太多,除了托梦给一些大夫和官员乡绅提点治疫病的方法,主要的重心还是放在斩杀疫鬼之上,疫鬼杀不尽,什么都是白谈。
也是鬼神阴差正讲到天上霞云的时候,一道道霞光突然而至,扫过鬼神周边,鬼神无事,而疫鬼全都着了火。
“啊……”“呃啊……”
之前不论怎么砍杀都,嘶吼声都没什么变化的疫鬼,此刻在那痛苦挣扎着乱窜,更是发出抑制不住的尖叫声,它们一时间没有被烧死,却在挨往其他疫鬼的过程中将更多的疫鬼点燃。
这使得鬼神下意识的停手,并纷纷远离疫鬼,随后抬头向天上看去,此刻能看到云霞上站着两个仙人,其中一人正在掐诀施法,一道道光彩夺目却危险非常的霞光正是出自他手。
很快城中疫鬼大多数都染上了霞光带来的火焰,也就是这一刻,常易手诀一变,伸手往上一抬。
轰……
下方所有疫鬼刹那间火光暴起,在短短两息之内被烧得化为灰烬。
计缘除了观察下方的疫鬼,对于常易施法的全过程也并不落下,常易施法看起来赏心悦目,简直就是一种艺术,若非是处在此情此景,计缘估计心情会比较不错,也会想要了解更多。
“多谢仙长施法援助,不知两位仙长是何方仙人,我等乃本地阴司鬼神,同这些疫鬼已经交战数日,但此处仅仅是疫鬼肆虐地之一,还有很多地方都有疫鬼横行……”
判官抱拳对着天上云霞上的两个仙人诉说这情况,希望他们能伸出援手,事实也如他所料。
计缘和常易简单回了一个礼,前者说道。
“此鬼称为疫鬼倒也合适,起因很可能是因为地脉煞气所冲,我们自然会设法解决,还请阴司鬼神再搜寻搜寻,看是否有漏网之鱼。”
说完计缘再对常易说道。
“常先生,你我二人分头行动,找寻这些鬼物,力求尽数除去,这等疫病化身之鬼对世人损害远比寻常妖魔鬼怪要大。”
计缘上辈子的经验告诉他,这种鬼物其实是相当棘手的,寻常妖魔除了也就除了,这种鬼物除了,但瘟疫却可能已经传开了,还很可能被人带到更远的地方去,由鬼散播变为人传播。
“就按先生您说的办!”
常易应了一声,下一刻就和计缘化为两道遁光,朝着不同的方向飞走,根本没空跟下方鬼神多聊什么。
元兆国西北部这一小块区域,瘟疫显然已经传开了,疫鬼更是不少。
计缘除疫鬼的手段其实没有常易那么举重若轻,但计缘也有自己的高效办法,所过之处,直接也仙剑剑气诛杀疫鬼,他可不管自己是不是大炮打蚊子,他只知道这种方式绝对的有效率。
疫鬼纵横的范围其实远比廖大丘等人想象中的大,在他们这段时日听来,都是“外县”“邻乡”之流的说法,好似就这么几个县的范围,可计缘和常易今夜飞遁,纵横区域能以府计,虽然不清楚这个国度的地域称呼,但计缘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穿梭在大半个稽州这么大的地方斩鬼。
不过所幸计缘的法眼特殊,此刻以精纯法力为依,在法眼大开的情况下时时照观天地各方,只要有一丝疑似的地方,就会顷刻间飞至,随后拔剑即斩,剑气扫荡之下无有疫鬼能活。
最开始可能还会和遇上的鬼神说上两句,到后来计缘干脆理都不理了,不是他高冷,而是没工夫和他们寒暄。
辗转小半夜,天上法光闪过,计缘这次到了大河县,眼见县中同样疫鬼肆虐,也不管阴司鬼神的注视,直接抽剑而斩。
“铮————”
清亮的剑鸣声响起,计缘持剑挥甩三五下,所有鬼神和疫鬼只觉得满目白芒,才感受到一种刺骨的锋芒没多久,一切就已经结束了。
疫鬼那种无时无刻不在嘶吼哀嚎的嘈杂也消失不见。
这里已经在疫鬼肆虐的边缘区域,差不多快结束了,计缘站在云端举目四顾,法眼中已经几乎看不到什么疫鬼鬼气凝聚的地方,正微微松一口呢,忽然又发现了一处幽光。
和这里很多县一样,大河县也是没有城隍的,县中此刻就有两个夜游神和一队阴差,见到计缘施展剑诀除鬼,当即抱拳行礼。
“多谢仙长,我等乃……呃……”
夜游神话没说话,计缘已经踏云化光消失在眼前,什么话都没留下。
计缘眼中最后一处幽光正是茅滩村方向,驾云之下很快就已经接近了茅滩村方向,并且居然还听到了一阵阵喊杀声,此前阴司阴差同鬼物搏杀,大多是不会有太多声响的,叫唤的也都是疫鬼。
‘军魂?不对,不全是!’
在接近茅滩村之后,发现这个小小的村庄中居然毫无疫鬼肆虐,全都被挡在村外,有一支一数十之数的持兵之鬼正在同疫鬼搏杀。
虽然这边的疫鬼比起之前那些城镇算是小巫见大巫了,但此情此景也有些不可思议,尤其是计缘还看到了脱胎于战阵之法的鬼阵。
“杀!各位兄弟姐妹不要怕,我等已经死过一次了,死有什么可怕的!”
“杀……”
“后阵弓手,箭矢射完了就把弓扔了,挥刀上啊!”
后方军阵中明明有男鬼女鬼,本该鬼气森森的他们,竟是军令一声下达,产生一种勇往无前的气魄。
“杀……”
弓手纷纷扔了手中的弓,拔出战刀,或者从地上捡起长矛,朝着已经岌岌可危的前阵冲去。
一边施法辅助的土地公看得大急,虽然已经没有源源不断的疫鬼过来,可村外的疫鬼看起来还有好几百之数。
就是剩下这些疫鬼,残存的义冢鬼魂怕是也要顶不住了,而土地公自己法力也消耗得差不多了。
“铮……”
剑鸣声传遍四野,随后剑光展现,不少鬼魂都下意识眯起了眼,等再次看清周围的时候,疫鬼已经消失不见,只剩下一缕缕幽光正在消散。
土地公愣愣的看着村前,一时间有些搞不清状况,随后像是感觉到了什么,猛然抬头,只见空中一朵白云之上,有一位持剑的白衫仙人伫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