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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真费事     烂柯棋缘txt下载     烂柯棋缘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531章 天塌下来高个子顶着

    本以为会有一场恶战,没想到却在众人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之前就结束了,所有人都盯着原本城隍大殿中心处的位置,一根金色的绳索将城隍和几个鬼神牢牢束缚其中。

    原本鬼哭狼嚎的嘈杂感也一时间安静下来,只剩下计缘那句回答的余音在回荡。

    本来也十分惧怕的晋绣,一听到捆仙绳立刻就激动起来,她早就听说当初仙来峰五大高人一起炼制的宝贝是一根绳索,但从未见过也不知道名头,此刻一看这情况,再加上计缘说了这宝贝不曾用过,自然联想到了传说中的那根绳索至宝。

    不管如何,此刻几乎兵不血刃的结果当然是好的,但因为城隍的这个状态,也令阴司剩下的鬼神和阴差都有些不知所措。

    计缘看着眼前残破不堪的城隍大殿,城隍被捆仙绳绑着,漫天魔气也同样被绑了起来,但在大殿中依然残存着一些污秽气息。

    这些气息不单单是魔气那么简单,是神道气息再加上阴司的阴气以及怨气戾气的混合,显现出一种污浊感,而本身魔气只不过是邪性,还不至于这么污浊。

    整个九峰洞天可能存在戾气和怨气的地方,就是阴间了,或许长久以来都没事,可这天地本就有问题了,时间一久,阴间首先成为了某种被压抑的突破口,首当其冲的就是镇压一片阴间的城隍。

    整个洞天世界积压的负面冲向阴间,就算是城隍这种真正堪称道德正神的神灵,都承受不住,在不知不觉之间堕入魔道,因为当局者迷,加上阳间的动荡和战乱,城隍容易损伤元气,城隍自己更不容易发现,或许等意识到不对的时候已经晚了。

    相较而言,阿泽身上出现的变故虽然特殊,但还是城隍的遭遇更悲哀一些。

    计缘一步步往前走去,原本城隍殿内残存污浊之气在他脚下自动离去,直到计缘走到城隍面前站定,由于捆仙绳的作用,此刻的城隍处于一种轻微的颤抖中,更是张嘴都喊不出声音来。

    “本是道德正神,为神一生皆为阴阳两世之人,却落得如此下场。”

    计缘念头一动,被绑缚的城隍受到的约束小了一些,能发出声音了,此刻他已经没有了之前城隍的模样,穿着破烂的皂袍,脸色妖异而狰狞。

    “你,你是谁?九峰山不该有你这么一号人物,本以为只是新进弟子,没想到看走了眼。”

    计缘没有笑,点头道。

    “你说的不错,计某本就不是九峰山弟子,借了九峰山掌教令牌来办个事而已。此事就不多说了,我且问你,是什么时候意识到自己被魔气侵蚀的?”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

    城隍面色狰狞大笑不止,根本没有回答计缘的打算,笑了一阵之后,在计缘刚要说话的时候,城隍忽然开口道。

    “我知你是天外仙人,我知此方天地不过是九峰山仙人以**力创造的小天地,所谓山外有山,天外有天,这句话以前我不懂,如今却是明白了!笼中之鸟皆望高飞,仙长明白这种感觉吗?”

    山外有山,天外有天?

    阴司许多鬼神都下意识望向计缘,就连阿泽的目光也透着好奇。

    虽然城隍答非所问,但计缘并未恼怒,点头说道。

    “确实是山外有山,天外有天,不过换种角度,你本就处于山外之山天外之天。”

    说着,计缘看向殿外的判官。

    “判官,请教一句,本方城隍本名是什么?”

    判官赶紧回答。

    “回禀仙长,城隍大人本名安书禹,原是本地贤德名士。”

    计缘点头,靠近城隍几步,哪怕是魔头,在面对此刻的计缘之时,都面露一种惧怕之色。

    “仙长是外方高人,若是能放我一马,我必定对仙长言听计从尊若君父!”

    计缘没说什么,他不需要这种儿子,直接伸出一根手指,在城隍苍白的额头上一点。

    “请北岭郡城隍安书禹现身一见。”

    淡淡的涟漪自计缘指尖荡漾,瞬间弥漫城隍全身,已经满身魔气的城隍忽然开始剧烈抖动起来,面部不断摇晃,脑袋不断甩来甩去,好似十分痛苦。

    “呃呃啊啊啊……嗬呃呃呃……啊……”

    几息之后,城隍的面色宁静下来,重新睁开眼之时,眼中的疯狂之色已经缓和了不少,他愣愣地看着眼前的计缘,良久才开口道。

    “罪神安书禹,见过仙长!”

    “安城隍不必多礼,如今情况特殊,勿怪计某不能给你松绑了。”

    “在下明白!”

    城隍是什么处境,在这么多鬼神和人,只有计缘和安书禹自己最清楚。

    “安城隍是什么时候意识到自己被魔气侵蚀的?”

    计缘再问了一遍刚才的问题,此刻的城隍仰头回忆一下后,就开口徐徐道来。

    “其实安某在很长时间内并不知晓身染魔性,大约在六百年前,开始觉得常常精神不济,偶有困顿之感,此后对一些生前作恶之鬼,见到了多处以极刑,但此事本就在职权之内,至多是情绪不佳,自省之后也并未觉得有太大问题,大约四百年前开始,我的修行总是不得寸进,烦躁之感也越发严重起来……”

    随着城隍的回忆,计缘也逐渐了解到他堕魔的经过,起初还好,真正导致事情变得严重的,是阳间战乱越来越频繁的时候,安定年代,香火愿力有保障,神道之力还能抵挡魔性侵蚀,但动乱年代,城隍本身也容易损伤元气,香火也会受到很大影响,就是魔涨道消的时刻。

    等城隍意识到问题严重的时候,已经是一两百年前了,那时候他隐约知道自己心境出了大问题,也向国中大城隍请教过问题,得来的反馈是需要多多闭关修正自身修行,随后在不知不觉间就变成了现在这样子,也是和魔念的争斗中,城隍莫名间就隐隐明白,还有更广阔的天地。

    听着城隍的叙述,计缘眯起双眼,揪出其中一些关键,问道。

    “你说大城隍让你多多闭关自修?”

    “正是,如今想来,也是大有问题,仙长切勿掉以轻心!”

    安城隍也不是傻的,本来是当局者迷,但现在也看清楚了,怕是大城隍自己就有问题了。

    计缘抬起头闭上眼,叹了口气。

    这是一个自上而下的过程,俗话说天塌下来先压死高个子,刚在这里真是讽刺般贴切,期间不知道过去多少年,到阿泽这里,已经是第三、第四或许甚至是第五层了。

    计缘低下头睁开眼,城隍安书禹正在看着他。

    “仙长,安某修行已败,元神也即将衰亡,趁在下尚有意识,请仙长给在下一个痛快吧。”

    城隍边上,一同被绑在捆仙绳上的那些鬼神听闻此言,开始不断挣扎起来,甚至张口撕咬捆仙绳,一阵阵魔气戾气却始终不得离开体表,都被捆仙绳牢牢锁在身中。

    计缘朝着城隍郑重行了一礼。

    “城隍大人走好!”

    说话间,一缕三昧真火已经从计缘口中喷出,罩住了城隍安书禹和身边几个魔化的鬼神,一时间红灰烈火熊熊,几息之间,就将他们连同魔气一起化为灰烬。

    “城隍大人走好!”

    包括判官和赏善司主官在内的诸多鬼神和阴差,纷纷躬身行礼,齐声恭送。

    捆仙绳失去了绑缚目标,在空中游荡一圈,回到了计缘手中,缠绕在了计缘手臂上。

    “仙长,我等该如何是好啊?”

    判官在一边小心的在一边询问一句,城隍逝去的哀伤不能抵消一众鬼神的恐惧,更加重了不安,听着这位仙长和城隍大人的话,越听越是渗人,有一种大劫来临的感觉,此刻自然将计缘当成了主心骨。

    “诸位暂且安心,还请照常维持阴司秩序,这天,塌不下来的。”

    ……

    半个时辰之后,计缘跨出北岭郡阴间,外头天还没亮,城里还是漆黑一片。

    “计先生,怎么办啊?”

    晋绣紧张地询问计缘,她一个小小修士,如何遇上过这种情况。

    “计某毕竟是个外人,先让你门中知道这变故吧。”

    说着,计缘从怀中摸出小纸鹤,后者一到计缘掌心,就自己展开,扭扭脖子舒展一下翅膀,好似刚刚睡醒,等小纸鹤看向计缘的时候,发现计缘已经将一块令牌挂在了它脖子上。

    这令牌比小纸鹤还大一倍,它拍打着翅膀飞起来,好奇地看着在身下荡来荡去的令牌,其上正是“五雷听令”四个篆刻金文。

    计缘伸手在小纸鹤脑袋上一点,将所见之事传神其中。

    “去九峰山,告诉赵掌教,九峰洞天出大事了。”

    小纸鹤收到主人命令,一刻都没犹豫,立即飞向高空,随后化为一道白光朝着天际南方飞去。

    “计先生……那,我们还去看阿龙他们吗?”

    阿泽不懂这些神仙啊妖魔啊的事情,但也隐约明白出了不小的问题,不知道计先生还会不会带他去看曾经的伙伴。

    “放心,会找到他们的。”

    计缘安慰一句,视线一直盯着小纸鹤离去的方向。

第532章 人间烟火

    小纸鹤别的本事没学多少,倒是从青藤剑身上学到一手好遁术,在距离不是远得很夸张的情况下,小纸鹤的速度肯定及不上仙剑,但也算不错了,而北岭郡说白了还是在擎天山脉边上,属于九峰山家门口。

    天虽然还没亮,但距离天亮也不远了,在计缘准备带着晋绣和阿泽在北岭郡城找个地方吃早饭的时候,小纸鹤已经穿破迷雾,看到了擎天九峰。

    因为挂着令牌的缘故,九峰山的禁制和大阵都对小纸鹤没有多少影响,即便有一些视线扫来也只是关注一阵之后就移开,因为九峰山上的高人大多都知道,计缘有一只纸折的神奇小鹤。

    片刻之后,小纸鹤带着令牌直上天道峰。

    赵御正在天道峰一处四周都是窗户的敞亮阁楼厅堂内,周围盘坐的是九峰山藏经阁的修士,他们在总结此次仙游大会一些道藏的汇编情况,等完成之后,还得将其中一些成册经典送到各个仙府宗门处。

    正在此时,赵御感应到了令牌接近,望向北面一扇窗户,只见有一道遁光正在急速接近,运起法眼细看,是一只快速拍打着翅膀的小纸鹤,身上还挂着那块他借给计缘的令牌。

    ‘是计缘的纸灵鹤?难道有什么事?’

    赵御这等道行的高人,很多事窥见一斑就有灵犀在心中闪动,见到纸鹤和令牌的这一刻,一种有不祥之事发生的感觉就隐隐升起了。

    无往而不利的五雷听令牌子在到达阁楼前就不好使了,小纸鹤飞不进去了,它低头用嘴啄了啄令牌,发出“咄咄”的声响,以示自己有这令牌,应该放它过去。

    赵御在阁楼上挥了挥手,无形的禁制散去,小纸鹤这才拍打着翅膀,从窗口飞入阁中,扭头在室内环顾一圈,最终落到了赵御的手心。

    赵御看着手中这只奇特的纸灵鹤,询问一声。

    “计先生是有什么话让你带给我?”

    纸鹤点点头,随后在赵御手心轻轻一啄,一道微弱的光伴随着神念升起。

    赵御从开始的眉头皱起到随后的面露惊色,只在短短几息之间,最后更是一下站了起来,扭头看向北方。

    周围修士从没见过掌教真人露出这般表情,心中惊愕的同时也不免猜测发生了什么事,有辈分高一些的修士更是直接开口询问。

    “掌教真人,可是下界发生了什么事?”

    照理说就算有什么棘手的事情,有掌教令牌在,就不可能解决不了,更何况去的可是那一位计先生。

    赵御看着手心纸鹤,摇摇头叹息道。

    “九峰洞天,出大事了!召集各峰知事,敲响天鸣钟。”

    “天鸣钟!?”“什么!?”

    室内修士纷纷惊愕出声,在自己的洞天内,还能有事情严重到这种地步?

    基本每个修行圣地都会有一种或者几种特殊的法器,它的存在就是一种警示或者号召作用,九峰山有两种,一为天鸣钟,二为镇山钟,但都不会轻易敲响,有事传音或者施法送媒介,要么直接找过去都行。

    一旦天鸣钟敲响,就是有紧急而严重的大事,其独特的道音会深入山中各处,就是闭死关之人也能听到,九峰山各峰知事和修为靠前的真人修士都需要立刻汇聚天道峰;而镇山钟更是特殊,只有在山门生死存亡的大劫数来临才会被敲响。

    “当——当——当——”

    天鸣钟一响,整个九峰山尽皆哗然,一时间,一道道遁光全都飞向天道峰,九峰山大阵更是完全开启,整个擎天九峰消失在擎天山脉深处。

    ……

    北岭郡的清晨和往常一样,为生计奔波的百姓早早起床,行色匆匆地走在街道上,不卖力一些,别说吃饱饭了,赋税都会缴不起。

    计缘带着阿泽和晋绣坐在一家馄饨摊前,摊位的老板是个垂垂老矣的长者,这可不是当初孙老汉忙活面摊时候的样子,孙老汉还经营面摊的时候是精神抖擞手脚麻利,而这个馄饨摊老板则是干活的时候手都一直在抖着,虽然不是颤颤巍巍但绝对不适合起早贪黑重度劳力。

    馄饨还没下锅,已经有一个身穿褐袍的人走到了摊位前,正是九峰山掌教赵御,计缘站起来,和恰好到达跟前的赵御相互行礼。

    “计先生!”“赵掌教!”

    收礼之后,赵御从袖中取出小纸鹤,递给计缘,此刻的纸鹤一动不动好像就是寻常小孩子玩的纸鸟,计缘接过之后送到怀里,纸鹤一下就自己钻入了锦囊中。

    赵御看了一眼依旧在吃馄饨的阿泽,又看了一眼城隍庙方向,才重新将视线转到计缘身上。

    “幸有先生发现,也多谢先生告知,此事我九峰山自会处理。”

    计缘面露微笑,点头道。

    “计某自然不会干预,也不会出去随便乱说。”

    赵御心头微微松口气,他单独来见计缘,就是想要这一句话,否则计缘若是不打算保守秘密,他自觉还真没什么办法。

    听闻计缘的承诺,赵御又郑重向计缘行了一礼。

    “多谢计先生高义。”

    计缘抬手。

    “计某话还没说完,赵掌教也知道了我所传之意,九峰洞天如今的规则,可不太合适了。”

    赵御看着计缘没说话,而计缘一双苍目不闪不避与赵御对视,良久后,前者才道。

    “此事我自会查证,若事不可为,自当妥善处置。”

    计缘的意思之前在纸鹤传神中很明白了,这天地如今的运转模式有大问题,你们不可能真的创造出毫无邪气的天地。

    可若九峰洞天如外头一样,如今洞天世界神道或许已经严重崩坏,十倍的“天地时差”除非九峰山花大量精力管辖,否则就会带来大麻烦,而若没有天地时差,九峰山大半灵园就会出问题。

    修仙之辈心境再好也并不是没有利益观念,尤其是涉及宗门大计的事情,就算是计缘,他肯定不会抢别人宝贝,但突然有谁要拿走他的青藤剑,肯定也生气。

    “呃,这位客官,您要来一碗馄饨吗?”

    那边忙活着的老人见到又多了一个衣着华美的男子,立刻询问一声。

    “多谢,不用了。”

    赵御摇头回绝老人,倒是计缘向着老人吩咐一句。

    “老人家,给这位赵先生也来一碗。”

    说完这句,计缘看向略显疑惑的赵御低声道。

    “赵掌教久未在凡尘走动,偶尔也食一食人间烟火吧。”

    这句话对赵御产生了一定作用,本想着立刻离开的他犹豫一下,还是留了下来。

    “既然计先生请客,赵某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晋绣赶紧站起来向赵御行礼道了一声“掌教真人”,在赵御点头过后才敢继续坐下。

    那边老人高兴地点头,多数了一些馄饨一起下锅,口中回应计缘道。

    “哎,马上好,马上好!”

    四人围坐一桌,晋绣和阿泽明显就拘谨不少,所幸没过多久,馄饨就好了。

    “来,客官,你们的馄饨好了。”

    老人家端着托盘,以很慢的速度朝着计缘等人的桌前走来,手尽量拿稳,但托盘还是不断抖着,阿泽赶紧站起来接过老人手中的盘子。

    “老公公我来吧。”

    “哎哎,谢谢了!”

    阿泽将托盘放在桌上,晋绣和他一起把四碗馄饨拿出来。

    整个馄饨摊现在也就四个食客,老人是个健谈的,见这四个客人看着不是普通人,且都和善,也就坐在临桌凳子上想聊聊,计缘也有意同老人聊天,边吃边说着这里的事情。

    老人主要是同计缘他们这些“外乡人”讲这边百姓的苦楚,儿子都被抓去当兵了,儿媳则在家照看老伴和孙儿,还得顾着田头和做女红,赋税又重,田间那点收成指望不上多少,一家人都要吃饭,以至于他一把年纪还得为生计奔波。

    但就是他这样的,还算是过得好的一小批,不少人是吃了这顿没下顿的,而且这些年世道越来越乱,弑杀的军阀更是也越来越多,经常能听到哪个地方整片人都被劫杀了个干净。

    人间事,在外天地也很复杂,更不乏乱象丛生的地方,但这方天地显然更加夸张,因老人的话,赵御顺势掐算一番,就能知晓这情况何止北岭郡周围,他频频皱眉之后,最终视线又落到了阿泽身上。

    阿泽和晋绣埋头吃馄饨,根本不敢看赵御,计缘则摇了摇头,也用木勺吃了起来。

    赵御好似神游物外,神念遨游之刻观天观地亦观阴阳,最后视线心念重新汇聚到眼前,看着用勺子舀起的一只馄饨,送入口中咀嚼着,所尝不只是油烟味。

    而在四人坐在摊位桌前吃馄饨的时刻,九峰山诸多高人已经纷纷“下凡”,携浩荡之势,极有目标的飞向这天地各处。

第533章 有结果了

    九峰洞天的情况出乎九峰山仙修们的预料,虽然九峰山没想过洞天中一天问题都没有,但没想到会出这么严重的事情。

    九峰山一共派出上千名修士,依据修为高低,有独自一人也有几人一组,着重先突击勘察各地,结果实在是惊人,大城隍中,除了一些常年安定之地的没问题,其他地方的大城隍几乎全都出了问题,不少更是直接沦陷入魔。

    遇上入魔的城隍,斗法拼杀就不可避免,虽然阴间是城隍的主场,但九峰山修士都持有宗门令牌,对此界神道克制很大,即便入魔之后的城隍,也不能完全摆脱这种克制。

    许多九峰山修士下界到达阴间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手持令牌封锁整个阴间,一是防止可能存在的敌手逃跑,二是为了不影响到阳间。

    不过这些事暂时与计缘等人无关了,除了第一次在北岭郡阴司出手对付入魔的城隍,后面的事情就交给九峰山自己处理了,计缘顶多会看看,但不会插手了,只是带着阿泽和晋绣寻找阿泽当初的几个伙伴,以完成自己的承诺。

    在北岭郡吃完馄饨之后,计缘三人就和九峰山掌教分离,前者要去找人,后者则要去处理洞天中的事情。

    ……

    东胜国的大城都阳城内,有一家宾悦客栈,规模中规中矩,在城中属于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穿着长衫大褂的掌柜是一个精明的瘦高个,正在柜台上不停拨弄着算盘。

    “噼里啪啦”的响动十分有节奏感,在算清除昨天的账目之后,眼角余光正巧瞥到有三人从门口走来,摇摇头叹口气。

    “又去那边了?”

    阿龙抬起头看看掌柜点了点头没有说话,边上的大古小古两兄弟也和他一样,面上鼻青脸肿的。

    掌柜的抓起算盘,上下“啪啪”两下将算盘珠归位拨好,合上账本之后,低头从柜台下面找出一瓶跌打酒放到柜台上。

    “拿去自己擦擦,傍晚前别忘了收拾马厩。”

    阿龙走到柜台前,取了跌打酒,对着掌柜行了一礼。

    “谢谢掌柜的,嘶……”

    “去吧去吧。”

    掌柜的挥挥手,示意他们可以下去了,看着三人走向客栈后堂,他也只是摇摇头叹了口气。

    这三个小年轻人挺好的,脏活累活干起来从不埋怨,从劈柴打扫卫生再到照顾马厩里的马匹,也是样样都能上手,吃苦耐劳的精神让客栈掌柜很满意。

    当初掌柜给他们一口剩菜,收留他们在柴房过了一夜,本来仅仅是处于那一丝丝还没泯灭的良知和善心,没想到算是捡到宝了,第二天直接将客栈里里外外收拾得干干净净,连马房都不拉下,说是报答,掌柜的便尝试留下他们在店里干活,一开口就成了,工钱给的不多,但有吃有住,三人就很满足了。

    只不过后来掌柜听说他们一起来的时候还有个小女娃,好像才逃难到都阳的时候就被拐走了,这三人两年来一直都在想方设法打听寻找那个小女娃。前阵子似乎是真给他们打听到了,但结果却不容乐观。

    “哎,这世道,能活着有口饭吃就不错了。”

    正叹气呢,抬头就发现门口来了客人,立刻热情招呼一句。

    “哎,三位客官里边请!请问是吃饭还是住宿?”

    来的三人正是计缘、阿泽和晋绣。

    当掌柜的眼力自然不差,晋绣和阿泽穿得看起来十分考究,中间一个儒雅的男子虽然看似衣着朴素但却气度不凡,不是寻常百姓人家出来的。

    “掌柜的,阿龙、阿古他们是不是在这里啊?”

    阿泽直接迫不及待地问了出来,掌柜愣了下才意识到他是在问那三个伙计。

    “呃,是有几个伙计叫这名,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客官说的人。”

    计缘走近柜台,从袖中取出一小只银元宝放在柜台上。

    “掌柜的,住店也吃饭,这是压银,记账结算就好,还有,那几个伙计是这位小友的故人,可方便一见?”

    掌柜一边笑着收过银子放到秤上,一边回答计缘的问题。

    “方便,方便,怎么不方便,他们就在后堂那边呢,呃呵呵,阿龙~~大古小古~~有人找!”

    计缘表示稍后过来记录住房信息,就和阿泽两人一起往后头走去了。

    客栈后堂,柴房与厨房的隔间内,阿龙和阿古兄弟正在上药,听到前头掌柜的声音正纳闷着呢,只是还没等他们站起来,已经有三人从厨房那边过来了。

    “阿龙!阿古!小古!”

    “阿泽?”“阿泽!”“真的是你!”

    “太好了,阿泽没死!”

    “我当然没死!”

    “哈哈哈哈哈……”

    四人激动不已,相互冲过去抱在一起,相互亲昵之后阿泽才介绍了计缘和晋绣,三人也都礼貌问好,晋绣那副靓丽清秀的模样更是令三个男孩都不好意思看她。

    山脚分别之后一直没见,阿泽变化不大,阿龙和阿古却已经蹿高一截。

    “阿泽你怎么变矮了?”“是啊,不对,是你没长个!”

    “这事说来有些复杂,你们怎么都鼻青脸肿的,去打架了吗?对了阿妮呢?”

    一听阿泽提到阿妮,三人的脸色就变得难看起来,人也沉默了下来。

    阿泽皱起眉头意识到一定出事了。

    “怎么了?”

    三人都有些不敢看阿泽,还是阿龙鼓起勇气说出了实情。

    “我们才来都阳的时候,阿妮就不见了……我们找了她两年,终于在最近找到她了,可……”

    原来阿妮当初失踪是被人拐走了,如今却在一家勾栏场所发现了,阿妮年纪虽然小,但用勾栏行业的话讲是“胚子好”,在那教她读书识字,教她琴棋书画,准备当以后的牌面来培养的。

    可阿妮的日子看似远比阿古三人过得好,但谁都知道未来一片黑暗,三人哪里能忍,立刻就想带走阿妮,结果可想而知,胳膊哪拧得过大腿,几次下来都碰得头破血流。

    “什么!?岂有此理,阿泽,走,我们去帮阿妮赎身,这些人不过就是为财,给钱就是了!”

    后面的晋绣毕竟是女孩,哪怕已经修仙也最受不了阿妮之类的事情。

    晋绣一说这话,阿泽视线自然而然地看向了计缘,他也清楚自己和晋绣是没钱的。

    计缘勉强笑了笑道。

    “放心,计先生有钱。”

    说话间,已经在袖中摸到了一块狗头金,取出袖子的时候,狗头金已经在计缘手中化为四根小金条,计缘留下两根,递给一边的晋绣两根。

    “计某不清楚在这里的金银兑换比例,但想来应该不低,这有十两黄金,晋丫头带着,估摸着绝对够了,你们一起和晋丫头去为阿妮赎身吧。”

    晋绣接过金条,侧目看向计缘。

    “计先生不去么?”

    计缘看看城中城隍庙方向道。

    “你们先去,谈得拢就谈,谈不拢再来找我,我去城隍庙看看就回来。”

    说着,计缘就匆匆离开客栈,前往了城隍庙,刚刚他见到有两道仙光落地,遁入阴司之中,显然是九峰山的人到了都阳了,而仙光一落下,城隍庙方向的神光就震动得厉害,显然是一瞬间就在阴间有激烈的交锋。

    计缘走了,晋绣就成了主心骨,看着阿泽和另外三人,女孩一咬牙,心想,我还怕一群凡人不成?

    晋绣双手叉腰大声道。

    “走!我们去找阿妮,阿龙和大小古带路!”

    “哎!”“好!”

    ……

    现在是下午,城隍庙中有不少香客在上香,计缘穿过庙前摊位和一众香客,直接来到了都阳城隍庙的城隍大殿之中。

    抬头看去,一身官袍的城隍威严肃穆,坐在神台上俯视着来来往往的香客,外头的大香炉内烟气袅袅,显得十分神圣,对于这种有神栖身的庙宇,计缘这双“势利眼”就能将神像看得一清二楚。

    而在表象之下,城隍像也显现出种种光色变化,神光之中更有浑厚的魔光翻腾,相互交织在一起形成一股可怖的气势,笼罩整个城隍庙,这种情况下,阴间的城隍一定在同人激烈交手。

    计缘就这么站在庙中看着城隍像,好似能透过这神像,看到阴间的交锋,一站就是小半个时辰,周围香客庙祝全都好似没见着他,各自敬神上香或者收取香油钱。

    “咔……咔咔……咔嚓嚓……”

    一阵脆响突兀地出现,有人寻声抬头,随后面露惊骇。

    “城隍爷!城隍的神像!”

    “老天啊,城隍爷神像裂了?”

    “这可如何是好?”“不祥之兆啊,不祥之兆!”

    庙中的人全都惊慌起来,而计缘则在这慌乱中转身离去,下头的拼斗结果再明显不过了。

    没过多久,计缘就到了都阳城的醉香街,也是这里有名的温柔乡。

    计缘才跨入街道,外围一间“秀心楼”大门就“轰隆”一声被从内砸开,四个身强力壮的汉子从里头倒飞出来,一个个跌倒在街头,正好落在计缘两尺外的脚下。

    “哎呦……哎呦……”“嘶……疼死我了……”

    四人还龇牙咧嘴呢,又从内飞出三个壮汉和一个光头男子,全都摔在地上哀嚎。

    “给脸不要脸,当老娘是泥捏的?简直找死!”

    这彪悍的声音震天响,计缘都听得呆了一下,简直不像他认识的那个晋绣,看来这里也有结果了。

第534章 聒噪

    秀心楼的动静不光引起了计缘的注意,周围的人都没聋没瞎,当然也全都被吸引了过来,很快楼前就汇聚了一大圈人,全都对着地上和楼内指指点点,相互打听和讨论着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没过多久,晋绣一马当先地往外走,后头跟着一脸崇拜的阿泽等人,在四人中间则有一个眼角还挂着泪花的小女孩。

    此刻的晋绣气势十足,昂首阔步往外走,清秀的脸上满是怒气,本来应该没什么威慑力,但配合秀心楼外的情况,就很有说服力了。

    秀心楼中的人,不论是客人还是管事的,全都纷纷往边上躲,生怕冲撞到这群煞星,所以晋绣等人就畅行无阻地到了外头。

    晋绣回头看看楼内的吓得如同鹌鹑一样躲在边上的老鸨,“哼”了一声才跨出秀心楼,转头第一眼,除了看到满地哀嚎的人,就是周围的人群以及站在人群中比较靠前的计缘。

    一看到计缘,晋绣那一股子英豪之气立刻就和被放了气的气球一样瘪了下来,脖子都缩了一下,走起路的步子都小了,小心翼翼地走到了秀心楼外,对着计缘行了一礼。

    “计先生……这,这不怪我,是,是他们欺人太甚了,我进秀心楼之前打听过了,一个小女孩,赎身也就十两银子,贵的也到不了二十两,我直接给一根金条,他们不放人,和他们讲道理还狮子大开口,一时气不过……”

    晋绣越说越小声,头也越来越低。

    “计先生,不怪晋姐姐,都是他们不好!”“对,不是晋姐姐的错,他们还想对晋姐姐动手动脚呢,阿泽就直接和他们打起来了,然后我们也上了,晋姐姐才出手的!”

    “是啊计先生,不怪晋姐姐……要怪就怪我们吧,不对,根本就是这群坏人的错!”

    阿泽他们纷纷求情或者认错,而计缘当然不会埋怨他们,明眼人都知道肯定是秀心楼的人有问题,相较而言计缘反倒更在意晋绣花钱太阔绰了,直接给一根金条是真不打算给他计某人省钱啊。

    计缘还没说话,秀心楼中地上的那个光头已经挣扎着站了起来,楼中的老鸨也出来了。

    刚刚晋绣凶悍,他们都怕了,但现在来了个有风度的儒雅先生,欺善怕硬的凶悍劲就又上来了,楼中老鸨拿着个手绢,指着地面在指指计缘就从里头走了出来。

    “都看看都看看,大家都看看,直接来人不分青红皂白就砸了我们的楼阁不说,还强抢我们楼中的姑娘,这都阳城里到底还有没有王法了?你是他们长辈吧?这些人光天化日作奸犯科,强抢民女出手伤人,你当长辈的不管管我就上官府告你们去!”

    那光头抹了一把嘴角的血,也恨恨道。

    “这位先生怎么着也得给我们个说法吧?我们虽然是青楼勾栏,但都合法合规地做生意,在本地素来有良好声誉,如此嚣张行事也太过分了吧?”

    此刻周围有这么多人,加上晋绣低头在计缘面前话都不敢大声且唯唯诺诺的样子,老鸨常年吵架的凶悍气焰就起来了,直接走到计缘面前。

    “我楼里的姑娘都是悉心调教的,买来就都是高价,吃的是精粮瓜果,学的是琴棋书画,每天每月那都是钱烧出来的,半天客都没接过就想直接把人要走?简直太不要脸,今天这事没完,要我说啊……”

    老鸨看着被护在四个男的中间的阿妮,又看向低着头的晋绣,“啧啧”两声道,快意地说着气话。

    “要我说啊,除非这姑娘抵偿两天,那我分文不取就把那小妮子还给你们!”

    老鸨也知道这种事人家根本不可能答应,但现在就是呈口舌之快的时候,说得人家气愤,说得人家姑娘面红耳赤抬不起头,就是她最擅长的。

    “怎么样,你这先生……”

    老鸨边说,边从晋绣那边转移视线,看向计缘的时候,眼中一只手背正在放大,还没反应过来。

    “啪~~”

    老鸨整个人倒飞出去四五丈远,飞入秀心楼中,“乒铃乓啷”砸得桌椅摆件一阵乱响,随后四五颗沾着血的大黄牙在天上划过几道抛物线,滚落在地上。

    “聒噪。”

    伴随这耳光的低语后,计缘再冷眼看向边上的光头,这人才是秀心楼东家,一双苍目照进人心,好似在其心中划过霹雳闪电。

    “轰隆隆……”

    这雷声就像击打在神魂之上,光头汉子骇得一屁股坐倒在地上,脸色苍白冷汗直流。

    计缘什么多余的话都没说,看向目瞪口呆的晋绣和阿泽等人,平平淡淡的说道。

    “好了,此事已了,走吧。”

    说完这句话,计缘宽袖一甩转身离去,周围人群自动分开一条宽敞的道路,连议论都不敢,计缘刚刚一瞬间的气势犹如天雷落下,哪有人敢出头。

    晋绣心跳得厉害,看着阿泽等人还在发呆,赶紧说上一句。

    “别发傻了,先生走了,快跟上!”

    “呃好好!”“噢噢噢!”“走走走!”

    六人这才赶紧追着计缘的步伐离开,周围人群同样不敢有分毫阻拦,直到人都走远了,才敢重新围到秀心楼外,开始议论纷纷起来,而那个光头汉子一直傻坐着,半天都不敢起身。

    ……

    计缘和晋绣注定是要离开九峰洞天的下界的,阿泽也不可能留下,而阿龙等人则不然,更适合留在这里,所以自然要把他们安顿好。

    在宾悦客栈住了一天,一行人就直接离开了都阳,去往更东方的百里之外,找了一座安定的小城。

    计缘扫视此城风水,又择一处合适的地方,花十两黄金盘下一座经营不善的客栈,就是阿龙等人栖身立命的根本了。

    阿龙他们之前在都阳城的客栈中干了两年活,经营客栈需要的本事都学全了,唯一欠缺的就是记账算账的能耐,也由阿妮补全。

    得到了自己的客栈,阿龙等人都兴奋得不行,原本一起进山的五个伙伴又一块里里外外的收拾客栈,忙得不亦乐乎。

    这会阿泽等四个男的正一起清理马房的马粪,那粪便堆积成山,一匹枯瘦的老马也被客栈原主人留给了他们,虽然臭气熏天,但四人却一点都不嫌弃。

    “这客栈也真够脏的!”“哈哈哈,确实,原来的东家真不懂操实!”

    阿妮提着水壶过来,听到这话也笑嘻嘻道。

    “不过这客栈房子结实,地方也不小,就只是脏乱,我们收拾干净之后,一定焕然一新!”

    “哟,阿妮都会说这么文腔的词了?”“嗯,阿妮厉害!”

    “嘿嘿,要叫我掌柜的!”

    “嗯嗯,掌柜的厉害!”

    “哈哈哈哈哈……”“嘻嘻嘻……”

    阿妮笑着,第一个将水壶递给阿泽,后者咕噜咕噜对着壶嘴喝了一通再递给边上的阿龙等人,一群人传着喝,丝毫不嫌弃对方。

    “阿泽哥,晋绣姐姐是神仙么?”

    阿妮的问题阿泽有些不太好回答,要几个月前,他肯定会说是,但同计缘和晋绣熟了之后又觉得不切确,只不过他很尊敬这个被他当成姐姐的女子,说不是又觉得不好。

    “阿泽哥,计先生是神仙吗?”

    这下阿泽毫无心理负担。

    “是,计先生是神仙,而且是天地间顶厉害的神仙!”

    本来阿泽还想补上一句“也是天地外顶厉害的神仙”,但考虑到阿妮他们在这里生活,还是不知道天外有天的好,也没这引人分心的必要。

    听到两人对话,阿龙忽然红了脸,有些不好意思地凑近阿泽。

    “阿泽,那,那晋姐姐,好漂亮啊,跟仙女一样的……你说我如果……”

    阿龙一张嘴,阿泽就知道他想说什么了,哭笑不得地说。

    “别了阿龙,仙凡有别不说,还有件事晋姐姐不让讲,但我还是告诉你吧,晋姐姐她比你爹年纪都大,你别想了,我知道这个事的时候本来想叫她晋婶,差点被她打死……”

    阿泽想起之前在山中的事,依然有种流冷汗的感觉,这会说出来也心虚得很,小心地四处张望,见晋绣没有突然冒出来才松了口气。

    “啊!?”“不是吧!?”

    “哎哎,为了我的小命着想,你们可千万别说出去啊!”

    “嗯嗯,知道了!”“好的好的……不过这是真的么?我能不能找晋姐姐确认一下啊……”

    “你是嫌我命长吗?”

    “哈哈哈哈哈……”“嘻嘻嘻嘻……”

    ……

    后院的欢声笑语传到前厅桌前计缘的耳中,正翻阅着《妙化天书》的他也是露出会心的微笑,随后合上书,一翻手狼毫笔就出现在手中。

    还未沾墨,狼毫笔的笔尖就渗出墨黑飘出墨香,计缘执笔在边上一根中心立柱写下一列文字,正是“正和安泰,诸邪辟易”。

    文字在柱子上仅仅显现几息的时间,随后又随着荧光一起淡化消失。

    远在集市上拎着大麻袋卖菜的晋绣则是连着打了几个喷嚏,有些皱眉不解地想着,是不是有谁在背后议论自己?

第535章 有所执

    将整个客栈打扫干净一共用去了整整三天,计缘和晋绣都有能力施法轻松在短时间内将客栈弄干净,但都没有这么做,也是为了让阿龙他们多熟悉一下这个客栈,也让众人多一些时间相处。

    不过天下无不散的宴席,终究还是要分别的,阿泽的状态,就算计缘刻意允许他留在这里,九峰山也不会允许的。

    第三天晚上众人围坐在一起吃了一顿丰盛的晚餐,第四天大家都起了个大早,就是这三天中每天都赖床到很晚的计缘也是。

    雇好的城中礼乐队伍也早早的来到了客栈门前,摆好了乐器,更是陆续有人过来围观。

    阿龙和阿古兄弟如今差一两年弱冠,但因为身子结实,长得和二十多岁的小伙子也差不太多,至少不会给人一种小孩子开客栈的感觉。

    随着礼乐师傅开始吹拉弹唱,围拢过来的人也越来越多,这几天中附近的人也都清楚那客栈肯定换了东家要新开业了,毕竟以前老东家是个什么懒惰的德行谁都知道,而这几天这客栈里里外外被收拾得焕然一新,本质上就不是一个做派。

    “砰……啪……”“砰……啪……”

    “啪啦啪啦啪啦啪啦……”

    二踢脚和鞭炮想起来,该有的热闹一个都没少,等礼炮声过去,礼乐也短暂停下,阿龙站在最前头,有些紧张地看着围观的人群,鼓足勇气大声说话。

    “各位父老乡亲,各位员外乡绅,我们山南客栈今天开业了,和其他客栈一样,提供食宿,希望大家广而告之!”

    他这么说着,那边大古小古一起扯掉客栈大门处的两块红布,露出一块新匾额和一排大灯笼。

    匾额上写着“山南客栈”,没有烫金没有装裱,只是普通的宽木板,但字是计缘写的,令围观者看这匾额丝毫不觉得掉分,而几个灯笼上也是如此,每一个外面都写着一个字,合起来就是山南客站。

    阿龙等人站在一起,笑着朝人群拱手,周围人也都客气地恭喜,毕竟多个看起来比较正规的客栈,也是为人行方便的好事。

    计缘带着阿泽和晋绣在随后告别离去,分别的时候大家都是笑着的,一点也看不出离别的伤感。

    一刻多钟之后的城外,阿泽才有些忍不住留下了眼泪,计缘没说什么带着两人直接腾空而起,飞向了九峰山方向。

    明面是天空的清风,远方是绿水青山,穿过重重云雾,阿泽再一次见到了擎天九峰。三人一路都没说什么话,这会阿泽看看身边的计缘,有些忍不住了。

    “计先生,九峰山的仙人会传我仙法吗?”

    计缘看看他,点头道。

    “算是吧,不过暂时肯定是传法不传术,以修身养性为主。”

    边上的晋绣张了张嘴没说话,如今的她和当初在九峰山上不同,已经明白了一些阿泽的事情,但也不好说什么,怕打击到阿泽。

    阿泽捏了捏拳头,鼓起勇气又问了计缘一句。

    “计先生,您不能收我做徒弟吗?”

    计缘笑了笑。

    “想做计某徒弟的人不少,能做计某徒弟的却不多,有时候计某回绝人,会说我不收徒,实则对徒弟算是比较挑,你我虽有缘法,但却不是师徒之缘。”

    计缘是想转向远处的九座巨峰。

    “其实九峰山教人学仙的本事要胜过我计某人,寻常人也好,根骨才情俱佳之辈也罢,从头学起肯定是在九峰山更合适一些,也有更多道藏典籍可查,有更多师门长辈可问。”

    阿泽低着头没有说话,计缘收敛笑容,问他一句。

    “我且问你,为何想拜计某为师?”

    阿泽一下抬头回答道。

    “因为计先生待我好,为人温和有礼,更有仙人做派。”

    “哦?”

    计缘又笑了笑,看向边上的晋绣。

    “你晋姐姐对你不好?为人不温和有礼?没仙人做派?为何你不想拜她为师?”

    阿泽愣了,他看看边上同样有些意外的晋绣,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计缘,他从没想过这事,可被计先生这么一说,却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好半天,阿泽才憋出一句话。

    “可,我该怎么报答先生恩情?”

    站在云头的计缘转过身来,面色平静却十分认真地看着阿泽。

    “若一天,你真的魔性深种,想想我会如何看你,如此便算是报答我了。”

    计缘一句“想想我会如何看你”,好似不停在阿泽心中回荡,更是将计缘明月一般的眼神印入心中。

    阿泽忽然好似有了某种明悟,伸直双臂拱手朝着计缘躬身长揖而拜。

    “庄泽铭记先生教诲!”

    计缘伸手拍拍他的肩膀。

    “记着就好。”

    ……

    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九峰洞天中许多地方城隍庙,都出现了神像龟裂损毁的情况,令不少前去上香的百姓惊恐不已,在九峰洞天神道界更是掀起惊涛骇浪,直到又是一个半月之后,洞天世界中的这一切才逐渐平息下来。

    九峰洞天内发生这样的事情,整个九峰山都觉得面上无光,虽然只有计缘一个外人知道,但计缘的分量顶得上千万仙修。这种情况下,计缘了解一个结果之后也不再多留,向九峰山众仙修告辞。

    九峰洞天的天地规则到底还是改了,虽然九峰山中有修士认为可以维持不变,只要山门隔一段时间多巡查几次就行了,但这么做有违天和,还是被驳回了。

    但九峰山不能完全放下,商量了好些时日,最终洞天内的变化就是,大体如同外天地,主动插手恢复神道秩序,但洞天内的时间流速还是快一些,为外天地的两倍。

    知道这个结果后计缘不置可否,但他相信这已经是九峰山酌情考虑的最优结果了,他一个外人,不可能强行插手让九峰山一定要如何如何。

    走之前除了向九峰山掌教道了声别,也去了一趟阿泽所在的断崖屋舍,这次九峰山掌教陪着计缘一起过去的。

    两人远远就看到阿泽坐在悬崖上打坐,当初他就随意地坐在峭壁边上,此刻打坐也紧贴着断崖口,膝盖顶和峭壁在一个垂直的平面上。

    计缘和赵御落在悬崖边,听到他们走动的声音,阿泽立刻转头看向他们,显然之前的修行没真正进入状态。见到是计缘和赵御,阿泽马上站起来,持礼向两人问候。

    “庄泽见过计先生,见过掌教真人!”

    赵御毕竟是真高人,肚量还是很大的,对于在自家峰头的自家弟子先问候计缘的做法,并没什么意见,庄泽能有如此端正的态度已经算不错了。

    计缘看看庄泽道。

    “还是离峭壁这么近?”

    “嗯,这样一睁眼就能见到深渊。”

    庄泽的回答听得赵御微微点头,计缘没多说什么,伸手递给庄泽一张纸条,后者双手接过,展开一看,上头写着“凝神清心”。

    “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不过是一张普通的法令,留个念想吧。”

    这确实不是什么神奇符咒,就是一张法令,若魔从外来,可有护心之法护心之器,若制衡心中之魔,外力只能影响,最终还是得靠自己。

    “谢谢计先生!”

    庄泽露出开心的笑容,然后又不舍地看着计缘。

    “先生要走了吗?”

    “我又不是九峰山修士,更有自己的事要做,不能一直赖在这里吧?不必伤感,我辈修士修行悟道,虽天各一方,但总会有再见的一天。”

    阿泽看向山路小径方向。

    “晋姐姐今天还没来呢,先生要等等么?”

    “呵,不用了,你代我说一声便好,我这就走了,有赵掌教会送我的。”

    赵御在一边笑着点了点头。

    “好生修行,别辜负了计先生。”

    计缘在边上笑着补充一句。

    “也别辜负了九峰山。”

    言罢,计缘和赵御相视一笑,才踏云离去,而阿泽就站在悬崖边远远望着,直到看不见那一朵云彩。

    有资格让九峰山掌教亲自送别,计缘也算是面子极大了,赵御并不是送计缘出了九峰洞天就离开,而是一直送到了阮山渡,送计缘上了九峰山的一艘飞舟渡船。

    这船原本不该在这,为了载计缘一人,专门改变行程,三日前赶回了阮山渡停泊等候,当然了,除了船上的九峰山两位知事,其他上下的船客和生息在船上的人都不知道行程改变的实情。

    飞舟之后,望着越来越远的阮山渡,以及天边如海市蜃楼般的九峰山,计缘思绪好似飘入了洞天,袖中的右手此时掐着一枚新增的棋子。

    这棋子不是现在有的,而是带着阿泽从洞天回九峰山的时候出现的,正是他那一句“想想我会怎么看你”话出口,庄泽郑重行礼之后出现的。

    计缘预感到这颗棋子会出现,但心中并不希望这颗虚子化实。

    “魔皆有所执……”

    叹了一句,计缘离开甲板,走入舱内回自己的屋舍去了。

第536章 又一次遇见

    计缘在飞舟中的屋舍不算多夸张,但胜在安静,他回到屋舍中之后,主要还是看书修书,除了早已完成的《妙化天书》,还有正在进行中的《天地妙法》下篇。

    《天地妙法》和《妙化天书》这两部书,可以说是集合了计缘从踏入修行以来,在修行法门上的诸多得意之处,是集计缘自身修行感悟上的大成之作,倾注的心血可想而知。

    《天地妙法》的上篇中也留存了一些计缘推衍改良自佛道中的印诀妙法,比如之前他使用过的三指撼山印,和没有使用过的一些“破、衡、镇、束、开”等印诀,虽灵感和演变的基础来自和佛印明王论道时涉及的佛道之法,但本质上已经有了极大差异。

    佛道印诀靠的是自身法力和对佛法的领悟,已经心中对破除邪障的佛心信念,真言与其说是配合印诀,不如说二者相辅相成,并无从属关系,都可单用,结合更强。

    而计缘的印诀与佛道印诀不同,没有真言,且最大的不同在于本质上除了自身法力的强弱,更极为看重“意境”和“势”的领悟和演化,这二者又是修行《天地妙法》根本之一,正所谓三指撼山,也得有三指罩山之意。

    某种程度上说,计缘所创的修行法门,对天赋要求还是很高的,但侧重和寻常仙修宗门不同,若寻常仙府是心性和根骨并重,那《天地妙法》就是心性占据绝对主导,哪怕你根本没有修仙的根骨,能做到真正心有天地,艰难是肯定艰难的,但也能学得下去。且随着时间推移,“意”层面的比重对上限有很大影响。

    但对于《天地妙法》的上篇,法重过术,妙法天地化生是根本中的根本,印诀能学但涉猎不算深;到了写下篇,计缘已经和老龙和老乞丐等人有过一场长达六年的探讨,这一场论道的收获非同小可,老乞丐和老龙对“势”运用计缘早就看在眼里,更使得计缘对自身想法有了关键补充。

    所以到了写下篇的时候,已经形成了法与术并重,除了计缘借助道教典籍和秦子舟一起研究“星术”层面不变,对上篇的印诀和一些五行根本妙法有了长足的补充细化,更将之前吟唱道歌的那份主要之意也融入其中。

    当然了,计缘也不是什么都往里面放,至少不适合完整的放入,有了完整的《天地妙法》,再加上《妙化天书》,怎么着都够了。

    毕竟这两部天书,可都极端花精力了,计缘自己可以说直接站在了相当的成就的高度,可对于一个学道者从头练,可就太难了。

    所以计缘和秦子舟都认为,正常初入门的云山观子弟,都该学道门典籍,修习改良自青松道人他们原本的法子的“凡间修行和修心之法”至少三年,才可以初窥《天地妙法》。

    有了身边的百多个小字帮助,计缘衍书的时候就可以更放心一些,对于撰写《天地妙法》下篇并无什么心理负担,当然本质上讲,真正会引起“天变”的还是上篇。

    计缘写《天地妙法》下篇的时候,《妙化天书》就放在旁边,几乎时不时就会翻阅,二者本就有联系,也算是帮助计缘衍书更顺畅。

    ……

    计缘一入舱内屋舍就不出来了,飞舟上九峰山的人自然也不敢去打扰他,而九峰山飞舟的飞行路线和当初玄心府有所不同,时间也有些差异,所以计缘就在舱内屋舍内待了整整几个月不曾出门。

    这一天,计缘将《天地妙法》下篇的一些零碎的细节也全都写完,才算是结束了闭关的状态。

    计缘将笔放下,双手向天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身上的筋骨发出噼啪脆响,口中还打着哈欠。

    “嗬……呼……真不知道有些人一动不动坐十几年几十年的是怎么做到的……”

    计缘喃喃着,难得吐槽一句,随后心念一动,掐算之下知晓已经回了东土云洲了。

    三天后,计缘站在甲板上眺望远方,好似为云海所托的月鹿山顶峰渡已经映入眼帘。比起阮山渡因为仙游大会的结束而相对冷清不少,顶峰渡倒是和当初计缘来时差别不是很大。

    九峰山飞舟缓缓落下的时刻,顶峰渡码头上已经有不少人围了过来,有的是推着板车的凡人,有的是仙修和精怪。

    九峰山两位知事一左一右站在计缘身侧,一会计缘下船他们还得一起送下去,这是掌教真人亲自交代的,不过就算赵御没吩咐,两人也绝对不敢怠慢,要知道整个九峰山的修士或许绝大多数都没见过计先生,但谁都知道计先生是何许仙道人物。

    “呃,计先生,您在笑什么?”

    一名看似十分年轻,连胡子都没有的知事好奇询问一句,因为他看到计缘此刻面露微笑,正看向远方,另一名知事显然也很好奇,只不过被同门先问出来了。

    计缘侧目看看发问者,随意地回了一句。

    “没什么,见到些有意思的事。”

    见飞舟已经停稳,两侧跳板也已经放下,计缘遂也向两位道别,向着下船的跳板走去,两位知事亦步亦趋地跟上,一起到了船下。

    计缘回头,朝着两个九峰山知事拱了拱手道。

    “两位留步吧,我们就此别过了。”

    两名九峰山的飞舟知事对视一眼,这才一起向着躬身计缘行礼。

    “送计先生!”

    周围下船的人都纷纷避开着这边走,更向着计缘投去足够的关注,计缘他们不认识,但两个飞舟知事大多数飞舟上下来的人都认识的。

    计缘没有多停留,朝着两个知事点了点头,就快步离去,走入了顶峰渡那边热闹的人流中,周围仙修和精怪还有不少想寻找计缘,但很快就见不到也找不到他了。

    此时此刻,看起来年纪和阿泽差不多大的少年模样的人正在飞快往顶峰渡山下跑去,少年身边还跟着两人,分别是一个精瘦汉子,一个胖乎乎但画着浓妆的妇人。

    “哎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走这么急?”

    精瘦汉子忍不住发问,边上的妇人也是同样疑惑。

    “你说有危险,到底什么危险?你看到谁了?”

    两人虽然嘴上问着,但脚下并不含糊,和那少年一起健步如飞,这真的是健步如飞,速度比寻常不加遁术的飞举之功也慢不了多少,只是没有一些仙道高人缩地而行飘逸。

    少年时不时回头看看正在不断远去的顶峰渡,对着边上两人有些急躁地解释一句。

    “跟着我避一避就是了,现在可不能说,我只能告诉你们,对方是真正的仙道高人,比你们想的要高许多许多,这等人物天人交感道心通明,这么近距离我跟你们讨论他,或者说个名字什么的,那就是黑夜里点灯了!”

    少年说着又回头望了望,见到顶峰渡方向一切正常才松口气,但脚下的速度却一点不减,边上男女则诧异地对视一眼,这少年可从来不是什么胆小怕事之人啊。

    “这么玄乎?你不会看错吧?”

    男子忍不住问了一句,而边上的女子忽然发现少年手上少了点什么东西,不由诧异问道。

    “咦,你的血枝呢?”

    少年咧嘴朝着两人笑笑。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舍不得血枝未必就逃得掉,别废话了,压住气息一直走!”

    说话间,三人已经窜出了顶峰渡周边的禁制区域,到了外头的山中,但更加压抑气息,不用遁法也不用什么特殊的神通,用双腿的力量这么一直向着远方逃去。

    顶峰渡集市的边缘,在一侧悬口附近,计缘蹲下身来,将手伸向悬崖峭壁之外,收回手的时候,手中已经多了一支花开正盛的桃枝。

    这个季节早过了月鹿山桃花盛开的时节,这支桃花当然不可能是天然产物,而且它在计缘眼中也十分清晰。计缘不是第一次见这桃花枝,当年第一次来顶峰渡就见到过。

    “桃花血色生红晕,死气连枝笑生人。”

    两次在同一个地方见到同一个人,会是巧合吗?

    “嗡……”

    计缘背后,青白之光浮现,青藤剑隐隐显出形来,剑身轻颤的剑鸣声中,一股剑意压抑不住。

    当年就是差不多的情况,仙剑翠藤环绕养生和之气,同这桃花枝的邪性或者说持花枝之人天然相冲,属于一见面虽然你还没惹我,但就是极度看对方不爽的类型。

第537章 好一道符箓

    计缘手持桃枝站起身来,桃枝上的邪性气息全都缩在树枝和桃花上,常人看着或许只是一支开得茂盛的花枝。只不过这桃花实在鲜艳,同如今换了一身灰色衣衫的计缘对比之下就更是如此了。

    “这人似乎认得我?”

    计缘喃喃着,话中意指并非是这桃花枝主人第二次见他,而是觉得这桃枝的主人是真正认得他的,上一次初见之时并不好说,但至少这次是这样。

    毕竟留下这桃枝的人显然做了极为充足的防范措施,将自己的气机断得干干净净,一丝一毫都没有留下,桃枝中甚至都没什么特别的禁法留存,做得这么干净,指向很明显了,就是为了防止因为气机问题,被极为高明的剑仙以仙道剑诀锁住出剑。

    虽然也可能是桃枝的主人生性就极其小心,但计缘直觉上就有种对方应该是认出他计某人来的感觉,道行到了计缘这等程度,错觉这种事情的概率微乎其微,要有也九成九是被施法影响了。

    “嗡……”

    青藤剑再次轻鸣,凝练的剑意渐渐淡化,在见到计缘点头之后,仙剑化为一道淡不可闻的剑光飞向高空,整个顶峰渡集市中诸多仙修,感知到这剑光升起的修士都没有几个。

    仙剑飞出顶峰渡,极有灵性地在穿过月鹿山设置的禁制,随后在山中飞舞几圈之后,朝着一个方向电射而去。

    青藤仙剑的灵性实在太强了,桃花枝的气机割裂得再干净,桃花枝上的邪气却不可能消除,否则根本没办法将计缘引开,青藤剑现在一面感知可能存在的邪气,在灵觉层面感应哪边有相似的厌恶感就追去哪边。

    逃走的三人才刚刚出了月鹿山没多久,脚下的步子依旧不停,在青藤剑于桃枝边上盛起剑意之时,领头的少年就已经感觉到一阵刺骨的心悸,顿时心道不好。

    ‘糟了,这么走逃不掉!’

    少年脸色变化数次,看向一左一右紧紧跟随的精瘦男子和浓妆妇女。

    “不行,那人不可以常理视之,这么走可能还是跑不掉,我们必须分头跑,能走一个是一个!”

    听到这少年的话身边的男子和妇女的脸色也变了。

    “这么严重?”

    少年回望月鹿山方向,即便看不到顶峰渡了,但也好似能感觉到一个此时身穿灰色长衫头戴玉簪的苍目先生,正手持一根桃枝在看向这个方向。

    “想多严重都不过分,给,尽量不要用,但万不得已的时候也千万别省着,命只有一条!”

    少年递给精瘦男子和浓妆妇女一人一道符箓,其上灵光虽然隐晦但灵文整体相互连接,毫无缺断之处,并隐隐构成一个组合的“命”字。

    “替命符!”

    不论仙道佛道还是其他外道,有能力炼制这种符箓的修行之辈非常少,且替命符成符极为不易,能替人一命的东西岂是那么好炼制的。

    精瘦男子和浓妆女子在惊喜过后,见少年脸上的肉痛之色,赶紧伸手取过其手中的符箓,生怕少年返回又给收回去。

    而此刻少年手中也还剩一道替命符,同样取出拿在手中,对着边上两人道。

    “先勾连身魂,一人一道替命符,至多可能骗过对方一次,若没骗过,多了也没有用了的!”

    说着,率先施法将替命符气息同自身勾连,随后收入怀中,边上两人见他说得如此严重,更是拿出了替命符这等宝贝,那还敢怀疑,纷纷控制气息小心施法,将替命符勾连自身,随后贴身放好。

    见到两人照办,少年面色严肃道。

    “我们就分三路逃跑,切记小心,尽量不要显出妖气,若无事最好,若觉得不妙,想办法逃到人火气旺盛或者其他气机混乱的地方,或许还能避过。如果一切都是我想多了,我们再设法联系便是!两位保重!”

    “对对,小心驶得万年船!”

    “不错,你也小心!”

    话音落下,三人分为三路,刹那间各自离去,并且不再局限于双腿奔跑,精瘦男子化为一道清风,浓妆女子则直接跃入边上一条小河中,水面却并未激起什么浪花,而少年身形虚化贴地翻入浅层地面,如波纹般向远方而去,并且波纹逐渐越来越淡,好似水面涟漪平静下来。

    “嗡……”

    此时此刻,顶峰渡高空仙剑轻鸣,化为一道剑光飞出。

    在青藤剑离去之后,计缘将手中的桃花枝收入袖中,也没有在顶峰渡多停留,大步迈出朝山下走去,在周围上山下山的人群中并不显眼,可灵觉敏锐一些的人或者修士,就会发现这位灰衫虽好似寻常步伐擦肩而过,但再细看已经在远方了。

    只是片刻之后,计缘已经走出了月鹿山,才出山就听到了“轰隆隆……”的雷声,抬头看向远方,有大片乌云汇聚,这云来得“匆忙”,计缘用不着掐算什么,法眼扫去就能见到一些不寻常的痕迹,显然是人为招来的雨云。

    计缘身形似虚似幻,脚下跨出好似挪移,更有清风相随,相较而言以往计缘的步行手段就显得“缺少章法”,这是计缘多次论道和几部天书下来的收获之一,概括为“地游之术”。

    “轰隆隆……”

    雷声响起,已经是在计缘头顶,周围更是早已大雨滂沱,到处都是“哗啦啦啦……”的雨声。

    在这种本该嘈杂的世界,水滴的声音打开了计缘心中的又一重视线,一切都比以往更加清晰。

    “铮——”

    远方高空有仙剑出鞘,一道剑光一闪而逝,一声惨叫即便雨声的掩盖下也清晰传入计缘的耳中。

    “啊……”

    这是明显是女性的声线,仅仅十几个呼吸之后,计缘已经到达青藤剑出剑的现场,大雨浇灌的泥地,一个有些肥胖的妇人正倒在地上不断痛苦抽搐,虽然身体却是完好的,气相却已经碎裂,甚至让计缘的法眼都无法判断其原形,只知道是妖。

    而在大约十几丈之外,有一道一掌宽两丈长的沟壑,这沟壑深不见底,更隐有一股锐意,周围的雨水全都流向其中,显然正是青藤剑斩下的一剑,而在沟壑两边,分别有两条腿和大腿部位以上的一截身体,同那边那个正在抽搐的妇人一模一样。

    在计缘到达近处之后没多久,沟壑两边的身体才开始逐渐淡化消失。

    计缘只是扫了一眼,基本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仙剑一剑斩下,本是想将这妇人双腿斩断,没想到斩中的并不是真身,但即便有神奇手段也无法完全避免仙剑一击,肯定难免会受到仙剑剑气侵蚀,可真正令她跑出去十几丈就撑不住的原因,恐怕不是仙剑之威。

    计缘一步步走近那女子,后者即便正同体内剑气对抗也在观察着外界,见到计缘过来明显面露恐惧。

    计缘挥手一招,妇人周围有一片片如同灰烬的碎片汇拢过来,随后在计缘面前重塑五行之躯,化为一道看似没使用的符箓。

    这当然是表象,计缘也没办法将用过一次的灵符恢复到没用过,但不代表这一幕视觉冲击不强,实际上甚至有些骇人。

    “替命符?”

    计缘视线扫来,也让地上的女子看清了那一双苍目。

    “真是好一道‘替命’之符啊!”

    这符箓明显被动了手脚,所谓的“死道友不死贫道”,在这里体现得淋漓尽致,妖邪情谊可真是残酷。

    计缘的声音透露着讽刺,当然也被地上的妇人听到了,立刻明白了自己是着了同行少年的道了,心中又是惧又是怒,心火盛起之下身体的状态变得更加糟糕。

    “呃嗬……嗬……仙,仙长,我……”

    计缘看着妇人,她一句话还没说完,身体就四分五裂,融化在了周围的泥浆之中,连原形都没有露出来,死因不是仙剑的剑气,而是计缘手中这道“替命符”。

    青藤剑已经回到了计缘身后,重新隐去的形体,凭借顶峰渡上的那一瞬的灵觉感应,也就够斩出这一剑了,现在已经感受不到什么气机,不是藏好了就是远离了。

    大雨并未因施术者的死而停下,现在的雨就是一场普通的秋天阵雨,计缘看了看四周的远方,想了下,在泥泞中迈开步子,重新走向顶峰渡,准备和月鹿山的管事之人提一提那邪性少年的事,让他们多加注意一下。

    半日后,距离月鹿山五百里外的一处乱葬岗外,少年和精瘦男子一前一后从遁术中显出身形,双方四下看了看,确认了只有他们两。

    “舍娘呢?难道还在路上?”

    精瘦汉子问了一句,少年皱眉看向远方。

    “怕是凶多吉少了,我们在此等候一会,若久候不见其踪影,还是先离开为妙!”

    “嗯,有道理。”

    少年又看向男子,伸出手来。

    “替命符还我,我们逃出来了,你总不能贪昧我的宝贝吧?”

    男子嘿嘿笑笑。

    “这次你够仗义,要不就再仗义一些,送我好了?”

    “哼哼,还给我!”

    “行行行,还给你。”

    男子见对方生气,只好从怀中取出替命符,断去牵连交还给少年,随后也看向逃来的远方道。

    “对了,那人究竟是谁,你这么怕他?”

    收了替命符,少年定了定神,也知晓此刻算是安全距离了,便回答道。

    “我前后见过他两次,这是第二次,第一次不认得,只知是个高人,这次我知道了,他应该就是计缘。”

    “计缘?”

    男子疑惑一句,听得少年朝他笑笑。

    “忘了你不知道,呵呵,还是不知道为好。”

第538章 暖锅

    这邪性少年说出这些话,说明了计缘的猜测没有错,不过虽然计缘没能亲耳听到这些话,但本身计缘就猜测这少年应该认识他。

    计缘很清楚自己现在的名声确实有一些,但真正认得出他的不会太多,这还是算在仙道和神道这些相互之间有所交流的群体,至于混乱的妖魔之道,也能直接认出他来就很值得玩味了。

    加上以往的一些遭遇,计缘有理由相信,他肯定撞见了一个或者多个因为某种原因相互联合的特殊妖魔团体,一些消息会在其中互通有无,很可能涂思烟也是其中一员,若说他们是为了做好事,计缘肯定是不信的。

    仙道渡港的便利性计缘清楚,妖魔想必也清楚,也会想方设法以此寻求便利,这或许就是计缘两次在这里碰上那桃枝少年的缘故。

    不过这事早在炼成捆仙绳出关后,计缘和老龙等人同至坡子山那会,就已经探讨过了,但从本质上讲,妖魔的团体犹如过江之鲫,一山一洞一谷一湖甚至一城之类的各种妖魔鬼怪盘踞地非常多,相互之间的关系也异常混乱,覆灭和新生的自然都不少,很难真正理清楚,既然也卜算不清楚,只能多留一份心。

    计缘这次也是这样想的,且不论对方是个什么妖魔团体,他计某人在他们中的“危险评价等级”铁定是已经被拉到了很高的位置,没能直接逮到那桃枝少年,满世界乱找也不现实,所以在和月鹿山修士讲清楚事情之后,计缘就选择离开这里回大贞去了。

    一朵白云飞向南方,计缘这次不是直接回家,而是要先去一趟通天江,老龙走之前就和他说过,若那涉及炼器之道的阴阳五行天书成了,回来一定要先拿给他看,好友的这种要求当然得满足一下。

    如今大贞早已经入秋,但却是通天江上最忙碌的时间段,天南海北各处的货船在通天江上来来回回,皮草、粮食、时鲜和各种新奇玩意都有,除了衣食度用之物,载人的客运船舶也少不了。

    计缘飞临通天江的时候会习惯性经过状元渡,但很多时候不停留,今天看着通天江上千帆过境的场面,就落在了状元渡边上的江岸处望着对面的京畿府港口多看了一会。

    早些年这边似乎还没有这么夸张,最直观的比较除了船的数量和港口的规模,还有配套设施,比如计缘印象中,早些年对岸的一些商铺酒家等设施,是比不上这边的状元渡的,但如今看来,即便加上状元渡边上的江神娘娘祠,比之对岸的火热也逊色一筹,或许也算是大贞国力稳步增强的一种体现。

    正看着呢,计缘忽然感觉到了什么,视线扫向稍远处的状元渡,在鱼龙混杂的模糊中,瞥见了一些清晰的身形。

    ……

    在状元渡和对岸的码头,几个月前都各新开张了一家大铺子,里头有一种有趣的食物,或者说将食物做成有趣而新颖的吃法,在极短时间内就风靡两岸,甚至京城内的达官贵人都时有过来品尝的。

    不过开设在码头这样的地方,铺子当然不是为了走高端路线,码头工人聚一聚也能吃得起,好吃有趣,再加上食用器皿材料特殊,更能吸引人。

    计缘到状元渡的时候,看到了那内部忙得热火朝天的铺子,名为“魏氏暖锅楼”,里头的东西就像是铜制火锅,吃法上也大同小异,也是刷食蘸料。

    在大贞或者说天下各处凡人国度,铜被广泛用来铸造钱币,铜基本就是等同于钱,用铜器吃饭很有趣,请客来这也是十分有面子的事情。

    看这楼的名字,加上曾经在魏府见过类似的东西,计缘不难想出这或许是德胜府魏家开的铺子,将大贞远山边境的一些特色烹饪经过改良后再发扬光大,魏无畏的商业头脑确实出众。

    此刻楼内大堂的角落有一张大桌前正坐着三个人,桌上和旁边的木架子上都摆满了菜,三人不断往锅里涮菜,吃得不亦乐乎。

    “来来来,都别客气,尝个鲜,蘸酱吃蘸酱吃!”

    “我自己来,自己来!”“嗯嗯,好吃好吃!”

    三人手中筷子不断出锅又进锅,也不断将边上的菜添加到锅里,其他桌位上的吃这个还呼哧哈赤的,他们好似完全不怕烫,熟了蘸一下酱料就往嘴里送。

    “怎么样?我没骗你们吧?好吃吧?”

    “不错不错!”“不但好吃,还好玩!”

    “哈哈哈哈哈……”“对对,还好玩!”

    其中一人正笑着往口中塞了一块涮肉,一转头发现了堂外站着的计缘,咕噜一声咽下口中的肉的同时就站了起来。

    “计叔叔?”

    桌上的另外两人也一下收声了,转头看向应丰视线的方向,见到一个一身灰色长衫的男子正站在外头看着这边。

    应丰马上放下筷子离开座位,走过边上的一桌桌食客,走到了外头,边上两人也不敢继续坐着,同样随着应丰一起离席到了外头。

    “小侄见过计叔叔!”

    应丰躬身作揖,边上两人也赶紧作揖行礼。

    “见过计先生!”

    计缘当然一眼就看穿另外两人也属水族之妖,向着三人点点头,看向内堂,口腹之欲也升起来了。

    “你们就三个人,另一个座位有人吗?”

    “没有没有计叔叔快里边请!”

    “对对对,计先生!”“先生请!”

    铺子中本就忙得不可开交的那些小二本来还想来招呼一下计缘,现在见到和里面的食客认识也就乐得偷闲。

    应丰来吃这暖锅,而且坐在一楼的大堂而不是找个包间,这是计缘没想到的,三人穿过宽广的大堂,来到角落的位置,堂内吹牛聊天的,大声大笑的,吧唧嘴不停吞咽的,还有划拳拼酒的,声音嘈杂而热烈,加上各个锅子里的木炭热度,整个大厅虽然开着门,但里头一点没有深秋的凉意,多得是人吃得满头大汗。

    “计叔叔,请上座!”

    应丰伸手往原本自己的位置上一引,计缘也不推辞,点头坐下之后,另外三人也才一起坐下,应丰还向着不远处吆喝一声。

    “小二,再照着这边的分量来一份一样的!”

    “好嘞~~”

    “计叔叔,这锅子吃着可带劲了,您肯定没吃过!”

    应丰笑着还不忘教计缘怎么吃,后者只是点头也不多说什么,他吃过的火锅可不少,而且在他看来这锅子还不是完全体,因为缺乏足够的辣味,酱料多是酱油、陈醋、汤汁和一些调制的咸粉。

    计缘从袖中取出一小包佐料,这是以前从云山观弄来的东西,一打开油纸包,一股辛辣的味道就出现了。

    “呵呵,吃这暖锅,少不得这个,你们也试试。”

    计缘取过几个干净的碟子,将佐料撒入其中,推荐给三人尝试,应丰第一个尝试,夹着肉滚一滚佐料,放入口中的刺激感顿时强了不止一筹。

    “嗬……嗬……嘶,好辛辣啊!但是真好吃!”

    计缘也夹了一块肉,沾了辣粉放入口中咀嚼,面上的表情就很享受。

    辣味本质上不是味觉,而是痛觉,对于妖怪和仙修这种体质夸张的人来说,常人觉得辣的他们或许没感觉,因为不痛嘛,所以计缘手上的,其实是他特制过的,是三昧真火熏制过的,吃着有一种淡淡的火灼感,即便凡人吃了,辣度也不会夸张到受不了,但就算老龙吃了,也能感觉到辣味。

    “嘶嗬……嗬……好辣,好吃!”

    “计叔叔,到底是您会吃,配着这个真绝了!”

    原本另外两个陪客还十分拘谨,此刻饭桌上吃了一会,加上周围气氛渲染,就热络起来,也放开了不少。

    “应殿下,你爹可在水府之中?”

    应丰将口中咀嚼的肉咽下,才哈着气回答道。

    “前段时间我爹刚回来,东海那边就有人来找我爹……”

    应丰左右看看,凑近计缘道。

    “计叔叔,您听过龙尸虫么?”

    计缘点点头,不但听过,还见过呢,看来是上次的事情了。

    “嗯,您听过就好,省得我解释,总之就是与龙尸虫有关,我爹回来后觉都没睡就直接出去了,恐怕短时间内是不会回来了。”

    “原来如此,那等你爹回来了,就告诉他,书我写好了,随时可以去看。”

    “好,小侄一定记着。”

    说着,应丰面上露出一丝兴奋之色,看着正在吃菜的计缘,小心地说道。

    “计叔叔,那个,小侄对您那捆仙绳,甚是好奇……能否容小侄看看?”

    边上一只只顾吃不敢多说话的两个水族之妖也流露出好奇之色,计缘摇头笑笑,这龙子,某种程度上说还是很像老龙的。

    又袖一展,一根金丝绳从中滑出,在桌角盘成绳圈,前端带苏后端配玉,看着十分精美,但就是这样一条很有美感的金丝绳,却是震动仙游大会的至宝,应丰自从知道这事之后,极想要亲眼看看,今天算是得偿所愿了。

    计缘抓着捆仙绳递给应丰,示意他可细看,后者惊喜地接过,又是掂量又是拉扯,虽然怎么看都没觉得有多特殊,但就是兴奋不已。

第539章 恍若隔日之容

    应丰扯过捆仙绳的一端流苏,悬空摆动中隐约有一种奇异的模糊之感,好似视线也会在捆仙绳附近被束缚,再细看又没了这种感觉,十分神奇。

    见边上两位友人一直盯着,应丰也觉得异常有面子,看到计缘正在涮菜吃,想到自家计叔叔脾气如何,便毫无心理负担地和两位远道而来的友人道。

    “这就是我之前说的捆仙绳,此宝成于九峰洞天,乃是仙妖五大顶尖高人联手以我计叔叔的三昧真火炼制,不入阴阳不属五行,但又可入阴阳可变五行,千变万化难脱其中,我爹亲口和我说的,宝成之刻可是天地献礼祥瑞万千!”

    “哦……”“嘶……好宝贝啊……”

    边上两人一边是辣的,一边则是真的心中震撼,这种宝贝就在眼前,简直唾手可得,但别说他们,哪怕是天下最恶的妖怪来了肯定也只有垂涎的分,不敢出手抢夺。

    这龙子,简直说得天花乱坠,偏偏又能感觉出来一句句话都发自肺腑,实在是有趣,计缘在一边听得直想笑。

    龙子见计缘面露笑容,也算了解计缘的他知道计叔叔在想什么,一面将捆仙绳还给计缘,一面说道。

    “哎,计叔叔您别笑啊,小侄说的可不能算假话吧?难道我爹还骗我不成?”

    “确实不假,不过你们再不吃东西,桌上的菜就全被我包圆了。”

    计缘夹起一块肉,在边上的糖醋碟中蘸一下,然后又在干粉辛辣碟中滚一滚,才放入口中,嘴里的味道让他想起了上辈子的时光,那种享受难以用言语来表达。

    应丰回神一看,桌上的食材在短时间内已经被计缘吃去了一小半,不过这也是因为新叫的菜还没来的缘故,赶紧招呼两个朋友一起吃。

    “吃吃吃,都吃,别因为计叔叔在就拘谨啊!”“呃好!”

    “是是是,殿下也吃!”

    另外两个妖怪到底还是放不太开,人家龙子和计先生那是侄叔关系,后者可能还是看着前者长大的,但他们可不敢,所幸这计先生确实算是随和,当然也绝对是因为知道他们是龙子朋友的关系。

    早在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计缘的认知中,一些妖怪真身庞大,在饭桌上吃东西那肯定是就是塞牙缝都不够,估摸着吃起来应该特没意思吧?

    但随着了解的深入,现在他不这么想了,妖怪或者精怪和其他体魄庞大的异族,只要是道行到了化形为人的地步,那构造上就和人区别不大,一口菜入嘴到下肚,滋味和沾满口腔的咀嚼感,以及吃美食带来的满足感是半分不差的,只不过很难吃饱也吃不胖而已。

    某种程度上来说计缘也差不多,这是什么状态,这是上辈子多少人梦寐以求的身体状态!所以桌前这四人吃暖锅,那是真的吃起来酣畅淋漓,不会有什么不爽的感觉的。

    “客官,你们的菜来咯~~~”

    一个身手矫健的店小二绕过边上的桌位过来,一手一个比寻常托盘更大的长托盘,每个托盘中都装满了东西,垒起老高,都是蔬菜和切好的羊肉以及剔骨的鱼肉。

    “客官劳驾搭把手!”

    应丰赶紧站起来帮忙,将小二手中的一个托盘摆到一边架子上,另一个则店小二自己放,还顺便扯走了上头的两个架子,原来一边竹架子刚好可以搁置托盘。

    “多谢您了客官,我再收一下空架子,嗯,你们这锅中高汤也会稍后来加的。”

    店小二显得十分热情,一个个将空碟收入盘中,忽然闻到桌上的辛辣味,也看到了计缘等人的辣粉碟。

    “呃,这本店可没有啊,客官这是什么?闻着可够带劲的,我能尝尝吗?”

    “番椒和花椒粉末炒制的东西,可以用手粘一点试试。”

    计缘这么说了一句,店小二哦了一声,伸手捏了一点点粉末放进嘴里。

    “嘶……嗬……啧啧,这东西可够带劲的!”

    小二本来想多说几句,但嘴里越来越受不了,只能赶紧带着托盘碗碟离开,到后厨的时候都已经鼻额渗汗了,顿时敬佩起那边角落四人,这是人能下得去口的?只是在这一天中,这店小二干什么活都觉得自己火力十足,不觉得冷也不觉得累,外头的冷风也和春天的微风一样舒服。

    店小二离去之后,桌上的食材已经补充完全,四人重新开动之刻,龙子觉得计叔叔对边上两人确实没什么厌恶感,才后知后觉的惊呼失策,开始给计缘介绍起自己两个朋友。

    这两人都是来自东海,居于海外一处海沟中,虽然和应氏没什么隶属关系,但也属于随叫随到的那种。

    时间过去快半个时辰,桌前除了计缘,龙子和另外两人都吃得满头大汗,他们可从来没体验过吃顿饭出汗的,但也吃得非常爽。

    既然老龙不在,加上听说龙女还在东海,计缘也就觉得没有去通天江水府的必要,吃完饭之后就在状元渡和应丰等人道别,独自踏上江岸离去了。

    龙子就站在江边目送计缘离去,等看不见了才继续招呼两位朋友,若不是这两人在,他肯定得和自家计叔叔一道走一段路,或者干脆去宁安县一游什么的。

    “哎,不对啊,你们两之前不是一直嚷嚷着想求一个仙人指路的机会么,计叔叔就在眼前,刚刚怎么不提啊?”

    应丰看着边上两人,二者都面露尴尬。

    “那,那个……没胆子说……”

    另一人本来还在想理由,听到旁人如此坦诚便也没了负担,老实道。

    “我也是。”

    “哈哈哈哈哈哈哈……哎呦笑死我,哈哈哈哈哈……”

    应丰被这二人的话逗得捧腹大笑,之前还一起吹牛,说什么见着真的高仙一定要尝试一求,另一个吹牛说要摆出跪地磕头感天动地的架势,结果见到了计叔叔,别说豁出脸不要恳求了,话都不敢说几句。

    好一会之后,应丰才止住了笑容。

    “走吧走吧,去水府了,凡人估计都比你们胆大。”

    一人咧了咧嘴,终于说了实话了。

    “那是凡人不知道边上坐的是谁,殿下,我们二人可不是您啊,可以在计先生面前毫无负担,不瞒您说,我们原身黑鲨在当年懵懂之时,可是在海中吃过落水渔民的,还不止一次,刚刚能坐稳了正常吃喝,已经算胆大了……”

    “是啊,殿下您看我这手心,汗渍还没退呢,一半是辣的,一半是吓的啊……”

    应丰收敛轻佻的神色。

    “原来如此,确实计叔叔最讨厌戾恶之辈,我爹也说过,计叔叔看着好说话,可青藤仙剑下所斩妖邪绝对不少的。不过你们也不用太过在意,计叔叔是真正修真之辈,他刚刚若是对你们有意见,也不会对你们这么和善了,我可没那么大面子。”

    “是是,殿下说的是!”“对,这样最好!”

    “走走走,去水府。”

    ……

    虽然没见着老龙,但吃了一顿暖锅也让计缘心情大好,甚至打算自己做一个锅子,以便以后想吃的时候可以再试试,反正如今他觉得自己不光有修行天赋,做菜的天赋同样不差。

    踏云不过半日,视线中已经出现了牛奎山和远方的宁安县。

    一回到宁安县,计缘就又有感慨,这次一走,算上路上的时间,差不多过去了近七年,对寻常百姓而言,人生能有多少个七年呢?

    也不知道孙雅雅现在如何了,算起来都该有十八岁了,是否这七年中都有坚持练字呢?也不知道胡云修行如何了,能有多少长进?也不知道院中枣树今春可否开花,如今可否结果?

    计缘不会事事都算,有些是算不到,有些是不想算,怀揣着种种念头,计缘照例在宁安县外头落地,然后一步步慢慢往宁安县中走去。

    宁安县好似毫无变化,主要的街巷都没变,人们忙碌的轨迹都没变,但宁安县又一直在变化,每年总会有建起的新房,总会引来新生送走故人。

    “是计先生回来啦?”

    冷不丁听到一声问候,计缘都愣了一下,转头看去,是一个路边摊位前坐着的老翁,摊位上卖的是一些瓜果蔬菜,这老人计缘完全不认识,声音倒是听过但不熟,应该是以前没怎么和他说过话。

    看到计缘驻足,老者站起来细细看了看。

    “真是先生您啊,看来我眼睛还是好使的,没认错!哦,我是王小九,家中排行老九。”

    “哦哦哦,原来是你。”

    计缘这完全是客套话,他这会是真的不记得这号人了,不知道王小九何许人也,但对方却显得异常高兴。

    “对对对,就是我,以前在庙外楼帮工的,还给您准备过一桌糕点呢,您和一个老先生还向我致谢,那会我已经帮工两年,少有人会道谢!”

    这么一说,计缘就立刻想起来对方是谁了,是当年老城隍请他吃早饭时,招呼他们的那个庙外楼伙计。

    “先生还记得我啊,嘿嘿嘿,哦对了,先生您看这菜,您拿一些,拿一些去吃,自己种的,光雨丰,粪水足,早晨刚摘的,新鲜好吃呢!”

    “呃呵呵,不用了,计某才回来,家中都得好好打扫,没工夫动灶火,吃饭也会出去吃,以后有机会再来买菜吧。”

    “哎好,那改日先生要了,只管来取便是!先生真乃神人啊,该有三十年了吧,见先生恍若隔日之容啊!”

    老人十分热情,计缘只好口头应诺,然后告辞离去,同时心中想着,或许自己不该在宁安县维持旧容了,或许将来某一天,计缘应该在宁安县“亡故”吧。

第540章 女大十八变

    入城时遇见的老人只不过是小插曲,之后计缘穿街走巷都再未遇上一个熟人,这才是正常的,毕竟计缘在宁安县也不是喜欢乱逛的,就算有认识他的人也大多集中在天牛坊一块。

    另计缘有些意外的是,走到天牛坊外小街上,逢年过节都少有缺席的孙记面摊,居然没有在老位置开张,只有一个平常孙记冲洗用的大水缸孤零零地待在原处。

    计缘走到水缸位置驻足片刻,见缸面木盖完好,缸中满水且水质清澈,再略一掐算,摇头笑笑便也不多留,走向对面坊门回天牛坊去了。

    这会正是上午,出门的早已出门,回家的时间也未到,本就安静的天牛坊中穿梭的人不多,也就路过双井浦时,依然能见到妇女们一边洗衣洗物,一边热热闹闹地聊天,八卦着县内县外的事情。

    越是往天牛坊深处走就越是安静,远远已经能看到那一片熟悉的绿荫,好似察觉到计缘的归来,灵风环绕中,大枣树的枝丫正轻轻摇摆着。

    走到院前,计缘扫了一眼居安小阁的匾额,然后取出钥匙开锁,轻轻推开院门,这一次和往常不同,并无什么灰尘落下。

    只是看一眼院中旧景,一种到家的感觉就自然而然涌上心头,或许在这天地间也就只有居安小阁能让计缘有这种感觉了。

    小纸鹤已经先一步从计缘怀中飞出来,绕着大枣树开始飞舞,枣树枝丫也有一个极具层次的摇摆频率。计缘看着这一幕,有时候甚至怀疑小纸鹤同大枣树是可以交流的,不是那种粗浅的喜怒判断,而是真正能相互“听”到对方的“话”,

    此刻的小纸鹤就好似在和大枣树讲这次旅途的经过,讲又和主人一起去了哪,做了什么事,遇见了什么人。

    随后计缘又将剑意帖取出,挂到了主屋前的外墙上,顿时小院中就热闹起来。

    “哇,回家了!”

    “到居安小阁咯!”“回来了回来了!”

    “快数数枣子有没有被偷。”

    “对对对,快数数,快数数!”

    “谁敢偷啊?”“保不准有傻子的!”

    “布阵布阵,开始招兵买马哦!”

    “等等我们!”“布阵布阵!”

    一众小字有的绕着枣树转悠,有的则开始列队布阵,又要开始一场新一轮的“厮杀”。

    计缘看了一会,独自走到屋中,手中的包袱里他那一青一白另外两套衣服。计缘没有将包袱收入袖中,而是摆在室内桌上,随后开始整理房间,虽然并无什么灰尘,但被褥等物总要从柜子里取出来重新摆好。

    ……

    当天下午的宁安县,孙雅雅手中抓着一本书,情绪低落地走在宁安县的街道上,一副没什么精神也提不起劲的样子,只是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闲逛而已,街上有认识她的人打招呼,也只是勉强提起精神回应一下,然后又匆匆走过,仿佛并不想和人多说话。

    即便如此,一身桃红色深衣的孙雅雅,在宁安县中不论是才学还是姿容都算是出类拔萃的,走在街上自然引人注目,时不时就会有熟人或者其实不那么熟的人过来打声招呼,让本就为了寻清净的她不胜其烦。

    ‘宁安县中哪里还有清静的地方啊……’

    孙雅雅有些出神,走着走着,路线就不由自主或者自然而然地走向了天牛坊方向,等看到了天牛坊坊门对面那口大缸,她才愣了一下回过神来,原来已经到了以往爷爷摆面摊的位置。她转头看向水缸对面,老石门上写着“天牛坊”三个大字。

    “计先生又不在,天牛坊也没什么好去的……”

    孙雅雅喃喃着,最后还是鬼使神差般走入了天牛坊,左右都是寻清净,去居安小阁门前坐一坐也好的,至少那边人少。

    走在天牛坊中,孙雅雅还是不免碰到了熟人,没办法,不说小时候常往这跑,就是她爷爷就在坊对面摆摊这层关系,天牛坊中认识她的人就不会少,所幸越往坊中深处走,就越是幽静起来。

    路过双井浦,跨过大箩门,穿过那条熟悉的窄巷子,眼前就能远远看到百步之外的居安小阁,以及那独木成林般的大枣树。

    奇怪的是,居安小阁和天牛坊寻常人家的屋舍隔着这么长一段距离,但多年来,从没有新屋盖在附近,虽也听说是风水不好,可孙雅雅才不信这种鬼话,计先生家的风水能差吗?

    到了这里,孙雅雅倒是真的松了口气,心中的烦闷也好似暂时消散,只是等她走到居安小阁门前还没坐下的时候,眼睛一扫院门,忽然发现小院的门锁不见了。

    ‘难道……’

    孙雅雅愣神许久,心跳忽然开始微微加快,她咽了口口水,小心翼翼地伸手触及院门,随后轻轻往前推去。

    “吱呀~~~”一声,小阁院门被轻轻推开,孙雅雅的眼睛下意识地睁大,在她的视线中,一个身穿宽袖灰衫髻别墨玉簪的男子,正坐在院中喝茶,她使劲揉了揉眼睛,眼前的一幕并未消失。

    “进来吧,愣在门口做什么?”

    计缘平静温和的声音传来,孙雅雅眼泪一下就涌了出来。

    “先生,您回来了?我,我,我忘了敲门……”

    计缘看看她,点点头道。

    “进来吧。”

    “嗯!”

    孙雅雅赶紧很不优雅地用袖子擦了擦脸,略带拘谨地走入小阁之中,同时一双眼睛仔仔细细看着计缘,计先生就和当初一个样子,分别仿佛就是昨天。

    计缘也同样在细看孙雅雅,这丫头的身形如今在眼中清晰了不少,至于其他变化就更不用说了。

    “女大十八变,计某都差点忍不住雅雅了。”

    “嘿嘿,先生,我变好看了吧?”

    计缘啧了一声,玩笑一句。

    “还是小时候可爱一些,至少从来不哭!”

    “先生,我这是喜极而泣,不同的!”

    孙雅雅张口反驳,几句话之间就觉得同计先生又熟悉起来,先生还是以前那个先生,就直接坐到了院中的石桌前,在计缘正要给她倒茶的时候,赶紧捧过茶壶。

    “先生,我自己来就好了,嘻嘻!”

    倒上茶水闻着茶香再喝上一口清茶,孙雅雅感觉一切烦恼都好似抛之脑后,心都宁静了下来。

    良久之后睁开眼,发现计缘正在翻阅她带来的书,这书叫《女德论》,计缘扫了两眼就知道内容基本就是类似三从四德那一套。

    见孙雅雅看自己,计缘将这书放在桌上。

    “看这种书做什么?”

    孙雅雅见计先生硬生生将她拉回现实,只能牵强地笑笑道。

    “没办法,这破书如今流行得很,而且计先生,雅雅我已经十八了,总得嫁人的呀,这书……哎,烦烦烦烦!”

    看着孙雅雅抱住耳朵摇头晃脑的样子,也把计缘逗笑了,好似还是那个孩子,就这还十八呢?

    “做媒的都快把你们家门槛给踩破了吧?”

    “可不是,十六那年就开始了,如今愈演愈烈……就连我爷爷……”

    孙雅雅很气愤地说着,顿了一下才继续道。

    “就连爷爷居然也说,都十八了,再不嫁没人要了……计先生您去瞧瞧我们家,那架势……哎,不说这个了,对了,先生您什么时候回来的啊,怎么不来告诉雅雅一声?”

    “才回来的,刚刚把屋子打扫了一下。”

    孙雅雅点点头,取过桌上的书,心中又是一阵烦躁,指着书道。

    “先生您知道吗,最可恶的是,这书是一个女的写的,前几年才成书流传开来的,一个女的写的啊!”

    孙雅雅的话有些气愤,给计缘一种“女人何苦为难女人”的既视感,但其实类似的书以前就有,或许这本更“精妙”一些,即便大贞有尹夫子在,这社会到底还是比较封建,很多根深蒂固的思想难以短时间改变。

    “这还不是最气人的,先生您知道么,来提亲的那些人家,其中一些家势不小,媒婆提亲的时候,那感觉就像是来给我们送便宜的,我就得腆着脸往上凑么,然后我爹娘居然也是这样,我爷爷好点,可也想我嫁个富贵人家……”

    说着说着,孙雅雅就侧头趴在了石桌上翻起了白眼。

    “先生,您理解我的感受么?”

    “先生我又不是女儿身,怕是挺难感同身受的,但还是理解的。”

    孙雅雅笑了笑,到底还是计先生明事理,随后眼珠子一转。

    “对了先生,您吃过了么,要不要吃卤面,我回家给您去取?”

    这思维跳跃得挺快的,充分说明孙雅雅恢复了精神。

    “呃,计某不饿,暂时不用了。”

    计缘才说完,孙雅雅话茬立马接上。

    “那您晚饭总要吃的吧?才打扫的屋子,肯定什么都缺,定是开不了火了,要不……去我家吃晚饭吧?您可从来没去过雅雅家呢,而且雅雅这些年练字可没落下的,正好给您看看成果!”

第541章 高攀?

    孙雅雅问出这话,以充满期待的眼神看着计缘。

    计缘何许人也,听到这话怎么可能不清楚孙雅雅心里打着什么古灵精怪的小算盘,不过他也不说破,在孙雅雅这件事情上,他还是倾向于她自己选择的。

    所以计缘做出略微思考的样子,随后点头对着孙雅雅道。

    “也好,吃了孙家这么年的卤面和杂碎,孙氏更是为我长年独留一份,是该去拜访一下。”

    孙雅雅当然很希望计缘去自己家帮她解围,哪怕只是今天,但其实自觉也算了解计先生,认为先生大概率还是不会动的,没想到计先生一口答应了。

    “真的!?”

    孙雅雅坐正了身体,一脸惊喜地看着计缘。

    “还能有假的?莫不是你刚刚仅仅是拿计先生我开玩笑,其实并不打算请我?”

    孙雅雅一下站起来。

    “哪能啊!先生能去我家,我可高兴了,我爷爷也一定高兴,不,我们全家都会很高兴的,那先生我们快走吧,若知道您要去,家里一定会准备准备的,得快些回去!”

    计缘坐在桌前,将手中茶盏内的茶水喝干,放下茶盏才站起来。

    “好,这边过去吧。”

    说完,在计缘刚要伸手去整理桌上的茶具的时候,孙雅雅先一步就收拾起来。

    “先生候着就好,让雅雅来!”

    孙雅雅手脚麻利地帮计缘将茶具收拾好,然后拿着托盘送到厨房,出来后才和等候在那的计缘一起出了居安小阁。

    和来时的萎靡不振相比,回家的时候孙雅雅就精神多了,甚至显得异常兴奋,嘴上话语不停,一直和计缘说着这些年来的事情。

    从学塾的转变,再到去春惠府求学,有琐碎小事也有一些有趣的风波。

    “先生,您是不知道,当初我们在春沐江江神祠那边题词,两个书院文斗,他们愣是没赢过我,都被说不如一个女子,脸色可差了,哈哈哈哈哈哈……”

    孙雅雅想起当年在江神祠的事情,一边走,一边在计缘面前毫无负担地捧腹大笑起来。她的笑声也被天牛坊中路过的人听到,远近之处都有人频频侧目。

    有一对父子远远看着一身红衣的孙雅雅和后头一身灰衣的计缘,在边上窃窃私语。

    “那姑娘是谁啊,好漂亮啊……”

    “这你都不认识,孙家的丫头,坊外摆面摊的孙老伯家孙女啊,远近闻名的才女呢,你小子就别懒蛤蟆想吃天鹅肉了。”

    “那后头的呢?”

    年长的父亲眯眼细看。

    “后头的,嘶,这莫不是计大先生啊?”

    这么嘀咕着,这父亲远远吆喝一声。

    “是计先生回来啦?”

    计缘寻声望去,看着远处巷口模糊的两人,远远拱了拱手算是应了,随后和孙雅雅一起走入了窄巷,走向坊外方向。

    “哟,还真是计大先生!”

    那父亲的话中显得稍有些兴奋,在他记忆中,有计先生的天牛坊总是比县中其他地方多一分神秘感,边上的儿子有些惊讶,显然也对计缘有些印象。

    天牛坊位于宁安县城南,而桐树坊则位于城西,两者就像是两个特殊的城中村落,虽然在同一座城内,但中间隔了大大小小的街道。孙雅雅带着计缘走街串巷,还顺便在街头买一些熟食和糕点,方便回家招待计缘。

    走过一条满是菜贩子的小街,眼前就是桐树坊了,坊门后头有一颗老梧桐,就是桐树坊这名字的由来。

    “计先生,您以前没来过桐树坊吧?”

    计缘远远看一眼那颗梧桐树,点头道。

    “确实没进去过,以前至多是路过。”

    两人脚下不停,直接走入桐树坊,到了这里,孙雅雅的熟人就一下多了起来,不少人都会和她打招呼,同时好奇地看向计缘。

    “雅雅,回来啦?边上这位是谁啊?是哪个书院来的先生吗?”

    以为提着拉篮子的妇人撞见孙雅雅,起初以为边上的计缘或许是哪个来提亲的,但再一看又觉不像。

    “嗯李婶,这位是计先生呀,宁安县的计先生!”

    这么说了一声,孙雅雅和计缘也不停留,继续往桐树坊深处走去,那李姓妇人皱眉想了一会,计缘这名字有些熟悉,但就是想不起来在哪听过了。

    在计缘感觉中,桐树坊比天牛坊要热闹一些,当然也可能是孙雅雅太惹眼也太有名了,打招呼的人不断,所以耳边总有搭话的。孙家位于桐树坊靠西位置,越是接近家中,计缘明显能听到孙雅雅数次深呼吸的声音。

    孙雅雅的父母就生了这么一个女儿,并无其他子嗣,而孙福虽然不止一个儿子也有别的孙子,但孙女只有雅雅一个,家里人都算是很宠孙雅雅,可在嫁娶这方面还是令她十分头痛。

    “计先生,那边就是我家了,您看那外头拴着两匹马,放着一顶轿子,来说媒的还没走呢,真是讨厌!我先去通知一下家里人。”

    说着,孙雅雅当先快步小跑回家中。

    “爷爷,爷爷,计先生来了,爷爷,爹,娘,计先生来了!”

    孙雅雅一路小跑着回家,到了院中看到四个轿夫还在那喝茶嗑瓜子,而走入家中客堂内,因为孙家的家底相较其他人殷实一些,客堂中的摆设显得十分得体。

    那个满面红光的媒婆还在,还有另外两个中年人也坐在茶几前,孙家父母正在为他们添茶,而爷爷孙福坐在上首。

    “雅雅,你可回来了!说出去走走,怎么离开这么久!”

    孙母见孙雅雅进屋,立刻就过去牵住她的手把她领过来,那边上座的孙福赶紧给自己孙女开脱。

    “哎玉兰,咱雅雅和别的姑娘不同,兴许出去想文章呢。”

    边上那个媒婆也一个劲地笑,和来时一样上下打量孙雅雅。

    “不碍事不碍事,孙姑娘素有文思,出去学女德挺好的,哦对了,孙姑娘,刚刚我们还说呢,冯家公子对你的才学也十分仰慕,说你才貌双绝,还希望请你一起乘船同游春沐江,探讨书画呢,呵呵呵……”

    孙雅雅勉强笑笑,说了句“过奖了”,然后赶紧对着高堂上的爷爷道。

    “爷爷,您刚刚没听到啊,计先生来了!”

    “啊?”

    孙福愣了一下,孙雅雅以为他没听清,就走近一步大声道。

    “计先生来了,计先生,居安小阁的计先生,快到我们家了!”

    孙福精神一振,一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什么!?计先生回来了?”

    “对,计先生回来了,而且来我们家了,我说让先生在家里吃饭的,爷爷,还有爹娘,你们不会不同意吧?”

    孙雅雅的爹娘面色明显也兴奋了不少。

    “怎么会不同意呢!怎么会不同意呢!计先生快到了吧,走走,我们去迎接先生!”

    孙福略显激动地迈出几步,随后又回去将手中的茶盏放下,见边上媒婆和同来的两个先生一脸疑惑,也解释一句。

    “几位先且安坐,有位我孙家的故交来拜访,我们得去迎接一下。”

    说着,孙福就在孙雅雅搀扶下一起出了门去,孙雅雅的父母也向媒婆三人告罪一声,紧随其后一起出去,孙家几代人对计缘的敬重可是从未减少的。

    媒婆和边上两个同来的先生对视一眼,后两人率先站起来,也打算出去看看。

    孙家四人一起出了家门的时候,一身淡灰衣衫的计缘已经到了院外,孙福赶紧带头向着计缘行礼。

    “见过计先生!”

    计缘也回了一礼,走入院中伸手将更显老态的孙福扶正。

    “不必多礼。”

    “哎哎,先生能来,令我们孙家蓬荜生辉,快快里边请,里边请!”

    孙福伸手引请,计缘点头过后也不推辞,在孙家这里过分谦恭反倒不合适,扫过一眼院中的四个轿夫,再看看客堂门口那三人,随后同孙家人一起进了客堂。

    “计先生,请上座!玉兰,快上茶!”

    孙福将自己的座位让出,见计缘坐下后,才对着孙父道。

    “快快,去把你两个弟弟都喊来,对了,还有你二伯三伯和姑姑,都请来,就说计先生来了,快来拜见一下!”

    计缘在边上听得眉头一跳,孙家这是好大一家子都要来啊。

    “计先生,您可别怪我多事,您难得来一趟,我觉着该让大家来拜见一下!”

    当初孙老头一共有四个儿子,孙福是最小那个,如今皆已老去,几年前长兄过世,孙福就更加多愁善感起来,今天计缘来了,总觉得孙家人都该来拜见一下。

    “呃呵呵,不碍事!”

    计缘笑着回答一句,已经能想象一会几大家子一起来的盛况了。

    那边媒婆还没说话,其中一个留着短须的男子倒是向着计缘拱了拱手,既是向着计缘也是向着孙家人询问道。

    “不知这位先生是何许人也,于何处高就啊?”

    计缘站起来回礼。

    “鄙人计缘,县中闲人一个,并无高就之处。”

    一边孙雅雅张了张嘴,但没有说话,而是凑近孙福身边小声道。

    “爷爷,计先生来了,今天也不是说媒的时候吧?”

    “这……”

    孙福犹豫着还没说话呢,那边媒婆已经笑着开口了。

    “那倒正好,今天孙家也热闹,几方亲戚也回来,正好啊,孙姑娘这门羡煞旁人的喜事也说出来让大家都商讨商讨!”

    计缘见到孙雅雅求助的眼神望来,便故作不知地询问孙家人。

    “雅雅这是有何喜事啊?”

    “呃,回先生的话,雅雅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是有人上门提亲,对方家境好,家风也不差,是门好亲事啊。”

    那媒婆也笑呵呵插嘴,很自然地道。

    “这可是孙家祖坟冒青烟,能有这么一个才貌双全的姑娘,亲事若是能成,孙家啊可就攀上高枝咯,呵呵呵!”

    “攀高枝?”

    计缘眉头一挑,这话他就不爱听了,看了媒婆一眼,也扫过孙家人和两个男子,更看到脸色明显带着厌恶的孙雅雅,淡淡开口道。

    “士绅权贵,人间王侯,雅雅若要嫁,谁都没资格说是让雅雅高攀的!”

    站在孙福背后的孙雅雅暗暗自己击掌,还是计先生说话中听!

第542章 字字如波

    ‘好大的口气!’

    这是媒婆和那两个男子心**同的想法,同时不免也再次打量计缘,其人虽然衣着相对朴素,但气质实在不凡。

    那留着短须的男子不由开口。

    “孙姑娘确实是难得一见的才女,但先生这话未免有些太过了,我们自然不会当真,可若是有心人听去了,先生的话也会影响孙家风评啊。”

    这男子的话在表达不满的同时算是算是说得十分客气了,一边的媒婆虽然在笑着,但就稍微露骨一些。

    “哎呦这先生说的什么话呀,您同孙家交情看来是不浅的,但我是做媒的,双方家世都得了解清楚,刚刚那话确实有些言过其实了,当然您定是孙姑娘的长辈,此话也情有可原,呵呵呵。”

    计缘笑着点点头,这媒婆倒也不愧是常年做媒的,想必在媒婆之中也是属于高手,说话的水平确实不低,就是讽刺人都不带什么脏字,说白了就是在讲孙家算不得家世清白,别说瞎话。这里的不清白并不是说孙家有人作奸犯科,而是指从事贱业,而孙氏几代人都做卤面,还是路边小摊位,就是一种贱业。

    媒婆才说完话,第一次真正看计缘的眼睛,也看清了没用障眼法的那一双苍目,明显是愣了一下。

    “哼!”

    孙雅雅在边上也冷哼一声,但并未说什么话,本质上她也知道这是实情,而孙家其他人则是听不出来什么的,但也能感觉到计缘这话一出口,气氛似乎有些紧张了。

    “呃,计先生,这,毕竟原来皆是客……”

    孙福硬着头对着计缘这么说了一句,后者从媒婆身上收回视线对着孙福笑道。

    “呵呵,是计某多言了,不过计某方才的话也非虚言。”

    与计缘视线一对,孙福顿时有些恍然。

    “哦,诸位喝茶,诸位喝茶!雅雅,给大家续茶水。”

    “哎!”

    随着孙雅雅提着茶壶为众人倒茶,刚刚微微紧张的气氛也缓和下来,不过计缘来了,不管媒婆愿不愿意,主要话题都不可避免地从说媒的事情上岔开,孙家会讲一讲宁安县这些年的事情,而且也很好奇计缘的见闻,而计缘也会挑着可以说的讲讲,算是满足众人的一些好奇心。

    那两个男子也细心听着双方的话,也算是想了解一下计缘这个人。只有媒婆依然不忘使命和自己的报酬,硬是拉着孙雅雅的母亲在边上不停讲着这门亲事如何如何。

    大约一刻多钟之后,老孙家的人陆续赶来,对于计缘比较重视的也就是孙福几兄弟,以及孙福后来的直系子孙,但加上一种凑热闹心理,所以来的孙家人着实不少,当先的则是两个垂垂老矣的老人。

    就像是约好的一样,孙家这么多人都在差不多的时候到了孙雅雅家,然后后脚追前脚般进了院中。

    这群人熙熙攘攘地都来看自己,计缘当然也坐不下去了,出了客堂走到院中,一众孙家老小在几个老人的带领下,一起朝着计缘行礼。

    “我孙氏老小,拜见计先生!”

    “不必多礼。”

    计缘将两个老人扶正,至于其他那些大多其实就是凑热闹做做样子的则顶多点点头。

    孙福的二哥手臂微颤地抓着计缘的手,稍显激动地感慨道。

    “先生啊,多年未见了啊!当年就该和爹爹一起去拜访您的!”

    孙福三哥身子骨稍微好一些,但依旧老态龙钟,在边上也不忘和计缘说话。

    “计先生,我是小毛,您记得我吧?当年您从几个地痞手中花钱救下红狐,我就在边上扛米面呢。”

    计缘笑着朝他们点点头,但没多说什么,以前他也在街上偶尔见过孙家兄弟,其实真正除了孙福,这几兄弟当初对计缘尊重是有的,但也仅仅是对学问人的尊重,并不算多特殊,但显然如今老了思想就改变了。

    媒婆和那两个男子,以及院中的四个轿夫,在边上看得有些诧异,孙家上上下下居然拖家带口来了大小三十几号人,一起朝着计缘行礼不说,两个颤颤巍巍的老人和计缘说话的语气,竟是好似晚辈对着长辈,这种感觉真是诡异极了。

    孙家人一起行礼之后,还闹闹哄哄的说个不停,孙福也就走到一边,顺势向着来说媒的几人委婉表达了送客的意思,毕竟家中今天确实不适宜谈嫁娶的事了。

    媒婆当然颇有微词。

    “孙老汉,这亲事可是打着灯笼都找不着的,你们孙家可别误了孙雅雅的终身!”

    “是是,老汉我明白的。”

    “我看你是不太明白,那冯公子啊不但家世好,学识也高啊,马上要参加秋闱,定是能中榜,而且他此前也在惠元书院读书,拉拉关系的话,和尹驸马爷是一个书院出来的,将来去京城,说不准还能和尹相爷攀上关系……”

    媒婆还在这吹着,孙福听着却忽然有些不耐了,他想起听雅雅说过,尹驸马爷当初带着公主一起到居安小阁拜见计先生的事,眼前媒婆的喋喋不休忽然有些可笑。

    “行了行了,老汉知道了,几位请回吧!”

    这媒婆是个极会察言观色的主,隐约感觉到孙福态度变化,微微一愣便不再多说。

    “那你们好好想想啊,改日我再来的。”

    “好,几位慢走,家中有客,就不送了!”

    媒婆和那两男子一起离去,前者上了轿子,后者上了马,在离去的时候,两男子依然回望孙家院落数次。

    走在路上,那短须男子对着边上的同伴道。

    “宁安县有计缘这号人物吗?”

    “没听说过。”

    轿内的媒婆也在侧帘处探头。

    “我也没听过,同孙家关系好的人家我还都打听过的,哪有姓计的!”

    倒是抬轿子的轿夫中,有一个壮实男子犹豫了一下开口说话了。

    “若说咱宁安县中姓计的人,小人倒是有些记忆……”

    轿子是县中叫的,所以轿夫都是宁安县本地人,骑着马的短须男子顿时露出感兴趣的表情。

    “哦?说来听听!”

    轿夫一边稳稳抬着轿子,一边略显犹豫道。

    “小人虽然有些记忆,但,呃……”

    “哎你倒是说话啊!”

    媒婆对这些个抬轿的可没那么客气。

    “是是!早年,嗯,在小人还很小的时候听过计先生的事,好像是我县中的一个奇人,住的是凶宅,还花钱给受伤的狐狸治病……”

    这轿夫这么说起来,边上三个同伴中顿时也有人出声了。

    “哦哦哦,就是‘狐狸拜先生’那件事吧?原来那先生姓计啊?”

    “对对对,就是那件事,传闻中那狐狸都快被地痞打死,快被狗咬死了,见计先生经过,拼命窜出来到路上跪拜求救,然后计先生就花钱从地痞闲汉手中买了狐狸,带去救治了。”

    “哎,我又想起来一事,传闻尹文曲和计先生是好友,出仕之前关系极佳,也不知道真假……”

    这些话听得媒婆和两个男子有些发愣。

    “可若是如你们所言,这计先生得多少岁了啊?”

    “是啊,所以这些事小人也拿不准嘛,哦对了,来的应该是计先生的儿子。”

    “对对!应该是这样没错了!”“我觉着也是,那大先生看着比我也大不了多少,可‘狐狸拜先生’的故事那会,我都还没出声呢。”

    “哈哈哈哈……”

    几个轿夫都笑起来。

    马背上的人对别的话信得不多,但关系到尹兆先的事还是比较在意的,或许那刚刚那个叫计缘的人,其长辈真的和尹公是朋友呢。

    这么想着短须男子和同伴都决定得好好打听打听这事,若是真的,也难怪那计先生敢说那样的大话,虽然依旧夸张,但至少是真有一定底气的,那冯家对孙家的这桩亲事就更该重视了!

    说亲的队伍远去,那边孙家院子里,计缘也终于应付完了一众孙家老小,最终留在孙雅雅家准备一起吃晚饭的,也就孙福和他两个哥哥,其他人则都已经回去了,连孙福另外两个儿子也早就走了,让没来得及叫住他们的孙福暗暗懊悔。

    晚饭是孙福亲自张罗的,孙雅雅的爹娘只能在边上打打下手,计缘就站在客堂门口看着厨房那边,虽然看不清里头忙活成什么样,但雅雅他爹手忙脚乱的动静,且频频受到孙福批评的样子,让计缘不由想着,孙记的卤面很可能会失传。

    “先生,您看什么呢,过来入座了,菜很快会端上来的!”

    孙雅雅在大厅里招呼一声,里头已经架好一张小圆桌,摆好了椅子等人入席了。

    片刻之后,孙氏一家人围坐在桌前,桌上有鱼有肉有鸡汤,更少不了孙氏的一大盆卤面,以及羊杂,孙家人热情地向坐在上首的计缘敬酒,而计缘也是来者不拒,敬几杯喝几杯,且始终面不改色。

    叙旧的话题说得差不多了,最终还是拐到了孙雅雅的婚事上,孙福再敬了计缘一杯后,斟酌着道。

    “计先生,雅雅能有今天,也是因为您教她写字的缘故,如今她已经是婚嫁年纪,是该寻门好亲事了,刚刚那冯家,您觉得不行?”

    孙雅雅一听这个就一阵烦躁。

    “爷爷,那姓冯的当初在春惠府我见过,我不喜欢他!”

    “婚嫁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别胡闹!”

    孙父教训了孙雅雅一句,后者憋着气,直接离席回了自己房间。

    计缘咽下口中的食物和酒水,放下筷子,很认真地看向孙福道。

    “当年我在天牛坊外,曾说过,孙家有任何事,都可以来找我,那如今只是为了这婚事咯?”

    计缘一脸笑意,视线扫过孙家所有人,孙福微微一愣,张了张嘴,口中一个“是”字却咬着没说出来。

    “先生,您看!”

    孙雅雅又回了客堂,手中展开了一副字帖,计缘转头望去眼前一亮,孙雅雅手中字帖是她的笔迹,但贴上之字灵动婉转,仿佛一汪秀水,计缘视线扫去,简直字字如波,可再细看,其中亦含冰棱!

    “好字!”

    “先生,孙家有事可以找您,但孙家其他人,代表不了雅雅!”

    孙雅雅这句话说得铿锵有力,计缘展颜一笑,点头道。

    “有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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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5章 借鸡生蛋(谢谢各位读者大佬都月票,再求一求!)

    见院中的胡云显得很是诧异,孙雅雅上下瞧了瞧他道。

    “你这么显眼,我想不看到你都难啊。”

    或许是因为一众小字和纸鹤的关系,也或许当年就对胡云有过一些印象,此时再见有那股熟悉感的影响,总之孙雅雅对于胡云的出现表现得十分平静,反倒是胡云这妖怪远称不上淡定。

    胡云看看那边计缘还在看书,好似没有任何反应,便放下前爪四肢着地,随后一下跳到了石桌上,小眼瞪大眼般盯着孙雅雅。

    “你是孙雅雅?”

    孙雅雅点头承认。

    “你果然认得我!以前我见过你对不对?”

    胡云仔细嗅了嗅,孙雅雅身上最重的还是那股子人气,仙灵气根本就没有,若说她是经过修行且道行比他胡云高,胡云是不相信的,也就是说孙雅雅大概率还是个凡人。

    “你知道我是妖怪不怕我么?”

    “你长得很可怕么?”

    孙雅雅根本没回避胡云的视线,甚至还伸手将他赶开一些。

    “小心别踩着我的字,墨迹还没干呢。”

    胡云下意识听话地后退两步,然后低头看看桌上的字,这一看就更是瞪大了眼睛,一只右爪指着宣纸连点。

    “这字,你写的?”

    “当然咯,先生写的肯定要好不少嘛,只能是我写的咯。”

    胡云抬头看看孙雅雅,这姑娘虽然明显带着一丝自豪,但眼神清澈,光是这些字,居然让他感觉有些受打击。

    “写得真好!”

    胡云伸出爪子比划一下,真心实意地夸赞了孙雅雅一句,原本他以为在大贞,计先生的字第一,尹夫子的第二,尹青的第三,但现在看来,尹夫子要往后排了。

    夸完一句,胡云就跳下了桌子,既然孙雅雅能看到他,计先生也没说什么,那他就不用那么小心翼翼了,直接走到主屋门前,以两只前爪交叉作揖。

    “胡云见过计先生。”

    胡云行礼的时候,大枣树上的纸鹤也飞下来落到了他的头顶上。

    计缘视线从手中书本上移开,看向毛色如火的赤狐,笑道。

    “几年没见,你倒是更懂礼数了嘛?”

    胡云挠了挠头,抬头看看因为自己的动作而飞起的纸鹤,随后视线才回转计缘那边。

    “我也不想永远待在牛奎山,总得长进一些嘛……对了计先生,您什么时候回来啊?”

    “才回来几个月而已。”

    说着,计缘抬头看向院中一脸好奇的孙雅雅,指着胡云道。

    “这狐狸叫胡云,是牛奎山中修行的狐妖,并不是老一辈相传那种害人的妖邪,属于妖中善类。”

    孙雅雅于是笑着走来石桌两步,拱手向着胡云作揖。

    “小女子孙雅雅有礼了。”

    这一行礼倒是让胡云有些不好意思,却也十分高兴,见到这样的孙雅雅,之前的正事就更忘不得了,转头面向计缘道。

    “计先生,我修出了新本领了,您帮我瞧瞧好么?”

    计缘点头过后,胡云也不多话,直接站在主屋门口,身上泛起一层柔和的白光,随后化为了一个穿着红色短褂的年轻人。

    “先生您看,我能变人了!”

    “不错,幻化痕迹很浅,在幻术中算是很不错了,只是妖气依旧难掩,气相也没有模仿到位,遇上道行高的,或者本方神灵,还是容易被识破。”

    说着,计缘促狭笑笑才继续道。

    “而且,上了年纪的老犬,很可能也察觉得到你身上的怪异之处,尤其是那些吃多了供奉饭残羹的。”

    胡云脸色立刻难看了不少,狗还是能感觉出不对劲,这消息对于他太残酷了。

    孙雅雅忍不住在院中嘀咕一句。

    “难怪村镇还是城池,养狗的人总是不少……”

    以前孙雅雅也听爷爷说过,上年头的那种城镇和村头常见的老黑狗、老黄狗和老花狗,比常人想的还有灵性,老一辈常说狗眼通灵,可不光是说说的。

    “没事,反正我长本事总是好事,总有一天也能成为大妖。”

    胡云心态倒是不错,乐观地说一句之后,视线就望向了厨房,计缘知道他在想什么,于是放下书站起来。

    “想喝蜜糖茶了吧?我去泡茶。”

    “先生,我来就行了。”

    孙雅雅想要代劳,计缘一挥手道。

    “把字写完。”

    等计缘泡好茶,拿着托盘回到院中,孙雅雅也正好将字帖最后几个字写完,胡云则凑在边上看得认真,确认这些字真的是孙雅雅一笔笔写出来的。

    三杯加了居安小阁枣花蜜的清茶,分别放在计缘、孙雅雅和胡云面前,两人一狐都坐在石桌前,胡云双爪捧着杯子,好奇的看着计缘和孙雅雅。

    此刻计缘将自己的茶水放在一边,正拿着孙雅雅写完的字细细看着,而孙雅雅同样没有喝香甜的茶水,挺胸直背正襟危坐,在一旁等候计缘点评,只有胡云这狐狸好似人一样捧着茶杯,看着眼前一幕,时不时小抿上一口。

    良久之后,计缘看向孙雅雅道。

    “不错,这次写完整篇《游龙吟》都精神不散,算是最出色的一次了。”

    《游龙吟》是计缘口授的,让孙雅雅凭借看《剑意帖》的感觉来写的字帖,所找的正是当年计缘得自《剑意帖》上的那份感觉,今天算是真的把游龙之意写出来了。

    “呼……”

    孙雅雅微微舒出一口气,前阵子被先生批评了一次,这回总算得到认可了。

    “呵呵,好了喝茶。”

    计缘拿起茶盏,轻轻嗅了嗅,茶香混合着蜜香涌入鼻腔,明明是热茶,明明还没喝,却有种沁人心脾的感觉。

    “计先生,您这次会待多久啊?”

    胡云一边喝茶,一边询问计缘,茶盏中的茶水已经去了大半,但舍不得喝光,毕竟每次计先生只会给他一杯。

    “待不久,这两天就走。”

    胡云和孙雅雅一起看向计缘,异口同声地“啊?”了一声。

    计缘看看他们。

    “你们没听错,马上就会离开,雅雅你今天回家之后收拾收拾东西,字写到这份上,该去看书了。”

    “嗯,雅雅知道了!”

    没落之色在胡云眼中一闪即逝,虽然才发现计先生回来听闻他又要离开,但他本身在牛奎山中细心,本就不可能常来居安小阁,只不过计先生在宁安县的话,总是能给人一种依靠感。

    “至于你,如今的修行也算是步入正轨了,只是看不清前路。”

    计缘笑了笑。

    “说来也巧,前些年计某和友人在北境恒洲遇上过一个邪性的八尾狐妖,虽然最终让她逃了,但也留下点东西,倒是可以顺便用它给你瞧瞧狐妖的路,且看且悟,能得多少都算你自己的,但始终得认清自己。”

    计缘说话的时候,手上出现了一根银白色的长长毛发,只是这么托着,两段却并未垂下,好似延展在风中一样,胡云和孙雅雅都好奇的望着,同时细思计先生的话中有何深意。

    傍晚,孙雅雅收拾好石桌上的文房四宝和今天写的字,告别计缘和胡云之后,背上书箱回家去了,明天不用来居安小阁,而后天则是直接离开家乡了,虽然她有过去春惠府求学的经历,可激动和忐忑依旧难免,更有一丝丝离愁。

    而居安小阁之中,此刻则剩下了计缘和胡云,以及始终静立微风中的大枣树,当然,还得算上一只始终看着一切的小纸鹤。

    而挂在主屋外的《剑意帖》倒是很安静,不是小字转性了,只不过是同样在修行而已,整个《剑意帖》的白页上,百多个小字汇聚成两片显眼的墨色,意为“天罡”。这些道蕴天成的小字们常常划分阵营相互起阵对垒,这么多年可不是只是玩闹。

    院中,胡云十分期待地看着计缘,心跳扑通扑通,跳得越来越快,想着是不是计先生要传法给自己了。

    “凝神收心,闭目入静,什么法都别运,什么事都别想,知道了吗?”

    “是!”

    胡云学人一样盘坐在院中,在极短时间内就闭目入静。

    计缘看看他,点了点头,一手将捆仙绳放出,化为一片金绳之影罩住居安小阁的院落,隔绝外界一切,另一只手将银白色毛发绕在指尖,随后朝着胡云额头点去,同时神通施展天地化生。

    刷~~~

    一道强烈的白光在胡云心神中亮起,山川、水泽、飞禽、走兽等天地万物在心中化出,而胡云自己坐在一座高峰山巅,下意识站起来的时候,发现身后九尾飘荡……

    “不论你看到什么,感觉到什么,切记收心,好好感受,只有一昼夜的功夫,不可浪费了这次机会,更不会有下一次,否则那九尾天狐就该察觉到了。”

    计缘的声音在天地之间传来,因为这种极为真实的强大感,而陷入诧异和兴奋中的胡云顿时惊觉,但依然不知所措,既然不知道该做什么,那就修行吧!

    居安小阁中,那根特殊的狐毛绕在胡云头顶,计缘则一边施以意境,一边细细看着。

    这狐毛本就是借乾坤之法给予第九尾的一种高妙手段,而且因为是化成“第九尾”的那一刻被计缘斩落的,其中一丝道蕴依旧维持在同一刹那,计缘不用费太大力气就能让胡云窥一窥那一瞬的玄妙,再借由天地化生之法时间在胡云心中化为一昼夜。

    至于那种玄妙感觉散去之后,胡云自己能凭着记忆维持多久,就看他自己了,远构不成偷学玉狐洞天的妙法,胡云也需要走出自己的道路,但某种程度上说算是借鸡生蛋了,所以计缘做这事也是很谨慎的,若非有捆仙绳在可不好随便为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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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6章 相伴云霞(最后一天了,月票有余的就给点吧!)

    在短暂的片刻之后,计缘已经收起了那一根银白色狐毛,而胡云依旧处于入静状态,显然在那内心的一昼夜中不是毫无所得,也让计缘微微点头。

    计缘只告诫胡云要用心,但没说其中的难度,就是怕胡云有心理负担,不过如今看来这狐狸也确实长进不少,能在那演化的一昼夜过去还稳住没有立刻惊醒就算挺不错了,剩下的嘛,以计缘的估计,胡云至多能再坚持一天。

    胡云在意境中经历一昼夜的功夫,在外界则十分短暂,这会孙雅雅也才入了桐树坊没多久,今天是冬至,孙记面摊早早就收摊回去了,所以回来的路上孙雅雅并没有碰上自己爷爷。孙雅雅此刻连家门都还没有看到,她心中交织着兴奋和惆怅,充满着对未来的憧憬和即将离家的不舍。

    从小到大听的故事看的书都不少了,不论是乡人故老相传,还是如一些书面神仙传上的故事,都透露出一种仙凡有别感觉,这不是说仙人就会很冷漠,会无视凡人生死,恰恰相反,这些故事中多得是仙人同凡人的纠葛,这才是其流传得也没那么广的原因,但仙人又是超然的,仙山仙岛都远离世俗,换而言之是离家甚远。

    随着离家越来越近,孙雅雅心中的愁绪就越来越浓,之前几个月全是憧憬和喜悦,但此刻却是离愁占上风了,遇上熟人打招呼也应得心不在焉。

    走着走着,孙雅雅已经到了家门口,正捧着一些劈好的柴火从柴房出来的孙福见到孙女回来,笑着招呼一句。

    “雅雅回来啦?”

    孙雅雅抬头露出笑容后“嗯”了一声,只是孙福一眼就看出孙女不对劲,赶紧将柴火放到厨房,再出来时孙女已经到了客堂那边。

    “雅雅,是不是没学好,计先生批评你了?”

    孙雅雅将书箱放在客堂桌上,摇摇头道。

    “没有,今天先生还夸奖我了,说我写成了《游龙吟》是大进步。”

    “那为什么闷闷不乐的呢?”

    孙雅雅还是摇摇头。

    “晚上和你们说。”

    入夜后,孙家人围坐在客堂八人桌上,气氛有些沉闷,哪怕孙雅雅还没说破,孙福和孙雅雅的父母都已经隐隐猜到了什么。

    晚饭已经吃完了,只是全家都比以往吃得少一些,倒是都喝了酒,就连滴酒不沾的孙母和孙雅雅也都喝了两小杯,使得两人的脸颊泛红。

    全家人都在等着孙雅雅说话,沉默了良久,孙雅雅终于还是开口了。

    “计先生让我收拾一下东西,可能后天就会带我离家了,我不知道这一去是多久,什么时候能回来……”

    孙雅雅说到这里就没说下去了,家人早有心理准备,但还是惆怅难掩。

    “呃,这是好事啊,对吧爹?”

    “对对,这是好事啊!多少人都盼不来的好事。”

    “是说啊,达官贵人都盼不来的好事!”

    “对对对,要高兴些,又不是不回来了!”

    “对啊,别苦着脸,若是计先生以为你不想去,那该如何是好啊!”

    “要带什么东西?娘陪你一起收拾!”

    家里三个长辈一句接着一句,话语之间都没有任何间断,一副开开心心热热闹闹的样子,至少尽量装出这个样子。

    孙福老说这又不是上战场,不是什么生离死别,但孙雅雅听到这却难免有些控制不住情绪,借口如厕离席两次。

    ……

    不出计缘所料,胡云在之后又多维持了十个时辰的静定,第二天午后,盘坐在大枣树下的赤狐睁开了眼睛,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始终站在院内的计缘,好似一步未离。

    “计先生,过去多久了,不会好多年了吧?”

    胡云由此一问不是没原因的,在起初身为九尾狐妖的那一昼夜过后,进入静定之中时毫无准确的岁月感观,好似才过了一瞬间,但又好似时间无比漫长,加上清醒过来的这一刻,那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很难搞清楚到底过了多久。

    “呵呵呵,不久不久,不过是第二天下午而已,感觉如何?”

    胡云微微松了口气,从盘腿状态起身,人立而起向计缘行礼。

    “胡云受益匪浅,多谢计先生所赐。”

    “趁此机会,速去山中巩固修行吧,能摸出自己一条路来也不枉今日了,回山之后,此次修行忌短不忌长,切勿因为贪玩忍不住乱跑。”

    “是,胡云记下了!”

    胡云应诺之后哪敢耽搁,当即就要离开,但才转身又顿住了,从尾巴里摸出一块山字型的玉石。

    “计先生,这是这块玉石是我自己做的笔架,您要不要啊?”

    “哟,做得还不错啊,怎么,之前不打算给我,得了好处才给的?”

    计缘促狭一句,胡云把头摇得和拨浪鼓一样。

    “不是的不是的,我是怕先生看不上这小玩意,做了好几个都觉得不满意,这个也是的,所以一直没敢送,但不知道您下回什么时候回来,就拿出来了。”

    计缘一招手,胡云手中的玉石笔架就落到了他手心。

    “行了,去吧,我收下了。”

    “嗯,胡云告辞!”

    赤狐拜别之后,想了下还是从院墙中窜了出去。

    计缘目送赤狐离去,看看手中晶莹剔透的玉石笔架,摸起来细润光滑,显然玉石质量是不错的。

    收起笔架,在这站了十个时辰的计缘也走向屋中,口里还喃喃着。

    “其实再送些狗头金先生我也不嫌弃的……”

    ……

    第三天清晨,计缘起了个大早,不等孙雅雅来居安小阁,已经到了桐树坊孙家院外,而孙家人显然起得也不晚,计缘来时已经见到孙家客堂门大开。

    孙家人刚吃完早饭,正在帮母亲一起收拾碗筷的孙雅雅就看见计缘到了院外。

    “先生,您来了?”

    计缘一看孙雅雅眼睛泛红,就知道这丫头除了一夜没合眼,肯定也哭了好多回。计缘走入院中向着同他问好的孙家人回礼,随后看向客堂中的书箱和插着一把伞的包袱,显然都收拾好了。

    “此去分别之日不会太短,但也不会太久,就当是当初你去春惠府的书院求学吧,修仙之辈又不是彻底断了尘缘,不孝儿孙岂配修仙?”

    计缘一句玩笑话逗乐了孙雅雅,也逗乐了孙家人,引得孙家一众连连称“是”。

    “对了,此前所雅雅写的那些字,你们都收好,以后若有个事从紧急,拿去卖也应该能换些银钱。”

    计缘这话一说,孙福就笑着连连摇头。

    “这如何舍得,再说咱们孙家虽然不是豪门富户,但家境也算殷实,用不着。”

    计缘看了孙福一眼,再看向孙雅雅,点头道。

    “用不着就好,好了雅雅,背上行李,我们这就走了。”

    “哎!”

    孙雅雅赶紧走向桌前,孙父举起书箱帮着她背好,孙母帮着她整理衣衫,孙福则拿着包袱和雨伞递给孙女,三人眼神总是恋恋不舍。

    “先生,我们怎么去?”“呃,是啊计先生,不若老汉为你们叫好车马?”

    “对对对,我认识一个车夫常走远途,我去叫?”

    本来计缘确实打算步行赶一段路,至少出了宁安县之外,但看着孙家人这般别离状态,反倒改了主意,也是为了让孙家人放心。

    所以听到孙家人的建议,计缘摇摇头笑道。

    “不必了,这就走了,雅雅,和家人道别。”

    孙雅雅闻言走开几步,背着书箱跪下来向着家人行礼。

    “爹,娘,爷爷,你们保重!”

    “哎雅雅快起来!”“衣服都弄脏了!”

    “当心书箱里的东西!”“就是,弄乱了还得再整理一次,耽误计先生时间!”

    家人的反应让孙雅雅又是感动又忍不住想笑,转头看向计缘,却发现计先生已经到了室外。

    计缘长袖一甩,脚下生出云烟。

    “雅雅过来。”

    神情微愣的孙雅雅应了一声,赶紧背着行李走到计缘身边,在跨入云烟范围,稀薄的白雾立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为一朵白云,托得计缘和孙雅雅离地三尺。

    不论是云上的孙雅雅还是云下的孙家人,全都张着嘴瞪着眼说不出话来。

    计缘站在云上向着孙家人拱了拱手。

    “诸位保重,雅雅不会有事的,这便走了!”

    言罢,白云慢慢升天而起,在孙家上空停留几息之后,化为一道云光直上九霄而去。

    这充满冲击力的一幕,冲淡了离愁,冲淡了伤感,多出了兴奋和喜悦,且只有孙家人见到,而其他桐树坊中人则毫无所觉。

    不过片刻,白云已经到了飞至牛奎山上空,孙雅雅一改往日的温婉,兴奋得毫无形象地大叫。

    “先生,我们在飞!我在飞呢!先生,这个我能学吗?这个我能学会吗?我们这是去哪,是去仙门吗?”

    孙雅雅在兴奋中问出一连串问题,等他平静一些,计缘才带笑回答。

    “飞举之术不过小道,你自然能学,自然也学得会,我们此去也算是仙门,但更确切的说是道门,是去并州云山之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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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7章 热闹的云山观

    和寻常慢吞吞的白云不同,法云又施展了遁术,化为一道白光在天地间遨游,是能带给人一种风驰电掣的感觉的,尤其是孙雅雅这种第一次飞翔的普通人。

    计缘只是站在云头看向远方,而孙雅雅的视线则不停在大地山川和天空之间来回移动,天地之间的美景让她应接不暇。

    ‘仙踪无觅处,来去游九天,这就是云中仙人!’

    最开始的一些恐高的情绪也在随后慢慢淡去,剩下的是激动和强烈的期待,直到半个时辰之后,孙雅雅才终于趋于平静。她看看边上的计缘,双目微闭好似寐梦状态,又可能是神游物外。

    这时候计缘才睁开眼睛,看向一边已经安静下来的孙雅雅。

    “想问什么?”

    孙雅雅笑笑。

    “先生,这世上仙人多么?”

    计缘不暇思索道。

    “你以为的那种仙人,虽然不多,但也不算太少,各自在仙人道场修行,又遍布天地各方,所以很难遇上。”

    孙雅雅听出计缘话中的意思,追问一句。

    “那先生认可的仙人呢?多么?”

    计缘看了她一眼又望向远方天空。

    “少得很。”

    “哦,先生,我们是要去并州云山吧,是不是一座很有名的仙山,仙人道场就叫就叫云山么,还是有别的名头?”

    计缘笑了,如实回答道。

    “云山之上云山观,全都名不见经传,甚至是不为仙道中人所知。”

    孙雅雅听闻眼睛一亮,丝毫没有觉得计先生口中的名不见经传有多不好。

    “算是在仙道中的‘隐士’咯?”

    “为什么这么想?”

    计缘半是好奇地问了一句,孙雅雅双眼笑得如双眼和嘴角笑成月牙。

    “因为感觉和先生您很像啊,名头不显更无人知您底细,但您是真正的高人……”

    说到这里顿了一下之后,孙雅雅继续道。

    “先生,云山观传的书,厉害吧?”

    这问题计缘是没必要谦虚的,神色带笑道。

    “十分了得!”

    孙雅雅露出果然如此的笑容,她虽然不清楚计先生在仙人中排在什么位置,但她从来都相信计先生的眼光。

    还不到正午,云山已经隐现于眼前,孙雅雅远远眺望,广阔的并州大地都是平原,哪怕有山也都是一些小山,而远方的云山称得上一枝独秀。

    ……

    云山观中,如今可不是只有青松道人和清渊道人师徒这两个道士了,而是在前几年又收了几个孩子上山。

    距离计缘在云山观留下《天地妙法》上篇已经过去快十年了,这十年中,青松道人和清渊道人一直没有懈怠,修行上勤勉,也不忘整理合适的道门典籍,在起初几年巩固了修行之后,就越来越进入状态,云山观也步入了正轨。

    只不过青松道人还是偶尔会去替人算命,要么寻地方摆摊,要么就是逛一逛看能不能遇上什么有意思的面相,也就是在这期间,陆续收了几个孩童入云山观。

    计缘带着孙雅雅驾云而至的时候,秦子舟已经先一步在烟霞峰顶上等候了,远远见到计缘与一女子踩着白云飞来,率先站在山巅巨石上朝他们拱手问礼。

    “计先生,好久不见了!”

    计缘在云头也拱手回礼。

    “秦公!”

    孙雅雅十分激灵地在计缘之后施礼。

    “晚辈孙雅雅,见过秦公!”

    秦子舟抚须点头,在计缘和孙雅雅落在山巅之后上下打量后者。

    “好一个灵秀的女娃。”

    “秦公过誉了,是计先生教得好。”

    孙雅雅这话本只是谦虚,但却听得秦子舟面露惊讶,看了看计缘再看向孙雅雅。

    “你是计先生弟子?”

    “雅雅还差得远么,先生只是教了我写字而已……”

    孙雅雅本想立刻称是,但看了看计缘,还是不敢把话说死,但这话说得却十分巧妙,说话的时候还偷瞄计缘反应。

    计缘不置可否,望向云山观方向道。

    “云山观倒是更多了几分生气啊!”

    秦子舟笑着点头。

    “不错,总不能一直冷冷清清,好歹也有个道门源流的样子嘛,嗯,我们下去说话,计先生请!”

    “秦公请!”

    两人从山上往下走,孙雅雅吐了吐舌头,赶紧跟上。下山的路上,秦子舟还为计缘讲述云山观中如今多出来的四个孩子是怎么来的。

    最先说的一个也最有意思,竟然是青松道人连骗带磨硬是忽悠上山的。

    据说几年前,因为缘分在,青松道人并州某处的市井中偶遇一个孩童,青松道人见了越看越觉得孩子会有出息,且心性也很好,偷偷摸摸观察了孩子半个月,随后每次下山都回去瞧那孩子,有时候装作不期而遇,有时候则暗中看看,大约两年左右才定下决心要收徒。

    “哦,所以这孩子最先上山?”

    听到计缘这么问,秦子舟忍俊不禁地笑笑。

    “先生别急,秦某还没说完,齐宣想要收这孩子为徒,但他想收,人家未必就会上山啊,尤其是孩子父母,简直见道人如见灾星,孩子才七岁,一个道士说想带他上山修行,人家父母不愿意啊,尤其还亲眼见过这道士因为算命被人打……”

    计缘听得露出笑容,孙雅雅在后面也用手捂住了嘴,她知道这个青松道人肯定是高人,但这秦老先生讲得也太有趣了,神仙被凡人打的事情她可从来没听过。

    “然后呢?”

    “哈哈,然后嘛,软磨硬泡坚持不懈,让那家人父母明白道士也能成婚生子,并且学道也算是多门手艺,加上那孩子已经“师父师父”叫得欢了,那家父母才勉强同意的。”

    计缘听得啧啧称奇,仙道中人收徒到青松道人这份上,天底下算不算头一遭?

    “从始至终,青松道人都未展露仙道妙法?”

    秦子舟微笑着道。

    “不敢轻易示人,不过也是露了一些手段的,否则那家父母其实还是不会同意,但肯定没把齐宣当仙人,至多当个能消灾能算命的法师。”

    另外还有三个孩子则稍微苦命些,也是收了第一个男孩的同一年,并州水楼府出现一桩不小的“略人案”(古代的拐卖案),主审官员是水楼府知府,乃是当朝辅宰之一尹兆先的一个学生,公正审判之后,有十人以“略人罪”被处以磔刑(斩首之后裂解尸体)。

    案犯被处置之后,却多出来三四十个孩童,虽然尽力想要将他们都送回原本家中,但除了少数,即便有案犯的交代,可绝大多数还是找不到家人。

    于是乎正巧在附近的青松道人便以卦术,助官府查找孩童家宅住址,可还是有三人找不到亲故,最终就被青松道人一起带上了山。

    听完云山观中四个新弟子的身世,计缘三人也正巧到了云山观外,迎面就是挑着水桶准备下山打水的齐文。

    见到计缘等人到来,齐文明显楞了一下,随后面露喜色。

    “计先生,您来了?这位是?”

    “晚辈孙雅雅,只是和计先生学过几年书法。”

    见到孙雅雅郑重行礼,齐文赶紧放下扁担后拱手回礼。

    “在下齐文,道号清渊。”

    说完这句,齐文又赶紧朝向计缘和秦子舟,算是向长辈行礼了,一边将计缘等人迎进院中,一边回头朝云山观中大喊。

    “师父,计先生来了!”

    齐宣正在云山观院中一角教几个孩子和两只灰貂打道门养生拳,闻言望向院门,顿时露出喜色,赶紧对身边孩子道。

    “快快快,随我一起去见计先生!就是画像上的大老爷!”

    计缘一进门,就见到青松道人就领着四个孩子一起小跑着赶来,随行的还有两只灰色小貂,一到面前,不论人还是灰貂,全都向着计缘行礼。

    “拜见计先生!”

    “见过计老爷!”“见过计大老爷!”“吱吱!”

    声音不是很整齐,称呼也不太统一,但看着很热闹。

    事实也是如此,多了四个孩子,再加上两只灰貂如今也很有弟子那么一回事,整个云山观比以前更具活力,而青春靓丽学识渊博又充满魅力的孙雅雅,则两天内就和云山观的孩子们打成一片,更是一起和孩子们去见了挂在大殿后方两幅传神至极的画。

    孙雅雅这才知道,原来计先生在这其实也被称作“大老爷”,而秦老爷子则是一位“神君”,听着都很厉害的样子。

    正巧这些孩子修习道门功课和养生拳法已经三年,和孙雅雅一样,都将第一次看《天地妙法》。

    ……

    第三天夜里,计缘和秦子舟一起在烟霞峰顶观星赏月。

    秦子舟喝下一杯枣花蜜茶,抬头望着明月,口中淡淡道。

    “计先生,秦某毕竟不是真正的界游神,一部《天地妙法》的上下两篇,再加上一部既是器道天书,也涉及阴阳五行之理的《妙化天书》,都是夺天地造化之物,云山观底蕴已经够深了,再多就承受不住了!”

    计缘放下手中茶盏,点点头道。

    “确实如此,且你我也不便过多插手云山观之事了,否则容易使得道人们依仗过度。”

    “不错,秦某正有此意,近两年,除了青松偶有疑惑来求解,秦某露面的次数也少了,多寻星纳灵四方神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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烂柯棋缘介绍:
烂柯旁棋局落叶,老树间对弈无人
兴所致天元一子,再回首山海苍茫
……
一觉醒来,计缘成了一个破旧山神庙中的半瞎乞丐。
真人一柄剑,神棍一张嘴,就是计缘在这个可怕的世界安身立足的根本。
烂柯棋缘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烂柯棋缘,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烂柯棋缘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