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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真费事     烂柯棋缘txt下载     烂柯棋缘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613章 无量山,两界山

    虽然嵩仑没有多说什么,但从他的反应看,计缘也明白他绝对知道尸九,甚至有可能知道天启盟是怎么回事,而且仲平休在计缘心中就是货真价实的真仙级数仙修,嵩仑居然说仲平休不便离开无量山,由不得计缘不多想。

    再没有什么多余的话,嵩仑驾云,带着计缘直接离开居安小阁,一路直上九霄,飞上高空罡风之中,然后向着西南方向急速飞去,并且飞遁速度还在一路加快,更是施展高明的御风神通,驾驭罡风为助力。

    周围都是“呜……呜……”呼啸的狂风,即便御风有术,但有时候罡风还是能在嵩仑的遁光周围刮出金属摩擦的声响,所以在高空罡风中飞行并不算安静,更谈不上安逸。

    飞行了许久计缘都没说什么,嵩仑站在一旁,一面继续驾云,一面向计缘解释一些事情。

    “计先生,您是大神通者,且听您说当年看过《云中游梦》,想必也一定知晓家师的道行不浅了吧。”

    “不错,能写出《云中游梦》,那仲道友的道行,至少也是如今修仙界中所谓‘真仙’级数了。”

    计缘口中的“如今修仙界”以及那个“所谓”两个措词,让嵩仑更是精神一振,缓缓点头道。

    “计先生所言极是,论及境界,家师确实当得起一句‘真仙’,也就是仙道高人所谓跨越三华之光,境临洞玄之妙,呃,在先生面前提及此言,嵩某浅显了。”

    计缘不听这些有的没的玄之又玄的东西,既然嵩仑主动提了,他也就直接问自己最关心的了,所谓无量山究竟在哪,有多远需要飞多久,都暂时还不知道呢,能现在搞清楚没必要一直憋着。

    “之前在居安小阁见嵩道友的反应,似乎认识这尸九?还有仲道友,以玄妙真仙之境,为何不能出无量山?”

    嵩仑站在云头,没有放松遁速,双目认真的看着计缘,对方的一双苍目看似无神,却好似洞悉世事,更能扣入人心深处。

    “计先生,您不也是这几十年之内才现身的嘛!”

    计缘双目微微睁开一些,身形未动,心中却剧震,本以为仲平休可能知道天启盟,可能知道尸九,但现在看来,对方还既有可能对那“不能说的秘密”有一些了解,这让计缘很是激动。

    “仲道友,也是因为此事不能离开无量山?”

    嵩仑躬身向着计缘再次微微行了一礼。

    “先生,家师的事情我们还是先回无量山再说吧,倒是尸九的事情,嵩某可以和您先讲讲。”

    计缘问出刚刚那个问题本就不指望得到太准确的答案,若是如他所想,那嵩仑在这说出来岂不是两人双双作死,所以见嵩仑扯开话题,便也赶紧道。

    “愿闻其详。”

    “嗯,尸九虽然是尸妖,不过在说他之前,嵩某还得提及一事,不知道计先生是否知晓‘巫’,不是用那些旁门左道巫术的修行人,而……”

    “巫族?你是想告诉我,尸九是巫族?”

    “先生果然知道巫族,但尸九可算不上什么巫族,甚至都不可能见过巫族,他只是一个可怜虫罢了,偶然中得知巫族的故事,妄图靠着一点外物和自身钻研,得到巫族那般无坚不摧的肉身,以至于最后弄得尸不尸人不人!”

    嵩仑说这些的时候,明显带着嘲讽,但却也隐含一些感慨,随后看向计缘道。

    “尸九还以为我不知道他如今的情况,其实他如今叫什么,变成了什么样,我都清清楚楚,不过我倒是没想到,他居然有胆量来找计先生您!”

    说到这里,嵩仑面上明显犹豫了一下,然后再次郑重向着计缘躬身行大礼,诚恳地说道。

    “或许是他藏匿本事确实了得,也可能是计先生您觉得他有些用处所以留他一命,不论如何,嵩某还是谢谢先生,没有直接将之诛除!”

    嵩仑的视线从计缘背后扫过,他能隐约见到计缘背后有模糊的剑形气息,那一定就是背悬的青藤仙剑,而且就明面上而言,他也知道还有一根名为捆仙绳的至宝。

    “看来嵩道友和这尸九之间渊源颇深啊?”

    “此事说来话长了,路上还有不少时间,计先生若是不嫌我啰嗦,可以同先生好好讲讲。”

    “愿闻其详!”

    别的也没什么好说的,不是计缘不愿听别的,而是嵩仑明显不想在此刻说太多,那只能听听一些八卦了。

    接着罡风的迅猛,也不吝啬法力,嵩仑带着计缘驾云一共飞了九天十夜,此刻下方早已经是茫茫大海,视线中连个岛屿都没有,更别提什么山了,不过计缘一点都不急,等着嵩仑带路。

    “计先生,无量山就在底下。”

    嵩仑在说话的时候,所驾的云彩已经直直往下方飞去,速度越来越快,眼看就要撞到海面却无半点减速的意思,计缘心中猜测这无量山怕是在海底了。

    嵩仑带着计缘,两人踩着云直直撞在海洋的波涛之上,但撞击的一刻并无半点水花溅起,就好像云彩连带着上头的两人一起,直接融入了水中。

    周围的流水都在快速划过,此刻计缘的感觉和之前处在罡风中没有差别,只是罡风换成了流水,景物依然在飞速退去,两人一直朝着海底进发,最后遁入一条深邃的海沟,这海沟仿佛没有尽头,在一片漆黑中飞速前进了许久,眼前开始出现微弱的光芒。

    随后光芒越来越亮,就像是追寻着黎明的到来,在这个过程之中,计缘逐渐产生了一种意识和身体上分离的错觉,明明知道自己一直在往下行,但意识上却有种好似在往上飞的感觉,到后面甚至隐约有明显的失重感传来。

    “哗啦啦啦啦……”

    周围有水声落下,但不像是大片水流灌落,而是雨声,两人终于飞入了光明之中,但计缘看着脚下和身边,发现不论远方还是近处,一粒粒雨滴正不断从脚下云朵的四周升起,快速朝着上方飞去。

    ‘不对!’

    计缘心中忽然一惊,猛地抬头看去,“天空中”一座巍峨的大山出现在眼前,在此刻计缘的眼中,大山的山峰尖端朝下,而地步还连着大地。

    此刻,嵩仑在一旁一挥手,他和计缘脚下的云彩扭转着飞了一个半圆。

    “哗啦啦啦啦……”

    雨水从身旁落下,落到计缘的头顶和肩上,也落到了云彩下方,现在这个角度,才是正确的角度,但计缘依旧感觉整个人轻飘飘的。

    “计先生,此处就是无量山了,或者说,先生也可称呼它为两界山,我们下去吧,家师等待许久了!”

    嵩仑介绍了一句,驾云缓缓向下方高山飞去,在这过程中,计缘那轻飘飘的感觉逐渐退去,重量似乎也渐渐恢复正常。

    在这朦胧的雨中,计缘视线四方扫略,虽然他的视力在很多时候一直是个问题,但即便如此,少有山峦能如此山那样令他升起一种窥不见全貌的感觉。

    无量山山如其名,没有连绵不绝的山峰,却有庞大无比的山体,山势看着不尖锐险峻反而坡度比较缓和,但那相连的山体却庞大无比,有限的十几个山头相连着,在计缘的视线中都有种诡异的扭曲感,好似横跨了无尽的距离。

    ‘无量山?两界山?’

    随着云朵高度的慢慢降低,计缘逐渐感觉到越来越不对劲了,或者说在高度仅仅降低了一小会之后就已经觉得不对头了。

    下坠感,或者说重力,在计缘的感觉中变得越来越大,此刻尚处极高的天空,无量山还在远方,但一股重力正在变得越来越大,几乎云头每降一尺,体重就跟着上升一倍。

    ‘不是吧……那到了下头,还不被压成肉泥?’

    计缘如今的道行早已不是初出茅庐了,可即便现在的他,随便估计一下,心头也不由猛跳,很怀疑自己撑不撑得住,真不行只能用捆仙绳帮忙了,然后转念一想,没理由边上的这个嵩道友撑得住吧?

    “计先生,这一段坠势会变大,过会就好了,不过嵩某要全力驾云,不能和先生多解释了!”

    说完这句话,嵩仑已经双手结印奋力施法,力法神光涌现之下,其身后浮现朦胧的光轮,而在计缘的感受中,随着云彩下降,这重力也越来越夸张,在不动用法力的情况下,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每一根骨骼每一块肌肉,犹如一根被越来越紧的弹簧。

    在觉得有些头脑发昏之后,计缘也不得不运转法力护体,而这重力还在继续增强,在计缘眼中,嵩仑正不断掐诀,毫不吝啬法力,周围的光与色有种大夏天路面被炙烤的模糊感。

    良久之后这股重力终于不再上升,然后随着高度下降,开始缓慢减弱,计缘心中微微松口气,也能看见嵩仑也有明显放松的表情,越是下降高度,重力就降得越厉害,大约在距离山体不到百丈的时候,嵩仑已经能再次谈笑风生。

    “呵呵,让计先生见笑了,这无量山难找更难进,自身体魄越强则持重越是可怕,我仙道妙境能抵消一些影响,但便是我也不常来,纵然收了弟子,道统还是在外头传。”

    嵩仑说话的时候,计缘已经能看到远方一处山头上,一名宽袍长发的男子正向着云头这边拱手,在计缘看来,这应该就是仲平休了,他也站在云头,远远向着对方回礼。

第614章 仙人几世可临凡

    嵩仑也在此刻向着远方人影行长揖大礼,在计缘和远方人影双双收礼的时候,嵩仑略缓了两息时间才缓缓起身。

    “计先生,那便是家师仲平休,长居贫瘠荒芜的无量山。”

    嵩仑低声这么介绍一句,山那边已经有平静之音轻声传来。

    “久仰计先生大名,仲平休在无量山恭候多时了!”

    “仲道友,计某亦是久仰了!”

    随着嵩仑所驾的云彩落下,计缘和仲平休也得以首次近距离打量对方。

    在计缘眼中,仲平休身穿合身的灰色深衣,一头白发长而无髻,面色红润且无任何老态,看似中年又犹如青年,比他的徒弟嵩仑看起来年轻太多了;而在仲平休眼中,计缘一身宽袖青衫长发小髻,除了一根墨玉簪外并无多余配饰,而一双苍目无神无波,仿若看透世事。

    两人身形相差无几,相互之间的这一打量只是短短几息,随后仲平休将手一引到。

    “无量山没有什么亭台楼阁,但既然今日有雨,便邀先生去仲某所居的山腹内府一叙吧。”

    “客随主便,计某不挑的。”

    仲平休点头后再次引请,和计缘两人一同在朦胧的雨幕走向前方。

    无量山看着十分荒芜,但也并非毫无植被,还是有一些野草和树的,但动物却真的一只都看不见,就连虫子也没能见到一只,在计缘眼中,最常见的颜色就是各种岩石的色泽,以石青色和石黄色为主,看着就觉得极为坚硬,并且少有单独成块的,大多石质和泥土都连为一体。

    视线中的树木基本都长不直,都是老树盘根状满身树痂的感觉,计缘路过一棵树的时候还伸手触摸了一下,再敲了敲,发出的声响如今金铁,触感同样坚硬无比。

    所谓的山腹内府也算别有洞天,从一处山洞进来,能见到洞中有静修的地方,也有睡觉的卧室,而计缘三人此刻到的位置更特别一些,地方宽敞不说,还有一道挺宽的山体裂缝,足有一人多高七八丈长,并且十分贴近山壁,以至于就如同一道开阔且无阻碍的落地透气大窗。

    一张低矮的案几,两个蒲团,计缘和仲平休对坐,嵩仑却执意要站在一侧。案几的一边有茶水,而占据主要位置的则是一副棋盘,但这不是为了和计缘对弈的,而是仲平休长年一个人在这里,无趣的时候聊以**的。

    “计先生心中定有许多疑惑,想要仲某来为先生解答,而仲某心中亦有许多疑惑,渴望计先生能解答一二。”

    计缘眉头微微一皱,开口道。

    “还请仲道友先说说这无量山吧。”

    “也好。”

    仲平休视线透过那宽广的裂缝,看向山体之外,望着虽然看着不险峻但绝对宏伟的无量山,声音缓和地说道。

    “这无量山,取‘无量’为名,其意宽广无量,实则山横则断两界,真名为两界山,无量山不过是方便对外所言,山峦一直笼罩在超越常态的重压之下,越是往上则自身承受之重越是夸张,如今在万丈高空有我亲自主持的两仪悬磁大阵,所以先生才进来这两界山的时候会感觉身子轻飘飘,实则应该是越高处则越重。”

    说着,仲平休指向外头所能看到的那些山头。

    “其实这无量山曾经也鳞次栉比险峰无数,呵呵,但时间久了,高峰都被压平了,山高也早已下降不止多少,而今的山势高度,不足原初的十之一二。”

    计缘微微一愣,看向外头,在从天上飞下来的时候,他心中对无量山是有过一个定义的,知道这山虽然不算多险峻,可绝对不能算小,山的高度也很夸张的,可如今竟然只是曾经的一两成。

    “长久以来,不论是山中岩石还是山中草木,甚至是泥土等山中一切,都早已变得坚硬无比,任你道行高,任你法力强,两界山都不是一条好走的道,也只有灵台澄清心境超脱之辈,才能一定程度超脱这山中无量。”

    仲平休对于两界山的事情徐徐道来,让计缘明白此山长久以来隐遁世间,仲平休当初修行还不到家的时候,偶入一位仙道高人遗府,除了得到高人留给有缘人的馈赠,更是在高人的洞府中得传一道神意。

    “这神意就寄托在洞府中的灵气和气流之中,反复在洞府内传来传去,直到仲某到来,得传其中神意,知晓了许许多多寻常修行之人了解不到的神奇或者令人生畏的知识……

    高人乃是久远岁月之前的天机阁长须长老,但这一位长须长老的道统游离在天机阁正统传承之外,一直以来也有自身探求和使命,据其道统记载,数千年前他们首次寻到两界山,那时两界山还有棱有角,此后一直缓缓变化……

    计缘听到这里不由皱眉问道。

    “听仲道友的意思,那一脉断了?”

    “不错!”

    仲平休点头道。

    “那一脉断了,虽然仲某算是接过了一些事情,但那一脉确实断了,只因为那长须长老和几个弟子经年累月之下,合力窥得一丝莫大天机,元神肉身都承受不住,纷纷被撕裂,那长须长老也只来得及留下一份神意,道明七分真意,留存三分劝诫,其中惊言难同外人分说……即便是我这弟子,呵呵,也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为实是不敢说啊!”

    说到这里,仲平休再次认真地看着计缘。

    “云洲南垂之地,有古仙沉眠人世,每逢甲子之变,为僧、为道、为民、为权、为贵……似是能绕开天道,即便死后魂魄也不散,反而能重活一世,只是那终究是凡人而不是古仙,他或许会苏醒,或许永远不会醒,若此仙临凡,劫数中可添三分生机,而这两界山也万万不能碎了。”

    仲平休屈指掐算,随后摇头笑了笑。

    “仲某在此稳定两界山,已经有一千一百多年了,两界山承压太盛,若无人稳定此山,山体山石就难以凝结一体,而是更容易在无穷重压之下直接崩碎,近些年来山体变迁也不稳定,我就更不便离开此山了。”

    “哎……自囚此处千百年,两界山外在梦中……”

    仲平休说这话的时候,计缘深受震动,他发现这句话的意境他感受过,正是在《云中游梦》里,只是书中意逍遥,此刻意萧索。

    这么说完,仲平休愣愣出神了还一会,然后转头面向计缘,眼中竟然似有恐惧之色,嘴唇微微蠕动之下,终于低声问出心中的那个问题。

    “计先生,我算不到您,更看不出您的深浅,即便此刻您坐在我面前也几乎如同凡人,一千多年来我以各种方式寻过无数人,从没有,从没有像今天这样……您,您是那位古仙么?”

    这些年来,嵩仑代替师父游走在世间,会细心查找有灵性的人,不论年龄不论男女,若能肯定其特殊,有时候观察其一生,有时候则直接收为徒弟传其本领,云洲南部就是重点关注的地方。

    计缘听仲平休说了这么多,固然听到了许多他急于求解的事情,但和来之前的想法却有些出入,只是不管怎么说,能来两界山,能遇上仲平休,对他而言是莫大的好事。

    面对仲平休的问题,计缘原本其实想照着心里话实话实说的,纵然在心中绕过无数个弯的推测之后,计缘心中大半倾向于自己可能就是那个所谓的“古仙”,但并不想把话说死,可面对此刻的仲平休,计缘沉默了。

    微微闭上眼睛,计缘静心凝神了十几息时间之后,一双苍目缓缓睁开,低头看向案几上的棋盘,毫无意外的是一盘残局,毕竟是自己和自己下,很多时候就会如此。

    “当初计某醒来之刻,世事变幻沧海桑田,眼前世界已不是计某熟悉之所,实话说,那会,计某除了耳朵好使之外身无长处,无半分法力,元神不稳之下,甚至身子都无法动弹,差点还让山中猛虎给吃了,也不知道若是运气不好,还有没有机会再醒过来,这一转眼几十年过去了啊……”

    计缘说着,以剑指取了棋盒中的一粒棋子,随后将之落到棋盘中的某处。

    “啪~”

    清脆的落子声在山府内带起一阵回音,一股豪气在计缘心中升起,而一股清气随着计缘展颜微笑的时刻化出身外,好似扫净尘埃。

    “既是残局,计某便来破了吧!”

第615章 只觉甚幸

    计缘的话一语双关,仲平休和嵩仑看向案几上的棋盘,原本的残局随着计缘这一子落下顿时被打破了格局,而仲平休心中的顾虑和略微的彷徨也因为计缘的话安稳了许多。

    “呃,计先生,其实刚刚该白子走了……”

    计缘低头看了看,自己刚刚落下的是一颗黑子,不由咧了咧嘴,这会这种细节可以不必说出来的。

    “独自下棋未免无趣,计某来同仲道友下一局吧,很多事我们边下棋边说,也可借这棋盘讲得更清楚一些。”

    仲平休略一点头,一拂袖,棋盘上原本的黑白子各自飞回了棋盒之中。

    “计先生作请,仲某岂有不从之理,先生请选子。”

    在两人选子之后,暂无过多交流,各自以落子代替声音,许久之后才继续开口说话。

    两界山很特殊,在这里说话,但还没有特殊到真正隔绝在天地之外,更没有特殊到能隔绝一切影响,所以也不是什么话都能说,但计缘和仲平休本身情况特殊,都是对劫数有一些了解的,计缘自不必说,仲平休更是货真价实的真仙高人,二者交流起来,有些隐晦得过分的话也能各自推敲出一些事情。

    计缘结合自身见闻和现在听到的事情,首先最明确的一点就是,这游离在正常天地之外的两界山的重要性,此山来源不可考,不知多少年来一直承受重压,仲平休以及前人做得最多的事情相当于是施法维护,让这山不至于因为重压彻底崩碎,而是维持该有的山势,逐渐成为如今远胜金铁的怪山。

    这两界山所处的位置就好似一处奇特的洞天,但山势远方朦胧扭曲,看着与两界山本身那沉重坚实的状态截然相反,仿佛两界山的存在本身被这片空间所排斥。

    从所闻所观上,计缘和仲平休都认为,两界山本身只是暂时处在如今的空间内,但怎么让它出现在它该出现的位置,又是什么时候产生这种变化,或许需要人为控制,至少仲平休在一千多年来自认已经将两界山摸透了。

    除了两界山,计缘也很自然的能了解到,虽然数量不多,但有那么一些人,似乎对于那未来的劫数是有一定了解的,知晓云洲南部会发生关键之事,明白一点的如仲平休,能知道找寻古仙,也有如供奉星幡的两波道人,传承早已经断得差不多了,但如云山观的青松道人同计缘的相遇一般,冥冥之中也有定数。

    而计缘这边能同仲平休讲的不多,但其实也不需要讲很多,因为仲平休乃至嵩仑都是知道有大劫存在的,计缘只不过不能将自己看到的所谓劫数讲得太明白而已。

    “先生的意思是,这天下共棋一局,有情众生皆处其中,可这天下的有情众生可不是情愫相宜的。”

    “计某也不指望全都相宜,如今还有时间,一些陈旧顽疾最好能多了清一些,除此之外,还有些事令计某比较在意,比如这个……”

    计缘说着从袖中出去一根羽毛,正是那根特殊的妖羽,这羽毛一拿出来,仲平休执子的手立刻顿住了动作,带着诧异看向计缘手中的羽毛。

    “好强的妖气!与寻常妖物截然不同!”

    “确实与寻常妖物截然不同,仲道友可知这是什么?”

    计缘说着将妖羽递给仲平休,后者郑重接过,拿在手上细细端详。一旁的嵩仑一直皱眉细观这羽毛,原本他只是察觉出这羽毛有妖气的痕迹,听师父的惊呼,聚法睁眼凝视,心中都微微一抖,这哪里像是在散发妖气,简直如同火炬灼焰之热,不是停留在气息层面的。

    仲平休望着手中羽毛,皱眉细思片刻,随后双目一睁,看向计缘道。

    “上古异妖?”

    仲平休得到的传承中,提到过类似的存在,这可不光是一些传说隐射,有的可是仲平休了解过真实存在的,所以此刻不等计缘说什么,他立刻就顺嘴说了下去。

    “计先生,仲某昔年在镜玄海阁有一位至交好友,也曾经去镜海帮过忙,传闻镜海重水之下曾流淌着某只上古异妖之血,其血煞气之重,妖气之强,曾令镜玄海阁祖师爷差点受其影响入了魔道,想来这妖羽也是来源于同级数的异妖。”

    “确切的说应该是上古异兽,有的乃是神兽,有的则是凶兽,很多都至少是真龙神凤一级的存在,神通莫测,其中佼佼者更是堪称恐怖,计某本以为它们并不存于此世,但显然并非如此,至少并不是毫无痕迹。”

    仲平休将羽毛还给计缘,无奈笑了一句。

    “实话说,仲某不希望这些上古异兽还存活世间。”

    “计某也是!”

    这一点计缘深表同意,只是计缘觉得凡事称心如意的少,烦心闹心的多,仲平休也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或许也还能联系到劫数里头去,这正是计缘想要隐晦传达的信息。

    计缘提及两面星幡的传承的时候,仲平休和一边的嵩仑都毫无意外的表现出了关切,他们并非没想过还有没有人知晓劫数之事,只是没想到对方会沦落至此。

    嵩仑听完云山观道士和双花城道士的境遇,见自己师父和计先生这两位大佬都下棋不语,便忍不住说了一句。

    “也不知是偶然还是必然?”

    “偶然也好,必然也罢,既然两面星幡不失,能同计先生遇上,也算幸不辱命了。”

    仲平休说这话的时候,抬头看向洞外远山,而计缘也同样如此。

    “不错,星幡在,又有两界山在,吾心甚慰,虽然星幡不如两界山这般有仲道友这样的高人看护至今,但依然不晚,来得及补救灵性。”

    “但愿如此吧!”

    仲平休叹了口气,他虽然对计缘这尊古仙还是比较信任的,但他在两界山付出了这么多心血,在他之前还有不知道多少前辈,两面星幡到了如今的惨淡地步,补救起来的路还很长。

    “星幡之事无需担忧,再者,若计某醒来之后,数十年,数百年,既没有得遇星幡,不知其背后作用,甚至两界山都早已破碎,那这日子还过不过了,劫数还应不应了?”

    计缘笑了笑,他不能讲太多看到的,但能放心讲一讲自己做的事。

    “人道、仙道、妖道、神道、精怪……甚至魔道,凡事皆有多面,强者未必恒强,弱者未必恒弱,纵然乾坤在握,一人抗劫仍乃寻死之道,即便星辉黯淡,众生同力亦是上上之策。”

    “希望我辈能乾坤在握,亦能众生同力!”

    仲平休落下一子,说这话的时候并无丝毫玩笑之色,作为在世真仙又刚刚寻到了计缘,还是有几分底气说这话的。

    计缘继续落下一子,悠悠道。

    “有多少子,落多少子,下棋下棋。”

    见计缘洒脱,仲平休也洒然一笑,继续落子对弈。

    “实话讲,在见到计先生以前,仲某对于那苏醒古仙一直心持忐忑,见了计先生以后……”

    仲平休顿了一下,计缘趁机打趣道。

    “没有三头六臂,修为也还粗浅得很,是不是大失所望?”

    “哈哈哈......只觉甚幸,甚幸!下棋,下棋!计先生,这局我可要赢了。”

    计缘看了一眼棋盘上的局势,刚刚话扯太多分心过度,此刻显然已经大大落后了,当然他本身的棋艺也与仲平休有不小差距的。

    ……

    两天之后,在之前来到两界山的那缓山之处,计缘和嵩仑同仲平休道别,两界山无神无怪又不可无人看守,仲平休暂时是无法离开的。

    目送计缘和嵩仑驾云离去,仲平休在行礼送别之后,心情依然不差,直接回了洞府中睡大觉去了,计缘则在想着怎么把仲平休给拉出两界山,最稳妥的办法就是两界山能有一位合格的山神,这不光是为了仲平休,哪怕现在没有,以后两界山也必然需要真正意义上的山神,否则两界山根本难以牵动。

    只不过两界山这种神山,寻常精怪鬼神别说深入山中勾连地脉山势了,入山之后怕是会直接被困死在山腹中,活都活不下去,你说去请一些名山大神,人家何必因为听你云里雾里一通讲,然后自断修大损道行为离开自己的窝?

    ‘若无更好的方法,最简单的办法或许只能打打玉怀山的山岳敕封符咒的主意了……’

    至于山神,计缘心中闪过很多念头,而最先想到的不是一些相熟的土地山神,反而是当初遇见的人身神。

    在这份思量之中,身体的重压从弱到强,然后遁出两界山地界,遁入深海之中,周围的光线也明暗交替。

    随着“哗啦啦”一声水花响动,嵩仑驾云带着计缘重新出现在海上。

    “计先生,我们出来了,是送您回居安小阁,还是另有去处?”

    计缘思绪被打断,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海面再抬头看了看天空,最后转向嵩仑。

    “你可有要事要处理?”

    嵩仑聪明人,听着话立刻答道。

    “听先生吩咐便是要事!”

    “既然尸九曾经是你的大弟子,我们便先去找他吧,所谓天启盟的事,看他到底知道多少。”

第616章 天宝国墓丘山

    嵩仑对于计缘的提议并无任何意见,只是眼神略有些恍惚,但在极短的时间内就恢复了过来,立刻应声回答。

    “晚辈领命!”

    从计缘入了无量山也就是两界山,且见过仲平休之后,嵩仑再也没在计缘面前自称嵩某或者鄙人之类的词汇,全都以晚辈自称。

    计缘找不到尸九,但他知道嵩仑这个当师父的应该能找到自己的徒弟,嗯,确切的说是曾经的徒弟,一问之下果然如此,他虽然让陆山君和牛霸天去混入天启盟,但也不会嫌弃早点知道些讯息。

    同样借助罡风之力,十天之后,嵩仑和计缘已经回到了云洲,但并未去到祖越国,而是直接去往了天宝国,哪怕没从罡风中下来,身处高空的计缘也能看到那一片片人火气。

    “天宝上国……”

    计缘喃喃自语着,一旁的嵩仑听到计缘的声音,也附和着说道。

    “计先生说得不错,此地就是天宝国,周边各国皆称其为天宝上国,算是东土云洲有数的大国了,但真要论起来,云洲气数归于南垂,大贞祖越纷争百年不休,其实也是一种隐喻了,如今看来,当是归于大贞了。”

    嵩仑说这话的时候语气,计缘听着就像是对方在说,因为你计先生在大贞所以大贞争赢了,但计缘心中其实并不认同,祖越与大贞,早在计缘出现之前就已经基本分出胜负,祖越国只是在强撑而已。

    “先生,我们很快便到了,一会先生不必出手,由晚辈代劳便可!”

    到底是曾经的土地,嵩仑这师父当到这份上也够了,计缘也能理解一些嵩仑的心情,即便到了如今,还是念着一些情谊,话里话外生怕计缘亲自出手尸九承受不住,计缘也不说破,点点头表示赞同。

    “嵩道友自便就好,计某只是想多了解一些事情。”

    仲平休和嵩仑以往的关注点就只在于寻找古仙,寻找合适的传承者,以及看住两界山和一些仙道中的一些大事,而对于所谓“天启盟”这种妖魔的势力则根本入不了他们的眼,就算知道了也不在意,天下妖魔势力何其多,这只是其中一个甚至算不上不入流的。

    但计缘既然对此这么在意,那么嵩仑心中就要重新定义这所谓的“天启盟”了。

    “计先生,那孽障如今就在那座墓葬山中躲避。”

    云头的嵩仑遥指远方的一座不大不小的山,隐约望去,靠外的几个山头并无多少绿色,看着光秃秃的,计缘看不真切,但听嵩仑的说法,那几个山头应该是成群的墓葬。

    日头已经很低了,看天色,或许要不了一个时辰就要天黑,远方的视线中,有一大片死气环绕一片山峰,这会太阳之力还未散去就已经这样了,等会太阳落山估计就是阴气死气弥漫了。

    嵩仑和计缘也早早的在远离山外的地方落下,以一种不快但也绝对不慢的速度接近那一片山。

    “计先生,那孽障堕入邪道之后已经与我有两百年未见,而今他异常警惕,也有不少保命之法,直接驾云过去难免被他跑了,我们走向那山他反而看不穿我们。”

    嵩仑对自己收敛气息的本事还是有些自信的,至于计先生那就不用提了。

    计缘点点头并无多言,这尸九的藏匿本事他也算是领教过一些的,通过嵩仑,计缘至少能认定此刻尸九应该是在这里的,嵩仑有把握留住对方最好,若是因为师徒情真的失手没能擒住尸九,计缘打算用捆仙绳甚至用青藤剑补上一下了。

    两人一边往那墓葬山走去,地面有些纸钱等物,迎面也有一些车马驶来,一些车上还挂着白花,有些车上的人好似还在抽泣,看来是亲人下葬。

    这样的车马路过了两波,等到了第三波的时候,过来的是一个长长的车马队伍,计缘模糊的眼神粗略一看,起码有十几辆大大小小的马车,随行的随从乃至护卫数量都不少,看来不是大户人家就是什么达官贵人。

    计缘和嵩仑很自然就往道路边上让去,好方便这些车马通过,而迎面而来的人,不论是骑在高头大马上的,还是步行的,都有人在看着计缘和嵩仑,就是那些马车上也有那么几个掀开布帘看景的人注意到他们,因为这时间实在有些怪。

    一名身穿锦绣劲装,头戴长冠且面容硬朗的短须男子,此刻在朝着身旁马车点头应诺什么之后,驾驭着骏马离开原本的马车旁,在车队还没接近的时候,先一步靠近计缘和嵩仑的位置,朗声问了一句。

    “看两位先生衣衫儒雅气度颇佳,此刻天色已经不早,两位这是独自要去山上祭祀?”

    随着这人的声音传播开去,一些原本没有留意到计缘和嵩仑的人也纷纷对他们报以关注,很多马车上也有人掀开侧面布帘朝外探望。

    计缘还没说话,嵩仑倒是先笑笑行了一礼。

    “我与先生行路缓慢,来时天色尚早,到此处就已经是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刻了,不过到都到了,自然得去墓上看看了!”

    那男子身旁又过来几人,各个骑着高头大马,也各个佩有兵刃,其人更是眯起眼睛仔细瞧着嵩仑和计缘。

    “不对吧!这位先生,你此刻去山上,下山不是天都黑了,难不成晚上要在坟头睡?这地方天黑了没多少人敢来,更不用说二位这般样子的,而且,既然是来祭祀的,你们怎么没有携带任何贡品?”

    见这些人没有回礼,嵩仑收起礼也收起笑容。

    “来得急了些,忘了准备,山道虽不及大路官道宽敞,但也不算多窄,我们各走一边便是了。”

    “呵呵呵呵……墓丘山距离城镇不算近了,难得来一趟忘了带贡品?”

    在嵩仑一侧的计缘笑了,看了看身旁马上的几人,又望了望那边越来越近的车马队伍。

    “各位差爷,我们二人只是去山上看看,有没有贡品并不重要。”

    说完这句,计缘和嵩仑再次迈步,但那问话的男子反而大喝一声。

    “站住!”

    “你怎么就知道我们是当差的?”

    计缘和嵩仑止步,瞥了对方一眼,怎么知道的,当然是观气就一目了然啊,但话不能这么直白,计缘还是耐着性子道。

    “诸位的队伍庞大,随行人员规整有序,所乘坐骑无一不是骏马,着装也比较统一,寻常富户纵有财力请人也没有这般规仪和威风,且鄙人见过不少当差之人,都是如你这般飞扬跋扈,一声差爷可是说错了?”

    计缘笑完之后略微摇了摇头,和嵩仑再次迈步行去,而马背上的男子被计缘这一刺,反倒微微愣了下,这份不慌不忙的气度着实出众,但见两人离去,正要再次说话,行来的一辆马车上有声音传来。

    “智琼,可以了。”

    “是!”

    男子不再多言,朝着后方使了个眼色,那些护卫纷纷都心领神会,但除了提起戒备,并没有人再拦下计缘和嵩仑,任由他们路过一辆辆相对方向行来的马车。

    其中一辆车上,有一个年岁不小的男子透过马车车窗珠帘看着计缘和嵩仑,而后两者没人正眼看向这辆马车,或者没有正眼看向任何一辆马车或者一个人,只是看着路慢慢前行。

    在计缘和嵩仑路过整个车马队后不久,队伍中的那些护卫才算是逐渐放松了对两人的敌意,那劲装长冠的男子策马靠近刚刚那辆马车,低声同对方交流着什么。

    “是,嗯,我马上……”

    骑马的男子话说到一半忽然愣住了,因为他抬头看向马车队伍后方,发现刚刚那两个人的身影,已经远到有些模糊不清了。

    “怎么了?”

    “呃,那二人已经……”

    男子说着又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对方的身影这会居然只剩下远方两个小点,这会甚至都看不见了。

    “已经不见了……这二人果然在藏拙!他们的轻功一定极为高明!”

    “是吗……”

    马车上的人皱起眉头。

    “不错!此二人身手着实了得,穿这等宽松衣物行山道,我早该想到的,不过所幸应该是真的对我们没有敌意!”

    马车上的男子闻言笑了笑。

    “所以面对一些宠辱不惊之辈,其人必然是身怀绝技之人,说话稍稍客气一些没有坏处。”

    “是,属下受教了!”

    “走吧,天快黑了。”

    骑马男子再行一礼,然后挥挥手,示意马车队伍适当加速,这倒不纯粹是为了提防计缘和嵩仑,而是这墓丘山确实不宜在入夜后来。

第617章 师徒见面

    时间掐得刚刚好,在计缘和嵩仑到了墓丘山脚下的时候,天边刚好残余晚霞的光辉,整个墓丘山在两人眼中阴风阵阵死气大盛。

    这里好几座山头,有的墓冢宽敞豪华,也有密密麻麻的普通小坟头,盖因为在当地人眼中,这里风水极佳,当然一些权贵的墓冢肯定占据了最好的山头,也不会那么拥挤。

    因为不乏一些达官贵人葬在这里,所以早年这里是有一些专门的守墓人的,但这些守墓人没多少长命的,久而久之就没人敢在这里守墓了。计缘和嵩仑站在山下的时候,整个墓丘山安静得有些诡异,就连远方深山中的兽吼声和鸟鸣声都没有,好似连动物都知道晚上要远离这里。

    “嵩道友,你打算如何擒住尸九?”

    计缘询问一句,嵩仑抚须看向天空一侧,然后回答道。

    “此地藏风聚水之势早已被那孽障悄然改成了聚阴生邪的格局,今日月圆之夜,那孽障定会现身月下修炼,届时我便会以镇山法制住他。”

    计缘点头之后也不多说什么,两人漫步上山,经过一座座坟冢,身形也逐渐消失不见。

    夜渐渐深了,墓丘山上一轮圆月高挂,在这万籁俱寂之中,有一道呈现灰白的光从墓丘山其中一座山顶上冒出来,随后其中出现了一名身形高过常人至少一个头的魁梧男子。

    “嗬……”

    男子扣住吐出一道灰白光芒,随后这光就朝着周围山头弥漫,逐渐使得周围山头的死气凝聚,并幻化成一个个高台,上头还插着巨大的旗幡,形成一种特殊的阵势交相呼应。

    月光挥洒下来,将死气弥漫的墓丘山镀上一层银辉,居然还有一种特殊的美感,而尸九盘坐在其中,竟也有一种淡淡的神圣感。

    在死气也因为大阵和月华被改变形态之下,一般人还真看不出尸九这是在修炼尸道乃至邪术,而站在另一处空旷山头上的嵩仑则已经面露冷笑。

    在一旁的计缘眼中,嵩仑手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根细细的金针,那金针才一显现,尖端的锋芒就已经扰乱了附近的死气。

    “谁?谁敢窥探我修炼?”

    尸九沉闷的喝问声传递开去,视线扫向稍远方的一个山头,他能感觉到那边有锋芒显露,心念一动之下,那山头地面“砰”“砰”“砰”“砰”的炸开,有四个魁梧的僵尸从地下跃出。

    “吼……”“吼……”

    僵尸的吼声嘶哑,却比任何猛兽都要恐怖,四双泛红的眼睛盯着山头方向,在夜间的雾气中,隐约有一个人影显现,其人右手往前摊举,视线对着尸九所在的山头。

    “孽障,束手就擒饶你不死!”

    嵩仑怒斥的声音才起,盘坐的尸九当即脸色大变。

    ‘师尊!?不好!’

    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尸九身子还没起来,双臂就已经猛然举到胸前。

    “噗…..当……”

    一道细细的金光几乎在同一时刻穿透了尸九那白玉般的左掌,然后被右手捏住,露出那一根灵光闪烁的金针,尾端被右手死死捏着,而前端尖锐处已经钉在尸九胸口,发出一声金鸣。

    “嗯?”

    嵩仑略微诧异一声,金针居然没能直接透入尸九的心窍?

    “轰~”“砰……”“砰……”“砰……”……

    在嵩仑诧异的下一刻,墓丘山一个个幻化的高台全部炸开,一杆杆原本虚幻的旗幡居然化为实体,纷纷插落在山头,一片片灰蒙蒙的颜色顷刻间笼罩山野各处。

    “吼~~~”“呃啊~~~”“啊……”

    各种诡异而恐怖的吼声从中透出,无数虚幻的冤魂厉鬼,一个个身形魁梧的邪尸,从地面和各处坟冢中化出,而尸九本人的右手死死攥着金针,同金针对抗,一面防止它穿入心窍所在的位置,一面已经早已遁入山中。

    “孽障,敢对我出手?”

    嵩仑这一声怒吼传遍山野的时候,墓丘山那边到处都是“轰隆隆……”的爆炸声,一杆杆旗幡先后炸裂,无穷死气和尸气将整个墓丘山拖入阴邪鬼蜮。

    不断逃遁的尸九听到嵩仑的声音更是心有恐惧,逃遁的速度下意识更快了几分,同时金针带来的钻心痛苦却越来越强,自从变成如今这模样,他已经很久没感受到痛觉了,没想到今天一体验,就好似要把他生生痛死。

    ‘师尊怎么会知道我的,他不是该认为我早就死了么,他怎么找到我的!?’

    尸九心有恐惧,哪怕不止一次想过如今的自己或许并不逊色于曾经的师父,但直接面对对方的时候却根本提不起对抗的勇气,一心只想着逃跑。

    计缘和嵩仑都被牵扯在墓丘山的大阵之中,那一面面邪异的旗幡自爆,爆发出了无穷的邪气,其中出现了数之不尽的尸和鬼,看着虚虚实实,但一接触却又全都是实,死气邪气排尽了周遭灵气,更是同月华关联,好似漩涡一样将墓丘山的一切牢牢锁住,而阵眼阵脚早已经全都自毁,如今的大阵就是在消耗,不惜消耗一切,以爆发足够的力量来牵制住嵩仑。

    “砰……”“砰……”“砰……”

    计缘身边,一道道法光随着嵩仑每一次挥袖或者拍击闪过,成片成片的厉鬼邪尸化为虚无,每一次都扫去这大阵中大量的阴邪之气。

    看似此刻可能让尸九跑了,但嵩仑却半点不急,准备以此刻这种相对轻柔的方式,扫净这墓丘山的所有邪气,而计缘更是不急,他相信嵩仑不会让尸九跑了。

    片刻之后,整个墓丘山的气息为之一清,山上到处都是邪尸的遗体,在嵩仑掐诀施法之下,许许多多的尸体好似被快速腐蚀一般,在极短的时间内融入土中,成为了滋养并成为了土地的一部分。

    “先生请随我来,他跑不远的!”

    嵩仑和计缘化为两道遁光远去后好一会,墓丘山某处山腹中心,两具毫无生气或者说没有任何气息的尸体躺在这里,其中一具在此刻动了一下,随后慢慢睁开眼睛,看清周围的一切之后略微松了口气。

    ‘还好还能不着痕迹地神游回来,多亏了那计先生译的《云中游梦》,此地不宜久留!’

    这念头闪过之后,此刻的尸九缓缓朝着另一个方向遁去,另一具尸体也悄无声息的跟上,整个过程既无任何声响发出,更无任何法力波动。

    只是在连续遁走了百余里之后,土层之下的尸九的速度逐渐慢了下来,心中一种忐忑的感觉越来越强,保持一动不动的姿势在地底待了很久,大约一刻钟之后,尸九终于还是忍不住了,缓缓破开土层到达了地面。

    地上是一条羊肠小道,路边长满了杂草,尸九从路中心出现的时候,看向前方,小道延伸向远方,随后他缓缓转身,后头一丈之外,计缘和嵩仑就站在那边看着他。

    ‘师尊在,计缘也在,逃不了的!’

    同一时刻,一道金光闪过。

    “嗖……噗……”

    金针在尸九反应过来之前直接钉入了其心窍中,尸九伸手捂住胸口,感受到元神被钉住,身体一晃,随后跪倒在了嵩仑面前。

    “师,师尊……”

    “哼哼,我徒弟两百多年前就死了,我可不是你师尊!”

    嵩仑冷笑着说了一句,面向计缘微微拱手。

    “计先生,这孽障已经抓住了,他与我早已恩断义绝,要杀要剐就由先生说了算了。”

    计缘看了嵩仑一眼,这嵩道友都这么说了,别说他计某人没打算直接杀了尸九,就算有这打算,也会卖嵩仑一个面子,不会直接动手了。

    “师尊,我虽入了邪道,但也想修成正果,虽自知无法面对您,更不敢见您,但对您的敬重我从未减过一分啊!计先生,我尸九对先生您也并无敌意,还透露了天启盟的事情给您,那卫家就算没有,也会招来毁灭,《云中游梦》好歹也算我师门之物,我将之收回,责无旁贷啊……”

    “混账!你还有脸提师门?书呢?”

    嵩仑怒喝一声,将尸九的话喝止,后者沉默几息,往地面勾了勾手,另一具尸身也缓缓浮出地面,然后前者从这尸身上取出了《云中游梦》和计缘的译本。

    “请师尊和计先生过目!”

    “先生,这书您拿着就好了。”

    计缘点点头,不多说什么客套话,直接伸手从尸九手中接过两本书,扫了一眼之后收入袖中,随后他也不废话,直接开口询问。

    “天启盟的事情你知道多少?挑你觉得最危险的事情来说。”

    尸九捂着胸口,瞥过嵩仑之后看着计缘一双好似能透析人心的苍目,沉默片刻后开口道。

    “我知道有一位货真价实的九尾狐妖涉足其中……”

第618章 可怕的一指

    “九尾狐妖!”

    嵩仑不由惊愕出声,一般正道修行之辈提及九尾狐,都不会产生天然的恶感,至少从未有过修行到九尾狐这份上的狐妖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甚至不乏许多仙道佛道圣地同九尾狐交好的。

    “玉狐洞天的?”

    嵩仑下意识多问了一句,说到九尾狐,像嵩仑这样道行极高的正道修士第一反应就是玉狐洞天,而尸九闻言只是点了点头。

    计缘长叹一口气,从涂思烟能有那么一根特殊的狐毛,且玉狐洞天不止一只狐狸出现在他眼中,就觉得九尾狐可能会有问题,但实话说他还是有一些侥幸心理的,毕竟当初和佛印明王论道的时候,老和尚对玉狐洞天感官算是很不错的,计缘认得下佛印明王的修行和心境,对玉狐洞天自然也会倾向于好的一面。

    到了佛印明王那种道行,妖物和修士想要骗过他都很难,但九尾狐本就是幻道佼佼者,能骗过老和尚也确实是可能的。

    “玉狐洞天究竟有一个九尾狐?”

    计缘没有立刻再问尸九什么问题,而是又问了这么一句,这个尸九没法回答,嵩仑想了下开口道。

    “玉狐洞天乃是狐族圣地,就嵩某所知,应该是有两只九尾天狐,但有没有可能有第三只九尾狐就不清楚了。”

    计缘眯眼看向尸九。

    “你说只一位九尾狐涉足其中?”

    “呃,回计先生的话,我只知道定有一位九尾狐涉足天启盟之事,但不敢肯定……”

    计缘面无表情,清风拂动月下三人的衣衫,毫无邪气更有一丝飘逸感。

    “此事暂且不提,说说天启盟的事情吧,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再说说你为何能知道这么多,嗯,挑个合适的地方吧。”

    这条小道上有车轴印和脚印,难免天亮后会有人走,计缘可不想站在这里聊。

    说完这句话,计缘把袖一挥,脚下升起云雾,带着嵩仑和尸九一起缓缓升空,尸九胸口钻心的痛,但也只能强忍着,更不敢反抗计缘。

    白银带着几人直接飞往就近的墓丘山,在深山中随意挑选了一座山峰后在顶峰落下,即便尸九是邪道,计缘依然拿出了蒲团,三人坐下才开始继续刚才的话题。

    被嵩仑抓住,并且计缘就在眼前,尸九不敢说什么假话,更不敢全部隐瞒知道的事情,将所知的一些事着重托出。

    讲到天亮的时候,计缘始终平静,而嵩仑已经好几次难掩惊色。

    这所谓的“天启盟”的志向居然如此“远大”,想要将天下气数搅乱,还想打破如今正道的格局,拉开天下混乱的序幕,见天地气数搅成有利于邪魔成道的局面。

    某种程度上来说,天道其实是始终处于变化之中的,受天地万物所影响,若真天下气数大乱,天地间灾厄频发且众生处于混乱纷争,时间久了确实能影响天道,好比一个混乱的魔界,魔头就一定更容易成道。

    “呵呵,他们还真当自己能成?真当自己有这般能耐?”

    嵩仑忍不住冷笑连连,别说仙佛灵怪各道正修都不是摆设,就算是同属于妖族的,也有不少修持正道的,哪怕是四海龙族这一关就不好过,龙族当然不能算是龙龙向善,更不是所有龙族都归于四海真龙同属,但以四海真龙为首,龙族自有规矩在,大多数龙族乃至其中水族也都认可,龙族最烦扰乱规矩的,惹到他们了,管你是人是妖是鬼是魔。

    算来算去,两荒之地以及一些邪魔横行的地方虽然不可小觑,但若说颠覆天下局面就不太可能了。

    “师尊,您和计先生一起来的,那若是不孝徒儿没有猜错的话,计先生定是那苏醒的古仙了?”

    计缘微闭双目没有说话,嵩仑抚须同样不回答,而尸九难得笑了笑。

    “看来我先一步来找计先生果然没有错了,可是师尊,无量山一脉能知道那不可说之事,保不准邪魔之道中没人知道吧?”

    计缘一直微闭的双目一下睁开,嵩仑严肃的看向尸九,后者更是沉声道。

    “你知道有这等妖魔存在?”

    尸九摇了摇头。

    “我自然只是猜测,但这怀疑并非没有道理,大乱之际便有大机缘,且我很怀疑某些天启盟中的妖魔,知道一些上古异妖的事,呃,计先生您应该清楚上古异妖吧?”

    计缘淡淡回应了一个“嗯”字,连神兽瑞兽凶兽之类的事情都不想多解释。

    “也是我多嘴了,先生怎么可能不知……”

    尸九赔笑一句,但计缘的表情始终平静如水,看不出任何喜怒,只能接着说下去。

    “我有一具厉害的化身算是一直随着天启盟,因为我算是修了僵尸的路,为天下所有正道不容,甚至就是旁门左道妖魔之流都同样看不上或者容不下僵尸,所以同我在内的一些尸修,在天启盟中也算是比较受信任的,嗯,越是邪异的越受信任,可即便如此,我了解的也不全面,似乎人人如此。”

    说到这里,尸九再一次向着嵩仑和计缘表忠心。

    “师尊,我知道您容不下我,我也知道师祖容不下我,可我修尸道并非本意,实在是误入歧途,自从我接触到天启盟,便敏锐察觉其中诡异,混入其中一直暗暗观察,您看,我发现计先生的存在之后,还冒险接触了先生,更是直接报上了天启盟的讯息,一切的一切,都没有违背无量山的训诫啊!”

    尸九说得十分诚恳,但心中十分忐忑不安,师父的脾气他再清楚不过了,而计缘的脾气他也了解过一些,这两人都是那种看着好说话,实则是认定邪魔绝不留手的主,自己师父就不说了,以前见识过很多次,而计缘,不提别的,随着仙霞岛修士的那一斩,一剑祭出,剑下所亡妖魔难以计数。

    不过计缘和嵩仑都没有说话,尸九只能忍住继续说话的冲动,安静的坐在一旁,看两人的样子,似乎都在掐算。

    良久之后,两人似乎都有了一些结果,嵩仑率先打破沉默。

    “计先生,看来这天启盟确实有资格搅风雨,还有这孽障,既然他已经把该说的说了,我看就让他神形俱灭算了。”

    尸九闻言猛的一抖,小心的看着嵩仑和计缘,哪怕心中明知自己对于计缘绝对还有用,但还是怕啊,他对计缘的了解本就不到家,且心中已经认定了这可能是世间唯一一尊苏醒的古仙,洪古仙人的想法不能以常理揣测。

    “那便杀了吧。”

    嵩仑和尸九都是一愣,然后后者眼中升起浓浓的恐惧,几乎下意识就想要暴起反抗或者逃跑,硬生生凭借着强大的意志克制住了自己,依然毕恭毕敬地坐着。

    “我,我自知罪孽难恕,死在师尊面前,也算死得其所,嗬……”

    嵩仑看向计缘,似乎想看出对方是不是开玩笑,结果却看到计缘伸出一根白净手中,抬起左臂缓缓点向尸九额前。

    “计先生……”

    嵩仑似乎还想说什么,但直接被计缘淡淡的声音打断。

    “既然领死,那便不要动。”

    这根手指点来,其上隐约有风雷之声,更有隐晦的雷光闪过,一股浩荡天威的感觉在这山顶,在这小小的指尖产生,令嵩仑都为之气息发紧,而直面这一指的尸九更是恍若自身对抗一种恐怖的天道雷劫,仿佛天地容不下自己。

    ‘会死!会死!会死!快跑!不!不能跑!’

    尸九心中疯狂呼喊剧烈挣扎,这一指带来的压迫之恐怖,远胜当初他尸身修行中面临的一场堪比死劫的雷劫。

    短短一臂的距离好似天地相隔这么遥远,短短一息时间又是那么漫长和残酷,最终,在下一刻,计缘的手轻轻点在了尸九的额头上。

    这一刻,尸九被吓得周身气息停滞,元生精气纷纷混乱。

    尸九觉得头皮微微一麻,身子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然后……然后就没感觉了。

    “计,计先生……”

    “先生你?”

    尸九和嵩仑先后都发出疑问,而计淡漠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尸九,你该做什么应当也清楚了,计某就不过多赘述,不过还是得提醒你一点,这一指,计某可并非玩笑,做事掂量着点吧。”

    说完这句话,计缘看向嵩仑道。

    “嵩道友,撤去你的法器,放他离去吧。”

    “这……”

    嵩仑犹豫了一下,见到计缘点头,最终伸手一招,一道金光从尸九身体中飞出,没入嵩仑袖中消失不见,而尸九顿觉元神“活”了过来。

    但此刻的尸九丝毫不敢造次,更不敢神游遁走到其他尸身上去,而是从蒲团上跪起来向着计缘和嵩仑行礼。

    “谢计先生不杀之恩,谢师尊不杀之恩,谢师尊求情!”

    说话的同时,尸九一直在查探身体和元神,但根本毫无感应,可那一指的恐怖,那几乎天威浩荡从天而降的恐惧,绝不是假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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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9章 可惜不醉

    计缘和嵩仑最终还是放尸九离开了,对于后者而言,即便心有余悸,但劫后余生还是喜悦更多一点,哪怕晚上被师尊嵩仑毁去了墓丘山的布置,可今夜的情况换种方式想想,何尝不是自己有了靠山了呢。

    唯一让尸九不安的是计缘的那一指,他知道那一指的恐怖,但如果光是之前展现的恐怖还好一些,因天威浩荡而死至少死得明明白白,可真正可怕的是根本在身魂中都感受不到丝毫影响,不知道哪天什么事情做错了,那古仙计缘就念头一动收走他的小命了。所幸在尸九想来,自己想要达到的目的,和师尊以及计缘他们应该并不冲突,至少他只能强迫自己这么去想。

    尸九再三行礼加上磕头离去之后才离去的,在他离去之后,计缘和嵩仑依然在墓丘山深处那一峰的山顶上坐了许久,一直等到远方地平线上的太阳升起,嵩仑才打破了沉默。

    “计先生,你真的相信那孽障能成得了事?其实我羁拿他回去将之镇压,然后抽丝剥茧地慢慢把他的元神炼化,再去求一些特殊的灵物后求师尊出手,他或许有机会重新做人,痛苦是痛苦了点,但至少有希望。”

    计缘闻言忍不住眉头一跳,这能算是痛苦“一点”?他计某人光听一听就觉得心惊肉跳,抽丝剥茧地将元神炼化出来,那必然是一场极其漫长且极其可怕的酷刑,其中的痛苦恐怕比阴司的一些残酷刑法还要夸张。

    “你这师父,还真是一片苦心啊……”

    计缘忍不住这么说了一句,尸九已经离开,嵩仑这会也不跟计缘装无私了,苦笑了一句道。

    “毕竟师徒一场,我曾经是那么喜欢这孩子,见不得他走上一条绝路,修行这么多年,还是有这么重私心啊,若不是我对他疏于教导,他又怎么会沦落至此。”

    “仙人也是人,这些都只是人之常情而已,而且嵩道友不必过于自责,正所谓人各有志,作为修行中人,尸九只是自甘堕落,也怪不到嵩道友头上,对了,那尸九原名叫什么?”

    计缘忽然发现自己还不知道尸九原本的真名,总不可能一直就叫尸九吧。听到计缘这个问题,嵩仑眼中满是回忆,感慨道。

    “他原本叫嵩子轩,还是我起的名字,这往事不提也罢,我徒弟已死,还是称呼他为尸九吧,先生,您打算怎么处置天宝国这边的事?”

    天启盟中一些比较资深的成员往往不是单独行动,会有两位甚至多位成员一起出现在某处,为了同一个目标行动,且很多负责不同目标的人相互之间不存在太多知情权,成员包括且不限于妖魔鬼怪等修行者,能让这些正常而言难以相互认可乃至共存的修行之辈,一起这么有纪律性的统一行动,光这一点就让计缘觉得天启盟不可小觑。

    而尸九在天宝国当然不会是偶然,除了他之外还是有同伴的,只不过僵尸这等邪物就算是在妖魔鬼怪中都属于鄙视链靠下的,尸九凭借实力使得他人不会过于看轻他,但也不会喜欢和他多亲近的。

    鉴于之前自己处于那种极端危险的情况,尸九当然很光棍地就将和自己一起行动的同伴给卖了个干净,小命都快没了,还管别人?

    所以在知道天宝国除了有尸九之外,还有另外几个天启盟的成员之后,嵩仑此刻才有此一问。

    计缘思量了一下,沉声道。

    “此事我会先看看再说,嵩道友也不必一直陪着,去处理你自己的事吧,天启盟既然不乏能人,你留在这里说不定还会和尸九接触,或许会被人算到什么。”

    嵩仑点了点头,光是九尾狐就已经十分令人忌惮了。

    “那先生您?”

    计缘笑了笑。

    “若不是计某自己有意,没人能算得到我,至少当今世间该是如此。”

    说这话的时候,计缘还是很自信的,他已经不是当初的吴下阿蒙,也了解了越来越多的隐秘之事,对于自身的存在也有更为恰当的定义。

    嵩仑也面露笑容,站起身来向着计缘行了一个长揖大礼。

    “先生若有吩咐,只管传讯,晚辈先行告辞了!”

    计缘刚要起身回礼,嵩仑赶忙道。

    “先生坐着便是,晚辈告退!”

    说着,嵩仑缓缓后退之后,一脚退踩出山巅之外,踏着清风向后飘去,随后转身御风飞向远方。

    嵩仑走后,计缘坐在山巅,一只脚曲起搁着右手,余光看着两个空着的蒲团,袖中飞出一个白玉质感的千斗壶,倾斜着身子使得酒壶的壶嘴遥遥对着他的嘴,略微倾倒之下就有芬芳的酒水倒出来。

    “咕噜……咕噜……咕噜……”

    咽了几口之后,计缘站起身来,边走边喝,朝着山下方向离去,其实计缘偶尔也想醉上一场,只可惜当初身体素质还欠缺的时候没试过喝醉,而如今再想要醉,除了自身不抗拒醉之外,对酒的质量和数量的要求也极为苛刻了。

    天启盟在天宝国的几个妖魔动作不算少,看着也很复杂,很多甚至有些违背妖魔直来直去的风格,有些拐弯抹角,但想要达成的目的其实本质上就只有一个,颠覆天宝国人道秩序。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人族是世间数量最大的有情众生,更是号称万物之灵,天生的灵性和智慧令无数生灵羡慕,人道势微某种程度上也会大大削弱神道,并且人道大乱自身的怨念和一些列邪气还会滋生许多不好的事物。

    其实计缘知道天宝国立国几百年,表面繁花似锦,但国内早就积压了一大堆问题,甚至在计缘和嵩仑昨夜的掐算和观望之中,隐约觉得,若无圣人回天,天宝国气数趋于将尽。只不过这时间并不好说,祖越国那种烂状况虽然撑了挺久,可整个国家存亡是个很复杂的问题,涉及到政治社会各方的环境,苟延残喘和猝死被推翻都有可能。

    但人道之事人道自己来定可以,一些地方滋生一些妖魔也是难免的,计缘能容忍这种自然发展,就像不反对一个人得为自己做过的错事负责,可天启盟显然不在此列,反正计缘自认在云洲也算活跃了,至少在云洲南部比较活跃,天宝国大半国境也勉强在云洲南部,计缘觉得自己“恰巧”撞见了天启盟的妖魔也是很有可能的,哪怕只有尸九逃了,也不至于一下让天启盟怀疑到尸九吧,他怎么着也是个“受害者”才对,大不了再放走一个,让他和尸九搭个伙。

    不过至少有一件事是令计缘比较高兴的,和老牛有旧怨的那个狐狸精也在天宝国,计缘此刻心中的目的很简单,其一,“恰巧”撞见一些妖邪,然后发现这群妖邪不简单,然后做一个正道仙修该做的事;其二,别的都能放一马,但狐狸必须死!

    而最近的一座大城之中,就有计缘必须得去看看的地方,那是一户和那狐狸很有关系的大户人家。

    一边喝酒,一边思量,计缘脚下不停,速度也不慢,走出墓丘山深处,路过外围那些满是坟冢的墓葬山峰,沿着来时的道路向外头走去,此刻太阳早已升起,已经陆续有人来祭拜,也有送葬的队伍抬着棺材过来。

    昨夜的短暂交锋,在嵩仑的有意控制之下,这些山上的坟墓几乎没有受到什么破坏,不会出现有人来祭拜发现祖坟被翻了。

    “走走走……游游游……可惜不醉……可惜不醉……”

    计缘哼着混合了上辈子某些歌词加上自己即兴创词所组的蹩脚歌,不时喝几口酒,虽然已经有些记不清原本曲调,但他声线浑厚平和,又是仙人心境,哼唱出来竟然有种特殊的洒脱和逍遥韵味。

    大路边,今天没有昨天那样的权贵车队,哪怕遇见行人,大多忙于自己的事情,只是计缘这样子,忍不住会让人多看两眼,而计缘也不以为意,浑然忘我地处于酒与歌的难得雅兴之中。

    后方的墓丘山已经越来越远,前方路边的一座破旧的歇脚亭中,一个黑须如针如同上辈子电视剧中李逵或者张飞的汉子正坐在其中,听到计缘的歌声不由侧目看向越来越近的那个青衫先生。

    计缘双目微闭,即便没醉,也略有童心地摇晃着走路,视线中扫过不远处的歇脚亭,看到这样一个男子倒也觉得有趣。

    说来也巧,走到亭子边的时候,计缘停下了脚步,用力晃了晃手中的白玉酒壶,这个千斗壶中,没酒了。

    这千斗壶当年是应丰的一片孝心,里头装着为数不少的灵酒佳酿,龙涎香不舍得随便多饮,这么多年来计缘一直喝这一壶,没想到今天喝光了。

    “呵呵,饮酒千斗尚未醉,扫兴,扫兴啊……”

    凉亭中的男子眼睛一亮。

    “先生好气魄!我这里有上好的美酒,先生若是不嫌弃,只管拿去喝便是!”

第620章 老熟人

    计缘看向歇脚亭中的汉子,即便模样在视线中显得模糊,但那胡子的特殊还是一目了然的,让计缘不由对这人有些兴趣,而对方说完这句话,就弯下腰,从身边的一个木箱子旁边取下了一个挂着的皮袋子。

    这皮袋子在汉子手中晃了两下,内部发出一阵轻微的水声,随后就被男子丢向计缘。

    “先生接酒!”

    看到皮袋子飞来,计缘赶紧走近两步双手去接,然后袋子砸在脖子下面的位置反弹之后落到了手中,看这情况,计缘不走那两步正好可以站着不动伸手接住皮质袋子。

    计缘的动作虽然算不上慌乱,但多少令亭子中的汉子稍显失望,不过他并没有表现出来,还指了指身边道。

    “先生也不妨进来歇歇吧。”

    计缘接过袋子,拔开上头的塞子闻了闻,一股浓郁的酒香扑鼻而来,光从味道来看应该是一种一种烈酒。

    计缘直接举起袋子离唇一指凌空倒了一口酒,品了品味道才咽下去。

    “不错,是好酒!”

    说着,计缘拿着袋子就走入了歇脚亭,然后在一旁坐下,又拿起袋子个“咕噜咕噜”地喝了好几口,然后将袋子递还给亭子中的汉子。

    后者接过袋子也喝了一口,上下打量计缘。

    “先生好酒量啊,这酒能面不改色喝这么几口,甘某开始信你能千斗不醉了。”

    男子很豪爽,喝完之后再次将酒递给计缘,后者也不推辞,说了声谢谢之后就又灌了几口。

    “我这袋子里有烈酒十斤,先生不是有一个白酒壶嘛,只管灌满就是了。”

    “呵呵,壮士倒是豪爽,不过计某喝几口就是了,再说这么点酒也不够啊。”

    男子笑笑,还以为计缘的意思是这一袋酒不够他喝的,不多说什么,视线望向此刻正经过的一个送葬队伍,看着外边人群中披麻戴孝的身影,低声问了一句。

    “先生从墓丘山独自饮酒悲歌而回,是今晨去祭奠亲友了吧?”

    悲歌?我哪门子悲歌了?计缘觉得自己刚刚连吟带唱的或许不算欢快,但不至于悲伤吧。

    计缘不由哑然失笑,但也不好说什么,所以并没有回话,沉默稍倾后视线扫向汉子脚边的箱子,虽然看着模糊,但大致就是类似背箱的构造,和书生的书箱差不多,有的人带包袱,而有的人则带这种背箱,尤其方便个人带着贡品去祭祀。

    “壮士是才祭奠完的?”

    听到计缘的话,男子叹息一声。

    “哎,甘某几年没有来,不成想友人已逝,以后再来连月府城,就无人陪我喝酒了,哦对了,在下甘清乐,上荣府人士,如今算是四海为家,我看先生气度不凡,可否告知姓名?”

    男子边说边抱拳行礼,计缘抓着酒袋子也微微拱手,回道。

    “计缘,计策的计,缘分的缘,多谢甘壮士的酒了。”

    计缘说着站起身来,将袋子交还给了甘清乐,后者接过袋子起身回礼相送,见着计缘走出歇脚亭的时候,忽然觉得手中分量不对,摇晃一下才发现袋子中的酒水去了大半,刚刚看计缘好像也没喝得多凶,但一下子少这么多显然不是倒掉的,看着计缘出去的时候依然面不改色,甘清乐不由点点头。

    “好酒量啊!”

    甘清乐想了一下,将酒袋子挂回背箱一侧,然后弯腰单手一提,将箱子提起来背上,步履轻快地向着亭子外不远处的计缘追去。

    “计先生,先生若不嫌弃,容甘某同行一路,这大窖酒虽然在连月府都不算太有名,但在甘某看来不逊于一些名酒,原酿的十年窖烧滋味最醇,我可带先生去买。”

    计缘也并不厌恶此人,更对刚刚那酒很感兴趣,既然对方提及买酒的地方,他当然也乐得与人同行。

    连月府城距离墓丘山其实算不上多远,刚刚的歇脚亭本就已经处于两地中间了,所以哪怕并未施展什么神通妙法,计缘随着甘清乐一起步履轻快的前行,也在不到一个时辰之后到达了连月府城。

    还没入城中,熙熙攘攘的声音已经投过城门老远就传入计缘的耳中,当两人入了城中,满城的喧嚣全都涌入计缘的耳内,他能通过声音听出火热的市井气息,仿佛能看到远方的贩夫走卒与形形色色的人。

    同行的甘清乐虽然不是连月府人,但通过一路上的闲聊,让计缘知道这人对着府城挺熟悉的,而这半个多时辰的熟悉,甘清乐对计缘的初步感观也更加清晰,知道这是一个学识气度都不凡的人,更是有种令人想要亲近的感觉,对于这样一个人想请他帮忙领路,甘清乐欣然答应。

    “计先生,您是要直接去惠府拜访,还是先去打酒?”

    “先去打酒,计某身边从来不缺酒,如今没了可不太好受。”

    “哈哈,先生真性情中人,走,甘某请客!”

    能结交计缘,甘清乐因为友人早已离世的感伤也淡了许多,人生在世,除了许多得意的时刻,能结交形形色色相互看得顺眼的友人也是一大乐趣。

    天宝国同样是州府制,连月府城作为一府首城,当然算不得一个小城,计缘和甘清乐在城中走动,穿街走巷脱离繁华的大道,最后拐入较为冷清一条小街道,又入了一条宽敞但深邃的老巷子。

    远远望去,在计缘模糊的视线中,巷子尽头也就是巷子另一端的入口处,有一间门面,外头挂着一面大大的三角旗,以计缘的视线,哪怕还稍远,也能连看带猜的知道那是一个“窖”字。

    “先生,咱们到了。”

    甘清乐笑了一声,脚步明显加快,人还没走近店铺,大嗓门已经先一步喊出了声。

    “老姚,可备有上好的大窖酒啊,要十年醇的!”

    “甘大侠来了,当然是要多少有多少!”

    那边一个老者探出身子到巷子里,以同样响亮的声音回应,那笑容和嗓门就如同这大窖酒一样浓烈。

    计缘随着甘清乐一起到了店面前,这是一个一边有侧门,柜台则对着外头的小店,边上摆着一些竖木板,显然晚上打烊就会从内把木板一根根插好,店内没有其他伙计,就一个看着十分魁梧结实的老者,光站在店门口就是一股浓烈的酒香味扑鼻而来。

    “这是计先生,我专门带来照顾你生意的,可不能拿次品充好!”

    “看甘大侠说的什么话,就算我大窖酒的招牌还是要的,更何况是您带来的。”

    老者隔着柜台,在店内向着甘清乐和计缘行礼,两人也浅浅回礼,在三人的笑容中,计缘忽然转向另一侧的巷子外,外头的街道上此刻正有一支不算小的队伍路过,其内有车有马,也有许多侍女随从,更少不了骑着高头大马的护卫,其中竟然就计缘熟悉的人。

    甘清乐此刻也看着外头,回头看了一眼计缘道。

    “计先生先在这里打酒,甘某去去就回来。”

    “可是这队伍有异?”

    甘清乐回头看了看已经经过的队伍,再次看向计缘,他知道计缘是个聪明人,也不打算隐瞒。

    “刚刚队伍中有一名骑马的女官,名叫陆千言,是廷梁国一个了不得的女子,他随着队伍一起出现,想来这队伍也不简单,甘某跟上去看看,若有什么趣事,回来再同先生分享!”

    计缘当然也看到了陆千言,并且还知道廷梁国长公主楚茹嫣也在队伍的马车中,甚至慧同和尚也在队伍中,但他并未说破,只是对着甘清乐点头道。

    “甘大侠只管去,我先在这买酒便是。”

    “好,我只远远随行一会,很快会回来的。”

    说完甘清乐就走出了巷子,然后步态自然地朝着刚刚队伍离开的方向去了。

    “也是个爱凑热闹的……”

    计缘笑着喃喃一句,一边的老汉显然也听到了,笑着附和道。

    “甘大侠向来如此,对了,先生要打多少酒,可有容器?甘大侠的酒袋子我已经灌满了。”

    计缘回头望向店铺柜台内的老汉,笑着从袖中取出白玉千斗壶。

    “装……嗯,来一大坛吧。”

    计缘本来想说装满,可看了看这店铺内大小酒坛,加在一起也没有千斗的量,而且闻香味也知道其中有不少年份不够的,计缘喝酒是不算很挑,但有选择的情况下,当然买好酒。

    “好嘞,大窖酒一坛,先生您还是识货啊,这一坛酒芬芳盖一楼啊,您看,这一坛就得有四斤,都是十年以上的……”

    “不是这种一坛,而是那种。”

    计缘打断老汉的话,视线扫了一眼老汉提出来放在柜台上的小坛子,伸手指向了店铺后方,那边有两排常人大腿那么高的酒坛子。

    “啊?”

    “愣着作甚?难道不卖?”

    “卖卖卖,当然卖,当然卖,这坛子有些大,呃,先生在何处落脚,我装了板车帮先生送去?”

    “先算算多少钱,酒我自己会带走的。”

    看到计缘的微笑,老汉愣了一下,面露喜色,更加客气道。

    “这大坛子装酒六十斤,只多不少,童叟无欺,我算先生六十斤,您给千二百文,银子铜钱都成。”

    二十文钱一斤,就这酒的品质而言算是很公道了。

    片刻之后,店铺柜台上还摆着刚刚称完的碎银子,老汉则愣愣地探头看着巷子外,刚刚他把酒坛子挪到一侧门口,然后就见到付清钱的计缘直接单手将酒坛子抓了起来,就这么拎着离开了巷子。

    这一幕看得老汉瞠目结舌,这大酒坛连上坛子分量得有百斤分量,他挪动起来都废力,这儒雅的先生竟然有这把子力气,不愧是甘大侠带来的。

    然后老汉忽然反应过来什么,赶紧探头朝着已经看不到计缘的巷口方向吆喝一句。

    “先生,甘大侠说让您在这等着的~~!”

    声音传出,片刻后有计缘平静的声音悠悠传回来。

    “放心,计某找得到他……”

第621章 不准动

    拿着个大酒坛子当然不方便走路,而且也会引起街上行人的围观,毕竟计缘这可不是用板车拉着,就他的着装打扮而言此刻的状态确实比较受人瞩目,但润物细无声般的障眼法之下,计缘出了巷子到了外头的街上,却没有多少人注意他。

    轻轻一拍,酒坛子的封泥就被计缘拍了下来,一手拿着千斗壶,一手抓着大酒坛,里头的酒水自行化成一条小小的水龙卷,腾空蜿蜒着流入打开的千斗壶壶口,仅仅几息功夫,整个酒坛子就已经空了。

    “这坛子……”

    这么喃喃一句,计缘也没把坛子扔了,而是直接收入了袖中,他依稀记得那老汉说光坛子就得五十文,算是附送,哪怕不能退,之后还给那老汉也是好的。

    沿着这条街道的方向走了大概半刻钟,计缘就见到甘清乐步履匆匆地从相对方向回来了,对方似乎在思考事情,一时间还没留意到计缘,等看清的时候已经不过七八步的距离。

    “计先生?你怎么没在酒铺子那等着我啊?”

    “酒买完了,出来看看,对了,既然遇上甘大侠了,方才之事可有什么有趣的地方?”

    听见计缘这么问,甘清乐走近几步,余光扫过周围之后,低声对计缘道。

    “不瞒先生说,还挺巧的,我见着的那女子随着队伍去的也是惠府。”

    说话的时候,甘清乐眼神仔细盯着计缘,像是想从他身上看出点什么,他不是信不过计缘,而是这种巧合之下,一个江湖客的条件反射。

    “哦,那倒是巧了,不过那等队伍也不是小门小户能有的,惠府更是城中上层权贵,去去拜访倒也算正常,也好,计某也要去拜访,说不准还能照个面,那这便去吧。”

    甘清乐想了下点了点头道。

    “也好,我这便领先生去惠府,先生稍待,容我去取我的酒袋子。”

    甘清乐自认看人很准,从第一印象到简短接触之后,大概就能对一个陌生人有一个心中的定义,尤其是一起喝过酒后,同计缘接触时间不长,但此人绝非阴险小人,一起去惠府或许能找些乐子,哪怕没热闹可凑也乐得帮一把。

    “不用了,给你拿来了。”

    计缘取出那个皮囊袋子递给甘清乐,后者略微一愣,刚刚他好像没见着计缘哪里带着这个皮囊酒袋啊,看来是自己看岔了。

    惠府在连月府城不但是高门大户,惠老爷还是这连月府的知府,惠家老太爷也曾是京城的朝中大臣,只不过早已告老,更因为惠家有女嫁入皇宫,更是属于备受恩宠的皇亲国戚。

    两人没费什么工夫,就到了惠府所在的街道,一路过来的路上,计缘还没问呢,甘清乐自己就忍不住和计缘说了他之前看到的那个女人有多了得,在江湖上算是绝对的好手云云,但计缘顶多只是客气的应和一声,并无太夸张的反应。

    惠府门前,门庭十分气派,几个崭新的灯笼高挂,足有八个人护卫守门,外头更有两尊高大的石狮子,虽然处于相对繁华的街道,但府外相当范围内都没有任何摊位等物。

    “这惠府,比宰相府还要气派呢。”

    看到这惠府门庭的样子,在府门下人和整个惠府的气相,计缘忽然觉得他这么拜访,很可能是进不了惠府大门的。

    一边的甘清乐听计缘说了这么一句,便笑道。

    “计先生说得其实没错,纵然是京城宰相也得卖惠府三分面子,谁让家中出了个惠妃呢……”

    甘清乐话还没说完,那边府门处出已经有人喝问出声。

    “你们干什么的?为何久站惠府门前?”

    “哦,劳烦通报,就说甘清乐甘大侠专程来拜访惠老爷。”

    计缘一句话让一边的甘清乐愣住了,面向计缘“呃”了一声还没说话,守门的家丁已经再次出声。

    “义豪铁拳甘清乐?这位是甘大侠?”

    八个守门卫士在看过计缘后,视线全都集中到了他身旁的甘清乐上,那胡子的特征算是很明显了,之前只是下意识多看两眼,这会联系到名号,就立刻对上外貌了。

    甘清乐抽了抽嘴,看了一眼似笑非笑的计缘,没有拆穿,而是抱拳对着守卫道。

    “在下正是甘清乐,还望通报一声!”

    “甘大侠请稍后,我等这就去通报!”

    说着,一个守门卫士就匆匆进入府内了,就算这个甘清乐是假的,也轮不到他们来辨别,而且惠府也不是随便扯个名号,想混就能混进去的。

    “计先生,你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啊……”

    “我计缘既非权贵也非名士,还是借甘大侠的名头好使,放心,计某不会害你的,当然甘大侠若是”

    甘清乐低声询问一句,计缘则同样低声回道,前者倒也不是怕被连累什么的,但也有些哭笑不得。

    没过多久,之前入内通报的那个守门卫士又回来了,一起来的还有一个劲装中年男子,对方一出来就盯住了甘清乐,只是略一打量就确定了来者身份。

    “果然是甘大侠,甘大侠快快请进,对了,边上这位先生是?”

    “鄙人姓计,是随着甘大侠一起来的。”

    “哦,原来是计先生,请两位一起入内!”

    计缘和甘清乐当然不会推辞,一起随着来人入了惠府,这府邸中别致的亭台楼阁遍布,丫鬟下人成群,尽显权贵奢华做派。

    ……

    惠府的一间待客厅内,廷梁国长公主楚茹嫣以及随行女官陆千言就坐在这里,除了另有两名贴身侍女,还有一个身穿袈裟的和尚,正是慧同。

    哪怕年岁已经不小了,楚茹嫣依然光彩动人,身上非但没有什么岁月痕迹,反而更显风韵。

    但和之前来时的轻松气氛不同,此刻没有惠府的人在场,三人面色却有些严肃。

    “慧同大师,这里真的有妖气?”

    陆千言低声询问,视线的余光始终留意着待客厅边缘那几个惠府的丫鬟,而慧同嘴唇微微蠕动。

    “很淡很淡,我久在大梁寺菩提树下修行,蒙受道蕴佛荫,不会感觉错的,而且这妖气似乎还不止一股,有的细不可闻,有的若即若离,或许并非经常出现,或许极擅长隐匿,亦或许二者都有,实在难测。”

    “大师可否保长公主安全?”

    “善哉大明王佛!贫僧定会尽全力保长公主殿下平安!”

    楚茹嫣对着慧同嫣然一笑,她这个大龄未嫁公主虽然被不少人私下笑话,但她却并不在意,这一笑慧同却并无任何反应。

    “那此事是否该让惠老爷知道?”

    陆千言此言是问长公主的,后者微微摇头。

    “看看再说,首要之事是带着慧同大师入天宝国京师觐见那皇帝,反正那惠老爷马上就回来了。”

    正这么说着,慧同和尚忽然面色一肃,对着身边两人使了个眼色,二者立刻反应过来,恢复了平静,相互之间说说笑笑起来。

    “啊,这就是廷梁国长公主殿下吧,果然风采艳丽,我是女人看得都心动呢!”

    一个身段妖娆长相也显得十分明艳的女子对着几个下人一起进了客堂,视线在楚茹嫣身上停留片刻,再扫过陆千言后着重看向慧同。

    “这便是大梁寺高僧慧同大师吧?妾身便是在天宝国也久仰了!哦,忘了礼数,妾身柳生嫣,也有一个嫣字,见过长公主殿下,见过慧同大师!”

    女子笑盈盈的,行了一个万福礼,楚茹嫣贵为廷梁国长公主,根本用不着回礼,慧同则站起来双手合十,宣一声佛号。

    “善哉大明王佛,贫僧还礼!”

    “呵呵呵,慧同大师真生得俊秀,难怪长公主倾心于你……”

    女子过来,满面笑容的靠近慧同和尚,甚至想要伸手去摸摸慧同的脸,被慧同后退一步避过,同时一双佛眼深处有佛光闪过,虽然很淡,可眼前女子身上弥漫着妖气,只是这妖气几乎不会散出体表,若非慧同修得菩提明镜,根本照不出来的。

    ‘好生了得的妖怪,也不知道原型是什么!’

    “哼,柳夫人自重!”

    楚茹嫣可见不到这**挨近慧同,冷言出声,而一边的陆千言往前一格,就巧妙将柳生嫣隔开一些。

    这会,在惠府前院门口,计缘和甘清乐正随着惠家管事入内,他们当然不会去长公主和慧同所在的客堂,但也不会被怠慢,只不过这时候,计缘脚步顿住了,视线扫向惠府某处。

    “计先生,怎么了?”

    “呵呵,成了狐狸窝了,我倒是过分高看你们了!甘大侠,你信这世上有妖么?”

    计缘本还打算混进来徐徐图之,此刻倒是觉得暂时没必要了。

    “啊?”

    一边的甘清乐还没反应过来,忽然发现计缘身形变得模糊,好似拖着烟絮一般向着惠府一个方向离去,而自己的动作却异常缓慢,抬个手都好似慢动作。

    等甘清乐身子一振清醒过来的时候,眼前的计缘已经不见了。

    “甘大侠,这边请。”

    那管事依然笑呵呵的,似乎没有察觉到计缘离开,甚至给甘清乐的感觉是他不记得有计缘这么个人。

    ‘乖乖,这计先生了不得啊……’

    在甘清乐心中震撼的时候,惠府那边的一个客堂内,柳茹嫣眼神深处冷芒一闪,外在却依然客气,隐晦的一展身子,笑盈盈绕开陆千言走到一边。

    “妾身呀,就是来见见要进宫的高僧,再来瞻仰一下长公主风采,老爷马上就回来了,我呀……”

    这话还没说完,却被一个平和的声音打断。

    “那狐狸在哪?是在皇宫中么?”

    柳茹嫣猛然转向身后,一身宽袖青衫的计缘正站在那里,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鄙人计缘,想来你应当听过我的名号,嗯,敢动一下神形俱灭。”

    这句话以平静的口吻从计缘嘴里说出来,却有言出法随的可怕威力,柳茹嫣瞳孔剧烈收缩,在真正看清计缘之后,浑身如入冰窖,被吓得四肢如铅,别说动了,大气也不敢喘。

第622章 看戏

    在计缘出现的时候,待客厅中站在外侧的一些丫鬟下人,乃至长公主楚茹嫣的两个贴身侍女都轻柔地软倒在地,显然是昏睡了过去。

    柳生嫣嘴唇抖动几下,很想开口说点什么,但计缘在别人面前有多平和亲善,在她面前就有十倍百倍的恐怖,强烈到窒息的恐惧之下,柳生嫣只敢站定不动,眼神对着计缘那一双仿佛看穿一切的苍目,心中根本升不起任何侥幸心理,因为只是一眼,她就已经十分确定,眼下是计缘本尊在此。

    计缘看柳生嫣的反应,觉得还算满意。

    “看来你果然认得我。”

    虽然在计缘如今却是算得上比较有名,但其实知道他的人依然不算太宽泛,仙道之中除了接触过的那些,其他人知道计缘大名的不多,和计缘交好的也不会随便去乱宣传,大贞神道不过是一国神道而已,而撇开老龙一脉的关系不提,妖怪中能清楚认得计缘且对他畏惧如此强烈的,也就是天启盟之流了。

    “是计先生!”“计先生!”

    楚茹嫣、陆千言和慧同三人在惊愕过了以后,都发出略显惊喜的声音,计缘看向他们,朝着他们点了点头,视线又回到柳生嫣身上。

    “只是不让你动,话还是可以说的,那狐狸是否在宫中?”

    但计缘相信柳生嫣肯定知道他在问什么。

    “回,回计先生的话,妾身,不知道您在说什么,妾身久仰先生大名,知晓先生是有好生之德的仙道高人,对我妖族并无多少偏见……”

    “你的幻法确实尚可,但在计某眼中,依然掩盖不了戾煞之气,你既然了解我计缘,当知道你这种妖怪,计某是容不下的,但你若老实回答我的问题,计某也可放你一条生路。”

    柳生嫣眼神微微一闪,下意识捏紧了裙摆,计缘也不管她时不时内心在挣扎什么直接装作从没见过尸九的状态问道。

    “计某今次路过天宝国,本是凑巧来寻美酒,没想到能见着这惠府内的隐晦妖气,除了你的妖气之外,还有一股略显熟悉的淡淡妖气,应当是当初照过面的某只狐狸,当初我计某人极少在世间走动,那狐狸却一眼认出我,想来和涂思烟也有些关系。”

    计缘带着回忆自语几句,然后忽然再次看向柳生嫣,语气三分真三分假再有四分诈地问道。

    “你们这些狐狸究竟在搞些什么名堂?是只有涂思烟一个是玉狐洞天来的,还是全都来自那里?”

    柳生嫣心中微颤,面上却微微一愣。

    “涂思烟?妾身并不认得啊,至于玉狐洞天,那里是我狐族圣地,远在西域岚洲,更缥缈无踪,妾身哪有资格去那里,若是能去玉狐洞天修行,何苦委身嫁给凡人求存……先生,我……”

    “倒是会装,既然你说计某有好生之德,那计某便削去你的道行,将你重新贬为一只懵懂狐狸,放归山野如何?”

    从来只听过诛杀妖物,或者重伤妖物,从没听过能削去妖怪道行变回一只野兽的,但这种话从计缘口中说出来,有一种莫名的信服力,柳生嫣的恐惧在此刻徒生百倍。

    计缘口中这种轻描淡写的“网开一面”,听在柳生嫣耳中,远比什么就地诛杀甚至抽魂炼魄更可怕,而随着话音落下,计缘左手微微抬起,拇指扣住弯曲的无名指,三指平伸朝向柳生嫣,可怕的天道气息显现,以此印遥遥向着她一指。

    计缘的动作看似轻柔缓慢,实则仅在一瞬,有种时间错位的感觉,柳生嫣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发出一声惨叫。

    “啊~~~”

    刚刚锦衣罗裙艳丽动人的女子,此刻抱着头痛苦地蜷缩在地上,身子不断地颤抖着。

    “不,不要,不要~~~我不要变回狐狸,不要啊~~~~”

    柳生嫣感受到自己真的变回了一只野狐,在毫无遮蔽的山巅面对无尽雷云,元神和意识好似分离,前者在一边旁观,后者懵懵懂懂痴痴傻傻,除了想着吃蛇虫鼠蚁,更有面对天雷的天然恐惧,这恐惧袭来,犹如无尽的黑暗和无穷的未知。

    “轰隆隆……”

    天空雷霆炸响,山巅的狐狸“呜吖~~~”地尖叫起来,这一刻,好似受到这天雷的影响,元神的清醒正在逐渐散去,意识上的浑噩越来越明显,这是一种比死亡可怕无数倍的感觉……

    下一刻,柳生嫣猛地一抖之后清醒过来,身子还在瑟瑟发颤,眼神带着茫然和未减的恐惧,待客厅中的一切。

    良久之后,柳生嫣终于回神,然后起身跪在地上,面上冷汗直流,也顾不上能不能动了。

    “计先生,妾,妾身确实失手做过一些错事,但,但是真心向善的虔心修行的,求您不要将我贬回狐狸,就算杀了我也好啊!求先生发发慈悲,还有慧同大师,大师,妾身可有怠慢你们,求大师为妾身求求请!妾身不想变回野狐,妾身不想变回野狐啊!”

    柳生嫣双目流泪,跪在地上既求计缘也求慧同和尚,面上哭得梨花带雨,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刚刚的感觉太真实了也太可怕了。

    “善哉大光明佛,柳施主,还是回答计先生的问题吧。”

    慧同一声佛号后退开一步,他不知道刚刚这狐狸精怎么了,但绝对被吓坏了,而此刻计缘的声音再次传来。

    “先从计某最初的问题说起吧,那狐狸是否在皇宫?”

    柳生嫣双掌死死抓着地面,一咬牙抬头看向计缘。

    “涂韵就在皇宫,化名为惠小柔,名义上是我的女儿,如今是天宝皇帝极为宠爱的惠妃……”

    “原来这狐狸叫涂韵啊,看来果然和涂思烟一个路数。”

    计缘故意在柳生嫣面前如此自语,好似他才知道涂韵这名字,实则早就从尸九那知道了。

    ……

    大约又过去一刻钟,惠远桥从府衙回来了,才进府门就迎面撞见了府中管事。

    “老爷,您回来了?”

    管事行礼过后,惠老爷赶紧询问情况。

    “如何了?”

    “回老爷,夫人亲自接待了廷梁国长公主和慧同高僧,相处十分融洽,此外还有江湖名侠甘清乐也前来拜访。”

    “嗯,我去见长公主和慧同高僧。”

    惠远桥虽然也隐约听过甘清乐的名号,但毕竟只是一个江湖武夫,他也算不多在意,若是平常或许会见见,今天则直接就奔着楚茹嫣那边去了。

    来到待客厅外,惠远桥整理过衣衫之后才入内,表现出步履匆匆的姿态,进去第一眼就看到了俊秀非凡的慧同和尚,然后紧接着看到光彩动人的楚茹嫣,不由眼前一亮,之后才注意到自己的夫人和陆千言。

    “惠远桥见过廷梁国长公主殿下,见过慧同大师!二位真是闻名不如见面,见则惊为天人啊!”

    “见过惠知府!”“老爷!”

    几人都起身行礼,惠远桥不敢怠慢,以礼相待之后更是安排起膳食,更亲自说明入京的行程,这慧同大师是天宝国太后让皇帝请来的,可不能怠慢了。

    同一时刻,在另一处相对小一些的待客厅内,甘清乐和才回来没多久的计缘坐在这里,虽然同样有人伺候茶水,但待遇可就差远了。

    “甘大侠,你的名号好像也要不到多少面子啊,这惠老爷都回来这么久了,都不抽空露个脸?”

    甘清乐虽然已经知道计缘非凡,但恭敬许多的同时也没过分拘谨,此刻也笑着回道。

    “人家是大官,我一个武夫本就入不了他的眼,何况今天还有贵客。”

    说这话的时候,惠府又有管事进来,人才入内就满脸歉意道。

    “甘大侠,实在抱歉,府上还有贵客,老爷十分想来见见大侠,但脱不开身,不过他已经命我准备好酒好菜,大侠若是不嫌弃,就在府上用膳吧!”

    甘清乐刚要说话,计缘直接开口了。

    “好好,如此就多谢惠老爷的好意了。”“呃,是啊,多谢惠老爷好意!”

    “甘大侠不嫌弃就好,请随我去膳堂,请!”

    管事前头领路,甘清乐后面低声问计缘。

    “先生,您到底有什么打算?”

    “嘿,先填饱肚子,不吃白不吃,随后我们一起入京,计某带你看场好戏。”

    “什么好戏?”

    甘清乐忍不住好奇继续问道,他现在有种身入神怪故事中的兴奋感,这一刻,他的胡子在计缘法眼中呈现微弱的红色,但后者并未提及,而是以微笑回答道。

    “呵呵,今日惠府贵客是廷梁国长公主,以及大梁寺高僧慧同大师,咱们跟着一起上京,看慧同大师驱除皇宫邪祟和妖物。”

第623章 觐见

    甘清乐也不问计缘凭什么人家上京城能带着他们了,反正这计先生在他心中已经是个会法术的高人,定是能做到很多常人做不到的事情。

    虽然惠远桥没见甘清乐,但这个接待他们的管事做事很到位,显然明白如甘清乐这种江湖上有名望的大侠还是怠慢不得的,所以两人被带到了一个一间能摆下三个桌子的膳堂,但里头只有一张大桌,上头摆满了菜肴,有鱼有肉十分丰盛。

    “两位请在这里用膳,但今日府上有要事,不方便留宿,膳后会有人专程驾马车两位去客栈开两间上房。”

    “哈哈哈,李管事客气了,府中有贵客,我们叨扰已经不好,天色尚早,吃完我们自己离去便是,用不着劳烦了。”

    李管事拱了拱手。

    “谢甘大侠没有怪罪,也请计先生海涵,请用膳,有事只管传唤下人便是,李某先行告辞。”

    甘清乐和计缘一起回礼,目送这管事离开,随后计缘直接关上了门,回头看向大桌上的丰盛菜肴。

    “真是大户人家啊,这么一桌子菜说上就上,那我们还客气啥,甘大侠,坐下吃吧。”

    “哈哈,确实丰盛,先生请!”

    两人大快朵颐,甘清乐即便在计缘面前吃饭也没多少包袱,一张嘴一次能塞下好多菜,有些菜肴用筷子不方便就直接上手,而计缘虽然始终用筷子,但看着斯文吃起来毫不含糊,大肉和菜肴在计缘碗中和米饭一起送入嘴里,就像是在吃面一样,伴随着轻微的“滋溜”声快速消失,看得甘清乐都瞠目结舌。

    “呃嗝~~~~呃,吃不下了……先生,您太能吃了,比不过,比不过……”

    甘清乐揉着肚子瘫在椅子上,他是头一次见到一个人能吃的比他还多的,这么一桌子菜起码够十几个人吃,愣是大半都让计缘给解决了,光从这饭量上看这就不是个凡人。

    “计先生,您刚刚说当今皇上身边有真的狐狸精?”

    甘清乐武功不俗,知道周边没人偷听,而且这计先生之前也说了房间里聊天随便聊都没事,所以这会还是再次接着吃饭时候的话题聊。

    计缘用自己的千斗壶倒着酒喝着,桌上原本的酒也就甘清乐那边还有半瓶,听到对方的问题,抿了口酒点头道。

    “不错,是化了形的千面狐狸,名叫涂韵,道行算不得浅了。”

    “那妖怪要害皇上?”

    微微醉酒的甘清乐也又给自己倒了些酒,喝了一口。

    “天宝国皇帝有紫薇之气在,纵然是妖物也不敢轻易害他,否则必遭不可测的反噬,但她要做的其实也不光是想害了天宝皇室的性命,而是要上腐紫薇之气,中搅仕林军参,下乱耕生烟火,以腐蚀天宝国气数……”

    计缘看着甘清乐一脸听不懂的表情,似乎脸上写满了“说人话!”,想了下补充道。

    “用常人的话说,就是要让天宝国大灾大乱,陷入国破家亡民不聊生且魑魅魍魉丛生的世道。”

    “什么?这还了得?”“砰……”

    甘清乐一下清醒过来,身子随着喝声站起,肚子都顶到了圆桌,令桌子好一阵晃荡。

    “这狐妖嫁入皇宫已经好几年了,天宝国皇宫中应该也是有人察觉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所以有人请了廷梁国大梁寺的慧同大师前来,去往宫中驱除邪祟。”

    甘清乐身上青筋一鼓,真气浑身流窜,体内酒气被驱散不少,整个人更加清醒,皱眉坐回椅子上。

    “这慧同大师很厉害?”

    “算是佛法高深,大梁寺有一株菩提树,当年有佛门明王与仙修在树下论道,慧同大师长年在菩提树下修行,受益无穷。”

    “那慧同大师去除妖,定是万无一失咯?”

    计缘笑了。

    “慧同大师佛法是高,但这是佛门心境上的造诣,他才多少岁啊,其人佛法上限虽高,可法力却只能慢慢修持,绝对及不上涂韵这狐妖的。”

    “啊?那如何是好啊!”

    甘清乐大急,随后忽然看向计缘,面上露出喜色,自己真是灯下黑了,眼前不就有高人吗,而且计先生轻描淡写的态度,怎么看都没把那狐妖放在眼里,只是还没等甘清乐说话,计缘就率先讲出来了。

    “慧同大师力有未遂,当然需要人帮助,甘大侠武艺高强义气冲天,正是那相助之人。”

    “我?”

    甘清乐愣了。

    “计先生,您是不是弄错了?”

    “没弄错,计某看人还是挺准的,甘大侠的血十分特殊,能帮得上忙的,再不济也有计某在呢。”

    计缘这么说,甘清乐才稍稍放心一些,随后甘清乐忽然想起一则听闻,据说大梁寺慧同大师虽然看着年轻,但其实已经七老八十了,这还叫岁数小?

    ……

    楚茹嫣和慧同等人只在惠府住了一天两夜,随后来时的车队就重新启程,不过这次惠远桥一同随行上路,还带上了一些准备献给皇室的东西,车队的规模也更大了一些。

    在这大队人马一路行向天宝国京城的时候,退了酒坛在离去的计缘则和甘清乐则在后面跟着,计缘在路上和甘清乐了解天宝国的情况,更沿途观气,算是在心中对天宝国留一个印象。

    一路上山惠远桥也不敢多耽搁时间,加上楚茹嫣和慧同和尚也希望尽早入京从不抱怨,他们几乎是将一切能赶路的时间都用上了,仅仅半个月就从连月府赶到了京城外,随后半天也不耽搁,在同一天下午就入住了距离皇宫不远的驿站。

    计缘和甘清乐自然没有同样的待遇,但二人连客栈都没住,就直接在皇宫外的钟楼上将就,这里既能看到皇宫也能看到驿站,算是个不错的位置。

    夜幕降临,驿站那边有好酒好菜接待,等着大梁使团明天早朝觐见,而计缘和甘清乐则在钟楼上啃着干饼子。

    甘清乐此刻就望着皇宫方向,远远能见到皇宫城墙上巡逻的禁军,转头的时候发现计缘却望着城中另一个位置。

    “计先生,您看什么呢?”

    “我看城中庙司坊方向,果然神光不稳,看来传言非虚。”

    “什么传言?”

    甘清乐这些天都和计缘在一起,不记得有什么特别的传言啊,计缘看看他,叹了口气道。

    “入城的时候我远远听到有其他外地人士入京在聊着,说好几年前天宝国皇帝册封了新城隍。”

    “皇帝能真能册封城隍?”

    甘清乐这几天也听计缘说了不少神怪之事,知道城隍可不光是泥塑的。

    “皇帝自然没那敕封鬼神的能耐,但能派人捣毁旧神神像,命百姓供奉新神,阴司法度最是森严,鬼神不涉人政,若不想冒着动荡人道的危险找皇帝算账,城隍在数次托梦皇帝后,也得吃这个哑巴亏,要么数十年内度让神位,那么用名不正言不顺的方法继续把持阴司,新神未成,则抽其香火愿力,使其神躯不生,或者频频托梦周边百姓,令多敬畏,让民间请愿。”

    计缘说到这就叹了口气。

    “哎,城隍大神多是贤德正神,虽对魑魅魍魉邪祟之流绝不拘泥于手段,但此等神位交替之事,除非确认有妖邪作祟影响,否则不屑用下作手法苟延残喘,大多宁愿转为阴司主官,亦或者金身法体斩断神台遁走外方另寻道路。”

    “那,城隍没看出来?”

    甘清乐带着忧心询问一句,计缘无奈道。

    “若看出来了,也不会是现在这样了,涂韵乃是得玉狐洞天真传的狐妖,若是在正道场合,本是可以正正当当被尊称一声狐仙的……此事不再多想,计某来时就料到他们不会不对付京师城隍大神这眼中钉肉中刺的,好了,睡吧,明天廷梁使团就入宫了。”

    早上五更天左右,廷梁国使团就已经路过钟楼入了皇宫,而一些天宝国京城的官员也陆陆续续进宫准备早朝了。

    在甘清乐还在睡觉,天色还不算明亮的时候,侧躺在钟楼内的计缘已经缓缓睁开了眼睛,耳中隐约听到宫廷太监嘹亮的宣喝声。

    “传,廷梁国使团,入殿觐见~~~~~”

    声响传出金殿,外头的禁军也复述传递同样的话语,片刻之后,细心打扮过的楚茹嫣和换上宝贝袈裟的慧同和尚就一起跨入了金殿,一步步走向殿厅中心,天宝国文武百官全都看着这一男女,不乏微微的赞叹声,廷梁国长公主光彩动人,而大梁寺高僧更是俊秀又庄严。

    “妾身廷梁国楚茹嫣,拜见天宝上国皇帝陛下!”

    “贫僧大梁寺慧同,拜见陛下!”

    两人一前一后行礼,上头龙椅上正值中年的皇帝也是心中略觉惊艳。

    “两位不必多礼,抬手起身说话。”

第624章 作乱的是狐狸

    皇宫金殿内显得很安静,在楚茹嫣和慧同都收礼之后,龙椅上的皇帝饶有兴趣的看着慧同和尚,整个金殿都在等着皇帝说话。

    “即便孤久居天宝国京城,大梁寺的大名在孤这里依然响亮,城中法缘寺方丈曾言,大梁寺乃是佛门圣地,慧同大师更是大德高僧,今日一见,大师比孤预想中的要年轻啊,莫不是真的返璞归真?记得殿中有位爱卿说在多年前去大梁寺见过大师,也不记得是哪一位了。”

    皇帝说话的时候扫视文武群臣,在文臣中有一人越众而出,行礼回应道。

    “回避下,正是微臣,去年春宴上提及过,没想到陛下还记得。”

    这位大臣双鬓花白,胡须有小臂这么长,一副温文尔雅的样子。

    “哦,是刘爱卿啊,刘爱卿,可还记得慧同大师啊?”

    天宝国皇帝其实有些不太相信眼前的和尚就是大名鼎鼎的高僧慧同,这看着也过分俊秀年轻了,虽然慧同大师“美”名在外,但这和尚怎么看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吧,说年不过弱冠都合适。

    这位刘姓文臣面向慧同拱了拱手,再次面向皇帝。

    “回陛下,三十多年前微臣做事出了差错,深陷囫囵,随后被发配边境田海府,曾在此期间去过廷梁国同秋府,在大梁寺住宿三天,见过慧同大师,大师风采同当年一般无二。”

    “三十年……”

    皇帝不由喃喃复述,这个臣子在众多文臣中能力不上不下,存在感也不强,但绝对不敢对自己说假话。

    “三十年……”“这大师看着真不像啊……”

    “哎呀,那是真高僧了啊!”“这和尚到底多少岁了?”

    殿内文武众臣都忍不住低声议论,视线频频看向慧同和尚,就连明丽动人的楚茹嫣都没多少人关注了。

    “善哉大明王佛,不过是色身皮囊而已,陛下和诸位大人切勿着相。”

    皇帝这会对慧同的态度也稍有变化,较为认真地询问道。

    “慧同大师,宣你来京是母后的意思,皇后两度小产,身边护符宝器碎裂,常常被噩梦吓得夜不能寐,母后曾几度梦见神人托梦又道不清梦中之事,觉得皇宫中或许有邪祟,也请过一些法师高僧做法事,但并无多大效果,所以就宣你来京了。”

    一边的楚茹嫣眉头皱了皱,虽然并没有说话,但她很不喜欢天宝国皇帝口中的那个“宣”字,大梁寺毕竟是廷梁国的,这天宝国皇帝的口吻听着就像是自家臣民一样,虽然都叫你们天宝上国,但她身为廷梁长公主听着很刺耳。

    皇帝的话只是暂时一顿,然后继续道。

    “以大师看来,宫中可有邪气啊?”

    慧同和尚抬起头,直视皇帝,双手合十一声佛号。

    “善战大明王佛,贫僧尚须看过再言其他。”

    慧同和尚嘴里是这么说,但一双菩提法眼之下,天宝皇帝的紫薇之气和纠缠在身上那淡不可闻的妖气都能看得出来,若事先不了解宫中情况,他或许还可能忽略,但有惠府的事做背书,慧同就不可能看错了。

    “嗯,也好,退朝之后同去见母后吧。”

    之后就是天宝国朝政之事,慧同和长公主楚茹嫣暂且退下,等待后续宣召。

    大约一个时辰之后,太阳已经高挂,而处于宫廷一处休息室中的慧同等人终于等到了新的召见,这次陆千言也能跟在身边了。

    等慧同和楚茹嫣等人到永安宫,见到了宫中的太后,一起在那的除了皇帝,还有皇后和其他几个妃子,惠妃也在其中。

    永安宫内,保养得十分不错的太后和皇帝一起坐在软塌上,其他嫔妃则坐在一侧的椅子上,太监宫女以及侍卫站立两侧。

    楚茹嫣和慧同已经行过礼了,老太后正上下端详着楚茹嫣和慧同和尚,面上显露惊艳之色。

    “早听闻慧同大师生得俊俏,今日一见果然如此,大师,听说早朝的时候你讲需要在皇宫多看看,你来永安宫的时候,哀家命人带你稍稍转了一下,大师可有所获?”

    慧同和尚依旧是一声佛号,面色平静恬淡。

    “善哉大明王佛,回太后的话,贫僧已经窥得一丝不详。”

    “哦?快快道来!”

    太后精神一振,立刻催促了一句,一边的皇帝和嫔妃也都各有反应,而惠妃表面上带着好奇,眼神却带着玩味,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个外邦和尚,慧同的名头她也听过,确实俊秀,看着就馋人。

    “太后,陛下,还有诸位娘娘,贫僧所见的是妖气残余,十分隐晦浅显,几乎能骗过鬼神,若非贫僧修得菩提慧眼,也不能笃定。”

    皇后早已经受尽惊吓,此刻更是抓紧了裙摆,忍不住带着一丝恐惧出声询问。

    “妖?是什么妖?”

    慧同双手维持合十,面色也始终平静,嘴唇微微开闭。

    “色身之像纳身中万千之气,驾驭得法则变化更盛,然五行之蕴未必能消,贫僧所见余迹撩骚,现之为金行,亦有浅鸣回荡,为毛虫之兽。”

    “慧同大师,可否说得明白些?”

    这些话说得玄之又玄,太后听着就觉得很有深意,心中并无不耐烦,下意识压低声音询问着。

    “回太后的话,以上种种虽然依旧有不止一种可能,但贫僧以为,此妖,是狐狸。”

    慧同的菩提慧眼确实看到一些痕迹,但他之所以能说得这么详细,也是因为事先已经知情,有一部分反推的意思在里头。

    但在慧同说完之后,惠妃心中猛然一惊,差点忍不住眼里射出寒光,还好及时微闭双目掩饰过去,做出同其他娘娘一样的惧怕状。

    其他人也略觉悚然,这慧同大师的话音平静有力不急不缓,好似说出来就有确信它是事实,也使人产生一种信服感。

    “大师可有对策?那妖物藏身何处,可会害人?皇后小产是否与妖物有关?”

    “太后莫急,那妖物若想要直接害人早就动手了,贫僧这里有一些念珠,赠予诸位暂且防身,有宁心安神之效,也能驱除邪气。”

    慧同说着从袖中取出一串串比手腕略粗的念珠,其上的佛珠比寻常佛珠要细小一些,并且几串念珠的珠粒大小也有差异。

    “此念珠上的佛珠乃是我大梁寺菩提树的落枝打磨,又经由我大梁寺佛法洗礼,还请皇上、太后以及诸位娘娘现在就带上,贫僧为你们念经加持。”

    一名老太监端着托盘走到慧同面前,后者将手中的几串念珠放上去,在包括侍女太监在内的所有人眼中,这些念珠上有明晃晃的佛光流动,一看就是宝贝。

    老太监小心地将托盘端到皇帝和太后面前,二人相互看了一眼。

    “母后先选。”

    皇帝这么说了一句,然后看着太后挑选了其中一串,随后自己也挑了最顺眼的一串,念珠才一入手,之前听到妖物信息的心悸和烦躁感就立刻下降了不少。

    大约十几息之后,皇后和几个妃子都取了念珠,皇后的焦虑神色也明显有所改善,迫不及待地将念珠带上了。

    “还请诸位带上念珠。”

    慧同说话的时候,视线扫过皇帝和太后,也扫过其他妃子,看似一视同仁,但实则对惠妃多留意了几分,只是面上看不出来而已。在慧同视线中,包括惠妃在内,所有人都带上了佛珠,而惠妃白皙的手腕戴着佛珠看着一点事都没有。

    “善哉大明王佛,玄妙参禅无量法,慧身应菩提……”

    低沉的佛经声在永安宫响起,僧人念经声好似不断绕梁回荡,反反复复在宫殿中穿梭,明明只有慧同一人念经,却好似有一寺僧众共同念诵,室内升起一种明亮感,手中佛珠都有流光闪动。

    良久之后,慧同念完佛经,室内余音却久久不散……

    ……

    大半个时辰之后,今日这场不算正式的法事结束了,慧同和尚和楚茹嫣也一并回到了驿站之中,之后将会准备真正盛大的法事。

    披香宫中,一脸笑容的惠妃也回到了这里,然后关上宫门屏退多余下人和太监,只留两个贴身宫女在身边。

    直到这一刻,惠妃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去,并且立刻将右手上的佛珠摘下摔在地上。

    伴随着“滋滋滋……”的轻微响声,慧同原本白皙的手腕上,此刻却诡异的出现了一片焦痕。

    “死秃驴,没想到还有些道行!”

    “娘娘怎么办?”“需要去杀了这和尚么?”

    惠妃眼中冷芒闪动,一边搓揉着右手,一边咬牙切齿道。

    “通知那几位,我要和尚死在驿站,还有那个楚茹嫣,也要一起死,但她的死最好能让廷梁国难堪,怎么做不用我教了吧?”

第625章 不会跑了吧

    楚茹嫣、陆千言和慧同和尚三人随着一起进宫的使团正赶回驿站,在路上,陆千言骑着马随着护卫保护车驾,而楚茹嫣就忍不住在马车里询问慧同。

    “慧同大师,刚刚宫中的情况究竟怎么样?”

    慧同和尚皱眉摇头。

    “那狐妖好生了得,带着菩提佛珠面不改色,比贫僧想象中的还要厉害。”

    “那佛珠对妖怪无用吗?”

    楚茹嫣也紧张起来,此刻他们不知道计缘在哪,虽然可能性很小,但万一计先生没跟上来呢。

    慧同和尚面色依旧平静。

    “善哉大明王佛,我以大梁寺这些年观佛法道蕴之像所创的真经加持菩提念珠,没那么好消受的,看着没事不一定真的没事。”

    说着,慧同看向楚茹嫣道。

    “这妖孽定会很快对我们下手,但计先生一定已经在城中,今日我并未直接拆穿她真面目,一来忌惮她,怕她破罐子破摔,二来,其顾着这一层身份,多半就不会亲自出手,最好将另外几个妖魔也引来,长公主殿下,今夜切不可入睡。”

    “嗯!不若今晚我就与大师在静室中一同参禅吧。”

    慧同和尚眉头一皱,还是点头答应了下来,也让楚茹嫣露出笑容,而车外头,陆千言视线不断在街道人群中游曳,心态远比车内的人紧张,江湖高手她交手过的多了,妖怪还是头一次。

    时间渐渐入夜,街头巷尾的行人早已经全都回家,因为皇城宵禁的关系,驿站外的几条街上空无一人,显得十分寂静,在这种时刻,有一道道墨光划过夜色,这光极为细小,好似融于天地更融于黑夜。

    一些街头、处处墙角、某些地面、还有一些空中,这些细小的墨光以钟楼为中心,移动的轨迹划出一朵散开的花,将包括皇宫在内的半个京城都笼罩其中。

    京城靠近皇宫也是最大的那个驿站中,楚茹嫣和慧同坐于静室内低声念经,室内外一些关键位置已经摆放了佛门法器,虽然相信计缘,但慧同也不能不做自己的准备,毕竟面对的可都不是小妖小怪,甚至可能还有魔头。

    两人的念经声都极为虔诚,慧同甚至能听出楚茹嫣口中经文也隐约带出佛音回荡,这是极为难得的。

    整篇经文念完,两人声音也暂时停了下来。

    “长公主金枝玉叶也能念诵出淡淡佛音,实在与佛有缘。”

    楚茹嫣笑了笑。

    “大师不会是想劝我出家吧?”

    慧同摇头。

    “出家乃是个人之意,心向我佛也未必需要出家。”

    楚茹嫣眼神闪烁,俏皮一句。

    “那就好,茹嫣可是心有**的,不适合出家!”

    这话让慧同后头的话语都为之一滞,说不出什么话来了,也就是这时候,有几道墨光滑入室内,直到接近三丈之内慧同才发现,顿时心中一惊。

    “谁?”

    喝问的同时,双掌合十相击。

    “砰~”的一声,带起一阵浪涛似的佛光,但那墨光却好似在佛光中游泳的小鱼,荡漾一下就并未被带飞。

    “那和尚,别动手!”“自己人!”

    “我们一边的!”

    一下子几个方向同时有或稚嫩或清脆的声音出现,墨光也显现出真正的形态,竟然是几个隐约透着灵光的文字飘荡在空气中。

    “和尚,大老爷命我们布阵呢!”“没错,大老爷就是计先生。”

    “周围好大一片我们都准备好了,大老爷说今夜必有妖孽前来,除了我们,还会有人来帮你们的,但这只是前戏,好戏在后半场!”

    慧同精神大振,这些字灵韵极强,也能感受到计先生那种道蕴气息,从话语内容和自身状况都能证明他们所言非虚,他暂时压下对这些文字生灵的惊叹,询问着今夜的事情。

    “先生说的后半场是什么意思?”

    几个文字各自闪过墨光。

    “那我们怎么知道?”“就是,大老爷高深莫测,一会就知道了呗。”

    “还是个和尚呢,这点耐心没有!”“不说了,布阵。”

    “嗯!”“好!”“走咯。”

    几道墨光一闪,刹那间拖着淡淡的轨迹消失,并且迅速淡化,几息之后连慧同的菩提慧眼都难辨踪迹。

    楚茹嫣在一旁看着只觉得分外神奇。

    “大师,这些字为什么会说话,都成精了吗?”

    “嗯,当属精怪一类,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但文字成精确实闻所未闻,但知道计先生有后手就安心多了。”

    钟楼上,计缘和甘清乐站在屋顶,看着远方空旷寂静的街道,后者因为强烈的紧张和亢奋,本就如钢针的胡须绷得更加夸张,头发和胡须都隐约透着红色。

    “先生,妖怪来了没有?我们这么站着,妖怪不会发现我们吗?”

    计缘伸手指向城中几处,淡淡道。

    “已经来了,有两个,没有魔头,都是妖物,这里是大阵阵眼,他们看不到的。”

    说着,计缘看向甘清乐。

    “甘大侠,大阵会削弱妖魔,但妖魔与凡人武者不同,与之交手多加小心。”

    “先生放心!”

    说完这句,甘清乐深吸一口气,从屋顶纵跃下去,以轻功借力直奔驿站,而计缘也如一片树叶一般随风飘落,几步之间就越走越远,但他没有走向大阵内部,而是走向了城外方向。

    其实来的并非只有两个妖怪,这两个入了阵内的反而是最羸弱的两个,在京城外还有一个妖怪和一个魔头,正在官道上静观城中变化。

    驿站外,两个宫装打扮的女子走到驿站外,却发现这里连个守卫都没有,慧同和尚正坐在院中看着她们,背后一左一右站立的是陆千言和甘清乐。

    “善哉大明王佛,妖孽不请自来,就由贫僧超度你们吧!”

    “砰~”

    慧同双掌一合佛光如浪,这浪涛居然扭曲了周围屋舍街道,好似如今不是在京城,而是在波涛汹涌的大海上,两个女妖根本站都站不稳,下意识想要飞起来,却发现跳跃起来之后却无法悬浮,飞举之术竟然施展不出。

    一根银色禅杖从后院飞来,被慧同稳稳抓在手中。

    “孽畜自入瓮中,受死!”

    慧同手中禅杖一抖,整个人“呜呜~”舞动一下禅杖,率先跃起,狠狠朝着驿站外打去。

    “轰……”

    哪怕两个女妖快速反应过来直接跃开,却依然被佛光扫到,有一种灼烧的刺痛感,而此刻陆千言和甘清乐一左一右攻来,江湖高手的武功招式都炉火纯青,而此刻他们身上有明王法咒加持,出手威力也超过往常。

    慧同和尚一直在念经,阵阵佛音令两个女妖极其烦躁,甚至头部刺痛,手中的禅杖也不停下,不时就朝着女妖处扫去。

    甘清乐的状况则十分怪异,每次同女妖交手碰撞,妖气就会带动他身上的煞气,毛发之色也会微微红上一分,他动作迅捷如风,出拳刚猛如雷,只觉得妖怪也不过如此。

    “砰……”

    终于一拳正中面前女子的心窝,但甘清乐却感觉到对方浑身如同无骨,拳头上毫无着力感。

    “找死!”

    戾声中,甘清乐根本来不及避开,千钧一发之后却有种强大的后拽力道传来,身子被拖得往后自避,但在这过程中,胸口已经吃痛,一道利爪一闪而过,在他胸前划开一道口子,刹那间血光绽现。

    “滋滋滋……”

    “啊……”

    甘清乐还没叫出声,女妖却先行惨叫起来,这血溅到身上犹如常人被溅到了滚油,令她痛苦不堪。

    “呼……好险!多谢……”

    甘清乐回头一看,并无人拉自己,再看看稍远处,慧同和尚和陆千言正在联手对付另一个女妖,慧同大师之前有多么宝相庄严,此刻挥舞禅杖就有多凶悍,禅杖挥动带起狂风呼啸,街道已经被他打得满目疮痍。

    ‘看来是计先生助我!’

    “哈哈哈,甘某平生第一次和妖怪交手,所谓妖怪也不过如此,再来!”

    语言上轻蔑,但心中却更加谨慎,甘清乐再次发力朝那名不断拍打着身上如火血迹的女子冲去,见到自己的血在女子身上能烧起来,灵机一动之下直接往拳头上抹一些胸口的血。

    被血溅到的女子强压下痛苦,面色更加狰狞,口中獠牙显现,手上利爪生出,但这一刻她忽然觉得本就迟缓的妖力变得更加诡异,手上的利爪居然在缓缓往后缩进去。

    ……

    京城外,一妖一魔悬浮空中遥遥望着京城皇宫近侧,在他们眼中城内一片寂静。

    “难道那慧同和尚能弄伤涂韵只是仗着法器特殊?”“确实有些怪,照理说应该多少会有些动静的。”

    “哦?什么动静?”

    计缘的声音冷不丁在下方响起,一妖一魔瞬间低头望去,见一名宽袖青衫头别墨玉簪的儒雅男子正站在官道上看着他们,哪怕此刻,看对方依然如同凡人,毫无特殊气息。

    “阁下何人?偷听人说话,未免太过无礼!”

    那妖怪声音冰冷,讽刺了计缘一句,然后一抬头,发现原本站在一起的同伴,居然只剩下了魔道残像,本尊不知道去哪了。

    ‘不会跑了吧?’

    不知为何,这种荒谬的念头从妖怪的心中升起。

第626章 枕边之恶

    看来即便是同属天启盟的,也不是谁都认识计缘,计缘扫了一眼已经分影离去的魔头,视线回转半空中的妖怪。

    “你那同伴跑得倒是挺快,只不过现在跑就晚了一些。”

    计缘说话的时候,远方已经闪过一道雪亮的剑光,无双锋锐的剑气将夜空中稀薄的云层都切开。

    天空中的妖股一看到远方那道剑气,身上下意识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骤然御风退开十几丈,看向计缘厉声道。

    “你是剑仙?”

    真算起来,妖魔最恨也最怕的仙修之士大多是剑仙,因为剑仙很多时候都是仙修中杀气最重的,自然也是斩妖除魔最勤快的,别的仙修大多是碰上了就除妖除魔,一些游历的剑仙有可能是找着妖魔斩杀。

    半空中的妖怪瞬间放开自身的敛息隐匿状态,浑身妖气滚滚冲天,妖物虚影升腾对天咆哮。

    “咕呱~~~~”

    这是一只巨大的蟾蜍,在这咆哮过后,妖怪人形开始急速膨胀,那蟾蜍的虚影也逐渐化为实体,一只脊背长满毒瘤的恐怖蟾蜍从空中落下。

    “轰……”

    地面掀起一阵尘土,妖气和毒气遮蔽大片天空。

    “呱~~~~~”

    蟾蜍的吼声极其刺耳,随着这吼声落下,更多黑紫色的毒气被喷出,几息之内,周围已经形成一片大范围的毒雾气,并且还在急速朝着外围区域弥漫开去。

    蟾蜍成精计缘以前听过一次,那还是广洞湖的传说,这回是第一次见,这巨大蟾蜍此刻浑身被黑紫色的妖气和毒云隆重,煞气妖气之浓令周围的植物都开始枯萎甚至腐烂。

    “嗖……”

    尖锐的声音响起,计缘几乎在声音才起的同一时刻就已经闪开数十丈,而在他原本站立的地方,地层直接被一条巨大的舌头击碎,随后无数碎石和泥块被掀飞抬起。

    “呜呜呜……”

    蟾蜍的舌头如同一条数十丈长的红色巨鞭,在方圆几百丈范围内疯狂挥舞,带起的唾液和毒气让周遭的山石泥土都化为紫红色,妖气和煞气好似要将这一片毒雾烧起来。

    “咕呱~~~~咕呱~~~~咕呱~~~~~”

    “砰……轰……轰……轰……”

    蟾蜍的鸣叫和地面爆炸的轰鸣声交织在一起,声音响得震天,就是京城那边也有不少百姓在睡梦中被惊醒,但仅仅限于外部那些区域,皇宫以及周遭的一大片区域内依旧安安静静。

    蟾蜍此刻攻势不断,但心中却并无半点得意之处,他最擅长的就是毒,可此刻他分明感觉到所有毒气根本近不了那仙人的身,仿佛接近就会自动避开一样,就更不用谈什么攻击和腐蚀法力了,这样就等于断去了他大半的实力。

    “呱~~~~涂韵,你还不快来帮忙!”

    这么久了,京城那边却依然什么动静都没有,而眼前这个仙人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加上之前魔头直接逃离,蟾蜍心中压力和急躁可想而知。

    计缘并没有直接还手,而是身形如幻的左右闪躲,这妖物攻击虽然显得有些单一,但威力其实不小,他能看出这毒才是关键,可惜只是对于他而言并无多少威胁。

    这番交手仅仅只是十几息的时间而已,蟾蜍眼见只能将计缘逼退,口中呱呱有声的同时,一个个巨大的水泡被吐出来,有的悬浮向天际,有的则迅速坠地。

    “啪”“啪”“啪”“啪”……

    所有气泡纷纷破碎,天空中升起一片乌云,地面上则爆出与形体不相称的水,也很快地面上就升起一片水流,好似发起了大水。

    “咕呱~~~~咕呱~~~~”

    蟾蜍对天叫唤两声,随后“噗通”一声跃入水中。

    “轰隆隆……”

    天空中云层密布电闪雷鸣,但滂沱大雨还没有落下,计缘就忽然踏着波涛出现在这小洪水的某处,身肺之中金康之气汇聚,右手以剑指朝水中一指。

    “啵~”

    一道类似青藤剑但却要隐晦很多的剑光一闪而逝,脚下的洪水刹那间分道而开,剑气几乎在同一刹那,水下某处甚至已经遁入土层以下的蟾蜍被剑气一下刺破肚子。

    “砰……”的一声闷响,就像是一个气球被戳破,蟾蜍身躯颤抖,爆出血多黑紫色的血……

    半刻钟之后,青藤剑从远方飞回,在轻声剑鸣过后重新悬于计缘背后,安安静静的好似无事发生,在追击魔头的过程中一共出了两剑,两剑过后,魔头神消,但青藤剑还出了第三剑,直接搅碎了一切残魂魔气,杜绝魔头一切逃遁可能。

    而原本京城外汇聚起来的洪水早已烟消云散,甚至地面都有些过分干裂,天空也重新放晴,周遭的毒雾毒液也全都消失不见,也只有一些被腐蚀一半的树木留存,但以植物强悍的生命力,开春之后,这些树依然还能长回来。

    ……

    京城皇宫附近的驿站区,慧同杵着禅杖气定神闲的站在驿站面前,陆千言和甘清乐就站在他身旁,陆千言还好,除了浑身汗水以及略显狼狈之外,并无多少伤势,她胸口剧烈起伏恢复气息,视线则频频瞥向一侧的大胡子甘清乐,只见甘清乐浑身都是小口子,更怪的是须发皆赤,浑身气血犹如赤火升腾,此刻依然燃烧不息。

    “善哉大明王佛,万物众生都有始终,尘归尘土归土,超度亡魂归天地,善哉善哉!”

    这一场超度已经完成,而在慧同等人对面,两个此前光鲜亮丽的女子,此刻一个身上处处残破,一个身上除了伤口,还焦痕累累。

    两具尸体在慧同的佛号过后,渐渐现出原形,化为两只浑身是伤的狐狸。

    “哟,大师已经超度完了?”

    计缘的声音这时候也从一旁响起,听起来十分轻松,他视线着重落在甘清乐身上,但并未对他此刻的状况有太多点评。

    “计先生来了,若非先生以文字布阵,想要超度这两个化形妖物会困难许多。”

    “嗯,京城的街道也会损毁许多的。”

    说着,计缘一挥袖,一道道墨光全都朝着皇宫方向飞去,而他们身处的驿站区街道,就像是有一层无形无色的潮水退去,除了地上两只死狐狸,原本损毁的街道、围墙、屋舍等物纷纷恢复了原状。

    一直在驿站中忧心忡忡的楚茹嫣这才终于看到了慧同和尚等人在她面前出现,一下子就从驿站中冲了出来。

    “大师,千言,你们没事吧?”

    “长公主殿下,我没事,大师也好的很。”

    甘清乐下意识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一片伤势,见到这一幕的计缘笑了,忍不住说了一句。

    “受伤最重的是甘大侠,还请长公主请医官为其处理伤势。”

    “啊?噢对,来人,为甘大侠治伤。”

    慧同和尚望了望皇宫方向,手持禅杖单手对着计缘行佛礼。

    “计先生,后半场戏在皇宫?”

    “不错,今晚上还没完呢,大师得去往皇宫,以宏大佛法除妖,只是那涂韵绝非一般狐妖,可能至少是六尾以上的狐妖,大师需要些外力。”

    说着,计缘展开右手,露出掌心的一叠法钱,数量足足有二十几枚,绝对算是为数不少了,而且这些法钱比起当初又有不同,乃是将曾经的法钱之道融于《妙化天书》,如今的法钱炼制起来困难不少,但成型之后,无生之痕,无物之迹,拿在手中只是一种难以形容的玄妙灵物。

    “此物乃是计某所炼的法钱,算得上是神奇莫测,大师可持之加持佛法,但法可自生役使伤神,心神消耗稍大,即便是以大师的定力也需慎用。”

    法钱这玩意当然是好使的,但就算凭空多出的法力,你也得控制,变化越多心神消耗就越大,只是计缘比较相信慧同,知道这和尚心神和定力都不差。

    ……

    皇宫中,天宝国皇帝此时正在披香宫抱着惠妃酣睡,双方裸露的肌肤相触,带给皇帝极为舒适的触感,大多数夜晚都会搂着惠妃睡,偶尔睡到一半,皇帝的手还会不老实。

    此刻皇帝睡得迷迷糊糊,似乎升起一股淡淡的尿意,远方似乎有悠扬的钟鸣声在耳边响起。

    “当……当……当……”

    皇帝缓缓睁开眼,见到月光从外头投入进来,看了看身边人,那肌肤在月光之下犹如白色凝脂,忍不住抚摸了一下,手摸到惠妃后背的时候,皇帝突然身子一抖。

    刚刚那触感有些不对,皇帝慢慢将身子支起来,小心翼翼探头过去,只是一眼,心脏都为之一抽。

    “这,这……”

    皇帝呼吸急促,突然想到什么,视线在床头和边上不断找寻。

    ‘佛珠呢,佛珠呢?孤的佛珠呢!’

    “陛下~您在找什么呢?”

    惠妃的柔声细语传来,吓得皇帝身子一抖,缓慢的转头看向一边,顿时被吓得汗毛倒立心脏骤停,惠妃的脸上出现了许多细密的绒毛,嘴鼻尖尖利齿流露,鼻吻出还有狐狸的胡须,依然柔顺的长发之中有两只白色的狐耳露出。

    这哪里是那个温柔可人的惠妃,分明是妖怪!

    “陛下,你怎么了?”

    “啊~~~~~!”

    一声凄厉的嚎叫,天宝皇帝一下从床上直起身子。

    “嗬……嗬……嗬……”

    皇帝坐在床边剧烈的喘息着,视线从模糊慢慢转为清明,还是那床,还是那月光,小心的侧身看向一边,惠妃依旧温柔可人,皮肤白嫩好似吹弹可破。

    “陛下,您怎么了?”

    惠妃的声音响起,吓得皇帝一抖。

    “没,没什么,孤,孤做了个噩梦……”

第627章 大大低估

    天宝皇帝此刻脸色苍白冷汗淋漓,嘴唇都微微颤动,说话也说不利索,惠妃看着皇帝这样,面上表现出温柔和关切,但在皇帝眼中,惠妃的面上仿佛依旧有狐狸的样子显现,看得他冷汗止都止不住。

    “陛下,您留了好多汗啊!臣妾来帮您擦擦。”

    “哎,哎……”

    皇帝想躲又不敢躲,略显畏缩的任由惠妃擦汗,心跳的速度却一直没有降下来,还有一阵尿意上涌,然后突然想到什么,赶紧挡开惠妃的手。

    “爱妃,孤还有些内急,需要去如厕。”

    皇帝说着从床上站起来,略显慌忙的去穿鞋子,惠妃在后面眉头一皱,细声道。

    “陛下,要如厕的话,传唤官房不就行了么?”

    皇帝身子一顿,还是继续穿鞋,虽没有回头,但声音已经平静许多,以正常的声线道。

    “这可是披香宫,爱妃的带香寝宫,孤觉得还是出去如厕比较好。”

    皇帝穿鞋的时候视线一直在周围看来看去,和梦中一样,没能找到那串佛珠在哪,然后此时忽然回忆起来,才入夜的时候宠幸惠妃,后者说不可玷污佛家圣物,所以建议皇帝将佛珠交由太监保管。

    “陛下,外头天寒,披上衣物。”

    惠妃笑容温柔,从后面给皇帝披上了大氅外套,皇帝回头看了看她,笑着点了点头,然后揉了揉她的手就站了起来,大步走去很快打开了宫门又将之关上。

    外头不远处守着的太监见到皇帝出来略显心惊,赶紧从休息的暖房中跑出来。

    “陛下有何吩咐?”

    皇帝脸色依旧不是很好,压低声音道。

    “孤的佛珠呢?慧同大师给的佛珠!”

    “呃,在暖房里。”

    “快去取来,声音小些!”

    “是是,老奴这就去给陛下取来。”

    皇帝直接跟着太监一起到了暖房外,后者取出佛珠之后皇帝就迫不及待地戴在了手上,说来也神奇,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带上佛珠之后,那种心悸的感觉顿时就消减不少。

    深呼吸一口气,皇帝没有说话,用力挥了挥手,然后大步离去,太监只得赶紧跟上,这一走除了顺带去方便了一下,之后就没有回披香宫寝宫中,而是一路往自己的寝宫赶。

    夜色的宫廷道路中,前头有两个小太监持灯笼照路,后面是步履匆匆的皇帝和贴身太监,边上还跟着大内侍卫,即便到了现在,皇帝的脚步依旧匆忙,丝毫没有慢下来的意思。

    路过几宫交界的岔路口时,皇帝的步伐忽然顿住。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老太监立即回话。

    “回陛下,现在当是丑时过半了。”

    皇帝面色阴晴不定,刚刚挥之不去的噩梦越来越清晰,眉头紧皱片刻之后,转头看向身旁太监。

    “口谕。”

    太监精神一振,赶紧提神竖耳静候。

    “命立刻慧同大师立刻进宫来御书房面圣,不得有误。”

    在皇帝心中当然不愿意相信惠妃是妖怪变的,但今夜他心神不宁,哪怕宣那慧同大师进来解解梦,或者干脆去披香宫仔细查看一下,才能安心。

    这么晚去驿站传唤外国使团成员肯定不合礼数,但皇上都这么说了,太监当然不敢不从,甚至提醒都不敢,毕竟绝对事出有因。

    “老奴领旨。”

    太监领了口谕,马上就小跑着往宫门的方向离去,皇帝在原地站了一会之后也拐道去了御书房,现在无心睡眠也不太愿意一个人去寝宫。

    老太监步伐飞快,大晚上的穿过一道道宫门关口,最后到了宫廷正门处,大门在守门禁军的牵引下缓缓打开。

    “呜……咯咯咯咯……”

    宫门缓缓打开的时候,等候在后面的老太监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在月光下穿着白色僧袍和红色袈裟的慧同和尚。

    老太监微微一愣。

    “怎么回事?”

    见到里头是皇上身边的大太监出来,边上立刻有守在外头的禁军军官解释道。

    “回公公,这位慧同大师在两刻钟以前就来到了宫门外,想要进宫面圣,我等将其拦住他也不离去,说在此等候传唤。”

    慧同和尚原本双目微闭的,此刻缓缓睁开眼睛,看向宫门口的老太监。

    “善哉大明王佛,贫僧忽觉宫中妖气显现,心有不安,特来宫门处等候,公公,你可是来传贫僧入宫的?”

    老太监想起正事,连连点头。

    “正是此事,皇上有口谕,请慧同大师赶紧入宫,大师请随我来!”

    “嗯,时间紧迫,贫僧失礼了,望公公海涵!”

    慧同说完这句话,身形一动,瞬间来到老太监身边,一下架起他,带着他一起拖动疾风一般快速向前,初入宫的长长墙廊瞬息而过,在老太监眼中就是风驰电掣的情况,连周围的景色都看不清,迎面的狂风让他想呼喊都喊不出来。

    很短的时间内,慧同和尚就同老太监一起到了御书房外,周围侍卫猛然看到一道白影裹挟着风出现在面前,纷纷拔刀出鞘。

    “铮……”“铮……”“铮……”

    “谁人胆敢擅闯御书房?”

    “停,停手,慧同大师是皇上传召的!”

    老太监虽然受到了不轻的惊吓,但首要任务还是没忘,而御书房中的皇帝显然一直忐忑不安,听到外头的动静和老太监的声音也赶紧出来,一到外头就见到了慧同和尚月光下十分显眼的光头。

    老太监上前一步,赶紧解释道。

    “陛下,老奴正要出宫去传慧同大师,却见大师已经站在宫门外,守门将士说大师来了没多久。”

    “善哉大明王佛,陛下,贫僧前来除妖。”

    慧同一声佛号过后,皇帝心中更加安心不少。

    “慧同大师,你来得正好!孤此前做了一个噩梦,梦见枕边睡着妖怪,实在,实在是吓人,是个狐狸的脸……”

    慧同和尚面色严肃,看向皇帝手中的佛珠。

    “白日里我以菩提枝念珠为引,让后宫诸位带着去往宫廷各处,就是要打破这妖孽藏匿的格局,此妖藏得果然极深,白日里连贫僧都差点骗过去,但依旧嗅到一丝妖气,入夜后其中一串念珠状况有异,当时妖孽藏不住了,陛下,您既然做了噩梦,那可否说说梦境,说说可有怀疑对象?”

    皇帝脸色依然不太好看,略微犹豫一下,还是如实说出梦境,更说出心中猜测。

    一刻钟后,宫中各处的禁军和侍卫高手纷纷行动起来,一个个携带灯笼或者火把,在宫中穿梭移动,宫廷内不少人都被吵醒,但这阵势都不敢出去查看,只有如太后皇后等后宫地位较高的人,才知道这是要连夜捉妖了。

    披香宫内,惠妃脸色阴晴不定,等了许久都等不到皇帝回来。

    “这皇帝刚刚到底做了什么梦?”

    这时候,外头嘈杂而密集的脚步声传来,让惠妃微微一愣。

    “来人,去看看外面发生什么事了。”

    这么传唤一声,一名宫女领命之后匆匆离去,但她才出披香宫就立刻被禁军制住,而外头已经被火把和灯笼照得通明,一股兵煞缓缓升腾,慧同和尚和禁军统领就站在阵前。

    “大师,我等如何行事?”

    “善哉大明王佛,统领大人只需领兵围守住披香宫即可,其他的由贫僧处理。”

    慧同和尚往前几步,始终合十的双掌之中,两枚法钱瞬间完全消弭,身上佛性佛力前所未有的升腾,甚至令慧同和尚产生一种轻微的亢奋感,但凭借佛心压制,随着佛力迅猛攀升,一道道金黄色的光从慧同身上显现,隐约有一个同慧同一模一样但却高大如楼的僧人虚影出现在慧同身后,一轮七彩佛光如同照亮夜色。

    “我佛明王有伏魔正法,妖孽,还不现行,唵……嘛……呢……叭……咪……吽……”

    轰~~~~

    明晃晃的佛光骤然大亮,真言自慧同口中绽放,爆发出巨大的音量,而如此大的声音偏偏包括禁军在内的常人并不觉刺耳。

    但在披香宫中,坐在床上依旧**的惠妃却忽然抱住了耳朵,面色极为痛苦。

    “啊……死秃驴,呃啊……我,要杀了你!”

    真言响起,惠妃心中烦躁至极,甚至影响思考,身上形体一阵扭曲,所化的惠妃形象都维持不稳,干脆变回涂韵本来的人形样貌。

    手中指甲变长,双目显现红光,忍着头痛怒意上涌的涂韵直接冲出门外,见到披香宫之外高大的佛影,顿时心中怒意就如同被凉水浇灭了大半一样,他想起来今夜应该是慧同和尚的死局才对。

    ‘难道他们都……’

    涂韵看向佛影,心中忌惮大起,也是此刻,高大的佛影也朝着涂韵望来。

    “大胆狐妖,胆敢惑乱众生干扰人道,我佛慈悲只度可度之人,孽障受死。”

    佛影背后的佛光骤然汇聚身中,猛然朝着披香宫挥出一掌。

    “呜呜呜……”

    一掌拍出,周遭掀起狂风。

    “轰~~~”的一声巨响,披香殿砖瓦都在抖动,烟尘伴随着冲击四射,就连站在外头的禁军都感受到狂风扑面。

    涂韵心中猛跳,她虽然千钧一发之刻,躲过了这一掌,但这一掌的威能却感受得一清二楚。

    “孽障,还不快快现出原形!”

    “要我现原形,你这死秃驴还不够格!”

    涂韵嘴上骂一句,却并无任何接战的想法,在同伴生死不明的情况下,直接选择退却,心中默念法决,身形淡化遁离,但整个皇宫却有淡淡的光辉升起,一下子将涂韵又弹了回来。

    “嘻嘻嘻……”“哈哈哈哈哈……”

    一阵诡异的嬉笑声传来,被弹回披香宫的涂韵惊恐地看向空中,自知恐怕是陷入了某种阵内。

    “孽畜,既然你不现形,那就由贫僧将你打出原形!”

    一枚枚法钱纷纷消散,慧同和尚的佛光越发灿烂,半个皇宫都被金光照亮,巨大佛影双手结印,天空中出现一个巨大的“*”字。

    慧同自知以自己的道行,哪怕有计先生的法钱,也无法同这妖狐拼持久战,毕竟心神之力不够,所以准备直接趁自己精神状态最好的时候出重手。

    “唵……嘛……呢……叭……咪……吽……”

    隆隆隆隆......

    地面在震动,气流也十分紊乱,宫中几乎由黑夜化为白昼。

    压迫感越来越大的真言和佛印中,涂韵心脏犹如被明王大手捏住,她发现他们犯了个大错,一个极为严重的大错,大大低估了这个和尚的道行,这和尚的道行之高,法力之强,已经越过了某种境界。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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烂柯旁棋局落叶,老树间对弈无人
兴所致天元一子,再回首山海苍茫
……
一觉醒来,计缘成了一个破旧山神庙中的半瞎乞丐。
真人一柄剑,神棍一张嘴,就是计缘在这个可怕的世界安身立足的根本。
烂柯棋缘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烂柯棋缘,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烂柯棋缘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