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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真费事     烂柯棋缘txt下载     烂柯棋缘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673章 小怪虫

    计缘躺在平整的大石头上看着天空的星辰,余光中小纸鹤已经飞得没影,这小家伙隐藏的本事极佳,头脑也很机灵,更有一种独特的灵觉,计缘倒是并不担心什么。

    眼中星光璀璨,慢慢地又变得模糊起来,这是起了云彩,逐渐将星空挡住,在后半夜的时候,细细的小雪开始落下,应该是初春的最后几场雪了。

    在这种环境下,计缘竟然是真的有了一丝困意,便直接天为被地为席,之后就这么侧身枕着自己的手臂睡去,石块下的金甲保持盘坐姿态,脊背挺得笔直,一双不怒自威的眼睛直视前方,仿佛不论风雪都不能影响他分毫。

    另一边,小纸鹤当然是飞往南道县城了,人既是最好的观察对象,也是小纸鹤最喜欢观察的,尤其是在人扎堆的地方,总有有趣的事情可看。

    南道县城一直都算是方圆几百里范围内少有较为繁华的城池,虽然这也仅仅是相对而言,但毕竟是有个城池的样子。

    此刻正值深夜,南道县城的普通百姓早已经全都水下,可这不代表南道县就沉寂下来了,相反,不论在什么地方,聚居的大片的人,就总会有人活动在常人作息之外的角落。

    南到县城内,靠近南部城墙中段的位置有一座相对较大的宅院,有院墙围着,还有好几处屋舍,甚至还有一间专门的祠堂。

    此刻这宅院中虽然并无灯火,但其实这户人家的家人今夜也都没睡觉,一个个躺在床上只是脱了外套,此时也纷纷从床上坐起来,穿上外套就出了门。

    几乎是差不多的时间,几个屋子里的人都出来了。

    今晚的前半夜还星光灿烂,后半夜已经是阴天,更渐渐下起雪来,外头的能见度不怎么样,几人摸黑来到祠堂,等所有人都进来了,最后一个人赶紧轻轻关上祠堂的门。

    “快,掌灯。”

    “哎!”

    一名年轻人取出带来的火折子,吹了几下冒出火星,然后将祠堂一个烛台上的蜡烛点燃,顿时祠堂内就被烛火照亮了一片地方,因为祠堂封闭无窗,所以外头几乎看不到多上光亮,只有门缝瓦缝才透出些许光。

    “来,到后边去。”

    发号施令的是一个年约六七十的健壮老者,领着几人绕到了祠堂灵位墙的后方,然后取了边上一把铲子,往地上一个缝隙处铲下去,嵌入缝中往下一压,一整块硬木板就松动了。

    “过来搭把手!”

    老头和另一个中年汉子一起蹲下去,抓着硬木板的两边,一阵“一二三”之后,就将这分量不轻的硬木板搬到了一侧。

    随着硬木板的搬离,几人眼前出现了一个大大的黑窟窿,那拿着烛台的年轻人朝着里头照了照,能看出这是一条狭长的隧道。

    “咚咚……”

    “哎,里头的,可以上来了!”

    老头拿着铲子在隧道壁的石头上敲了两下,声音远远传到隧道深处,没过多久,下头就传来淅淅索索一阵声响,包含有拖动重物的声音和轻微的脚步声。

    在祠堂烛火的照耀下,首先出现在洞口的是一个一臂宽的中号木箱子,下头也有声音传来。

    “搭把手搭把手,沉得很!”

    “快快,绳索和棍子。”

    一边的老头赶紧吩咐旁人,边上的妇人立刻将早就准备好且挽成两圈绳套的粗麻绳递上,另外有人则找来一根圆木棍。

    老头将绳套送到洞中,下头人在等待过程中不停将手伸进自己领口挠痒痒,见到绳套下来才动作麻利地将绳套两个套口分别套在箱子两端,上头的人则已经用短木棍穿过绳套上头的环。

    “好了,抬上去。”

    “嗯!”

    老头年纪大但力气不小,亲自和那个中年在洞口一前一后蹲下,让短棍落在肩上。

    “一二三,起……”

    “咯啦啦……”

    绳索被拉紧的声响中,老头和中年汉子缓缓站立起来,那箱子也一点点离开洞口,被缓缓抬上地面,下面的人小心把着绳套,防止有滑落的情况,扶着箱子随着上面两人走动,将箱子送到了一旁的地面上。

    “砰……”

    箱子落地发出一声闷响,挑担的两人这才微微出一口气。

    “可真够沉的,差点站不起来!”“是啊,肯定不少好东西!”

    “那可不,好东西不少呢!”

    隧道下头的人也爬了上来,不是一个,而是前前后后上来四个人,显然另有三人之前只是在狭长的隧道中候着。

    等人全都出来了,大家一起围着这箱子,在年轻人举着的烛火下,小心翼翼地将箱子打开。

    “哇……”“好多钱啊……”

    “是啊,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值钱的东西……”

    展现在众人眼前的,一箱子的好东西,有各种首饰珠花,也有大把大把的铜钱和银子,还有一些折叠好的华服,以及一些镶嵌玉石玛瑙的腰带,此外还有一些精美的小件器物,多为玉制铜制和银制,甚至还有几把精美的短剑。

    “真是开眼了,真是开眼了!”

    “嘿嘿,别说你们了,我们也是一样,听说这不过就是抢了普通的一家富户,还是和好几伙人一起分的东西,就装了这满满一箱啊!”

    说话的人正是之前下头套绳套的汉子,狠狠挠了挠脖子后边。

    几人都眼里放光,不由伸手去拿箱子里的宝贝把玩,一边的妇人更是取了一个金钗在头上比划,面上笑容就没收起来过。

    “这两天估计老李头还会再送来一些东西,小心接应,咱们得在城中找些合适的车马,去北方大城把东西都出手咯,都换成现钱好些,这些大贞的通宝,咱们自己铸一小部分,剩下的藏好留着。”

    “为何?”

    老头这么问了一句,从隧道里钻上来的一个汉子看看一起来的三个同伴,才回答道。

    “李叔,听老李头的意思,战事像是有些不利了,其实不光是我们,也有一些人偷偷往后面运东西呢……”

    说话的男子这么讲着,又一次伸手到衣领后边挠痒痒,一旁的老头看看他又看向旁边的另外三人,发现其中两个居然也在挠痒痒,一个从腰部伸手到衣内挠着肚子,一个则挠着后背,然后第三个这会也在挠着大腿外侧,嫌不过瘾,最终还是伸手到棉裤里头直接抓挠。

    “你们这么痒啊?”

    正在挠痒的三人动作一顿,领头那汉子原本的笑意也收敛了起来。

    “最近身上总是痒痒,不止是我,大家也都差不多,就跟一直有跳蚤咬似的。”

    老头见汉子这么说,又看他手背到后面似乎始终挠不到痒处,就走近一步。

    “来来来,我帮你挠挠。”

    说着拉开衣衫,从后背伸手进去,大概到背脊中心的时候,感觉到了一片细密的小疙瘩。

    “是这吧?”

    “对对对,就是这,挠,哎,对,嘶……舒服……”

    老头抓了一会才将手抽出来,结果闻着自己的手尤其指甲这块一阵恶臭。

    “哎呦,这么臭,你们啊,可得好好收拾一下自己了,既然回都回来了,也不急于回去,等天色放亮一些,我让阿玉他们烧几大锅热水,让你们好好洗个澡吧,大营那头应该没事吧?”

    “不碍事不碍事,咱这一部军里头什么人都有,管得本就不算严,暂且撤回来休整后,就更不会怎样了,点卯也有老李头掩护,对了李叔,弄点好酒好菜啊!”

    老头笑着拍拍汉子的肩。

    “那还用说?二顺子应该还好吧?”

    “老李头能有啥事啊,就是让李叔您多做几手准备,反正捞着钱了。”

    “哈哈哈,那是自然,还有你小子,该娶了阿玉了吧?”

    “这个,嘿嘿……”“嘿嘿嘿……”

    “哎呀爹爹~~”

    边上汉子都发出一阵坏笑,老头看了一眼另外三个从地道上来的汉子,也笑一句。

    “你们几个我也帮你们找了,现在有钱,就更不愁了,走走,先处理完这里再去厨房,还热着酒肉呢!”

    此刻祠堂的房梁上,小纸鹤不知何时钻进来的,一直蹲在上头盯着下面,原本他比较好奇这一家人偷偷摸摸进祠堂干什么,觉得很好玩,但等那四人上来之后,小纸鹤的注意力就主要集中在他们身上了。

    下头的一众人先将箱子放回地道口,合力将地道封好后就吹灭了蜡烛,再陆续离开祠堂。

    在关上门之前,小纸鹤就嗖地一下飞了出去,如同一道微风般划过那老头手边,小翅膀轻轻一扇,一道乌黑的细线就被扇了出去。

    眼见这道细线射入墙角的黑暗中,小纸鹤就像发现小虫的小鸟,立刻就追了过去,在墙角处扑腾找寻了好一会后,闪电般扑到了一颗小草下头,两只纸翅膀一起往前按着,又活脱脱如同一只抓住小老鼠的猫咪。

    在小纸鹤的两只翅膀尖按着的下头,有一个眼屎般大小的东西在不断扭动,偏偏小纸鹤的两只翅膀虽然是纸做的,虽然下面是松软的泥土,可一阵阵微弱的白光闪动中,黑影就是挣脱不得。

第674章 隐患

    翅膀下的细小黑影不断蠕动,似乎一直挣扎着没有放弃逃脱的打算,小纸鹤按了一会,脑袋歪到一侧偷偷瞧翅膀下的东西,看了半天之后,突然放开一只翅膀,然后再扇下来狠狠拍打。

    一连拍了七八下之后,小纸鹤再次将头歪下来看翅膀下的小黑影,那比眼屎大不了多少的玩意没动静了,这下小纸鹤才松开了翅膀,露出下头如同跳蚤般的小怪虫。

    这时候,这宅院的厨房方向有了一些新动静,明显能听到略带压抑的笑容,以及咀嚼和吞咽的声音。

    小纸鹤抬起头看了看厨房方向,头部一阵模糊隐晦而朦胧的光芒变化后,脖子以上部位化为一个栩栩如生的鹤头,只不过小了不知道多少号而已。

    “啾哔……”

    一声轻轻的鹤鸣声从小纸鹤口中传出,厨房那边热闹的声音也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小纸鹤用鹤喙将这小怪虫衔住,然后拍打着翅膀再次飞了起来,飞向了这宅院的厨房,再从屋檐和墙口的间隙处钻了进去。

    “吱呀~”一声,厨房的门被打开,那年长的李姓老头举着烛台探出身来,照向院中。

    “爹,看见什么了没?”“是啊李叔,刚刚那什么声音啊?”

    老头接着烛火眯着眼四下看了看,并没有见着什么。

    “听着像是什么鸟叫吧,可能开春有什么鸟饿极了落到了院子里吧,没事,肯定不是人。”

    “那就好,走走,回去吃。”

    几人安心地回了厨房,老头在又看了院子里两眼后就关上了门,只要不被人发现不招人眼红就行了。

    厨房内一共九个人,正围着一张八人大桌挤在一起吃吃喝喝,显然心情都十分不错,饭菜和酒水都是热的,厨房也还有炭火,显得十分温暖。

    小纸鹤依旧落在厨房的房梁上,十分认真地盯着下头的人,虽然每一个人的一些小细节他都没放过,但重点观察的对象是五个,那四个从地道里上来的人和那个老头。

    在看到四人中那个领头的汉子又挠了起码十几次后背但总是不太够得着的时候,小纸鹤也伸出翅膀去挠自己的背部,不过十分轻松,顿时觉得没什么兴趣了,而下头的气氛则是越来越热烈。

    “哎,我说,你们四个身上味道可太冲了!来来,干了。”

    “哈哈哈哈,我还没脱鞋呢,脱了鞋子更冲!要我现在脱吗?”

    “别别别,这吃饭呢!”

    “哈哈哈哈哈……”“你的脚也好不到哪去!”

    老头喝了自己杯中的酒,用左手挠了挠自己的右手,感慨道。

    “这趟二顺子他们回来后,咱以后就能安生些过日子了。”

    “是啊哈,不过李叔,老李头还是说了尽量多做准备。”

    “怎么?战事真的很差?不全是大捷吗?”

    四人沉默了下来,原本热闹的气氛也降温了一下,随后那领头的汉子才说道。

    “具体什么情况我不太清楚,不过我听说,在我们前头的一些那几部军死了好多人,那些仙师也挺吓人的。”

    “对对对,有些仙师说是仙师,可这哪里是传说的神仙啊,简直不像人啊……”

    “嘘……”

    “这么远呢,怕什么,就上回来大营的那两个,长得和骷髅似的,看了我一眼让我做了一夜的噩梦啊,梦见我浑身上下爬满了虫子,哎呦,那个吓人啊……”

    “哈哈哈,好了别说了,说得我都瘆得慌,吃吃吃,反正过阵子就回来了,让他们打去!”

    “对对对!喝!”

    “来,干!”

    ……

    小纸鹤看了一会之后,扭头转向厨房窗外,似乎是听到了别的什么声音,很快就嗖的一下飞了出去,厨房中正在吃喝的人都毫无所觉。

    计缘当初来南道县城的时候觉得这里挺乱的,如老李家之类在家中有地道都不算什么善茬,现在好了一些,但依旧有限,就这还是因为有不少不安分的人都跟着当兵去捞油水去了。

    在安静的街道上,正有一群人一字排开,贴着街道一边快速移动,脚下步伐迅捷且无声,各个背后或者腰间都带着兵刃。

    小纸鹤在空中慢慢地追着,看到这群人赶了半刻钟的路,最后到了官府衙门附近,跃入了一处打着灯笼的院子。

    随后里面有短促的惨叫声和打斗声传出来,但都没有持续很久,很快便安静了下来。

    小纸鹤顺着声音也飞入了院中,里头正是南道县大牢,牢门处两个官差已经躺倒,地上流了一摊血,飞入黑漆漆的牢内,到处都是臭味混合着血腥味。

    “大哥,你怎么样?”“大哥!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啊!”

    “大哥——那群狗娘养的混账,我要杀光他们!”

    里头传来几个汉子压抑而痛苦的声音,小纸鹤飞到牢房深处,抓着顶上看着下头,那间牢里,有一个衣衫褴褛,浑身血污和脓疮的人趴在牢房的床上,一阵阵恶臭扑鼻,在这大牢中都显得极为夸张。

    “你!你们竟敢对我们大哥下如此狠手!”

    一个黑衣汉子一把掐住一个穿着官差的人,手指箍着他的脖子如同铁钳般收紧,令这差役面色涨红呼吸困难。

    “大,大爷饶命啊,大爷,小人,小人真的不曾刁难徐爷啊,徐爷是前线英雄,小人不敢啊……”

    “哼,快把门打开,快打开!”

    汉子“砰”地一下将狱卒摔在牢门上。

    “咳咳咳……咳咳……是,小人遵命,还请几位爷饶命,放我一条生路,我真的没刁难过徐……”

    狱卒略显颤抖地从腰间解下钥匙串,一把把翻找过后找出其中一把,顶入牢门的铁锁上却打不开,狱卒满头大汗,对于因为紧张搞错钥匙的事连连道歉。

    “谁,谁在外头……是,是德盛……是你们吗……”

    牢房中忽然有沙哑的声音传出,原本一动不动的人似乎在此刻苏醒了过来,外头一群汉子顿时变得更加激动。

    “大哥!”“大哥,是我们,我们来救你了!”

    “大哥,兄弟们来迟了,让你受苦了!”

    牢房中的人挣扎着抬起头来,透过披散的头发,看到外头烛光中的一群人,也看到被刀架在脖子上的狱卒正在开锁。

    “咔嚓~”一声,锁终于开了。

    “大爷,锁开了,我呃……”

    狱卒话还没说完,已经被一刀在胸前后背捅了个对穿,带着痛苦恐惧和不甘缓缓倒了下去。

    其余汉子则自己动手将缠绕的铁链扯开,正打算开门进牢房,里头的汉子却激动起来。

    “别……别进来!全都别进来!”

    这突然提高的声音让外头的汉子全都愣住了,有些不知所措。

    “大哥,是我们啊!”“大哥,我们是来救你的啊!”

    里头的汉子支撑起身体,伸手向外,带着喘息道。

    “我知道,我知道,但,别进来,快走,走得越远越好,将这牢房烧了,烧了,烧死我!有东西在钻我的心肝脾肺……我,我不知道是什么,烧了,烧了这里……”

    “大哥,别说了,先走再说,一会就被发现了!”

    “对,先带大哥走!”

    几人也不再多说什么,根本不嫌弃被囚汉子身上的浓水和臭味,进了牢房架起里头的汉子就走。

    小纸鹤跟着他们出了牢房,在继续跟了一段路之后,拍打着翅膀在空中犹豫一下,随后直接向城外飞去,直奔计缘所在的方向。

    ……

    此时此刻,计缘早已经睡着了,或许是因为他所创游梦之术的原因,哪怕他并没有经常以神游梦,但有时候在梦中依然有种见远山之景的感觉,并且极为真实。

    常人做梦会感觉真实是因为不知道自己在做梦,而计缘都能梦中修炼了,偶尔感到真实就显得更为特殊,有时候计缘会刻意寻找这种感觉。

    在计缘睡得正香的时候,小纸鹤拍打着翅膀急速飞向了这一处土丘,一直盘坐在石块下的金甲不转头也不抬头,仅仅眼珠转动瞥向远方,见是纸鹤飞来便再无反应。

    小纸鹤轻轻落到了石块上,轻轻用翅膀推了一下计缘的额头,后者微微睁开眼睛,一双犹如月光般的苍目看着面前纸鹤,笑问道。

    “怎么了?”

    小纸鹤脖子以上朦胧变化之后,化为一个栩栩如生的红顶小鹤头。

    “啾哔……”

    “哟,会出声啦?”

    计缘坐起来,显得非常开心,不过紧接着笑容就逐渐消失了,并且脸色变得十分严肃,因为小纸鹤的鹤嘴里吐出了一条眼屎大的小虫。

第675章 虫疫

    计缘抖了抖身上的积雪,伸手捏住这条细小的怪虫,将之捏到眼前,这小虫在计缘的眼中显得较为清晰,看起来应该是处于昏厥状态,一股股令人不适的气味从虫子身上传出来。

    计缘将视线从虫子身上移开,看向身边的小纸鹤。

    “从哪里抓来的?”

    小纸鹤飞起来落到计缘肩上,一只翅膀指向远方县城的方向。

    “南道县城?”

    “啾哔……”

    计缘眉头一皱,顿时掐指算了一下之后慢慢站起身来,大石块下的金甲也已经在同一时刻起身。

    “简直丧心病狂!”

    低骂一句,计缘再次看向肩头的小纸鹤道。

    “以后不明不白的东西最好不要随便吃。”

    说完,计缘脚下轻轻一踏,整个人已经远远飘了出去,在地面一踮就迅速往南道县城而去,金甲也紧随其后,身边景物如同挪移转换,仅仅片刻,肩上站着小纸鹤的计缘以及红面的金甲已经站在了南道县城南门的城楼顶上。

    此时飘了小半夜的小雪已经停了,天空的阴云也散去一些,正好露出一轮明月,让城中的能见度提升了不少。

    计缘法眼大开,只是在城中扫了一眼,就和金甲就化为一道飘忽不定的烟絮直接落到了远处城北的一段街道尽头。

    出现在计缘眼前的,是一群身穿夜行衣且佩戴兵刃的男子,其中两人各扛一只胳膊,带着一名满是污迹和脓疮的昏厥男子,他们正处于快速逃离的过程中,精神也是高度紧张状态。

    一直负责注意前方的黑衣男子根本没走神,但却发现眨眼功夫,前头多了两个人,一个一手在前一手背后,在夜色中长衫玉立,一个则是身形魁梧又如铁塔般笔直的大汉。

    “有追兵!”

    其实不用前头的汉子说话,也已经有不少人注意到了计缘和金甲的出现,一行人脚步一止,纷纷抓住了自己的兵刃,一脸紧张的看着前头,更小心观察周围。

    “只有两个人?”“不可掉以轻心,这两个一看就是高手!”

    “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这二人轻功一定不低,不杀了他们难以脱身,你们两照顾大哥,其他人一起动手!”

    “好!”“上!”

    “铮……”“铮……”“铮……”“铮……”……

    一群人根本不多说什么废话更没有犹豫,三言两句间就已经一起拔刀向着前头的计缘和金甲冲去,前后不过短短几息时间。

    “且慢动手。”

    计缘抬首往前一推,那一群已经拔刀冲到近前的汉子下意识动作一顿,但几乎没有任何一人真的就收手了,而是维持着上前挥砍的动作。

    计缘往侧边一让,三把刀两把剑挥砍和穿刺的招式就全都落空,几乎都贴着计缘身前一两寸的位置擦过去,最后还有一把大刀劈落,一只粗壮的手臂也在同时刻伸过来。

    “邦……”

    大刀被金甲轻轻捏住,那握着刀的汉子使尽力气往下劈落或者抽刀都没有作用,这刀就像是被焊在了一尊铁塔之上,任他怎么使劲都纹丝不动。

    “诸位稍安勿躁,计某并不是来追杀你们的。”

    计缘平和的声音再次响起,对着众人解释一句,然后对着金甲点了点,后者也松开了捏住大刀的手,然持刀的汉子抓着刀踉跄着退了几步。

    “那你是谁?为什么拦着我们?”

    计缘看向被两个人驾着的那个身穿囚服的汉子,轻声道。

    “计某是为了他而来。”

    “还说你不是追兵?”

    这些黑衣人情绪又略显激动起来,但并没有立刻动手,主要也是忌惮这个儒雅先生模样的人和这个比寻常最壮的汉子还要壮实不止一圈的巨汉。

    “此人身上的脓疮并非寻常病症,而是中了邪法,有人以其身饲虫,练为虫人,现在的他浑身被万千虫子噬咬,痛苦不堪,那边驾着他的两位也已经染了虫疾。”

    “啊?”“什么?”

    “你,你在说些什么?”

    计缘几步间靠近那囚服汉子所在,边上的黑衣人只是以兵刃指着他,但却并未动手,那边架着囚服汉子的两人面上十分紧张,眼神不由自主地在计缘和囚服汉子身上的脓疮上来回移动,但依旧没有选择放手。

    “让他醒来告诉我们就知道了,还有你们二人,还是将他放下吧。”

    两人看向一侧的同伴,领头的大刀汉子回想起在牢中自己大哥的话,犹豫一下还是点头道。

    “按他说的做。”

    于是囚服男子被小心的靠墙放好,计缘朝着身边人点头之后走近几乎算是臭气扑鼻的囚服汉子,可以看出不论是露出的脚踝、手腕乃至胸口、脖子等处,这汉子都长满了脓疮,有不少已经破了,也就脸上还好一些,但下巴上也已经生疮了。

    计缘伸手在囚服汉子额头轻轻一点,一缕灵气从其眉心透入。

    在这过程中,计缘听到了边上那两个汉子正在不停挠着自己的肩膀后手臂,但他没有回头,眼前的男子已经醒了过来。

    “呃,嗬……这是,风?这是哪……”

    男子声音沙哑,睁开眼睛却是一片浑浊,眼前根本看不见东西,只是一双手在身前空处摸索着,能感受到初春的冷风,呼吸到远比牢房中清新的空气。

    “大哥!”“大哥醒了!”

    有黑衣男子下意识蹲下来想要去扶囚服汉子,却被计缘随手一拍给拍开了。

    听到身边弟兄的声音,男子却刹那间一抖,面露惊恐之色。

    “你们?是你们?刚刚不是梦?不是叫你们烧了大牢烧了我吗?为什么不照做,为什么?不是说什么都听我的吗?你们为什么不照做?”

    男子激动片刻,忽然话语一变,急切问道。

    “你们怎么带我出来的,有谁碰了我?”

    “大哥,我和小八架着你出来的,放心吧,一点都没拖累速度,官府的追兵也没出现呢!”

    说话的人下意识看了看计缘和金甲,这两位看起来确实不像是官府的人。

    “什么?你们碰了我?那你们感觉如何了?”

    “啊?大哥,你怎么了?”

    “回答我!”

    囚服汉子面色狰狞地吼了一句,把周围的黑衣人都吓住了,好一会,之前说话的人才小心回答道。

    “除了,除了有点痒,也没什么了。”

    计缘一直没说话,此刻左手一掐印,然后好似扫动水波般一引,顿时边上两个男子身上有一道道隐晦的黑烟升起,不断朝着他手心汇聚过来,片刻之后形成了一团葡萄大小的黑色物质,并且似乎还在不断扭动。

    ‘竟有这么多!’

    计缘心中一惊,觉得有些脊背发凉,这两个人身上虫子的数量远超他的想象,并且刚刚抽出这些虫子也比他想象的复杂,虫子钻得极深,甚至身魂都有影响。

    “你叫什么,可知你身上的虫子来自何处?你放心,你这两个兄弟都不会有事的,我已经替他们驱了虫子。”

    虫子?几个黑衣人听着诧异,然后全都注意到了计缘左手上空悬浮了一团黑影。

    有人凑近瞧了瞧,因为武人出色的视力,能见到这一团黑影竟然是在月光下不断纠缠蠕动的虫子,这么一团大小的虫球,看得人有些恶心和惊悚。

    “这什么东西?”“真的是虫子!”“好生骇人!”

    “难道大哥身上也有这些?”

    这些黑衣人面露惊容,然后下意识看向囚服汉子,下一刻,许多人都不由后退一步,他们见到在月光下,自己大哥身上的几乎到处都是蠕动的虫子,尤其是脓疮处,都是虫子在钻来钻去,密密麻麻也不知道有多少,看得人毛骨悚然。

    似乎是因为被月光照射到了,好多虫子全都钻向囚服汉子的身体深处,但依旧能在其表皮看到蠕动的一些痕迹。

    “哗啦啦……”

    计缘左手手心升起一团火焰,照亮了周围的同时也将上头的虫子全都烧死,发出“噼噼啪啪”的爆浆声。

    “趁你还清醒,尽量告诉计某你所知道的事情,此事非同小可,极可能造成生灵涂炭。”

    囚服汉子闻着虫子被焚烧的气味,看不到计缘却能感受到他的存在,但因身子虚弱往旁边倾倒,被计缘伸手扶住。

    “别,别碰我!”

    “莫急,计某不怕这些虫子,相反,它们反倒怕我。”

    计缘说话的时候,除了囚服汉子,周围的人都能看到,月光下那些在大汉皮表的虫子痕迹都在快速远离计缘的手扶着的肩膀位置,而大汉虽然看不到,却能隐约感受到这一点。

    “先生,您定是能人,救救我们大哥吧!”

    “对啊,救救我们大哥吧!”

    计缘摇了摇头。

    “太晚了,身魂具已被侵蚀,虫子抽离他也得死,趁现在告诉我你所知之事,计某帮你解脱。”

    囚服汉子也不犹豫,因为那一缕灵气,说话的力气还是有的,就快速把军中所见和怀疑说了出来。

    汉子名叫徐牛,本是祖越某一支军的一个后军司马,起初他只是以为所在的一部大营有人染了恶疾,后来发现似乎会传染,可能是瘟疫,但上报没有受到重视。

    等染病的人越来越多,终于有仙师过来查看了,可一直跟随着仙师听候拆迁的徐牛却一点感觉不到来的两个仙师准备治病,反而是他们到过的地方变得越来越糟……

    “好多人都是被碰了后染病的,有一次我看到一个病得极重的人半夜突然醒了,朝着大营外跑去,我去追,却看到月光下他身上到处都是虫子,我恐惧太甚,不敢再追,但也莫名不敢回大营,就逃了出来,没想到被军中通缉,又被人拿住关到了这里,没想到我自己也逐渐开始有了病症……”

    徐牛的矛头直指军中祖越军中的几个所谓仙师,到最后更是连连恨声。

    “定是那些仙师,不,都是些恶巫邪法的妖人!烧了我,别让这可怕的疫病传开去!烧了我!那些狱卒,那些狱卒定也有染病的!都烧了,烧了!”

    计缘此刻连连掐算,但眉头却越皱越紧,能肯定这虫子和祖越军中某些个所谓仙师有关,但居然和人道之争关系并不是很大,也就是说虫子另有来源和目的。

第676章 师兄弟

    “那边有烟,是不是在那边?”

    “走,过去看看!”

    “跟上,快跟上!”

    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中,南道县府衙的一大队官差急匆匆跑到了这一处街道的尽头,不过他们到的时候,只有一片还未彻底散去的烟雾,以及那股明显的焦灼气味。

    “这里刚刚烧过什么东西?是否与嫌犯逃脱有关?”

    “大半夜的谁会在这烧东西?”

    官差在周围徘徊了一下,还是继续朝前赶去。

    那些个黑衣人此时早已经捧着徐军的骨灰离开了南道县城,计缘能做的就是保全了徐军的残魂,肉身是救不了了。

    此刻的计缘已经来到了那一处祠堂有地道的宅院,站在院中看向已经安静了的院子各处,神念一动,直接入了那几个染了虫疫之人的梦中。

    仅仅半刻钟之后,计缘就离开了这一处院落,他在南道县游曳一圈,也顺便带走了能发现的虫子,随后直接急速南下,在脚下景物风驰电掣般的向后倒退之中,一个多时辰之后计缘就来到了祖越军后方的一处大营,在空中短暂停留片刻后继续飞往下一处,如此往复一处处寻找。

    这种虫算是一种极为罕见的邪法,虽然虫疫的传播看似是自主的,但施术者却能对所有虫子施加影响乃至控制他们。

    计缘飞过许多座大营,能感觉到越来越多的人已经感染了虫疫,甚至他还能想象或许有很多从军营以各种方式逃离的人已经将这种虫疫带到了祖越国后方各处。

    这已经不单单是计缘一己之力能帮人们驱虫那么简单了,除了将讯息传出去,当务之急就是找到那个施术的人。

    这施术者道行肯定不低,能控制这么多虫,要么施术者对虫子有如同炼制法器一样的炼化过程,要么还有类似的母虫或者特殊法器为依仗,但本质上说,就算施术者不肯就范罢手,除掉施术者并杀死母虫毁去法器,就能让群虫萎靡乃至死去,救治起来也会大大方便。

    ……

    祖越各联军的中军大营如今已经在原本祖越的国境线内了,天近黎明,军中一个大帐内依然灯火通明,里头盘坐着好几排着装各异的修行者,其中有男有女年龄也各不相同,当然也不乏长相吓人的。

    这群人正在商议着如何抗衡大贞兵锋。

    在这群人之中,有两个白发老者尤为出众,面容形同枯槁,盘坐在蒲团上就犹如两具穿着衣服披头散发的骷髅,两人闭着双眼,似乎对于旁人的讨论充耳不闻。

    “呃,两位前辈,如两位前辈之前所言,虫兵若成足以一骑当千,如今已经过去许久,饲虫之兵数以万计,何时能发挥作用啊?又如何对付大贞军中越来越多的修士?”

    两个面如骷髅的老者一言不发,似乎理都不想理会对方的问题,大帐中陷入了一种尴尬的沉默。

    良久,其中一个老者才缓缓睁开眼睛,一双看着有些浑浊的眼睛扫视周围的修士,不论是人是妖都下意识因为这视线产生一种本能的躲避。

    “呵呵呵,虫人炼制岂是如尔等想象的这般简单,如今军中染虫者,皆为身蛊之器,以人身为蛊繁衍虫群,于人身互争,顺利的话,一人之力可诞一虫,噬脑而出方得一虫王。”

    “吞噬数万之兵养虫,所得虫王不过十之一二,然虫王可修行,亦可钻心入脑控人为傀儡,更能影响周围万千小虫,令染了虫症的普通人听命,击垮凡人大军轻而易举。”

    老者语速很慢,说到这了略一停顿,然后笑着继续道。

    “至于大贞修士,亦不足为虑,只要能得一万虫王,饲之以壮年之血肉,诞虫皇再合万虫而化为真正虫人,则飞天遁地无所不能,大贞军中纵有能人,也只有自保逃命之力。”

    说完这些,这老者就再次闭目养神了,在场的修士虽然对此抱有一定怀疑,但却不敢多说什么,实在是因为这两人道行高过他们太多,甚至在现身那日单独敢上廷秋山找了那山神,并且安然返回。

    另一个老者这时候也睁开了眼睛。

    “既然如今已可确定那廷秋山山神并未入了大贞一方,只要不去招惹他且远离廷秋山便并无大碍,我师兄弟二人待虫兵炼成就会离去,手中虫皇也已经交于祖越皇帝手中,尔等也不用想着靠我们帮你们对付大贞军中修士。”

    这养虫兵之术残忍是残忍,但隐秘性却也极佳,外在表现就是一种瘟疫,甚至还能被郎中煎的药影响,连修士都极难发现,也只有某些特定情况的月光下才可能有些不正常。

    在开春天色回暖,且是两国交战尸横遍野的情况下,爆发瘟疫也是极有可能的,哪怕意识到病症可怕,外人也至多会保持距离避免被感染。

    听到两个老者表明态度,账内修士也有人又提新的顾虑。

    “可是祖越国中尚有一无涯鬼城,实力惊人,此城鬼物不为祖越之臣亦不为大贞之臣,可所行之事明显是偏袒大贞,二位前辈可有赐教如何应对之策?”

    “呵呵,那鬼城之主被利益熏心,妄想行前所未有之举,证鬼修之道,行事类似神灵,不会有多大影响的。”

    两人正这么说着,忽然感觉心中一跳,身上的一件宝物正在迅速变热乃至变烫,两人对视一眼之后立刻站了起来。

    “难道被发现了?”

    “两位前辈,发生何事了?”

    两老者环顾四周,枯骨般的面部扯了扯面皮笑了下。

    “我二人有麻烦了,必须先走一步,告辞了!”

    帐内几个自认修为还不错的修士也站起来。

    “二位前辈,可有我等帮得上的?”

    “你们?嘿,还是坐着吧,虫兵的事情你们就当不知道。”

    两人几步间就离开了大帐,随后直接离地而起,借夜色遁入空中。

    只是在二人急速飞了不过一刻多钟之后,那种危机感却变得越来越强了,没过多久,后方正有一道剑光已经急速追来,两人只是回头看了一眼,并无对话的打算,各自眉心渗出一滴精血,融合法力化为虹光,遁术一展,刹那间消失在原地。

    片刻后,计缘剑光笔直划过二者刚刚所在的空中,一双法眼全开,扫视周围并无所得之后,计缘在保持剑遁的同时,以游梦之术幻梦意境,让自身之梦随着意境一起覆盖现实,在心神之力急剧消耗中,一尊顶天立地的法相,在虚无之中展现,扫视寰宇,随后计缘剑遁一转,略改方向继续追去。

    两个枯瘦老人原本已经因为遁术拉开相当距离,但在心念层面,忽然感觉到天地一亮,有一种光亮之下无所遁形的感觉,虽然这感觉马上消失了,但二人也立刻明白了问题的严重性。

    两人中的师兄立刻急促提醒自己师弟一句。

    “真怕什么来什么,虽然觉得荒谬,但来者怕是那位先生本尊!”

    “他竟亲自下场动手?师兄,这如何是好?我们能甩脱他吗?”

    那师兄摇摇头。

    “只怕是很难,纵然是大师兄也不敢正面对上那位先生,你我师兄弟,今夜怕是只能走脱一人。”

    “既如此,师弟就留下吧,正好领教一下那位先生的手段,为师兄拖住他!”

    “师弟勿要狂言,以你的道行脱不了多久,至多在那人未动真格之时纠缠片刻,一旦动了真格,你接不住几招的,你留下阻挡只能是我二人都跑不了,还是师兄我来吧!”

    “师兄,你……”

    那师弟还要争辩,后方远远有一声中正平和的声音淡淡传来,好似就在耳边响起。

    “鄙人计缘,且请二位止步。”

    师兄回头看了一眼远方,转头对师弟严肃道。

    “休要多言,速走,否则一个都走不了,师兄我拿出毕生道行拼一下,也未必十死无生,快走!”

    “师兄保重!”

    没有再多说什么,留下这句道别之后,那师弟再次化出一滴精血远遁前方,而那师兄却慢慢降低了遁速,并且转身面向逃来的方向。

    很快一道锐利的剑光已经追至近处,光影衣衫,凌空而立的计缘已经出现在面前。

    计缘上下打量了一下面前这人,又看了看他身后的方向。

    “你二人是何来历?既然不入祖越一方,又为何以此等虫蛊之术帮助他们?嗯,这些且先不论,解去此法,今晚我放你们一条生路如何?”

    那师兄心中虽然十分紧张,但面上却并没有显露出来,反而冷笑一声。

    “计先生,你又何必诓我,今夜放过我们,可再有不到两刻今夜就过去了,不妨告诉先生,那虫皇我已经交给宋氏皇帝了,更与宋氏皇帝身魂合一。”

    “那你解还是不解呢?”

    计缘眯起眼问出这一句后,下一刻,在对方一句话才蹦出一个“不……”字之时已经直接出手。

    “铮~”

    雪亮剑光刹那间照亮黑夜,枯槁老者眼前一片刺目之光,警兆大作的时刻已经中剑。

    “砰……”

    腰间一枚玉佩炸开,原本该被一分为二的老者已经出现在百里之外,心有余悸地调理着气息。

    “果然有替命之物!”

    计缘冷笑一句,即刻前追过去。

第677章 真火如海剑起九天

    青藤剑出鞘的剑光亮起,远方以及逃窜出老远的那师弟回身望去,能见到阵阵霞光自后方传来,这光其实是自己师兄所养的蛊法施展所导致,亮透半边天的光代表着成云似海的仙虫。

    ‘师兄……’

    见到自己师兄直接拼命,这师弟也知道其中利害,狂催法力加快自己遁光,狂风中不断攀升高度,穿越层层乌云往上进入罡风。

    “呜……呜……”

    罡风的呼啸声越来越响,但周围无形之风却好似围绕着这师弟形成了一阵如同利刃的龙卷,将下方的云层都搅动得如龙挂水。

    ‘不对!’

    这师弟心中猛跳,只觉大事不妙,念头才起他已经再次以精血施法催动遁术,但遁光一闪却撞不破前方的风。

    “砰~”

    就像是纵马撞上了墙,这师弟直接被反弹开去,更是觉得头脑昏沉不已,眼前形成龙卷的罡风从无形化为有形,渐渐衍生出金光。

    “这是……不好!”

    唰~~~

    无穷金影收缩,在这师弟还来不及反应之刻,已经感受不到自身的法力,全身陷入无力状态,被捆仙绳结结实实困成了露着头的金色一个粽子。

    这一刻捆仙绳带着金色的残影,化为一道金光飞入罡风层消失不见。

    计缘这边,那师兄自身的身影已经不见,藏入了一片遮天蔽日的虫群之中,并且这些虫子还会分影而出,变得越来越多,看着如同遮天的马蜂,却散发着阵阵霞光,甚至有种搅动风云的气势。

    青藤剑剑光闪动,划过虫群,成片成片的飞虫从天空坠落,有的被一分为二,有的为剑气所伤,但这些坠落的飞虫中,除了已经死透的,许多还没有落地就会再一次飞起来,显得极为顽强,更寻不到那施术者的踪影。

    “嗡嗡嗡……”

    不知不觉之间,计缘面前目光所及之处已经全都是仙虫,并且丝毫感觉不到那师兄的气息。

    “竟然是本身就是仙虫之躯?小瞧你了!”

    计缘微微吃惊地看着眼前,这么多仙虫简直虫漫百里,若是直接扑向下方的祖越国境或者两军交战的地方,这仗都不用打了,这么一对比,对方还真不算是介入太深。

    “哈哈哈哈……计先生过奖了,晚辈不过自保而已!”

    那老者的声音好似从每一只仙虫中传出,虫云也在前后拉开,变得越来越狭长,远方那头不断延伸着逃离,而靠近计缘这头好似化为一只透露着霞光的仙虫巨手,向着追击的计缘抓来。

    “轰……”

    天际一片震荡,周围的云层也全都被震碎,计缘避过这只大手,周围却有越来越多的仙虫浮现,将上下左右四面八方全都笼罩,一张张口器和利爪不时显露。

    也是在此时,天际金光一闪,捆仙绳已经飞来,计缘面色稍缓,知道捆仙绳已经将逃走那人带回来了。

    计缘一抬手,先将捆仙绳收入袖中,随后意境山河内炉鸣大作,咣当一声丹炉顶盖已经飞天而起,无穷炉火升卷而起,顺着天地金桥消失不见。

    外界的计缘在此刻只觉气海滚烫,面部微微升起一阵潮红,一双法眼睁到最大,在苍目视线中,意境随心观想滔天火海。

    下一刻,计缘将嘴一张,三昧真火倾卷而出。

    “哗啦啦————”

    就如老龙吐水可卷碧滔万里,三昧真火此刻一出计缘之口,刹那间化为席卷天际的火海,其火势之盛扭曲黑夜与黎明的光线,呈现一阵阵彩霞光芒,美丽中却透露着致命高温与危险。

    虫海与火海接触的一刹那,火势就不可阻挡地向着虫海漫延,每一次海浪拍击就有千千万万仙虫燃火,虫群的气息也急速被火光取代。

    有形无形之物都逃不过三昧真火的灼烧。

    “啊——吼——”

    仙虫之海中,仿佛所有仙虫都能感受到被真火灼烧同类的痛苦,一起发出惨叫和吼声,但火势蔓延的速度比虫群的吼声还要快……

    计缘喷出火海之后自己都往后直退,哪怕离火海有一段距离,又是出于自身掌控之下,但那热力和火势依然令他也需要保持距离。

    “吼……计先生饶命啊!”

    仙虫群落主动弃车保帅断为两节,留下九成以上阻隔火海,剩下一成急速朝东方飞去,但火海就好像长了眼睛,虫群遁速越快火势漫延得也越快。

    “轰隆隆……”

    远方天空乌云密布电闪雷鸣,在虫群飞过之后刹那间大雨倾盆,更是急速在天际汇聚成一片汪洋,朝着三昧真火的火海扑来。

    “速走!”

    雷鸣般的声响从雷云深处传来,其后天际水浪从虫群上空划过,扑向了三昧真火。

    逃遁的仙虫虫群好似看到了希望,惊喜之声从中传出。

    “大师兄?大师兄速走,这是那计先生的三昧真火,接不得!”

    “哗啦啦啦……”

    漫天水浪撞上漫天火海,但在同一刻,无穷水波被立即蒸干,火势犹如点燃了浪涛,以更快的速度席卷而上。

    “咔嚓~轰隆隆……”“咔…..咔……轰……”

    雷霆一道道劈落,雷云也不断压低,其中一道仙光划过虫群,带出其中十几只璀璨的虫子,正是一名头发乌黑的中年男子,但这十几只虫一入手,就犹如抓住烙铁滚油。

    “滋滋滋滋滋……”

    “大师兄别管我了,那三昧真火如同附骨之疽,每死一只仙虫我也损伤一分,根本割裂不断,火亦在我心神中灼烧,你快走!”

    男子眉头微微皱起,看着远方御水大浪撞上三昧真火简直如同泼去了燃油,左手一摊,变出一个晶莹剔透的玉瓶,其内明显有液体在晃动。

    “师弟,别动。”

    说着,男子将玉瓶倾倒,一股透着幽绿的晶莹液体就从瓶中被倒出,撒到了手上的十几只仙虫上。

    “滋滋滋滋滋滋滋滋……”

    十几只仙虫痛苦地在男子掌心打滚,原本完好的身上却诡异地出现了一片片被灼烧的焦痕,翅断脚残,显得凄惨无比。

    在手中的虫子已经“凉”了一些的这么短短几息时间,虽然男子一直在急速飞遁,但得分心救治师弟,后方的火光已经映到了他们面前,师弟情况好转之后,男子赶紧将瓶口朝向后方,大量幽绿晶莹的液体源源不断从瓶中倒出,流入所御的滔天浪涛之中,使得这天际波涛也显出一片碧绿之色。

    “轰……轰……”“滋滋滋滋……”

    碧波和火海相撞,再不是引火助燃的态势,虽然依旧被火势急速侵蚀,但却明显有了阻拦的能力,使得飞遁的男子得以迅速飞离火海范围。

    计缘身跃高空,所过之处狂躁的三昧真火都变得安静下来,青藤剑游曳在身旁,剑意直指远方。

    “想来就来,想走就走,阁下未免太不把我计缘放在眼里了。”

    “铮~~”

    剑鸣声中,计缘反手带出青藤剑,剑光纵横数十里,直扫前方遁光,抽剑之时几乎立刻劈中目标。

    “咣……”

    一个好似小盾一样带着璀璨光芒的镜面产生,接触剑光将之带偏一丝,使得剑光直刺云霄,将天空滚滚乌云打了一个大窟窿。

    竟然能以看似比较轻松的情况接住这一剑,道行之高已经让计缘都戒备起来,面色顿时变得更加严肃,右手一翻,青藤剑剑柄绕着手腕转动,被计缘正手握在手心。

    计缘凝神存思,一双苍目直视前方,手中握着青藤剑,心念已经随着意境急速延展,远方天际仿佛浮现山水之像,犹如幻觉又好似真实。

    “嗡……”

    手中青藤剑微微震动,剑鸣声代表着它的兴奋,剑身上隐晦的一个“斩”字逐渐亮起。

    前方急飞那男子在此刻心神巨震,看向后方的遁光,那光影就好似一柄仙剑飞来,低头看向自己手中,十几只被灼烧的仙虫此刻毫无动静。

    “计先生,我来领教你剑术。”

    男子突然朝下方飞遁,将手中仙虫放入怀中之后,双手急速掐诀,手中玉瓶不断倾倒液体,落到地上已经是一场倾盆大雨。

    “春生,气和,拔山,地起!”

    隆隆隆隆隆隆……

    “轰……”

    地面忽然升起亿万土地,凭空立起一座巨大的山峦,其上更是无数绿树红花在不断生长,视线所及的大地如同波浪翻涌,又不断拔地而起,无穷无尽的植被急速生长。

    计缘心中赞叹一句‘厉害’,至少这卖相算得上是夸张,但他手中动作也不停,青藤剑剑意剑气激发,斜劈向上,张口轻吟。

    “斩……”

    银光万丈挥如长鞭,剑光之盛压过才破晓的晨光,斜甩之间瞬息追上目标,周遭天地亮雪亮如银。

    唰……卒……

    “轰……轰……轰轰轰轰……”

    无穷土山石峦炸裂,无数绿景红花破碎。

    “锵……”

    不断的爆炸和撕裂声中,一种极其刺耳的声响传来,令计缘都感觉的耳膜发痒,但这一声也说明这一剑没能尽全功。

    而在此刻,升起的山峦正向着两侧缓缓倾倒。

    计缘微微眯起眼睛,根本不废话,虽然对方道行远超想象,但这一追一逃的情况和此刻这种距离,是他最舒服攻击状态,袖中一排法钱消散,握剑之手再起,身形犹如舞转,仙剑随身而动,顺着右臂朝前送出一剑。

    游龙送花。

    “呜……呜…..呜……”

    在山峦倾倒中,其上粉碎了无穷无尽的绿树红花,都在这一刻化为一条剑龙追向前方。

    “咣……锵……锵锵……咯啦啦……”

    远方不断有刺耳且急促的交击声响起,男子那如镜的光轮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而男子自己更是面色一阵青一阵白。

第678章 是个狠角

    红红绿绿的且充满美感的一条龙,其中包含的却是无比的剑气和剑意,此刻的游龙送花亦是游龙送杀,剑意更是从无形转向有形,甚至隐约能在心神层面感受到一种嘹亮的龙吟,却无法在现实层面听到龙吟声。

    那中年男子身后不断出现一面面透明的轮镜,其上有无穷玄奥符文展现,抗衡着后方袭来的剑气,每一个呼吸他都会踩踏一面轮镜,将之点向后方,抵御剑龙的同时更提升自身的速度。

    咔咔咔咔咔咔……

    一层层透明轮镜在男子周身范围不断浮现,一直往外足足有十层,并且逐层往外的镜面面积也在变大。

    ‘昂吼————’

    心神层面的龙吟声越来越响,好似有一天巨大的真龙已经张开巨口,向着他吞噬过来。

    “锵锵锵锵锵锵……”

    无数花瓣和绿叶打在透明镜面上,去发出利刃划过的声音,带着无穷剑气冲击整个防护。

    “咔嚓咔嚓…..砰……”“砰……”“砰……”

    外围不断有透明轮镜破碎,中年男子身上也极其难受,宝物能抵御攻击,但归根结底他还是得承受相当一部分力量,但也只能咬紧牙关撑下去。

    撑过仙剑剑术最盛气凌人的那一部分,后面就能安然度过这一剑。

    男子神经紧绷维持宝物的法力,双手也不断掐诀,吐出一口精血化为红光,在周身浮现出一片云雾,而同一时刻,游龙剑意所化的绿叶红花之龙也张开巨口,形成防御的男子咬在口中。

    “昂————”

    外围的轮镜不断破碎重组,男子的法力不要钱一样疯狂催动自身法宝,同时身边的红雾光芒已经遮蔽了他的身形,浓郁到连影子都看不见,心中暗暗计算着这一式剑术耗尽的时间,只要撑过这一剑,下一个刹那就是血遁远离的时刻。

    不同于两个师弟,他这大师兄的道行算是立于仙修顶尖行列,这一招可怕的剑术极难挡下,但他有月苍镜护身,抵挡这剑术正好算是为施展血遁争取时间。

    轮镜不断破碎,男子承受的压力也在不断加大,这剑术仿佛看不到威力提升的尽头,在龙首咬住自己的遁光之后,威能还在持续上升,轮镜破碎的速度也在不断加快。

    “咔咔咔……砰砰砰砰砰……”

    最危急之刻,轮镜层由外而内瞬间连破八层,但这似乎也终于到了这一式剑术的威能峰值,让男子心中松了口气。

    只等耗尽这一式剑术的全部威能的锐气之后脱困而出,或许还能翻身打出一击镜光,不求能伤到计缘,但多少回敬一分,心念中微有所感,算出两息后剑术威能就会下降,届时剑术威能虽还在,锐气却已失,无需等威能完全耗尽就能出其不意破剑而出。

    一念及此,男子不由转头面向剑术袭来的后方,带着五分敬和五分笑地传音广阔天地。

    “计先生剑术果然名不虚传,只可惜今日不能同先生好好斗法一番,未能尽兴尔,我们来日方长!”

    隆隆隆隆……

    声音语气平缓,但却巨响如雷,带着隆隆的回音传遍各方天宇和下方大地。

    计缘左手负背在后,右手维持着朝前出剑的姿势,青藤剑剑身正好连着前方游龙,龙首龙身乃至龙尾都像是逐渐从青藤剑上延伸而出,而此刻正好蕴化出龙尾,且龙尾正要脱离青藤剑。

    正常情况下一式“游龙送花”在龙身离去之刻算是施展完毕,也是此刻,犹如雷鸣的声响从前方传来,不由引得计缘一笑。

    上辈子玩一些竞技游戏,计缘哪怕优势再大胜势再明显,也从不会嘲讽对手,与其说他是不想刺激对手不如说是不想被打脸。

    前方那男子自然算不上是嘲讽计缘,但绝对算得上提前得意了,计缘和声细语地传声回应道。

    “此剑送出游龙,便有几分龙性,阁下岂不知,真龙孕珠,方是杀招!”

    话音还没完全落下,计缘一直负背在后的左手上有紫色如丝,抽手到前,翻转半圆的孤独,掌心一击打在青藤剑的剑柄上。

    刷……

    剑光一闪间,青藤剑脱手而出,直接飞射百里穿龙而去。

    计缘的声音才刚刚传到前方之人的耳中,在对方心中警兆大起的同一刻,绿叶红花的游龙剑身内部,一道银光大亮,见到光的一刹那已经穿至龙口,打在透明轮镜上。

    而此刻轮镜刚好被游龙送花又击碎八层,这剑光一落轮镜,剩下两层触之即碎。

    “砰……”“砰……”

    轮镜破碎的白光闪过,下一刻则是青白之光犹如流光划过,带走一片红雾。

    “噗……”

    “哼呃!”

    但此刻周围的游龙之意还未散去,无穷剑气依然铺天盖地袭来,随后就是血光破碎和撕裂的声音如同脱一层皮一般,竭力撕扯着脱离剑气范围,刹那朝东方远去。

    计缘脚下重重一踩,所御之风被他踩踏出好几圈环形波纹,下一个刹那他的速度也急速提升,飙射向前,左手持着剑鞘将飞来的青藤剑“铮”的一声接入鞘中,朝前继续追去。

    身后远方,三昧火海已经烧尽了浪涛焚毁了云层,也在计缘及时的念动之间缓缓熄灭,留下了一片干净的过分的天空。

    计缘手持归鞘青藤剑,随后右手掐剑指,身中法力源源不断汇聚仙剑之上,下一刻剑指擦过剑身朝前一划点向东方。

    “铮……”

    青藤剑化为一道剑影刹那间消失在视线中,而下一刻,计缘的身躯也逐渐模糊,拖出一道道幻影骤然消失。

    这会正是拼遁术的时候,御剑飞行虽然很快,但哪比得上借仙剑之利施展剑遁的这一刹那来得夸张。

    身中法力大片被消耗,几乎在剑影飞出的下一个呼吸,青藤剑已经跨越数百里出现在东面远方,而下一刻,一片片残影追上青藤剑,化为了伸手握住剑柄的计缘。

    视线远方,计缘全开的法眼再次看到了那一道血色仙光,那人道行是高,但或许受伤时逃得仓促,几乎是一条直线,那计缘哪怕在他血遁时无法锁住对方的气息,但施展剑遁尝试性惯性而追,居然逮了个正着。

    ‘看你往哪跑!’

    “阁下不是说今日未能与计某斗个尽兴,甚是遗憾嘛,不需来日方长了!”

    说话间计缘直接一挥青藤剑,一道雪亮剑光犹如一道跨越天际的银色长鞭,甩向前方遁光。

    前头的男子心中又惊又怒又怕,仓促间汇聚法力以月苍镜抗衡剑光。

    “锵————”

    剑光同镜面相击,发出刺耳至极的声响,周遭天际数十里云霞全都被震散,更震动得男子喉咙发甜,气急大吼。

    “计缘,你难道只会用剑嘛!”

    哟,急了?

    计缘面色恬淡却无什么多余表情,声音悠然却同样没什么起伏。

    “那便不用剑吧。”

    话音才落下,手中已经浮现一片金光,一道道环形光圈脱离计缘的手臂展现在其身前。

    前方男子心神大骇,已经知道计缘手中的一定是那传说中的捆仙绳,这宝物虽然极少有人知晓,但在有资格知晓的人群中被传得神乎其神,男子可不敢以此刻的状态尝试躲避捆仙绳。

    况且被杀器所斩还能寄希望于替命之物,被捆仙绳所绑就很难说了。

    “计缘!你难道只懂借法宝之利乎?”

    这一声又惊又怒的大吼,计缘倒是又笑了。

    “那又如何?”

    声音未落,捆仙绳已经脱手而出,犹如一条细长的金蛇激射,又在随后化为一片金光之后消失不见。

    能看得到的还不算恐怖,但此刻捆仙绳居然失去了一切踪迹,就更加令人忌惮,不知道会从什么地方冒出来。

    仅仅几息时间,男子心神中闪过无数念头,经历了不知道多少次挣扎,随后下定决心,一咬牙一发狠,右手狠狠运法击打而出,但目标不是计缘,而是自己的天灵盖。

    “噗……”

    中年男子化为一阵血雾,遁光也随即消散。

    几乎在同一刹那,遁光所在的周围已经有一道接天连地的金色龙卷出现,但随后金影一散,化为一根金绳浮现在血雾周围。

    等计缘片刻之后飞来,捆仙绳游走而回,钻入了计缘袖中。

    计缘在中年男子化为血雾消散的空中止步,眯眼看向四面八方。

    要知道虽然有很多替命的宝物和神奇莫测的手段,但“自杀”这种事,不论修行界还是凡人都是很忌讳的,是很伤神更是很毁心境的。

    但不得不承认,这种方法就没有遁术的痕迹了,计缘也不知对方逃向了何处。

    “竟狠得下心自杀逃了……倒也是个狠角色……”

    计缘喃喃着,凭虚而立片刻,才折返离去。

第679章 凄惨师兄弟

    就如同替命符一样,或者比替命符更加彻底,中年男子自杀后,血雾逐渐化为幻影消失,而在东海某处,天空云头上骤然幻化出一个狼狈的中年男子。

    此刻这男子毫无之前的仙风道骨可言,替命之物的特性就是还原发动前的情况,所以此时他衣衫褴褛披头散发,胸口又中了一剑,加上逃离计缘的攻击范围所付出的其他待见,整个人的状态十分凄惨。

    “咳咳咳咳……呃嗬……嗬……噗……”

    脚踩着云头,忍不住一阵恶心,吐出一团黑血,血迹顺着捂着最的手缝隙处不断滴落,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呃嗬……嗬嗬嗬……”

    右手捂着嘴,左手捂着胸口,身子都在不断颤抖,体内气息也十分紊乱,这对于一个修为高到大半个身子踏进洞玄之妙的仙修来说,难以言表的伤势了。

    但这种状态下,他却顾不上疗伤,紧张的朝后观望之后,提振精神鼓荡法力,不断朝前飞去,他很怕计缘还不放过他,很怕计缘还追上来,这种本不该出现在他这等境界修士身上的惧怕感,是种久违而真切的感觉,驱使他不能停下来。

    天在这里已经亮了,一直又飞到了中午,男子才找了一个小海岛往下落去。

    落到岛中也顾不上落叶杂物和地面是否肮脏,直接坐地行气调理身体,周遭的风渐渐平息下来,周围的灵气也以一种缓慢的速度向这里汇聚。

    但男子的面部的表情却越来越严峻,眉头紧皱隐渗出汗水,身体中有一道道剑气在各个窍**窜动,搅动身内的天地平衡,撕裂各个创口,更有一股更麻烦的剑意盘踞在心神深处,此刻他心境不稳,疗伤总能幻觉般看到计缘面色淡然向他送出一剑。

    “噗……”

    又是一口血喷出,直接染红了前头几尺外一棵大树的一片树干,男子的气息比刚才更加紊乱,胸口本来已经止血的伤口也崩裂,仙光弥漫着想要重新将伤口收紧,但一阵剑气在其中搅动,又会飚出一片血光。

    “呃嗬嗬……呃……”

    男子一甩袖,取出两条狭长的叶片,散发着阵阵绿莹莹的光,忍着心神和身体上的痛楚,将叶片轻轻一抛。

    下一刻,两叶片一前一后落到男子胸前背后的剑伤处,并且在贴合上去之后瞬间消失,紧接着那剑气似乎被封锁了,伤口也迅速被拉扯到了一起,但新生的血肉却无法消弭伤口的剑痕,始终有一道血痕在那里。

    一个多时辰之后,暂时稳定伤势的男子才缓缓睁开眼睛,视线扫向海岛四方,感受不到计缘的气息,这才长出一口气。

    一只手从身上摸出十几只不少部位被烧焦的仙虫,其上仙光暗淡,但总算还活着。

    几息之后,这十几只仙虫逐渐模糊,化为一道光点在中年男子身前,又在朦胧中逐渐化为一个到处都是烧伤焦痕的老者。

    “噗……”

    一股烟灰气从老者口中喷出,整个人在地上颤抖了好一会才缓过气来。

    “嗬……嗬……嗬……三昧真火,果然可怕,差点,差点就身陨火海,若是没有大师兄你……”

    老者转头看向中年男子,话音一下子顿住了。

    “大师兄!大师兄你怎么了?大师兄!”

    老者满是焦痕的双手不断颤抖,想要靠近中年男子却不敢触碰,对方的样子看着比自己还要凄惨,苍白的面部上,各窍却都泛着血光,披头散发衣衫褴褛,胸口一大片血红的颜色,更能看到胸膛上那可怕的剑痕,有青、白、蓝三色在不断纠缠对抗。

    自己大师兄一直闭着眼睛,没有回答甚至没有什么气息,老者心中一颤,在自身凝聚不起什么法力的情况下,想要伸手去探一探鼻息。

    “我还没死……”

    听到大师兄开口,老者才松了一口气。

    男子再次缓缓睁开眼睛,看着这个同样凄惨无比的师弟,能看出对方体内有一股火灼之力在翻腾,师弟的法力正在全力压制这一团火力,不由有些惨笑道。

    “呵呵呵,你我师兄弟,竟落到这般田地……”

    “大师兄,你……”

    老者此刻依然有些难以置信,自家大师兄在自己心目中是真仙那一流的人物,竟是落得这么惨的境况。

    中年男子摆了摆手。

    “死不了,一时大意,中了计缘一剑,并无……还死不了……”

    中年男子本来想说并无大碍,但他这个情况,哪怕是用来安稳自己实地,也实在是说不出这么一句话,毕竟太缺乏说服力了。

    “你身上火毒切不可急躁压制,需引意境构筑封印,将之封在心神深处,在以水行之法徐徐克之,慢慢将其磨灭……没想到三昧真火竟还能灼烧心神……”

    老者此刻也盘坐下来调理气息,一边行气一边点头道。

    “是啊,只曾听说三昧真火乃计缘独有的火行神通,有鬼神莫测之威,没想到此火虚实皆燃,着实难缠,大师兄若没及时赶到,我纵然舍弃九成九的仙虫怕是也会被烧死。”

    正这么说着,老者话音又是一顿,忽然想到了什么,赶紧问道。

    “大师兄,可曾知道师弟的下落?此前我拖住计缘,让其先走,如今他不知去了哪里?”

    中年男子摇了摇头。

    “此前我已经掐算过了,凶多吉少,该是已经被计缘擒住了。”

    中年男子这话也是安慰性质的,实则按照之前交手的情况看,搞不好师弟已经身死道消了。

    “好了,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需再离得远些。”

    “可师弟他……”

    “你我此般状况,难道还回去找计缘要人?”

    大师兄这么问,问得老者哑口无言,只能叹气放弃。

    随后一道淡淡的雾气从海岛上升起,两人隐晦的遁光隐藏其中,一起飞向天际朝远方离去。

    另一边,计缘却没有急匆匆往祖越边境的方向飞回,而是缓缓在祖越国境上空移动。

    天已经大亮,晨光从计缘背后照射而来,就好似他周身升起万丈光芒,计缘此刻身处的下方,已经算是祖越复地,透过重重云雾也能看到滚滚人火气。

    也得亏了昨天交战的地方还要再远点再偏点,祖越国这些年又人口不济,否则昨天成片山川大地被那中年男子引向空中挡剑,最遭殃的除了动植物就是地上的人了。

    此刻计缘袖口一抖,头发花白的老人就被抖到了脚下的白云上,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好似气息全无。

    “醒来。”

    计缘口含敕令,出声没多久,老人的眼皮就开始抖动,随后慢慢睁开眼,感受到一阵刺目的阳光,不由伸手捂住了面部。

    “我……我还没死?”

    老人感觉身上一阵阵的无力感袭来,但依旧支撑着身体坐起来,迎面是徐徐清风,周遭是蓝天白云,他意识到了什么,探头往边上一看,却没能稳住身子,在身体失衡中差点摔落云头,被计缘伸手一把抓住按回了云头。

    老人心有余悸,知晓自身此刻无法调动法力施展神通术法,若掉下云头就真的会摔个粉身碎骨了,抬头看向边上,一宽袖长衫的儒雅男子正负手在背,迎着风驾着云。

    “计,计先生?师兄他……”

    在老人看来,自己师兄是留下争取时间的,他们师兄弟感情深厚,所以师兄绝不可能直接跑了,而现在自己被抓,那么师兄怕是凶多吉少了。

    而计缘转过头来,一双苍目扫向老人,看得他不敢动弹,随后只是淡然道。

    “你师兄被三昧真火烧伤,虽然伤势不轻,但还死不了,此前他说那虫皇已经在宋氏皇帝身上了,计某不太熟悉虫蛊之法,你解去此术,计某可以给你两个选择,一是给你一个痛快,二是收了你的修为,作为一个凡人安度余生。”

    “那我师兄呢?”

    计缘眼神毫无波动,他清楚那老者已经被救走了,但眼前这人不清楚,遂避实就虚道。

    “也放过他这一次。”

    老人赶紧继续说道。

    “先生可否替师兄去了火毒,传言三昧真火触之不灭,若师兄被废去修为则必死!”

    计缘轻轻颔首。

    “若他愿意让我解去火伤的话,自然是可以的,但还是绕回此前的话,还得你先解了虫术。”

    “先生说话算话?”

    老人声音略有激动,计缘则转头看向前方,远处下方已经距离祖越国都不远。

    “计某可并不喜欢骗人。”

    计缘是什么人,老人还是略微了解一些的,能从计缘口中听到这些话心中也安定不少。

    “为免不孝,我只能告诉先生如何解,却不会自己动手。”

    计缘点点头没说什么,一摆袖,白云即刻化为一道烟雾,又犹如一道虚幻的龙影撒向远方大地。

    ......

    ps:关于更新问题,我会努力找回状态的,我也不想的,但真不是想更就随便更得出来的,本来还以为昨天能两更......╥﹏╥

第680章 讨回一物

    龙东道早已经称不上是祖越国最繁华的地方了,但毕竟长久以来都是祖越心腹地带,所以还维持着些许光芒后的余晖,而在此前祖越挥军入侵大贞之后,作为祖越国都城的大通都则更是如同回光返照般热闹。

    计缘领着那老人直接化为一道烟雾落在大通都城内,此刻已经是晌午,城里头热闹非常,到处都是商人的影子,交流的买卖也大多是大贞的商品。

    “来来来,上好的大贞稽州文贡咯,宁安县老师傅的手艺,难得一见啊,是大户人家私藏的书房文贡,余货不多,余货不多啊~~”

    “来看看我这儿,大贞金州的雪狼皮,上好的披肩!”

    “客官,看看这披肩,您瞧这毛色,这光泽,定是新皮子,咱们在南境的分号找军爷收的,保证物超所值,只要二十两,只要二十两您就拿走!”

    “是吗,我看看!”

    “来来您瞧!”

    ……

    计缘和老人落地之后,无声无息间就融入了大通繁华街道的人群中,计缘在前慢行,老人则亦步亦趋跟随在后。

    而金甲则跟在最后,且他现在换了一身合身的蓝色直裾衫,头戴一顶干净利索的黑色幞头,加上一张异于常人的红面,一看就只是一名雄壮猛士,所以也频频招来旁人的观望,但只敢偷瞄不敢多看,生怕惹恼了金甲。

    计缘看似对于周围的热闹景象视若无睹,但实则一切也都听在他心中,走着走着,从袖中摸出一张金纸,随手递给一边的闵弦。

    “闵弦,这东西,是你大师兄写的,还是你师父写的?”

    老人下意识接过,看了一眼金纸上头的文字,大致是让一处深山中的妖物来这大通都报到,等祖越胜了大贞就则可借国运气数洗去恶业,修行上更进一步,也能讨得一个神位。

    “这自然是出自我大……”

    老人话语没说完忽然一顿,身形在原地愣了一下之后,连忙快步走近计缘,到其身侧看着计缘道。

    “计先生如何知道大师兄的?”

    照理说之前这老人只是自报了姓名,也讲了虫蛊之术的一些内容,其余的什么都没多讲,计缘也没有如何胁迫他,应该是知道的不多的啊,能想到师父这不奇怪,想到大师兄就……

    计缘也没说什么话刺激他,只是轻声道。

    “有过一面之缘,算是道行深厚,金文出自他手倒是也算不上奇怪,能教出你们几个徒弟,虽是多行不义,但你们师父想来也不简单了。”

    换别人敢这么说,老者绝对发飙,但既然是计缘说的,只能和声道。

    “先生有先生的道,师尊亦有师尊的道。”

    说着,闵弦将手中的金纸双手递还给了计缘,虽然这东西是大师兄的,但他现在可不敢拿着。

    计缘接过金纸,瞥了一眼闵弦,不再多说什么,加快了脚步朝前走去,闵弦虽然被敕令之法封死了所有法力,但毕竟几百年的修炼不是假的,别看是个老头,身体素质还是很夸张的,根本不存在跟不上的情况。

    两人在城中游曳一圈,最后当然是要去皇宫的,大通都的规模不比大贞京畿府城小,皇宫更是占据三分之一的土地,找起来一点都不困难。

    作为仙修,计缘当然用不着通报皇帝,宫廷守卫在他面前形同虚设,带着闵弦和金甲过宫门走宫廊,才到了外宫中,就见到有徐徐多多宫女太监老嬷嬷一起开道行走,而中间有两列穿着桃红色衣衫的女子跟随走着,各个打扮得花枝招展光彩照人。

    计缘三人就在这群人途径的路边站定,计缘若有所思,闵弦面无起伏,金甲则一丝反应都没有。

    “这皇帝倒是挺看得开的。”

    计缘这么说了一句,脚步迈动,随着这些莺莺燕燕一起往前,居然直接就是去中央金殿。

    计缘还是第一次见到皇帝选秀女,而且还是在这种两国交战的紧要关头,觉得好玩之余更觉得荒唐。

    到了大殿外,侍卫林立戒备森严,那一群莺莺燕燕止步在外,相互之间鸦雀无声,但心跳却剧烈到几乎蹦出来。

    计缘挺想一会也进去看看的,但他又能看到金殿方向有妖邪气息盘踞,所以暂且没有入金殿同妖魔照面的打算。

    “宣秀女进殿~~~~”

    金殿内一名老太监在皇帝示意过后,以嘹亮的声音向外宣召。

    “宣秀女进殿~~~~”

    外头也有一名太监大声重复着这句话。

    随后殿外一阵轻微的骚动声传到计缘的耳中,一众秀女在宫女太监和老嬷嬷的带领下,以最得体最大方也是最优美的姿态缓缓步入金殿内,然后排成两排,一起欠身行礼。

    “皇上圣安!”

    行礼过后,一众秀女也不敢抬头,只是站在原地等候下一步指示。

    龙椅边的老太监低声道。

    “陛下,一共二十名秀女脱颖而出,得以面对圣颜,请陛下过目。”

    皇帝在龙椅上面露笑容,看着下方的一众女子,点头道。

    “都抬起头来让孤看看!”

    早就被老嬷嬷千叮咛万嘱咐又训练过多次的秀女们都缓缓抬起头,七分含笑三分含春地看着龙椅方向,心中有惧怕也有兴奋。

    “妙,妙,妙!都是可人儿!”

    皇帝一连三个妙字,嘴笑得合不拢了,一边老太监赶忙提醒他。

    “陛下,可让她们自行介绍,您觉得哪几位最合您心意,可命老奴在簿册上记录一笔,今日初见过后,在之后重点观察其人,再择优选取……”

    “哈哈哈哈哈,介绍自然是要介绍的,不过这选就不用选了,这二十个美人皆秀色可餐,孤全要了,哈哈哈哈哈,全要了!”

    老太监愣了一下,殿内的王宫贵族也愣了一下,就连一众秀女也愣了一下,但后者心中也同时升起狂喜,不少女子轻轻抓紧自己的裙摆,只觉得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日子不远了。

    “荒谬!”

    一声饱含怒意的斥责从一旁响起,随后一名老臣走了出来,到了一众秀女的前头,面向皇帝拱手行礼道。

    “臣刘先虎有本上奏。”

    皇帝眉头皱起,但也没有呵斥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刘爱卿,今日不上朝,有奏章就先呈上来吧,孤会看的。”

    老太监立刻下来,到这老臣身边要来取奏折,但到了近处却发现这老臣并没有拿出奏折来。

    “呃,刘大人,奏折呢?”

    “哼!”

    老臣维持这拱手状态,直视龙椅上方道。

    “臣的奏章早就已经呈送给陛下了,前前后后共有六本,至今未等到陛下批复,而今前线将士浴血奋战,为国运而争,陛下不顾政务却大起选秀之风,国何以久治?”

    “刘爱卿,我朝得仙人相助,取一个大贞不费吹灰之力,卿不见城中多的是大贞齐州运来的宝物,几位仙师觉得如何?”

    一名看着斯斯文文的魔头穿着宽袖长袍,头戴小冠金簪,往前一步笑道。

    “刘大人,我军中能人异士极多,此前又有高人来相助,皇上被高人赐药,即将得无敌神军,大贞纵然也有些手段,绝对敌不过天数,不过我倒是听说刘大人小侄女也曾参与秀女选拔,只是在第二轮落选,大人若是对此有微词,大可以明言嘛。”

    “你这妖士!相传禁军中有人见你食人,根本就是妖魔邪物,安敢以天师自居,陛下,纵然将来我祖越引得战争,此等妖人必然也会祸国殃民,断不可信啊!”

    “嘿,刘大人言重了,我对皇上忠心耿耿,则人助我修炼法宝也是为了祖越江山,都是上奏圣听的,更何况,如今两国交战,我辈修士尚能助阵参战,你刘大人除了再次狂吠又能如何?”

    “你……你!”

    “好了,不要再吵了,都退下,回归今日正题。”

    皇帝对下面的事情明显兴趣缺缺,让两人退下后,等秀女一个个介绍展示自我,但包括刘先虎在内的少数几个大臣没心情看下去了,直接告退离开了金殿。

    金殿内的声音都听在计缘耳中,很快就看到那几个大臣面色难看地快步走出了金殿,等他们一离开,在计缘眼中,整个金殿中的光泽一下子降了好几个档次,显得晦暗不明。

    很快,琴瑟鼓乐从殿内传出,似乎秀女还有表演才艺这一环节。

    计缘摇了摇头,看了看闵弦和金甲。

    “走吧,进去凑凑热闹。”

    随着计缘一级级台阶往上走,金殿内的一些修行之辈逐渐察觉到了一丝异样,不由将视线转向殿门口。

    没过多久,一名青衫男子和其身后跟随的两人一起跨入了殿内,周围的甲士对他们视若无睹。

    “阁下何人,胆敢擅闯金殿?若是来讨册封,也当先行禀报!”

    修士中的一人大声喝问计缘,声音嘹亮盖过了鼓乐,也让这些乐手下意识全都停了下来,正在合舞的秀女们更是有些不知所措,随后立刻退到了老嬷嬷所在的一边。

    金殿内的所有视线都集中到了计缘三人这里,后者也并未隐藏身形,大大方方走到了金殿正中心。

    “仙长,是你?哎呀,可是又来给孤送仙药的?”

    皇帝如今精力充沛眼神也很好,一眼就认不出了闵弦,不由惊喜出声,但后者看了计缘一眼后摇头回道。

    “陛下错了,老夫是陪着计先生来的。”

    “计先生?”“计先生……”

    “计先生!?”“姓计……”

    大殿内,各人的反应不尽相同,大多以疑惑为主,也有个别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心中微微一抖。

    “先生可也是来助孤的?不知先生有何本领,可否愿意接受册封?”

    祖越皇帝兴致勃勃,这一年他看到了许许多多的仙人,每一次都能让他憧憬千秋霸业。

    计缘摇头笑了笑,浅浅朝着龙椅方向拱了拱手。

    “计某不过是来取回一件不属于陛下的东西,至于江山社稷和千秋霸业,就不关计某的事情了,但计某还是奉劝陛下一句,此等妖魔邪祟之流皆不堪入目,还是慎用为好。”

    这么说着,计缘一双苍目还扫向一侧的那些天师,妖气、魔气、邪气都在法眼下一览无余,他倒是很希望他们因言而怒对他直接出手。

    但或许是闵弦在身边的缘故,这些身为祖越臣子的仙师还算克制。

    “哼,阁下口气倒是不小。”“说话别闪了舌头!”

    “道友说话还是注意些吧。”

    一众仙师的冷言冷语中,坐在龙椅上的皇帝前倾身体,皱眉问道。

    “先生要取回何物?”

    “无他,陛下身中之虫尔!巽象征风,震象征雷。”

    计缘说完也不等皇帝回答,挥手送风,一阵法光照射到皇帝身上,其身前身后有近百处穴位被送入光明,随后计缘送风的左手收回,呈现三指摄取状。

    皇帝忽然感觉到四肢和身躯被数道锁链捆绑,一下被拖着从龙椅上站起来,呈现一个大字被展开。

    “啊……护驾,护驾,啊……吼……”

    皇帝的吼声逐渐变形,之后甚至从他口中发出了一种令人心悸的嘶吼,根本不似人声。

    “住手!”“放开陛下!”

    “嗡……”

    一阵剑鸣声响起,青藤剑显出身形,一阵阵剑气和剑意使得大殿内温度骤降,更是压得那些仙师喘不过气来,无人再敢上前。

    “吼……”

    皇帝面部狰狞,脸上和身上的青筋如同一条条粗壮的蚯蚓,看起来好似在不断蠕动。

    计缘面色冷峻,摇头叹息。

    “身为一国之君,却落得个人不人鬼不鬼妖不妖的下场,可悲可叹。”

    话音才落,皇帝身上一阵红光涌动,下一刻就在旋转中脱体而出,飞到了计缘左手中,被他三只捏住,正是一只长者四翅六足,前半身如甲虫后半身却好似长长蠕虫屁股的怪虫,正在不断扭动不断挣扎。

第681章 这玩意也能吃?

    “吼……”

    虫子发出好似野兽但有极为沙哑的嘶吼,上半身的虫甲极为艳丽,哪怕下半身也不是非常恶心,显得有些晶莹,四翅更是异常华丽,在计缘手上仿佛还想抵抗。

    “滋滋滋……”

    紫色的雷光闪过,怪虫颤抖一下,挣扎感也降低了不少。

    金殿内除了那些仙师,大臣太监宫女秀女一众都显得极为惊慌。

    “皇上!”“这是什么?”

    “皇上身上出来的……”

    “看着好怕人……”

    而随着计缘捏住手上的虫皇,祖越皇帝身上的束缚也一下子散去,整个人瘫倒在龙椅上,哪怕身上已经被汗水打湿,哪怕浑身无力,还是下意识伸手朝向计缘。

    “还给孤,还,还给孤,这是孤的仙药,是孤的仙药,仙药……护驾,护驾……”

    “陛下!”“快传太医,传太医!”

    边上几个太监慌忙扶着皇帝不让他从龙椅上摔下来,在小心留意计缘的同时又吩咐旁人去传太医。

    “护驾……夺回孤的仙药……”

    皇帝的声音急促而又虚弱,虫皇离体的这一刻,他脸色苍白浑身无力,感觉呼吸都困难,强撑着喊了几句就昏了过去。

    “保护皇上撤离,保护皇上,你,还有你,快快!”

    太监的权利完全依附于皇帝,老太监显然比殿内的仙师之流要忠心多了,指挥着其他几个小太监抬着皇帝,在一群护卫的紧张戒备下小心翼翼地离开了金殿。

    计缘捏着虫皇,一言不发地目送皇帝一行退去,等皇帝一离开,殿内的侍卫也大多退出了金殿,但殿外却有越来越多的甲胄兵戈声传来,显然围住金殿的禁军数量不少。

    别人走了,但殿内一众所谓的仙师却不能走,或者说不敢走,来人看不出任何力法神光,但当然不可能是凡人,道行之高根本难以估量,仙剑剑意覆盖全场,其锐意之盛让他们觉得皮表和心神都有一种细微刺痛,仿佛动一动就会被一剑砍中,没谁敢在这时候赌。

    计缘看向周围那些所谓仙师,笑问道。

    “尔等既然已经是祖越之臣,就不怕你们的陛下真出现什么意外,影响了祖越国祚,从而影响你们的修行?”

    “先生说笑了,祖越国祚岂会因为这样一个皇帝的死活而受到影响,胜过大贞则由衰转盛,败则万事皆休。”

    这倒也有道理,计缘甚至觉得这皇帝坐在位置上,更多是在拖后腿,没再多说什么,计缘将虫皇收入袖中,转身朝着金殿外走去,闵弦和金甲也一同跟上。

    只是没等计缘走两步,一阵“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带着零零碎碎金属碰撞的脚步声就从殿外传来,一队队禁军摩肩擦踵般冲入了金殿,甚至后方也有禁军入内。

    兵戈林立盾牌如墙,后方的箭矢也皆已经搭在弦上,禁军们都一脸紧张地看着金殿前的三人,戒备的目光其实不光对着计缘,也有不少人看着在殿堂一侧的十几个祖越仙师。

    而金殿之外同样有无数密集的脚步声在响起,显然是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

    这些禁军都见识过仙师们的恐怖,眼前这三个显然也不是凡人,安逸使人丧志,他们都久疏于操练,更缺少沙场悍卒的血性,围剿仙妖之流都心里没底。

    “呵呵,怎么,还想留下计某?”

    计缘笑了笑,本可以直接遁走离去,但想了回头望了一眼那十几个所谓仙师后,看了一眼一侧的金甲。

    感受到计缘的眼神,沉默不语的金甲朝前走出三步,以标志性的冷漠目光看向前方,甚至没有看任何一个禁军士兵,轻轻扬起右臂,然后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猛然屈膝挥拳,砸向地面。

    “轰……”的一声巨响。

    下一刻。

    金殿地面好似泛起一层明黄色的波纹,犹如一块巨石砸入了平静的湖面,在刹那间荡波扩散,一时间,金殿内外地动山摇。

    隆隆隆隆隆隆隆……

    “啊……”“砰……”“乒乒乓乓……”

    “咣当……”“小心……”

    “哎呦……”“小心啊……”

    ……

    前后内外到处都是一片混乱,兵器和盔甲撞地的声音夹杂着惊慌的尖叫声,就连金殿中的十几个仙师都站立不稳,哪怕施法固身都有些摇摇晃晃失去平衡。

    震动极其剧烈,但来得快去得快,不过四五息时间就已经安静了下来,金甲缓缓起身,被他砸中的金殿地面却毫发无损。

    但刚刚绝不是幻觉,皇宫各处宫殿还有灰尘在齐刷刷往下落,所有围住金殿的禁军更是全都躺在地上,七荤八素身体酸软。

    计缘看着金甲一只已经露出金色鳞凯的右臂,此刻随着他起身正在缓缓的重新变化为常服状态,点头赞叹一句。

    “不错,力道控制得极好,又有长进!”

    说完这一句,计缘再次朝前迈步,闵弦和金甲紧随其后,跨过一个个倒地的禁军,慢条斯理地走到了金殿之外,随后才踏着风升天而去。

    在计缘走后,一共十几名脚底发麻的仙师看着那一地禁军,过了好一会确认计缘真的离去之后,才敢忧心忡忡地议论起来。

    “此人难道也是大贞一方的强援?”“若他在大贞,我等如何能赢?”

    “是啊,这位计先生似乎是一位了不得的剑仙,那剑器灵性之强实在骇人!”

    此前有胆子和计缘对话的那魔头摇头道。

    “诸位不用担心,这位先生怎可能为大贞的臣子,既已得道何须寻道?且退一步说,若他是大贞臣子,我等此刻还有命吗?”

    “你认识他?”“此人是谁?”

    魔头咧了咧嘴。

    “那位闵弦道友不是说了嘛,是计先生,道行高到我们惹不起,知道这些就够了,诸位,我先告辞了!”

    说着,魔头化为一道魔气往金殿后方遁走,其他仙修面面相觑,再看看大殿外的方向,也各自退去,至于这一地正踉踉跄跄慢慢爬起来的禁军则无人理会。

    计缘御风而行,在离开大通都之后一刻多钟就于天空中再一次取出了那虫皇,因为被紫电所击,此刻的虫子显得有些萎靡不振。

    “先生,此虫乃是那虫术之源,此虫一死,则万虫皆亡,虫术也就不攻自破了。”

    闵弦在边上这么说了一句,计缘看了他一眼,也不多说什么,左手中紫雷闪动,电得虫皇“滋滋”作响。

    “吼……吼……咔咔咔……咔咔咔……吼……”

    原本萎靡的虫皇在生死危机之下又剧烈挣扎起来,甚至不断想要用口器和肢节攻击计缘的手指,那凶相和力道都令计缘微微吃惊,若非他借鉴老乞丐以镇山捏指法拘禁这虫皇,换个场合还真没法捏得如此轻描淡写。

    “且慢!”

    一低沉肃穆的声音忽然出现,令计缘手上的动作一顿,也令在一旁全神贯注看着的闵弦微微一愣,他四下看了看,没见到身边的金甲说话,而且既然是阻止计缘,当然不可能是计缘自讲的,但周围目之所及并无他人。

    计缘眉头一皱,袖口一摆之后,一幅画卷就从袖中飞了出来,落到了计缘的右手中,随后他右手一抖,画卷直接展开,露出了其上寂静无声的画上獬豸。

    “獬豸,可是有什么话要说?”

    计缘问话的时候视线扫向闵弦,难道这人胆敢欺骗他,杀了虫皇的解法是错的?虽然之前计缘灵犀心动,明白这应该是正确解法,至少是正确解法之一。

    虽然此刻计缘以掌中雷法击虫依然不过是尝试,但獬豸这会出声,就不免让计缘多想。

    獬豸的声音一如既往的严肃,倒是并没有对什么虫术解法做出点评。

    “计缘,你既然要杀了这金甲飞牤虫,不若送给我打打牙祭,这东西滋味绝佳,四翅的已经算不得多见,直接诛杀未免浪费了。”

    画卷上的獬豸此刻并不生动,但嘴巴一张一合,发出了声音。

    “这东西很好吃?”

    计缘诧异的看着手中的虫皇,就这模样和好吃能有关系?

    “你可以自己尝尝,如果你自己吃,我就不和你要了。”

    獬豸倒完全不跋扈,计缘听得连连摆手。

    “不必了不必了,既然你要吃,那就送你了,张嘴。”

    计缘说着,直接将虫皇往画中丢,但却故意一丝一毫法力也不度入画中,结果獬豸画卷的嘴部忽然燃起一片黑火,虫皇接近画卷后,正挣扎着想要扇动翅膀的时候,就被里头一张布满利齿的嘴咬住拖回了画卷之中。

    “咔嚓,咔嚓……咯吱咯吱咯吱……”

    这声音简直如同在吃什么脆饼,听着就十分香,计缘觉着有趣,但一旁的闵弦却只觉得毛骨悚然,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这师尊炼制的虫皇坚如金刚,居然这么被轻描淡写的吃了,还是被一幅画吃了?更是一点浪花都没起来,期待中的什么后手反应都没有?

    闵弦这惊慌的模样也引起了计缘的注意,一双苍目淡然依旧,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令他浑身汗毛倒立。

第682章 贬为凡夫

    虽然计缘看向闵弦的时候并未说什么,但依然看得闵弦心里发虚,后者半是心虚半是好奇地赶紧询问一句。

    “计先生,这画中可是什么精怪?晚辈自视也算见多识广,却从没见过。”

    獬豸画卷上“咯吱咯吱”的咀嚼声一直不停,计缘本以为獬豸听到闵弦这句话会生气,但画卷却毫无反应,依然自己吃自己的。

    计缘暂时没有回答闵弦,而是看着画卷道。

    “这么一只小虫,能吃这么久?”

    果然獬豸并不是听不到外头的话,计缘这么一问,画上的獬豸一双眼转动少许看向计缘,以反问的口气道。

    “换成你,都已经忘了多少年没吃过一次正经东西了,骤然碰到只有一口的东西,还是记忆当中的美味,你是囫囵一口还是细嚼细品又慢咽?而且这金甲飞牤虫可是很有嚼劲的。”

    “有道理,不过既然你听得到,边上有人猜你是什么精怪,为何毫无反应?”

    在一旁的闵弦顿觉紧张,张了张嘴,但没敢说出话来。

    话中的獬豸转动眼珠,仿佛是以余光瞥了一眼闵弦,仅仅是这一眼,就让此刻无法调动自身法力的闵弦感觉像是常人掉入了冬季的冰窟里头,本就起了鸡皮疙瘩的身子更是满身寒意。

    “无知者无畏,既无必要亦无资格令吾挂心。”

    这话听得闵弦不知是该气还是该宽心,计缘倒是也能理解,手上一抖,獬豸画卷就被收了起来,随着画卷被送入计缘的袖中,那咀嚼自然也就消失了。

    安静下来之后,原本只是御风的计缘也化法驾云,带着闵弦和金甲继续朝西南飞去,好一会计缘都没说什么话,但在这种安静的氛围下,闵弦却始终忐忑不安,只不过也不敢主动挑起话题。

    “闵弦,似乎之前的虫术解法,你还是有点小心思在里头?”

    闵弦一路上的紧张其实也就是在等计缘问这句话,虽然计缘并不是那种长相和气息都凶神恶煞的,闵行也认为自己早已经把生死置之度外,但面对计缘的紧张和忐忑感却始终存在。

    “在下早已经将所知的解法尽数告知了,请计先生明鉴!”

    计缘点点头。

    “计某相信你,不过关于那虫皇,似乎也可能有连你也不知的事情,而你有意避开此事不提?”

    闵弦气息微微一顿,没有多解释什么,算是默认了,良久才以低沉的声音询问。

    “先生想要如何处置我师兄弟?”

    “还是那句话,你是想直接领死呢,还是想当一个凡人度过余生?”

    哪怕是现在这种情况,闵弦也是不想死的,所以说话也不矜持。

    “能活着总好过速死,出了之前的事,先生不会只是收走我的修为了吧?”

    “呵呵……”

    计缘催动遁光,使得踏云飞行速度更快,口中一笑过后回答道。

    “你修行数百年,纵然失去一身法力,但肉身早已脱胎换骨,我会收走你的法力,也会收走部分元气,就如同你的样貌一样,以后你就只是一个八旬老者,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了。”

    计缘说到这话音一顿之后才继续道。

    “至于你的同门是否有谁能找到你这种念头,就别想了。”

    闵弦心中一叹,计缘这么说了,基本就是不会有变数了,况且八旬老者怕是走路都是一件吃力的事了,又不可能有什么家人照顾自己,如果在太平一些地方还好,如果是祖越随便哪个地方,别说几年,能有几天命都难说。

    “先生要将我放于何处?”

    计缘审视眼前的这个面容苍老的仙修之士,虽然是站在对立面的,但和被祖越宋氏册封的大部分仙师比起来,闵弦是正儿八经的仙修高人了,甚至戾气都没有多少。

    “放心吧,计某会将你放在大贞的。”

    “大贞?”

    闵弦略有愣神,也不知眼前这位高深莫测的计先生究竟有何用意。

    追东而去的时候是激战长空斗法相争,西归而回的时候则并不会牵动太多变化,计缘只是驾着云在祖越南境各处巡视一圈,就已经印证了此前回程时所算得的事实。

    祖越军中许许多多染了虫疾的军士,已经因为各种原因或意外或被人有意也染上虫疾的百姓,其身上的虫子都已经死去或者开始死去,就算还没死的也已经没有了活力,断了生机只是迟早的事,更不会在身中乱窜。

    当然,也不是谁都能够幸免无事,虫疾较为严重的纵然是身体内的虫死了,但身体依然虚弱,身中可能会因为虫子都死去后直接陷入昏厥,若没有医者及时施救,还是有不小的危险的,而一些如此前的徐牛那样特别严重的则更大可能是立即猝死,并且还不算是少数。

    不得不说,这对于祖越军而言是一个打击,但真要说打击有多大则也未必,毕竟被残忍用作培育虫兵的几路军队也不是真正的主力,总量上看确实有不少受到影响,但战斗力却并不会差太多,只是不能借之虚张声势了。

    ……

    要破去一个妖修的力量,对于计缘来说可能缺少一些理论依据和实践基础,会有些无从入手,但破掉一个算得上正统仙修之人的修为,计缘还是有自己的一套门道的。

    一天后,大贞同州的一处荒郊山林中,计缘带着金甲和闵弦落在一处山头,计缘挥袖一扫,就将山头上的几块石头上的灰尘抹去,随后引手往石块处一点。

    “坐吧。”

    “是。”

    闵弦坐到石块上,看着计缘也在旁边坐下,事已成定局,他现在反倒是比较好奇计缘会怎么收走他的一身修为,是毁去他周身窍穴,还是将他元神重伤打回生魂状态,亦或是其他?

    同样的问题计缘自然也想过,本来手段是比较粗暴的,但看到獬豸画卷,心中却有了其他主意,计缘坚信,世上本没有神通妙法,有修为高妙之辈的各种奇思妙想,才能衍化出种种奥妙之法。

    在獬豸讨要虫皇而食之的那一刻,计缘心中就有了创意,一个令他心动不已的创意。

    结果就是,闵弦看到计缘坐下之后,从袖中飞出一张白纸和一支狼毫笔,后者抓住狼毫后就向闵弦问道。

    “你身中意境是何种景象,高山、绿林、流水、深湖,尽可心中存思,入静道来。”

    “我的意境?”

    “不错,你的意境。”

    闵弦皱了皱眉,也不再多说什么,虽然法力被封住,但凝神存思甚至入静,到了他的道行,修行入静皆是本能,下一刻就已经入了静定之中,同时嘴上也喃喃将心神之思道来。

    恍惚间,闵弦仿佛感觉到自己不再是如以往修行那样,从天外看着自己身中意境之境,而是好似视线在意境内部观察一切,渐渐的,这种感觉越来越强。

    “高山托丹炉,确实是正统仙修,甚至都不算是邪道。”

    计缘的声音忽然从边上传来,让正处于内观意境的静定状态的闵弦略微吃惊,因为这声音是从意境内部传出的。

    “呵呵,既在心中,自需开心目。”

    这一句话传来,闵弦下意识睁开了眼睛,骤然发现自己和计缘真的坐在山巅,但不是外界大贞同州的一座荒山,而是自己意境中的高山。

    这一片山虽然高大广阔,但视线远方迷雾重重,显然就是他身中意境的边界了。

    一缕缕火光映脸,闵弦站起来,转身看向后方,一座丹炉伫立山顶,其中有熊熊烈火在燃烧,丹炉上方有一道金轮光辉,远远延伸到天边。

    ‘丹炉,金桥!’

    “正是你的丹炉和金桥。”

    计缘就像是知道闵弦在想什么一样随口这么说了一句,但他并不抬头,手上的动作也没有停下,一张纸悬空铺平,手中抓的笔正不断在纸张上挥舞出一道道轨迹。

    “计先生,您……”

    计缘没有理会闵弦,抬头看了一眼四周,再次提笔而动。

    闵弦不敢打扰,一面新奇至极地观看四方山水,偶尔又小心接近自己的意境丹炉,伸手轻轻触碰,一股温暖的感觉从手上传来,一切都是那么的真实,好似他就在游览一座不知名的高山,但周围的道意和亲切都实实在在告诉闵弦,这是自己的意境。

    “计先生,您,怎么做到的?为何我能以身躯入意境,为何您也能进来?”

    “此事没什么好谈的,过来,看看计某的丹青如何?”

    计缘头也没抬,朝着闵弦招了招手,后者此刻正兴致勃勃,听闻计缘的话也赶紧走过来查看,发现计缘面前的白纸上,意境有山有水,画的正是他闵弦的意境之境。

    “先生丹青神乎其技,如同将晚辈意境拓印入了纸上一般。”

    “很像?”

    “恍若实景!”

    计缘点了点头,笑着站了起来。

    “那就好!”

    说完这一句,计缘看了一眼闵弦,在后者莫名的心慌中,视线又看向不远处的丹炉,手上狼毫显墨欲滴,在计缘挥动中,一个个泛着墨光又带着缕缕金线的文字出现,环绕到了丹炉那边。

    “来~~~”

    隆隆隆隆隆隆……

    计缘声音中正平和,却如滚滚天雷般响亮,震得整个意境都在颤动,而前方的那一座丹炉也在缓缓升起。

    “不,不……”

    闵弦下意识想要伸手阻挡,但根本无济于事,丹炉在几息之后直接飞入了计缘的画中。

    在丹炉入画的那一刻,一阵强烈的空虚和衰败感从闵弦身上升起。

    “嗬……呃嗬……”

    外界的山巅,满是汗水的闵弦一下从静定中醒来,他细细感受自身,已经感觉不到丹炉,甚至是意境和金桥的存在,动作僵硬的转头看向一边,计缘手上正拿着一幅山水灵动的画作,上头的山顶有一座丹炉伫立山巅,从画上看,此时丹炉炉火暗淡,烟雾寂寥。

    “哦,差点忘了,你的体魄亦得收了,有这画就方便多了。”

    计缘一展手中的画卷,持笔朝着闵弦虚点一下,再引向画卷方向,随后,一缕缕青烟就从闵弦七窍和身中各处冒了出来,纷纷汇入到计缘手中的画卷上,汇入到了画上的丹炉之中。

    “呃嗬……啊呃……”

    这种无力感是如此可怕,比闵弦之前想象的还要可怕万分,每一缕青烟被收走,闵弦的虚弱感就加深一分,等到身中无烟冒出,他只觉得山顶冷风吹拂都令他瑟瑟发抖,身体都有些维持不住平衡。

    “收你毕生修为,自今日起,重新学做凡人吧。”

    与闵弦的喉咙发颤说不出话来相比,计缘的声音依然平静,如这山风不变,如天亦如道。

第683章 先有仙躯还是先有仙心

    闵弦的心态明显还没有完全转变过来,但身体的反应已经在提醒他要面对残酷的现实。

    只是朝着外侧望了一眼,绝巅之外的深渊之景让闵弦一阵头晕目眩,下意识朝内部靠了靠,步伐极其小心,因为前后左右都没多少空间可以挪腾,身体的虚弱感令他极其不适,生怕一不小心就会掌握不好平衡给滑落山崖。

    但闵弦显然高估了自己现在的平衡能力,脚下一滑,碎石滚动,立刻就朝前扑去。

    “啊……”

    “砰”地一下,闵弦撞在了前头的金甲身上,心有余悸的他抬头看向金甲,后者身形一动不动,抬头向前,只是以余光斜下瞥着闵弦,连低头都欠奉,并无笑容却是一种无声的嘲笑。

    “闵某,失礼……”

    闵弦退开一步行礼,金甲还是站在原地,既不出声也不还礼。

    计缘将闵弦的一切反应看在眼里,但并没有嘲讽和数落他。

    “不说你师门难以再找到你,就是能找到你,纵然有通天之能,你也不可能再度步入修行了。”

    这么说着,计缘伸手往山下一勾,春木之灵有感,从山下飞来两根带着嫩叶的树枝,到了山顶的位置之时已经自动退去树皮和多余部分,呈现出两根光洁的木杆。

    计缘将手中的画一展,两根木管就自动缠住上下两端,算是简易装裱成轴,随后就被计缘慢慢卷起。

    整个过程中,稍稍平复一下不安的闵弦就这么愣愣地看着计缘将画卷起,带着不舍和更多的茫然,想要伸手,想要出声,但最终都忍了下来。

    闵弦此前身上的一些符箓和修行之物早已经被计缘收缴,如今一切依仗都没有了。

    计缘将手中画卷直接送入袖中之后,才看向已经好似丢了魂一般的闵弦。

    “走吧,总不能让一个老人家自己从这绝巅峭壁上爬下去,计某再送你一程。”

    言罢,计缘一挥袖,脚下云雾升起,带着金甲和闵弦一起缓缓升空,随后以相对缓慢的速度,朝着同州大芸府而去。

    明明不过两百里不到的路,计缘本可以片刻即至,但他刻意慢慢飞行,花了足足大半个时辰才到了大芸府上空,也算是让闵弦能在这期间多适应一下,不过显然,从对方有些呆滞的神情上看,计缘觉得他暂时还是适应不了的。

    大芸府虽然不是同州首府,但也能排在前列,对比整个大贞或许只能算中规中矩,但对比祖越绝对是繁华富庶之地了,计缘还没落地,在百丈天空就能听到下方车水马龙,热热闹闹一片景象。

    云雾缓缓下落,无声无息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最终落到了闹市边上一条相对安静的街道上,远远只有几个摊位,行人也不算多。

    等云雾散去,计缘和闵弦以及金甲已经稳稳地站在了街道中心。

    如今天气还不算太暖,冷风吹过的时候,亢奋情绪逐渐减弱之后,久违的寒意让闵弦率先体会到了什么叫年老体弱,不由自主地缩着身子搓着手臂。

    计缘看着闵弦一身比较单薄的衣衫,这衣服他没有换走,但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法袍,只是一件丝缎织物,在失去了修为和强健体魄之后,在这种气温环境下不能带给一个老人足够的保暖功能。

    “闵弦,凡尘的规矩可是不少的,不若仙修那般逍遥,计某最后留给你一点东西。”

    话语间,计缘朝着闵弦递过去一只手,后者赶忙双手来接,等计缘放开手掌抽手而回,老人的双手手心处只是多了几块不算大的碎银子,已经半吊铜钱。

    “善用这些钱财,计某保你能活得下去,至于如何选择,皆看你自己了。”

    “晚辈……多谢计先生……”

    虽然知道计缘不可能给他什么希望,但看到只是一点点铜臭之物,依然是让闵弦心中没落不已。

    “嗯,先去买身棉衣取暖吧,可要切记财不外露啊,计某走了。”

    闵弦本来还在愣愣看着手中的钱财,听到计缘最后一句,忽然有种被遗弃的感觉,惊慌和恐惧感骤然间升至顶峰。

    “先生,计先生!先生……”

    闵弦很想说点什么挽留的话,却发现自己已然词穷,根本找不到挽留计缘的理由。

    老人迈开步子小跑去追,但计缘和金甲的背影却在街道上越走越远,他追了十几步,一个踉跄差点摔倒,等稳住身子再次抬头,计缘的背影已经在远方显得很模糊了。

    ‘追不上的,追不上的……’

    闵弦呆立在街上,捧着手中的钱一动不动,修行的同门,敬重的师尊,光怪陆离的仙修世界,都是那么遥远,寒风吹过,身子一抖,将他拉回现实,两行老泪不受控制地流淌出来。

    “哎,你这老先生为何独自在街头哭泣,可是有什么伤心事?”

    边上有声音传来,闵弦闻言转头,看到一个中年农夫模样的人正挑着担子在看着他,虽然修为尽失,但只是扫了这人的面相一眼,闵弦就下意识捧住双手,声音沙哑地惨笑道。

    “没什么,没什么,老夫自作孽罢了,自作孽罢了,没什么,嗬嗬嗬……”

    说着,闵弦步履略显蹒跚地朝前走去,虽然知道追不上计缘,但也不想走相反的道,城市如此陌生,行人如此陌生,而余生亦是如此。

    “一个老疯子……”

    中年男子嘀咕一句,多看了闵弦的背影几眼,尤其是对方的双手处,但在犹豫了一会之后,最终还是挑着自己的担子离去了。

    计缘其实远离之后就已经升天而起,在空中看着闵弦慢慢朝前走去,曾经高高在上的仙人,如今仙身已失,就连仙心都溃散得如此迅速。

    先有仙躯还是先有仙心呢?

    此时的闵弦,不但再无神通法力,就连面部也和之前不同,原本形如枯槁的脸上多了些肉,显得不再那么吓人。

    “好自为之吧!”

    计缘这么叹了一句,忽然转头看向边上的金甲,以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金甲头顶的小纸鹤。

    “你们又如何看?”

    小纸鹤下意识低头去瞅金甲,后者也正向上看来,视线对到一起,但二者没有谁说话。

    计缘摇头笑笑。

    “计某其实在想,若有一天,连我自己也如闵弦这样,再无神通法力后当如何?嗯,想想那会计某就是个普通的半瞎,日子可更不好过,希望耳朵还能继续好使。”

    “啾唧……”

    小纸鹤叫唤一声,从金甲的头顶飞到了计缘的肩上。

    计缘也不再多说什么,拍了拍小纸鹤,最后看了一眼在城中街道上好似漫无目的闵弦,随后摆袖负背,驾云向北而去。

    再次拿出装有闵弦意境丹炉的画卷,左手展画右手则提着白玉千斗壶,计缘凌空往嘴里倒了一口酒,爽朗笑道。

    “此术甚妙,丹青甚好,值得自赏酒三斗,哈哈哈哈……”

    计缘这次结合游梦之术,在闵弦放开自身意境的情况下,将他的道行直接取走,虽然不能说是如何响亮的神通,却绝对算是一种神奇的妙术。

    与计缘此刻的心情不同,在不知何方的遥远之处,闵弦的师门感觉不到闵弦的存在,只能知道闵弦并没有死去,具体是受困还是其他则不得而知了。

    ……

    天气已经渐渐回暖,因为严寒被拖慢的战争估计很快又会更加火热起来,战争到了如今的局势,祖越国那三板斧在最初阶段已经全都打了出来,而回过味来的大贞则有越来越多的人力物力送往边陲之地。

    计缘如今已经无需过多关心战事的问题,实际上他本就不认为大贞会输,若非有人连连“作弊”,他自己都不乐意出手。

    从同州离开之后,大半天的功夫,计缘已经重新回到了祖越,虽然此前的并不算是一个小插曲了,但这也不会中断计缘原本的想法,不过这次没再去南道县,而是越过一段距离落到了更北部的地方。

    这一天夜里计缘已经踏足鹿平城城外原本的卫氏庄园,自从当年卫家出事且所作所为被曝光之后,这里就彻底荒废了下来,卫氏族人跑的跑被抓的被抓,家中仆人也早就全部跑光。

    加上因为一些人流传卫氏庄园是不祥之地,闹鬼又闹妖,白天都无人敢从附近经过,更别提晚上了,所以计缘到这,偌大的庄园早已长满野草,更无什么人火气。

    只是计缘的耳朵是特别好使的,他虽然是从外头走来的,但在庄园前院的时候,已经听到里头有动静,他不怕鬼也不怕妖,当然百无禁忌地直径往里走,头上顶着小纸鹤的金甲则始终跟随在后一言不发。

    走向内院方向的时候,一片热热闹闹的声响已经越发明显,计缘还能看到远方隐隐有灯火。

    “有点意思,你有何看法?”

    计缘转头问了金甲一句,后者面无表情,但因为是计缘问话,所以还是憋出几个字。

    “回尊上,并无看法。”

    “那你呢?”

    “啾唧~~”

    小纸鹤叫唤一声,直接拍打着翅膀朝远处飞走了。

    “好吧,白问了。”

    计缘笑了笑,继续前进。

    “走,去凑凑热闹,看起来是宴会正当时。”

第684章 荒宅夜宴

    卫氏庄园范围极广,有好几处地方都装修奢华,只不过如今已经没有人住了,在后院深处的一片区域,有一间大宅子此刻正亮着灯火,透过门窗缝隙和残破的窗户纸,能看到里头一片影影倬倬。

    小纸鹤虽然很小,但飞得很快,才离开计缘身边呢,下一刻已经飞到了这一处亮着灯火的大宅所在,整个过程无声无息,最后落到了屋外窗户架上,透过一个窗纸破掉的孔洞看向屋内,里头好不热闹,并且从背后的一个一扇小门处还不断有宾客进屋。

    屋内有一张大大的圆桌,上头已经摆了许许多多美味佳肴,正有人在挪椅子摆凳子,更有人抬着暖盆调整着炭火。

    “来来来,椅子摆正。”“暖盆放这,那边也要。”

    一直在屋内张罗的是一个长得十分富态的男子,面色白净且留着一撮小胡子,满脸都是笑容。

    “哈哈哈哈,小弟来迟了!”

    一名男子从后方小门处佝偻着身子小跑着出来,到了门前又站直了身子,向着门内的人拱手行礼。

    “哈哈哈哈,来得正好,正好,没有迟到,快快请进,快快请进。”

    “一点薄礼,里头是鸿福记的烧腊!”

    “贤弟的礼物正好应景,哈哈哈,正好应景啊,快快请进!”

    屋内屋外的人从问候到鞠躬行礼,礼仪环节样样不差,但在小纸鹤眼中却显得那么奇怪,首先最怪的是走路姿势,其实就是屋外的人拱手行礼的时候,下意识就将缠在礼物上的绳带咬在嘴里,空出双手来行礼。

    “小叔,我来了,看我带来了什么!”

    又有一青壮男子模样的人,穿着绫罗织就的锦袍,兴冲冲从外头过来,双手各提着一个坛子,兴高采烈地晃动一下。

    “我已经闻到酒香了,今日缺酒,来得正好啊,快进来吧!”

    “来咯来咯!”

    ……

    屋内已经到的,和陆陆续续赶来的宾客,加起来足足得有二三十人,来者大多提着或者叼着东西来的,以吃食为主,偶尔也有什么东西都没带的,这种时候,屋内已经到的其他宾客脸色就会立刻难看下来,但照例寒暄一番之后,还是请对方入内,没有赶走谁的例子。

    随着人数增多,屋内气氛的热烈程度很快接近顶峰,屋内也准备开宴了。

    小纸鹤两只翅膀趴在窗孔的两边,一个小脑袋钻入窗孔里头认真地盯着里头的情况,这张大圆桌确实比常规的大了一号,但顶多也就坐个十二人,可屋内近三十号人全都挤在一张桌前,显得分外滑稽。

    更夸张的是,满桌的美味佳肴和美酒在前,这二三十个看着衣着华美的人,就和没见过世面一样,一个个口水直流地看着这一桌好酒好菜。

    “这个,那我们就动筷子吧!”

    “好!”“开吃开吃啊!”“早就等这句话了。”

    “吃吃吃,我要鸡腿。”“我也要!”

    “倒酒倒酒!”

    一下子,二三十人一起朝着桌中伸筷,各自朝着想吃的菜去夹,还有的直接上手,那吃相十分夸张,酒坛更是传来传去抢着倒酒。

    计缘脚步不紧不慢,犹如悠闲散步般走到这一处后院外,远远看到那大宅厅堂内灯火通明,里头热热闹闹一片,交杯换盏的碰撞声夹杂着一些行酒令助兴,饭菜佳肴的香味更是丰富。

    金甲跟随在计缘身后依旧一言不发,几乎从不眨眼皮的双目中,似乎不光倒映着灯火,还有一些其他的气息。

    “看出来了?”

    “回尊上,尽是些妖孽之辈。”

    计缘摇摇头。

    “妖是妖,孽倒还不至于,至多是小偷小摸吧,走,咱们去串个门。”

    见惯了祖越之地群魔乱舞妖孽害人的情况,偶尔见到今晚这样的场面,计缘也觉得挺有意思。

    带着这种想法,计缘直接领着金甲到了那一间大宅的门前,看了一眼边上趴在窗户上的小纸鹤,笑了笑之后直接伸手轻轻叩门。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虽然声音不大,却传遍了宅子内外,里头正吃喝得火热的二三十人一下子全都顿住了,从热热闹闹到鸦雀无声仅仅不到一息,也看得出这些人反应之敏锐。

    “呃,有人敲门?”

    “好像是的……”“没嗅到什么味道啊……”

    “咚咚咚……”

    屋外敲门声又起,屋里头的人全都面面相觑。

    “开不开门?”

    之前一直在屋内张罗的那个富态男子将手中的半个鸡腿放下,在桌子边上擦了擦手道。

    “快收拾收拾你们的样子,我去开门!”

    屋内的人闻言,相互看了看自己的吃东西的仪态,赶紧坐正坐好,将倒地的几把椅子也扶起来,更是在衣服上擦拭自己手上的油腻。

    在这时候,富态男子已经到了门口,整理了一下衣衫,透过门上破了洞的窗户纸瞧了瞧屋外,看到是一名仪态悠然的文人和一名高大威猛的随从,心中过了一遍说辞之后,才拉开了门。

    “吱呀~~”

    门打开的一瞬间,从外照射进来的皎白月光,仿佛短暂的盖过了屋内的火光,但再细看,外头的光芒显然比屋内黯淡,也就将刚才的感觉当成了错觉。

    “呃,这位先生是谁?深夜来此可有什么事啊?”

    富态男子先是向着计缘行了一礼,随后带着和善的面色轻声询问两句,屋内所有人,一双双眼睛都诡异地看着门口,但鸦雀无声。

    这种场景,换了个普通人面对,肯定会觉得瘆得慌,但计缘自然无所谓,只是扫了一圈室内,再面向眼前的富态男子轻轻拱手还礼。

    “鄙人姓计,从外地来鹿平城,只因已经入夜,城门不开,见这边有这么大一处庄园,本想来借宿,却发现庄园荒芜,不曾想行至后院能见到火光,故来此一看,若有打扰,还请主人家海涵!若是方便,可否容许计某借宿一晚?”

    计缘说话间,视线余光落在室内,见到桌上的狼藉状态,且里头这么多人身上衣物大多沾满油渍,不由觉得好笑。

    “呃,这,先生要借宿,随意找一处休息便是了……”

    富态男子和屋内几乎所有人的注意力,三分在计缘身上,七分都在金甲身上,哪怕是现在这种状态,哪怕表现出来的气血还没一个武林高手强,但金甲还是带给人一种不容忽视的压迫感。

    “哦对了,两位若是腹中饥饿,也可一同赴宴,常言道远来是客……”

    “那就恭敬不容从命了!”

    计缘不等对方说完,就自己跨入了屋内,金甲也在随后跟着进来,屋内靠近外侧的人下意识就退开一些,在靠近计缘和金甲的位置让出好几把椅子。

    计缘的法眼早就扫过屋中所有人,看清楚了他们究竟是些什么,其实是一大窝狐狸,最常见的成精动物。

    这些狐狸当然不可能是化形妖怪,不过是幻化义躯,衣衫裙摆下面,一条狐狸尾巴都收不进去,只能藏在衣服下头。

    “不错不错,满桌子的美味佳肴,哦,还有美酒啊!”

    计缘走到桌前,扫了桌上一眼,伸手扯下一只还算干净的鸡翅,送到嘴边啃了几口。

    这时候富态男子也走了回来,能见到屋内其他人都对他投来埋怨的眼神,只好打圆场道。

    “大家坐,都坐,继续继续,来来,为客人倒酒!”

    话都这么说了,大家也只好坐了回来,所幸计缘也不占座椅,只是站在一边吃着鸡翅,金甲这大个子更是站在计缘身后一动不动。

    “先生,敬你一杯。”“还有这位壮士,请喝酒。”

    富态男子递过来两个酒杯,计缘笑了笑就直接接过,而金甲双臂垂在身侧,面无表情冷眼斜视,动都不动一下,那目光越看越让人怕,富态男子站在金甲身边咽了口口水,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这时候计缘已经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而因为金甲,富态男子还僵在原地,其他人觉得气氛不对,本就说话小声了好多倍的他们也再度安静下来。

    忽然,窗户那边传来一阵气势十足的猛烈的咆哮声。

    “汪汪汪……汪汪汪汪……”

    “啊!”“有狗——”

    “哎呀……”“跑啊!”

    “咣当……”“砰……”

    ……

    一时间,室内的人都惊慌逃窜,有的打开一侧小门连滚带爬,有的甚至直接朝前扑去,还在半空一件件衣服就干瘪下来,从中窜出一只只狐狸,纷纷跳入门外的黑暗中逃走,仅仅三无息的工夫,室内就空旷了下来。

    计缘转头看向窗户方向,一只伸到室内的纸鹤脑袋正歪着头,刚刚的狗叫声全是拜小纸鹤所赐,它知道胡云很怕狗叫声,从这里头人的反应看,可能很多狐狸都怕。

    “话倒还没说过一句,乱七八糟的倒是学了不少!”

    计缘这么笑骂的时候,面前有人带着哭腔。

    “呜呜……先生,不,高,高人,我可不曾做什么伤天害理之事啊,饶命,饶命啊……”

    那富态男子依然站在计缘面前,不是他不想跑,实际上他是反应最快的狐狸之一,但他跑不掉,计缘一只脚正踩着他的狐狸尾巴呢。

第685章 值得拼一把

    计缘这一只脚踩住的不光是一条尾巴那么简单,更像是踩住了什么命门一样,富态男子只觉得不光想要变回狐狸逃跑不行,就连想要放屁保命都做不到,觉得身体有些无力。

    关键现在这种情况,富态男子根本连转身跪下也有些困难,只能侧着身子不断拱手讨饶。

    “用不着如此急躁不安,不会把你怎么样的,坐下吧。”

    计缘这么说着,主动放开了踩着对方尾巴的脚,就近挑了一把椅子,拖开坐下了。

    富态男子在感觉到没有被控制的第一时间就想逃走,但最终还是没动,不是他思想境界有多高,纯粹就是被金甲盯着感觉脊背发凉,十分害怕所以没敢动弹。

    “哎……我,站着就好……”

    富态虽然不敢逃,但同样不敢坐只是挨着桌子站着,视线在计缘和高大的金甲身上来回看。

    到了这时候,小纸鹤也就不趴在屋外的窗户上看了,而是直接挤进窗孔之后,拍着翅膀飞到了计缘肩头,十分大胆地近距离打量着这个狐狸精。

    和胡云差别好大,和以前见到的也差别好大,明明能变成人样,却感觉比胡云还差不少。

    与此相对的,富态男子也同样下意识地被小纸鹤吸引了注意力,并且还朝窗户那边望了望,刚刚明明听到极其凶恶的犬吠声,吓得他心都快跳出来了,现在不但没动静了,还飞进来这么一只纸鸟。

    “你们占据这卫氏庄园多久了?”

    计缘冷不丁这么问一句,富态男子下意识身子一抖,注意力回归到了计缘身上。

    “回先生的话,并不久的,至多不过三个月,而且我们也并未占据整个庄园,不过就是借了几间宅子用用,这卫氏早已经人去楼空,我等可不是强占啊!”

    这富态男子说话冷静了不少,状态上说确实比之前逃走的那些要好不少。

    计缘点点头,将剩下的半个塞进嘴里,舌牙剔着鸡肉又将一根骨头吐出,用手接着摆在桌上,再看向桌面上,基本杯盘狼藉没多少完整的,甚至有碗盆因为之前一哄而散时被狐狸踩翻,也就只是挑了几块糕点。

    “除了幻化出身形,还有别的什么本事没有?”

    计缘看得出这些狐狸道行很低,哪怕幻化出人模人样,也是假皮囊套衣服来装模作样。

    “呃,回先生,除了能在夜里幻化成人,常人若是精神状态不佳,我也能迷惑他,还找得到且认得出十几种草药,能不伤根茎就挖出来。对了,我还会抓老鼠,叼山鸡,能上得了树,下得了河……”

    正咬着糕点的计缘明显愣了一下,真是好大的本事啊。

    不过这也正常,除了真的有传承体系的妖怪,很多妖怪修炼都是自己摸索的,别看胡云当初连幻化个人样都做不到,但论道行也比这些狐狸强太多了。

    听着富态男子还在讲着他那些本事,计缘赶紧打断。

    “不错不错,也是有些本事的了,那这些一桌子酒菜是如何来的,不会是顺来的吧?”

    计缘吃掉手掌的三块糕点,将手心的一些点心渣仰头送进嘴里,再次看向桌面的时候,实在找不到一些没有被啃过或者没有被踩过的吃食了,不过低头一看,桌下有一个盘子倒趴在地上,已经碎裂的盘底缝隙处能看到里头的点心。

    计缘顿时笑逐颜开,弯下腰翻开碎盘子,将几块或完整或摔得四分五裂的点心都捡起来,相比吃被狐狸踩过或者咬过的食物,掉地上的他倒是并不介意,拍拍糕点上的灰尘再吹一吹,就能放到嘴里咀嚼品味。

    “呃,这个,我等并无钱财……有些酒食,确实,确实得来不算正当,但我等具记得是何处何人之物,将来,将来定是会补偿的!”

    计缘“哦”了一声,吃完最后一点糕点,侧过身子正眼看向男子。

    “你叫什么?”

    “呃,小狐自起名叫胡里。”

    这听得计缘又乐了,这名字也实诚得很,余光则瞥向了后门外头。

    “汪汪汪~~~”

    肩头的小纸鹤忽然又发出一阵猛烈的狗叫声,而后门外顿时又是一阵惊慌乱窜的响动。

    原来之前逃跑的狐狸,有好一些这会又悄悄回来了,刚刚都准备偷偷趴在外头观察动静,冷不丁又被小纸鹤吓了个正着。

    计缘肩头的小纸鹤见自己的狗叫声又奏效了,顿时开心得快速扇动翅膀,悬浮起三寸高又重新落到计缘肩头。

    边上的胡里刚刚也是被吓得猛然一抖,同时也确定了狗叫声居然真的是这只纸鸟发出来的。

    “好了,别吓唬他们了。”

    计缘拍了两下肩头的小纸鹤,整了整衣衫,在椅子上翘起二郎腿,带着笑意看着胡里。

    “原本在何处修行,共有多少开了灵智的同族?”

    胡里此前以为自己遇上的是厉害的驱邪法师,金甲应该就是徒弟帮手之类的,可见到小纸鹤之后,尤其是见到小纸鹤的灵性之后,心中忽然明白这已经不是遇上普通高人那么简单了。

    “回先生的话,我们原本在玉林山修行,聚在一起吐纳日月之华,吸收灵气,靠着相互帮衬,如今开启灵智的共有二十七只狐狸,刚刚都在这了……”

    胡里还是耍了个心眼,其实一共有三十二只开了灵窍的狐狸,刚刚在这的只有二十七只,既然都被计缘看到了,他索性就说一共二十七只。

    “哟,还不少嘛!”

    计缘对于胡里的话倒不是说完全相信,只是真话假话意义不大。

    “呃呵,是啊,前阵子偶然听说外头更舒坦些,能从人身上学到更多东西,有助于修行,又有合适的地方,我们就先出来了一些,站稳脚跟之后才全都出来的……哦对了,这卫氏的人可不是我们害的,先生去城里打听打听就知道了,都是卫家人自作孽自找的!”

    “我知道。”

    计缘神情恬静的看着胡里,忽然淡淡道。

    “计某这边有一场造化可以送给你们,就看你们敢不敢把握,又能不能把握住了。”

    ‘造化?’

    胡里心中一动,小心挨近计缘一步,弯着腰低头抬眼道。

    “先生可说得明白些,是什么造化?呃,若是参与朝廷大军去打仗,我们可是不行的,这血煞气一冲,就是被凶悍军士乱刀砍死的份啊……”

    “不用不用……不说两国战事基本已成定局,就是还有变数,也轮不到你们来凑。计某就是觉着你们是狐族,自然方便接近同类,想着让你们帮点忙。”

    “帮忙?”

    胡里疑惑地看着计缘。

    “对,帮忙,或许会有些小麻烦,但只要机灵一些还是问题不大的,只要愿意帮忙,计某也会送你们一场造化,并且会事先给你们一些好处。”

    “先生,可否告知要帮的是什么忙啊?绝非是我不愿意,而是我们道行低微,怕帮不上,也得心里有个底啊!”

    胡里小心地询问着,语气透露着谨慎和怀疑。

    “哦,简单来说,是帮计某找寻接近某些个狐妖,当然她们的道行比你们强多了,至少也是真正化形且有传承的,出于一些原因,她们比较怕我,总躲我躲得远远的,你们也就是撞撞运气,帮我找找看。”

    找狐妖?

    “那,那先生说的造化是什么?”

    计缘一笑,站起身来,吓得胡里往后退了两步。

    “莫怕,计某先让你体会体会就知道了。”

    说着,计缘伸手往胡里额头一指,一道浅浅的法光顺着计缘的手指没入对方的额头,一股蓬勃灵动的法力瞬间从紫府漫延至胡里全身。

    紧接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在身体里诞生,身上的骨骼和肌肉仿佛都在产生快速的变化,略显佝偻发福的身体也在拔高变动,变得强健有力,变得英俊潇洒,屁股后面的尾巴也在不断缩短,最后化入身中消失不见。

    更有一股股仿佛随心而动的法力在身中游走,将身体内积攒的灵气也带动得灵动非常。

    “我,变成人了?我……”

    胡里感受着身体内的法力,又摸摸自己的脸和身体,再拍了拍自己的屁股,心跳速度快得难以抑制。

    感受那种在身中运转法力的感觉,胡里只觉得似乎这法力能随心所欲。

    想到就做,胡里只是尝试性往桌上一挥,下一刻,所有杯盘和食物残渣全都悬浮而起,甚至有酒杯中因为惯性洒出的酒水也缓慢漂浮而出,在他心念一动中,这些酒水化为一条灵动的水线,在空中绕了几个弯之后,飞入了他张开的嘴中。

    酒的味道和下咽的感觉让他知道这不是幻觉。

    “这种感觉,这,这就是修行有成的感觉啊……”

    “不止如此,还能飞天遁地、潜水遨游,感天地之变,悟自然之妙,算是踏入修行正轨,不过只是计某以自身法力变化了你,并非真实。”

    计缘笑着点出几句,毕竟这狐狸眼界太低。

    胡里直接一下就跪在了,不断朝着计缘叩拜。

    “仙长,仙长!还请仙长教我,求仙长教我,仙长吩咐定会听从,定万死不辞!”

    计缘伸手托住他。

    “想清楚了,计某事先声明,这事可不是全无危险的,弄不好会死的。”

    “还请仙长教我,还请仙长教我!”

    胡里跪着再次拱手,只是恳求计缘教他,这种机会千载难逢,今天遇上真正的仙人了,或许致死都不会有第二次“仙人指路”的机会了,至于危险,对于他们这种前途迷茫的小妖来说,什么危险都值得为今天的机会拼一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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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6章 狐心人心

    “起来吧,本就是计某寻求你们的帮助,不用行此大礼。”

    计缘的手往上一托,胡里感觉到一股柔劲涌来,想继续跪着都没办法,身体不听使唤般站了起来。

    计缘再次上下打量了一下胡里,笑着道。

    “你是开了灵窍的灵狐,能收纳一些法力,我在你身上施展的变化还能维持一段时间,乘此机会去把你那一大家子全都找来见我,去吧。”

    计缘有命,胡里当然不敢怠慢,一边拱手一边后退。

    “是,是,小狐这就去,仙长请在此稍后,小狐很快就会回来!”

    说完这句,胡里转身跨出了后门外,身子灵巧地跳跃几下就远去了,他知道其他狐狸其实跑得并不远,甚至没有跑出卫家庄园范围,只不过这荒废的庄园比较大而已。

    此刻胡里一出了屋子,原本还尽力压抑的兴奋就再也抑制不住,跑出几步就猛然向天一跳,结果脚下力量爆发,一下子跳起来十几丈。

    “哎哎哎啊~~~~”

    在空中的时候胡里胡乱挥舞手脚,结果发现自己居然可以凌空借力,踏在气流上就和踏在棉花上一样,落地的速度都能一定程度控制,好似那些人世武者的所谓轻功一样,轻飘飘向前滑翔,等到了落地的时候,足足往前算是跃过的近百丈的距离。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会飞了,我会飞了!”

    计缘在那间屋舍内听着远处传来那兴奋的笑声和喊叫声,不由回想起自己的当初,想当年他还不会飞举之术的时候,也是跳起来老高就觉得非常开心了。

    让胡里以现在的状态去找那些狐狸,也算是私下可以帮计缘好好游说一番,又能很好地证明给对方看,安抚那些不安的狐狸也比计缘更合适。

    事情也果然不出计缘所料,胡里现在的情况就是最好的说明,怀揣着兴奋的心情迅速找到一只只狐狸,轻轻松松就让他们心甘情愿跟着他去见计缘。

    所以不过一刻钟都没到,二十多只狐狸就再一次聚集到了依旧杯盘狼藉的屋内,一水地站在计缘面前行礼膜拜,有的是幻化的人形,有的干脆就是只狐狸,姿态有差异,但那种渴望和虔诚却都差不多。

    “计仙长,我们共有灵狐三十二只,在这里的是二十六只,小花去找另外五只了,会一会一起来见您!”

    胡里说着,看了看周围的同族,向着计缘拱手道。

    “请仙长垂怜。”

    本就在众狐中有一定威望的胡里,这一刻更是隐隐成为了一众狐狸的头头了,在找回其他狐狸的时候,胡里说自己早就见那位先生不凡,所以大家都跑了,他故意没跑,加上他此刻的状态,更体现出说服力。

    其他狐狸见状也赶忙一起行礼,不论是幻化的人形的还是狐狸,行礼的姿态都一丝不苟,前所未有的恭敬。

    “请仙长垂怜!”

    “嗯,都起来吧,此事也非三言两语可道明,计某会在这荒废庄园小住一段时间,期间会慢慢说明此事,也会观尔等品性,视各自情况不同,指点你们一些修行上的事……”

    看到这些狐狸明显全都露出兴奋的神色,计缘也知道他们全都在憧憬什么。

    “也罢,先说说你们的修行吧,都坐……”

    计缘声音温和,并没有用什么法力敕令,但却自有一股令人平静的力量,不论是惊慌还是兴奋,也让躁动的狐狸们也安静下来,下意识照着计缘的话去做。

    这群狐狸虽然有些野性未脱,但计缘却觉得他们相对来说还是挺干净的,正所谓人无完人,妖也是如此,虽然这些狐狸有些偷了些烧鸡和酒水,不过这不算什么不可饶恕之事。

    因为众狐实在道行浅薄,面临的问题也十分明显,计缘三言两语就点出其中要害,令众狐豁然开朗,虽然不得妙法,但却也不如之前那般迷茫。

    在两个时辰之后,计缘离开这屋舍,自己找一处合适的宅子去休息,而一众兴奋难耐的狐狸则在恭敬送走计缘之后再次开宴,之前没吃完的还能再吃,稍微脏了点完全不碍事。

    ……

    卫氏荒园后方有一处特殊的院落,周围有一些建筑遭到了相当程度的破坏,只有几间完好无损,这里正是当初计缘曾经留宿过的地方,也是在那一天夜里,卫家一群不人不尸的东西想要围杀他。

    这里环境清幽,又是熟悉的地方,计缘依旧选择这里暂住,几天后的清晨,胡里就小跑着来到了院外,透过只剩下半扇门的院门口望向里头,金甲好似一个门神般伫立在院外一动不动,一双眼睛仿佛从来不会闭上。

    胡里身中计缘的法力早就已经消失了,但哪怕如此,他的精气神却已经和之前大不相同,而且也不是没有实质性变化,至少有一点变化极为明显,胡里在白天也能维持住幻化的样子了。

    此刻院门前的胡里整了整衣冠,又看了看太阳的方位,没有直接跨入院内,而是放心地敲响了只剩下一半的院门。

    “咚咚咚……”

    “计先生,是我,胡里,我们已经采够了合适的草药回来了,可以去换钱将之前偷烧鸡偷酒的钱还上了!”

    “咚咚咚……”“先生,您起了没有?”

    没过多久,计缘打开了屋门,打了个哈欠走了出来。

    “嗬呼……嗯好,走吧,一起去城里逛逛。”

    计缘对这些狐狸的效率还是挺满意的,更高兴的是,他们之前所谓的记着那些顺走食物的店铺和人家,并不是随口说说,而是真的能悉数爆出来,什么位置,偷了几次都一清二楚。

    若没有计缘出现,或许以后可能会随着时间推移逐渐忘了,可能变得越来越妖性难驯甚至开始害人,但至少现阶段这情况比计缘想得更好上两分。

    “先生,我们怎么去?”

    “走着去咯,难道你还有车马?”

    计缘知道胡里在想着会不会有机会腾云驾雾,但计缘可没那心思。

    连同金甲在内,三人出了卫家荒废的庄园,很快就来到了鹿平城中,哪怕是现在的战争时期,这里相对祖越国依然算是繁华安稳一些的地方。

    街道上行人商贩不少,到处都热热闹闹喧嚣不断,胡里这是第一次在太阳没下山的时候在鹿平城露面,没见过这么多人一起上街,既好奇也有些畏缩的跟着计缘和金甲,一双眼睛的眼珠子转来转去看来看去,显得有些滑稽。

    “姿态大方一些,想看就大大方方看。”

    “是是。”

    胡里这么答应着,但改善得十分有限,计缘没有多说什么,这种事习惯了就好,不远处草药的味道越来越浓,不用眼睛看计缘也知道药铺要到了。

    他们到的是一间规模挺大的铺子,名叫奇草堂,计缘在药铺外头就止步了,胡里则独自提着麻袋进入里头。

    柜台上一个中年掌柜正拨动着算盘,然后在账本上记了一笔,见到有人进来,先打量了一下胡里,再看了两样他手上的麻袋,然后才询问道。

    “这位客官,你是问诊还是抓药啊?”

    “呃,这,我是来卖药的。”

    “卖药?”

    掌柜抚须再次打量胡里,见对方神色紧张,想了下指着麻袋道。

    “是带了些自采的草药来卖的吧?”

    “对对对!正是如此,这些草药都是采自极难到达的深山,您看看值多少钱,卖了我还要还人钱去呢!”

    胡里将麻袋提到柜台上,直接将里头的草药都倒了出来,一看到这些草药,原本不以为意的掌柜顿时暗暗一惊,有灵芝有首乌和黄精,居然还有几支粗壮的老参,一看就知道都是年份不浅的珍贵药材。

    掌柜的拿起一支人参掂量一下,又凑近细观,并非完全晒干的,但再看向一脸紧张和期盼的胡里,心思电转过后,一笑道。

    “这些药材我都要了,我出两吊铜钱如何?”

    “两吊铜钱?”

    胡里愣了下,不等对方回答就追问一句。

    “两吊铜钱能买多少烧鸡和酒?”

    “少说也能买几十只烧鸡,打上几坛好酒了!”

    胡里皱起眉头,这稍稍有些不够,还不清他们那些狐狸的账,而且计先生说过,要给利息的。

    “掌柜的,这钱,有些……”

    “怎么?嫌少?”

    掌柜先发制人,冷笑道。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草药来路不正,给你两吊钱而不是报官抓你,已经算是讲情面了,这样吧,我再加一吊钱,再多就没有了!”

    “这,那……那好吧,三吊钱就三……”

    在胡里犹犹豫豫准备答应的时候,计缘的声音忽然在边上响起。

    “且慢!”

    胡里看向身后,计缘正缓步走入奇草堂,遂赶忙行礼。

    “先生!”

    “嗯。”

    计缘看着胡里和那掌柜微微摇头,本来他是打算让胡里自己买卖的,即便知道他铁定被坑,也好让他长个记性,但这坑得也太过了。

    “掌柜的,凡事还是得有个底线,不到三两银子,想要吞下这一麻袋药材,可是过了些?”

    本来三吊钱基本相当于三两银子,但祖越的铜钱都偷工减料,真正一两银子足够换接近一吊半,三吊钱连二两都没有,相较于草药价值差距太大,太过分了。

    “这,先生这话可严重了,这草药明显来路不正,或许是盗窃别处药铺的,我没报官抓他已经不错了,看样子他也认识你,莫非你们是同伙?”

    计缘进来自有一股气度,让掌柜不敢看轻了他,但该嘴硬还是嘴硬。

    “来路不正?山中草药皆无主之物,谁挖到自然是谁的。”

    计缘走近柜台,拿起一根老参,轻轻拈动根须,从上搓下一些泥土。

    “这老参有些泥土都还微微湿润,分明是人家才挖出来的吧,掌柜的经营奇草堂,不会看不出来这些老参目前如此饱满,根本不可能是晒制好的药材吧?”

    “哼,兴许是偷抢了别人新采的药材,我看此人就贼眉鼠眼,定是个鸡鸣狗盗之辈,敢说自己没偷过东西?”

    “你……你……我是偷过东西,但只偷过吃的,这些药不是我偷的,先生可以作证!”

    胡里指着掌柜,心中气急,又是难受又无法完全反驳。

    “好哇……果然是个贼啊!我说你这样子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掌柜的瞬间音量都提高了好几倍,堂内外的一些伙计也纷纷围了过来,就连外头的行人也有被声音吸引而疑惑驻足的。

    “哎……”

    计缘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对着胡里道。

    “把药装起来,不在这卖了,找别家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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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7章 可我是妖啊

    胡里作为道行浅薄的狐妖,对于人心的把握并没有那么深,现状虽然让他气愤,但更多的是因为自己盗窃的事情被公开而不适于被周围人指指点点。

    胡里羞愧的感觉倒还不深,以他的道行和阅历,哪怕早已经明白在人的观念中偷盗不好,可也还不足以对人族偷盗荣辱观产生强烈认同,但掌柜和周围人的眼光和指指点点足够让他紧张。

    所以听到计缘说把药收起来离开的时候,胡里如临大赦。

    “是,我这就收起来!”

    胡里赶紧抖开麻袋,不停将柜台上的草药往麻袋里扫。

    而边上的药铺掌柜听到计缘的话,又见胡里整理药材,顿时伸手一把抓住胡里的手臂。

    “怎么?被抓了现行还想走?快说药材哪来的?”

    “你松开!松开!”

    胡里挣了挣手,但药铺掌柜抓得很紧,顿时面露凶光朝他龇了牙

    “呲……”

    这一瞬间的凶相吓了这药铺掌柜一跳,从没见过一个人脸上会有这种表情的,下意识就把手松开了。

    “怎么,你一个贼子,还想动手不成?”

    “是啊,你还想动手不成?”“就是,鸡鸣狗盗之辈而已!”

    铺子内的伙计也到了掌柜身边,加上外头又有不少人驻足,这掌柜顿时觉得胆气足了不少,还对着旁人使了个眼色,顿时有两名伙计就挡在了门前,甚至外头也有一些相熟的汉子帮忙看着门。

    胡里已经装好了药材,将麻袋拿在了手中,但转头见到自己似乎被包围了,下意识看向计缘,但计缘还没说话,那掌柜的已经先一步也来到了门前,拦在了那里。

    “不准走,不交代这草药的来历,就跟我去见官吧!”

    “我已经说了,自己去深山采来的,还没晒过呢,不是偷来的!”

    计缘在一侧打量着这掌柜,心知对方一定有其他说辞,不过是为利所动而翻脸,这种人是不太会为了伸张正义而见义勇为的。

    果然,紧接着那掌柜就道。

    “长期供货我奇草堂的采药老师傅早就说了,最近常有人偷盗他们院中未来得及晒制的药材,只是贼人狡猾,一直抓不到,我看你今天拿来的药材,就是我奇草堂的那些采药老师傅的!”

    “还有你这位先生,看你斯斯文文的样子,若只是被这贼子蛊惑倒也罢了,若还是从犯,那见了官,书生学士的面子上怕是也不好过吧?”

    计缘觉得有些好笑,看了一眼有些紧张的胡里,再环顾周围的人,最后对着那掌柜笑道。

    “若是正常买卖,这些药材当值钱几何?”

    “你,你问这个干什么?”

    “五株年份不低的老山参,又有灵智、首乌、黄精等物,是三吊钱吗?”

    这么多人在,掌柜的当然不可能乱说,只能说一个相对正常的数。

    “这一袋药材中的老参年份十足,若是正常买卖,算个十两银子不过分,但贼人偷来的赃物另当别论。”

    计缘一笑,朝着门外人群点了点头,一个面色发红且魁梧异常的汉子就从外头一点点挤了进来,边上看热闹的人被他随手分开。

    “谁啊?”“你……”

    “不长眼啊……”

    有的想骂一句,但看到对方这样子都是敢怒不敢言,而金甲也对旁人的言语毫无在意,像拨开孩童一般将几个药铺伙计也扫到一边,进了药铺内部向着计缘躬身拱手行礼,只不过并未喊出敬称。

    金甲的入内也似乎一下子浇灭了药铺几人的气焰,变得忐忑起来,实在是金甲这体格和神态,一看就知道不好惹。

    “你,你们想干什么?小心我报官啊!哎哎哎哎哎啊……”

    这掌柜的直接被金甲抓住衣襟一把提起,双脚离地不断乱蹬,口中更是不断惊呼,但周围人只是退开保持安全距离,连铺子内的伙计都不敢接近。

    “自然是去见官,一会也可让官老爷传唤你药铺的老师傅对峙,我这位红脸的随从性子急,脾气也不太好,最不喜被人冤枉,但未免落人口实,自然不会在此对你动手,等见了官判个是非青白之后再说!”

    “尔等也可一同前往。”

    计缘对周围人这么说了一句,直接朝殿外走去,提着麻袋的胡里和提着药铺掌柜的金甲跟在后头,没有任何人敢挡在前头。

    “别别,好汉饶命,好汉饶命,好汉……我给钱,我给钱,多少钱我都给!你们几个,拦住他们,拦住他们啊!”

    拦住他们?看热闹的人当然不会没事找事,而铺子里的伙计都不敢正眼同金甲对视,只觉得那大梆子一拳头下来,怕是能直接把人开瓢。

    “好汉,好汉,我不该鬼迷心窍,我不该冤枉人啊,都是小人一时贪念啊,是小人不好啊,好汉,小人给二十两,二十两……”

    人才刚到街上,药铺掌柜就因为强烈的恐惧连声认错,结果这下这条街更显得热闹了,大家都跟着一去衙门。

    一路上胡里一直放声大笑,不断嘲讽金甲手中惶恐不安的掌柜。

    “咚咚咚咚咚咚…….”

    击鼓声在衙门外响起……

    “升堂~~~~~”

    官老爷高坐,衙门差役站两边,审讯过程迅速却又残酷,察言观色的知府见计缘和金甲这边气度不凡,看着似乎很有来头,加上找来所谓采药老师傅对峙,很快水落石出。

    一句“重打五十大板”从官老爷口中喝出,立刻有差役对药铺掌柜下了重刑。

    “砰……”“砰……”“砰……”“砰……”

    “啊……呃啊……啊……饶命啊……啊……呃啊……嗬……啊……”

    那板子打下去,一声声惨叫听得胡里都觉得瘆得慌,药铺老板更是喊得喉咙都哑了,痛苦到几乎晕厥,堂外看热闹的人也都鸦雀无声。

    “胡里,觉得如何?”

    胡里咽了口口水,小声道。

    “先生,这会不会太过了,这才二十大板,他就撑不住了,五十板子下去,他会不会死啊?”

    “这官老爷判罚不知轻重,五十板子下去多半是命没了。”

    “啊?这,先生这可怎么办?”

    见到胡里急了,计缘转头看向他,笑问道。

    “他此前坑你药材,你为他着急?”

    “这,这不一样啊!不一样啊!我当然气他冤枉我,要骗我药材,但直接打死也太过了,而且他还是个大夫呢!先生,您让他们住手吧,二十多板子半条命没了,够了够了,力度够了……”

    “哈哈哈哈……”

    计缘轻笑几声,胡里觉得周围忽然变得恍惚起来,模模糊糊似云似雾,有感觉令人有些头晕目眩。

    但下一刻,好似瞌睡被戳破了鼻涕泡,胡里一下又清醒过来,周围哪里还有什么公堂和官差,分明还在药铺之中,而他正在柜台上收敛药材。

    也是此刻,药铺老板的手正好抓住了胡里的手臂,胡里看向药铺老板,却发现对方眼神恍惚了一下后回神,随后满脸都是一种淡淡的仓皇恐惧感。

    “怎么,掌柜的,不让走么?”

    计缘的声音在一边传来,将胡里和掌柜的都惊回了神。

    药铺老板更是一下抽回了手,神经质般看看四周,摸了摸自己的脸又摸了摸自己的屁股和后背,略微喘息,神色带着庆幸。

    “没,没有的事,方才,方才是在下唐突,这药材,两位还卖不卖,在下出十,不,在下出二十两!”

    胡里瞪大了眼睛,转头看向计缘,后者笑了笑。

    “药是你的,卖与不卖当然有你自己做主,看我作甚?”

    “卖!那你可别反悔,自己说二十两的!”

    “是是是,不反悔不反悔!”

    掌柜的赶紧返回柜台去拿银子,期间看到自己铺子内目瞪口呆的伙计,以及外头看热闹的人,顿时朝着他们大喊。

    “去去去,干活去!”

    “还有诸位,刚刚是误会,误会,在下认错了人,冤枉了好人,都是误会,都散了都散了!”

    连声赶人之后,掌柜的这才捧了银子随便一称,然后捧着走出柜台递给胡里。

    “二十两银子,还请笑纳,刚刚是小人冒犯,失礼之处,还望海涵,还望海涵啊!”

    胡里愣愣的接过了银子,见到这掌柜连连行礼,诚惶诚恐地道歉,心里那股气也消了,捧着银子回了礼之后,随后才同计缘一起离开了药铺。

    药铺掌柜站在门口依然不断朝着两人行礼,然后他心悸之中,看到铺子边上一个高大魁梧的红肤巨汉跟随二人离去……

    计缘三人走出一段路后,周围的视线就淡了,而拿到了银子的胡里十分高兴,将一部分钱塞入准备好的钱袋,手中一直把玩着一锭银子,乐呵得如同一个孩子。

    “先生,我有钱了,二十两呢,不少吧?对了先生,刚刚那掌柜是不是也看到了衙门和挨板子的事?”

    计缘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看了看胡里又看了看金甲以及其头上站着的小纸鹤。

    “得的钱自然不少,不过是非曲直之断比钱更重要,那掌柜所表现的是人性,你所表现的亦是人性,孰善孰恶,孰是孰非?”

    “可我是妖啊?”

    “哈哈哈哈哈……”

    计缘大笑起来,没有再说话,快步朝前走去,胡里赶紧追了上去。

    “哎哎,先生,是我对的吧,是我对吧?总不至于他对吧?”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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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4994/ 第一时间欣赏烂柯棋缘最新章节! 作者:真费事所写的《烂柯棋缘》为转载作品,烂柯棋缘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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烂柯棋缘介绍:
烂柯旁棋局落叶,老树间对弈无人
兴所致天元一子,再回首山海苍茫
……
一觉醒来,计缘成了一个破旧山神庙中的半瞎乞丐。
真人一柄剑,神棍一张嘴,就是计缘在这个可怕的世界安身立足的根本。
烂柯棋缘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烂柯棋缘,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烂柯棋缘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