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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真费事     烂柯棋缘txt下载     烂柯棋缘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658章 忠言逆耳

    青松道人的模样较以前没有太大改变,但气质和观感方面的变化就太大了,道袍飘逸长剑背身,拂尘挽臂好似流苏,再加上另一只手提着的两颗头颅和那淡然的表情,看到这个道人过来的军士都知晓定是高人来了,而在这个时间地点现身,极大可能是大贞这边的人。

    在青松道人还没接近军营的时候,杜长生已经携几位弟子等候在军营入口处了,周围有士卒将官也汇聚在这边看着,有人相熟的校尉向着杜长生询问一声。

    “国师,那边来的可是我大贞高人?”

    杜长生倒也没多大架子,点头笑道。

    “来者定是我大贞高人,手中物件乃是两颗头颅,就是不知道是敌营中哪两个妖人了!”

    杜长生话音才落,青松道人的声音已经远远传来。

    “贫道初来北境,当然更不知晓这两孽障是谁,只能由国师大人辨别了,昨夜杀得急,未问出什么。”

    带着话语的余音,青松道人略微超出视觉感官的速度,仿佛十几步之间已经跨越百步距离来到了营房前,右手一甩,两颗人头已经“砰”“砰”两声扔在了地上,滚到了一边,同时青松道人也向着杜长生行了和寻常作揖略有不同的道门揖手礼。

    “贫道齐宣,道号青松,长年修行不谙世事,今次算得我大贞与祖越有天数之争,特来相助!”

    杜长生也不敢怠慢,携弟子一齐回礼。

    “鄙人杜长生,在朝中小有官职,享朝廷俸禄,多谢青松道长来助。”

    说着,杜长生看向地上的人头,随后冷笑一声。

    “此二人皆是旁门左道之徒,但也有些本事,加上今晨的另外两个人头,‘林谷四仙’倒是重聚了,哼哼,好得很!哦,怠慢道长了,快快里边请,到我营帐中一叙。”

    青松道人当然不会推辞,只是他眼神扫过周围或者高兴或者好奇的一张张面孔,这些都是大贞征北军的士卒,他们满是风霜的面上都有坚毅,身上或整洁或略残破的衣甲上都存有血迹,只是身上死气环绕不散,显示他们的命运凶多吉少。

    心中暗暗叹一口气,青松道人这才随着杜长生一起去了营帐。

    途中有佝偻老妪现身行礼问候,有体魄壮硕夸张的汉子带着一身妖气出现问礼,也有正常修行之辈前来问候,青松道人虽然看出其中有一些路数不算太正,但此间都是一个阵营,也都礼貌回礼。

    都照了个面之后,青松道人才随着杜长生到了营帐中,难得来一个看起来是真正高人的人物,杜长生接待得也十分殷勤,茶水点心命人跟着上。

    青松道人来者不拒,在喝了些茶水吃了些点心之后,才忽然问道。

    “对了,国师大人,白夫人呢?”

    杜长生微微一愣,皱眉不解道。

    “白夫人?谁啊?”

    “呃,白夫人没有来过大营之中?哦,白夫人乃是一位道行高深的仙道女修,在进入齐州之境前,贫道夜间沐星光而吐纳之刻,白夫人曾现身见过贫道,其人亦是来北方相助的,道行胜我许多,应该早就到了。”

    杜长生摇摇头。

    “委实没有见过,或许暂时不想现身吧?”

    “或许吧。”

    青松道人思虑着,随后视线又落到了杜长生身上,那目光令杜长生都微微有些不自在,刚刚他就发现这青松道人时不时就会仔细观察他一会,本以为最初是好奇,现在怎么还这样。

    ‘莫不是这青松道人还有断袖之癖?’

    哪怕是如今的杜长生也忍不住略有不适。

    “呃,青松道长,杜某身上可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啊?哦哦,国师多虑了……”

    青松道人微微一愣,随后马上反应过来,赶忙解释道。

    “贫道这是老毛病犯了,见到奇特的面相或者命数气息,总是忍不住想要为对方算上一卦,杜国师仙风道骨面色出众,看着贫道有些技痒……”

    杜长生闻弦知雅意,当然明白这青松道人是什么意思,估摸着是借着算命拍拍他的马匹,毕竟此乃气数之争,大贞胜了好处极大,他这国师名义上领衔大贞修行祭礼,在修行人中就是朝廷气数代言人,巴结的人可不少,青松道人虽然是个高人,但既然介入大贞之事,气数就不免牵扯修行,搞好和他这大贞国师的关系还是很有好处的。

    而杜长生心里也想和青松道人拉近些关系,毕竟如今营中他看得最顺眼的就是这新来的道长。

    “好,那就劳烦青松道长为杜某算一卦,说起来自从步入修行,杜某就再没测过自己的命数卦象了,呵呵呵。”

    “哈哈哈,那好,贫道就为国师算上一卦,还请国师勿要用太多法力扰动气相,这才算得准呐!”

    “那是自然!”

    两人客客气气一片祥和,杜长生也收敛法力,露出一张恬静的面相,盘坐在蒲团上如同一尊着丝绸仙衣的得道真仙。

    青松道人面露喜色,寻常百姓之中奇特的面相当然有,但哪里会很多呢,云山附近早就不能满足他了,这次来北境相助征北军,竟然能给大贞国师算命,不虚此行,绝对的不虚此行啊,想起来,常人的卦象哪有修行之人的卦象猎奇啊!

    “好,好,妙,妙啊……”

    杜长生看着青松道人既不掐诀也不以什么物品起卦,甚至法力都没提起来,就是凭着肉眼在那看,口中“好好”“妙妙”地叫。

    “呃,青松道长,好在何处,妙在何处?”

    “哈哈哈,当然是好在修行人的面相之好,妙在修行人的面相之妙咯,看国师这面相,你我果然是同道中人,定是也被凡人打过好多次吧?哈哈哈,不瞒国师说,贫道当初差点被打断腿……”

    杜长生恬静的脸色当即僵了一下。

    “呵呵,道长说笑了,杜某可不曾有此等遭遇啊……”

    “哎,我懂,贫道定是不会去乱说的!”

    青松面色严肃几分,心中也意识到自己稍有失态,赶紧说下去。

    “再来说说国师命相,国师不愧是天人之资,越是往后命数越是玄奥不清啊,说明国师修行变幻无穷啊……”

    “哦?”

    杜长生再次展露笑颜,暂且压下之前的不适,抚须询问道。

    “愿闻其详!”

    “嗯,杜国师乃是大贞朝廷栋梁,联系国祚气数与国中修行脉络,国师的作用可不小啊,嗯,贫道有些话说出来,国师可不要生气啊!”

    杜长生眉头一挑,点头道。

    “但讲无妨!”

    “国师定不生气?”

    “杜某所言还能有假?你我都是修士,莫不是要杜某立誓不成?”

    杜长生也是被这道人逗乐了,刚刚的些许气闷也消了,这人倒是蛮真诚的。

    “哎哎,国师言重了,无需如此!”

    青松道人放心了,不过想了下,袖中还是暗自掐了个天地妙法中观想的不动如山印以防不测,这印法的好处就是现在看不出来,但心意有多块,展开就多块,然后青松道人才开口道。

    “贫道言国师修行玄奥不清变幻无穷,其实是说,上限极高,下限则同样如此,身处朝中持心甚为重要。”

    杜长生点头表示认同,抚须道。

    “不错,曾有长辈高人也如此告诫过杜某,道长看得明白,所以杜某多年以来修身养性,收心收念,持心如一,身处朝野之内如坐山野幽林!”

    青松道人听得好好的,听到这里眉头越皱越紧,忍不住直言道。

    “哎呦国师,你这持心如一收心收念做得可不咋样啊,得亏了我不是你那长辈,否则就冲你这话,一个耳刮子少不了啊。”

    “你……”

    杜长生手指一点差点失态,只觉得气血有些上涌,青松道人则赶紧道。

    “修身养性,修身养性!”

    杜长生深吸一口气,勉强露出笑容。

    “呵呵,道长说得是,须得修身养性,我看我们还是谈谈前线战事吧!”

    “哎国师此言差矣,贫道还没算完没说完呢,国师这命数大有可为,大有可讲啊!”

    杜长生眉头直跳。

    “可杜某不想听了!”

    “你看,国师,刚刚贫道说什么来着,你还差得远呢,这不,说两句就不想听了,这算都算了,不说完贫道憋得慌啊,要不说完国师可以打我一顿,贫道绝不还手!”

    杜长生真是被气笑了,但再看这道人的样子,心中不由觉得有些荒谬,这道人认真的?

    ……

    半个时辰之后,杜长生脸色难看地从营帐中走出来,步伐匆匆地快步来到校场,对着天空不停深呼吸,好悬才没发作出来。

    杜长生能感觉出来青松道人很真诚,每一句话都很真诚,恨不起来,但这和气不气人毫无关系,刚刚他真的差点就动手打人了,好悬才忍住。

    那青松道人觉得有些话不好听,一鼓作气全说出来,然后看到青松道人一脸神清气爽的样子,杜长生就更气了。

    但在深呼吸十几次之后,杜长生又忍不住在想着青松道人的话,自己为什么气,还不是一些不足甚至不堪之处被一针见血地点出来,毫不留余地和情面。

    “呼……”

    杜长生长长呼出一口气,算是暂时平复下心情,然后此时,远远传来青松道人的声音。

    “国师,贫道说了可以任你打一顿的,你还打不打?不打贫道可去休息了。”

    一个“滚”字好悬没吼出来,杜长生面色僵硬的朝向远方帐篷,传音道。

    “道长自去休息便是……”

    青松道人走出杜长生的营帐,摇头低吟道。

    “忠言逆耳啊!”

第659章 有此风骨

    青松道人算命确实是属于那种不吐不快的人,但其实也清楚算出来的东西不可能句句是好话,人生有起有伏,怎么可能事事如意,尤其有些话,哪怕青松道人这么多年来偶尔也会用较为修饰的方式表达,但还是十分残酷的,所以从来都是做好挨骂乃至挨揍的准备的,不过杜长生最终没有太过失态,这倒让青松道人对杜长生更高看了一分。

    想杜长生这种身份特殊,面相特殊又带着模糊的,通过卜算方式算出命数纠葛,这还是令青松道人挺有成就感的。

    于是在杜长生于校场独自生闷气平复心情的时候,青松道人算是神清气爽,心满意足地回了安排给他的营帐去休息了,至于战事的问题,大贞如今是守方,不宜多动,自会有军中将帅安排。

    ……

    冬天的齐州是比较冷的,大年三十这一天,北地齐州全境飘起了鹅毛大雪,入夜之前,落雪已经覆盖了绝大部分能落下的地方。

    依着山口所建的齐林关城墙上,尹重正在巡视防务,这几天天寒,又临近新年,交战双方都有意减少活动。

    尹重在城头走过,沿途不少军士都会向其行礼。

    “将军!”“将军!”

    一个个熟悉或陌生的兵卒行礼问候,尹重也都对着他们一一点头,看着其中不少人冻得手和脸上通红,不由询问身旁校尉一句。

    “御寒衣物可足够?”

    “回将军的话,齐州入冬之后天寒地冻,御寒物资是军中首要,后方早已督办完成并运达,每一位军士都有内外御寒衣物,还有各自的蓑衣,柴炭等物也样样齐全。”

    尹重点点头,看向齐林关外,不论是林野植被还是狂野平地,全都裹着一层雪白之色。

    “将军,我军物资完备,尚且冻得手脚哆嗦,祖越贼子国中动荡,哪怕如今因为战事强行统合后方,但物资补给必然不足……”

    尹重抬手示意他不用再说下去了,摇摇头道。

    “据探马所报,敌军如今的规模,已经号称百万,除去夸大之词和辅兵役夫等,可战之兵亦绝非少数,这么多人,在这种日子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已经饱受贼兵劫掠的齐州百姓,怕是又要遭殃……”

    尹重虽然如今是武将,但毕竟出身于尹家,眼界绝非普通才从军伍的年轻军人可比,更是熟知祖越国的情况,以及敌对这群军人的习惯。若大贞的军队哪怕才出训练营的新兵都是军纪严明训练有素之师的话,祖越就是一群充满狼性匪性的凶兵,十个里面可能七个是**。

    祖越之军自身缺少物资,要么互争要么抢齐州百姓的,柿子挑软的捏,会是什么情况不光尹重清楚,很多明白人也清楚。

    事实和尹重想的差不多,祖越国大军以三五万人的规模成营,在齐林关外的齐州范围,光扎营之地加起来就延绵三百余里,距离祖越军扎营之地稍近的齐州城镇乃至村庄都遭了大殃。

    尤其是一些村镇之地,大城中还好些,毕竟祖越国如今做着开疆拓土的梦,不会太决绝,而那些村镇之类的地方就完全是待宰的羔羊了。

    齐林关以北的建丘府是祖越大军其中一支主力的主要驻扎点,在大年三十的白天,军中有将军称兵士们应该过个好年,并且顺势放宽了最近的管制,不少心头火热的祖越士兵就此冲向附近的县城和村落。

    今年对于齐州百姓来说时运不济,平常大家也根本不敢出门过多的采办什么东西,但今天是大年三十,鞭炮可以不买,一顿稍微过得去一点的团圆饭一定要准备,最好能找相熟的读书人写个春联什么的,还有人也希望去庙宇等地祈福,祈求着贼兵不要找来,祈求着大贞王师早日战胜贼兵。

    竹罗县原本的县尉和县城大部分差役及兵丁,早就已经在祖越大军攻来的那会就死的死残的残,如今县城就是不设防的状态,秩序维持靠着县令的威望和少数残存衙役,以及百姓的自觉。

    城门口有几个菜农挑着箩筐正要进城,这段时间大家不敢出门,今天大年三十还是有人忍不住要做做生意,卖点储存的萝卜和其他蔬菜,想换点肉回家。

    农人们还没进城,忽然听到后方有响动,在回头看向远方后疑惑了一会,随后脸上逐渐出现惊恐的表情,那是军队前来扬起的尘土。

    “贼,贼兵,又来了!”

    “快跑快跑!”“哎别往外走啊,空旷地带我们这么走着,会被贼兵当靶子射死的!”

    “那块入城啊,快走啊!”

    几个农人挑着扁担赶紧朝着城里跑,有的干脆箩筐和白菜都不要了,就抽了根扁担拼命跑,进了城里几人就大喊。

    “贼兵来啦~~~贼兵又来啦~~~~~”

    “啊?”“阿爹!”

    “贼兵要来了?”“快快,快回家!”

    “快跑啊,贼兵又来了!”

    “啊……”“呜呜呜……娘,娘你在哪?”

    城中百姓慌乱一片,惊恐的喊叫声和孩童哭声交织在一起,人群和无头苍蝇一样四散奔逃,有的人直接往家里跑,有的人则有些茫然,往看起来隐蔽偏僻的地方冲,也有和大人失散孩子只是在原地哭泣。

    “砰”的一下,有孩子被慌不择路的人撞倒,直接摔在了街道旁边的店铺门口,那边的店铺老板正在锁门,而撞倒孩子的那个男子只是回头看了孩子一眼,依旧往远方跑了。

    “呜……呜……呜呜……娘,娘……”

    一个胡子花白的农人看到这孩子,冲过去将他扶起来。

    “哎呀,谁家的孩子?大人呢?大人呢?孩子,你爹娘呢?你别老哭啊,别哭了!哎呀!”

    老农人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拉起孩子的手就赶紧往城中深处跑,而在他们离开后十几息,一个妇人脸色惨白的跑到混乱的街道上大喊孩子,又被身边人一起带着逃去其他地方。

    这样的情况不在少数,只是县城混乱场景下的一片缩影,人们本能地意识到灾难临近。

    “啪嗒啪嗒啪嗒啪嗒……”“嗒嗒嗒嗒嗒……”

    马蹄声和杂乱的脚步声终于蔓延到县城门口,城门关了一半,也不知道刚刚是谁打算关城门,到了一半又放弃逃跑,入城口的街道上,此刻看去空无人烟,只有寒风吹动几个竹箩筐在街上滚动,城中悄无声息,若非祖越兵士们刚刚老远就听到了城中嘈杂慌乱的喊叫,还真可能以为这是一座空城。

    一个身穿官袍头戴方顶乌纱帽,腰间挎着一柄剑的中年男子,一步步从街道尽头方向走来,步伐平稳,面色平静中带着怒意。

    祖越兵领头的军士策马带着兵冲入城中,看到面前这人远远走来,眯起眼睛之后抬手。后方的兵哪怕心中躁动起来,但这会也不得不逐渐停了下来,这会还没开抢,他们还收得住心,不会公然违抗上锋命令。

    官袍男子迎着寒风一步步走到军官马前,抬起双手微微行了一礼。

    “吾乃竹罗县县令,贵军早有言在先,会保罗竹县平安,将军今日兴师动众来此,难不成是要毁约?”

    军马之上的只是一个校尉,但他很喜欢听别人喊他将军,此刻皮笑肉不笑道。

    “哦?县令大人啊,既然早有约定,我等自然是遵守的……不过,不是说任何人不准配有兵刃吗?县令腰间为何物啊?”

    听到校尉说要守约不犯,后方的兵丁中出现一阵骚动,校尉回头视线扫向后方,这骚动才平息下来。

    县令目光严肃。

    “书生之剑不过是配饰,既然将军说会守约,还请将军带着人马离去,若有难处,换种方式找本官商议,自会尽力相帮。”

    “嗯,这也没问题,哦对了,敢问县令,是谁同你说的会保罗竹县平安?”

    “贵军中的王成虎将军。”

    校尉点点头,再次露出笑容,回头望向后面的兵丁。

    “弟兄们,王成虎将军是谁,我可没听过啊,你们听过吗?”

    “没有~~~”“没,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校尉转过头来,笑道。

    “既无此人,约定自然也不作数了,哈哈哈哈……”

    县令面色狰狞怒不可遏,指着军马上的校尉怒喝道。

    “你等鼠辈皆不得好死!等我大贞王师杀来,定将尔等凌迟——”

    “铮~”

    话音未落,县令已然拔剑,直接朝着校尉砍去,来此他就没打算活着。

    “呜~~”“当~”

    校尉马枪一举,轻松挡住了县令挥来的剑,随后枪势往前一送。

    “噗~”的一声,刺入县令胸口,并将之挑起。

    “大贞王师?也似你等绵软无力而已。”

    “弟兄们,能拿得走搬得动的,随尔等动手!”

    校尉话语间长枪一甩,将县令甩到街边,随后策马朝着城中而去,周围的兵丁皆兴奋得大喊大叫,向着城中各处冲去。

    “咳…..咳……贼子……匪类……”

    县令死死攥着剑柄,在怒骂中,睁目气绝身亡。

    一个身穿甲胄的军官带着两名军卒走到这县令面前,目光严肃的看着双目如暴突的县令,再看向对方死死攥着的剑。

    军官弯下身去,伸手将县令的双目合上,口中低沉道。

    “一介书生县令,竟有此风骨……”

第660章 无法相安

    这几人明显和其他祖越军人有些格格不入,后边的兵也看着地上县令的尸体道。

    “大哥,我们怎么办?”

    身穿甲胄的男子皱着眉头没有说话,伸手想要将县令手中的剑取下来,但一拿没有拿走,这县令虽然已经死了,手指却依然紧紧握着剑,伸手摆开才终于将剑取下来,然后解下县令腰间的剑鞘,将长剑归入鞘内拿在手中。

    男子看了一眼城中的情况,各处的嘈杂一片中已经有惊慌的喊叫和哭声。

    “我们回去之后召集弟兄,想办法离开这是非之地,回去当山大王也比在这好。”

    “大哥,不建功立业了?这不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吗?”

    身后之人诧异一声,男子抓着剑站起来。

    “这么多军队虽有总帅,但不过是各方会盟各管各的,号称百万之众,却混乱不堪,有多少只是靠着利益驱动的乌合之众,朝廷除了直属的那十万兵,其他的连粮草都不派发……未必能赢过大贞。”

    “可是有好多巫师仙师在啊!”

    男子犹豫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

    “神仙的事情我不懂,而且,那些神仙……算了,找点酒肉好回去过年,走吧。”

    男子和身边两个兄弟都没有再多说什么,直接带着两人朝着城中集市的方向走去,他们也是带着自己的任务来的,至少今天得带些酒肉回去,好让自己的兄弟能在今天过个像样点的除夕。

    “砰……砰砰砰……”

    “开门开门!再不开门,砸开了门就杀光里头的人!快开门!”

    几个一小群兵卒围在一个外头挂着“酒”字旗子的铺子外,用手中的矛柄不断砸着门。

    拿着剑的男子三人相互看了一眼,也赶紧朝着那边走去。

    店铺里头的店主心惊胆战,妻儿依偎在身旁瑟瑟发抖。

    “爹爹我怕……”

    “别怕别怕,躲好躲好,爹去开门!”

    店主知道门挡不住人的,强提精神,将自己的妻儿藏在了酒窖旁起居室中的箱子里和床底下,自己则在之后去给外头的兵开门。

    门一打开,店主就不断朝着外头的兵鞠躬。

    “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小人实在是怕极了,所以慢了一些,求军爷饶恕,求军爷饶恕!”

    “去你的!”

    一个兵卒用枪柄杵着店主肚子将其顶倒在门边,剩下后面的兵则纷纷入内,见到铺子中这么多酒,顿时满面笑容。

    “哈哈哈哈哈,这么多酒,搬走搬走,一会再去找个板车马车什么的,对了,铺子中的银钱呢?”

    一个兵丁一把拎起一边还在揉着肚子的店主,将之提到柜台边。

    “银钱呢?全都取来!不然要你狗命!”

    “哎哎哎,在这,在柜台抽屉里……”

    店主哪敢反抗赶紧绕到柜台内打开抽屉,甚至直接将几个抽屉取下放到台面上来,一个装的是银子,另外的则是不同面额的铜钱,随后店主就被推开,周围一群兵丁则陷入哄抢,更有不少士兵已经提前打开一些酒坛酒壶,开始朝着口中灌酒。

    店主独自躲到了一边缩成一团,眼中满是凄苦和愤恨,忍不住低骂一句“强盗”,话虽然没被听到,却被一边的一个因为喝酒而面上泛酒红的兵看到了。

    “你刚刚在说什么?”

    “啊?没,没说什么啊,军,军爷,铺子中的银钱和酒水都拿了,求放过小人性命啊!”

    兵丁手放在自己的刀柄上走过来,盯着店主喝道。

    “我问你刚刚在说什么?”

    其他的兵也见到这边动静,好几个人都围了过来,有的面无表情,有的脸上则带着嬉笑,而店主则被吓坏了,咽了口口水颤声道。

    “我,我是在苦恼这年,怎么过……”

    “放屁,你定是在辱骂我等!找死!”

    “铮~”“铮~”

    “当~”

    出鞘的声音一前一后响起,那士兵的长刀劈在店主脑袋上之前,那名后面到的男子拔出了从县令尸首上拿来的剑,挡在了店主头顶。

    “行了,搬酒拿钱就是了!”

    “嗯?你算什么东西!”“就是,你算老几!”

    “算你爹!”

    “铮~”“铮~”“铮~”……

    周围好多人都拔刀了,而男子身边的两个兄弟也拔出了佩刀,那男子更是用左手拔出佩刀,架在了刚刚挥砍的那名兵丁的脖子上,冰冷的刀刃贴在脖颈的皮肤上,让那微熏的兵士升起一阵鸡皮疙瘩,酒也一下醒了不少。

    “尔等皆是小卒,胆敢违抗我军令?”

    一手持剑一手持刀的男子大声呵斥,他官衔是伯长,虽然不入流,可至少衣甲已经和普通士兵有显著区分了,这会被他这么喝骂一声,又看清了着装,边上的兵算是冷静了一些。

    “拿你们的酒,都散开!”

    “都散了都散了!”“行吧,既然是个伯长大人,那我们都散了。”

    一众兵丁纷纷收了刀剑散去,捡回了一条命的店主则依然脸色惨白,那伯长正想对着店主说点什么,忽然听到“噗”“噗”“噗”“噗”……的声响密集响起,下一刻,脸上和身上都有温热的液体被浇到。

    这男子看向自己身边的两个兄弟,见他们身上都是血,后者脸上也有惊慌之色显现,伯长摸了摸自己的脸,伸手一看也都是血。

    “砰”“砰”“砰”“砰”……

    一个个身边的士兵全都倒下,不少人身上都依然在飙着血,这伯长和两个兄弟摸了摸自己身上,发现并没有什么伤口后,赶紧再次拔出手中的武器,紧张地看着四周。

    “呜……呜……”

    吹过,扫进酒铺中带来一阵阵寒意,地上的尸首的血液全都冒着热气,看着极为诡异。

    “饶你们三个一条狗命,滚吧。”

    一个听不出喜怒的声音在门口传来,三个还站着的兵丁看向外头,有一个身穿皮草大衣的男子站在风雪中,手中的斜指地面的长剑上还残留着血迹,不过血迹正在快速顺着剑尖滴落,几息之后就全都落尽,剑身依然银亮如雪,未有丝毫血迹沾染。

    “多,多谢大侠,多谢大侠!我们这就走!”

    脸色苍白的三人赶紧从酒铺子里头出来,领头的伯长小心接近铺子门口,想了下又弯下身子将手中的长剑双手送到外头的剑客面前。

    “这位大侠,长剑是这罗竹县县令的佩剑,其人独自阻挡大军,被校尉刺死,我为其瞑目,本想私藏这佩剑,如今交给大侠……”

    酒铺前站着的剑客正是燕飞,他瞥了一眼面前的祖越军士,接过长剑问了一句。

    “你叫什么名字。”

    伯长不敢犹豫,立刻回答。

    “小人名叫韩将,小人与几个兄弟皆未杀过普通百姓!”

    燕飞冷淡的看着他。

    “那我大贞军士呢?杀过吧?”

    韩将面色一僵,心中极度后悔没有马上离开,自己怎么这么蠢,想东想西这么多,还想巴结对方一下,这下八成是走不了了,心中这么说,权衡之后微微咬牙,低声道。

    “两军交战,疆场之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不敢留手,遂,杀过……”

    “哼,还算是条汉子,想必你也清楚,祖越军中多的是败类,更有不少魑魅魍魉,可想助我大贞做点事,若是能成,我燕飞可保你无恙,更不会少了富贵!”

    在韩将愣神的时候,已经听到城中似乎惨叫声四起,更隐约能听到兵器交击的声音和搏斗拼杀声,隐隐明白眼前的剑客不是孤身一人,可能是大贞方面有人杀来了。

    “小人,小人若是想直接离去呢?”

    燕飞笑了。

    “那你便离去好了,既然刚才放过你们了,我燕飞说的话还能不算数?”

    燕飞眼睛微微一眯,虽然口中这么说,但他清楚如今城中起码有两百余个江湖高手,在这种街巷房屋遍布的城中,军阵优势不在,这三人在他剑下活命,出不了城也定是会死的。

    韩将心中思绪快速闪动,回头看了一眼不知所措的两个兄弟之后,转头面向燕飞,抱拳道。

    “大侠,我们干了!可是要我等配合劫营?”

    “呵,还算机灵,出城前暂时跟在我身边吧,省得被误杀了。”

    燕飞留下这句话就迈步离去,不过在走了两步之后,又看向酒铺中依然身子僵硬的店铺老板。

    “我大贞大军定会收复此城,尔等静候便是!”

    说完这句,留下一句“跟上”,燕飞就带着韩将三人一起向城中其他地方行去,一路上一柄长剑恍如长长的匹练,在燕飞手中吞噬一条条祖越之兵的生命,城中不时还能遇上其他武人,也在同祖越之兵交手。

    时入下午,进城劫掠的这千余名兵卒几乎被屠杀殆尽,因为城中百姓几乎人人恨这些入侵者,所以不可能有人庇护他们,更会在了解清楚情况后为那些江湖侠士通报所知信息。

    左无极和王克则和一些江湖人守在东门,其他三门也各有江湖人士守着,为的就是防止有残兵逃走。

    傍晚时刻,所有浴血的江湖人也都回来了,并且还借了车马载来一车车祖越兵卒的衣甲。

    左无极扁杖两端走沾染着血迹甚至白浆,站在城门口见到燕飞回来,立刻兴奋地大喊。

    “大师父!您没事吧?”

    一边的王克笑一声。

    “燕兄乃是先天高手,又不是直面大军,这等巷战,谁能伤得到他?”

    正说着,燕飞已经到了跟前,拍了拍左无极的肩膀,低声对王克道。

    “如何了?”

    王克面色严肃地回答。

    “入夜前就能全部准备妥当。”

    此时此刻,已经陆陆续续有大贞军士通过齐林关附近的小道分批次出关,规模在百人到几百人不等,每人皆有白色披风以作雪地掩护,又有江湖人士和探马远远在外查探,这除夕夜显然无法相安了。

第661章 白夫人守关,剑起龙蛇之势

    除夕当晚,在韩将的带领下,千余名江湖高手和大贞精锐混编的突击营换上祖越**人的衣甲,于才入夜的时候满载着一车车物资回营。

    而在同一时刻,以青松道人为主,多名大贞军中的修行之人为辅助,在齐林关边上的山头开设法坛,目的就是一定程度上扰乱天机。

    是夜,一处平顶山头上,一个由土行法术垒起的三层法台坐落于此,法台宽约三丈,周围插着一面面旗帜,上头绘制了各种星象,而中间两面大旗则是分别仿照云山观的两面星幡。

    青松道人站在法坛中心,周围几名修行之辈早已施法不断往法坛所有旗帜中灌输法力,这一面面旗帜隐约亮起光芒,使得其上的星象就好像是天上的星斗一样明亮。

    青松道人突然站立而起,手持拂尘与道剑,在法坛中心脚踏星步不断挥动拂尘和道剑施法,游走在每一面旗帜上,都有拂尘扫过或者长剑划过,等回到中心之时,挥剑往天。

    “映星照斗,斗转星移,去!”

    刷~~~

    所有旗帜上的星光亮起,隐约间有星斗升天的景象,一道道难以察觉的光芒直接射上天空,片刻之后,天空星光和月光显得暗淡起来,并且周围的山中很快升起一阵薄薄的云雾。

    这雾气首先是漫过整个法坛,随后逐渐影响整片天空,没过多久,广大范围内的夜色都处于淡淡的阴云之中,在天空呈现阴云之后,夜幕中的大地上也开始出现雾气。

    青松道人以高超的卜算能耐,在这新旧年交替的时刻,拨动天时之弦,时间越是接近新年子时,这种细微的变化就越大,以至于使得以法坛为中心的广泛区域天时规律呈现细微的不正常。

    若非道行和心境高到一定程度,并且卜算只能也厉害,否则这种不正常的影响很难被察觉,即便是修行之人,也至多感觉到风雪更急了一些或者变缓了一些,星象则晦暗不明。

    “青松道长,这阵法应该是成了吧?”

    法坛边上的一位老妪目睹法坛运作,心中微微震撼的同时,向青松道人说话的态度都更加礼貌了一些。

    边上其他的几个修士同样对青松道人心存敬畏,能影响天时之力,扰乱修行之辈的福祸预测,已经是极为高明的手段,非寻常人能用得出来的。

    青松道人也有几分自得,但心中得意并不忘形,谦逊道。

    “惭愧,贫道修行多年,施法手段尚且如此粗浅,有愧于师门前辈高人,不过此阵只对天不对人,今夜乃新旧交替之夜,对面当也无人能在天明前看破此阵的影响。”

    “如此甚好!劳烦道长看好法阵,我等先行出关去了!”

    杜长生说完这句,向着青松道人拱了拱手,其他修行之辈也同样行礼,然后在青松道人的回礼中一起离开这山顶。

    齐林关附近的大贞精锐在大约一刻钟之后,以万人为单位,分成数路接着夜色在寒风中往外行军。

    如今有法师神仙之流相助,使得本就组织并不严密的祖越军对军情方面也对此十分依赖,尹重有把握对付普通的哨探,就是怕所谓的法师巫师之流,如今有己方高人掩护,在这雾气之中行军就多了许多保障。

    如今祖越兵势大,又是在除夕,此前很长时间内双方都互有默契,以为不会在这一天动兵,大贞这一场突袭不能说有多么难以预料,但只能说对于这种可能性的防备,祖越军各个大营做得远远不够。

    “杀……”“杀呀!”

    “上啊……”

    祖越国各处较为重要的大营位置所在,几乎同时响起漫天的喊杀声,不少军营甚至有里应外合的情况出现,有的是冒充军卒,有的则是被祖越军征集的民夫,四处都是燃放的大火,到处都是喊杀声和惨叫声……

    ……

    齐州永定关,属于西边廷秋山末端山脉处的雄关,当然表面上廷秋山自此已经处于东面尾端,实则在地下的山脉尤未断绝,依然向东延伸数百里。

    这座原本属于大贞掌控的关隘,出关后常人三日的脚程就是祖越国国境,而今这些地方实际上都在祖越**锋阵线的后方。

    永定关边上的一座山峰顶端,一名飘飘若仙的女子盘坐在此,原本闭目的她忽然此刻抬头看向空中,望着在阴云中隐隐约约的星空皱起眉头,回头望向齐州方向看了好一会才重新回转视线。

    大约半刻钟后,有两道遁光从远方飞来,看势头似乎要直接跨越永定关,白若心中一动。

    ‘等的就是你!’

    念头才落,白若已经站了起来,红唇一张,口中顿时吐出一阵白芒,在空中绕动三周之后,好似一道白光旋风,直接急速迎向远方的遁光。

    双方一经接触,顿时发出“轰隆……”一声巨响,好似天空惊雷,更有如同闪电般的光芒照耀夜空。

    白光好似一条夜空中的巨大风云之蛇,不断在空中窜动,在刚才闪电般的光芒退去之后,天空中的遁光左右游走,又同白光之蛇撞了几次,夜空中就像是雷霆频闪爆声不断。

    “原来有高人在此设伏,倒是小看大贞了,今夜天时之乱也是阁下所致吧?”

    一阵阵洪亮的声音传递过来,落到了白若的耳中,那边的两道遁光也在同法术的对撞之下逼近白若所站的山顶。

    白若收回天空中的白光,到手中竟然是一柄精致的软剑,她持剑背手,迎风伫立在山巅,自有一股飘逸女剑仙的气度,根本丝毫看不出是妖怪,口中传声回答道。

    “天时之乱可不关我的事,反正两位今天就别想过去了。”

    双方都明白,今天这种场面撞见了,不太可能你好我好大家好了。

    “看阁下算是仙道真正,竟也掺和这人道气数之争,不知师出何门仙号如何?否则等你陨落于我们灵谷二老之手,可别怨我们没给你师门面子!”

    白若挽了一个剑花,将软剑直指前方,笑道。

    “妾身姓白,可不是什么仙府名门,你们放心好了,传我如今这修行妙法的是何等高人,我怎配当其徒弟,不过是一介散修罢了,闲话休说,我们手底下见真章!”

    今天白若的声音没有计缘印象中的温婉,而是显得清冷,说完这句,脚下一踏。

    “轰隆~”一声之下,山顶被踏碎,一块块巨石失重般浮起,随着白若的身形一起飞向空中,其人整个化为一道白光,裹挟着一块块山石成为一片夜空中的似龙似蛇剑势。

    “呦呜————”

    一声难以分辨的嘹亮鹿鸣中,白若携风云惊雷之势直接全力出手,在那所谓林谷二老眼中就好似是一片白光恍若携着大山的威势打来。

    “好胆!”

    两人急速后退,一个向前打出一道道令箭,一个手中不断掐诀施法,令箭在接触白光之刻立即发生爆炸。

    “轰隆~”“轰隆~”“轰隆~”“轰隆~”……

    在这相对寂静空旷的永定关外,除夕的夜空犹如陷入异常璀璨的烟花盛会。

    与之相对的,在齐州许多祖越各军的大营处,也燃起了熊熊烈火,齐林关更是关门大开,直接有大贞主力骑兵从关门处冲出来,向着祖越各军突进。

    在共争利益的时候祖越军如凶猛豺狼,而在这种各处遇袭的状况下,各自之间不算多齐心的大营就陷入了相当程度的混乱之中。

    ……

    而随着远方兵锋相交,天空中逐渐弥漫起一股血色之气,在有道行能观气的人眼中,犹如夜色中的火烧云,青松道人的阵势也已经失去了大半作用,同样也不需要藏什么了。

    永定关这边空中斗法,大地上也被法光照得雪亮,林谷二老二人合力也根本没办法奈何白若,反而被逼得节节败退,以至于升起令箭求援。

    随后又有妖光和乌风从祖越方向前来,只是竟然都不能攻破白若的龙蛇剑势,她虽然是鹿妖,但仙诀本就是计缘根据老龙的玉简内容所改,其中有剑招也是似龙腾狂舞。

    白若曾经听闻神道中流传计缘天倾剑势之威,那是当初计缘在廷秋山创出天倾剑势时的一刻,心中仰慕其威其势,虽未曾一见却多有想象,也在这龙蛇之变的仙诀剑招中融入自己想象中的剑势之法,初次真正对敌,竟然威力惊人,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夜空中一条银亮龙蛇随着白若剑势狂舞不止,隐约间天际更是不停有雷鸣声响彻旷野,巨大山石助势,滚滚天雷助势。

    “哗啦啦啦啦……”

    随着白若不断舞动龙蛇剑势,天空中竟然下起雨来,雨水随着剑势融入其中,龙蛇之势更甚,犹如龙游大海更显灵动。

    “昂吼~~~~~~”

    身处剑势中心,手持软剑朝前,汇聚山石水滔,带着剑意的龙蛇竟然张口长啸,发出一阵龙吟之声。

    “轰隆隆……”

    天空雷霆狂舞,一道道劈落在龙蛇剑势之上,犹如真龙降世。

    这会计缘要是在这,若非认识白若,打死他也不相信这是个鹿妖。

    与白若自己的又惊又喜,收心沉稳对敌不同,加上前头的林谷二老,与她交手的修士,不论是人还是妖魔精怪,都惊愕不已,甚至在那剑势的龙吟声中产生一种恐惧感。

    “此人定是仙府名门高足,硬抗不得,我等在此阻挡她,你们几位,往廷秋山远绕,速去救援齐州,今夜天机搅乱,齐州定有巨变!”

    “好,是你自己说的,被这姓白的婆娘斩了可不能怨我们,走!”

    短暂的交流声在妖光和乌风之间响起,随后数道妖光即刻往后遁走,看似像是退回祖越深处,白若知晓对方肯定不会罢休,但眼前正在对敌,也无法绕过他们去追。

    绕行数百里,走了一个大远路,在已经见不到远方交锋的法光之后,数到妖光再次往南,直接穿越廷秋山,只是才穿到一半,夜色中,下方的廷秋山直接炸开震天巨响。

    “轰隆————”

    无数密集的巨大的山石好似炮弹,打向天空,形成一阵恐怖的巨石之雨,下方山中更是“隆隆隆隆隆……”的轰鸣声不断。

    “哈哈哈哈哈哈哈,吾乃廷秋山山神,孽障,修得通过此方!”

第662章 天葬

    漫天石头雨就像是重力相反状态,穿破山中浓厚的雾气,像是打穿一片奶白色的绢布,带着恐怖的威势打向天空,来势之快石块之密都让天空中的五道妖光避无可避。

    刷,刷,刷……

    锐利的爪光和金光在天空中闪过,大量石块直接“轰”“轰”“轰”的爆炸开来,但很显然遁光的速度是彻底被拖得停滞了下来。

    “哈哈哈哈哈,虫豸之辈,敢飞这么低!”

    “呜……呜……”

    撕裂感极强的狂风呼啸声之中,一只巨大的山川之臂搅碎了下方一片山雾,带着爆炸般的威势升上天空,挡住天空一片星月光辉之后,带着大片阴影罩向天空中正施法击碎飞天巨石的妖物,整个过程势若惊雷。

    “砰”“砰”“砰”“砰”……

    巨臂扫来,无数石块砸在其上就像是人手打开漫天小米粒,然后威能不减的打在妖物们所在的位置。

    “咣啷……”

    声如炸裂,两道妖光直接被巨臂碾碎,五指相合,将光芒中的两人捏在巨手之中,另外三道妖光则差之毫厘地逃脱开去。

    “咯啦啦啦啦……”

    密集而又恐怖的摩擦声从山石巨手中传出,里头根本看不见踪影的两个妖怪已经毫无动静了。

    剩下的三妖急速往高空飞去,根本不敢有丝毫停留,一面飞一面朝下方大吼。

    “廷秋山山神大人,素文廷秋山山神一心问道,不求香火不涉人道,我等皆是祖越国天师,是受了祖越国宋氏皇帝亲封,享受朝廷俸禄的官员,我等国境只是为了处理本朝事务,并无冒犯之意!”

    话音未完全落下,廷秋山中又是一阵爆炸般的巨响。

    “轰”“轰”“轰”……

    如雨巨石再一次冲向天空,速度比三妖飞遁得还要快,同时传来的还有廷秋山山神震动天际的声音。

    “吾管的是廷秋山脉,何谈涉足人道?且就如尔等孽障也能是朝廷命官?死何足惜?哈哈哈哈哈……”

    山神的笑声回荡在廷秋山上空,其中充满讥讽之意,三妖又不蠢,哪能不清楚什么意思,这山神绝对是故意的,哪怕祖越朝纲崩坏,但以山神的道行,怎么可能看不出他们身上的官气。

    三妖不断施法攻击袭来的巨石,更是有一个直接现出原形,乃是一只一丈多高的穿山甲,让另外两人站在其妖躯身上,不断挥动利爪将飞来的巨石抓碎,甚至接着反震之力不断提速。

    廷秋山中的山雾气彻底被搅碎,一个擎天般巨大的石人双脚站在两座高峰上,抬头望着天空,光是其山岳般的身躯就已经足以惊骇无数人,逃命的三妖同样被吓得不轻,飞行速度也越来越急。

    在无数巨石的碎裂声和砰撞声中,三妖忽然感觉光线一暗,紧接着背后一股强烈的冲击感袭来。

    “轰隆隆……”

    “咳……”“嗬呃……”

    三妖原本倒飞向上的势头直接从急速转为骤停,受到巨大冲击伤害的一刻,转头看向后方,哪里还是什么天空和云层,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开始,后面已经是一片恍如金石铸就的巨大金岩土层,就像一片旷阔的岩土之云,横在天上挡住去路。

    ‘什么时候?数千尺不止的天上哪来的这么土石?’

    这个念头在心中一闪,三妖已经隐约明白了答案,正是此前无数打上天来的巨石,但此刻为时已晚,在被天空的石板撞上而头脑一昏施法一顿的那一刻,如雨的巨石依然逆天袭来,势头非但没有减弱,反而更强。

    “呜……”“呜……”“呜……”“呜……”

    “轰~”“轰~”“轰~”

    “轰~”“轰~”

    “轰~”

    无数块巨石犹如无数发重炮,百发千发的集中打在三妖被阻的落点之上,原本还有一些妖光法术的光焰流出,但在十几息时间内已经彻底暗了下来。

    “哈哈哈,老夫这一招叫天葬,这临时想的名字如何?”

    犹如山峦的山岳巨人口中笑问,但洪亮的问题已经无人可答。

    很快,射向天际的巨石之雨停止了,天空中遮蔽星月的那金石之云也正在不断落下,看那恐怖的速度和压迫感,估计能砸毁不少山峦,只是等到了近地之处,一块块岩石一片片土全都碎裂开来,顺着风落到了廷秋山上,只带起轻微的响动。

    冬夜的廷秋山再次寂静下来,实际上从山神出手到结束,整个过程也就仅仅不到半刻钟,这动静如此之大,更像是山神故意闹出来的。

    这动静如此之大,交战区域方圆数十里内,冬眠中的那些动物有不少都被吵醒,哪怕动静过去也不敢发出任何声响,直到一个多时辰之后才再次昏昏沉沉睡去。

    那巨大的山神石身也重新蹲坐下去,再次成为了一座巍峨的山峰,在这山峰的顶上,有一个身穿灰岩之色长袍的男子站在上头,前后眺望东北方和东南方,两边的动静都还没有消停。

    这男子正是这廷秋山正神洪盛廷,正如他自己所言,他不想介入人道之争,但今晚用的手段也算是无赖性质的站边了,只不过到了洪盛廷这般道行,今晚这点擦边人道之争的事并不能造成什么影响。

    “嘿嘿,那白夫人倒是比我想象中还要了得。”

    留下这么一句,洪盛廷缓缓陷入地下,遁入山中消失不见了。

    ……

    永定关外,白若人剑相合,舞动龙蛇来回穿梭,龙头、龙尾、龙爪皆可如龙蛟般攻击,并且攻势越来越凶猛,好似白若舞动龙蛇剑势时间越长,威能也在不断增加,更有雷霆和一道道剑气不断激发,与她斗法的林谷二老和另外两人根本疲于应付。

    “砰~”“轰……”

    龙尾裹挟着剑气雷霆构成的龙卷风扫向刚刚汇合一处的四人,将他们扫飞数里,身上的衣衫都在剑气中被搅碎,体表更是出现一道道血痕。

    场面短暂安静下来,四人悬浮在北方,而白若在靠南的空中收剑负背,那条龙蛇则依然在她身旁游走腾飞并无停歇之相。

    林谷二老相互看看,各自腿上、手臂上、身上乃至脸上都有一道道剑痕,有深有浅但却都不致命。

    再看另外两个助战的同伴,一个是妖怪,一个是石精,前者用鳞甲护体,但鳞片不少都碎裂,不断有血迹渗出,后者体表也满是斧凿痕迹。

    斗法大半个时辰,四人心中此刻已经明白了,眼前这姓白的女人,根本没对他们下杀手。

    犹豫了一下,林谷二老中的男子隔空向着白若拱了拱手。

    “白仙子,既没有下杀手,那今夜我们就此作罢,请仙子高抬贵手,放我们离去如何?”

    白若目光淡漠,只是轻轻点头没有说话,更无什么多余动作,似乎是默许了对方的提议。

    林谷二老和另外两人相互看了看,缓缓往后方飞去,然后速度慢慢加快,等推开一段距离之后才转身化为遁光离去。

    对于他们而言虽然被这姓白的婆娘拖住了,但换个角度看更像是他们拖住了她,且之前已经有五个同伴前往齐州了,算算时间本来应该是早就到了才对。

    等四人的遁光消失在眼中,白若这才长长出了一口气,法力一收,身边舞动的龙蛇直接溃散,其中一些巨石也纷纷落到地面,发出轰隆一片的响动。

    这龙蛇剑势威力虽大,但白若可没表现的那么轻松,只能说还不够熟练,她并非没有杀掉对面几人的想法,尤其是最初只有林谷二老之时,她就是奔着诛杀对方的目的而去的。

    只可惜被他们拖到了援手到达,此后白若权衡过后,自觉真的下杀手,自己可能也会付出不小的代价,至少会损耗相当的元气,对方可不是时刻追随在祖越军营中的二流三流乃至不入流的角色。

    既如此,将之逼退才是最好的选择,毕竟大贞这边,白若也看过了,能人有那么几个,但除了一个青松道人连她都看不透,其他的都不算如何,连杜长生都差了点意思,应付那些一直随着敌军人马而动的法师自然不成问题,可要对付祖越这边不少厉害的妖怪和邪道,就很够呛了。

    “不过,今夜应当是战果颇丰的吧!”

    白若回望南方淡淡自语,在她视线的方向,齐州天空的“火烧云”依然殷红,久视之下,隐约有无穷喊杀声传来。

    等白若踏着风重新落在一处山头的时候,一个白衣女孩已经在山中纵跃着来到她身边,摆好蒲团和一个小茶几,又利索地放上一个小香炉。

    “夫人真厉害,这么多妖怪仙修都不是您对手,巧儿好崇拜夫人!”

    “呵呵,就你嘴甜,对了,红儿呢?”

    那叫巧儿的女孩斥候白若坐下,又给她披上一件绒皮披风,这才回答道。

    “红儿耳朵比我好使,说听到西边有大动静,就赶过去看了。”

    “嗯!”

    白若望着西侧方向若有所思,那边远处就是旷阔的廷秋山。

第663章 一份捷报

    时间慢慢来到天明时刻,各处战场上依旧余烟缭绕,很多帐篷和木质营垒还在燃烧着,主要的几个祖越军大营位置几乎尸横遍野。

    大贞士兵手持武器来回巡视,检查战场上是否有装死的敌军,而周围除了惨状各异的尸体,还有不少祖越降兵,全都缩在一起瑟瑟发抖,倒不是真的怕到这种程度,主要是冻的,昨夜大贞军队来攻,许多士兵还在被窝中,有的被砍死,有的被武器指着抓出营帐,都是一件单衣,只能相互挤着取暖。

    尹重手持双戟,在三名亲兵的跟随下巡视战场,他所在的位置原本是祖越军三个主营之一,里头的都是直属祖越宋氏的朝廷精锐,一夜过去也死的死降的降,逃出去的不过是一小部分而已。

    这里也是尹重昨夜奔袭好几处营地后的终点,前面几处往往是击溃了敌营之后,立刻以最快速度突进,攻势之迅猛,比那些祖越兵卒逃命的速度还快。

    尹重的衣甲已经被染成了血色,手中的一对黑色大戟上满是血迹,呈现的是斑驳的暗红,不少祖越降兵看到尹重过来,都下意识和同伴们缩得更紧了,这一对黑戟的恐怖,昨夜不少人亲眼所见,分尸裂马往往用不了第二合。

    一名士兵小跑到尹重面前,抱拳行礼道。

    “尹将军,我部折损人数大约八百,重伤者百余人,其余各部情况暂时不明,只知道攻势顺利。”

    尹重点点头,看向不远处一顶被烧毁的大营帐,那大帐前还有倒着一具身穿银色甲胄的无头尸体,昨夜这名祖越大将就是被尹重亲自削首的。

    “李东蛟和简辉抓住没,或者说杀了没?”

    “说是昨夜乱军之中无法细分,杀了许多贼军将官,正在查找。”

    尹重也不多话,推手道。

    “知道了,下去吧。”

    “是!”

    力战一夜,又是在精神高度紧张的情况下,就是尹重也略微感到一些疲惫,更别提普通士兵了,但所有士兵的情绪都是高涨的,在他们身上能看到的是高昂的士气,这士气如火,好似能驱散严寒,以至于士兵们都脸色红润。

    昨夜的战况,只要是两军交锋为主,那些平常让双方都忌惮不已的天师法师反倒未能感觉出多大作用。

    这一方面是因为双方能人异士很多都捉对斗在一处,也因为军阵煞气也非同小可,万千士卒一起悍勇冲杀的时候,道行低的修行者也会受到一些影响,尤其军中还有不少武功高手在场,那些天师法师一个不好可能会折在军阵之中。

    尹重最后视察了一轮之后,留下几句吩咐,并特别叮嘱今夜虽不能饮酒,但肉管够,以补上除夕年夜饭后,在士兵们的欢呼声中离去,他要开始去起草战报了,因为尹家二公子这个身份,军中都倾向于他来写战报。

    这一夜的战果在之后的几天时间内才逐渐真正确认,不光是劫营奔袭那点事,包括白夫人在永定关施法退敌,甚至廷秋山的动静也在两国双方的军中有所流传。

    尤其是最后一条消息,有些模棱两可难以确认,但其带来的影响比许多军士想象中的要大得多,至少在两军各自阵营的修士圈子内不亚于一场地震。

    廷秋山的事虽然说并无什么准确的实证,但至少祖越方面能确认有五个本领高强的天师大人在试图越过廷秋山脉来齐州救援的时候失踪了,并且再也没有出现过。

    不论是大贞方面有能力截杀这么本领高强的仙师,还是廷秋山山神出手,对于祖越军来说都是一件坏事,后者尤甚。

    这种情况在杜长生连同一些几个廷秋山出来的修士一起和尹重和梅舍等大贞军将说明之后,尹重直接力荐梅老帅,继续趁胜出击,不管这事是真的还是假的,需要忌惮的都是敌方,战争中就需要利用任何可以利用的机会来赢得过胜利。

    于是乎,前一份战报还没写完,之后大贞方面的攻势就紧接着展开,更是收编了一部分祖越降者中的民夫辅兵,一起随军展开新一轮攻势。

    ……

    大半个月后,第一份详细的战报才送到了大贞京畿府,负责加急送报的几名骑手自进入京畿府东门之刻起,就已经扯开嗓子一路大吼起来。

    “齐州大捷……齐州大捷……齐州大捷……”

    “齐州大捷……”

    快马一路或疾驰或小跑,沿着京城大道直通皇宫,一路上听到此消息的百姓无不振奋不已,纷纷拍掌欢呼奔走相告。

    皇宫中的皇帝和大臣们同样欣喜若狂,没想到在除夕夜当晚直接能取得如此大胜,更是在随后直接扩大战果,一鼓作气收复齐州半数领土,连首府也收复回来,并且大有从守势一转攻势的情况。

    司天监卷宗室内,计缘依旧在翻阅着书籍,一脸兴奋的言常快步进入卷宗文籍室,匆匆朝着计缘所在的方向走来。

    “计先生,计先生,好消息,好消息啊!我军大胜,我军大胜啊!”

    言常往常来这都说话都不会太大声,更不可能如现在般大喊大叫,但此刻实在是忍不住心中激动,忍不住想和计缘分享。

    “先生啊,齐州大捷啊,我军大胜!”

    言常快步到计缘身边,看到计缘脚边摆着一壶酒和两只酒杯,并且都已经倒好了酒,也不多说什么,直接蹲下来,不客气地拿起靠外的一只杯子就将酒一饮而尽,顿时一股辛辣刺激的感觉直冲口腔,让言常差点呛出声来。

    “好烈的酒啊!”

    言常好其次见到计缘直接往口中倒酒,没想到这酒居然这么烈,而计缘看着言常的样子,放下竹简笑道。

    “闻喜讯小酌一杯,烈酒方能衬此军情。”

    “先生早知道了?”

    计缘端起自己的酒杯,一饮而尽之后点了点头。

    “略早知道一些。”

    说着,计缘就又要给言常倒酒,后者赶忙捂住杯子。

    “哎不必了不必了,言某不胜酒力,不胜酒力,对了先生,您说我大贞是不是凭此一役扭转攻势,能直接攻入祖越之地啊,听说如今我军中也有一些厉害的仙修相助呢!”

    计缘不置可否,真要是厉害的确实有,白若肯定是能算的,另外大贞军应该还有个把化了形的妖怪和道行过得去的散修,轻松道人虽然道行不算太高,可那一手卜算之术夺天机造化,辅助作用极强,在极少有人能看破他道行的情况下,唬起人来也是很厉害的。

    只是对比祖越,大贞这边还是不够,毕竟祖越国很早以前就妖魔鬼怪横行,因为无涯城的情况,计缘相信鬼道的影响应该会少很多,但其他的则不好说,而大贞这方面的“资源”可就少多了。

    至于玉怀山这等正道仙府,则绝对不会插手人道之争的,反倒是和玉怀山有千丝万缕关系的一些修行世家有介入的可能。

    计缘也不会把心中复杂的想法说出来,对着言常笑道。

    “征战之事并非这么简单,但大贞总归是能胜的,人道气数终究要系于人,靠着歪门邪道不过逞一时之快尔。”

    “嗯,这卷宗文籍,计某还有许多没有看完,实在是意犹未尽,下次再来品读吧。”

    言常微微一愣,看向计缘道。

    “先生要走?可,可如今大贞正在与祖越交战啊,先生……”

    言常心中微微有些慌,在他心目中,计先生的存在就是一根定海神针,哪怕计先生看似毫无反应,他也先行若大贞真的危险,计先生一定会出手。

    言常不清楚计缘究竟有多厉害,但知道绝对比战场上出现的那些所谓仙师厉害,杜长生私底下和言常交心地说过一句话:“其余人等皆为修士,而先生为仙。”一句话几乎是仙凡之隔。

    计缘摇头笑了笑。

    “言大人,你慌什么,大贞是不会输的,我去廷秋山看看,不会走远的。”

    安慰一句之后,计缘提着酒壶站起身来,言常也下意识从蹲着的状态一起起身,见计缘随手一挥袖,地上一大堆竹简和纸质书全都悬浮而起,各自飞回各处的书架上去了。

    做完这些,计缘提着酒壶拿着杯盏,慢悠悠往外走去,言常回神,赶紧跟上,以略显兴奋的语气道。

    “先生是要去金州,还是齐州?难道先生要出手了?”

    计缘咧了咧嘴,伸手从言常手中将另一个杯盏要回来。

    “只是去看看那廷秋山山神罢了。”

    话语的余音之中,计缘一步跨出了卷宗室,因为视差关系,外面明亮的阳光使得计缘的背影在言常眼中显得有些模糊。

    但等几步外的言常也到了外头,却已经见不到计缘的身影了。

    “先生?先生?先生——”

第664章 正道该做的事

    司天监严格来说也算不上什么戒备森严的地方,而计缘来了之后,卷宗文籍库外头一般也不会专门的看守,所以等言常到了外头,基本这个院子里空无一人,没有计缘也没有人可以问是否看到计缘。

    计缘自觉这也不算是不辞而别了,只是他告诉言常是要去廷秋山,但并没有马上动身的意思,离开司天监之后在京城随便逛了逛,有意看看如今开始陆续出现并且来京城的大贞能人们是个什么情况。

    齐州大捷是在近一个月以前的,虽然大贞京城这边才知道,但在修行界层面传遍大贞乃至周边可用不了几天,最近汇聚到大贞京城的能人明显多了不少。

    果然这种前线大捷的好消息已经传遍了京城,大街小巷各处地方,只要是两个人及其以上的,基本都在以各自的方式欢庆,这可不比此前仅仅是站稳脚跟,而是当之无愧的大胜,尹重和梅舍的名号也为所有人熟知。

    有意思的是,最热闹的地方在战争以前比较冷清的京城大祭台位置,很多百姓都在往那边靠,而那边还有禁军维护和皇室车驾,应该是又有新册封的天师要上祭台露脸了。

    计缘随着涌过去的人群一起过去凑个热闹,身边的都小跑,唯独他是不紧不慢地走着。

    “嘿嘿,这位大先生,你不赶紧跑过去,占不着好地方了,到时候呀,那边只能看别人的后脑勺了!”

    “就是就是,快走快走,今天不知道能不能看到有法师出洋相。”

    两人快步从计缘身边经过,还有半大的孩子搬着条凳子也一起跑过去,让计缘看得直乐。

    边上有几个佩剑的书生也走得比较缓慢,他们应该是外地来京的,见到动静来凑热闹,也听到了周围人关于天师出洋相的说法,不由有些好奇。

    “为何他们好些人在说天师可能出洋相。”

    “这就不清楚了,要不找人问问吧?”

    “嗯,我问问。”

    其中一个书生言罢就寻找可以问的人,可惜人都跑得很快,而等到他们到了祭台近一些的地方,人都已经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了,看着那祭台的高度和规模,下头人就算围着应该也看不到上面才对,除非是在旁边的楼宇上层有位置可以看。

    “请问这位兄台,为何你们都说这法师上祭台可能出洋相呢?”

    “哎你这书生外地来的吧,京城百姓甚至官员中私下都传,心术不正之辈,难上此法台,看着就行了。”

    两个书生相互看了一眼。

    “难道这法台有什么特殊之处?”

    “哎呀,我哪知道啊,只晓得见过好些明明有本事的天师,上祭台之后跨台阶的速度越来越慢,就和背了几大麻袋谷子一样,哎说多了就没意思了,你看着就知道了,总会有那么一两个的。”

    “有这种事?”

    两人好奇之余,不由踮起脚来看,在他们一旁不远处的计缘则将法眼多睁开一些,扫向法台,隐约能看到当初他月华之中舞剑留下的痕迹,其内华光依旧不散,反而在多年来与法台凝为一体,他自然早知道这一点,只是没想到这法台还自发有这种变化。

    “来了来了,十几个新天师呢,准有看头!”

    “对对对,有看头了!”

    人群中一阵兴奋,那些跟随着礼部的官员一起过来的天师还有不少都看向人群,只觉得京城的百姓如此热情。

    周围的禁军眼神也都看向这些大多不知情的法师,哪怕有人隐约听到了周围民众中有看好戏之类的声音,但也并未多想。

    礼部官员走到法台边上停下,向着后方十六名天师拱手行礼。

    “诸位都是皇上新册封的天师,但我大贞早有成文的规矩,凡司职仙师,都得上这祭台祭告天地,上头法台贡品已经摆好了,诸位随我上去就是了。”

    礼部官员顿了一下,然后继续道。

    “对了,先告知诸位仙师,此法台建成于元德年间,本朝国师和太常使大人皆言,法台落成后曾有真仙施法赐福,能鉴人心,分正邪,凡人上下自然无碍,但若是修行之人,这法台就会产生变化,诸位且慢行慢走,若是跟不上了,提醒下官一声,不论中间如何,能上得法台便算是无碍。”

    下头仙师中都当笑话在听,一个小小的礼部官员,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别的不说,就“真仙”这个词岂是能乱用的。

    “陆大人放心,带我们上去便是。”“不错,陆大人只管走,你就是跑着上去,我等也跟得上。”

    “不错,吾辈上这个法台,只需一步便可!”

    礼部官员不敢多言,只是再行一礼,说了一句“诸位仙师随我来。”之后,就率先上了法台,不管这些法师一会会不会出事,至少都不是凡人。

    看着礼部官员轻松上去,后面的一众仙师也都立刻迈步跟上,大多面色轻松的走了上去,只是前几部身轻如燕,其中有些人一直如此,而有些人在后面却越来越觉得脚步沉重,好似身体也在变得越来越重。

    那些毫无感觉的仙师大约占了一半,而剩下的一半中,有些天师步履沉重,有些则已经开始气喘吁吁。

    “陆大人,且,且慢一些!”

    一个年长的仙师感觉四面八方都有沉重的压力袭来,根本步履维艰,本就不低的法台此刻看起来就像是望不到顶的高山,不光腿难以抬起来,就连手都很难挥动。

    外头看热闹的人群顿时兴奋起来。

    “快看快看,出汗了出汗了!”“我也看到了,那边那个仙师脸色都发白了。”

    “那边那个,那边那个不动了,身子都僵住了,就第三个!”

    “我也看到了。”

    “哎哎,那个人滚下来了,滚下来了。”“哎呦,看着好疼啊!”

    比起百姓们的兴奋,那些受到影响的仙师的感觉可太糟了,而没受到影响的仙师也心中诧异,只是都没说什么,和那些尚能坚持的人一起随着礼部官员上去。

    走上法台之后往下看,有几人还在气喘吁吁满头大汗地往上走,有几个则已经寸步难行,最终十六人中有十三人上了法台,有两个则静止在了法台的中间台阶上难以动弹,光站着都像是耗费了巨大的力气,还有一个则最丢脸,直接没能站稳从台阶上滚了下去。

    “镇山法!这是镇山法!”

    终于有仙师一口叫破了其中奥秘,这法台居然真的内有乾坤,而在此之前所有人都没察觉出来,甚至就算是此刻,大家也都没察觉出来,只是根据几人的表现猜的,毕竟这种场合不太可能有人是装的。

    一边的礼部官员则直接对着两边的禁军挥了挥手,立刻有披甲之士上前,架住两个难以自己离开法台的仙师离场。

    “仙师们请,祭告天地和列为先皇之后,诸位就是我大贞朝臣了。”

    这会礼部官员说的话可没人不当回事了,那边法台处,则由司天监官员主持仪式,整个过程庄严肃穆,就连计缘看了都觉得很是那么一回事,只不过除了最开始上台阶那一段,其他的都只有一些象征意义。

    计缘看完了整场仪式,心中倒是更有底了一些,哪怕那些出丑的仙师,也是有真本事的,否则光是骗子基本会毫无所觉,而没出丑的同样不可能是骗子,因为这之后不是在京城享福,而是要直接上战场的,若是骗子简直是自取死路,绝对会被阵斩。

    一天后的清晨,廷秋山其中一座高峰,计缘从云头落下,站在峰顶俯瞰远近山水,没过去多久,后方不远处的地面上就有一点点升起一根泥石之笋,越来越粗越来越高,在一人高的时候,泥石形状变化颜色也丰富起来,最后成为了一个身穿灰石色长袍的人。

    计缘转过身来,正看到来者向他拱手行礼。

    “廷秋山山神洪盛廷,见过计先生!”

    “见过洪山神!”

    计缘回礼之后,直接笑问道。

    “洪山神道行深厚,从不涉足人道之事,即便有人为你建了山神庙,你也极少拿香火,为何如今却为了大贞直接向祖越出手?”

    洪盛廷走近计缘身边,也远眺廷秋山风景。

    “洪某杀的是在我廷秋山放肆的孽障,还算不得是站在哪一边,况且,明人不说暗话,洪某虽然不喜卷入人道变迁,可凡事都有个度。”

    “妖魔邪魅之流都向宋氏皇帝称臣,联手来攻大贞,可不像是有大乱之后必有大治的迹象,洪某也厌恶此等乱象,借此向计先生卖个好也是值得的。”

    洪盛廷话已经说得很明白,计缘也没必要装糊涂,直接承认道。

    “不错,计某确实不会容许大贞失势,也不瞒着山神,云洲人道气数,尽在南垂一役,大贞不容有失。”

    “哦?”

    洪盛廷略感诧异,这情况似乎比他想的还要复杂些,计缘看向他道。

    “计某虽不方便干涉人道之事,但却可以在人道之外动手,祖越之地有越来越多道行了得的妖魔去助宋氏,越界得太过了。”

    “先生当如何做?”

    计缘遥遥头,看向东北方。

    “已经受封的管不了,蠢蠢欲动的总是可以对付的,上天有好生之德,求道者不问出身,若是觅地苦修的可放过,而跳出来的魑魅魍魉,那自然要肃邪清祟,做正道该做的事。”

第665章 金纸文

    计缘这话说出来并没有任何杀气,但一边的洪盛廷却感受到了一股凌冽升起,就好似寒风带来的感觉,虽然此刻却是还处于严寒天气中。

    计缘看了东北方一会,突然转头看向洪盛廷询问道。

    “对于计某这想法,洪山神可有指教?”

    洪盛廷赶忙摆手摇头。

    “对计先生,洪某可不敢谈什么指教,只是有一个小小的疑惑,先生专程来廷秋山,就是为了告诉洪某这些?”

    计缘笑了。

    “我就对洪山神直言了,既然山神已经偏向大贞了,何不多偏一些。”

    “我这还不够偏?总不至于我洪盛廷还得跑去大贞京都接受册封吧?”

    洪盛廷指了指自己,前阵子二话不说以如此大动静诛杀五妖,就差没对着祖越大地喊话,妖邪之辈休过廷秋山了。

    计缘遥遥头。

    “洪山神言重了,计某并无此意,只是大贞平定天下局势,解放祖越生灵于动荡水火之中之时,廷秋山便算是居于中央,更可言是大贞第一大山,山高峰险,镇一国之势……”

    计缘的话还没说完,洪盛廷已经明白了他想要说什么,他这等道行的山神可不是吴下阿蒙,直接道。

    “计先生,你莫不是想让那大贞皇帝,来我廷秋山封禅吧?”

    “洪山神所言不差,计某正有此意。”

    洪盛廷眉头一皱,若非面前站的是计缘,他虽然不至于动手打人,但也估计早就闪人了,但面前站的是计缘,更见识过他的能耐,就还是得心平气和一些。

    “计先生,我这一国中央八字还没一撇呢,况且就算大贞反攻祖越定下盖世武功,这廷秋山还不是有好大一部分连着廷梁国嘛,难不成大贞攻下祖越国之后,还能直接挥师西进,连廷梁国也不放过吧?尹公在世一天,洪某就不相信有这种可能!”

    没有直接说明不同意,但洪盛廷这拒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而他这山神不点头,到时候就算大贞皇帝想要来廷秋山封禅以定下一国气数也无用,因为很可能连高山都上不去。

    “山神稍安勿躁,你或许并未理解计某刚刚开始时说过的一句话,云洲人道气数,尽在南垂一役。”

    洪盛廷微微一愣,皱眉看着计缘,后者叹了口气道。

    “祖越国宋氏积弱已久,如此多妖魔鬼怪忽然听命于皇帝,何其怪哉,不过山神此番能出手,已经算是高义,计缘不会要求太多。”

    计缘这话说出来,搞得洪盛廷怎么想怎么不爽利,但也不可能直接就答应,大贞皇帝要是在廷秋山封禅,敬天地之后,第一件事八成就是封廷秋山,那他这个山神又大开便利之门,特么不就成了默认接受皇帝册封了?

    洪盛廷知道自己说出来这一点,计缘一定会保证不发生这种事,可凡人有时候很容易脑子不清醒,皇帝被权利一蒙心,届时一张嘴乱说也是有可能的,以前大贞皇帝可能不懂,但现在大贞那边也有修士,指不定就有明白人,可这心思也不能同计缘讲明,搞得好像不信任计缘一样。

    洪盛廷只能先谈谈别的岔开话题。

    “先生倒是有个好徒弟,白夫人那一夜独镇永宁关,剑势之妙实属罕见。”

    “你这山神也听过《白鹿缘》?”

    “略有耳闻。”

    计缘点点头又摇摇头。

    “我说着白鹿其实不是我坐骑,洪山神信不?”

    “哈哈哈哈,信!”

    “真信?”

    洪盛廷点头笑道。

    “若她真是计先生坐骑,不可能悟不透而与凡人相恋,但见到那白夫人用剑,我就知道,计先生定是真的指点过她,只是没有得先生真传,否则永宁关前就没谁能走脱了。”

    洪盛廷这句话计缘大半都不认可,只是笑言道。

    “就算白若真是我坐骑,《白鹿缘》的故事也未必不会发生,与人相恋,也未必就是悟不透,好了,闲话也不多说了,之后还得去一趟祖越国,告辞了!”

    “那洪某不远送了。”

    两人相互行礼之后,计缘背后剑鸣声起,整个人化为一道剑光,一闪之间已经远在视线尽头,向着东面而去了。

    永宁关边的山头上,依然蒲团香案,白若和身边两个女孩一起坐在这里修行养神,除夕之后,齐州就斗成了一锅粥,祖越国派遣增援,而白若只拦修为到一定程度的修士,其他一概不理。

    正在此时,天际有一道流光划过,白若也一下睁开了眼睛看向天际。

    ‘好快的遁光,是谁,玉怀山的仙人?’

    “夫人,怎么了?”

    白若摇摇头。

    “没什么,对我们应该没影响,要担心也该是祖越国的那些妖魔鬼怪。”

    “夫人,您什么时候再传我和巧儿一些本事啊。”“对呀对呀,夫人,我们也想学那招,那招剑势。”

    “你们两个黄毛丫头,还没走利索就想跑,好好修行!”

    这边山头上的嬉笑着,计缘在天边回头望来,隐约能感觉到这一幕,不过并未下来见他们,而是法力一催直奔祖越。

    正午之前,计缘已经到了无涯鬼城,在这场战争开始之初就已经想到计缘一定会来的辛无涯终于松了口气。

    无涯鬼城幽冥鬼府的鬼殿内,计缘坐在主坐旁边的小凳上,而主坐位置的辛无涯则只是站着,将一个封闭的阴沉木盒交给了计缘,木盒上还盖了印章,正是幽冥正堂四字。

    “先生请过目。”

    计缘接过木盒,直接抽开上面的木板,顿时一层法光一闪而逝,露出下面的一页金纸,其上右上方“敕令”两个大字最为醒目,其下文字言简意赅,云洲气数归祖越,借一国气数盛起,助者皆有得道之机,上头更是写明了一州州府城隍之位定在辛无涯囊中。

    计缘摩挲着材质,凝神感受其上文字,真意昭昭法蕴自现,显得极为玄妙,甚至高过法令,让计缘觉得是不是有些像传说中的敕封符咒,他尚且如此,在其他看到此物的人看来,自然更显说服力。

    “先生,据我所知,除了一些水脉要道处少有人收到此物,其他各处有许多人都收到了,我相熟的妖修中,有写道和许诺神位,亦可许诺童男童女人祭,有些直接就去接受祖越国册封了。”

    计缘眉头紧锁,看到此物之后再没犹豫,将木盒重新封好,然后收入袖中,抬头看向辛无涯,一双苍目平静而淡然,简单问了一句。

    “可有要保下的人?”

    辛无涯心中一震,已经明白这句话意味着什么,斟酌再三之后,才开口迅速报出一些关系好,也并无多少难以接受劣迹的妖修鬼修和精怪。

    当天夜里,收缩爪牙,近乎封城快一年的无涯鬼城中,各个鬼将带着大量鬼兵涌出鬼城,战车滚滚鬼马呼啸,铺天盖地般冲向各处。

    作为祖越国如今暗地里真正意义上拥有最多鬼物的鬼道势力,曾经的活动范围早已经涵盖整个祖越之境,什么地方有妖有魔有精怪都摸的差不多了,毕竟当初计缘也要他们除了管鬼,可能的话也管一管妖邪。

    万鬼齐出,这足以让无数凡人知道后夜不能寐的夜晚却是明月当空的景象。

    一座中规中矩的祖越城池之中,一名驱邪法师忽然睁开眼睛,他发现自己的身上全是鸡皮疙瘩,哪怕盖着厚厚的被子也觉得很冷。

    “嘶……这么冷?不对劲!不对劲!徒儿,快起来,不对劲!”

    “啊……嗬呼,师父,你才不对劲,好困啊……”

    驱邪法师直接下床,披上棉衣就冲到房间另一头徒弟的床前,一把掀开自己徒弟的棉被。

    “哎呀!师父你干嘛啊!”

    “穿上衣服带上家伙,今晚上不对劲!”

    这驱邪法师说着走到屋舍的窗户处,支开窗户朝天上望去,不由皱起眉头。

    “皓月当空?如此重的阴气,不应该啊……”

    那徒弟动作也麻利,在驱邪法师孩子系裤腰带的时候,已经自己穿好衣服,背上了一个木箱取了两把剑,并向着自己师父递过去一把。

    “师父给!”

    “好,我们出门,今夜城中必有邪祟,还好我们没应朝廷征召去打仗,否则这种时候谁来匡扶人间正义!走!”

    二人打开屋门,轻功一起,直接越过院墙再跳到附近楼顶,几下纵跃到了就近最高的一座酒楼顶上。

    然后,师徒二人就全都僵住了。

    “咕……”

    “师,师父,我,我们改天,改天再匡扶人间正义如何?”

    那驱邪法师也是脸色苍白,和自己徒弟一样汗毛倒立。

    “徒儿说得有理……今夜天时不在你我,况阴兵过境并无逾越……改,改天匡扶人间正义,改天……”

    两人来时身轻如燕动作豪放,走时动作僵硬,差点还从屋顶上滑了下去,但眼睛不看路,一直盯着不远处低矮的土城墙外头。

    那里,万千披甲阴兵列阵突进,有骑兵有战车,旗帜遍布戈矛如林,脚下鬼气阴气恍若潮水滚动,以极快的速度冲向远方山林,因为阴气鬼气太强,以至于两人相信就算普通人站在这里也能看得清楚,那恐怖的场景令人毕生难忘。

第666章 鬼军征伐

    既然驱邪法师能感觉到阴气和鬼气的突进,那么寻常妖魔鬼怪当然也能感觉到,只是弄不清楚大量阴兵过境的原因,发现的时间也比较迟了。

    一座方圆百里内没有丝毫人烟,也被许多人讳莫如深的大山处,正在举办一场宴会,除了载歌载舞外和各种大型牲畜做成的食物外,还有在极度恐惧中活着被送上大厅的几个人,有男有女,大多比较年轻,他们眼神中除了恐惧就是绝望。

    恐怖的山洞大厅内洋溢着妖物兴奋的笑容,大小妖物围着石台大桌坐成一圈。

    “哈哈哈哈哈……这几天我们好好享受一番,想做不敢做的,想吃不敢放开的,都好好耍耍,天天开宴,夜夜笙歌,将平日里憋着的一口气都出了,过阵子直接去找那祖越皇帝要个册封,等当上天师,就和祖越气数捆与一道,可以去战场继续吃,哈哈哈哈哈……”

    “妙,妙啊!来来来,吃吃吃,喝喝喝!”

    “干了干了!”

    “这个细皮嫩肉的胖子我先尝一尝。”

    “不,不,饶命,妖怪大爷饶命,啊~~~~”

    “噗……”

    飞溅的血浆之后,是恐怖的咀嚼声,甚至还能听到骨骼被搅碎的声响。

    “呜……呜……”

    山中阴气越来越重,一阵阵阴风率先吹得山林摇摆不定,山林中一下子失去了所有声音,显得极其寂静。

    山腹妖洞中的欢声笑语也一下子停了下来,几个修为最高的妖怪忽然站了起来。

    “这鬼气和阴气是怎么回事?附近应当是没有什么厉害鬼神才对!”

    “不对,出去看看!”

    山峦之中,感受到恐怖的鬼气迅速逼近,一股妖气也冲天而起,许多道妖光随着妖气升起,有的驾驭妖风飞到天上,有的则直接落到山巅眺望。

    只见远方有难以计数的鬼兵大军冲来,其中部分左右分兵,已经在极短时间内绕道于山后,从四面八方将这座大山围了起来,领头的鬼将骑马当先,无穷鬼火弥漫在军阵上方。

    靠外的山顶上,一个须发浓密至极的男子远眺看到,鬼军中有一辆战车在其中急行,由四匹燃烧着鬼火的雄壮鬼兽拉扯,其上站着一个青衫男子和一个身穿皂色蟒袍,头戴冕冠且浑身黑气索绕的魁梧鬼物。

    须发浓密的男子直接踏步升空,朝着远方鬼军发出一阵咆哮。

    “吼——无涯老鬼,你率领鬼军来我山中作甚?我与你无冤无仇,若是来山中做客我欢迎,若是老挑事生非,我也不会客气!”

    鬼军之中的辛无涯面露冷笑之色,遥遥指着天空中那朵妖云上的男子,对着计缘道。

    “计先生,此妖便是这牙当山中一头老狼,修为不俗,周围许多妖物都以其为首,也是需要重点注意的对象。”

    “嗯,确实有些道行,幸得他还想着要作威作福好好享受一番。”

    计缘微微点头,点评一句之后没有再多说什么,左手往侧边一伸,青藤剑就直接飞到了他手边,随后计缘顺势左手抽剑。

    “铮——”

    牙当山这一片天地短暂一亮,恐怖剑意和剑光一闪而逝。

    “啊……啊……””“我的眼睛啊……”

    “呃啊,痛煞我也!”

    牙当山方向不少正看着鬼军的妖物,在直视剑光之下,别剑意所伤,只觉双目火辣不能视物,脑袋更是刺痛,很多妖怪惨叫着落在山中不停打滚。

    而原本升空在天上的那老狼妖则身体僵硬,指着鬼军方向正还剑入鞘的计缘。

    “呃,嗬……嗬……”

    狼妖想说话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身上的妖气越来越紊乱,身体上出现一道裂缝,透出恐怖的剑气,几息之后才身体开裂妖云妖风溃散,然后从天空摔落下来,而狼妖身上几个同样升空的妖怪,则早已经分尸落地了。

    战车身边的一名鬼将见此,赶紧大喝下令。

    “攻山,攻山——牙当山妖物,一个不留,杀——”

    “杀!”“杀呀……”

    “吼……”

    万千鬼物加速冲向牙当山,同山中妖兽和妖怪厮杀起来,那些倒在地上捂着双目陷入痛苦中的妖怪在惊慌中现出原形乱冲乱撞,更有妖物想要驾着妖风逃跑,但鬼阵之中许多大网化为流光打向天空,将妖怪罩住,无数带着鬼火的箭矢飞射空中,更有鬼兵鬼卒飞天持兵绞杀。

    牙当山方圆数十里内都能听到恐怖的鬼哭狼嚎,也亏得这山附近早已无人敢居住,否则咆哮和惨叫声足以将人吓出病来。

    整个牙当山对于鬼军的阻碍不过是短短片刻,甚至连像样的浪花都没能翻起来,在鬼兵悍不畏死的冲击之下,纵然妖怪的反攻也杀死杀伤不少老鬼军卒,但对于军阵没多少影响。

    等鬼军过境之后,牙当山陷入了一片死寂之中,很多妖怪死状极其凄惨,往往被千百老鬼不顾死伤地一拥而上,不但刀兵相加,还被无情无尽的鬼物吸食元气,那种痛苦就像是在阴司刑狱中被处以万鬼吞噬之刑法,纵然是妖修也难以忍受,致死都惨叫连连。

    哪怕是辛无涯和鬼将,也会在制住妖物之后直接显露鬼相吸食对方元气,只是不会如同普通老鬼构成的鬼兵那样饥不择食,会选择比较合适和可口的那些。

    对于这种场景,计缘没说可以但也没有阻止,算是默许了,今次无涯城大军出动,鬼军必然会折损不少,鬼物借着铲除邪祟的时机提升自己修行也并非不可。

    除了牙当山这边,其他还有多路鬼军也在急速朝着祖越国各境蔓延,而硬骨头基本都在几路主力鬼军的行进路线之上。

    在牙当山之后,计缘再未出剑,只是另外用了两次定身法,而后则抛出几张人形纸符,化为几尊魁梧不凡的金甲神将,随着鬼军一起冲杀在前,计缘自己的身形则始终站在辛无涯的鬼兽战车上并未移动。

    另外的几路主力鬼军处,计缘在出发前就借给领军几个鬼将几张力士符,此刻也早已经激发。

    一处盆地森林边缘,几个妖怪站在边缘形成的一圈环山顶上,面色震撼的看着无数鬼兵绕着盆地一侧急行,其中更能看到有两尊耸立在鬼军中仿若金色巨人的金甲神将,也随着鬼军踏步向前。

    “这,无涯老鬼在干什么?”

    “不知道,反正准不是什么好事,还好不是冲着我们来的!”

    “此前我等都觉得大贞气数更甚,可若是这无涯老鬼摔鬼兵助力祖越宋氏,来个夜间袭扰……要不我们也去找宋氏皇帝,讨个天师当当?”

    正在这个时候,远方鬼军中有一名骑兵驾着鬼马离开军阵,跳跃在树顶岩石之间,带着森森鬼气,很快就来到了近处。

    这是一个至少修行了两百年的鬼物,今夜又吸食了很多妖怪的元气,显得鬼气之盛十分惊人,盆地环山上的几个妖修也不躲避,知道对方是来找自己的,就在这里等着。

    鬼骑驾马来前来,在山间跳跃如飞,很快来到近处,坐在马上朝着几个妖修行礼。

    “见过环谷林诸位,我家城主大人令我前来通报诸位,以免生出误会,我幽冥正堂奉命征讨邪祟,鬼军前行只为斩除祖越国戾恶妖邪,对环谷林诸位并无恶意。另,城主大人让我告知,他对诸位感观甚佳才保下诸位,若有接到那金纸文者,万不可投奔祖越宋氏,否则必招来杀身之祸,今夜多有打搅,我幽冥正堂改日会登门致歉!”

    “哦,无妨无妨,还请告知辛城主,我等本就并无投奔祖越宋氏之意。”

    “对,请辛城主勿虑。”

    鬼骑点头,盔甲罩面内的双目鬼火一闪,再次抱拳行礼。

    “打搅了,小骑告退!”

    留下这句话,这鬼骑一拉缰绳,在鬼马长啸中向着鬼军军阵的前方追去。

    哪怕有无涯鬼城的鬼兵大军,一夜时间当然也不可能就肃清整个祖越国的妖邪,就算时间再久也难免有漏网之鱼,但鬼城之军的战果却是十分惊人甚至骇人的。

    仅仅一夜,死在众鬼攻伐下,有名有姓的妖魔乃至邪道人族修士不下一百之数,计缘手中也又多了数十张金纸文。

    行程后半段,计缘基本都在一张张研究这些金纸文,从材质到敕令箓文,都显出书写者的道行高深。

    “计先生,又是两张。”

    计缘坐在战车上正端详着其中一张金纸文,才又经历一场厮杀的辛无涯就回来了,手中正拿着两张新的金纸。

    “嗯,辛苦了,今夜就到此为止吧。”

    “是!”

    辛无涯领命之后,这才下令鬼军回营。

    这一夜,无涯城兵分多路,几路鬼军按照各自的既定线路征伐妖邪,搅得祖越国的夜晚天翻地覆,不光是如环谷林那边这等妖修震撼,就是已经受封为祖越天师的那些妖邪也看得心悸不已。

    以往大家知道无涯鬼城挺了不得,无涯老鬼更是修为不俗的积年老鬼,可毕竟只是些鬼物,没多少人正眼瞧他们的,没想到这一夜竟然没有妖魔能挡得住鬼军讨伐。

第667章 金文敕封?

    无涯鬼城幽冥鬼府之中,辛无涯专门为计缘准备了一间静室,计缘独自坐在这里,身前的桌案上摆放着一叠金纸文,他手中拿着其中一张,正在细细研究其上的奥妙。

    这金色纸张看着不像是寻常意义上的纸,大小就像是一份朝廷奏章的规格,纸面显得极其纤薄,就像是一张细细的金箔,但却具有非常不错的韧性,并不易弯折。

    细心感受之下,计缘能觉出这纸张上确实染了金粉,只是造纸的木材是什么不清楚。

    反正手头上数量不少,计缘也就不客气地用各种方式研究起来。

    首先从上面的字迹来看,显得过于工整,一笔一划就像是标标准准楷书,计缘也算书法大家了,从文字上根本看不出对方的特色,也不知道是故意这么写的还是本来就是如此。

    其次计缘以水淹火烧比较平常的等方式尝试破坏这金纸文,但这一张特殊的敕令都没有一丝损伤。

    所以计缘再直接以剑指,凝聚微量剑气轻轻在纸面上一划,结果手中剑气仅仅是在纸张上划出一道浅浅痕迹,并且很快这一道痕迹也消失了,就像是以剑割水,水波自动平复下来一样。

    “难以损毁?”

    计缘喃喃自语着,随后凝神静气,庚金之气由肺而生,加大力度再次以剑指一划。

    “呲……”

    计缘指尖剑光一闪,金纸直接被一分为二,其上原本在法眼下有着灵动之感的文字也迅速暗淡下来,但也并非灵光尽失,虽然被割开,却依旧不失神异之处。

    这会计缘单独拿起半面纸张甩了甩,像扇动薄金属板一样“咣咣”作响,再折叠一下,很轻松就折了起来,只是再摊开的时候也没有什么折叠的痕迹。

    计缘看着另外半张金纸。

    ‘不知能否复原?’

    心念一动之下,计缘再次将两张金纸拼凑到一起,结果其上流光闪过,两半纸张合二为一,重新化为了一张特殊的敕令金页,只不过那灵光却没能完全恢复,显得暗淡了一些。

    “如此不容易毁去?”

    计缘皱起眉头,虽然他只是运指一剑,但绝对不能算是很简单的手段。

    ‘那这样呢?’

    心中念起之下,计缘拿起另一张完好的金纸文,同时微微张开嘴,吐出一缕三昧真火,在周遭阴气迅速被蒸干的同时,三昧真火直接撞上了金纸文。

    “哗……”

    金纸文瞬间被整个点燃,计缘几乎在同时松开手,让金纸文悬浮在空中燃烧,只是小小一页金纸,在三昧真火的灼烧下,居然坚持了好几息才彻底消失,当然了,一丝灰都没能留下。

    计缘再次取了一张新的金纸文,凝神看着上头的文字,以指尖触碰纸面文字,一个个字地感受过去。

    “是谁写的呢?”

    每一张金纸文上都给计缘一种感觉,让他明白这不是简单的法令,也不是寻常意义上的敕令,真的有种敕封符咒的感觉在里头,就像是照着这金文办事,再用正确方法使用这金文,就能得到真正的敕封一样。

    计缘从没见过真正的敕封符咒,除了早年曾经想借阅一下玉怀山的,后来事外出的时候也没刻意去找过,这玩意本身就十分稀罕,哪怕什么小河神的敕封符咒也算是无价之宝,至少十分有收藏意义。

    没错,修行界也讲物以稀为贵,也会有一些收藏家,对于敕封符咒这种传说之物,且用一张少一张,谁都不会轻易用的。

    但要说着金文就是敕封符咒,计缘是不相信的,毕竟……计缘一瞥桌上那一摞,这都能装订成册了吧。

    且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即便仔细研究过真的敕封符咒,计缘也知道真正的敕封符咒是一种很正式的东西,有敕、告、戒、命等正式格式,连天地乾坤之妙。

    而手中的这金纸文,怎么看都过于随意了,更像是比较正式的信件,提了要求,许了奖励。

    视线在几张金纸文上扫来扫去,正思考着问题的时候,念及此处,心中猛然一惊。

    ‘不对!’

    ‘难道差别其实真的没那么大,其中区别,只是文不正法不满而已?’

    计缘拿起两张相对而言文字写得最多的金纸文,眼神落在金文上面,心中思绪在急速转动。

    ‘这份感觉是有了,若以正确的敕封文书形式,再以足够分量的敕令法力辅之呢?’

    计缘心中微微有些激动,但同时也心思也在随后更加凝重。

    桌案上一张张金纸文相继悬浮而起,在计缘周围上下左右排成三排,他手中的两张金纸文也飞入了空中队列内,所有金文以半弧形围着计缘,他一双苍目法眼全开,仔细盯着身前所有的金纸文,目不斜视,身形也是纹丝不动,陷入一种沉寂状态。

    无数金文在眼前闪动,更好似在心中闪过,更在意境山河中重新化出一张张玄奥金文,意境山河之中,计缘巨大的法相负手在背,同样看着天空中的金文,神态动作与外头静室中的计缘一模一样。

    这一沉寂就沉寂了整整九天十夜,九天十夜后,计缘动了,伸手找了一张文字最少金纸文,取下放到台前靠近自己的位置,随后左手成剑指,轻轻点在纸面金文的开头处。

    “滋……滋滋……”

    紫色电光在不可目视的左手经脉窍穴中闪过,计缘运起法力,口中敕令之意含而不发,剑指缓缓在纸张上摩擦,速度极其缓慢,仿佛有着莫大的阻力。

    “滋滋……滋滋滋……”

    紫色电弧也不时在金纸上跳过,随着计缘左手剑指划过,前头最开头的一个“敕”字直接消失不见,纸面上的灵光也骤然降低好几成,计缘感觉到的阻力也少了好几成。

    计缘动作不停,左手剑指依旧不断往下滑动,速度也越来越快,过了一会,消耗了不少法力的计缘收起左手,整个纸面上再无一个文字。

    在同一时刻,计缘右手一展,一道流光自袖中飞出,在右手上化为一支狼毫笔,他右手成持笔姿态之时,狼毫笔尖上已经墨**滴。

    没有做什么停顿,下一刻,计缘直接落笔金纸文,照着这纸张之前的文字和格式,依据自身的敕令,学习融汇这些金文上的神意感觉,以毫不吝啬地以自己的法力汇聚笔尖书写文字,重新写成了一张内容一模一样金文。

    随着计缘落笔书成一个个文字,金文也越来越亮,在最后一个字写成之时,整篇金文流光溢彩,在计缘将狼毫移开的时刻,华光才渐渐暗淡下来,但依旧有灵光闪动。

    “咦!”

    计缘不由惊奇一声,他收起笔,抓着自己所写的一页金纸仔细端详,又和桌上其他金纸文对比了一下,貌似他计某人照葫芦画瓢,写的也不是很差,凭借自身的敕令造诣,神意模仿得有六分像了,并且他的敕令之法似乎更胜一筹,书法就更不用说了,两加一减之下,就卖相而言,计缘此刻手中的金纸文真差不了多少的样子了。

    虽然这次计缘模仿的时候算是静心凝神,不能说尽己所能,也至少是用了十二分心力了,可毕竟只是这么一临摹,还有可推敲和进步的空间的。

    这么一来计缘心情就好了不少,收起大多数金纸文,只留下自己所书的一张和另外一张,哪怕对方写这金文的时候或许未尽全功,可计缘自问能推敲出一些东西,也算是未尽全力。

    静室外头,辛无涯已经站在门外等了一夜了,他来时发现忽然有一尊金甲力士守在了外头,自然知道计缘的意思是不喜人来打扰,但此前计缘有言在先,至多十日会出来,既然也没多久了他也就站在外头等了,摆出个好态度来。

    在这一夜的等候中,闲来无事的辛无涯也在看着手中又多出来的一打金纸文,倒不是他能研究出什么,纯粹就是比较着看上头给其他妖魔邪道之流什么许诺,算是图一乐子。

    正看得津津有味的时候,忽然感觉到什么,抬起头来,发现不知什么时候飞来一只纸鸟,正在他头顶拍打着翅膀悬浮,看起来似乎是鬼物常用的那种类似纸人的纸制品,却显得灵动十足。

    辛无涯有种强烈的感觉,似乎这纸鸟也在看金纸文上头的文字内容。

    ‘纸鸟?难道是某种奇特的精怪?’

    正当辛无涯下意识打算伸手抓住纸鸟好好研究研究的时候,鬼爪探去,那看似只会拍翅膀的纸鸟却刹那化为一道流光,落到了金甲力士的头顶。

    然后在辛无涯眼中对外界几乎不会有什么多余反应的金甲神将,转动眼珠看向了头顶,随后又低头看向他辛无涯,那种漠视的眼神中似乎多了些什么,让辛无涯这幽冥之主莫名有些鬼体发紧,心中忽然觉得,似乎这一尊金甲神将和之前他所见的有很大不同。

    这会房间的门忽然打开,面带笑意的计缘从里头走了出来,金甲力士头顶的小纸鹤也立刻拍打着翅膀飞到了计缘的肩头,在计缘看向它的时候,小纸鹤伸出一只翅膀指向辛无涯。

    面对这场面,辛无涯感觉到极度的尴尬和莫大的压力。

第668章 辛无涯的重誓

    不过计缘倒是并没有什么多余的反应,伸手拍了拍肩上的小纸鹤,然后对着辛无涯道。

    “这小纸鹤乃是当年为闲来无事折叠之物,不知从何时开始,渐渐有了一点灵性,虽先天不足,却亦有成道潜力。”

    辛无涯下意识多看了两眼计缘的肩膀,这纸鹤可不是有一点点灵性那么简单,于是多了一句。

    “请问先生,这纸鹤如何称呼,辛某方才欲抓来细观,或许冒犯了他,当表歉意。”

    计缘还真没给小纸鹤定过一个什么正式的称呼,想了下还是开口道。

    “玉怀山道友曾称呼其为鹤童子,且就这么叫吧。”

    辛无涯闻言后直接对着小纸鹤微微拱手。

    “辛某方才不知是鹤童子,还以为是鬼城中的纸制祭祀之物,有所冒犯,在此向鹤童子致歉,望海涵!”

    这姿态做得诚恳,小纸鹤也十分受用,关键是很喜欢这个称呼,也学着常人作揖,将两只纸翅膀凑到身前碰到一起拱了拱,表现得倒是挺大气的。

    计缘看得想笑,但却没有笑出声,辛无涯收起礼之后也赶紧取出了一叠金纸文,双手递给计缘。

    “计先生,这些是这段时间的成果,呃,其中一部分是有人主动送来的,等我率军去到地方,已经人去山空了,当然也有不少依然去找了祖越宋氏。”

    计缘正看着手中的金纸文呢,突然听到这也是微微一愣,随后道。

    “这也算是一个不错的结果,虽然不能将妖孽诛除,但至少让很多人明白手中有这金文并不是什么好事,至于执意要上祖越国这条船的,也随他们去了。”

    “对了先生,祖越宋氏也派遣使者找到过我无涯城,意图试探我的意思,不过我并未放其入城。”

    “嗯。”

    计缘点了点头之后看向辛无涯问道。

    “来者是人族还是修行者?可带有圣旨?”

    “回先生,来者有三个,两人一妖,皆是修行者,未曾有什么圣旨。”

    计缘一笑,摇了摇头没说什么,祖越宋氏还是少了些魄力。

    “先生,如今祖越国中已经差不多清理了一轮了,可一定还有一些妖邪藏得深,我鬼城虽然折损了不少兵力,但鬼军士气高昂,还可再起一轮战事!”

    计缘转头面向辛无涯,一双苍目看得后者有些紧张。

    “鬼军虽然折损不少,但许多鬼物也借此机会吸收了不少元气,凡事过犹不及,撑过了就会影响鬼性,你何时见过正统阴司的鬼差不断靠着这种方式提升的?”

    鬼城虽然折损的不少兵力,但损失的大多是底层鬼卒,真正的底蕴反而借着这次机会狠狠提升了一把,许多积年老鬼都得到了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好处,也使得很多鬼物有些贪恋这种感觉了。

    计缘话音一顿,语气也加重了一些。

    “如今你执掌幽冥正堂,确实立足未稳,我也知你想要多一些得力手下,遂这次对有些事睁只眼闭只眼,但小利可图一时,不可图一世,非正大光明不可立于顶点,秉承正气而成神,趋利过盛而近邪,若无涯城众鬼的志向仅限于此,岂能配当上幽冥正堂?”

    “是!谢计先生教诲!”

    辛无涯赶紧应诺,心中既有激动又有惶恐,不敢再起什么多余的心思,但并无任何沮丧之处,反倒是心中确认了计缘并不是只想让幽冥正堂成为一府城隍之流。

    “走吧,聚一下城中一些出众的鬼修,我有事要说。”

    说完这句话,计缘直接往院落外走去,辛无涯应了声“是”之后紧跟在后,而原本守在静室外的金甲力士也迈步跟上。

    没过多久,幽冥鬼府的中心大堂外,鬼城中的一些有重要职位在身的鬼物陆续来到了这里,五个魁梧的金甲力士也依次站在这里,见到计缘过来,五个金甲力士整齐划一,异口同声之余也一起拱手行礼。

    “尊上!”

    “城主大人,计先生!”

    其他鬼物则对计缘和辛无涯一起行礼,虽然对计缘肩上的纸鹤有些好奇,但并未多问,看着计缘和辛无涯一起步入堂中才跟随着入内。

    在这过程中,计缘也观察了所有鬼将和鬼城官员,很欣慰的发现他们这些似乎和辛无涯一样,都没有在攻伐妖邪的过程中刻意吸食元气,靠的是自己扎实的修行。

    计缘和辛无涯处于堂前主坐,而六尊金甲力士左三右三极显威严,硬是让鬼气森森的幽冥府邸显出几分阳刚之威。

    在计缘眼中,无涯城的鬼物几乎全都是军将打扮,也就辛无涯现在是皂袍冕冠,见连同辛无涯这城主在内的众鬼有些严肃,计缘也笑了笑。

    “诸位不必紧张,并非有什么坏消息要说,此番剿灭妖邪,既是匡扶人间正道,对诸位的修行亦有许多好处,经此一役,无涯城名声大噪,莫说是幽冥界,就是妖道邪道魔道中也无人敢轻视。”

    这说得在场所有鬼修都不由心气都高了几分,计缘说得这一点在这段时间他们也能明显体会到,以往说起鬼物,除了对鬼神的忌惮,对于无涯城这种孤魂野鬼扎堆之所,正邪两道都不算瞧得上,但在现在的祖越乃至周边,修行界谈鬼色变。

    “然,计某所想的无涯城并非是一座军营,扶正道也亦非只是鬼军征杀,文治也是不能缺的。”

    “呃,计先生,敢问是何种文治?”

    问话的是站得比较近的刑曾,正是唯一被辛无涯用大印册封过的阴帅。

    计缘看向若有所思的辛无涯,再看向其余众鬼,笑道。

    “阴阳、速报、良愿、查过、文书、刑狱、功曹、掌案、检簿、学政、典籍、罚恶、注福等,此种种阴间各司皆可效仿,操兵、演武、统军、征伐等,此阴帅鬼将执掌之兵亦皆可保留,甚至可尝试纳入他职,乃至……”

    计缘话音一顿,看向一边的辛无涯。

    “乃至接触部分不算稳固的阴司,相互合作或助其维稳,力求通阴间之路。”

    得亏了辛无涯已经死过一次了,否则这会心跳得绝对十分厉害,他声音低情绪高,小心地询问一句。

    “先生,何为通阴间之路?”

    计缘想了下,没有做什么隐瞒,直言道。

    “计某曾去过阴司数次,其实阴间之地变化甚多,每逢新旧城隍交替,或旧城新用,或另起鬼城,依计某猜测,每起一新城,旧城不消则阴司之地增长一城,这对于阴司而言当然是增加了管辖负担,可其中秘密也定非那么简单。”

    “计某了解的也不算太多,但足以产生一些想法,现如今祖越各处阴司动荡,各处城隍体系名存实亡,将来战事尘埃落定,必有新神产生……”

    说着,计缘一甩袖,从中飞出笔墨纸砚,他手持狼毫在宣纸上画了一条线,又勾勒出一一个个地名,且后缀阴司各城各府的名称,而许多线在最上端则连到一处,并且写下“幽冥正堂”四个字。

    辛无涯拳头捏紧,心情激动之下却不敢说话,竭力装得淡然,但那份激动,在场的鬼修都看得清楚,十分好奇计先生在写什么,导致城主这般失态。

    良久之后,计缘初步勾勒完成,向着堂中招了招手。

    “来,都过来看看。”

    其余鬼修鬼将相互看了一眼,然后一起凑到了上方桌案近处,两边金甲力士则个个无动于衷,但若有人仔细看,会发现右首的那个微微转头眼神斜视,似乎也在看着桌案方向。

    “这?先生?”

    计缘指了指辛无涯,解释道。

    “若能以幽冥正堂封一幽冥官职,随后此鬼修又称为了一地新城隍,又会如何?”

    辛无涯还没说什么,作为阴帅的刑曾已经忍不住惊愕出声。

    “若是能成,这岂不是说,城主能成一方鬼王,跨府乃至跨州统御一方阴司?”

    但计缘在此时摇了摇头,令兴奋得无以复加的辛无涯感觉心头一凉,却没想到计缘接下来又说了一句。

    “怎可能只是跨府跨州,怎可能只是一方鬼王,此事若能成,法阴阳不限地界,断福祸不问人鬼,将来此世间,多一尊幽冥帝君也犹未可知也!或许大贞皇帝封禅之时也可加上一个名头。”

    辛无涯再也忍不住心中激动,直接推开两步长揖大礼伏低膝前。

    “计先生提携大恩,辛无涯没齿难忘,先生但有吩咐,辛无涯万死不辞,此后也定当秉正道之志,护阴阳之理,如有违背此誓,永生不得道,永世不翻身,天地可鉴,日月可证!”

    隆隆隆隆隆隆……

    整个幽冥鬼府乃至无涯鬼城都有种轻微的震动感,鬼城上方阴云凭空生出闪而不落的雷霆,鬼城众鬼莫名心惊,各处鬼物都不知所措,所幸这动静来得快去得快,仅仅几息之间就已经消失,好似之前仅仅是错觉。

    计缘审视辛无涯片刻,伸手托住他的手将之扶稳站直。

    “明晰事理一点就透,能立下此等重誓,计某信你心诚。”

第669章 獬豸醒了?

    其实若说论德行,辛无涯在计缘认识的鬼修中至多只能排中等偏下,所遇城隍和各司大神中多有比辛无涯德行出众的,但奈何那些是正统神道体系,自身限制太大,且既有可能会容不下这种计划。

    再加上无涯鬼城如今这种情况实在难得,辛无涯也算是分得清正邪对错,才干又确实出众,加上千年老鬼的修为几乎算是计缘所见鬼修中道行最深的,以纯粹鬼物的修为尤胜过一些大府城隍一筹,一句鬼才绝对不过分。

    如上种种,这才有了辛无涯如今的这等好事,而对于计缘来说,这同样不是坏事。

    在辛无涯发下这个重誓的时候,无涯鬼城内外都有悸动,也直接说明誓言之诚心,计缘满意,辛无涯也激动难耐,但就在这时候,计缘袖中却忽然有略显沙哑却十分厚重苍茫的声音发出。

    “嗤……呵呵呵……天地可鉴,日月可证?那算什么,天地遥远且亦有生灭,而日月也是可以讲情面的,你可敢对着吾发誓乎?”

    计缘忍不住脸色微变,低头看向自己的袖口,所幸他的脸色变化并没有被其他鬼物看到,他们也都是闻言处于惊愕之中。

    ‘獬豸!’

    计缘的脸色虽然马上恢复了,但心中的震动却绝对不小,这獬豸居然能传出声音来?画卷可是卷起来的,自己也没有度入法力给画卷,更何况还在他袖中乾坤内,此刻却竟然传出声音来了。

    这和藏在袖中暗袋内的《剑意帖》中小字们不同,因为严格来说《剑意帖》只是贴着衣物藏着,没有禁制限制,而獬豸画卷的情况则不然,此时的情况,难道獬豸能透过他计某人的袖内乾坤观察外界?

    “先生,方才出言者为何人?似乎……似乎是从您的袖中传出的声音?”

    计缘缓缓深吸入一口气,镇定心神后直接伸手从袖中取出了一幅卷起来的画,光看这表面并无任何异常,好似刚刚它并未传出任何声响。

    在肩头小纸鹤和辛无涯等鬼物,以及一边一个金甲力士眼神的余光中,计缘缓缓展开了画卷,所有视线都下意识集中到了画卷上,但上头只是一种怪模怪样的兽类图像,并无任何异常的样子。

    计缘知道刚刚不可能是错觉,果然,他还没有对画卷说什么话,就见画卷上的獬豸,眼睛有些僵硬的转动一个角度,视线直直地看向辛无涯,嘴巴也略显僵硬地摆动了几下,同刚才一模一样的声音传了出来。

    “小鬼,可敢对着吾发誓乎?”

    在旁人看来,画卷上的图像在此刻略微有些模糊,并且哪怕并无任何气息传出,却有种令人心悸的感觉随着听到话音的同时在心中产生。

    随后鬼修们发现是幽冥大堂内的阴气受到了影响,变得有些躁动。

    辛无涯被獬豸盯住的时候,感觉到了身为鬼修许久未有的一股寒冷感,周围的一切都仿佛变得安静了下来,就好似没有一众鬼将鬼修,没有六个威武的金甲神将,甚至连计缘的存在感都变得极其微弱。

    这短暂的一瞬让辛无涯觉得有些漫长,心神一挣才从那种诡异的感觉中脱离出来,心有余悸地询问计缘。

    “计先生,这画上的是什么?并无任何生气乃至死气,为何会自己说话?”

    本来辛无涯觉得可能是某种符法,但感觉上又不像,只能希望计缘解释一下了。

    在辛无涯提问的时候,计缘心中也思量完毕,开口道。

    “画中的乃是上古神兽獬豸,算是勇猛和公正的象征……”

    计缘话音一顿,眯眼看向獬豸画卷,像是感受到计缘的视线,獬豸的眼睛的方向也从辛无涯上头离开,落到了计缘这边,一双苍目一双画目对到了一起。

    “计缘,我在你这也有一段时间了,蒙你帮助我才恢复一丝清醒,这些小鬼纵然有些不凡,但毕竟还欠些眼界,到不了你的高度就想不到你想的事,未免他们乱来,我帮你多一份保险如何?”

    计缘的一双苍目从来看不出什么变化,而獬豸一双画目则根本犹如死物,沉默了几息时间,计缘忽然笑了。

    “你是什么时候清醒到现在的地步的?”

    “也不久,其实在你躲在前头那个国家悠闲看书的时候,找不到合适的时机现身,睁了下眼就一直睡着,免得被你发现。”

    獬豸的声音一直比较严肃,仿佛仅仅听他的声音就能在心中产生共振,对于辛无涯等鬼修的感觉犹如普通百姓站在公堂之上,而对于计缘则,则感觉獬豸有意以此敞开心扉,表明自身是正是邪。

    计缘并没有多做什么犹豫,或者说在开口之前就已经犹豫过了,直接道。

    “既如此,那就有劳了。”

    说着,计缘看向辛无涯。

    “辛城主,地位越高承重越甚,你没有意见吧?”

    “不敢,辛某省得!”

    辛无涯也是个明白鬼,所谓上古神兽是什么虽然不清楚,但就冲这画上的獬豸敢对计先生这么说话,就能品出些什么了,所以哪怕已经发过誓了,也再次对着拿着獬豸画卷的计缘方向拱手,既像是拜计缘也像是拜獬豸。

    “计先生但有吩咐,辛无涯万死不辞,此后也定当秉正道之志,护阴阳之理,如有违背此誓,永生不得道,永世不翻身,若毁此誓……”

    “那就让我獬豸吃了你如何?”

    獬豸的话打断了辛无涯,但后者一顿之后也不犹豫,只是点头回答。

    “若毁此誓,甘愿被獬豸所食!”

    这第二次誓言落下,外界没有什么特殊的反应,但却在辛无涯身前出现一点点亮光,并且逐渐演变为一个个发光的文字,同之前辛无涯所立的誓言一字不差。

    随后这些字就像烟一样,缓缓飘向獬豸画卷,被画卷上的獬豸吸入了口中。

    在这之后,獬豸画卷就沉寂下来,计缘提起来看了一下,发现并无什么反应。

    ‘还挺高冷的。’

    计缘对这獬豸的戒心忽然就弱了一些,至少心态上比之前要放松不少,直接轻轻一抖,将整个画卷卷起,送入了袖中,抬头的时候,见辛无涯和诸多鬼物都局促地看着他,便笑道。

    “獬豸神兽乃是公正严明之兽,辛城主两次重誓足见诚心,也无需有太多压力,秉心而行即可,而今还是多关心关心城中鬼修的事情,两国战事不会持续太久了,还需以正堂之印封一些幽冥官位,届时也方便遣往各处阴司。”

    计缘这么说,大殿中的所有鬼修就立刻又激动起来,毕竟此刻大家已经都明白了此事的意义,久为鬼物,谁不渴望成神?

    ……

    计缘天亮的时候直接从鬼城中走出去的,以他的脚力,不腾云驾雾也健步如飞,在祖越国和大贞民众看来,两国的战争还是个未知数,而在计缘看来则已经能提前预见结果了。

    既然鬼军征伐祖越妖邪的时候没有出现什么变数,那么基本也就不会有什么变数了。

    无涯鬼城所在的位置其实在祖越国境中算是很靠南了,距离大贞国境也不算远,为了不遇上祖越国的军队,计缘此刻所走的是一条小道,他并无什么必定要去的目的地,只是想在祖越之地内走走看看,首先自然是会经过以前去过的南道县。

    刚刚踏波过了一条小河,计缘鼻头一动,忽然闻到远方飘来一股淡淡的香气,之前在鬼城尽喝茶了,死人吃的东西能有多好,这会闻到这股十分诱人的香气,就有些嘴馋了。

    方向一转,计缘直接寻着香味就顺着河道上游走去,那边有一小片林地,没费多少功夫穿林而过,就见到有三人在河边堆起篝火正烤着一头野猪。

    “谁?”

    三人中的一个壮汉忽然抬头看向林地方向,见到一个青衫先生正从林中走出,另外两人的视线随后也全都落到计缘身上。

    “三位,鄙人途径此处腹中饥饿,忽闻到香气,忍不住就寻香而来,这……可否匀我一些吃的?银钱是不会少的。”

    三人显然也不是什么愣头青,荒郊野外遇上人,又刚从树林中出来,衣衫长发都不乱,更无什么草屑污迹,肯定不简单,但计缘这身打扮和给人的感觉就令人十分容易相信。

    于是三人小声说了一句后,中间负责烤肉的汉子便吆喝一声。

    “这头野猪得有几十斤肉,我们三人也吃不完的,再等等就彻底熟了,先生若是不嫌弃,就过来一起坐吧,先烤火暖和暖和,一会我们分而食之!”

    “那就恭敬不从命了!”

    计缘赶紧应诺,等靠到近处也不忘微微向着三人拱手行礼。

    “鄙人姓计,多谢诸位了。”

    计缘这边行礼了,那三人也只是拱手回了一礼,但并无其余反应,更无人自报家门。

    换个人估计就觉得尴尬了,计缘却也不以为意,笑笑过后四下看了看,见到一块心仪的石头边走了过去,抱着这一块石头摆到篝火边上,然后坐了上去。

第670章 腹量大

    其实计缘在做这些的时候,三人中连同那个负责烤猪肉的汉子在内,都没有停止对计缘的观察,只是相对比较隐晦。

    至少目前能确认计缘浑身上下看起来都没有什么兵器,可同样的也没有任何包袱和行礼,以这片野地的情况,足见奇怪之处了。

    再看到计缘这么放松随意的样子,相对比较靠近计缘的那人此刻也发问了。

    “这位计先生,如此荒郊野外,以常人的脚程,几日内都未必见得到村落城池,还容易迷路,先生倒是很自在,连个行囊都没有。”

    计缘心中知道对方对他放不下戒备,这也是人之常情,便两手一摊,笑道。

    “三位且放心,计某确实会一点点功夫,但绝非什么马贼探子之流,这行囊啊只是装了些吃食,出来吃光了便收入了袖中,你们看,这就是。”

    说着,计缘伸手从右手袖中取出了一块折叠得十分整齐的布,摊开之后上面还有些饼子的碎屑。

    这下三人的视线明显缓和了一些,另一人还笑着对计缘说道。

    “我们倒是不担心先生是什么马贼探子,毕竟要真是马贼,早就加入大军去攻大贞去了,那油水可比他们当马贼要多得多。”

    计缘眉头微微一皱,也没说什么,祖越大军构成本就混乱,听他们这么说也属正常。

    “这大贞真的这么富庶?以前不是都说大贞也是穷苦地方,各处饿殍无数嘛,这么这次都传那边油水多了?”

    三人中相对年轻的那个这么一问,中间烤肉的麻衣汉子则嗤笑一声。

    “哼哼,当初我也以为就是如此,如今看来,大贞百姓的日子过得远比咱们这好,以前啊,都是骗人的!”

    “这样啊……这位先生,你像是个有学问的,你怎么看?”

    计缘的注意力大半都在篝火这边的野猪上,只是闻闻味道他就知道哪里没烤到位,总共还需烤多久才能烤到最佳,听到旁人问自己,看了一眼这年轻人。

    “有句话叫做,人不患寡而患不均,还有句话叫做没有对比则没有伤害,皆可代入此事,不过是为了减少民变而已,反正祖越与大贞向来不交好,寻常百姓也无从知道真相……哎,该翻动了该翻动了,后腰背上没烤好,多烤烤这。”

    负责烤肉的那汉子明显愣了一下,但还是下意识照着计缘的话做了。

    “先生只身在这荒野上,可是要赶路?”

    又开始套自己话,计缘也就随口敷衍。

    “算是也不算是吧。”

    “总不至于先生是访友的吧,如今这地界可没什么人住咯,上坟倒还是偶有人至。”

    呃,你要这么说,倒也有几分贴切,计缘心中好笑,但没说什么,只是点点头,他同样也没问这三人来干什么,对方本就有戒心,免得引起反感。

    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许久,计缘总算是能感觉到他们对他的戒心降低到一个能比较热情对他的地步了,这兵荒马乱的也不容易啊。

    “好了,我撒点料就可以吃了!”

    这句悦耳动听的话之后,负责烤肉的汉子从背后的行囊内取出一个小竹罐,打开之后从里头捏出来的是盐粒,均匀地撒到烤野猪身上。

    随后那汉子取出小刀,开始割起肉来,割下的第一块肉用之前劈好的竹签扎上就直接递给计缘。

    “来,先生,请用!”

    “多谢多谢。”

    计缘小心接过肉,说了声“不客气了”就直接啃了一大口,咀嚼着野猪肉却感觉不到什么膻味,吃得是满口流油。

    计缘这吃相看着就是让人觉得莫名得香,另外三人看得咽口水,更不会矜持什么,各自割下猪肉开始吃起来,但因为猪肉太烫,吃的时候哈赤哈赤的还下不了大口。

    虽然是入春的时节,但天气依旧寒冷,这种情况下围着篝火吃烤肉算得上是惬意,计缘已经挺久没有这么放开了大口吃肉了,一时没收住,手中的没一会就被吃了个光,只剩下了一根手指粗的竹签子。

    计缘感觉完全连瘾都没过,犹豫一下,略显尴尬道。

    “呃,计某能否再吃一些?”

    三人抬起头来,看到计缘居然吃光了,刚刚那块肉得有一个手掌那么大,而且还这么烫。

    “呃好,小刀在猪身上,计先生请自便。”

    “那计某就不客气了!”

    既然人家同意了,计缘当然直奔自己最喜欢的部位,取过小刀就去割肋排,直接卸下了靠近自己这一面的一大半肋排,前后更连着不少肉。

    “不能少了这个!”

    说话间,计缘右手抓着肋排,左手还伸入袖中取出一个小荷叶包,将之放到地上单手打开,一股辛香的味道顿时飘了出来。

    计缘将辣粉撒到肋排上,那股香味和热气腾腾的肉排相互刺激,显得更加出众。

    计缘拉下一条连着肉的肋骨,啃得那叫一个香,看得对面三人唾液疯狂分泌。

    “哈哈哈,三位若不嫌弃,也可取用,这辣粉可是难得之物,且吃且珍惜啊!”

    计缘将辣粉包递过去,三人早就忍不住了,当然也不矜持。

    “那我们就不客气了!”“多谢了!”

    “我也试试。”

    这一试,又香又辣的味道就征服了三人,气氛热烈起来,话也就多了起来。

    三人发现,这计先生除了比较能吃,腹中的学识也是渊博无比,不论讲什么事,他都能说上两句,上至国家大事,下至生男生女的取舍,他都能说上几句,而且说得都很有道理,至少他们听着是如此。

    “先生,你学问高见识广,你说着战争,什么时候是个头?这么打下去,咱们祖越能胜不?”

    计缘笑着摇头,只是专心对付手中才撕下来的肋排,从上啃到下,一丝肉渣都不放过,偏偏这种吃法,在计缘这吃相却并不算难看。

    咀嚼这口中之肉,等咽下之后,计缘才开口道。

    “战事不会持续太久,至少不会持续十年八载这么久,而此局祖越必败,只要被打回国境,大贞追击而来,大势则去。”

    “啊?”“不会吧,先生可不要武断啊!”

    “是啊,这不形势大好嘛?而且还有这么多法师仙师。”

    “对啊对啊,听说那些仙师能呼风唤雨,厉害得很啊!”

    普通祖越人对大贞称不上有多大仇,反倒对祖越宋氏恨其不仁,怒其不义,可听到计缘这话,还是心中略有疙瘩。

    计缘以手中一根排骨为笔,在地上比划出几个圈,各自点了几下道。

    “东西部族,南北豪强,都城宋氏,各方仙师,以及马贼、山贼、民兵、役夫……构成祖越军的各方并非铁板一块,有利可图则群狼噬咬,一旦受到重挫,最倒霉的除了那些所谓仙师,就只有宋氏。”

    计缘的骨头点在中间一个大圈上,抬头看着如同好奇宝宝般的三人,继续道。

    “正所谓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大贞军中有能征善战之将,也有运筹帷幄之臣,只要攻入祖越之土,就有的是手段让祖越自己溃散。”

    说完这些,计缘继续啃自己手中最后一根肋排,三人愣愣看着地上的涂鸦,隐约间好似看到战火灼烧,再一甩头则从错觉中恢复。

    那烤肉的汉子见计缘肋排吃光还意犹未尽的样子,赶紧拿起小刀将靠近自己三人这边的一整扇肋排割下,小心地递给计缘。

    “先生,我等也不喜欢吃肋排,先生若是还能吃得下,这也给先生吧。”

    “哈哈,正合我意,多谢了!”

    计缘根本不客气什么,撕开肋排就啃,时不时还撒一些辣粉,只可惜现在不方便拿出千斗壶,否则加上酒就更痛快了。

    三人吃东西的动作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下来,等计缘又吃了两根肋排,中间的汉子才又小心问道。

    “计先生,依您之见,若是大贞攻入我祖越,会如何啊,会不会烧杀抢掠?我听说在那齐州……”

    这会三人对计缘的态度已经和初识的时候大不相同,称呼上都用上了敬语,话没说尽,但在场四人都知道什么意思。

    计缘咀嚼着口中的肉食,他不喜欢含着东西和人讲话,等咽下肉食才指着天上一处道。

    “三位,这是何星?”

    三人下意识抬头望向天空,只见计缘手指所点的方向,有片星空,其中一颗星辰尤为璀璨,因为所处的状态,他们居然没意识到此刻正午看星星有多荒谬。

    “这不是北斗星吗?”“对对,是北斗星,这是第四颗……叫什么来着?”

    “我知道我知道,第四颗就是文曲星嘛!先生,我说得对不对?”

    三人看向计缘,后者点头道。

    “不错,这第四颗叫天权,也就是常言所谓文曲星,尔等可知大贞有一位贤德大儒?”

    三人异口同声道。

    “尹公?”

    “不错,正是尹公。”

    计缘倒是没想到他们全知道,结果三人接下来的话又令他哭笑不得,只听到那左边的汉子立刻道。

    “尹公不是早就过世了吗?”

    “对啊,尹公不是说书故事中的人物嘛,真的有尹公?”

    “是啊,不是读书人自己杜撰出来的吗?”

    “哈哈哈哈……”

    计缘笑得拍腿,好一会才止住笑意,他都忘了今天第几次摇头了,而这三人倒也真激起了他的谈兴,回答道。

    “尹公名为尹兆先,大贞稽州宁安县人士,元德年间科举连中三元,深得元德帝器重,下派婉州,除奸臣止丝乱,万民为之祈福……后调任京都,著书立传铲除奸佞……官拜尚书令,为当今大贞皇帝之帝师,国中百姓无有不敬者,朝野内外无有不服者,尹兆先却有其人,如今也尚在相位,且身体健康……”

    计缘话音一顿,才缓声继续。

    “有尹公在,且听说大贞军中将帅,更有尹家二公子,怎可能会放人大贞之军在祖越烧杀抢掠嘛。”

    “啪嗒~”

    一根啃得极为干净的骨头被计缘丢到脚边,砸到了其他骨头,发出一声脆响。

    计缘说了一长串,说话的间隙居然已经将那一整扇猪排给吃完了,脚边堆起了许许多多的骨头。

    这声音也惊醒了正在想着计缘话的三人,下意识看向计缘脚边,见到这垒高的骨头堆,再看一边的这头野猪,肉已经所剩无几。

    “呃,计某腹量大,腹量略大,呵呵……”

第671章 指条明路

    三人看看计缘脚边的骨头,这腹量大可大得有些夸张了,这一头野猪不是小野猪了,去掉骨头起码还有几十斤肉,哪怕考虑到烤过之后缩水也依旧不少,而他们三人加一起顶多吃了十斤不到吧。

    三人再看看计缘那并不明显的肚子,就更觉得荒谬了,但靠近计缘的那个汉子还是赶紧道。

    “呃呵呵,先生吃得下就好,反正肉烤熟了就是要吃掉的。”

    负责烤肉那个明显是头领的汉子更是抢在边上的年轻人说话前,直接指着烤架上的野猪说。

    “对对,先生吃得下就好!对了,这还有一只没动过的前腿,先生要是吃得下,也只管吃了吧。”

    那个绑着野猪的烤架上,还有一个猪头和一只前腿,以及一条连着些许肉的脊柱,计缘虽然依旧能吃,但这么大半头野猪下来,即便是他也能算是尽兴了,笑着摇头道。

    “计某吃得已经十分畅快了,好久没这么吃过了,多谢三位款待!”

    笑语之间,计缘甩了甩手,手上的油脂就全都被甩到了地上,手上指甲上没有丝毫污渍油迹,并且在随后伸入袖中,取出了两块碎银子。

    “不知这烹饪后的野猪肉如何售卖。”

    计缘看得出来这三人本来是准备将猪肉烤干之后方便携带的,他若只是吃一些充当一餐,别人肯定不会有什么意见,可一时兴起没守住嘴,差点给吃了个精光,那计缘就有些过意不去了。

    不过一看到计缘拿出银子,对面两个年长一些的汉子立刻又是摇头又是摆手。

    “不不不,使不得使不得,先生学究天人,一顿教诲足以抵得过区区一头野猪,这种牲畜还能再捕,先生金言可未必处处可听!”

    “是啊计先生,不过是些许猪肉,我等还苦于没有招待好,早知道今日能遇上先生,昨日定不会把酒喝光啊!此刻只恨无酒啊,对了,这里还有一条脊骨,一只前腿和一个猪头,先生只管吃个尽兴!”

    听到对方不肯收钱,又只恨无酒,计缘也就安奈不住了,当即直接站起来说道。

    “几位不提计某还忘了,其实计某在后面林子里还是有些行囊的,只是防人之心不可无,所以并未带来,开始的含糊之词也希望三位不要怪罪,我那行囊中还有些许好酒,三位稍待片刻,计某去取了酒就回来!”

    中间的汉子根本没有犹豫,直接站起来拱手。

    “先生只管去便是,若是酒水沉重,可否需要在下跟随前往,也好帮忙提一下?”

    “不用不用,信得过计某便好,我去去就回!”

    言罢,计缘这才转身朝着林中方向离去。

    目送计缘消失在树林口,一直憋着话的那个年轻人终于忍不住了。

    “两位兄长,这计先生也太能吃了,这头野猪我们本打算备做一旬之日的食粮,他这一顿就给吃得差不多了,他要给钱,你们干嘛还不收着啊,刚刚那碎银子,得小半两了吧?”

    两人瞅着树林方向,然后一起看向年轻人,烤肉的汉子笑了笑,拍拍他的肩膀。

    “小齐,常人能吃下这么多肉吗?”

    年轻人赶紧摇头。

    “那怎么可能!”

    “那我再问问你,刚刚计先生讲尹公的时候,说尹公代表什么?”

    年轻人皱起眉头,稍觉不解。

    “文曲星啊,怎么了?他还指星星给我们看呢,有什么问题吗?”

    另一个汉子也忍不住笑了一句。

    “小齐,计先生怎么指给我们看的,我给忘了,你帮兄长我回忆一下?”

    “这么快能忘,不就是……”

    年轻人抬头点向空中,但动作立刻顿住了,眼睛瞪大微微张嘴,手指不知点往何方。

    “星星呢……”

    “嘿,小齐,晴天白日的,哪能见到星星啊?”

    “可刚刚计先生他……”

    年轻人话至此处,已经回过味来,表情夸张的看着两个兄长,那烤肉的这才点了点头,再次拍拍年轻人的肩膀。

    “小齐,你啊,到底还嫩了点,这计先生学识渊博谈吐风雅,绝非凡夫俗子,为了福祸着想,怎可怠慢了他?”

    三人等候了许久,计缘就已经返回,脸上满是笑容,手中多了几个提绳的翠绿竹筒,看样子就是所谓的酒壶了。

    “来来来,你们请计某吃肉,那计某便请你们喝酒?”

    “真有酒啊,那太好了!”“哈哈哈,先生快快入座,这猪头肉最适合下酒了!”

    三人热情不减,过来帮计缘提酒,又招呼他坐下。

    计缘将手中竹筒分别递给三人,正好四个一人一个,然后第一个拔开塞子,顿时一股酒香飘出。

    “这酒叫大窖酒,产自天宝国,酒烈味醇,十分难得,在这是绝难喝到的,正所谓物以稀为贵,计某就全当抵肉资了哈哈哈。”

    “先生说的极是,此情此景,一斤酒抵得过一两金啊!”

    三人接过酒也相继拔开塞子,只觉得酒香混合着竹子的清香,闻着十分诱人,且看着这竹子就像是新砍的一样。

    “计某先喝为敬!”

    计缘早就忍不住酒瘾了,之前进林子就自己拿出千斗壶喝了好几口,这会也端起竹筒对嘴便饮酒,另外三人相互看了看,在唾液快速分泌的情况下,也端起竹筒喝了一口,顿时烈酒灌喉,又是刺激又是舒畅,一口酒下肚,浑身冒汗。

    “好酒!好酒啊!”“真是好酒!”

    “好喝,真好喝!”

    这话真心实意,计缘听着也更开心,这段时日来的略显绷紧的神经也不由更加放松。

    “喜欢就好呵呵。”

    剩下的猪肉,三人只是以小刀一点点割着吃,配着烈酒一起送入肚中,算是难得的享受。

    酒助兴也助胆,渐渐三人也更加放得开了,在计缘快喝光竹筒中的酒的时候,才喝了不到三分之一的那个最年长的汉子还是接着前一个话题刚过的间隙,问了一句。

    “计先生,您懂得多,见识也多,可否给我们三个指条明路?”

    计缘抿了口酒,并没有马上说话,那汉子赶紧补充道。

    “听先生今日所讲,我等已知我祖越国大变在即,我等只是庸碌的猎户,并无什么大愿,就是吃饱穿暖安稳度日。”

    计缘将口中的酒咽下,笑了笑道。

    “那也简单,放弃去祖越军寨从军的想法,回家去好好过日子就行了,以三位的本事,再不济也不至于饿死。”

    “这……”

    三人面面相觑,都颇有些不好意思。

    “先生,我等也不是有意瞒着您的,实在是,听了您之前一席话,就更有些难以启齿了……”

    “是啊,而且不用先生说,就是那南营再好,我等也不会再从军了!”

    聊了这么久,几乎吃光一头野猪,计缘怎么可能还看不出来三人原本想去干什么,这会自己竹筒内的酒水已干,计缘也就拍拍屁股站了起来,向着脸上三人微微拱手。

    “吃得酣畅,喝得痛快,酒足饭饱,计某也该告辞了,哦对了,西南方向若要过山,勿走峡谷小道,此妖人之所;正南方向若要越林走平原,莫在夜间停留,此阴人之域,尽量挑白昼一鼓作气穿过,言尽于此,计某告辞了!”

    “呃,先生,您这就走了啊……”

    “先生,先生稍等!”

    三人中的两人都站起来,中间的汉子更是又从身后的行囊处翻出一个油纸包,将其中的干粮抖出到行囊内,然后取了刀将剩下的半个野猪头的肉快速割片而下,将肉装在油纸包中,随后站起来到计缘面前。

    “我知先生乃非凡之人,我等无甚贵重之物,一点小小心意,收下吧!”

    见那汉子双手递来的油纸包,计缘略一犹豫,还是接了过来,想了下左手伸到右手袖中,摸出了三个青翠的果子。

    “差点忘了,我等吃了这么多肉食,正腻得慌,这枣子清甜可口,最是解腻,一人一个吧。”

    将枣子塞给三人,计缘提着油纸包,朝着远离河岸外的东北方向离去,等计缘都已经走远看不见了,赠肉的汉子忽然狠狠一拍大腿。

    “哎呀!我们好糊涂啊,连姓名家门都还未曾报过,难怪先生不待见我们啊!”

    “啊?哎呀!只顾着听先生讲天下事,忘了这一茬了呀!”

    见两个兄长懊悔,年轻人赶紧道。

    “那现在去追?”

    “哎,算了算了,估摸着也追不上的。”

    男子懊悔之间啃了一口手中的果子,顿时清香溢出唇齿生津,就连之前喝多了酒的醉意都被这股清甜驱散了……

    而此时计缘早已走远,纵然是三人真的追来也肯定追不上,他手中拎着依旧带着余热的油纸包,掂量了一下后就笑着收入袖中。

    荒野河边这一顿,不光是吃得舒坦喝得酣畅,计缘也算是借此了解祖越部分民众的心态,这本就是他想在祖越国了解的事之一,比起祖越国京师朝廷和那些现今上了祖越国这条船的所谓仙师法师,计缘也更关心民间之事。

第672章 金甲乙丙丁戊己

    这荒郊野外自然算得上大片区域廖无人烟,但只要计缘愿意,当然能在很短的时间内到达有人的聚居地,只是他并不急于这么做。

    而正常景物的模糊并不能阻碍计缘眼中的精彩,虽然大贞和祖越正处于决定国运的生死战争之中,但对于自然万物来说,人只是其中的一部分,此刻正值初春,严寒还没彻底过去,但计缘能看到的是大片大片春天的生机在枯草和树干中酝酿,正是崭新一年开始的时刻。

    在荒野之中步行消食片刻,漫不经心走着的计缘来到了一处比较稀疏的小树林前,这里树大冠高,但视线能穿过树林从前望到后头,正好适合休息。

    到了这里站定,计缘也不忙坐,而是从袖中取出一张人形纸符往面前一丢,顿时金粉之光划过,身边出现了一个魁梧的金甲力士。

    一直在周围四处乱飞的小纸鹤一看到金甲力士出现,顿时从远方飞了回来,落到了金甲力士的头顶。

    “尊上!”

    金甲力士还是一丝不苟的行礼,计缘则小步慢行,绕着金甲力士转了一圈。

    “你的情况稍显特殊,但既已生灵,也确实不该让你始终藏在袖中,毕竟你和小字们不同,为符纸之时几无知觉。”

    之前在幽冥鬼府内,计缘当然也察觉到了这金甲力士的一些视线方向,虽然对于辛无涯等鬼修来说金甲神将依旧高冷,可身为对金甲力士再了解不过的主人,计缘明白,金甲力士虽然多数时候对多数事都无动于衷,可也明显会产生好奇了。

    计缘绕着金甲力士一圈之后再次停在他正面,抬头看着那一张红脸,想了下道。

    “先给起个名字吧,不若就叫金甲如何?”

    小纸鹤看看计缘,再低头看看金甲力士,后者低头朝着计缘行礼,以惯有的威严之声道。

    “多谢尊上赐名!”

    计缘笑笑,他这虽然有偷懒的嫌疑,但也并不觉得这名字多差,金甲力士虽然反应平平淡淡,可身上的气息有沉有浮,显然心中也是激动的。

    ‘正好金甲力士的名字,可以甲乙丙丁这么下去,算是挺好办的。’

    这么想着,计缘又摩挲着下巴盯着金甲力士仔细瞧着,正好看到小纸鹤不断用翅膀指着自己,也是看得计缘好笑。

    “没把你忘了,你的名字就是鹤童儿了,至多你以后觉得稚气,可以把末尾的‘儿’字去了。”

    计缘再度看向金甲力士。

    “记住接下来的感觉。”

    说着,他伸手遥遥对着金甲力士的额头一指,一道模糊的法光照射到金甲力士额头处,最后几息时间内,金甲力士的外表逐渐产生一些变化,个子慢慢降低了一些,身上那灿烂的金甲也模糊化了,甚至那通红的肤色也淡化了不少,虽然依旧算是红肤却并非那么夸张。

    在计缘收起手之后,面前站着的是一个高他大半个头,且穿着一身麻布衣衫的红面大汉,身形魁梧如同一座铁塔,依旧十分有压迫力。

    小纸鹤早就在金甲力士开始变化的时候就飞到了计缘的肩上,看着对房变化的全过程,等他变化完了,则立刻从计缘肩上下来,绕着金甲力士飞着转圈,最后才落到他肩膀上,尝试啄了啄金甲的脖子。

    此刻金甲也难得有了一些更丰富的动作,低头看着自己,伸出手来查看,也尝试捏了捏拳头,顿时一阵“咯啦啦……”的骨骼和肌肉的脆响传出,再侧低头部看向肩上小纸鹤。

    “如何?记住了多少?”

    计缘这么问了一句,金甲的动作明显顿了一下,转头看向计缘。

    “尊上,我……没记住。”

    “那就再试试,你且先心中存思现形,然后周身挣力。”

    计缘并无任何恼意,他本就明白金甲力士应该并不是十分善于学习。

    听到计缘的话,面前的汉子顿时当做是命令,浑身一震,周围气息也猛然发生剧变。

    “咚……”

    一声撼响好似巨锤击鼓震动心神。

    下一刻,金甲身上淡淡金光由暗至亮,在一阵阵骨骼肌肉和金属摩擦的声响间,金甲顷刻间化为金甲力士真身。

    在这一阵气息变化中,计缘长发微动,但身形却纹丝不动,倒是觉得这金甲力士恢复真身的过程还挺有气势的。

    “尽量不要多想,感受我的法力是如何流动的,在你身上,确切的说就好比是在画符,好了,留神。”

    说完这句话后,计缘留了几息时间让金甲做准备,随后再次遥遥对着其额头一点。

    下一刻,金甲的身形再次开始变化,和之前的状况如出一辙,很快化为了一个身穿粗布麻衣的红肤魁梧大汉。

    这次金甲没有在上看下看自己的状态,而是开始就陷入皱着眉头的苦思冥想中,计缘也不打搅他,等了半天之后,金甲终于开口了。

    “尊上,我……没记好。”

    计缘早有心理准备,点头道。

    “不碍事,我们再来试试,没谁是天生就会的。”

    “领法旨!”

    金甲绷直身子微微拱手,计缘放松可不代表他放松,确切的说这会金甲压力很大,虽然金甲自己也还不明白压力是个什么概念。

    再次现出真身,再次变化身形……

    计缘也算是有耐心的,如此往复了小半天,都不记得尝试了多少次了,才再度问道。

    “如何了?”

    金甲沉默了两息,不敢也不会逃避计缘的问题,老老实实回答道。

    “尊上,我……还是没记好。”

    “那比最初的时候呢,是否觉得有所进步?”

    金甲皱眉仔细想了十几息时间,随后才瓮声回答。

    “我……并无觉出进步。”

    金甲的头顶,小纸鹤支着翅膀,轻轻拍着他的头。

    计缘也终于暂时放弃了,宽慰一句。

    “以后再多试试就好了,你暂且就这么随着我走吧,兴许看得多见得多了,就能多一些进步。”

    计缘说这话的时候,虽然在看着金甲,但余光和大部分注意力却落在了金甲头顶的小纸鹤上。

    这小家伙安慰完金甲,自己身上却有模糊的光色变化,短暂呈现出翎羽的变化,但很快又恢复了。

    “你倒是一点就透,但也还差了点一丝。”

    说着,计缘伸手往金甲头上一点,点在了小纸鹤的脑袋上,后者拍了拍翅膀,就和喝了酒一样摇摇晃晃飞不起来,在空中晃悠了一下之后落到了计缘的掌心。

    计缘将小纸鹤一折,塞回了胸口的锦囊中,然后看了一眼金甲,迈出朝着东北方向走去,金甲虽然形态变了,但其余的却没有变,立刻跟上了计缘的步伐。

    计缘行走的速度越来越快,虽然步伐依旧不紧不慢,但往往一步跨出后所跨越的距离却很长,此等犹如缩地的行路方式,金甲却能很轻松的跟上,和之前学习变化的状态简直一个天一个地。

    和当初计缘第一次来祖越之地差不多,沿途依旧能见到一些荒村,但因为算是距离无涯鬼城很近,走到哪都没发现什么死气鬼气盘踞的地方,也就是说连个孤魂野鬼都没有。

    由于之前让金甲练习变化废去了不少时间,所以很快天色也黑了,在计缘翻上一片小土丘之后,远方出现了不同于星光的光亮,模模糊糊的视线中,能见到贴地的远方略显红火,那是人灯火混合着人火气的体现。

    远方明显是南道县城,计缘看了看所处的土丘,不由笑道。

    “嘿,又是这块地方,当初那会就是在这撞见的那蛮牛,也不知道他们两现在如何了,今夜我们就在这里休息吧。”

    这么晚了,计缘也没打算夜入南道县,而是就近找了块大石头,往上头一跳,就托着脑袋躺了下来,仰面看着天上的星空。

    金甲则就站在石块边上一动不动。

    “学着做人吧,不习惯躺着可以坐着,没人会站着睁眼休息的。”

    “尊上,金甲不需要休息。”

    计缘侧身看向他,笑道。

    “我可没说你需要休息,只是让你学罢了。”

    金甲闻言,微微躬身拱手。

    “领法旨!”

    说完直接一下盘腿坐到了地上,这是他诞生自我意识以来,甚至可以说是诞生以来第一次坐下,不过一双眼睛依旧睁着,并且一次都没眨过眼。

    “哎,你还有得学咯……”

    在计缘叹气的时候,怀中的衣衫微微鼓动,已经重新清醒过来的小纸鹤再次钻出了锦囊,舒展开身体,拍打着翅膀飞了起来,四下看了看后见计缘没理会自己,就放心地往远处飞走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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烂柯棋缘介绍:
烂柯旁棋局落叶,老树间对弈无人
兴所致天元一子,再回首山海苍茫
……
一觉醒来,计缘成了一个破旧山神庙中的半瞎乞丐。
真人一柄剑,神棍一张嘴,就是计缘在这个可怕的世界安身立足的根本。
烂柯棋缘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烂柯棋缘,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烂柯棋缘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