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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真费事     烂柯棋缘txt下载     烂柯棋缘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901章 不是凡尘小术了

    在计缘摆开自己的文房四宝为小字们刷墨的时候,离开计缘所在小院的朱厌匆匆来到了官邸前院,传音给那位唐姓老修士。

    后者原本正在前院主客堂中和黎平谈笑风生的老仙师顿时愣了一下,没想到之前还一脸兴奋的朱道友这就要回去了,而且还这么急。

    “呃,唐仙长,发什么什么事了?”

    黎平看到身边的老仙长忽然呆了一下,就关切地问一句,后者看向黎平面露笑容。

    “没什么,朱道友似乎是忽有感悟,要回去静修一下,就不参加今天的晚宴了,让我代为向黎老爷致歉一声。”

    “哦,不用不用,当然是朱仙长的事情要紧,改日我再专程宴请朱仙长便是了。仙长,我们还是继续说丰儿的事情吧。”

    “嗯,不错,我们继续,丰儿天资出众,确实是好苗子啊……”

    ……

    这一边,朱厌在官邸门守的恭送下走出黎平的官邸,然后迅速走入大街,回到了自己的暂时借住的一处仙师府,那里本就设有禁制,更有朱厌自行加固过的一些手段。

    朱厌步履匆匆,仙府侍从见到他从外回来,纷纷向其行礼。

    “朱仙长!”“见过朱仙长!”

    “嗯!”

    朱厌只是鼻孔出气淡淡点头,一刻不停地回到了自己的那间闭关室,入内之后关上门,立刻就打出多道禁制,然后终于崩不住了。

    “噗……”

    朱厌的脖颈位置爆开一大片鲜血,胸口更是被血染红,身上那原本已经消退的红斑也立刻重新浮现,甚至大多数地方出现一阵阵焦褐痕迹。

    “滋滋滋……滋滋……”

    一阵阵烟雾从朱厌身上升起,其中有淡淡的红灰色,就好似三昧真火还在燃烧一般,痛苦感也更强烈了一些。

    不过朱厌此刻却面无表情,伸手一只手抓着自己的脖子,一只手居然直接抓入自己的胸口,捏住了自己的心脏,浑身妖气鼓荡,以强悍的妖法压制留在两处伤口中的剑意。

    朱厌仅仅片刻就将剑意暂时压制住,而大约十二个时辰之后,一部分剑意才开始被封印,心脏的伤口也终于开始愈合,而不是凭借着肌肉强行弥合,脖子的断裂也同样如此,血痕开始一点点一丝丝地缓慢消散。

    此刻房间内还悬浮着大量的鲜血,全都在朱厌伤口愈合的过程中自动飞回到朱厌身上,并没有流失多少。

    不过这并非是完全消解了剑意,就像是一种慢性病,用药猛了看似好得快,但是病根却需要慢慢调理,而朱厌身上的烧伤却更为难办,一直在同身体的恢复作拉锯战。

    朱厌的表皮往往是看起来自愈了一大片,但某一块烧伤总会自己延伸开来,很快又会发红发焦一块,还会灼烧朱厌的法力,虽然对于朱厌来说算不上不能忍受的致命伤,但那感觉却十分糟心,尤其是那份痛苦,简直钻心刺骨。

    “哼,这就是计缘的三昧真火,比想象中更加难缠!”

    冷声低语一句,朱厌居然伸手呈爪,在自己身上烧伤最严重的位置一爪。

    “嘶啦……”

    可怕的撕扯声在血光崩裂之中响起,朱厌竟然生生将自己的一块皮给撕了下来,然后又伸手向另外几处地方。

    在这个过程中,不断有新的皮肉长出来,等再过去半天之后,朱厌表面上已经恢复如初,只不过那股灼烧般的强烈痛苦虽然淡了一些,但依然挥之不去,脖子和胸口偶尔一会有一阵犹如小刀剜心割肉般的感觉。

    想要彻底好利索,剩下的只能是水磨工夫慢慢磨,哪怕是朱厌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就彻底恢复,除非计缘出手帮忙,但这种可能性太小,朱厌自己也不愿意。

    回到仙师府邸的朱厌整整十天没有出屋,府邸内的人自然也没有人会去打搅他,就连那唐姓修士回来了也同样没有多过问什么。

    直到十天之后,朱厌才终于开门出来,此时的他有一定自信就算计缘当面,也未必能看出他身上的伤势还没好利索。

    ……

    黎府之中黎平正和再次来访的唐姓老者坐在客堂上,而外头的走廊那边,黎丰正被管事的带到客堂里来。

    进入堂内,黎丰看到父亲和那个仙长坐在一块,顿时眉头一皱,但还是乖巧的上前行礼。

    “黎丰拜见父亲大人,拜见仙长。”

    “不必多礼!过来为父这边。”

    黎平让儿子勉励,然后招手让他来到自己身边,黎丰终究是和自己父亲生分,加上也有些怕父亲,就小心翼翼走到了他身旁。

    “丰儿,唐仙长又来看你了,除了皇上,就是寻常皇亲国戚想要见唐仙长都不是那么容易的……”

    黎平还要再说什么,那老者倒是笑笑制止了他,只是从袖中取出一张闪烁着银光的小巧符箓放在桌上。

    “丰儿,黎大人的话你无需挂心,唐某不过是一介普通修士罢了,更无需因为黎大人的话而非拜师不可,正所谓强扭的瓜不甜,我辈仙修讲究一个缘法,来,这是老夫送给你的。”

    黎丰好奇地伸手去碰桌上的符箓,手指一戳,顿时有一层层银光如同水波一样在符箓表面荡漾。

    “哈哈哈哈……这是老夫炼制的清心符,能助你宁心静气,也能有些小小的驱邪功效,虽不是了不得的至宝,但也不会轻易送人,收下吧。”

    黎丰又是想要,又是不敢收,显得很犹豫,那老者便又笑起来。

    “放心吧,也不是收了就一定要你拜师的,只是来看的时候顺便带给你的礼物罢了。”

    黎丰这才放心,把符箓抓在手中,对着老仙修行礼致谢。

    “多谢仙长,黎丰很喜欢!”

    一边的黎平只是叹气,这唐仙长是真的喜欢自己儿子啊,这种机会多少人羡慕还来不及呢,皇亲国戚都想拜朝中一些仙师为师同样无门可入,自己这傻儿子却身在福中不知福。

    老仙修对黎丰十分耐心,他心中有自信,这孩子一定会入他门下。

    “丰儿,能说说你为什么不太愿意入老夫门下吗?”

    “我……”

    黎丰有些支支吾吾的,他不傻,知道计先生可能不太会收他为徒的,并且听左大侠说这天底下想要拜在计先生门下的人不计其数,但计先生好像根本没徒弟,可这念想一直在。

    而且计先生告诫过黎丰在体魄强大之前不可修炼灵法,说不定等到他能接触灵法了,就有可能被计先生收为弟子了呢,而且就算计先生真的不收徒,对比起来,黎丰也更喜欢左无极。

    见黎丰支支吾吾的,一边的黎平倒是说话了。

    “哎,这逆子,最近天天跟着一起来的一个武师练武,我看他是迷上了武功。”

    “武功?”

    唐姓老者略显错愕,然后就笑了。

    “丰儿,武功乃是凡尘小术,不堪大用不说,更也不能超脱生老病死,实在不足以同仙道修行相媲美。”

    这话听得黎丰眉头直皱,这和计先生说的不一样,和左大侠的志向远大与豪气冲天也大相径庭,而黎丰显然更愿意相信计缘和左无极。

    “是么仙长?可是现在到处都在建文庙武庙呢,武道真的无用么?”

    黎丰问的是武道,也是计缘和左无极常说的,但老仙修当然不认为一个孩童懂什么是“道”,笑容不改,微微摇头道。

    “武功实在难登大雅之堂,如今却是四处修武庙,但那不过是稳定夏雍朝气运而已,当然,这世上却是也有一些武功高到令人心惊的人,但那种人太少,起不到什么决定作用,甚至老夫觉得那都已经不是凡尘人物了,不可与凡尘小术混为一谈。”

    黎丰觉得这老仙师后面的话就是歪理了,因为有些武者太强了,所以他们就不是练武的了?

    “是啊丰儿,凡尘小术如何能与仙法媲美,你那武师为父改明就打发他走,他自己也就来回一些基础把式,教你武功也更不过是图些钱财罢了。”

    一直站在门口的那位管事这会张了张嘴,想对自家老爷说点什么,但想到那天晚宴前遇见计缘受到的叮嘱,最终还是没开口。

    而黎丰就忍不住了,就算此前左无极不希望他乱讲什么,也忍不了心中的武圣大人被自己爹这么诋毁。

    “爹,你这么说太过分了!什么凡尘小术被说了几百年上千年了,以前或许是这样,现在就未必了,别人或许是这样,可如果教我的人叫左无极呢?”

    黎丰这样有些激烈的反应,黎平首先是升起怒意。

    “丰儿,连爹都敢顶撞了?”

    “孩儿不敢!”

    然后黎平又有些回过味来。

    “左无极?怎么好像在哪听过……”

    一边的唐姓老者有些愣神,回神问道。

    “左无极?哪个左无极?可是那武圣左无极?”

    “正是。”

    黎丰看了看父亲又看向老仙师,肯定地回答一句,令老仙师面色陷入沉思,眼神也闪烁不定。

    “他在教你武功?就在这官邸内?”

    “是的,左大侠本来不让我说的,不过爹爹都要赶他走了,所以我就说了。”

    黎平到底也是为官多年了,察言观色的功夫可不是盖的,看到老仙师脸色的变化,顿时明白这武圣绝非是徒有虚名,但心里先天性还是对仙法的期待大过武功,于是缓和着说了一句。

    “纵然,真的是那武圣在教你武功,可比起仙法来,武功还是凡……”

    老仙师抬手制止了黎平继续说下去。

    “黎大人,武圣之尊,还是当对其有所尊重的,不过,收徒之事也不是一个名头就能压过老夫的。”

    说着,唐老仙师站了起来。

    “丰儿,老夫改日再来看你,黎大人,老夫还有点事,先告辞了!”

    “呃,我送送仙师!”

    “不用了!”

    回了黎平和黎丰一礼之后,唐仙师在二者的礼送下离开了客堂,也不去拜会左无极,就这么直接离开了黎府。

第902章 硬的不行来软的

    等这老仙师走了,黎平才将黎丰拉到门内低声问道。

    “那武师真的是左武圣?”

    黎丰抬头看着父亲,点着头低声道。

    “确实是的……”

    “你怎么不早说呢?什么时候认识他的,不会是骗子吧?”

    “不可能!左大侠才不是骗子呢,我们老早就认识了,他之前也借住在泥尘寺里,我过去的时候认识的,他还救过我能,那会城里出现了一只妖怪,被左大侠随手找根扁杖就一杖敲死了!”

    黎平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拍拍黎丰的肩膀。

    “好好,你先下去吧,今晚爹爹会让厨房再做一桌好菜,你先和那左大侠说说,稍后为父回来了会亲自去邀请他。”

    “爹爹,您要出去?”

    听到黎丰的话,黎平露出一个笑容揉了揉他的头。

    “是啊,爹本来就有事需要出去公办,只是唐仙长来访耽搁了,放心,爹去去就回。”

    黎平匆匆离开官邸,但并未去官署,而是直奔皇宫,不过也不是去见皇帝,而是直奔皇宫内一处名为天涧塔的地方,乃是一座佛塔,国师摩云大师一般就在这里修行。

    从刚刚那唐仙长的反应看,黎丰口中的左无极很可能不是冒充的,所以黎平细思之下,认为最稳妥的是向摩云大师来确认这件事。

    黎平才到佛塔附近,仿佛心灵都宁静了一些,隐隐有佛音自佛塔内传出,外头的有一名青年和尚站在佛塔外头,见黎平过来了便主动上前一步。

    “黎大人,家师有感有客来访,特命我在此等候,黎大人请进!”

    “哦,多谢普惠大师。”

    “黎大人客气了,请!”

    年轻和尚为黎平打开佛塔大门,并且十分得体地伸手请黎平入内。

    黎平跟着和尚一起入了佛塔,然后一层层往上,并未到顶层,而是在第三层就停下了,平日里摩云圣僧就住在这里。

    “咚咚咚……”“师父,黎大人来了!”

    青年和尚敲门后通报一声,里头摩云和尚的声音传了出来。

    “进来吧!”

    话音才落,门就自己开了,摩云和尚正对着门坐在一个蒲团上,正睁眼看向门口。

    “国师,黎平冒昧来访!”

    即便如今国中有不少仙人降临住夏雍王朝鼎定乾坤气数,但多年以前就一直辅佐夏雍皇室的摩云圣僧依然是一国国师,并且当今皇帝从来没有动过换国师的念头,朝中大员对国师也都敬重有加,自然更包括黎平。

    “善哉大明王佛,黎大人来得匆忙,可是遇上什么急事了?”

    摩云和尚也不用什么法眼神通,就看黎平额头见汗微微气喘,就知道是一路赶来的。

    “瞒不过国师您。”

    黎平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然后接近国师几步。

    “国师,此前那唐仙长欲收小儿为徒的事情,您应该还记得吧?”

    摩云和尚微微皱眉。

    “黎大人,老衲应该告诫过你,令郎的事情勿要在朝中多言的。”

    黎平面露惭愧。

    “是是是,国师确实告诫过,但黎某那次是在陛下接待众仙师下凡而来的宴会上酒后失言,哎……”

    摩云老僧淡淡地看着黎平,是不是真的酒后失言就不清楚了,但木已成舟,他也看破不说破了。

    “那唐仙长确实修为不俗,你黎大人应该很高兴才对啊,为何似乎面有忧愁?”

    黎平其实脸色掩饰得很好,但摩云老僧一眼就看出他有心事,果然,被点破之后,黎平也将原本准备绕弯的客套话省了。

    “国师,实不相瞒,这会黎某确实有些两难了,小儿来京,本来唐仙长极为中意,是我黎家祖坟冒青烟的好事,可他却一直不同意拜唐仙长为师……”

    摩云和尚看着黎平,如果对方是让他来劝黎丰的,那他绝不会挪步,不过黎平接下来的话很快就让他知道自己想错了。

    “黎某本以为是小儿怕生,没想到他竟然是痴迷学武,本来那武功不过凡尘小术,让他学仙自然最好,可没想到……没想到教小儿武功的,竟然是武圣之尊,天下名侠左无极!”

    摩云和尚原本下垂的眼帘忽然睁大。

    “什么?左无极?黎大人你……”

    摩云老僧话说一半就停下了,而是抓着念珠不断拨动,口中喃喃着佛经,

    片刻之后就再次抬头,面露震惊地看向黎平。

    刚刚的念经灵算之中,摩云和尚仿佛能看到一片模糊的远方有冲天气血升腾,武道之光将他的经文幻想都摊开,震出了冥定状态。

    “这武运,恐怕不是武圣本人,也是相差无几的武道高人了!”

    “国师,这武功一道,究竟是不是凡尘小术?如今都在修文庙武庙,都说定鼎文武气运,可黎某对此还是有不少疑惑的,文治和武功真能借此升格?”

    摩云和尚微微摇头,黎平这样的朝中能吏对此都还有些一知半解,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

    “黎大人,所谓文武气运,乃是上奏天地定鼎乾坤的大气运,乃是人族真正崛起的基石,非有无穷智慧和无尽机缘而不能成,但那云洲大贞竟然能开创此惊天动地之举,也确实无愧于文武二圣之故土……”

    摩云大师话语微微一顿,然后继续道。

    “这文武二圣,想必黎大人已经听过很多次了,一个是当今大贞众相之首的尹兆先,黎大人也算是文人,觉得尹公如何?”

    黎平思量了一下才回答道。

    “尹公书册文章,如今在我夏雍朝也有人偷偷刊印,黎某也有幸看过一些,观文知人,其人定有经天纬地之才,文教天下之能,更难得的是其文正气凛然又不失张弛有度,实在难得……”

    “嗯,老衲还可以告诉黎大人,心怀壮志且为人正直的书生若多看尹公文章,会滋养身中正气,读书自培灵性,而在大贞封禅后,在各地建立文庙之后,这种力量就会更进一步,甚至天下的好文章也都会渐渐助读书人蕴灵,这已经不再是虚无缥缈了。”

    “那武圣呢?”

    摩云老僧淡淡看着黎平,没有直接说武圣左无极。

    “武道和文道稍有不同,以武成道,锤炼自身,勇猛精进,如火如龙,武道就是力之道,是强者奋勇当先挥拳打破桎梏之道,修行界过去常说,武功乃凡间小术,此言或许不假,但武道却绝非如此,习武不明其意者只是练习武功,而明其意又锐意进取者,则得武魂明武道……”

    “明武道又会如何?”

    黎平急忙问了一句,摩云老僧只是笑了笑。

    “老衲说了,武道乃是力之道,如武圣这般高手,妖若阻路灭其妖,魔若害人诛其魔,仙若蔑视能戮仙……武圣左无极,黑荒万妖宴一战名传天下,只因游历天禹洲时遇上妖魔之乱,竟自愿被妖魔抓去人畜洞天,到达妖魔大营内部才暴起显露獠牙,自妖魔洞天之内一路斩妖诛魔,死在其手下妖魔不计其数,以武代笔,血书圣人之理,所有见证的武者和凡人皆下拜其人,直呼‘武中圣者’,文圣是天下人恭维出来的,武圣是一拳一脚杀出来的!”

    黎平听得浑身发颤,想到那在妖魔林立的洞天之中以凡人之躯厮杀的左无极,身上就直起鸡皮疙瘩,声音略微发颤的问了一句。

    “那,那武圣比之唐仙长如何?”

    摩云老僧叹了口气,这黎大人到底还是变得如此势利了,难怪看文圣之书只是觉得对方文采斐然。

    “哎,黎大人说笑了,论变化神妙文曲雅意,想来唐仙长是胜过左武圣的,不过论修为和实力,怕是十个唐蒲都不是武圣的对手,更关键的是,若武圣能留在我朝,只要能自视为半个夏雍之人,那必然为朝争来惊人武运!”

    黎平点了点头,向国师再次郑重行礼。

    “多谢国师指点,黎平告退了!”

    摩云大师也不挽留,从蒲团上站起来回礼。

    “黎大人慢走,普惠,送送黎大人。”

    “是师父!”

    黎平持礼退出僧房,然后等普惠和尚关上门,才一起出去,等出了佛塔,向普惠和尚行礼过后,黎平又一刻不停地匆匆回家。

    同一时刻,计缘正在屋内磨墨,桌上摆着《剑意帖》,这几天他天天都要为小字们刷墨,之前一战这些字灵都大损元气,却偏偏一个个都这么乖巧,让计缘很是心疼,它们叫嚷的时候都不觉得它们吵了。

    “咚咚咚……”

    房门开着,左无极还是叩了下门,并未直接入内,而计缘也没抬头,只是开口让左无极进屋。

    “左大侠进来吧。”

    左无极走到屋内,看着《剑意帖》上百多个小字灵光一阵一阵,每一个字都像是有自己的呼吸节奏,仿佛全都在修行。

    “计先生,听说那姓唐今天又来了。”

    “嗯,怎么,急了?”

    左无极无奈道。

    “黎丰虽有些叛逆,但被您教导得很懂礼数,又很怕他爹,搞不好过阵子就从了,您也说了,他现在根本不能学习控灵操法。”

    “是啊,所以左大侠,黎平来求你的时候,你就一定要答应他,收黎丰为徒。”

    “可是黎丰想拜的人是您啊。”

    计缘抬起头看看左无极又继续磨墨。

    “且不说黎丰是否符合计某收徒的条件,计某如今身陷漩涡,也无法将黎丰带在身边,而且不能教仙法,习武之处,天下哪里有你武圣大人这更好呢?”

    左无极苦笑着。

    “计先生您别取笑我了,我这武圣名头也就罢了,如今所传的事情也是以讹传讹越来越夸张,前日里您和那朱厌斗法,我只能在地上四处奔逃……”

    计缘磨墨的手在此刻停下,抬头的时候,门旁已经倚靠了一个人,正是短白须发的朱厌。

    “你左无极能奔逃得了,已经不错了,不过还能更进一步,变得更强,强到令真仙明王,令天妖真魔都胆寒!”

    左无极缓缓转身,戒备地看着朱厌,冷笑道。

    “我们还在讨论怎么教黎丰武功,你倒是很想要指点我的武道啊?”

    朱厌略过左无极看向抓着笔的计缘,这一支笔横在计缘手上,却好似横了一柄剑,自有一股令人心悸的剑意在弥漫,他知道想突破左无极,关键不是这武圣本人,而是计缘。

    “计先生,你我不打不相识,此前我也说了,天地间有大秘密,你我不必斗个你死活我的!”

    朱厌自觉仓促间硬来恐怕不行,就试试软的。

第903章 自以为计成

    面对朱厌的话,计缘表现得嗤之以鼻。

    “天地间有无穷奥妙,世人穷极一生都不可能窥见所有奥秘,天地间有大秘密一点都不稀奇,如果你恰好知道一个非常重要的秘密,又凭什么分享给我计缘?凭着前些日子你我生死相搏一场吗?笑话!”

    朱厌咧嘴笑道。

    “天地之秘只有强者方才有资格知晓,若你计先生前些日子直接被我击杀,自然没那个资格,但你计先生确实法力通玄,那就有那个资格知晓。”

    计缘点了点头,将手中的笔放在桌面笔架上,越过书桌走到门前看着朱厌。

    “那么你对左大侠念念不忘,不至于也是天地之间的大秘密吧?”

    “说是算不上,说不是但也有些关系,这武圣大人有创道的天资和大气运,然人力有穷时,靠自己无法迅速跃进,同为锻炼体魄之人,我朱厌也是十分惜才啊,当然,更是有一件事情只有武圣大人才帮得上忙,只是他如今的能耐还不够,心中焦急之下,就十分想要帮他!”

    朱厌说的几乎都是真话,虽没有说假话,但真话不说全比直接编假话还要厉害,甚至能避过一些仙人的感应,当然朱厌仅仅是让自己说话真诚一点而已。

    计缘还没说什么,左无极闻言就笑了。

    “哈哈哈哈……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你自己都办不到的事情,等左某成长起来再帮你,且不说这是不是真的,就算是,左某也不会帮你这个妖怪,若非计先生前些日子布阵在先,这夏雍皇朝京都怕是已经彻底毁灭了吧!”

    “左无极,你也不必怒,我那次和计先生交手,之所以敢放开手脚,也是看见了计先生施法布阵的。”

    计缘抬手制止了左无极还想说的话,淡淡开口道。

    “你我皆明白,我们暂时奈何不得对方,否则也不用这么废话了,你若真有什么诚意,还是先拿出来吧,计某肯定比你更讲道理。”

    “好!”

    朱厌眼睛一亮,脸上的笑容更盛。

    “那么我就先表现出自己的诚意,那天地之秘先不说,就真正指点一下武圣大人的武道!地方就由计先生挑选吧。”

    “就这里吧,无需再改了,请。”

    说着,计缘甩出三个蒲团,显然就是要在这屋内说话了,朱厌当然不会有什么意见,而左无极肯定也听计缘做主,所以关上室门之后,三人在蒲团上盘腿而坐。

    论及对武道的了解,计缘自问是不如现今的左无极了的,可以说在武道一途上,左无极是独领风骚,不过朱厌就未必不能讲出点什么来。

    再次仔细打量左无极过后,朱厌才徐徐道。

    “我观你的武煞元罡确实锐意进取浑厚有力,是不可多得的修行之法,但仔细看,却依然有少许不恰当之处,此法之中隐含消耗气血元气之法,你是武者,气血元气乃是根本,爆发虽强,却并非契合妙法,若是有妖力妖气,此法倒是更加浑圆,纵然如此,武煞元罡依然是难得妙法。”

    计缘心中微微一动,这朱厌果然厉害,竟然在不知前后原委的情况下一眼看穿武煞元罡中的一些内幕,这些内容甚至计缘和左无极等人都不以为瑕的,被朱厌一说却也另有道理。

    武煞元罡前身毕竟参考延展了牛霸天的妖躯法体,但左无极又没有妖气,同天地的勾连更与妖物那种萃取天地元气的方式不同,也就使得看似强盛的武煞元罡有一些不融洽的地方。

    “不错,计某对武道不过是略有涉及,听你这么一说,确实有那几分意思。”

    左无极也皱眉不说什么了,等候朱厌继续讲下去,朱厌笑了笑,继续道。

    “如今你左无极正是一日千里突飞猛进的时候,这么一点小小的不融洽,却能严重拖累你的修炼,助你突破凡人武道桎梏的时候有多猛,以后的影响就有多大!若有一天,你遇上必须不断提升此法而战的时刻,很可能耗尽元气力竭而亡,所以……”

    朱厌话语一顿,然后加重语气道。

    “我以为,如今你武道的根本,就是需要锤炼体魄!体魄愈强,强到如铁似刚,强到金刚不坏,那么就是一力降十会,任何问题都迎刃而解!”

    计缘皱起眉头。

    “金刚不坏?”

    “不错,金刚不坏,计先生应该明白,到了我这般境界,口中的金光不坏当然不会是某些修士口中的那种笑话,至刚至强体神不坏,才配得上这个称呼。”

    计缘摇了摇头。

    “这恐怕很难吧。”

    朱厌知道直接让左无极这样一个武者到达金刚不坏简直天方夜谭,自己刚才话说得满了,赶紧说道。

    “当然很难,甚至可能难以达到,但这就是一个目标,一个并非不可企及的目标,所谓武道,不就是化出一条开阔大道,令路上先驱之人奋勇直前吗?”

    “说是你左无极信得过我,就让我的妖元在你体内经脉过上几个轮回,感受你体魄变化。”

    计缘眯起了眼睛,这朱厌不可能真的对左无极全是善意,完全让左无极纳入其妖元是很危险的。

    如今左无极当然远远不可能抗衡朱厌,但武煞元罡之强也足以让朱厌妖元不能侵入,所以得主动配合才行。

    “计先生,左某信不过这妖怪。”

    “呵呵呵,能理解,但计先生就在边上,我怎么可能动什么手脚呢?”

    计缘眉头皱起。

    “用不着给我灌**汤,我自有办法,我们再换个地方就好了。”

    说着,计缘取出了一册《群鸟论》,也不多解释什么,轻叩书本,脆响间有黑白二气自书上弥漫而出,扭曲了周围一切的景物。

    朱厌心头一惊,下意识变得有些紧张,但看计缘并没有显露什么敌意,左无极也同样面露惊色,便强忍住暴起的冲动,甚至不去过分抗衡那种晕乎乎的感觉。

    片刻之后,周围的景色再次开始清晰起来,左无极和朱厌四顾周围,忽然发现自己已经离开了黎府,身处一片广阔的荒野,这让左无极和朱厌都面露惊色。

    这会计缘在化龙宴上施法将宾客们引入书中的事情还没有传到朱厌的耳中,加上地处荒野,所以他一时竟没有意识到实情。

    “计先生用的可是什么移形换位的挪移妙法?”

    周围根本不是什么幻境,可瞬间挪移到连夏雍京城都没了影子,也没有布置什么阵法,实在有些惊人,而左无极对这种仙法当然更不懂了,所以也根本不说什么。

    计缘不向朱厌解释现状,只是看向左无极道。

    “左大侠,此处远离黎府和夏雍朝京城,计某也会看着朱厌的,你放心让他查探。”

    左无极略一犹豫,还是点头回应道。

    “好,我信得过计先生,来吧。”

    朱厌强忍着狂喜,什么幻境和挪移都被抛到脑后,尽量维持着平静开口。

    “好,左大侠盘腿坐稳,闭目放开意念,就如同站在雨中放松一般。”

    左无极看了看计缘,后者点头之后,便照做了,一边的朱厌也看了计缘一眼,身上开始弥散出一阵阵烟雾般的妖气,这妖气在空中盘旋一阵之后,迅速从左无极眼耳口鼻等七窍位置汇入。

    计缘能感觉到左无极的体温忽高忽低,身上不断有妖气游走,但朱厌此刻也和左无极一样频频皱眉。

    良久之后,左无极忽然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并且身体某些窍穴的位置会忽然凝聚大量气血和妖气,随后再换一个地方,有三百多个穴位按照不同的先后顺序产生过变化。

    整整三十六个时辰之后,左无极已经汗流浃背,浑身如同刚从蒸笼中出来一般,不断冒着蒸汽,而朱厌也已经补充过多次妖气。

    ‘再演变几次,再窜动几条经络,马上就可以了,马上!’

    朱厌脸上的表情逐渐变得有些亢奋,计缘看着朱厌脸色的变化,心中念头一动,果断出手干涉,伸手以剑指在左无极额头一点。

    顿时左无极的额前灵光大盛,让左无极自己骤然清醒过来,武煞元罡盛起,气血罡煞如焰升腾,再加上计缘的法力如龙游走,瞬间将朱厌的妖气驱逐出左无极体内。

    朱厌和左无极也几乎在此刻同时睁开眼睛。

    “哼,妖怪,你对我做了什么?”

    朱厌脸上带着笑意,虽然被计缘干涉了,但三十六个时辰已经够久了,比他原本想象中的情况还好,他的一缕魂性已经潜藏在左无极经脉深处了,而且左无极的体魄经脉的状况,也如他想象中那么美妙,可以说潜力无限。

    “计先生,左大侠,何必这么急躁呢,左大侠,我此前根据不同顺序和节奏,有强有弱地撬动你的窍穴,那顺序和时机,你可还记得?”

    不等左无极回答,朱厌便继续说下去。

    “练武需进补,这一点你自己也有所领会,你除妖偶尔也吃妖肉就是这道理,此外最好再辅以各种灵草灵药,此外,除了体魄和经脉,需再结合对窍穴的锤炼,上映天星下合大地,虽艰难困苦不休,但终成大道,路途坎坷,但你左无极一定能行,必须能行!”

    左无极还在体会着此前窍穴变化的感受,听到朱厌的话,更是不住皱眉,不是听不懂,而是觉得这妖怪竟然莫名对他期待这么大。

    计缘淡淡的看向朱厌。

    “这就结束了?”

    “哈哈哈,远没这么简单,计先生如果信得过我,最好让我再好好指点一下左无极,嗯,最好我们三人再一起探讨,一次远远不够的!”

    计缘直接开口。

    “好!这次,你说什么时候结束,就什么时候结束。”

    朱厌大喜过望,计缘竟然还给他第二次机会?

    “好!这次我们不再盘坐,而是运起气血和武煞元罡,但要用武煞元罡原本的那种变化,而是跟着我的引导,演化新的变化!就怕左大侠承受不了那份苦楚!”

    “哼,少说废话,左某人还没有受不了的苦!”

    “好气魄!”

    朱厌大笑间,妖气疯狂涌现,再次汇入左无极体内……

    一天、两天、三天……十天、二十天、三十天……

    左无极的耐受力和可塑性之强,不断给朱厌带来惊喜,但渐渐的,朱厌也感觉到有些不对头了。

    为什么计缘看似很担忧,却要频频给他朱厌机会,他就算做得再隐蔽,演得再天衣无缝,一次两次三次可以,十次二十次三十次也行?而且还一起深入探讨武煞元罡的新变化和武道的开拓?

    不能够吧?

    现在朱厌的感觉就是,只要他愿意,不惜代价之下,已经有五成把握可以占据左无极的体魄了,只是左无极现在还太弱,并不是好时机。

    计缘一开始其实也是很紧张的,紧张的不是朱厌对左无极做出什么不可逆的事情,而是紧张被朱厌看穿他的游梦游界之法。

    不过三五十天过去了,朱厌虽然越来越疑神疑鬼,但心力全都集中在计缘和左无极身上,一次也没有怀疑过自己身处的世界其实是书中世界。

    甚至三人的身体和精神在某种程度上都算是各自心念化成的。

    这就让计缘放心了大半,果然化龙宴的事情还没传到这朱厌耳中,果然他还没能看穿,那就能拖多久是多久。

第904章 不能不除啊

    计缘的这种方式等于是让朱厌在自己骗自己,但除了能诓骗朱厌吗,同样也有弊端,那就是左无极的所有感受其实都是精神记忆,**回馈上面并无太多肌肉记忆,只是也并非没有作用,而是**的感受会慢很多,因为书中世界比外头快太多了。

    而且同时此刻的左无极,心神等于同时负担了精神和**,在接受计缘和朱厌的指导之下,消耗之大远远超出其身体能保持的平衡范围,或许会先撑不住。

    并且计缘从来都没有维持过这么久的游梦书中,又带朱厌这等凶物入内,施法的精细和心神的消耗同样十分恐怖。

    尽管看似有这么多的弊端,可计缘还是觉得很值得,现在就看左无极先撑不住还是朱厌先反应过来了。

    在第五十五天的时候,朱厌正在和左无极切磋打斗,双方动手快若残影,周围更是飞沙走石地裂树断。

    朱厌一边打着,一边也在认真观察着计缘,看了许久看不出破绽,但早已意识到肯定哪里出问题的他忽然隔开左无极的一掌,挥拳狠狠打向他胸口。

    “砰……”

    这一拳下去看似没有留手,左无极整个胸膛都塌陷下去,身体更是倒飞数百丈砸入远方的一个小土丘中,空中还残留着左无极喷出的血花。

    “朱厌,你干什么?”

    计缘怒不可遏的看着朱厌,手已经抓住了青藤剑,而朱厌同样瞪大眼睛,脸色难看地死死盯着计缘。

    “计缘,你动了什么手脚?”

    “计某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你好端端的,为什么对左无极下如此重手?”

    计缘也没有直接和朱厌动手,而是飞向了左无极所在的那个土丘,从中将左无极救出来,但此刻的左无极已经出气多进气少了。

    心神之力消耗严重的情况下,左无极此刻的体魄是远远不如正常水准的,而计缘又不能用法力帮他塑体,否则准被朱厌看破。

    朱厌也一瞬间来到左无极身边,愣愣看着他。

    “不,不可能!怎么会这样!他的身体怎么会虚弱成这样?不可能的,不可能的,他应该更强才对,应该更强才对啊!”

    才一拳而已,虽然这一拳很重,但是以左无极的武煞元罡境界,纵然会被打伤,绝不可能如现在这样濒死。

    计缘抬头怒视朱厌。

    “什么不可能?还不是因为你!计某开始就不该信你,以为你真能指点左无极武道之路,没想到你的所谓传授,竟然对其元气消耗如此之重,致使他虚弱如斯!”

    计缘怒骂间剑指一引,青藤剑立刻出鞘。

    “铮——”

    璀璨剑光一瞬间已经斩向朱厌,后者正在心惊呢,警觉剑光袭来,也猛然后退闪避,但剑光太快,只能暴起妖气硬抗。

    “轰……”

    地面出现一条又长又深的裂痕,而朱厌也因为抵挡这一剑被迫推开数百丈,虽双手开裂,但并未见到计缘追击。

    计缘身边,左无极正在不断咳血。

    “咳咳咳……噗……计先生,我,快要不行了……黎丰,不适合留在,留在夏雍,请,请您带他离开……我,我的死讯,还,还请先生告知我四位师父,和……和家族中人……”

    朱厌心头大急,一面见青藤剑横空指着他,不能轻易靠近,一面见左无极危在旦夕又十分心焦。

    “计缘,你快救他啊!你快救他啊——你不能看着他死啊——左无极,你不能死——你死了我怎么办——你……”

    朱厌的话到一半就卡住了,因为左无极双手已经垂落,气息也开始崩溃了,甚至神魂也是如此。

    计缘轻轻将左无极放在地上,然后慢慢站起身来,一抬手,青藤剑就飞到了他手中。

    “左无极乃是一代豪杰,更是人间武圣,今日竟死在你手,计某不能不为其报仇。”

    计缘的话语很平静,但其中的怒意如山一般沉重。

    “轰隆隆……”

    天空乌云密布,有阴雷响起。

    但此刻的朱厌身上同样妖气狂躁,所处之地仿佛站在一片熔岩之上,翻滚的热力令周围的空气都扭曲。

    “计缘,你最好告诉我你耍了什么花招,最好告诉我左无极其实无碍,否则今日一战不能避免,整个夏雍皇朝也得一起陪葬,南荒大山妖物也会倾巢而出,再现天禹洲之乱!”

    计缘冷声一句。

    “无需避免!”

    话音才落,计缘已然先一步动手,仙剑剑光直刺朱厌,双方解开第二战的帷幕,一时间风云色变,地动山摇……

    ……

    某一刻,计缘的客房内,左无极、朱厌和计缘同时睁开了眼睛。

    “我没死?”

    “嗯?”

    左无极和朱厌先后惊愕出声,后者转头看向左无极,愣愣感受着对方的气息,虽心神衰弱,但却好端端坐着,体魄强盛且健康。

    朱厌缓缓转头看向计缘,已经反应过来什么了,心中又是喜又是怒,显得极端复杂,表现在脸上则是咬牙切齿。

    “计缘……你……”

    计缘眼神淡漠地看着朱厌。

    “计某早知道你对左无极另有所图,不过是施法勾你露出马脚,我想你还是回你的南荒大山去吧。”

    朱厌深吸一口气,强忍着直接和计缘打一架的冲动,眯眼扫视计缘和精神萎靡的左无极。

    “哼,那就祝愿武圣大人武运亨通,武道有成了!告辞!”

    “不送。”

    朱厌咧了咧嘴,转身就打开计缘的房门,看到院中正好黎平带着黎丰匆匆来到这小院,定睛看看黎丰后,就又冷哼了一声。

    “哼!”

    “呃,朱仙长也在,若是……”

    黎平话没说完,朱厌已经一跃升空,离开了官邸,让黎平后半句话说不出口了。

    “仙人飞举之能到底是叫人羡慕啊……”

    黎平喃喃了一句,边上的黎丰就也嘀咕一句。

    “左大侠说武道也有踏天步,能踏雪无痕者,便能踏水如地也能踏天如地……”

    这踏天步算是左无极的一个设想,但已经步入实际研究阶段,只是不好控制而已,但黎丰就认为是左无极会的绝技。

    在父子两说话的时候,计缘也到了门口。

    “黎大人来此可是有事相告?”

    黎平视线略过眼前这个“眼生的先生”,直接看向其身后的左无极。

    “左大侠,还有这位先生,今晚府上设宴,专程招待二位,感谢二位对丰儿的照顾,还请二位务必赏脸前来。”

    黎丰也乖巧地躬身行礼。

    “还请左大侠和先生都来!”

    计缘便让开一步,左无极上前点头应下。

    “好,我们一定去。”

    “那就好,那黎某先不打扰了……”

    等两人走了,左无极就真的有些撑不住了,身子摇晃一下就靠在了门边。

    “计先生,看来朱厌那一拳并非毫无影响啊……”

    计缘笑了。

    “是啊,你该好好睡一觉了,嗯,先睡到一会吃晚饭吧,之后好好睡上一个月应该能恢复个大半。”

    “啊?”

    左无极愣了一下,而计缘的表情在此刻变得有些严肃。

    “此前在书中世界,我们探讨武道的成果,千万不要忘记,朱厌教的那些东西,你也要凭借自身真元之气重来一会,这回不会有人引导,但也会安全一些。”

    “嗯,无极明白!我先去休息一会。”

    ……

    在左无极回屋睡觉的时候,朱厌已经回到了借住的仙师府邸,心中依然怒气未消,但也还忍得住。

    朱厌本来就清楚想在计缘眼皮子地下得手几乎不可能,现在不过是回归现实罢了,而且这次并非没有收获,至少确认了左无极真的是他想要的人,更确认了对方体魄的潜力。

    只要左无极按照那段时间得出的结果打磨武道,其武道成就和体魄就都会稳步提升,也总会有他的影响在。

    长此以往,就算暂时没机会用妖元侵蚀他的身体,但左无极气数定然牵引着化为朱厌手中的一颗棋子,届时朱厌也能慢慢掌控左无极,这一点,计缘纵然修为再高,也是不能体会其中奥妙的,所以朱厌还真不急。

    “只是这计缘,不能不除啊!”

    ……

    计缘的屋舍内,同样心神消耗严重的计缘也盘腿在空置的蒲团上坐下,当然他的心神消耗再重,朱厌和左无极依然是看不出来的,毕竟他计某人的心神之力可以说冠绝天下,消耗严重也还比别人强。

    獬豸略显沙哑的声音此刻也传出袖内。

    “计缘,这朱厌,不能不除啊,他恐怕是想要锤炼左无极的体魄,日后借机夺其舍占其运啊!天下武运之魁首掌握在这样一个凶物手上,可不是开玩笑的。”

    “计某知道!”

    獬豸的话算是和计缘的猜测不谋而合,而听见计缘闭目这么说了一句,獬豸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

第905章 无师徒之名有师徒之实

    黎平官邸的晚宴对于计缘和左无极来说也就是一个过场,主要也是因为心中有事,虽然基本的礼貌有了,但也仅此而已了,黎平在晚宴上几次想要旁敲侧击地问点什么,但左无极困得要死,整个人都恍恍惚惚,自然时时无应答。

    不过黎平并不觉得这种反应是无礼,反而觉得确实是高人姿态,而且也听黎丰说过这武圣对这里的语言还有些不习惯,反倒是黎丰看出左无极有些不太对劲,而计缘全程只是自顾喝酒吃菜,也使眼色不让黎丰同他搭话,做了一个合格的陪衬。

    宴席一结束,左无极就回了房间倒头就睡,这次真的是昏睡了过去,整整一个月打雷都不醒,除非是有危险接近才会应激而醒了。

    在左无极昏睡的过程中,前半段一直在恢复精神,后半段则偶尔也会出现梦境,这梦境主要就是同计缘和朱厌一起探讨武道的过程,甚至身体上真气也会有不同程度的反应而游走。

    这一个月中,官邸的下人常常来看左无极,甚至黎平偶尔也亲自前来,但这左大侠都一直在“闭关”。

    不过即便如此,黎丰还是天天往这边院子里跑,就待在计缘身边看计缘写字和计缘说话什么的,就如同今日一样。

    “计先生,您怎么天天就写同一贴字啊,为什么反复涂抹?”

    黎丰坐在桌前,托着腮看着计缘又一次刷墨《剑意帖》,上头的小字这段时间也和黎丰一样没有支过声,全都处于一种闭关修行恢复的状态。

    “这些字会吃墨,就和你要吃饭长身体是一个道理。”

    “哦,那好的墨条是不是就是更好吃的饭菜?”

    计缘看了黎丰一眼,笑着点头。

    “孺子可教也!”

    黎丰便也露出笑容,转头看看对面左无极的屋子,依然房门紧闭。

    “计先生,左大侠什么时候出关啊,前面的那个架势才教了一遍呢,而且我爹也问了我好几次了,好像是皇上想要请左大侠进宫。”

    计缘将《剑意帖》上的最后一个字刷完墨,然后收起剑意帖放入袖中,抬头看向左无极的屋舍。

    “马上就醒了。”

    话音才落下没多久,对面屋里头的左无极就睁开了眼睛,他躺在床上深呼吸了许久,神志依然有些恍惚,不断回忆着梦境中的事情,好一会才坐起身来,双手一伸懒腰。

    “咯啦啦啦……”

    身上的筋骨一阵脆响,左无极也从床上站了起来,一个月前他本就是和衣而睡,所以现在也不用穿衣服。

    “呼……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总算感觉精神恢复得差不多了。”

    左无极左右挥了挥拳,引动一阵阵风声,然后道门前将门打开。

    “左大侠,您出关了?”

    黎丰兴奋地跑出计缘的房间冲到了左无极身旁,后者走出房门再次大大伸了个懒腰,呼吸着新鲜空气,觉得浑身就和卸下了万斤包袱一样轻松。

    “是啊,出关了!”

    说着,左无极拱手向对面的计缘行礼,而后者则法眼大开地打量着左无极。

    不论是仙人法力还是妖修的妖力,到达某种较高的境界的时候,气息和法度中只有真灵,所拥法力之流与自身极为密切,甚至是另一种层面的肢体和元气,内蕴灵息,可谓之真元之息。

    所以根据古时的一些流传,有时候会有人以真元代称精纯高深的法力灵韵,或者直接代称高人法力。

    而左无极的真气与武煞元罡早已相融相合,并且在此基础上真正贯通内外天地,虽不和仙修一般能引动天地之力为己用,但也使得武道一招一式暗合天地,在计缘看来也能称之为武道真元。

    而此刻计缘明显能察觉到,左无极的真元在自身各个窍穴中有规律的窜动或者停留,一些窍穴位置应该是会引发相当大的痛楚的,只是单看左无极在哪和兴奋的黎丰说笑的样子,看不出丝毫不适。

    这不是说左无极感觉不到痛,而是凭借惊人的毅力和耐受力,将一切痛楚压制在精神深处而不表露出来。

    在计缘全开的法眼中,左无极周身上下一些窍穴就像是天上的星辰一般,更是根据真元冲击的先后次序闪烁连接,能汇成各种如同星座图形,身上的气血也在这种情况下时而如猛兽流窜。

    左无极如今已经站在了武道的最前端,哪怕计缘和朱厌也不过只是从旁指点,所以此时的左无极哪怕已经算明确看到方向了,但前方只有目标并无道路,需要他自己披荆斩棘。

    这过程肯定不会轻松,伴随着种种坎坷,比如现在左无极的修行方式,有多少痛苦和错乱之处,都需要他这个先行者尝试出来,以后才能为后来者指点正确的道路。

    “左大侠,我爹让告诉您,皇上下旨请您入宫呢。”

    黎丰同左无极聊了许久这一个月的事情,也讲了自己没有懈怠基础修行,好一会才想起来似乎还有一件父亲交代的正事,将夏雍皇帝的旨意说了出来。

    左无极听过倒是觉得有些好笑。

    “我并非夏雍子民,又没有触犯这里的王法,凭什么这里的皇帝召见我,我就得进宫去见他?”

    黎丰顿时觉得十分有道理。

    “就是说嘛,又不是大贞皇帝召见。”

    左无极脸色稍显尴尬地补充一句。

    “大贞皇帝召我,我也未必会去的。”

    黎丰便立刻改换脸色。

    “就是说嘛,皇帝召见为什么要去?”

    这一幕看得计缘“嗤”得一声就笑了出来,这两人凑一起还真是有趣,他正笑着,那边院门处,黎平正好匆匆赶来。

    院外一直有下人守着,左无极苏醒的动静大家都知道了,自然有人赶紧去通知黎平,后者正好在官邸内,自然第一时间放下手头的事情赶了过来。

    “恭喜左大侠出关!”

    黎平一边行礼一边接近,脸上表情看起来十分真诚,左无极也拱手回礼,连道“黎大人客气”。

    “呃,丰儿,和左大侠说了没?”

    黎平看向一边的黎丰,后者顿时又改了脸色,十分乖巧地回答。

    “说了爹爹,刚说的……”

    黎平点点头,维持着拱手礼节到了左无极近处。

    “左大侠,您如今名震天下,陛下从唐仙师那听说了您在我府上,便召我询问此事,黎平不敢隐瞒,得知武圣在此,陛下十分欣喜,遂下旨希望武圣大人能入宫一趟,您放心,并不是招您为官什么的,而是……”

    黎平一五一十讲了心中准备好的话,简直纯粹就是夏雍王朝送给左无极的各种福利,非但送钱送粮,还送地送人,甚至愿意帮他在什么名山或者名城开辟武道道场,总之就是各种好处。

    左无极点了点头。

    “还望黎大人转告贵朝皇上,左某十分荣幸他这份欣赏,但左某不过一个江湖莽夫,上不得大雅之堂,就不去金殿里头叨扰了。”

    黎平正想说什么,左无极就抬起了手然后继续说下去。

    “还有,贵公子黎丰甚合我的脾气,我希望带他在身边习武,不知黎大人意下如何?”

    虽然黎丰想拜计缘为师,但与左无极无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实,左无极已经下定决心了。

    一边的黎丰面露欣喜,只是强忍着不笑出声,他已经能想象出各种好玩和新奇的事物了,关键是能摆脱一切他讨厌的人和事。

    “呃,不知武圣大人要带丰儿去哪?”

    左无极如实相告。

    “并无固定目标,只是习武修行,什么地方合适就会去哪,或许会走遍天下。”

    黎平愣了下,几息之后又问了一句。

    “左大侠,您有几个徒弟?”

    “尚无一个。”

    听到左无极这么说,黎平又是欣喜又是犹豫,看着黎丰似乎很期待的眼神,最终一咬牙点头道。

    “武圣大人看得上丰儿,让他跟随武圣大人行走天下学习武艺,是丰儿也是我黎家的福分,黎平焉能不同意!”

    “太好咯——太好咯,我能出去玩了!”

    黎丰顿时高兴得跳起来,而黎平则是既有高兴又有惆怅,既惆怅黎丰尚小就要离家,又惆怅怎么和皇上交代,反倒是唐仙长那会好说一些,因为皇上此前也希望黎丰能拜武圣为师,可以说是君命不能不从。

    ……

    下午,夏雍皇宫御书房内,独自进宫的黎平和几位大臣和仙师站在御案面前。

    “什么?那左无极竟然不肯来见朕?你没有说清楚吗?”

    夏雍皇帝看起来脸色红润年富力强,听闻左无极拒绝入宫,顿时面露不满。

    “呃,陛下,微臣把能说的都说了,但那左武圣反应平平,显然对这些身外之物根本兴趣不大啊。”

    皇帝眉头皱起,看向一边的摩云老僧。

    “国师,可有良策?”

    摩云老和尚也是眉头紧锁。

    “陛下,左武圣终究是武者,不愿拘束自身。”

    “朕可丝毫没有约束他的意思,见一见朕,谢个恩,他就能得到想要的一切!”

    一边的有仙师微微摇头,直接开口道。

    “陛下,你所言的一切,显然并没有左武圣想要的。”

    “那他想要什么?”

    皇帝这一问,就没有人说话了,几位仙师似乎并不想和皇帝谈这种超凡的话题,就连摩云老僧也只是低声念诵佛号,黎平犹豫一下才开口道。

    “微臣和左武圣多聊过一些,其人所追求的,可能只是武道的突破,追求挑战自身的极限。”

    一边的唐仙师眼神略有闪烁,看了一眼边上的朱厌,见对方点头,犹豫一下后忽然道。

    “不若这样,以黎丰还小为由,要留黎丰在京城,那左无极不是要收他为徒吗,不让黎丰走,他就只能留下。”

    黎平心头一惊。

    “不可啊,如左武圣这般人物,真若如此,恐怕会直接自己离去,黎丰拜师的机会也就没了。”

    “这样便自己离去,是否并不是诚心收徒呢?”

    朱厌也在此刻开口这么说了一句,唐仙师是不想错失黎丰,而朱厌是不想让左无极离开。

    另有仙师也附和道:

    “不错,我等仙道中人若收徒,定然先考其心志,再寻缘法完满。”

    黎平看看他们,再看看皇上的脸色,心中暗道不好,只能救助地看向国师,还好摩云老僧帮他说话了。

    “善哉大明王佛,陛下,黎大人说得有理,黎丰能拜武圣为师,并且还是武圣首徒,定能占相当一部分武道气运,且黎丰家人父母也皆在此地,正如那大贞敢宣称文武二圣皆在大贞,黎丰也始终是我夏雍朝人……陛下,若真的强留黎丰,如果有个万一,那就什么都没了!”

    摩云老僧在夏雍朝拥有举足轻重的地位,更是看着皇帝长大的,一听他这么说,皇帝就慎重思考了一下,也点点头道。

    “国师考虑的还是更周全一些……”

    ……

    出御书房的时候,黎平是连连向摩云老僧致谢,而另一边的几位仙师则频频摇头,朱厌看向摩云老僧的眼神更是意味深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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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6章 这次不仓促了(新年求月票!)

    黎平从皇宫回来的时候,当然不可能向左无极提及皇宫内的争执,只是尽量说好话,表明皇帝知道了左无极的意思,也没有强求什么,但也在话里话外的引申意义中提了一下御书房中其他仙师似乎有些微词。

    左无极和计缘听得出,这会黎平反倒是希望左无极早点带着黎丰离开了,哪怕是先回老家葵南也好。

    不过很显然,计缘暂时还不会离开,也不会让左无极和黎丰直接走,因为朱厌还虎视眈眈的在这京城里呢,似乎还和朝中其他仙师有点异乎寻常的关系。

    在黎平离开后,左无极依然带着黎丰练武,而计缘则站在屋中书桌前不断挥笔于纸上,同时一心二用思考着事情。

    如果朱厌是突然来到京城的,又是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和那唐仙师表现得如同多年好友那样呢,甚至能一同进皇宫。

    南荒大山和正道之间是有一种不成文的默契和规矩在的,双方多年以来算得上是互不侵犯,至少大规模的侵犯是没有的,而同南荒大山交流较为密切的仙门也不是没有。

    虽然朱厌此前的表现戾气很重,给计缘的感觉似乎有些莽撞,可并不代表他没有智慧,如果真的是个执棋者的化身,那更要考虑他的棋子有多少,又在何处。

    “假若朱厌当初也争得部分天地之道,那么如果他死了,他道演之下所生的缘法和取得这份缘法的众生又会如何?”

    计缘这么低语一句,话意指代执棋和棋子,只是说法不同,良久之后獬豸沙哑的声音响起。

    “这京城中的朱厌不过是化身,他真身困在荒域之中,也杀不了他,但他如今的化身一定耗费了他大量的真元和精力,若是毁去,一定元气大伤,短期内很难再对这方天地有太多影响。”

    “也是。”

    计缘点了点头,朱厌乃上古有数的凶兽,想要真正将其诛杀何其不易。

    “计缘,我们可以试试过两天让左无极直接离开这里,那朱厌说不定会去追……”

    “不妥,他未必就会上当,而且此举也过于冒险,我若让左无极离去,定然会让朱厌无法算到他们在哪。不过朱厌却不知道我不会这么做,在他眼中,左无极和黎丰很快就要离开了,就算他自视甚高,可定然没有完全把握认为自己能在我的干扰下找到离去的左无极。”

    獬豸沉默一会,嗓音沙哑道。

    “有道理……你有计策了?”

    计缘慢慢抬起头,一双苍目并无焦距,仿佛看向极远方。

    “先不提左无极,计某来做个假设,如果这朱厌对夏雍王朝本身也有想法,同那几个仙门之间也有非同一般的关系,对他来说最碍事的是谁?”

    这会獬豸回答得很快。

    “那不就是你嘛?”

    计缘语气一顿,无奈道。

    “排除我呢?”

    “那应该就是摩云那小和尚了,佛家在夏雍朝的影响力还是很大的,而这摩云小和尚更是有着举足轻重的影响。”

    “不错!”

    桌面的画纸上是一片漆黑,唯一显眼的就是一**放光明的月亮,其上隐约有一只三足蟾蜍的虚影时隐时现。

    ……

    当晚,夜深人静之时,皇宫佛塔内外也一片安静,佛塔里仅有的几个和尚都已经睡去,只有普惠和尚依然站在佛塔外头默默念经,而摩云老僧则依然在三楼禅房内禅坐。

    时至子时,打更的锣梆声才过去没多久,普惠和尚停下了经文,抬头看向天空,此时有一片阴云正遮蔽明月。

    ‘今夜乃月华大盛之日,为钟灵之夜,天时当是无云才对!’

    普惠和尚皱起眉头,看了一眼佛塔上头,才低下头继续念经,不过经文已经从之前的《静心禅经》改为怒目明王的《大摩金经》。

    远处的高天之上,朱厌也抬头看着渐渐被乌云遮蔽的明月,口中冷哼一声。

    “死蟾蜍……”

    乌云遮蔽明月,朱厌也低下头看向皇宫内的佛塔,摸了摸下巴上坚硬的短须,脸上露出笑容,一只手往耳后一抓,抓出一根闪烁着灵光的毫毛,然后轻轻往佛塔方向一吹。

    “呼……呼……”

    那一阵风送着毫毛飞向佛塔。

    佛塔三层的禅房内,摩云老僧正闭目定坐,禅房墙边和摩云老僧前头都有好几排蜡烛,而烛火却忽然在此刻摇曳起来。

    摩云老僧一下睁开眼睛,皱眉看向四周,门窗不开,却有一股风在乱窜。

    “哪里来的邪风,孽障,休要扰我佛门清净之地!”

    老和尚这句话前面的话音还不轻不重,后面的几个字已经如雷炸响,并且只在这禅房内回荡,令这些烛台都轻微晃动不已,那股邪风更是直接消弭无形。

    看到烛火又平静下来,摩云和尚面露思索,拨动手中念珠却算不到什么前因后果。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

    一个声音极有磁性的妖异声音在摩云和尚的心底响起,令后者悚然一惊。

    “谁?是谁扰我清静?”

    ‘谁?你说是谁,我是你的心魔啊~摩云……我知道你心底深藏的**,我知道你的所有底细……哈哈哈哈哈……’

    这声音仔细听来,竟然和摩云有九分相似,只是剩下一分极为妖异邪魅。

    摩云老僧眼中显现佛光,扫视室内各处。

    “哼,一派胡言,孽障,你再不现身,老衲就不客气了!”

    ‘什么不客气啊,你还能对自己不客气吗,我就是你,你就是我~你忘了你为什么出家?你忘了你出家之后又做过什么?’

    这种叩心问话是很有门道的,也是很危险很歹毒的一种动摇人心的方法,摩云听到这魔音的时候已经知道厉害,立刻开始盘坐念经,这绝对是天魔手段。

    ‘哈哈哈哈哈……念经念经,佛门明王也救不了你的……你好好想想……’

    心中的一些事物被不断放大,人有时候越是不去想什么,越是想要忘记什么,这件事就越会浮现而出,哪怕是摩云和尚这等高僧,在朱厌这样的外力影响下也定神不了多久,一些零碎的思绪在脑中滋生。

    少年时的一些画面快速闪过,年轻时的一些歧念也不断闪过,令摩云和尚额头见汗,念经声也越来越大声。

    “普惠——普惠——”

    大喊几声自己的徒弟,却并无人应答。

    佛塔上空,朱厌再次笑了,伸手往皇宫某处一招,又招来一阵微风,紧接着将这一阵风甩入佛塔内。

    摩云和尚此刻自知纠缠自己的外魔非同小可,已然取出了自己一件件法器,其中有两尊白玉雕塑而成的明王法像,一尊八臂怒目,一尊睡卧垂目。

    “善哉大明王佛,弟子摩云,今日遭遇逢魔之刻,恭请我佛明王**降临——降临——临——”

    隆隆隆隆隆……

    摩云声音如雷,震得整座佛塔都在颤动。

    佛塔上瓦砾抖动,但佛塔下的普惠和尚却自顾念经,仿佛没有察觉到什么一样,不只是他,佛塔外围的皇宫侍卫和太监宫女同样如此。

    “哼哼,明王?”

    朱厌在高空冷笑一声,而佛塔内的那个富含磁性的声音再次响起。

    ‘你求不来明王**的,你心中满是污秽和邪念,如何能让明王法驾呢,你看那边,还说你是清净的出家人?’

    明明无人指向,但摩云老僧却好似知道什么一般,直接看向一处。

    “啊?李皇后?王贵妃?哎呀!”

    摩云和尚只是瞥了一眼就赶紧转过头去,因为两个妙龄妃子几乎一丝不挂地躺在他日常休息的铺盖上,并且二者浑身雪白的肌肤此刻泛着潮红,相互拥抱纠缠着扭动在一起,口中更发出阵阵呻吟。

    “大师,国师……”

    “国师,你快来……”

    两个妃子发出的声音都带着颤抖,听得摩云老僧既是怒不可遏又是汗毛倒立。

    “孽障,你敢坏我清誉,敢坏皇家清誉——”

    同时刻,佛塔外围宫殿中一个持灯太监经过佛塔附近,看向那边震动中的佛塔抬起了头,竟然是计缘的样子。

    “没想到不是用强力,而是用这种阴招!”

    “呵呵呵,不得不说,这很管用不是吗?甚至不用管别人信不信!”

    獬豸带着笑意的话也在计缘耳边响起。

    “是啊,如果计某不在的话确实如此!”

    ……

    佛塔上,怒意满面的佛印老僧却叹了口气,好似认命般安静了下来,面颊依然见汗,却慢慢走到了窗前,将窗户打开,抬头看向天空。

    “善哉,大明王佛!老衲的心魔可在天上?”

    朱厌此刻看到了摩云老僧看过来的眼神,心头一惊,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这一刻,天罡却忽然开始有变化,仿佛一下子天就压了下来,让朱厌下意识抬头看去。

    “什么?天是假的!”

    视线中的天空轮廓仿佛能看到边角,但这边角正在不断往四面八方延伸,若有高人此刻能在相当的高度俯瞰夏雍京城,就会发现有一张巨大的画正在不断延展,只是这画明显是背面,看不到正面是什么,但上头却布满了灵光闪烁的大字,仅仅一瞬就已经覆盖了夏雍京城。

    而这一刻,地上穿着太监服的计缘,手中也已经出现了一幅画卷,右手微微一抖,这画卷就从地面被计缘抖出,仿佛无视各种建筑,化为一片虚实结合的画卷,同样也在不断变大,一瞬间已经到达视线所及之处。

    “上次布阵仓促,这次专程准备了一个多月就不会了!”

    计缘笑语间,一切变化就已经形成,快到令朱厌都反应不及,或者说反应过来了,却没能第一时间做出立刻逃走的正确判断,因为他自视太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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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7章 四极锋芒,剑阵绝天

    计缘在地面铺开的图画是一片漆黑,看起来并无任何图案,只是将所有皇宫和城池建筑全都吞没,而头顶的那幅画,除了夜空,就只有显眼的明月。

    至此,除了那座佛塔仿佛还在天地两画之间,夏雍皇城的一切事物都好似顷刻之间全都消失了。

    但朱厌对此好似毫无反应,面露惊色地看着下方还穿着太监服的计缘,这眼神好似第一次认识计缘一般。

    “你……”

    计缘抬头直面朱厌的眼神,淡淡道。

    “计某就知道画了这个月亮,你就从心里上很难辨别出上头那幅夜空图。”

    像朱厌这种凶物,哪怕表面上看起来很莽夫,但计缘可不会认为对方真的是莽夫,提前布置好的圈套很难让对方直接中招。

    为什么这次朱厌这么久都没察觉到异常,只是在计缘出现并补上死角才反应过来呢,究其根本还是在那个月亮上。

    计缘的丹青足以以假乱真,加上天地化生之法,虽然神妙,但计缘觉得能骗他人未必能骗朱厌,可这个月亮计缘却画出了一丝银蟾的感觉。

    在朱厌认知中,计缘虽然道行很不错,但终究是没见过上古风貌,没见过天地真正色彩的小辈,但此刻他意识到,或许对于计缘的认知一开始就是错的。

    “你,知道那只银蟾?计缘,你根本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可你为什么修的是当今仙道,还到达了此等境界?”

    上古确实也有仙道这种说法,但上古之仙和如今仙道可以说本质上截然不同,法力什么的叫法虽然也有,但上古生灵先天强大,上古仙道也是一种自身之道,不是从人修到仙,而是本身为仙而修,甚至有些类似神兽凶兽之流的修行。

    这种差别之大,就好似凶兽神兽之流相互看到就能明白生命层次上的不同,可计缘给朱厌的感觉一直就是现世仙人,连仙灵之气也是现世仙道的飘逸感觉,而非上古仙气的厚重。

    可今夜计缘竟然直接画出月蟾虚相将朱厌骗过,再怎么不可置信也指向一种最大的可能,那就是计缘本身就知道月亮代表什么,还能借此一点设局下套。

    对于朱厌震惊中的提问,计缘当然明白其意,但他也没有想要和朱厌解释得多清楚,什么当今仙道过去仙道,所谓仙人在计缘心中一直就只有一种美好的愿景。

    而且实际上,上古所谓仙道,在计缘看来其实更像是先天神灵罢了。

    “多余的话,计某并不想多说什么,既然你并未逃离,那么也省得计某多费力了!”

    计缘知道朱厌上回肯定也没能发挥出全力,但他计某人也不是没有后手。

    “等等,计缘!你我之间的冲突完全是误会,既然你亦是源流上古,那么我们完全可以合作,这天地之秘不用我说,想来你也知道一些的,你现世的仙道已经登峰造极,完全可以把左无极让给我,将来你我结成同盟,应对一切变故定是稳操胜券!”

    朱厌语速很快,见计缘什么话都没说,更是快速补充道。

    “计缘,你以为封闭天地,就能用三昧真火烧死我吗?你以为这次那金色小绳还捆得住我吗?你以为你的仙剑真的杀得了我吗?你我死斗并无半点益处!我朱厌执掌部分天衍之道,掌握天地大变之中的一线生机,远比其余苏醒的庸俗之辈更强,与我合作,谋求天道本源和超脱根本,难道不是最重要的吗?”

    见计缘始终不为所动,甚至一直以淡漠的眼神看着朱厌自己,好似有一种无声的嘲讽,朱厌的脸色也变得狰狞起来。

    朱厌的余光扫视周围,他知道在他说话的时候,天地两幅画都在不断延展,但那又如何,只要那金色绳索没能出其不意地将自己捆住,那他就有自信能以力破巧脱困而出。

    “不识好歹,那为表诚意,等我将你击败,将你小命掐在手中的时候再和你好好说!”

    话音还没落,朱厌的身躯已然急速膨胀,那六层佛塔在他身旁顿时变得好似玩具一般渺小,妖气如同火焰升腾,缠绕着一头满身白毛的凶猿。

    “吼——计缘,事态轻重你真的分不清吗?”

    巨猿的声音好似雷霆天威,震动得天地之间隆隆作响,而地上的计缘这时候终于开口了。

    “你说的那些重不重要计某并不关心,计某只知道,你不能活着,对计某很重要!”

    随着计缘话音一起出现的,是天地之间不断浮现了一个个闪烁着灵光的文字,分部在天地四极各处,那蕴含充沛月华的月光和星光熠熠中的星辉,全都化为一股股锋锐的剑意,而一柄剑意惊人的青藤剑也夜空中浮现而出,光辉之盛盖过星月,正是仙剑清影。

    “叫你领教一下计某这还未完善的剑阵。”

    “哈哈哈哈……还未完善也敢拿出来献丑,我先毁了你这大阵!”

    朱厌大声嘲笑,手中托举出两座大山的虚影,一座红一座绿,猛然朝着天空银月方向投掷而去,那里最像是这封闭大阵的阵眼。

    只是两座大山投出去,却一直急速远去变得越来越小,仿佛天空的距离真的没有尽头一般,根本等不到朱厌想象中的任何反应。

    “此阵,杀你足矣!”

    计缘剑指往巨大的朱厌一点,四极各方的字灵华光大放,无穷剑意好似星辉如雨而落,所有星辰,整个天空,都因为剑气而显得云山雾绕恍若蜃景,而在这种情况下,青藤剑汇聚天势,化为一条璀璨的流光落下。

    剑光来得极快,哪怕朱厌反应已经很快,但依然被剑光从肩头划过后背,同一个瞬间就皮开肉绽,更有一股刺骨的锋锐侵蚀身躯。

    唰——

    剑光又一次一闪而过,明明前一刻仙剑才没入地面,这一刻却是从远方横斩,在朱厌腰间留下一道难以弥合的口子。

    唰唰唰唰……

    朱厌身上不断浮现伤口,这不是简单的剑光剑气击伤,每一道都是被仙剑刺过割裂的。

    “砰砰砰砰……”“轰隆隆……轰隆……”

    朱厌不断捶打自己周身各处,每捶打一下,就如同天雷炸响,身上不断有各种气息交替闪烁,令一身猿皮猿毛汇聚起胶质一般的可怕妖气,更是隐隐能看出那金辉轮廓的骨骼。

    可即便如此,却根本碰不到仙剑,更挡不住仙剑的锋锐,每次感受到仙剑存在就必然添了伤口,一股周身都要被割裂的痛苦感正在不断攀升,又感到锋锐的气机不断锁定自身。

    青藤剑仿佛无视一切方向变化,剑光闪过即刻消失,再次浮现已经又是一道剑光落在朱厌身上,各方字灵不断挪移变化,青藤剑也不断字灵闪现方位显形,就好似不断折叠了空间距离。

    “计缘,你用这些雕虫小技,是杀不了我的——岳碎——”

    朱厌怒极反笑,背后浮现了一座座山形虚影,又迅速化为实质,在下一刻被朱厌直接挥拳或者挥掌打碎。

    “轰隆……”“轰隆……”

    无数弥漫着烈焰燃烧般妖气的巨石射向四面八方,小一些的直接在半途爆炸,大一些的撞上各方剑气剑意乃至漆黑一片的大地,更撞向四极和天宇,爆出如同天劫落雷一样可怕的动静。

    一座山岳被击碎,就立刻有另一座出现,碎裂的巨石还不断被朱厌拳掌扫过或者投掷,简直如同巨大的陨石轰击天地。

    计缘和那佛塔就像是屹立在这片天地之外一样,天本地裂也动摇不了他们,但朱厌夸张的攻势令“天地”都摇摇欲坠,他知道显露在外的计缘是假,真正的计缘一定也在其中,或者破阵,或者解决布阵之人。

    计缘的法力犹如江河决堤般不断倾斜而出,同时刻又有密密麻麻的法钱不断浮现在计缘身前,并且在下一个刹那化为灰烬消散,所有法力全都支撑着天地,也支撑着计缘掐诀变阵。

    计缘如今本身已经并不缺法力,但一瞬间耗尽多年来积攒的绝大部分法钱,就好似有好几个计缘一起倾力施法。

    四极和天宇各方的字灵全都弥漫着恐怖的剑意,而这天地间越来越盛的剑意还在不断向着字灵汇聚,剑意帖上本只有百多个小字,而此刻天地各方的字灵就如同无尽剑气一样,简直无穷无尽,其中最多的就是那“剑”、“杀”、“斩”、“诛”等字。

    随着计缘的剑诀变化越来越盛,剑意剑气也凝聚到重化星月的地步,这一刻,所有字灵仿佛在虚虚实实之间全都化为了青藤剑,相继缓缓转向,将剑尖对向大阵中心的朱厌。

    也是这一刻,剑未及身,朱厌就好似已经感受到了万剑穿身的感觉,那种极度痛苦和撕裂感已然近乎实质,就好似提前体会到了自己几息之后的下场。

    同样是这一刻,巨大朱厌疯狂打碎数十座大山,将所见之处化为一片炼狱,而自己则“砰……”的一声,直接消解在空中。

    无尽的血肉,无数的毫毛都飞出,化为无数个朱厌奔向四方,各个脸色狰狞,各个妖气冲天,有的手握山峦迎向各方剑光,有的飞天遁地而走,更有相当数量冲向大地一角,那里,计缘施法的气息终于被朱厌发现。

    天崩地裂之中,天地之间被一片璀璨剑光所笼罩……

第908章 大恐怖

    朱厌不愧是上古之时都排的上号的凶兽,哪怕如今并非真身,但在这绝境一刻,依然爆发出可怕的威势,化身千万抗衡剑阵之威。

    但如今的朱厌即便有一身铜皮铁骨,但距离金刚不坏还差太远了,不可能无视仙剑的伤害,更不用说在剑阵加持下的仙剑锋芒了。

    一个个凶兽朱厌都被数不尽的剑光绞杀,割皮、削肉、斩筋、剔骨……

    一旦有支撑时间较为久的朱厌妖身,立刻就会引来更多剑光加身,好似无数把青藤仙剑闪现斩落,妖气和血肉几乎同剑气和剑意交织在一起。

    在剑阵这种绝天灭地的可怕威能之下,朱厌根本还没够到计缘,被迫只能竭力自保。

    这其中,有一个朱厌身上的妖气和剑阵中的剑气同样璀璨,虽不断被仙剑割得皮开肉绽,但却始终屹立不倒,哪怕在这种时刻,也不断咆哮着攻击往来剑体。

    “吼——”

    “砰砰砰砰砰……”

    朱厌每受一次伤,身上的妖气居然会更加剧烈一分,无尽的元气和生机在此刻朱厌的妖躯中翻腾而起,每一次受伤都会在极快的速度内愈合,虽然根本不如受伤的速度快,但愈合的速度也在不断加快。

    这种愈合根本无法完全消弭留在妖躯身上的剑意和剑气,但朱厌仿佛任由这些剑气在体内左突右撞,用超乎想象的生命力硬抗这一切。

    朱厌身上所有能拿出来的宝物已经全都祭出,有的还在竭力为主人抵挡剑阵锋芒,有的早已经彻底损毁被剑阵锋芒搅碎。

    而只有在真的快要承受不住了,朱厌才会不惜一切,竭力击碎一座山岳虚影,制造出一阵威能同样恐怖的爆炸,或者直接用点爆一件宝物带来冲击,以此抵消部分剑阵威能,为自己赢得哪怕那短短一瞬的喘息之机来调整身体。

    “嗬,吼——计缘,你杀不了我的——杀不了的——”

    朱厌血肉翻滚的面部显得狰狞又恐怖,一双眼睛怒视计缘真身所在的方向,口中发出沙哑但令人惊悚的大吼。

    “噗噗……”

    但下一刻,不知道多少柄仙剑划过,朱厌双目顿时炸裂。

    “呃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朱厌惨叫中捂住双目,一些妖血迸射之后想要飞回却在一瞬间被剑光搅碎,但朱厌却还在笑,既是惨笑又好似讥笑,仿佛对自身此刻的惨状浑不在意。

    计缘知道,朱厌这是在压榨他自己的极限,从体魄到神魂,从妖元到生命力,从珍藏到自身的本源之力等一切的极限。

    “呜啊——计缘,我不会放过你的,我不会放过你的——”

    朱厌此刻已经完全疯狂了,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抗得过去,什么左无极,什么黎丰,什么天地之道,什么执棋破天,他现在已经被无尽怒意所笼罩,想的只有一件事。

    ‘我朱厌,势必诛杀计缘!’

    计缘在此前已经将朱厌摆到了非常非常高的高度,可如今朱厌的这份承受力和可怕的生命力,依然是完完全全超乎了计缘的想象。

    但计缘从降临这个世界开始,就时常面对强于自己的事物,一次次崩塌世界观的同时,更无时无刻没有被天地劫数的压力所笼罩,承受压力已经是计缘的本能,保持冷静已经是计缘的本色,如今更是看淡自身而重天地众生。

    计缘根本没有思考什么朱厌能撑住的可能,更没有去思考什么自己迎来的后果,甚至他此刻竟然都已经不再思考正在对敌这件事,反倒是借此机会思考着剑阵的完善。

    哪怕字灵和青藤剑多年来朝夕相处,二者更是同出一源,但毕竟剑阵的设想和衍化并不久远,要推衍剑阵,有什么样的机会能比得上此刻?

    计缘好似化身为二,真身所立之处,他不断催动法力,不断主持剑阵绞杀朱厌,而在真身之外,天地法相仿佛一个旁观者,屹立在这一片天地之间,看着计缘冷静应对,看着朱厌戾气冲天。

    渐渐的,天地之间已经没有任何其他色彩,除了朱厌蕴含生命力的赤红妖气,剩下的就是剑阵带来的无尽寂灭锋芒。

    而在这一片苍白的寂灭之中,居然开始衍化出某一些新的色彩,大地上仿若出现了生机,天空中仿若出现了流动的霞光……

    这种生机和朱厌那暴躁且充满戾气的生机不同,显得很柔和,这种霞光和朱厌赤红夸张的妖气不同,显得很灵动,很多色彩甚至和朱厌此刻的变化相似,却又截然不同,而更多色彩是朱厌没有的……

    青色婉转,绿意盎然,红艳似火,白虹日月……

    种种变化同样自四极开始,向中间演变,所过之处并无什么璀璨的光辉,好似一道道绝美色彩,时而单独为雾,时而汇聚为流动的彩虹……

    大地的一片漆黑也是画卷构成,但这幅画其实不是计缘画出来的,其真正的本体,竟然是獬豸画卷,只不过被计缘粉饰过而已。

    自讨论朱厌可能采取的行动到如何设套,再到将朱厌捆在陷阱之中,以及之后计缘和朱厌的应变,一切的一切,獬豸都看在眼里。

    但此时此刻,獬豸只觉得心惊的同时更加心悸,自上古而至今日,獬豸从来没觉得什么东西对他来说是可怕和胆寒的,哪怕曾经面对号称妖皇的大金乌,虽实力对比悬殊异常,但左右不过一败或者一死。

    可是此刻,獬豸心悸了,或者真正感受到了什么叫做惧怕,他惧怕的并非在此等绝境下骇人心魄的朱厌,反而是一直温文尔雅,相信真善又奉行自身仙道的计缘。

    都到了这种时候了,计缘竟然还能推衍剑阵,更是令剑阵在这极短的时间内衍化出可能正常情况下百年千年都不能有的变化……

    这是何等的令人敬佩,又是何等的令人生畏,獬豸看着计缘简直有种汗毛倒立的感觉,仿若浑身过电。

    计缘本身对獬豸是没有敌意的,獬豸也感受不到敌意,外界虽然剑意冲云霄,但也不是针对獬豸的。

    獬豸之怕,敬畏的是计缘向道悟道之心,敬畏的是计缘对道的领悟和变化,简直好似敬畏天地规则本身。

    一片寂灭的剑阵之中,种种色彩的变化愈发随意无常,朱厌的咆哮声已经显得有些歇斯底里,他虽然疯狂了,但不代表丧失了理智,一种更可怕的感觉正在接近,这一点他心中已经十分清楚。

    但朱厌双目已瞎,哪怕恢复也会立刻爆开,其他五感也同样形同虚设,仅有第六感让他明白绝域将临,只能不断以吼叫怒骂宣泄恐惧,不断催动威能更大的妖法妄图抗衡。

    只是在此刻,计缘一口绵长的气息在此刻缓缓吐出,剑阵中的一切杀意都在缓缓褪去,一切色彩也在慢慢消散,先是重新回归寂灭和苍白,然后就连剑意和剑气都开始变弱。

    “嗬……嗬……嗬……嗬……”

    朱厌沙哑地喘息着,不见完整面目的脸上咧开血肉模糊的大嘴。

    “嗬嗬嗬嗬……哈哈哈哈哈——计缘,你撑不住了!哈哈哈哈——”

    朱厌以沙哑的声音狂笑起来,妖气猛然间暴涨一大截,身躯不断延展,血肉不断恢复,仿佛此前的一切攻击对他全无影响,就连一对眼睛也在慢慢恢复,对上了远处计缘的一双苍目。

    这一刻,劫后余生狂喜之中的朱厌却是一愣,计缘太冷静了,他确实能感觉到计缘元气大损,但那一双苍目永远如古井无波,此时却好似带着嘲讽。

    “做到这样够了吧?”

    淡淡的声音从计缘口中响起,仿佛在询问着谁。

    朱厌知道计缘绝不可能是在问他,计缘也从来没用这么缓和的语气和他说过话。

    ‘谁?难道还有谁在?’

    “呵呵呵……够了!”

    沙哑中带着狞笑的声音突然从脚下传来,朱厌悚然低头,却见一片漆黑的大地此时已经化为白卷,有一只狰狞的巨兽匍匐其上……

    “獬豸?是你!”

    朱厌的怒吼声中,獬豸的声音也响彻天地。

    “现在才发现,晚了!”

    烟絮般的妖气不知何时已经笼罩天地,原来那一片漆黑竟然就是源自于此,而现在早已化入阵中。

    画卷上的一只獬豸在朱厌剧烈的反应之中,迎着强烈的妖气从画卷上一跃而出,扑向了朱厌。

    计缘已经将朱厌几度逼入绝境,更是削弱至此,若是这样他獬豸还不能成功,那不如拿块豆腐撞死算了。

第909章 止于画,归于墨

    在看到獬豸的这一刻,朱厌全都“想通了”:

    朱厌知道自己对计缘的判断没有错,计缘确实是这个时代的仙人,只不过绝对是这其中最最精才艳绝的天人。

    之所以计缘能抓住他朱厌的脉络,之所以能画出那一幅假的天空和明月,之所以对于对抗他朱厌胸有成竹,一切都是因为獬豸。

    是利用计缘也好,和计缘合作互利也罢,有獬豸在,计缘自然知道的就多,虽然獬豸那个层面不可能有朱厌了解得清楚,更不可能有执棋资格,但毕竟是上古神兽,应该很容易和计缘合作。

    这就是一个先来后到的问题,獬豸先一步认识了计缘,更能影响计缘的决策!

    ……

    在獬豸扑来的这一瞬间,朱厌脑海中闪过无数种念头,并且在下一个瞬间张口狂吼。

    “计缘——我比獬豸更值得你……”

    “吼——朱厌,你废话太多了,受死吧!”

    獬豸张开大嘴,恐怖的利齿獠牙向朱厌咬过来,面对计缘,哪怕是绝境之刻朱厌也从来没有惧怕,这是自身的性格导致,是一种居高临下的上位者心态,这是一种长辈面对小辈的心态。

    可面对獬豸,自知此刻状态的朱厌就有些慌了,他的如今的体魄,如何能挡得住獬豸的撕咬,下意识汇聚身中妖力于双臂,直接打向獬豸。

    “轰……”

    一拳震动天宇,但却好似打穿了一片云气,来势汹汹的獬豸好似直接被打成了一团墨汁,但又去势不减的罩到了朱厌身上。

    “哗啦啦啦……”

    朱厌整个身躯都被墨汁一般的妖气笼罩,獬豸好似化为气体和液体,在朱厌妖躯上流动,忽然浮现出一个兽颅于朱厌背后,对着朱厌的后颈狠狠咬去。

    “噗……”

    “吼——”

    朱厌此刻虽然看着骇人,但困在剑阵之中被攻击这么久,早已经是强弩之末,就像是一个体力几乎透支的人陷入到了泥泞的沼泽之中。

    “计缘,计缘!獬豸不过是一个庸碌之辈,上古之时的失败者,你与我合作,能获得更大利益,计缘,快帮我把獬豸驱逐——”

    朱厌挥拳倒扣,打向自己后颈,直接将獬豸的兽颅打碎,却又重新融入墨汁之中,在其腋下化出头颅。

    “哈哈哈哈哈……”

    獬豸的笑声听在朱厌耳中十分惊悚。

    “朱厌,你不是说一定不会放过计缘吗?你不是和计缘势不两立吗?现在又要求他?你不是向来认为弱者不配生,强者依自身吗,你求人的样子,和摇尾乞怜的走狗有何区别,哈哈哈哈哈……”

    “獬豸,你这卑劣之徒,若没有计缘,你能有这个机会?”

    “砰……砰……砰砰砰……”

    朱厌满身拍打獬豸,并且重新凝聚妖气,但身体伤得太重,又不断有剑意剑气搅动,强烈的痛苦和虚弱感,让妖气只有规模却无神意,反而都被獬豸所吞噬。

    “哈哈哈哈哈……用计缘的话说,你现在就是无能狂怒!我和你不一样,我就是仗着计缘帮忙才得手,你能奈我何?哈哈哈哈哈……”

    计缘只是在远方一边维持着剑阵不散,一边静静的看着。

    獬豸本身的状况当然也不算多好,甚至依然远不如朱厌此刻的状态,但以逸待劳以小博大,更是抓住朱厌虚弱的软肋一点点蚕食对方。

    对于朱厌来说,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也是一个痛苦且充满恐惧的过程,单纯死了这化身未必多可怕,但这化身一死,代表着更可怕的后果,那便是他朱厌无法占据先机了,相当时间内也无心力和元气再分出真灵脱困荒域了。

    身为执棋之人,却落得这么个下场,手中利益更可能拱手被其他执棋者取走,更有可能在天地巨变之中赶不上合适的位置,或许最终落得个身死道消的下场。

    眼前的獬豸只是小恐怖,充满不安的未知未来才是大恐怖。

    咆哮,嘶吼,歇斯底里的愤怒,以及其中夹杂着的强烈的不甘……

    朱厌身上的力量不足以一瞬间将獬豸打垮,最终一点点被蚕食元气,然后慢慢拖入画卷构成的“大地”。

    天空不再是漆黑的夜空,而是显得有些苍白,大地则重新回归墨色,这天地之间天白地黑,犹如阴阳二道。

    计缘在原地等了许久之后,才轻轻闭上眼睛,长长舒出一口气,然后伸手一招,四极天宇的剑意和剑气纷纷如潮水般消退。

    “铮——”

    青藤剑剑鞘先至长剑后至,在计缘面前归鞘。

    而一张依然散发着无穷剑意和剑气的《剑意帖》也飞回到计缘面前。

    剑阵消耗的法力极为惊人,此刻剑阵虽收,但那无穷剑意和剑气也没能用尽更不可能全都消散,反而是都汇入了《剑意帖》和青藤剑的剑鞘之中。

    “呼……结束了……”

    低语一句,计缘看向大地,那里一片漆黑,但能感受到里头依然在被不断搅动,只是那种暴躁的力量感正在持续减弱,虽然很慢,但一直不停,最关键的是,朱厌无法在这种情况下得到恢复。

    随着计缘法力一收,天空居然直接被撕碎,那原本悬挂高天的《明月夜空图》不断开裂,最后化为一片片纸屑落下,而地上的獬豸画卷则被计缘招手收了回来,才一入手就感觉沉重了许多。

    这一刻,皇宫重新在佛塔周围浮现,夏雍京城依旧沉睡在宁静的夜色之中,天上的一片阴云正缓缓褪去,天空依然明月高挂。

    普惠和尚这时候抬手看向天空,见云退月明,双手合十念了一声佛号。

    “善哉,大明王佛,今夜本就该无云的!”

    远处的计缘抬头看向佛塔,一步迈出已经踏风而去,随着一阵清风通过佛塔三层的窗户吹入室内,下一刻,计缘已经站在了摩云和尚的禅房中。

    “善哉大明王佛,计先生,那妖孽可是收服了?”

    “嗯,算是无碍了。”

    计缘回答一句,视线从老和尚身上移开,落到了两个被棉被盖着的女子身上,虽然都趴着昏了过去,但从那露出的肩头上看,里头的女子大概是一丝不挂的。

    “老衲修行至今,从没见过这么可怕的妖物,不,是连想都没想过,这朱厌究竟是什么来头,天妖也不过如此了吧?”

    ‘天妖?恐怕还是差了不少的。’

    计缘这么想着,但并没有深入说明上古之事的打算,而是引开话题,指向那床铺之处问道。

    “此二位女子是谁?”

    一听到计先生这么问,摩云和尚这才忽然想起来还有这件棘手的事,苦笑道。

    “一位是李皇后,王贵妃,哎,老衲头痛不已,如今皇城不只有老衲一个高人,还请计先生将她们二位送回各自寝宫……”

    计缘想了下,问道。

    “她们可曾看到大师你了?”

    摩云和尚无奈一句。

    “应该是看到了,她们被那妖物送来之时虽然意乱情迷,但尚有神志,想来也是能认出我的。”

    计缘转头看向摩云和尚。

    “大师,所谓淡忘之法并非抹去常人记忆,不过是深埋心底,还是有可能想起来的。”

    记忆与生命和灵魂纠缠甚深,不到最终将要回归天地的时刻,都不适合分离,直接抹去人记忆这种事绝非正道所为,而且也很难做到,即便是让人将这种深刻的记忆淡忘也是高深手段,但摩云与宫中的人接触也算频繁,容易让这两个后宫佳丽想起来。

    “老衲知晓!明日,老衲会向皇上送上辞呈,择地好好修行,不再理会朝中之事。”

    计缘点点头,虽然摩云和尚在夏雍朝对于计缘来说不是坏事,但对于摩云和尚自己就未必了,不必深陷当今之世的纷争,这对摩云和尚的修行而言,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反正皇宫的佛塔不可能空置,走了一个摩云圣僧,佛门定会另有高僧前来,而且不会只有一个。

    “大师能下此觉醒,心念豁达令计某钦佩,两位娘娘计某便代大师送回,今夜我们便就此别过吧。”

    “老衲多谢计先生相救,也多谢先生搭救夏雍。”

    “举手之劳。”

    计缘点了点头,大袖一挥将摩云老僧床铺上的两具玉体收入袖中,然后化入清风之中离窗而去。

    摩云和尚看了一眼略显狼藉的床铺,走到窗前双手合十。

    “善哉大明王佛,天将大乱必有妖孽,所幸我正道高人亦是不惧风云变化!”

    这一夜,摩云所见的对决,所见到的剑阵,已经远远超出他自身对天地之道的理解,生出更为虔诚的修行之心。

第910章 人皆散去

    计缘回到黎府的时候,已经是五更天了,城中的打更人才刚刚沿街敲过锣梆。

    回到屋中的计缘再次取出獬豸画卷,上头时不时还会传来一阵暴躁挣扎般的动静,显然就算到了自己真正的主场,獬豸同朱厌的博弈还远没到结束的时候。

    将獬豸画卷放在桌上后缓缓展开,上头此刻并不是以往那样的獬豸图像,而是一片漆黑。

    此番伏击朱厌,又在中途参悟剑阵然后强行变阵,加上此前剑阵远称不上完善,朱厌每一次攻击妄图破阵,打在天地二图和剑阵上,都是计缘在化解。

    朱厌固然承受了剑阵恐怖的杀伐之力,但他自身的反击其实也并不是完全无效,更不是那么好承受的,说实话计缘自己也已经损伤了元气,这也正是此前朱厌认为计缘大损元气的原因,自认为可以脱困而出。

    但看到獬豸画卷的状态,计缘还是故作轻松地问了一句。

    “獬豸,你行不行啊?要帮忙不要硬撑啊!”

    话音落下之后,好一会才有獬豸的声音传来,这声音不小,但简短又急促。

    “不需要——”

    随着獬豸话音落下,画卷上居然有一股庞大的精元散溢而出,好似刚刚打开煮熟米饭的锅盖,散出大片蒸汽,并且源源不断。

    这些精元直径穿破房间的门窗束缚,仿佛无形无相,却极有目的地冲向左无极所在的房间。

    “投桃报李,我这是我夺来且摘选的朱厌精元,就送给那左小子了!”

    计缘没有阻止獬豸,左无极的武道想要突飞猛进,自然是要进补的,没什么比朱厌的精元更合适了,他点了点头,就这么将獬豸画卷放在面前,然后盘腿坐下,抱元守一凝神静定。

    恍惚间,下一刻,计缘就坐在另一片天地的高山之巅,背后是一座巨大的丹炉,前头则放着画面漆黑的獬豸画卷。

    在这里,画卷中的墨色仿佛都活了过来,有一片片流光联系在山的远方,化为一只巨兽一只巨猿在搏斗。

    朱厌那愤怒不甘的声音不断咆哮着响起,而獬豸则大多数时候没什么声音,偶尔咆哮一声就必然是发动攻势的时候。

    但计缘双目始终是闭着的,不去留意一神兽一凶兽之间的搏斗,心中所存所思皆是此前的剑阵,虽然此前在最后一刻,完整的剑阵仿佛化生而出,但只不过有一个完整的雏形,远非真正达到至境。

    不过那短暂瞬间的色彩,足以令计缘心中振奋,也正是青藤剑所带的生和之气,使得一片寂灭肃杀的剑阵完满阴阳。

    越是观想那剑阵和那一份色彩,居然会不断损耗计缘的元气,甚至令他开始感到精神刺痛,这是心神之力冠绝天下的计缘少有的体会。

    但计缘不会也不可能让那一份色彩在心中消失,更是在此刻缓缓起身,手握青藤剑,取出《剑意帖》和笔墨,以剑点墨,在《剑意帖》上描绘剑图。

    说来神奇,青藤剑间距杀意和春生,点墨落在《剑意帖》上,却往往不仅仅是墨黑色,还有各种不同的斑斓色彩化出,又隐没在字帖上。

    ……

    “咚咚咚……”

    “计先生,该吃早饭了。”

    左无极的声音伴随着敲门声在门外响起,但屋内的计缘却没有任何回应,左无极眉头微微皱起,静静倾听片刻,却没有感受到屋内的任何气息。

    想了下,左无极没有继续敲门叫喊,而是和黎丰一起先去吃了早饭,打算给计缘预留一些小菜米粥之类的。

    只不过,等左无极和黎丰回来练武,计缘的房门没有开,等他们吃午饭和之后的晚饭乃至休息的时候,计缘的房门还没有开。

    ……

    “咚咚咚……”

    “计先生,您还在吗?”

    黎丰敲着门,踮起脚来透过门缝想要看到里面的动静,左无极则皱着眉头站在他身后,这已经是第十二天了。

    “丰儿,你让开一些。”

    “哦。”

    黎丰让到一边,而左无极重新走到门前,略微犹豫一下之后,伸手压在门上轻轻推动。

    “吱~~呀~~”

    门被左无极缓缓推开,晨光照射到室内,只有一张空着的矮案和一个空着的蒲团,此前案几上摆开的文房四宝,也已经都被收走。

    左无极抬头看向不远处的床榻,上头的被褥叠得整整齐齐,不像是有人睡过,再环顾屋中各处,都没有计先生的存在的痕迹。

    令左无极哭笑不得的是,黎丰还跑到了床前,趴着看向床底下,自然更不可能看到计先生。

    “左大侠,计先生走了?”

    左无极眉头紧锁,闻言揉了揉黎丰的头,长长叹了口气。

    “看来先生是不告而别了……”

    黎丰有些难受,但也自知自己怎么可能也不可以左右计先生的来去,郁闷了一小会之后像是想起什么,抬头看看左无极。

    “听爹说,那个朱仙师好像也不告而别了,连唐仙师都不知道,对了,国师大人也向皇上递交辞呈了,虽然皇上极力反对,但摩云大师执意要走了,爹也因此有些高兴不起来……”

    左无极笑了笑。

    “放心吧,计先生既然离开,自然是已经把朱厌的事情解决了,否则定会提醒我等的,至于那摩云大师,听说也是一代高僧,你爹应该趁着现在他还没走,去看望一下。”

    黎丰顿时就笑了。

    “你以为爹爹在闷闷不乐什么呀?去看望摩云大师的皇亲国戚多了,我爹呀,排不上号!”

    “哈哈,你这孩子!”

    两人虽然在笑语,但心中依然有着计缘离去的那淡淡惆怅,不过至少在左无极看来,这一次黎丰的伤感比他才见这孩子的时候好太多太多了。

    左无极的感觉本就是事实,在当初,黎丰觉得天下就计先生最好,心中的期许差不多都在计缘一人身上,而现在,他知道其实家里的奶奶也不是真的很讨厌自己,父亲也不是不会为他这儿子考虑,更有左无极这亲密之人可以寄托情感,心里也安定很多。

    “丰儿,准备准备,我们近日就离开这京城,或许也会很快离开这夏雍皇朝治下土地。”

    早有心理准备的黎丰也明白这一天迟早会来,他心里半点抵触都没有,反而非常兴奋,就像是听到了老师说马上要春游秋游的小学生。

    “好!我立刻去和爹爹说!”

    黎丰说了一句,就兴冲冲地跑出了计缘的这间客房。

    左无极也后一步跨出了房间,看着黎丰的背影远去后,再回头看了一眼这房间和屋中的蒲团和案几,然后轻轻将门关上才离去。

    官邸的一间书房内,黎平正在看着书,手中拿着的书本也是从大贞传来的,不过并不是被越来越多文人尊为文圣的尹公所书著作,而是尹兆先的长子尹青所写的书,名为《吏治春秋》。

    显然,看这本书能让黎平更通晓官场之道,更明白如何应变一些棘手的事情,做到处理问题和不惹麻烦,黎平阅读此书的时候远比看尹兆先的书有兴致,看得是津津有味。

    “咚咚咚……”“老爷,老爷,国师大人来了!”

    被下人打搅的黎平本来正想怒骂一声,一听是国师来了,赶紧放下了手中的书跑向书房门口打开了门。

    “国师来了?到哪了?”

    “老爷,已经入府了,正在客厅。”

    下人不敢怠慢,也是疾跑着过来的,此刻说话都略有些气喘。

    “好,我马上去!”

    虽然摩云和尚已经辞去国师之位,但朝中上下依然都以国师称呼他,黎平也不例外,匆匆到了客厅之中,看到摩云和尚正站在厅内等候。

    “国师!国师大人快快请坐,国师可是专程来看丰儿的?”

    “善哉大明王佛,黎大人,老衲已经不是国师了,今日老衲是专程来拜别计先生的。”

    黎平刚才是边走边行礼边说,这会正匆忙进入客厅。

    “国师哪里的话,皇上都说了,您永远都是本朝国师,您……您是来拜别……计先生的?”

    黎平话说一半才反应过来,愣愣的看着摩云老僧。

    “不错,计先生在此,老衲焉能直接离去?”

    “计先生,在这?”

    摩云和尚皱眉看向黎平。

    “怎么,黎大人不知道?计先生说和左武圣一起来的啊。”

    “可一起来的只有一个……”

    黎平的话说不下去了,一拍自己脑袋。

    “哎呀!国师,走,我带您过去见计先生,我真是……”

    “爹爹,爹爹……您在这啊,左大侠说了,马上要带我离开了,让我收拾东西呢!”

    找了自己父亲一圈的黎丰这会也兴冲冲地跑来,话音也一路随着脚步传来。

    黎平赶紧出去抓住儿子的手。

    “那计先生,计先生在后院吗?”

    黎丰看看自己父亲的样子,再看看摩云大师也在,知道或许父亲已经明白了什么。

    “计先生走了,不辞而别了……”

    “啊?走了……计先生一直都在?你怎么不早说啊!”

    “先生不让说的嘛……”

    黎丰小声嘀咕一句,一边的摩云和尚只是垂目合掌。

    “善哉大明王佛。”

    ……

    见不到计缘,摩云和尚也没直接走,而是见了见左无极,和他聊了近半个时辰方才离去,没有再回皇宫,带着徒弟普惠直接离开了京城,也不知去往何方。

    在第二天,左无极也带着收拾好东西的黎丰上路了,来时几辆马车,多名仆从相随,去时却只有一匹好马,上头简单挂着一些行李。

    整个京城都处于国师离去的影响之中,朝臣和那些仙师都各有动作,黎丰和左无极的离去在黎府刻意没有张扬又轻装简行之下,反倒无多少人知晓了。

    而左无极带着黎丰走的第一站,就是回到了黎丰的葵南老家,下马站在了城中一间铁匠铺前。

    “金兄,你果然还在这啊!”

    左无极带着笑意看着铁匠铺内,而金甲此时也放下了铁锤,走到铺子前端看着左无极。

    “计先生没有来过?”

    金甲斜目看着左无极,再看向一边有些怕他的黎丰,淡淡开口道。

    “尊上未曾前来。”

    左无极叹了口气。

    “好吧,那么金兄以后有何打算?”

    金甲良久许久都没有说话,静静地站在原地好一会,然后再次转头看向黎丰,又转头看着左无极。

    “你们,要去哪?”

    “这可不好说咯,闯荡江湖行侠仗义,居无定所四海为家,只为锤炼武道。”

    左无极回答一句,金甲又沉默了许久,然后看着黎丰缓缓开口。

    “我,跟着你们。”

    “咣当......”

    铁匠铺内,老铁匠的锤子掉到了地上,明明人家说的是大贞话,他却好似听懂了金甲要离去了......

第911章 金甲的道

    “小金,你,你要走?”

    老铁匠的声音略带颤抖,金甲虽然少言寡语但踏实肯干更尊师重道,没有一点生活上的不良习惯,勤奋好学不说,打造的器具街坊邻里都说好,更是容易让大家信赖。

    这几年相处下来,老铁匠已经把金甲当成了最亲的亲人了,对待这学徒如同对待自己的儿子,不但考虑将铁匠铺传给他,更是为金甲物色过一些家世清白的姑娘家,他对金甲的感情是师徒情和父子情了。

    “小金……你怎么能走呢,师父我这铁匠铺还指望你来继承呢!”

    金甲慢慢转身,看着老铁匠,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话。

    “师父,我……”

    老铁匠嘴唇蠕动,看着说不出话来的金甲,还是叹了口气。

    “哎……我知道你定然身世不凡,我知道的,从你学会打铁之后就开始打造那些刀剑,甚至打造出一些堪称神兵利器的兵刃的时候,为师就想过,有一天你会离开这里……只是,只是……”

    老铁匠只是了几次,迫切想要说出什么能挽留的话。

    “只是你走了,城南的翠兰怎么办?”

    铁匠铺外,装作和黎丰聊天的左无极这会立刻转过头来,好奇的看着金甲,而金甲本人更是愣愣的看着老铁匠。

    “翠,兰?是谁?”

    “是我师父我给你说的一门亲事,本来过几天就要问问你意见的,哎,那是户好人家,姑娘家长得也敦实,应该,应该经得住你折腾……”

    老铁匠说话的声音不知不觉就小了下去,外头的左无极下意识看看金甲这魁梧如熊的体魄,不由就脑补出老铁匠口中那敦实的姑娘是啥样的了。

    “师父,我,想要离开葵南,您,老人家,要保重!”

    金甲一字一顿,话说得坚定也真诚,虽然在一般人听来可能还是很平静,但在熟悉金甲的人听来,这已经是十分富含感情了。

    老铁匠几次想要开口,但最终还是长长叹息一声,就冲那惊人的力气,自己这徒弟就绝非池中之物,终究是不可能留在这小小的铁匠铺内,做了几年梦,他也该醒了。

    “收拾收拾做做准备吧,还有,别忘了把你那锤子带上,你这两年名声在外,找你打造兵刃的人不少,赚得这么多银两,大多砸那锤子里了,不能不带……”

    说着,老铁匠快速走回铁匠铺的内堂,没过多久又走了出来,手中拿着一个厚实的钱袋递给金甲。

    “这是师父我的一点心意,收下吧,总用得上的,你还不快进屋收拾一下?”

    金甲回头看了左无极和黎丰一眼,左无极赶紧道。

    “金兄放心,我们等你。”

    金甲“嗯”了一声,然后进了内堂,后面是一个不大的院子,再过去就是几间屋子了,是老铁匠和金甲的起居之所。

    等金甲一走,老铁匠就走到了左无极面前,既仔细瞧左无极,又扫过黎丰。

    “黎家少爷居然也在,你们要去哪里?是要回大贞吗?”

    “老师傅,我乃江湖中人,自然往江湖中去,不一定非去大贞不可。”

    老铁匠对左无极是有些不满的,但也不好说什么了。

    “你的葵南话倒是说得利索了不少,我知道你武功很高,和那传言中的武圣是本家,照顾着小金一点。”

    左无极心想,计先生的护法神将需要我照顾?不过外在表现当然还是郑重一些,点头答应道。

    “放心吧,金兄绝不会受欺负,而且您老也让他带了锤子了,说不准将来江湖上人都仰仗金兄打造兵器呢。”

    老铁匠瞪了左无极一眼。

    “我可没说是打铁的锤子。”

    左无极愣了一下,回头看了一眼黎丰。

    “那是……”

    左无极的话说到一半就被卡死在喉咙里了,和黎丰一起呆呆地看着从内堂出来的金甲,这次金甲是侧着身子出来的,并且左右手,都分别抓着一个硕大的黑色大锤。

    “我说的锤子,是指这两个。”

    两个大锤看起来大体呈现圆形,但并非通体圆润,而是有棱有角却并不尖锐,锤身锤柄一片漆黑,也不知道是不是铁做成的,被金甲一前一后抓着,每一个足有农人卖菜的大竹篮那么大,或者说好似左无极这样块头的人双臂抱圆那么大。

    当然,在金甲手上,这两柄大锤虽然依旧夸张,但却并未给人不协调的感觉,只是让人觉得惊悚。

    这玩意哪怕是空心,看着就不会有任何人想要被砸一下的。

    “这锤子得有多重啊?”

    黎丰愣神地看着金甲手中的大锤,傻傻地问了一句,老铁匠便随意回答道。

    “不清楚,反正除了小金,没谁能拿起一个,三个人搬都不行,更没有称量过,小金每次得到什么好料,就会将之锻入两尊大锤之中,就这么生生砸进去,砸得两尊大锤冒出炽热红光,和在火里烧过一样……”

    烙铁将空挥做出打铁的动作,给黎丰和左无极看,在见到这一对大锤被金甲这么拿出来,老铁匠也算是死了心了。

    金甲抓着大锤,肩上背着一个对比他和那对大锤来说就十分袖珍的包袱,一步一步缓慢地走到铁匠铺门口。

    “师父,我收拾好了。”

    “收拾的这么快啊……”

    金甲点了点头,已经走到了铁匠铺外。

    “师父,我,走了,您,保重!”

    “哎!若是将来有空,可要记得来看看师父我!”

    金甲只是看着老铁匠,并没有回应这句话,不是不想,而是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给出一个肯定的承诺,说出就得做到,不知道能不能做到,所以说不出来。

    “哎,记着师父就好!”

    “嗯!”

    金甲应了一声,看向左无极和黎丰,左无极面向老铁匠抱拳行礼,黎丰在马背上有样学样。

    “告辞了!金兄,我们走吧。”

    在老铁匠不舍的眼神中,金甲和左无极他们一起沿着街道走向远方,金甲那一对大黑锤抓在手上,引起整条街行人和商贩的注意,各种窃窃私语各种议论声隐隐传到老铁匠和左无极等人的耳中。

    “哎呀,那个不是金铁匠吗?”“谁说不是啊。”

    “这两大锤,看着太吓人了吧……”

    “谁说不是啊……”

    “这要是谁被抡一锤子,准备打成肉泥吧?”

    “谁说不是啊!”

    “会不会空心的?”“废话,肯定空心的,但就算空心,估摸着也得百十来斤呢,可不是闹着玩的!”

    “这金铁匠力气真的大啊……”

    ……

    远离铁匠铺许久之后,黎丰看着行走在身边的金甲,想了想道。

    “左大侠,咱们给金,金神将弄一匹好马吧?”

    金甲转头看向黎丰,扬起右手大锤道。

    “不用,没有马,驮得动的。”

    左无极一直对这一双大锤十分好奇,而且他知道这锤子绝对是实心的,听老铁匠的说法,混合了不止一种金属,这会也忍不住问道。

    “金兄,这一对大锤可有名头,大概得有多重?”

    金甲沉默了一会,开口回答道。

    “混金锤,单锤重三千斤,双锤重六千余斤,要不改变锤体,继续混入,金铁之物,越来,越难,下次再跟鹤童子商讨……”

    名字简单粗暴,也说明了这一对大锤的来历是金甲锻打混入各种金铁之物的结果,他看计缘的《妙化天书》懂得不多,但小纸鹤看得多,二者钻研过后,只照准一点打造就足够受用,至于重量更是骇人,且听起来不太像是终点。

    左无极果断闭嘴,但心中却燃起一股淡淡的战意,十分想要和金甲切磋一下,他自觉自身武道又重新到了快速进步的阶段,不论体魄还是武功,比之以前如若腾飞。

    或许除了强大的妖魔,如今想找到一个合适的切磋者对左无极来说很难了,就连他的四个师父,都未必够格,只能切磋技艺招式,却无法放开手脚。

    如今金甲跟着左无极,让他知道迟早有能和金甲切磋的机会,或许还能和金甲相互多练一练,并对此抱有深深的期待。

    而黎丰则是看着举重若轻地拿着这一对大黑锤的金甲咽了一口唾沫,不再提什么给金甲配坐骑的事了。

    “鹤童子是谁啊?”

    “就是鹤童子。”

    “哦……”

    另一边铁匠铺后院角落,老铁匠看着两个石板开裂的大坑愣愣出神,心里空荡荡的。

    ……

    只是对比于葵南这边安宁中的伤感,在某些层面,朱厌彻底失去音讯,已经引起轩然大波。

第912章 所画七年是须臾

    在左无极和金甲带着黎丰一起离开葵南之后没多久,就有一名头发乌黑的中年男子来到朱厌的府邸外拜访朱厌,却被告知朱厌不在府上。

    “你家大王不在?他去了哪里,可有留下什么话来?”

    男子脸上面色平静,但心中却有忧虑,他是奉命前来的,来之前已经被告知了一些不太好的猜测,果然来南荒大山就扑了个空。

    守门妖怪只是摇了摇头。

    “大王并未留下什么话,他的行踪岂是我等可以揣测的,你若有事,等大王回来了我代为转告,或者你在这等着也行。”

    中年男子略一思量后道。

    “那让我入府去等你家大王可好?”

    守门妖怪想了下道。

    “也行,不过你只能在前院,后院没有大王允许不准进去,如果擅闯,被大王知道了定是死无葬身之地。”

    “这是自然!”

    男子点头答应所有条件,然后随着妖怪进入府内,在对方带他到一间客厅之后,男子就脱壳而出,留下足以乱真的假躯壳在远处,自己则化为青烟入了这妖府后院之中。

    虽然这里面到处都有禁制,但这点禁制并不能阻挡男子分毫,这一缕青烟在这妖府中四处游走,直接到了后院深处,在一处花园中重新化为男子。

    如果朱厌在这里,肯定会将他抓出来,而这里的妖怪确实有几个很厉害,但对于看破男子气息方面还是不够的,现在看来朱厌是真的不在这府中。

    男子低头看向花园桌上的棋盘和边上两个棋盒,似乎朱厌离开得也不是很匆忙。

    ‘难道是他自己避不现身了?’

    作为执棋者,是很难测算到对方真正的行踪的,但男子心中的预感却并不是很好。

    这时候,男子忽然心中一动,右手一展,一面皓月般莹白的轮镜就出现在他手中,其上出现一阵光,光中隐隐浮现出一片模糊的人形轮廓。

    人影看向这边,男子就赶忙将镜面对准石桌和棋盘,并且出声说道。

    “我已查遍朱厌府邸,并无其踪迹,他应该已经离开这里至少三个月以上了,期间没有回来过,而尊主您察觉到不对大概是在一个月之前,但这里一切安好,棋盘整洁,说明朱厌走的时候并不仓促,在下猜测,他离开或许是遇上了什么感兴趣的事,也可能是被什么熟人约走的。”

    镜面上一片光影流动,也不见上头有什么反应,但持镜男子似乎已经领会什么神意,点头之后就赶紧离开了这里。

    朱厌不是什么小猫小狗,也不是什么简单的南荒妖王,其本质上已经暗中掌控了南荒大山相当一部分的势力,而且再怎么与他人有嫌隙,朱厌毕竟也可能是有执棋资格的,与其他上古大能至少表面上是求同存异的。

    在朱厌被拖入獬豸画卷中之后的一段时间,与朱厌密切相关的一部分存在,仰仗着朱厌挥动大旗的一些妖王和势力,以及时刻关注着他的存在,都隐隐约约心生感应,随后陆续发现自己失去了与朱厌的联系。

    而在此之前,朱厌没有半点反常的动静。

    朱厌立身南荒大山,如今所用化身能动用的力量是相当可观的,以他的能耐,或许是这所谓的失踪只是他的主官个人行为,可是直接断去一切气息也实在太反常了,尤其是当正好有人想要联系朱厌的时候忽然发现朱厌失踪了。

    这自然引起了相当的震动和重视,更对某些存在起到了一定的震慑作用,心中略显得有些疑神疑鬼起来,就连原本的一些安排也暂且压下,至少不可能在这节骨眼上放开手脚吗,这么多年都等过来了,不在乎再多等一段时间。

    或许过一段时间之后,朱厌就自己出现了呢?毕竟朱厌这种凶兽,本身就难以约束,若非共有大计,实在是属于人人讨厌的那种。

    只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朱厌只是自己离去的这种可能性正在变得越来越低。

    朱厌可能因为一时的兴趣或者某件私密的事情失踪个一年半载,但不可能直接失踪三年五载,还是在失踪前对内对外都毫无交代的情况下。

    而距离朱厌失踪,已经整整七年过去了,几乎没有谁再对朱厌的完好抱有什么期待了。

    也是在七年后,部分和朱厌此前有密切联系,并且同属上古存在真灵显化的人,都察觉到了荒域之中那不甘的咆哮。

    朱厌真身真灵的苏醒与暴躁,意味着在现今正常天地之中的朱厌已经死了。

    本就是殊死一搏,这种损失的代价,也代表着此刻真正朱厌将要独自在可怕的荒域之中挣扎,很难自封真元熬过去,更很难再分出真元显化现世,在那里度日如年,在那里怨恨和等待掌握在别人手中的命运。

    除非朱厌能放弃一切,直接化胎入世,只是这么做的确实有,朱厌也有这种能耐,可放弃上古凶兽之躯,更要放弃自身夺得的那一份上古天地之道,朱厌是做不到的。

    “獬豸——”

    在朱厌苏醒的瞬间,疯狂的怒吼从他口中传出,其冲天戾气震动了荒域一角,让无处不在的暗红风沙和稀薄的灵元都成片溃散,使得这暗无天日一片惨淡的荒域短暂地露出了天上昏蒙蒙的太阳。

    只是阳光并没有这一片被天地放逐的地方带来温暖,就连天空的大日都像是嘲讽地看着荒域之中,那一只扬天咆哮的巨猿。

    这一声戾气冲天的怒吼很快淹没在荒域之中,但“獬豸”二字,还是被一些似梦似醒之中的存在所模糊地感应到,更能感觉到朱厌的那种充满戾气的不甘和愤恨。

    ……

    对于朱厌那一方,这七年令不少人猜忌和不安,令不少人压抑冲动,也有人按部就班,看似不以为意实则小心提防,全都多留了几个心眼。

    但对于许多正道中人,尤其是同计缘关系密切的那些人来说,这七年同样不能心安,朱厌消失了七年,计大先生又何尝不是呢。

    同样的道理,修行中人闭关个十年八载甚至三五十年都不是不可能的,但计缘很少无故消失太久,更是在无人能联系的情况下消失,尤其是在当今这大变之世。

    如老龙等计缘的好友和亲密之人自不必说,龙女开辟荒海的第一年计缘没有出现更无讯息传来,就已经令通天江一脉甚为担忧,这一连七年如此,难免让人心焦。

    天机阁则众修士则差点急疯了,一连七年,各种传讯传神之法指向计缘却毫无方向无法飞出,简直要把天机阁的人都急秃顶了,当今之世,如果计先生这等人物悄无声息的陨落了,很难想象世间有多么恐怖的事情在等待。

    所幸天机轮自有衍化,至少让天机阁上下明白,计先生性命无忧,只是不在“其中”不在“其外”。

    这一天是四月初二,夏雍京都黎平的官邸内,一间空置七年的后院房间内,计缘缓缓睁开了眼睛。

    这一刻,略显昏暗的室内仿佛明亮起来,轻微**的气息也在这一刻一扫而空,使得室内显得清新自然。

    蒲团前的案几上,獬豸画卷依然展开着,上头不再是一片漆黑,而是一只颜色鲜明栩栩如生的上古神兽像。

    蒲团、案几、画卷、计缘,好似一切都没有任何变化,好似计缘从始至终就坐在这蒲团上从未挪步,就好似一切只是发生在前一晚,这七年多不过是须臾之间。

    看着干净得一尘不染的室内,计缘掐指算了许久,才长长舒出一口气,过去了整整七年半,期间幸无什么不可挽回的变故。

    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真有什么骇人巨变,计缘也会立刻惊醒过来,只能说七年对于常人来说很长,对于动辄以百年千年来算的存在来说就不算多久了。

    计缘伸手拿起獬豸画卷,上头的獬豸并无任何反应,但画卷的分量却重了不少。

    站起身来,计缘抬头看向上方,视线好似穿透屋顶看穿天宇,在计缘的眼中有光,与以往法眼所见的各种气相都不同,有三种特殊的华光璀璨无比,能见不能碰,各有光芒却

    “计某所见三华似乎又与寻常仙修所言不同啊…..呵呵呵,难怪我计某人三华难聚,非“精气神”,而是“天地人”,嘿,该哭还是该笑!等我三华汇聚,我还是不是我呢?”

    不过计缘至少明白,现在自己伤势痊愈元气充沛,道行也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更关键的是,剑阵图景画出来了。

    喃喃自语着,计缘走向门前,轻轻一拉却没能把门拉开,摇头又是一笑,这黎府的人居然把这房门锁了。

    计缘再一拉,门外的铜锁直接自开而落,“啪”的一声掉到了地上,而折扇封尘已久的门也被缓缓拉开。

    门外院中,正有休憩中的下人们在院中石桌上下棋,听到门开声,众人转头望向计缘所在,却见那上锁的大门已经自开。

    这一刻视线有些模糊不清,也不知道是外头的光照入了室内,还是室内更为光明,但这一瞬间的错觉很快在恍惚中消退,下一刻大家才看到门前站立了一位青衫先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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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3章 气运茁壮

    这间院落显然早已成为了官邸下人的居所,好几间房间都是通铺,唯独计缘原本借住过的房间或许是因为计缘,也或许是因为不知道其他原因而锁了起来,并且一锁就是七年半。

    此刻见到计缘开门出来,在外头一起下棋看棋的府邸下人们全都转头看向了计缘。

    “这屋子里头怎么有人啊?”“不会吧,这屋子不是锁了好几年了吗?”

    “听说锁了七年了,不会是鬼吧?”

    “哎呀,大白天的哪来的鬼,别胡说了!”

    下人们窃窃私语几句,终于有人站出来搭话了。

    “你是谁,怎么会从这屋子里出来的?这里是礼部尚书黎大人的一间官邸,外人擅闯是会被定罪的!”

    计缘看着院中一共七个下人,全都是生面孔,但看对方紧张的样子,还是笑着解释一句。

    “鄙人姓计,曾在这屋子里借住过,若黎大人回来,还请劳烦转告一声,就说计某走了。”

    计缘说完就从房间里走了出来,转身将门关好之后,朝着愣神中的众人点了点头,离开小院而去,院子一角,那破损的院墙终于修补好了。

    “哎你等等,你不能就这么走了,喂你听到没?”

    后面有人在喊着,但计缘并没有停下脚步,等那几个下人从院子里追出来的时候,却看不到计缘的人影了。

    整个官邸里看起来并无多少人,计缘走了大半个官邸都没遇上第二个人,不少地方也堆积了一些落叶,只是保持了基本的整洁,略一思量,计缘就已经有所感应,明白黎平高升之后早已经被皇帝专门赐了京城的大府邸,而这一处官邸也保留着,安排了一点人维持基本的整洁而已。

    来到大街上,夏雍京城人来人往,似乎比以前更为热闹了,计缘抬头环顾四方天空,能见到各种气息交织,出了一片红火的人火气,其中文气和武气也十分显眼,更是少不了夹杂其中的神道气息和仙佛之气。

    这些都是显露在明面上并不如何掩饰的气息,被计缘的法眼一窥便见,可以想象的是,肯定还有敛息于表象之下的存在,或人或鬼或妖或仙。

    也是在计缘跨出官邸的那一刻,天机阁之中,天机轮已经生出感应,瞬间飞出了玄机子的袖口,旋转在其头顶大放华光,也将静定中的玄机子惊醒。

    “怎么回事?”

    天机轮上一个个复杂的文字和符号转动,各自有光投射而出,这些符号流动并没有形成什么图像,也没有组成什么话语,但玄机子凝视片刻就面露惊喜。

    “计先生的气息出现了!”

    思虑再三之后,玄机子立刻取出一把小巧的飞剑,横于天机轮之上施法念咒,然后朝天一点,飞剑便立刻升空起飞,才高飞十丈,就被天机轮上射出的一道光追上,然后消失在了玄机子面前,等飞剑再次出现的时候,已经位于洞天之外了。

    不过此时的计缘还在夏雍京城中走动呢,他并没有立刻离去的原因是要就近看一下文庙武庙现在的情况。

    实际上,在城中文武气运最浓郁的地方,就是一南一北的文武庙了,不过和计缘所料的一般无二,这两处地方确实香火旺盛,但拜得最勤快的就是普通老百姓,真正的文人墨客和武道高手反倒是没几个。

    可实则,文庙武庙其实并不需要什么香火,要的是人间文武向道之士那一份虔诚修行之心,没错,学文正身是道,习武突破亦是道,所谓香火,神祇需要,而象征天地文武之运的文庙武庙不需要,反而是孕育和汇聚文武气运庇佑人道和其中的文武贤士。

    计缘先来到文庙,众多香客之中,大多是拜求升官发财的,领会文运真谛的少之又少,但至少还是有一些结伴而来的书生有一些气度。

    随着一些香客一起进入到文庙里头,这文庙建得倒是十分气派,带令计缘觉得好笑的是,居然看到不少偏殿,里头还供奉着神像。

    计缘站定在左右偏殿之外,其余香客都已经汇入其中,手上拿着买来的香,各自点香叩拜,一个个念念有词,保佑家运亨通,家人或者自己学业有成金榜题名,最次也是身体健康。

    计缘再抬头往前看,去往主殿的人反倒寥寥无几,虽说那里有没有人上香都一样,但这对比还是让计缘有些哭笑不得。

    “也罢,学文习武之人本就是少数。”

    计缘一步迈出,不进入任何一间偏殿,甚至连偏殿中供奉的是谁,是什么神都没兴趣知道,直接走向了主殿。

    和计缘一起进来的几个书生中,有好几个一直在留意气度非凡的计缘,他们都在偏殿中拜过每一尊塑像,想要科举高中,但却没见到计缘进来。

    “哎哎,那个气度不凡的大先生,他没过来上香啊。”

    “是不是去另外的神殿了?”“没有,我看到他往后头主殿去了。”

    “你们上完香了没,我们也去主殿看看?”

    “那是自然,来了京城文庙,肯定得全都逛逛,我们也过去瞧瞧。”

    “好!”“走!”

    几人结伴出来,也走向主殿方向,跨入属于主殿的院子后明显都安静的不少,快步来到主殿的位置,见殿门打开,只有一人站在其中,正是之前的那位青衫先生。

    几人抬头看去,这主殿的规模比地方上的文庙自然是更加宏伟气派一些,但殿中的陈设倒是几乎一半无二,无神像,无蒲团,只有一张干净的供桌上,摆放了一些书籍,有竹简也有纸页,除此之外,就是殿内的几盏长明灯亮着。

    而在供桌前,或者说供桌前方的高处,一张大幡悬挂其上,上青下黑中间白,自上而下分别书有三个大字,是“天”、“文”、“地”。

    “此间韵味倒也算是不失真髓。”

    计缘的声音后面来的书生们也听到了,其中一人比较胆大且放得开,便直接在后面问道。

    “听先生的意思,知道文庙真髓是什么,还是说这京城文庙其他地方失了真髓?”

    计缘转头看向身后,几名书生先行拱手行礼,计缘点了点头并未回礼,只是淡然回答道。

    “不错,二者皆有。文庙供奉者,除却天地,便是天下文运,其余皆为……嗯,陪衬。”

    斟酌了一下言语,计缘还是说得好听了一些。

    “先生说得或许有理,不过外面的神祇守护文庙更保佑我们读书人,也是很好的,当享文庙供奉。”

    计缘笑了笑。

    “文运不取香火,他们来享用也并非不可,若能守护文庙,也算神尽其用,只是却不能冠以文庙供奉之名,至多只是陪侍,当今天下,真正有资格入文庙者,不过一人尔。”

    “文圣?”

    有书生这么问一句。

    “然也。”

    计缘回答一句,然后跨步离开,走到主殿之外,迎面又遇上一个新来的书生,只见此人身上尤其亮堂,头顶之上有白光汇聚,手上并无檀香残留的香气,显然来主殿之前并没有在外头上过香。

    看到计缘,来的书生也觉得对方气度不凡,提前站定向计缘作揖行礼,而这次,计缘也停下脚步回了一礼,方才带着笑意离开。

    武庙之处,计缘同样去得快走得也快,那里同样有神供奉在偏殿,不过并无遇上什么厉害的武人来拜庙,上香的百姓也比之文庙少了很多。

    但武庙内没遇上,在穿行京城街头巷尾之时,计缘就已经察觉到不止一股武者气息,都已经是凝练气血真气化魄,定然也是属于踏上武道的武者,如这种武者,寻常魑魅魍魉都不敢轻惹的。

    七年虽短,但人道气数的昌盛,已经不再是萌芽阶段,而是开始茁壮成长,夏雍皇朝这边尚且如此,一些本来就备受瞩目的地方自然更为不凡。

第914章 求救者紫玉

    不过计缘也知道,如今还远没有达到改变的鼎盛时期,或许二十载后,经历一代人的适应,这种变化才能真正体现出应有的效果,各种文道武道分支会开出璀璨的花朵,不过即便如此,如今的状况也已经极为难得。

    计缘并没有去夏雍皇宫转转的想法,正如他当初所想的那般,这里佛道更为昌盛一些,压过了后来的仙道势力,至少在京城是这样,那佛塔的佛光哪怕在城内大街上,计缘都感受得极为清晰。

    这一点计缘十分乐意见到,毕竟当初和左无极抢黎丰的唐姓修士,和朱厌的关系不清不楚的,看着可不像是受到了朱厌的胁迫。

    虽然南荒之中有不少仙门和南荒大山关系暧昧或者立有约定,但计缘也明白,天下仙道各有其志也各有理念,恐怕以后站在计缘对立面的也不会少的。

    没有在夏雍京城多停留,城内无想见之人,计缘便直接出城远去,金甲愣头愣脑的,离开铁匠铺,肯定也是记得老铁匠恩情的,但却不知怎么报答,计缘这个当尊上大老爷的,当然也得帮一下。

    也不用做什么太夸张的事情,当地鬼神那边会知一声,让其死后多谢福报便是,或者写下一张法力赠送也可。

    在计缘前往葵南的半途中,玄机子的传神飞剑出现在天空,直奔计缘而来,也在同一刻被计缘察觉到飞剑的存在,抬手一招,就将剑光从天外引落。

    飞剑到了手中,被计缘握在手上许久,也补足了这七年中的一些重要讯息,也让计缘时而皱眉时而舒展。

    “就算计某七年游走,似乎也并不能改变种种趋势。”

    轻叹一口气,计缘往飞剑上回传一个“无碍”的神念,就以剑诀将飞剑打回天外,以追星赶月一般的速度飞回天机阁。

    ……

    在差不多的时刻,玉怀山的阳明真人正带着自己的两个徒弟尚依依和关和一起前往最近的仙港,他们是从天机阁出来,正要回玉怀山。

    如今玉怀山在修仙界也算是名声大噪,借大贞封禅的东风,一下子就成为了被天地所认可的修仙圣地,其中的好处可不单单是一个听起来响亮的问题,不知道多少仙府宗门心中不平,也不知道多少修行世家想要搭上玉怀山的线。

    这些年,天机阁重开的消息不胫而走,也陆续有各处仙府之人前来天机阁问候,玉怀山虽然不是有掌教统领的宗门,但虽然是松散的修行圣地,为了争取自己的气运,以及在修仙界的存在感,玉怀山这些年也铆足了劲。

    天机阁出手帮助之下,仙府飞舟的阵图早就补足,直接同时炼制两艘,距离完成只是祭练时间问题,更会化入玉怀山独步天下的太虚之法。

    同时,玉怀山内则筹备仙港设立,外则也积极走访各处仙府和各处仙港,更是准备设立由魏家主持的宝号。

    玉怀山这种活跃的态度,似乎让山门中一些修士都“年轻”起来,有为了宗门荣辱与共而奔走的热情,更带动了一些交好宗门的活跃。

    作为玉怀山下一代将要挑起重担的弟子,阳明真人的两个徒弟自然也常常被他带在身边接触各种事物,有的仙修可以只顾修仙,但大体上没多少仙修的道路会一帆风顺毫无波澜,接触形形色色的人和事,也是一种修行和锻炼。

    “师父,您真的是我们玉怀山第一艘飞舟的一个执守知事啊?”

    关和与尚依依此前一直不知道这件事,也是这次听自己师父和天机阁的人交谈,才明白的,前者自知道之后就一直有些兴奋,这会终于问了出来。

    “不错,山门已经决定了,你们自然也跟随在为师身边,不过几年一轮换还没定下来。”

    关和看了一眼尚依依,后者也是面露欣喜。

    “太好了!肯定会很有趣的!”

    “你们啊,性子还和小孩子一样!”

    阳明真人数落两人一句,但对弟子的关爱溢于言表。

    忽然间,阳明真人心头一跳,抬头看向西边,隐约间仿佛能看到一轮弯弯红月挂在天上,这红月时有时无,看似马上就要消失。

    “嗯?”

    “师父,玉佩!”

    关和与尚依依都察觉到自身的玉怀山玉佩散发阵阵热力和红光。

    “这是掩月法,有本门弟子求救!我们速去,注意凝神戒备!”

    “是师父!”

    尚依依与关和异口同声,而阳明真人的法云也骤然提速,施展遁法朝着西方急飞,看那红月的气息,距离应该不过千里,并不是很远。

    而在距离阳明真人等人一千几百里外的西方天空,一个身穿淡紫色长袍却披头散发的仙修正抓着一柄剑,让这把剑拖着他急飞,在他的后方有三道遁光也在急追。

    “你囚禁之期未到,休想逃走——”

    “速速束手就擒,再有二十年便可放你离去——”

    后方嘹亮的声音一阵阵传来,前头逃跑的人状态非常差,气息也极为不稳,但死死抓着剑一刻不停,不管不顾地压榨身中仅存的法力。

    “你,你们当我傻的吗?我,被你们再抓回去,还能有命?”

    逃跑之人根本不是传音,更像是自语,口中还含着一枚玉佩,这玉佩已经被他咬裂,里头一阵阵的红光溢出,若非修习过太虚法基础或者得到身怀正规的玉怀山山门玉佩,就很难看到红光与红月,显然后面追的三人看不到。

    ‘不知道身处何方,不知道能否有本门仙修看到……快来救我,快来救我……’

    修士心中疯狂呐喊,但下一刻,心头一种强烈的心悸感出现。

    “想走?哪有这么容易——”

    声音如同雷鸣般在天空炸响,一道白光照来,在前头遁光快速扭动的情况下依然罩住了逃遁者的身躯。

    “不——”

    逃遁者发出撕心裂肺的喊叫声,最后一刻咬破舌尖,一口血喷在了玉佩上,然后将混着血水的玉佩吐出,再运剑一甩。

    嗖……

    剑光一闪瞬间远去,而身着紫衫的逃遁者也被白光拖走,不甘的惨叫声回荡在天际。

    阳明真人带着两个弟子急飞了不到半刻钟,远方天际的红月就已经消失了,但三人遁光依然不停,朝着那个方向急飞。

    “师父,有法光!”

    尚依依惊叫一声,阳明则早已严阵以待,片刻后,一道紫光急速飞来,直直指向三人。

    “是剑,师父小心!”

    但阳明真人忽然心中一动,施法往远处一招,那剑光就扭动一下之后,很快飞到了阳明的手中,上头还挂着一块碎裂的玉佩。

    “我玉怀山信物!师父,您能看出是谁的吗?”

    阳明脸色复杂地看着这柄剑。

    “恐怕,是紫玉师叔……”

    ……

    葵南郡城中,没了黎丰,就算是黎府也一切接着转,对于全城的百姓而言更是毫无影响,铁匠铺照常开着,老铁匠也重新招收了两个学徒,看起来对他们十分严厉。

    在一片叮叮当当的声响中,计缘来到了铁匠铺门前,老铁匠见到有一个文人模样的人过来,顿时自己领会到了一层意思。

    “这位先生是要买剑?我这也有上好的剑器,都在那架子上呢。”

    现在有一些读书人,也会买一把装饰性的剑配在腰间,听说也是外头传过来的风俗,所以老铁匠就顺手指向了一侧的架子,一堆农具当中还有好几把剑,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计缘看了看那些剑,独独见到剑却不见刀枪之流,其他的全是农具,显然老铁匠也是赶着做一波潮流生意。

    “店家,计某不是来买剑的。”

    “啊?那你,卖农具?”

    老铁匠愣了下,上下打量计缘,看着这身板倒也不像是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但双手洁净没有老茧,连指甲缝里都没有一丝泥,不可能干农活吧?

    “也不是,店家,计某曾有个熟识晚辈在你这里学过铁艺,虽然已经离开多年,但对你这师父的恩情念念不忘,所以今日正好路过这边,特来感谢,对了,这个便送给你了,希望店家能够收好。”

    计缘说着,将特地简单装裱过的一小卷字递给老铁匠,后者愣愣看着计缘,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金甲。

    “可是小金?他怎么不自己来看我?他在哪,他还好吧?娶妻了吗?带孩子来看看老头子我啊!”

    计缘只是笑着,视线扫过铁匠铺内,里头的两个新学徒都好奇的看着这边,在哪窃窃私语。

    “正是他,他一切都好,只是不太方便过来,尚未娶妻。”

    老铁匠于是又是高兴又是感慨,伸手接过字卷就展开看了起来,嘴里头还不停嘀咕。

    “哎,这孩子,还没娶妻,不过他带着那两锤子,又要浪迹江湖,确实也难,翠花多好的姑娘,不过那些江湖女侠应该也皮实,小金找一个当媳妇应该也合适……送一幅字给我,他又不是不知道师父我放不出半个文屁来,还不如铜钱好使……”

    计缘脸色略显尴尬,不过老铁匠还是赞叹一句。

    “这字还真好看!对了,这位计先生,上头写的是什么?”

    “福泰安康。”

    “哦哦哦,不错不错,这小子还念着点师父我的好呢!”

    计缘笑着摇了摇头,正想出言打断老铁匠的自我陶醉,却忽然察觉到了什么,脸色微微一变。

    “店家,金甲的心意计某带到了,计某现在有点事,先行告辞了!”

    “哎,计先生,吃了饭再走啊……”

    老铁匠客气地挽留一句,但计缘已经匆匆离去,一声“不了”远远传回来,等老铁匠也走出铁匠铺外看向街头的时候,却发现连计缘的人影都看不到了。

第915章 事精紫玉?

    另一边,阳明真人手中抓着长剑,脸上情绪莫名,哪怕这么多年过去了,门中近几代门人对于紫玉真人大多都不熟悉甚至没听过了,就连阳明的师弟裘风对于紫玉真人也无多少印象,可对于阳明而言,对紫玉师叔的印象却还很深刻,虽然未必都是好印象。

    “师父,这是紫玉大真人的剑?”

    关和与尚依依都诧异莫名地看着自己师父手中的长剑,尤其是剑柄上还缠绕着一枚开裂沾血的玉佩,就知道剑的主人绝对遇上不好的事情了。

    “嗯,错不了,不过现在不是议论这个的时候,紫玉师叔一定遇上危险了,依依,你去天机阁找玄机子道友,带上这把飞剑,和儿,你速速赶往最近的衡山西南丘,请相元宗道友来助,若请不动他们,便再去往天机阁。”

    “师父,那您呢?”

    尚依依接过师父递过来的紫玉飞剑,关切地问了一声,果然在阳明真人口中听到了猜测中的答案。

    “为师自然是立刻去往飞剑来时的方向查探,放心,为师不会莽撞的,且又有太虚玉符在身,不会有事的,你二人速去!”

    光和与尚依依对视一眼,只能应诺领命,各自快速御风而走,而阳明真人则将玉佩收入袖中,再次动身急飞。

    虽然心中焦急,但阳明还是十分谨慎的,速度快则快矣,但对四方的观察非常细致,只是一直往前飞了半个时辰,却再也没有半分特别的气息,如果不是那沾血的玉佩就在手中,换个常人都该怀疑刚才所见是不是幻觉了。

    不过到了阳明这等修为的仙修眼中是没有常人幻觉的,要有也是幻法,而且紫玉的飞剑和玉佩在手,怎么也得查个清楚。

    阳明这会也不再依照掐算和观气之法,反而依照心中灵台那微弱的感应飞行,不断朝着西边急飞,偶尔也会停下来调整一下方向或者回到之前的一个点再次选择新方向飞行。

    ‘怪哉,为何毫无斗法的痕迹呢?就连周遭灵气都十分平和。’

    正在阳明真人疑虑的时候,高空忽然有一道仙光闪现,令前者下意识抬头望去,不多时就有一名看起来显得苍老的修士御风而来。

    “这位道友勿惊,我见你在周遭范围徘徊许久了,想是遇上什么事了,遂特意现身来问问。”

    来者尚在远处,声音已经来到耳边,而等话音落下,人也已经到了阳明近处,脚下汇风向着阳明拱手行礼。

    阳明不敢怠慢,连忙拱手回礼。

    “这位道友,我此前见这一片方位有人施法相争,便来此看看,只是到了这边却感受不到丝毫施法的气息,实在觉得奇怪。”

    阳明并没有直接明言自己玉怀山修士的身份和紫玉真人的事情,更没有出示玉佩等物,而那名老者听闻之后抚须环顾周围,也微微皱眉,手上不断掐算,似乎也在探查着什么。

    阳明在一边静静等候,眼前这修士的道行看起来要胜过他,若能助一臂之力当然再好不过。

    良久之后,老修士摇了摇头。

    “确实并无任何可疑之处,然以道友的修为,自然不可能是什么错觉,只怕是有道行高深之辈在道友赶来之前抚平了一切灵气的波动,扫清了一切残留气息。”

    阳明其实心里头也这么想过,但并没有眼前这个老修士这么笃定。

    “道友的意思是?”

    “依老夫看来,如若道友所见的斗法并无猫腻,定然是不需要特意出手抚平气息的,肯定有什么见不得光之处!”

    “言之有理!”

    阳明真人点了点头,而不等他说什么,那老修士便直言道。

    “如今乃多事之秋,老夫既然遇上此事,当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追查一番!”

    “道友所言极是,在下也是如此想的,若遭遇变数,二人也可有个应对,道友以为如何?”

    老修士点了点头。

    “如此甚好,就算有高人平复气息也未必没有遗漏,你我结伴而行,道友觉得我们该往何处?”

    “向西。”

    “好,那便向西!”

    两人简短商量几句之后,就一起驾云飞向西侧,同时各自留意天上地下的动静和气息。

    果然,正如那老修士所言,随着他们继续探查下去,一些残留的气息就逐渐被两人抓到脉络,只是越是往前,阳明的疑惑就越重,再看看一边的老修士,对方差不多也是面露疑虑。

    “道友,你是否也疑虑甚深?”

    听到老者询问,阳明思量片刻也如实回答。

    “不错,似乎这掩盖的痕迹都是仙修正道的痕迹,并无任何邪魔妖物的妖邪之气,莫非此前斗法的都是仙道中人?”

    老者语气则比阳明更为肯定。

    “依老夫看,应该就是如道友所言,仙修正道之间纵然有冲突,斗法也不会藏头露尾,实在蹊跷得很,恐怕是邪魔之辈冒充正道!”

    “嘶……气息如此自然,那对方道行之高岂不是难以估量?”

    “就怕正是这样啊,你我二人贸然再深入下去,说不定有去无回了……”

    听到这,阳明已经明白这老修士有些打退堂鼓了,但他已经摸索到了紫玉真人的气息,如何能够放弃,也十分希望眼前这位修士能帮忙,于是终于开门见山道。

    “实不相瞒,道友,在下道号阳明,乃是云洲玉怀山修士,此前察觉的气息,正是门中前辈的求救之法……”

    说着,阳明从袖中取出那枚开裂沾血的玉佩。

    “信物在此,又追查到了气息,我怎可能就此放弃,说什么也要追查下去,还望道友助我,道友放心,我玉怀山太虚之法独步天下,阳明好歹也是玉怀山真人级数的修士,身上带有太虚玉符,你我追查之时,若见事不可为,立刻借此玉符躲藏便是!”

    老修士微微睁大眼看着阳明,缓缓点了点头道。

    “没想到道友竟然是那闻名天下的玉怀山中人,失敬失敬,既然道友如此确信,那老夫便舍命陪君子了,对了,往西侧有一个御灵门,虽然名声不显却底蕴深厚,我等可前往拜会,说不定那边有高人也察觉此事。”

    “如此甚好,走!”

    阳明收起紫玉的信物,驾云朝西飞遁……

    ……

    在另一边,关和正飞往衡山西南丘,但他并不清楚相元宗具体在哪,心中甚为焦急,既担忧自己的师父,也怕找不到相元宗,毕竟那些修仙世家尚且会掩盖气息,有名有姓仙道宗门不可能外显山门。

    而飞往天机阁的尚依依却在半途停了下来,脸上露出惊喜之色,因为在云头遇上了一位没想到的熟人,正是计缘。

    “计先生!真的是您?”

    计缘点了点头,驾云靠近尚依依,疑惑地看着她。

    “尚依依,你为何独自赶路?没有门中前辈相随?”

    想当年计缘也算是欠过尚依依人情的,方才灵台升起波澜,顺着感觉找寻过来,没想到遇见了尚依依,以对方的道行,独自来南荒洲的可能性不大。

    “计先生,看到您就好了!我是和师父师兄一起来的,出大事了,我们见到了紫玉大真人的求救讯息,师父先一步追查过去了,我和师兄分头求援呢,对了,这是紫玉大真人的剑!”

    尚依依看到计缘,就像是一下子找到了主心骨,更是直接将紫玉真人的飞剑取出递给计缘。

    计缘接过飞剑细看,这剑呈现淡紫色,透着晶莹的色泽,乍一看是金铁之物,实则是一块紫玉炼制而成,全剑从刃至柄皆为一体。

    “是他?”

    玉怀山的紫玉真人计缘从没见过,但心中留下的印象却很深,在他理解当中,这紫玉真人是个很能招惹事端的人。

    “计先生,您能和我一起去找师父吗?我怕他出事!”

    在尚依依心中,对听闻中印象不佳的紫玉大真人的关心远不如对自己师父的,而计缘当然也不可能坐视不理。

    “好,我们这就追过去。”

    “计先生,我来指路,此前我来时是……”

    计缘摆了摆手。

    “无需如此麻烦。”

    说着,计缘从袖中取出一卷画卷,但并未打开,只是轻声道。

    “还请道友出手。”

    说完,计缘就将画卷往紫玉飞剑上一点,同时度入自身法力。

    下一刻,紫玉飞剑剑光亮起,悬浮空中仿佛有一圈圈水波荡漾,而计缘右手以剑指轻轻在飞剑剑柄上一点。

    嗖——

    飞剑一闪而逝,直奔西南侧的远方,这是计缘借獬豸之力施展的回迹之法,也算是朱厌的神通,虽然肯定及不上朱厌,但毕竟不是凭空虚抓气息,有飞剑在此,要简单得多。

    “我们跟上。”

    计缘这么说了一句,不等尚依依回应,就携其飞遁,直追紫玉飞剑而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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烂柯棋缘介绍:
烂柯旁棋局落叶,老树间对弈无人
兴所致天元一子,再回首山海苍茫
……
一觉醒来,计缘成了一个破旧山神庙中的半瞎乞丐。
真人一柄剑,神棍一张嘴,就是计缘在这个可怕的世界安身立足的根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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