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6章 你是计缘?
计缘的遁速当然不是尚依依乃至她师父阳明能比的,飞剑能有多快,计缘就跟得有多紧,并且经由计缘施法,哪怕有多重禁制未曾解开,但这飞剑此刻飞遁的速度依然不比来时慢多少。
没过多久,计缘已经带着尚依依经过了此前他们停留过的位置,又很快到达了紫玉真人不甘大吼的地方。
在这里,飞剑有了一段时间的轨迹变化,似乎显得比较凌乱,更是在紫玉真正打出飞剑的地方有过抖动停顿。
但看飞剑的运行轨迹,再结合尚依依此前的说法,计缘已经在心中想象出此前紫玉真人在这里打出飞剑的样子,以之前飞剑上灵韵残破的情况,只怕那染血的玉佩也是染的舌尖精血,才能助飞剑遁出。
“计先生,师父他……”
“放心,不会有事的。”
计缘安慰尚依依一句,遁法不停依然向西,并且始终紧跟飞剑,也一定程度上掩盖了飞剑自身的气息。
虽然阳明未必就能准确查到飞剑来时的方向,但计缘相信顺着飞剑来时的轨迹追去肯定没错,若阳明去了那,计缘自然能驰援,若阳明没去那,那阳明应该也不太会有危险。
只不过从白天飞到了黑夜,知道大半个夜晚都过去了,知道紫玉飞剑的速度逐渐减慢了,计缘和尚依依依然没有看到阳明真人,更没有多余的气息显露在外,就好似阳明真人也已经消失了。
尚依依脸上忧色难掩。
“计先生,此处群山一片,是不是有厉害的妖物藏身其中?”
“不是,恰恰相反,有一个当是有一个仙道大阵布置在山中,或许是一处修行道场。”
尚依依愣了下,脸上浮现喜色。
“计先生的意思是,我师父可能在这道场做客?他可能是救到紫玉大真人了?”
在尚依依看来,计先生施法放出的紫玉飞剑应该是寻着主人的踪迹去的,所以来到了这应该是仙道中人的道场的时候,一定是有正道中人一起出手帮忙了,师父和紫玉大真人也一定在这里,她愿意这么去想,认为这种可能很高。
但尚依依终究是不知道回迹之法是怎么运行的,紫玉飞剑只可能沿着此前的轨迹回去,而不会自动跟踪自己的主人,也就是说紫玉真人此前是从这里开始逃的,只不过现在飞剑遇上了仙道山门大阵的阻隔,回迹之法被中断了。
所以计缘脸上却并无任何喜色,没有听到计先生的回应,尚依依脸上的喜色也淡了下来。
“计先生……”
计缘看了尚依依一眼,露出一丝宽慰的笑容,还是那一句安慰。
“放心,不会有事的。”
在计缘说话的时候,正好有两道遁光从远处山中飞出,虽然有些隐晦,但还是被计缘一眼窥见,他直接驾驭法云,瞬间飞遁到了两道仙光前进的轨迹上。
遁光中的两名仙修忽见有法云毫无征兆的出现在前方,心头一惊之下就停了下来,悬浮空中看着来者,见到是一个青衫修士和一名白衣女修。
“两位道友,为何拦住我等去路?”
计缘打量着两人,并没有直接回答对方的问题,而是指向二者遁光最初出现的远方道。
“前方是何山门?”
两名仙修对视一眼,都不由皱起眉头,眼前这人好生无礼,但此前说话的那人还是耐着性子回答道。
“前方乃是御灵山,算是一个与世无争的隐修仙门,在外或许名声不显,但门中颇有底蕴,道友若是想要拜访那御灵宗,这么去可是无缘而入的,必须先行送上拜帖,等候御灵宗之人的回音方可前往。”
计缘视线回转,看向说话的,点了点头道。
“想来两位并非这御灵宗之人了,那么请问这御灵宗既然隐世,又为何引得你等前往?”
那此前回答的人正要说话,却见身旁之人冷哼一声。
“你这人好生无礼,我们去做什么,何须道友你来关心?你自己去一次御灵宗便是,我等还有事,就不和你多说了,师兄,我们走。”
旁边的人也不想多说了,两人也不向计缘行礼,直接绕过计缘的法云离去,而计缘站在远处动也不动,只是看着远处的御灵宗。
“计先生,我们要送拜帖吗?”
尚依依见计缘久未有动作,忍不住问了一句,不过计缘却给了否定的答案。
“不用,我们直接过去就好。”
“可这样进不去的……”
说话间,尚依依犹豫了一下,还是一咬牙说道。
“计先生,记得当年我初次见你,您说过,我若是遇上难处,您会尽力帮我一次,我希望先生……”
“放心。”
计缘打断了尚依依的话,并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看向她。
“救你师父是计某自身所愿,还有,计某的那个承诺,不要这么轻易用掉,用在这种你不说,计某也会尽力去做的事情上。”
尚依依和计缘接触的次数其实不算很多,更没有长久相处过,不知道计缘的脾气,若是换做熟悉计缘的人在此,就会知道计缘这会已经动怒了,只是没有在尚依依这个晚辈面前明显表露出来而已。
计缘这会已经清楚,紫玉真人就在这御灵宗内,而阳明真人多半也在御灵宗内,当然不可能是被好好请进去的,并且在这里,计缘隐约还有一丝特殊的感应,竟然是他的一缕剑意交感。
这当然不可能是青藤剑自己偷偷飞到了这里,只可能是有哪个受过仙剑剑伤的人在此。
计缘身后的天空,那两个飞遁中的修士忽然心有所感,抬头看向天空,却发现天空有阴云正在汇聚,短短时间内已经将星空遮蔽大半。
两人下意识减慢遁光,回头看向远处。
“师弟,我觉得有些不太对头。”
“那咱们怎么办?要不去看看?”
“去看看!”
这两似乎也是好事之徒,遁光一止,就有了回头的想法,而此时的计缘已经带着尚依依飞到了群山深处的高空。
这次计缘不打算先礼后兵了,念头一动剑指划天,身后青藤剑闻法而动。
“铮——”
清亮的剑鸣响彻天野,一道剑光划过长空刺入云端,而下方的计缘此刻则剑指向下一点。
刹那间,天际风云色变。
“轰隆隆……”
青藤剑汇聚万千光彩,天空之上雷云滚滚,视线所及之处皆有雷光闪动,而地上,山花不再摇曳,山风不再吹拂,好似一切空气的流动趋于禁止。
一种恐怖到令人窒息的压力在天空产生,以天上剑光为一点,仿佛牵动整片天空的一切,剑势将落,天将崩塌……
隆隆隆隆隆隆……
群山在颤动,或者说山中的仙门大阵在不断颤动,大阵的隐匿之法仿佛失去了功效,有流光溢出,逐渐浮现在群山之中,仿佛一个不断抖动的巨大气泡。
御灵宗内,各处的修士都产生一种心悸感,不论是站在地上还是飞在天上的修士都有种身形不稳的感觉。
但一些正在饮茶或者正处于水边的人看向杯盏或者水面时,却会发现波澜不惊,可是心中那种压抑却变得越来越强。
某一刻,所有人都抬头看向天空,竟然见到护山大阵已经显现而出,并且也好似处于风雨飘摇之中。
护山大阵给人的感觉,就好像是狂风暴雨中的泡沫那般脆弱,仿佛吹之可破。
天处于蒙蒙亮之中,但这蒙蒙亮的天上电闪雷鸣,有一种令人心间刺痛的可怕剑意仿佛能穿透过护山大阵,难以想象的恐怖威势也从天而落。
这一刻风雷天罡和天明十分的亮光,全都紧随着天上的那一柄仙剑的无穷锋芒不断压下……
计缘的天倾剑势乃是牵势而动的惊世剑诀,运天势之威已经不是登峰造极能形容的了,而所谓的山门阵法,固定一地设立,法力和灵气只是其次,根本上同样是一种势的运用,天倾剑势尚未祭出这一剑之威,光牵动天地之势,已经令山门大阵不稳。
御灵宗高人全都被惊醒,纷纷从各处出来,更有十几道遁光强提法力,顶着无穷压力飞到天上,领头的是一名白发老妪,一到山门之外就看到了天空的计缘和尚依依,冲着那边又惊又怒地吼道。
“青藤悬空,一剑天倾,天倾剑势!你是计缘?”
第917章 剑下留人
御灵宗来人的声音中充满了震惊,本想要更接近计缘,但出了山门大阵才发现此前感受到天倾剑势的压力虽然可怕,但不及真实压力的万一,到了山门大阵之外,仿佛以**迎接即将倾落的天,从心灵层面就难以升起抗衡的念头,也根本飞不起来。
面对从那山中大阵里飞出来的人,计缘只是在天上淡淡地看着,一开口,他那平静但肃穆的声音就传遍了群山各处。
“紫玉真人和阳明真人现在何处?”
飞出大阵的御灵宗高人面面相觑,有的面无表情,有的松了一口气,不论怎么说,看起来计缘不是直接冲着他们御灵宗来的。
当即就有人开口大声回应。
“久闻计先生大名,知晓先生天倾剑势冠绝天下,然先生此番来我御灵宗施压,定是弄错了什么,我御灵宗偏安一隅与世无争,从没听过什么紫玉真人和阳明真人,这其中是否有误会?”
“不错,我御灵宗身正不怕影子斜,绝无计先生口中之人!”
计缘根本不看说话的那两人,视线略过这十几名道行不浅的御灵宗高人,看向下方风雨飘摇中的御灵宗山门大阵,虽有阻隔,却好似能感受到其中御灵宗弟子的惊慌,以及隐隐已经被计缘法相层面所感知到了的气息。
实际上在所有人都看不到的层面,一个顶天立地的计缘虚影正目视御灵宗山门。
“计某再问一次,紫玉真人和阳明真人现在何处?”
……
御灵宗山门大阵之下,宗门内部的地穴闭关之所内,一名头发花白面容消瘦的中年男子正额头渗汗,死死按着自己的胸口,而坐在他对面的是一名中年美妇和一个妙龄女子,同样面色难看。
“天塌之意便是这地下深处都能感受到,确实是那一位的天倾剑势!”
“错不了……”
男子面色难看地回应一句,身中那被压下去的剑意也在此刻好似在搅动,没有多少实质性伤害,但却带起一阵阵即便是仙修都难以忍耐的刺痛。
“那怎么办?设法遁走?”
“不行!我等藏在这地穴之下,那一位或许还发现不来我们,如果遁走,恐难逃其法眼,那一位要的是那两个人,或许可以从他们身上做文章。”
两个女子说话的时候,那个头发花白的男子正奋力提气调息,压制住身中的那股带着剑意的剑气,当听到那妙龄女子说在紫玉真人和阳明真人身上做文章的时候,也睁开眼睛道。
“愿闻其详。”
那中年美妇看向妙龄女子道。
“用涂夫人的摄心**控制那两个玉怀山之人,让他们送走计缘,可保我们安定,此后哪怕他们回了玉怀山也逃不出涂夫人的掌心。”
“不行!”
涂欣立刻出声反对。
“此法绝对骗不了那一位,若是被发现,定是直接被牵丝引线了顺藤摸瓜了,而且摄心**定会损伤两人的元神,与心防相争,若是成了傻子怎么办?”
“哼,个叫紫玉的又臭又硬,水都瀑不进,不傻也撬不开嘴,而且此二人都是正修之辈,怎么可能因此疯傻?”
在当初亲眼见到涂思烟莫名其妙死在自己面前后,涂欣对计缘有着莫名的惧怕,这些年都没听到什么计缘的新消息,再次听闻就在自己眼前,心中悸动不已,怎么可能让自己到台面上对抗计缘。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此法绝对会被计缘识破!”
中年美妇冷笑地看着跪坐的涂欣和盘坐的男子。
“那你们说怎么办?直接交人的话,那一位会放过这里?会不追查到底?还是说我们直接对抗那一位?丑话先说在前头,我可不宜在那一位面前露面的,而且也没那份道行,你二位怎么说也是道行高绝之人,二人合力,倒也未必不可能与那一位争斗一番。”
涂欣知道旁人在讽刺她,同样也没给对方好脸色。
“你倒是说得轻巧,我自认绝非那一位的对手,身份也较为敏感,沈道友又有剑伤在身,与那一位见面就自弱三分,我们联手对敌若是侥幸逼退了对方还好,若是不成,你也逃不了,且就算成了,御灵宗恐怕此后也难以在此立足了。”
“哈哈哈哈……真好笑,听你涂夫人的意思,是以为御灵宗以后还能在这立足?那一位一出现就直接施展天倾剑势,已经足够说明问题了。现在我们还在这你推我让,一会御灵宗山门大阵就破了!”
“好了!”
男子怒喝一声,制止了两个女子的争吵,然后咬牙切齿道。
“让我请示尊主!”
这下两个女子都闭嘴了,相互之间看了一眼,把头低下去,而男子则取出一面莹白剔透的小镜子,心念一动,这镜子已经变得如同面盆那么大。
男子口中念念有词,没过多久,镜面上就笼罩了一层朦胧的光,一个模糊的人影从镜面浮现出来。
“尊主,那位计先生,正在我等头顶的山门大阵之外,施展天倾剑势欲要破阵……”
镜面中的人没有马上说话,好似是正在打量着镜面边上的三人。
“看来你们并不想与计缘对抗?”
镜面上的声音传出,三人都默不作声,还是男子犹豫一下才如实开口。
“我等皆无自信能胜过他,在下想请示尊主,该如何处置那名玉怀山的修士。”
阳明根本无足轻重,但那紫玉真人却是有用的,否则也不会被囚禁这么多年。
“将月苍镜祭出,我要亲自与计缘说话。”
“是!”
男子心头安定了不少,而边上的两个女子也松了口气,仿佛只要镜子上的人出手,计缘就不足挂齿了。
只是这份安定才持续了没多久,瞬间就被强烈的震动和巨大的轰鸣声所扫空。
“轰隆隆隆隆……”
……
御灵宗山门之外,御灵宗的修士还在据理力争。
“计先生,您是仙道前辈,岂可并无证据就如此蛮横,我御灵宗与你无冤无仇,今日计先生你如此无礼,莫非是仗着修为高深欺我御灵宗无人?世人皆传计先生宅心仁厚法度众生,今日之事传出去岂不叫天下正道嗤笑?”
“胡说!计先生说我师父在你们这里,他就肯定在你们这里!”
“我等论事,岂有你这小辈开口的余地?”
云端上的计缘皮笑肉不笑地咧了下嘴。
“执迷不悟!今日计某就蛮横了!”
说话间,剑指往下方一点,一直引而不落的天倾剑势骤然落下,一时间,御灵宗山门大阵剧烈摇摆,群山震动万物寂寥。
天倾剑势来势凶猛,天际苍穹崩落的压力一瞬间让御灵宗那十几个高人下意识降低高度,甚至有几人坠落下去。
“轰隆隆……轰隆……轰……”
剑势还没彻底落地,御灵宗山门大阵直接覆灭,因此牵动了十几座山峰崩塌,恐怖到难以想象的压力在这一刻毫无阻隔地压在御灵宗所有修士身上。
那些抬头看着天空的御灵宗修士,不论修为高低,全都呆滞地看着天空,有不少人承受不住这种压力,竟然直接被压得跪倒在地。
“这是……”“天,塌了……”
“是,是天倾剑势……”
“这一剑,是要将我们御灵一宗灭门么……”
“逃不掉的……逃不掉……”
御灵宗的修士们心中满是绝望,面对这天穹压落的一剑,面对视线所及皆是天塌的一剑,生出避无可避逃无可逃的感觉,抗衡更是天方夜谭。
就连尚依依都惊愕的看着计缘,以为计先生真的要一剑将御灵宗灭宗。
“剑下留人——”
一声嘹亮的吼声自御灵宗下方响起,声音越来越响,直接震动天际,一道白光自下而上飞起,在御灵宗山门上空化为一片朦胧的白光。
刹那间,月苍镜覆盖群山分层为九,挡在天倾剑势之前。
“轰——”
不知多少修为不够的修士在一瞬间失聪,随后又条件反射般痛苦地捂住了耳朵。
但天若崩塌,岂能说收就收?
计缘对自己的驾驭能力极为自信,每一个神通每一种妙法如今都如臂驱使,天倾剑势丝毫不收,坠星般落于月苍镜之上。
御灵宗山门在这一刻下降三丈,仿若要嵌入大山之中,月苍镜之上的防护在这一刹那寸寸开裂,以每一个眨眼破一层的速度崩溃。
“给我落。”
那沈姓男子站在御灵宗一个山头上,双目充血双臂撑天,死死顶在月苍镜之上,计缘淡淡的声音传来,压力瞬间成倍提升。
“噗……”
一口血喷出,男子胸口被压抑的剑伤复发,简直犹如当年才被穿透那一刻,可即便如此,依然死死支撑着月苍镜不退。
这一刻,青藤剑的剑刃与月苍镜镜面已经近在咫尺,最后这一层一旦破去,男子定会连同脚下山峰一起被一剑分斩,整个御灵宗也会在天倾剑势之下覆灭。
而此刻,计缘心中也在莫属:‘三、二、一......’,如若没有变化,剑势将只斩一人,只裂一山。
“敢尔!”
一声怒吼自镜上传出,一个光影从镜面下方一步跨出月苍镜,单手撑在镜下,而青藤剑也在这一刻接触镜面。
卒……
眼前猝然极光一片,所有人分不清天地黑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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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8章 又是一个
在计缘的天倾剑势落下的时候,御灵宗重地锁灵井中,百丈深处的井底除了一个寒潭,更是有四通八达的地下通道通往各处,在其中一个通道的尽头,有两人被困在两间牢狱之中,一人被金索锁在岩壁上,一人在另一间牢房内倒是并无束缚。
而井下各处有百灵嘶吼,声音之中全都充满了惊骇和恐惧。
“头顶这种骇人的压迫力,我等深处这地下……发生什么事了?”
紫玉真人虽然披头散发,看起来十分凄惨,但说话的力气还是有的,他刚刚弄明白眼前这人确实是玉怀山的修士,而非对方变化出来欺骗他的。
而阳明则面露惊喜,他也参加了通天江龙宫的化龙宴,在计缘游梦世界之中亲身见识过天倾剑势,与此刻的感觉十分接近,不由看向紫玉真人道。
“紫玉师叔,这是天倾剑势,是计先生来了,我们有救了!”
看到阳明莫名的激动,紫玉真人愣了一下。
“计先生?”
阳明这才意识到这紫玉大真人失踪前,计先生还没出山呢,现在心态放松之下便解释道。
“紫玉师叔,当今修行界,在一些消息灵通之辈间流传着这么一些话:青藤悬空,一剑天倾;口吐真火,焚天煮海;招雷九霄,天劫降世……”
“这每一句话都代表一个神通广大的修士?”
紫玉真人回过味来这么一问,阳明却摇了摇头。
“师叔说对一半,这些讲的是仙人,但都是指一个人,也便是我口中的计先生,而第一句便是指天倾剑势,剑诀一出,有天塌之威。”
仿佛照应阳明的话,此刻计缘这一剑和月苍镜碰撞,一时间群山飘摇,锁灵井之下动静不休,隆隆声不绝于耳,虫兽百灵恐惧嘶吼,仿佛天塌之刻会将这里压垮,会把它们都碾碎。
“这计先生不会是要把我们也一起弄死吧?”
紫玉真人也被这动静吓到了,就连阳明这会也说不出话来,不光是感觉整个御灵宗要崩塌了,还是因为御灵宗山门大阵一触即碎的情况下,恐怖的剑意侵略如火,铺天盖地压了下来。
“轰隆——”
“隆隆隆隆……”
更大的动静和震动传来,上头似乎正在斗法。
……
御灵宗山门外,无尽的剑气化为风暴,在月苍镜上方和周围窜动,好似一条条剑龙咆哮不止,御灵宗各峰被剑气扫过,不是发生爆炸就是碎裂消融,但在天倾剑势中落下的这一剑最终还是被月苍镜挡下来了,至少表面上御灵宗无人被伤亡。
嗯,除去最开始掌控月苍镜的那个男子。
但挡下这一剑的锋芒,剑势的威力还是宣泄在御灵宗之上,就好似一场大地震的到来,整片山还是不断晃动。
最终,剑诀的威能余波并不是因为被人挡下消失的,而是计缘主动散去的,他挥袖一收,青藤剑便从下方飞回,那一道道剑气之龙也追随青藤剑飞回,并且先一步飞入青藤剑的剑鞘中,之后青藤剑才“铮——”的一声还剑归鞘。
直到仙剑归鞘,笼罩在御灵宗所有人身上的恐怖压力才缓解了不少,人们放下了挡在头上的手,而一些人这时候回过神来,发现竟然有不少低辈弟子都半跪在了地上。
在那种天穹陷落的骇人的剑势之下,有勇气有能力施法抗衡的人实在太少,即便是有道行不浅的修士使出法宝用出灵符,也仅仅是绝望的挣扎,至于什么神通妙法,则无需这一剑落下,大多在剑势之下被直接瓦解,也只有类似炼体的内在神通方能支撑。
只不过压力只是减缓,并没有彻底消失,计缘始终站在云头,淡漠的看着下方的御灵宗,看着那在喘息中的闵弦的大师兄,看着下方同样气息难以平复的御灵宗众修,当然也看着那笼罩在朦胧光影中,此刻正手持月苍镜的人。
“你就是计缘?天倾剑势果然并非徒有虚名!”
那人身上始终被模糊的光影所笼罩,并且看起来并无实体,乃是强大的法力和心神之力凝聚而成,让计缘也始终看不清他的样貌。
这人说话的时候声音平静,但实则心中绝对吃惊不小,此前听说计缘雷法找无穷妖魔的天劫降世,化黑荒万妖宴千百里山河为雷狱,让他以为计缘最擅长的应该是雷法,没想到这一剑之威也十分惊人,若非这凝镜法身能调用的法力不少,差点阴沟沟里翻船。
计缘一双苍目平静地看着对方。
“阁下能挡下这一剑,看来这御灵宗内也是卧虎藏龙,前有和计某交过手的对手,后还有阁下这等神秘莫测的高人。”
下方之人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天地之大非人力所能探尽,无人可以尽知天下事,计先生不知我,亦如我对计先生一再高估,却依然闻名不如见面!”
此人的话音明显带着缓和气氛的意思,但计缘却并不吃这一套,他点了点头之后,还是开口要人。
“既然阁下在此,那么计某与你身后之人的旧怨,可以暂不追究,但紫玉真人和阳明真人,必须交出来,否则,只怕是计某与阁下今日亦难免一战。”
计缘这话的语气说得十分淡漠,就犹如和熟人平静的一声招呼,但不论是话语中的意思和那种绝不开玩笑的意志都令下方之人眉眼直跳。
即便是和计缘对峙之人养气功夫很好,也不由心中微有怒意,无知小辈仗着法力强悍神通犀利,竟敢口出狂言目中无人。
但心中有怒意,却自知此刻的状态恐怕不是计缘的对手,贸然翻脸反而会被这小辈耻笑,光影之中的人耐着怒意,以风轻云淡的语气对计缘道。
“呵呵呵,计先生神通广大,自然有自傲的本钱,不过想来以计先生如今在修仙界的名声,也不是无礼之辈,这紫玉真人冒犯我在先,就是将之神形俱碎也不为过,如今只是暂时囚禁,已经是网开一面了。”
对方这话中的人说是换成玉怀山的其他人,计缘估计就会认为对方在放屁了,但紫玉真人这货还真不好说会不会干出什么出格的事情,这种感觉就像是当初的青松道人算命的时候很容易憋不住说出实情一样。
“既然紫玉真人冒犯了你,那么计某同你做个交换如何,你身后之人当时同你关系匪浅,此前他作乱人间引出不少祸事,你将紫玉真人和阳明真人交给我,这人只要不再遇上我,也此前的事也就不追究了。”
“哈哈哈,此事本不是你计先生一言可断,不过以先生修为,我也愿意交你这个朋友,那紫玉真人冒犯我之处,我可以既往不咎,只是他必须归还给我一样东西!”
计缘眯眼看着下方的人,对方在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十分坚定。
“什么东西?”
那人直到此刻才收起月苍镜,笼罩在整个御灵宗上空的镜光才回归仙器,然后一步跨出脚下生云,慢慢接近计缘,视计缘的压迫力于无物。
等到了计缘近处,那人才传音道。
“世人皆传天之广无限,地之厚无穷,然天地初开之时自有界限,只是此界限非常人所能理解,而在这其中,天穹之极为天石所构,呈五彩,我要这紫玉真人归还的,就是一块天灵石,这天灵石本就是我所有,此前我闭关多年,在似醒非醒中察觉到天灵石有异,明沈介查探,最终应在了这紫玉真人身上。”
计缘眉头皱起,心中念头如电,快速思索着对方说的话,上辈子有女娲补天的神话传说,其中就有五彩灵石,还有一块化为了孙悟空,他是万万没想到从对方口中听到这事。
“计先生惊疑情有可原,但我所言并非虚妄,此灵石对我极为重要,他人得了却不过死物一件,若先生能令那紫玉真人归还或者开口说出下落,我便放人。”
计缘平复心思,面色疑惑地看着对方。
“以道友之能,多年来无法从紫玉真人那取回灵石?”
对方无奈摇了摇头。
“我死关久矣,前些年方才真灵苏醒,就是如今也不过如此状态出现,想来计先生看得出这并非我的真身,而此前都是沈介在帮我追查,这紫玉真人修为不算低,用尽一切手段逼迫却只字不提,有不能过于损伤他,实在难办!”
说着,来人回头看了下方山顶上正盘膝压制伤势的沈介。
“实不相瞒,我们也曾多次遣人在玉怀山探查,得出这紫玉真人并未将天灵石之事提及。”
计缘做出思虑良久的样子,然后点头道。
“好,把紫玉真人和阳明真人带来,计某来向他要这天灵石。”
“如此甚好!此事了结之后,我也希望能与计先生结交,鄙人苟活之岁月十分长久,知道一些常人难知的秘闻,涉及天地之秘,愿与计先生分享!”
这句话诚意满满,但计缘却在心中冷笑了,刚刚听到对方说真灵苏醒之类的话时,他就有所猜测,现在这话和当初的朱厌何其像,只是态度比朱厌真诚了许多而已。
不过上一个朱厌是迫不得已倾力诛杀,而这一个就没必要死磕了。
“道友客气,计缘向来喜与天下有道之士为友!”
计缘的态度明显好了很多,也令光影之中的人微微松口气,而计缘的态度缓和下来,天际的压迫感就一下子迅速减弱,令整个御灵宗的人都有种心里大石头落地的感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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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9章 真“惊天秘闻”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光影笼罩的男子直接以命令的口气对沈介吩咐道。
“沈介,速去将紫玉真人和阳明真人请来!”
声音除了这人近处的计缘能听到,整个御灵宗那边也就只有沈介一人听到的传音。
沈介站起身来,拱了拱手之后亲自飞往锁灵井方位。
这锁灵井并不是直接露天裸露的井口,而是被包在一栋巨大的建筑内,沈介飞来的时候,建筑外惊魂未定的弟子纷纷向其行礼。
“拜见掌教真人!”
“嗯,我去锁灵井下提人,你们不用跟着。”
“是!”
沈介吩咐一句后,便独自去了建筑内部,驻守弟子早就在刚才的天倾剑势中都跑出了外面,此刻里头空无一人。
沈介独自跃入锁灵井,经过多道禁制关卡后,拐入了一条深邃的小道,最终来到了紫玉真人和阳明真人的牢房外。
原本紫玉和阳明还在讨论这外头的情况,在听到脚步声后就闭嘴了,然后就见到沈介走了过来。
沈介直接略过阳明,走到了紫玉真人的牢房门前,眯起眼看着里面披头散发的人,一言不发,但眼神十分可怕。
紫玉真人盯着沈介看了一会,目光与之对视,良久之后忽然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沈介,你是来放人的,对不对?哈哈哈哈哈哈……你是来放我的,你这个怂货,斗不过那计先生对不对,哈哈哈哈哈……”
一听对方说到计缘,本就对紫玉真人极为不爽的沈介心中更是怒火中烧,当初他中了剑伤,这些年不惜损耗修为才快要恢复了,一头乌黑的长发也已经变得花白,而今天更是又被计缘所创,差点连命都不保。
更令沈介痛苦的是,自己的师弟当初被三昧真火烧伤,导致修为重创寿元大损,而小师弟更是为计缘所害,居然已经被贬为凡人,多年来承受着生老病死和人间恶意的折磨。
但这次沈介的态度却不得不有所缓和,不能如平时那样对紫玉真人任意打骂,只能强忍着怒气,挥手将牢笼禁制打开,然后又一指点向紫玉身上,其身枷锁寸寸打开。
“咔嚓……咔嚓…..咔嚓……”
“砰……”
紫玉真人直接掉到了地上,而沈介就这么站在牢房外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良久才象征性拱了拱手。
“紫玉真人,还有阳明真人,请随沈某出去。”
两个牢笼的门也随即打开,阳明第一时间出来,又跑到了紫玉真人的牢房内,将对方搀扶起来,带着踉跄的紫玉真人一起走出了牢房外。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
紫玉真人笑得有些疯癫,踉跄着走到沈介边上,冷不防张口就吐。
“呸……”
一口口水如同利剑般飞向沈介,却在对方面前化为寒冰,连脸都碰不到就“叮铃”一声掉在了地上,这并非沈介施法了,而是此刻他的心情已经降到冰点,令紫玉真人的口水都自动化冰。
沈介缓缓转头看着紫玉真人。
“还请两位随我上去。”
说完,沈介率先转身,大步往前走去。
紫玉真人在后面冷笑着,转头看向阳明,却见对方脸上满是忌惮,显然被刚刚沈介的眼神所慑。
“我们也走,他今天连打都不敢打我,看来那计先生确实有你说得那么厉害,不,比你说得还要厉害!”
紫玉真人虽然恨极了沈介,但还是不得不承认对方修为之高,在他此生所见高人中当排前列,能让沈介如此忌惮,那个计缘应该确实很厉害。
沈介丝毫不顾身后的两人,只顾自己走,到了井口也是自己一跃而上,没有帮忙的意思。
紫玉真人此刻法力枯竭身体羸弱,当然没力气上井,不过好在阳明身体状态还不算太差,带着他一跃而上。
三人一前一后走出锁灵殿,在昏暗的地下待了这么久,一出来,状态不佳的紫玉和阳明只觉得光线刺目,下意识眯起了眼睛,然后又很快适应,可也是被眼前的场景所惊到了。
视线所及,所有御灵宗弟子全都在外头,大多抬头看着天空,御灵宗山门景象惨烈,很多地方的建筑已经连同禁制一起崩塌,甚至山门内的不少山头都已经没了,此刻仍有一些烟尘没有消散。
而御灵宗的护山大阵也已经瓦解,山中灵风迷雾不再,同外界山峦和天地接壤在了一起。
紫玉和阳明抬头望去,此刻飞在天空的只有三人,一个似乎笼罩着一层光雾,另外两个站在一起,一个青衫长袍一个是白衣仙子。
随着紫玉和阳明一步步走出来,就近的御灵宗修士全都将目光集中到两人身上,并且这种状态还在不断扩散,这些视线有的惊愕,有的愤怒,有的不甘,也有的忐忑,反之紫玉则始终挂着嘲讽的冷笑。
“师父——”
天上的尚依依终于也发现了阳明真人出来,不由大喊一声。
沈介在袖中的手捏了捏拳头,然后对着紫玉和阳明一挥袖,化出一朵法云,带着两人升上天空,来到光雾人影和计缘面前。
刚想要叫平常的称呼,却见尊主的眼神,开口就改了。
“祖师,紫玉真人和阳明真人带来了。”
阳明对着计缘行礼,紫玉真人也勉力拱了拱手。
“多谢计先生搭救!”
计缘拱手回礼,开口说道。
“还没完全救成呢,紫玉道友,这位道友说你拿了他的天灵石,若是方便,还望归还。”
紫玉真人在天道沈介叫这光影中的人师父的时候,心中就有了不太好的预感。
“计先生,所谓天灵石,在下根本不曾听过,这么多年来,御灵宗不问青红皂白将我囚禁,就一直是这个莫须有的罪名,若在下真有什么天灵石,早就交出来了。”
沈介冷笑,而那光影中的人则面无表情地看着紫玉,然后又看向计缘,计缘也是微微皱眉,带着尚依依靠近紫玉和阳明,边上光影中的人也并未阻止。
尚依依则以下到了阳明身边,而计缘则挨近紫玉真人,低声传音道。
“紫玉道友,那沈介两度受我剑伤,此刻受创不轻不足为虑,但他师父修为深不可测,计某与之斗法并无把握定能胜之,天灵石虽好却十分烫手,你若真有,现在也可拿出来,有计某在,对方绝不敢拿了宝物还杀人灭口。”
紫玉真人听懂了计缘的话,对方认为他多年来死活不开口,怕的是对方卸磨杀驴过河拆桥,不过紫玉真人还是开口直言,也不是传音。
“计先生,在下手上真的没有什么天灵石,更没有将天灵石藏在它处,若此言为假,紫玉甘愿天打雷劈身死道消。”
紫玉真人竟然以诚心发誓,这一点计缘是能实实在在感受到的,顿时微微睁大了眼,转头看向光影中的人。
“道友,紫玉真人乃是仙道正修,发此毒誓,想来道友也能感受到其中诚心的吧?”
沈介这会可忍不住了。
“哼,计先生以为他这些年没有发过类似的毒誓吗?”
边上的阳明闻言怒声道。
“既然如此,你们早就该放了紫玉师叔!”
“放了他?祖师说他知道,他就是知道,违背誓言又不是马上会死,况且这些年他的处境,未必就不是誓言应验!”
“你……那你敢发个毒誓试试吗?”
紫玉真人气不打一处来,若非打不过沈介,正想和对方拼命。
计缘并不觉得紫玉真人可以无视誓言,但同样不认为对方真的不知道天灵石的下落,所以可能是誓言中的话术文章,他不确定沈介所谓的祖师会不会这么想,但显然如果一直这么下去,就没有个头了。
“这位道友,你若信得过计某,就容我将紫玉真人和阳明真人带走,天灵石之事计某会想办法,退一步说,你继续囚禁紫玉真人,大概同样不会有进展,还会得罪玉怀山……”
计缘说到得罪玉怀山的时候,明显见到对方的表情似笑非笑,正思量对方会怎么说,没想到对方的答案令他有些意外。
“也好,计先生的话,我还是信得过的。”
“祖师!”
沈介忍不住出声,却被对方看了一眼就闭嘴了。
“计先生可以带走紫玉,正如你所说,留着他在这里确实逼问不出什么,还会惹一身骚,也请计先生代为向玉怀山致歉。”
计缘这可不敢答应,玉怀山确实尊敬他计缘,却也轮不到他管事。
“多谢道友能收手,不过计某只能保证带话给玉怀山,至于那边的反应,就不好说了。”
“如此便可,计先生,我也不会食言,同先生论一论道,谈一谈天地之秘吧,请!”
计缘心中错愕,就在现在?
但既然对方这么说了,他也不会拒绝。
“请!”
沈介和他祖师引路,计缘带着身后三人跟着,直接到了这御灵宗中的一间殿室,沈介则跟随在祖师身边,其余人等在侧殿内休息疗伤。
清茶、檀香、桌案、蒲团,以及计缘和对面的两位高人,若非此前剑拔弩张,这场景真像是坐而论道。
“计先生,其实当今天地不过一隅之地,上古之时,天地之广远胜如今,诞生无数强悍生灵,开出无数妙花道果……”
这一开口,讲的真的是“惊天秘闻”,计缘几乎只有最开始风轻云淡,在对方开讲之后,脸上的“惊色”就没有消退过……
甚至最后这场论道怎么结束的,计缘都表现得有些恍惚,最后带着三人离去的时候都眉头紧锁。
御灵宗一处峰顶,目送计缘消失在视线中,沈介实在是忍不住了。
“尊主,我们为何……尊主!您……”
沈介显得有些惊慌,只见光影之人此刻居然有灵光溃散的迹象。
“不必惊慌,我回月苍镜中休息一段时间就好了,天倾剑势皆天势而落,煌煌浩荡,摧阵势之力,攻心神元魂,我这毫无肉身的状态,真灵又才苏醒这么几年,正为此剑诀所克,那一剑接得不轻松啊!一步慢步步慢,等不了天灵石了,尽快给我找合适的肉身!”
“是!”
沈介诚惶诚恐地应诺,看着对方重新进入了月苍镜之内。
第920章 衡山之神
等尊主的气息消失了,沈介才缓缓闭上眼睛,站在原地向着事情。
刚才尊主和计缘一番论道,讲了很多事情,本以为尊主可能只是敷衍一下,没想到一些秘闻竟然毫无保留的托出,显然不只是为了天灵石了,是真的在向计缘表露诚意,有意拉拢计缘。
‘连尊主都这么看重计缘……’
沈介对计缘一直耿耿于怀,但现在看来,想要报仇是越来越难了。
这时候,有御灵宗的修士靠近沈介,低声询问道。
“掌教真人,现在我们该如何做?”
沈介睁开眼睛,看了一眼来者,再看向遭受了灾难的御灵宗,山门大阵不光是一个保护山门的禁制,更是制造出御灵宗圣地灵秀道场的基础,牵动群山之势,汇聚天地元气。
可如今被天倾剑势一击而破,原本钟灵秀美的御灵宗道场,早已灵气外泄更兼残破不堪,除了一些楼阁上尚有灵光,已经难算什么修仙圣地了。
“要设法山门禁制,不过在此之前,让门人施法布雾迷踪,不要让那些樵夫山客误入宗门禁地。”
“是!”
旁人退下,但沈介身后又出现两人,正是此前一直躲藏在地穴深处的中年美妇和九尾狐妖涂欣。
“计缘走了?尊主打算怎么处置他?”
这会计缘离开已经够久了,也不至于怕直呼其名被他感应到了。
涂欣这么问了一句,沈介回头看看两人,简单将之前外头发生的事讲了讲。
“什么?尊主和计缘说了这么多?这计缘乃是当今仙道之中的顶尖人物,怎能让他知道这么多?”
沈介皱了皱眉头,看向说话的涂欣。
“尊主做事,还需要你来指点?”
“是妾身失言乐了……”
中年美妇倒是对此并无太多意外,带着笑意道。
“沈师兄也不必太过介怀,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至少计缘和和气气的离开,御灵宗只需要考虑如何应对玉怀山就好了,而若是计缘真的能最终站在我们这边,对于我们来说绝对难以想象的助力!”
涂欣冷笑一声。
“哦?你没和计缘对上过,倒是对他评价甚高嘛?”
中年美妇掩嘴轻笑一声,回答道。
“就冲涂夫人此前怕得要死的反应,我也不会对计缘评价太低,嗯,沈师兄,我还有事,就不帮你重建山门了,还有涂夫人,先行告辞!”
女子行了一礼,等沈介拱了拱手算是回礼之后,也不在意涂欣没有回礼,直接起身飞走。
而涂欣等中年美妇飞走了一会之后,也同样想告辞了,但还是多劝了几句。
“沈道友,你和计缘的过节甚深,和他接触千万要小心,此人看似风轻云淡恬静随和,实则万分危险,若他介意的事情,有再大阻隔亦是绝不放过,当初涂思烟躲在玉狐洞天,外有三位狐道友牵制,内有我亲自看顾,而涂思烟自己虽然元气大损但也并非泥捏的,却依然不明不白的死在我的面前,实在令人心悸!”
涂欣说这话是真心实意的,令沈介叹了口气。
“涂夫人所言沈某会记下的,再是不济,沈某还有恩师可以依靠,只是这御灵宗的基业,不到万不得已沈某是不会舍弃的。”
说着,沈介话语顿了下,才继续道。
“听说,那一次,计缘是在梦中杀了涂思烟?”
自诩为计缘老对手的沈介,其实对计缘的一切都很在意,但是计缘这人行踪飘忽不定,又擅长遮蔽天机,与他相关的事情实在难测,传闻很多,能落实的关键很少,这次涂欣在,正好也能问问。
涂欣很不想回忆当初的事情,但既然沈介问了,还是低声说道。
“究竟是不是梦中并不知晓,但说实话,当初计缘与涂逸论剑,又任由酒劲游走,饮酒千坛后是真的醉了,并且就酣睡在距离我不足二十丈的地方,醉卧之时神形俱在,在场四人皆修为高绝之辈,更无一人感受到任何施法气息,真不知道计缘如何出的手……”
涂欣当时就坐在涂思烟的对面,现在想起这事还是不寒而栗,不知道那会涂思烟死的时候,是不是计缘念头一歪,就会连她一起带走。
“梦斩九尾狐……”
沈介喃喃着,而涂欣也已经行礼告辞。
……
另一边,计缘带着玉怀山的三人直接往衡山西南丘方向疾飞,毕竟关和是去那边的相元宗搬救兵的,不可能不理他。
在飞出山外后没多久,计缘的法云就超过了此前两个修士的法云,尚依依清晰地看到之前那两个修士这会正停下法云,恭恭敬敬站在云头朝这边行礼,显然应该是见识过了之前的斗法。
“计先生,那人和你论道,论的是什么东西?”
紫玉真人和阳明真人服下了尚依依带着的丹药,身体好受了许多,此刻忍不住将心中的话问了出来。
计缘看看紫玉真人再看看阳明和尚依依,显然他们也很渴望知道。
“此事干系太大,不方便直言,只能说和那天灵石并无什么关联,紫玉道友可以放心。”
“呃,呵呵呵……还没郑重谢过计先生搭救之恩呢!”
紫玉真人干笑两声,但计缘只是看了他一眼,轻声说了一句“不必客气”,就站在云头默默施法,并没有再多说什么。
“师父,计先生心事重重的样子,此前那人说的事可能挺要紧的。”
“多想无益,先收心吧。”
阳明自知凭他的道行还是不要掺和的为好,也让尚依依不要多想。
几人的法云在三天之后,遇上了与关和一起赶来的相元宗修士,这相元宗倒也仗义,平日里和玉怀山交情似水,但这会却派出了二十多名修为不俗的修士一起前来,其中就有曾经招请过金甲的昆木成。
相会之后一番诉说,玉怀山的几人自然皆大欢喜,打算一起在相元宗道场调养一阵子,那边地处衡山南丘,乃是山岳正神管辖之地,也是稳定南荒洲的重要基石所在,也不怕出什么事。
而计缘则以还有事为由,先行离开了,令一直以为计缘会追查天灵石的紫玉真人颇为诧异。
不过计缘这有事并不是敷衍,而是真的有事,因为他才到达衡山南丘,就感受到了一股神念随着山风而来。
几十年前,计缘曾经在云山十分中二地追着风想要神念化入,没想到如今遇着传说中的正版了。
大概在离开相元宗又飞了大半天,计缘才在巍峨的衡山深处看到了一座云雾缠绕的巨峰,但计缘并未上这山峰之上,而是站在云头向着这山峰一丝不苟地行礼。
“衡山大神当面,计缘有礼了!”
片刻后,山峰之上云雾抖动,整座山上更是有不少禽鸟被惊飞,仿佛山峰都在轻微颤动,一种如同滚石的巨大声响从山峰那边传来。
“计先生不必多礼,久闻先生大名,今日终得一见,实乃幸事,还望计先生勿怪老夫没有亲自去迎……隆隆隆……”
云雾逐渐散去,飞鸟有徘徊有落下,让计缘看得清楚,这巨大的山峰竟然有面目位于其上。
“怎敢劳烦一岳正神,计缘一介山野闲修,散漫惯了,太郑重反而不习惯。”
“哈哈哈哈哈……”
山峰的震动隆隆作响,但飞禽走兽惊则惊矣,却并不仓皇逃窜。
“计先生莫要谦虚了,你一来我衡山,所过之处污浊尽退,山中灵风自亲近,小涧清泉有欢鸣,此乃真得道之相,我所见仙人之中,无人可及。”
计缘摇头笑了笑,收起礼节。
“山神大人,我们勿要相互吹捧了,此番要计某前来,究竟是有何要事相商?”
这衡山山神计缘以前从没打过交道,听说是一个挺顽固的正神,同修士和妖魔都很少打交道,也不知找他什么事。
“既然计先生开门见山,那老夫也就直说了,见计先生之前我尚有犹豫,然此刻却能心安,山中灵韵是不会骗我的……”
衡山之神在天下山神之中都是极为罕见的存在,已经修到了同山之灵不分彼此,一定程度上能与天地感同身受,哪怕外头都传他脾气怪异,但看见计缘是怎么看怎么顺眼。
“计缘洗耳恭听!”
计缘的回应始终平静,而山神在沉默片刻之后,声音稍微低沉地开口了。
“计先生,老夫怕是要压制不住南荒了,近年来那南荒大山之中不断新生变故,老夫能感觉到里头出了一个足以惊天动地的妖魔,然此獠依旧暗暗蛰伏,绝非善类,恍惚之中似听得猿鸣……”
计缘面露古怪之色,这山神说的,不会是朱厌吧?不过听到山神接下来的话,计缘的神色很快又郑重起来。
“然那猿鸣之声并非一霸绝唱,有无穷嘈杂之声饱含戾气,仿佛要撕裂一切,更令老夫在意的是,衡山之下镇压有一幽泉,其泉眼仿若无中生有,非正非邪乃却正阳之反,阴寒之气逐日壮大……”
第921章 弥天大谎
阴寒之气壮大的泉眼?
计缘听得皱起眉头,阴属性的泉水对于常人来说可能一辈子难见一回,可是对于他们这等修士而言天底下到处都有,更不可能让衡山山神这等已经修到了一岳正神的大神在意。
果然,衡山山神紧接着就说道。
“此泉水常年为衡山山势所镇,其阴寒之力虽然惊人却极为驳杂,无法用之于正道修行,同时又自有变化,仿佛如同活物一般会则阴地寻找流淌道路,难以阻塞,老夫怀疑其乃地煞源头孕育……”
说着,衡山身上声音愈发低沉起来。
“老夫已然隐隐察觉到大劫将至,将来恐难以维持山势平衡,更是无法压制那南荒大山之中的妖魔,但纵然老夫陨落,山势不稳定有后来者,迟早能修成山神之位,南荒妖魔,定有如计先生这般正道中人能降服,只是这幽泉实在棘手,若失去老夫镇压,此泉恐怕能径流天下各处,侵染天下幽冥。”
计缘眉头一跳,诧异地看着山峰。
“侵染幽冥?”
听到计缘下意识问出这疑惑,对面的巍峨山峰上两道豁口就好似是山神脸上的表情,产生轻微的变化。
“计先生,当今修士或许并不知晓,在久远的时期,其实山神亦能汇聚鬼物,后来在人族初立天地,尚无城隍鬼神阴司之域化出,人死化鬼,往往会被指引向山岳之处,如今的山神或忘此道,然老夫还留存记忆,是以清楚此幽泉径流的可能。”
计缘思虑过后斟酌着开口道。
“山神大人的意思是,此泉可能会扰乱天下阴司?”
“计先生,此泉可能在阴司鬼神毫无所觉的情况下破阴间壁垒,有可能天下阴司常用的封关隐遁之法无效,那些阴司荒城中蛰伏的老鬼恶灵,那些藏在各地阴间角落想尽办法拖延阴寿的恶鬼,都可能从中走脱,但对于人间而言此乃小乱,鬼神能抓捕,如今人道也有新变化,老夫最在意的是它会吸收天下阴司的阴气,坏了阴阳平衡,届时此泉勃发,则无尽地煞自阴间倾泻天下,阴间诸神或堕或陨,天下鬼物似兽出笼。”
换个别人如山神这么说,可能是想得太多了,但是衡山山神这等大神嘴里说这种话,哪怕可能性很小,也是不得不思虑的。
“山神大人究竟相对计某说什么?”
计缘自认论镇压之力,自己绝不可能比得上衡山山神,若只是说朱厌,他可以直接说包在他身上,但说这个幽泉,实在难领会这山神的意思,说了一堆它可能很危险,但他计某人也暂时没辙不是,还是听听这山神是不是有求了,具体求什么再说。
果然,这山神请计缘过来又说了一堆,早就有腹稿了,听到计缘这么说,便也直言道。
“计先生法力通玄宅心仁厚,当得上‘仙’之一字,老夫希望先生帮两个忙!”
“山神请说,能帮计某不会推辞,若力有未遂,在下也会直言不讳。”
计缘还是不把话说满,但对于这山神的请求,他心中当然是更倾向于帮的。
“先谢过计先生,老夫便说了,其一,希望先生能与老夫合力,设法诛除那无法预测的妖魔,最好是引到衡山附近来!”
计缘点了点头,没说什么话,但心中却在想着,这个第一点暂时应该不用考虑了,朱厌已经凉了有一段时间了。
“其二,听闻计先生在那通天江螭龙的化龙宴上,曾施展某一惊世骇俗的逆天神通,竟然借书化出天地一界,带宾客游览那方天地,更与其中凤凰和音共鸣,可有此事?”
连衡山山神这都传过来了?不过计缘想到已经过去快八年了,也算是正常,自己做过的事情当然也是认的。
“不错,为与若璃切磋斗法,计某确实施过此法,然传言多有夸张之处,不可尽信。”
“好,计先生认了就好!”
山神听到计缘承认,声线都高了好几层,让计缘都微微皱眉。
“计先生有此惊世妙术,可应对此泉!若先生能施法,将此泉引入所化出的一界之中,可解此忧!”
听到山神这话,计缘就觉得不靠谱了。
“山神大人,你所听闻的妙法,是怎么说的?”
“有山中妖修会友时听闻,云洲有一名真仙,能展化界之术,将整场化龙宴代入他界,更有凤凰在宴上起舞鸣歌……”
计缘幽幽叹了口气,传的人一多,果然就不太靠谱了,尤其是妖怪之间传来传去的版本,带宾客游览书中世界不假,可将整个化龙宴搬过去就夸张得过头了。
“山神大人,传言不可尽信,计某只不过将宾客带入书中一界游览,甚至严格来说,不过是众修真身在此界假寐,一个梦罢了……”
山神沉默许久,却看着计缘道。
“一个梦罢了?”
“不错!”
“可老夫听闻,此梦中,凤凰初见不识得你,却在其后有所交感,认出了先生你,更听闻,计先生有一本仙妙曲谱,名曰《凤求凰》,还是闻那真凤丹夜歌鸣有感而作,是也不是?”
这种事情,计缘自己都解释不清,一时没有回答,那山神倒是又开口了。
“所谓梦境,究竟是真是假,做梦之人未必可辨啊,那化龙宴宾客无有所觉之人,那么请问计先生,你我所处之刻,是梦否?你我亦无有所觉,先生敢定言,是梦否?”
这个问题计缘回答不了,因为他自己也曾经怎么问过自己很多次,猜测很多,答案没有,所以这次他连想都不用想了。
“计某只能说,人力有穷时,衡山山势才能镇压的幽泉,单凭计缘法力难以压制,更何况,计某游梦化界之法,仅能携有思绪之生灵,而不能懈一死物……”
“真的不行?没有其他办法?”
衡山山神直接追问一句,计缘无奈摇了摇头。
“真的不行,也无其他办法可……”
计缘话说到一半忽然顿住了,视线下移看向自己袖子,恐怕,他计某人并非真的无法可想啊!
而衡山山神见计缘这反应,顿时明白,怕是这计先生真的想到了什么办法。
“计先生可是想到了什么?”
计缘眉头紧锁,抬头看看衡山山神,纠结了一会,又舒展眉头,苦笑着摇摇头,这事看来他是必须得管了。
这么想着,计缘从袖中取出了两张画卷,并将之缓缓展开。
“或许,计某真不是没有办法。”
衡山山神的神念和视线都注意到了计缘身旁悬浮展开的两幅画,一幅是灵山秀水之中,有一座山峰上,一个玄妙丹炉正在冒着青烟,炉内火光暗淡似燃非燃,画是静止的,却给人一种丹炉之中在燃烧的感觉。
另一幅画则是一个城中水池,池上似有寒气,池中似有白色虚影,见画就仿佛能感受到一种嘶吼。
“这是?”
“此乃计缘丹青拙作,依之收容两物,一为仙修内景丹炉,一为疯癫虬褫。”
隐隐已经意识到什么的山神却还摸不到那种脉络,不由发问道。
“先生是否已经想到办法了?”
计缘不光想到了,甚至觉得如果可能的话,这幽泉不但非是什么麻烦,还可能是一种略显疯狂的机会。
“那要计某看过那幽泉之后再说了,不知山神大人是否方便?”
“哈哈哈哈……有何不可!先生随我来!”
山中一道七彩灵风卷来,为计缘引路,后者踏风而飞,随着灵风过山入洞,直往衡山深处。
在衡山地下的一个地方,夸张的山岳之势化为模糊光雾笼罩地底,而计缘也见到了那一汪幽泉,和那不断冒着泉水的泉眼。
计缘伸手一触碰,幽泉顿时好似沸腾,也让计缘感受到了一种刺骨的寒意,只是他混不在意,静静感受了许久,感受其中变化,手上更是有对应起卦掐算,连泉水都逐渐安静下去,良久计缘才站起身来。
“此泉确实麻烦,但也不是不能处理,若是能借天下人,天下鬼,天下修者之念,计某再以丹青和游梦化界之术施法,未必不能将此泉收治,甚至扭转乾坤化为正途!”
“如何做?”
计缘抬头看着山势光雾,山神的神念无处不在,而计缘此刻也露出笑意。
“我等皆为正道,不过为了此事,恐怕要一起撒一个弥天大谎了,嗯,也不尽然,成真了就不算是谎,而是宏愿!”
第922章 黄泉
“撒一个弥天大谎?”
衡山山神下意识重复了一下计缘的话,声音中好奇的情绪极为明显。
计缘初次见到这衡山山神,就知道对方虽然在修行的方向上和自己差别很大,但某种程度上又和他有些像,都有种“道融天地”的感觉。
所以衡山山神初见计缘,结合计缘的一些传言,就对计缘有些天然的好感,而计缘则明白如衡山山神这等大神,本身近乎已经是天地的一部分,是不太可能背叛天地的。
虽然凡事没有绝对,但计缘还是较为相信这山神的。
“不错,山神大人可知上古之事?”
计缘忽然这么一问,但衡山山神的声音却并没有马上出现,沉默了许久之后,才有声音传来。
“上古秘事今朝难闻,老夫只知道,那是一个辉煌的时代,也是天地动荡的时代,所谓物极必反,上古神魔之争,最终撕裂天地,招来毁灭,所幸万千大道尚存一线生机,能有如今天地的重塑,已经是万幸。”
计缘点了点头,这衡山大神果然不是什么都不知道,但其虽然与天地交融,但却并不是天地本身,也不是上古之神,所以知道得也有限。
“计某与天机阁交好,更有几位友人有悠久传承,加上自身涉猎,所以对上古之事略知一二。”
听到计缘这么讲,山神觉得恐怕是和这幽泉有关,果然,计缘接下来的话印证了他的猜测。
“据传上古之时,天上有宫阙,而幽冥有黄泉,彼时天宫上接天穹下引阳气,更能影响大日之耀与星月之辉,欲要掌控汇聚天地沉余和众生死后魂散之阴气的九幽黄泉,欲治阴阳而为天地共主,从而拉开了上古大争之世的序幕……”
计缘知道的这些内幕,是结合了天机殿各种变化的壁画,同朱厌的交流,以及此前御灵宗神秘人相告的事,再加上有一个自己这方的獬豸的信息,得出的上古之争还原信息。
这事一经计缘说出,衡山山神顿时心中剧震。
上古之时强横的存在何其多,天地本就不太平,纷争一起顿时天地大乱,更有诸多先天神魔之辈走到台前,爆发出震动天宇的争斗,争到最后天宫早已覆灭,但争斗却愈演愈烈,竟然是划裂天地强夺大道,最终招致无量毁灭。
这些是过去发生过的事情,虽然计缘缺失很多细节,但大体上说得并不算错,听得衡山山神久久不语,群山一片死寂,但计缘知道对方肯定在听着。
良久之后,衡山山神才缓缓开口道。
“计先生的意思,这幽泉很可能是重新浮现的黄泉之水?”
计缘露出笑容,摇了摇头道。
“当然不是,黄泉早已毁灭在上古大战之中,此泉虽是阴寒,却定然远不及黄泉神奇也不及黄泉阴邪,但它可以是黄泉!”
“计先生的意思是,要让此泉成为新的黄泉?”
山神听出计缘的话外音,诧异着问了一句。
“正是如此!正如计某前头所言,远古之时众生分天地而自治,强悍生灵相互不服,而如今天地,众生有共明之理,从而催生众生愿力,只要所有人都相信它是黄泉,计某在辅以丹青之术和化界之法,又有你这衡山大神相助,可将此泉化入幽冥为归为黄泉,更能让幽冥鬼修与之互为助力,力方面管理黄泉,一方面借黄泉之力收纳幽冥阴秽净化九幽,还能凝聚阴气,更能为亡者指引道路……”
计缘一下子滔滔不绝地说出了一串话,根本不是一时之间能想出来的,但听在衡山山神耳中,只觉得耳目一新,更觉得这计先生思绪敏捷,对着幽泉洞若观火,对天地之道的理解更无人可及。
“此计好是好,若是能成,久而久之,此泉纵然不是黄泉也能变为黄泉,更是一条能造福众生的大道,只是……天下阴司各自为政,如何能管得住黄泉,各地城隍鬼神本大多是有德之士,但这么一条黄泉在,若是受其影响,各方鬼神可能脱离愿力束缚,变得本心不再啊!”
计缘知道山神的意思,阴司城隍大多是德高望重之人,其任命的鬼神也都是亲自挑选的有德之士,这是阴司刚正的基础,而人间愿力则是这种基础的外在保证,但如果有的鬼神觊觎黄泉之力,本心也可能变质。
“所以计某才说需要一个弥天大谎,建立一个世所共知的认识,以愿力辅助约束黄泉,黄泉能收,鬼神自然更不在话下了。”
“有道理,可正如老夫所言,天下阴司难当大梁,城隍虽多为有德之士,然也多迂腐之辈,只有那点一地父母官的念想,管辖一城之地,难束黄泉。”
“这个嘛,计某自然是知晓的,既然阴司分治阴间多年,分管黄泉自然也可,只需要一个主导黄泉的所在,以此为纽带,各地分管之阴司衙门,甚至还能互通有无,以往很多棘手的事情都能迎刃而解。”
山神是听出来了,计缘应该心中有了倾向。
“想来计先生已经有了合适的地方,也想好了全盘计策了?”
计缘转头看向山腹四周,笑着点头道。
“只等山神大人同意了!当今之世正逢多事之秋,若是阴司能有好的变化,能疏导阴秽,强大幽冥正道之力,也是好事。”
山势光雾在计缘面前化为一张模糊的山石大脸,表情郑重地回答道。
“本就是老夫有求于计先生,既然计先生有此良策,于情于理,我们都该试上一试。”
“如此甚好,计缘先在这衡山留下几幅画作,交由山神大人保管,时机合适自能发动,稍后计某将会全盘托出!”
……
一张案几和文房四宝,计缘就在这衡山深处的幽泉之旁摆开笔墨,开始挥笔作画,所绘之图除了这山腹中幽泉的所在的环境,其他有很多光景多为他凭空想象,却看得时刻留意的衡山山神暗暗咋舌。
上有碧落下黄泉,幽冥之中径流广,天地阴秽自汇聚,黄泉成河旁有路,引泉彼岸有花香……
计缘的画作一幅接着一幅,画出来的种种画作上并无任何声人和动物出现,安安静静的堪称美丽,但自画中就有一股阴气诞生,明明是新作,却仿佛某种久远的阴间之景。
在衡山山神也不时补充完善之下,计缘的画作很快完成,并留下部分画作匆匆离开了衡山,在前往相元宗会知一声之后,直接独自返回云洲。
至于衡山山神的另一个担忧,在听到计缘作画图中讲起与朱厌斗法的事情后,就暂时不成顾虑了。
在有急事的情况下,计缘当然不可能悠闲地坐什么界域摆渡,直接高天之外剑遁疾驰着飞回云洲。
要作假为真,有几个必要的基础条件都在云洲。
……
东土云洲南部,大贞国土上如今一切都欣欣向荣,计缘回到故土之后,沿途飞来所见之气相与旧日相比都大有长进。
这次计缘既没有在通天江停留,也没有去尹府,更没有直接回自己家,而是直奔曾经的无涯城,如今的幽冥城。
如今的辛无涯坐拥幽冥正堂,手下鬼物万千,甚至也有曾经的手下成为一地城隍,在不违反原则的情况下,一定程度上也会听命幽冥正堂,加上所辖之地极广,又受惠于大贞封禅之便,使得曾经的无涯老鬼成为了万鬼敬畏的幽冥帝君。
不过在享受这种变化带来的尊崇地位的同时,辛无涯也自知道行才是一切的根本,若当初他不是因为道行最高拉得起无涯城,或者有其他鬼物在当初胜过他,那如今这幽冥帝君恐怕就不是他了。
以前辛无涯就是个修炼狂,现在修炼得更勤快了,除了身为幽冥帝君必须处理的事情不能放,多余的一切时间都在修炼上,毕竟和以前大不相同的是,如今修炼起来还无法摸到自己法力增长的极限,这种感觉对他来说也是十分令他迷醉的,只是道行境界的提升明显已经开始变慢了,重塑阴身更是还远得很。
幽冥宫中,辛无涯闭关的那间封闭大屋的大门缓缓打开,头戴免冠,一身行头有君王之气的辛无涯慢慢从中走出,行走之间自有威仪,就算生前没当过皇帝,却自有一股帝王之气。
“恭喜帝君出关!”
幽冥之中的第一个阴帅站在门前行礼问候,其他迎候的鬼修也都高声附和。
“恭喜帝君出关!”
“嗯!”
辛无涯淡淡回应了一声,大步走向前宫,一边走一边询问旁人道。
“计先生可有消息了?”
一边的阴帅只能如实相告。
“回帝君,计先生行踪莫测,天下能找到他的人寥寥无几,前阵子属下更是亲自去往通天江求见那龙君,却得知对方也找不见计先生……不过计先生定然是无事的!”
辛无涯轻轻叹了口气,有时候他也会想,是不是他太急于求成,过早自立幽冥帝君,太过张扬所以招致计先生不满了,否则那次化龙宴上已经通过气了,先生却不来幽冥城看看。
但这些心思辛无涯是不会表露在手下面前的,毕竟帝君的威严好不容易建立在万鬼之中,他只能安慰自己,连龙君都找不见计先生,肯定是有要事大事。
修为越是提升迅速,道行越高,辛无涯就越发觉得,计先生的深不可测远超自己想象,要知道他如今这超乎想象的地位和基业,乃至一身修为,归根结底,都不过是计先生当初随手赠予的那一印。
所以计缘嘱托的事情,辛无涯时刻不敢放松,但成果倒是其次,计先生都不来看看,就让辛无涯有些郁闷了。
正在辛无涯走向前宫的时候,忽然有鬼卒疾驰而来,一道残影由远而近,在辛无涯面前重合为一个精干的佩刀之士。
“报帝君,计先生来了,正在前宫等候帝君!”
辛无涯和左右鬼修全都心头一震,正说着呢,计先生就来了,前者更是连忙提振精神。
“快带我去!”
第923章 幽冥帝君
计缘是被好几名鬼修恭恭敬敬地请到幽冥宫内的,这么些年没有来,这里的变化倒是比大贞还要大,若说外头是欣欣向荣,那这鬼城简直就是焕然一新。
最显眼的当然要数整个幽冥城的规模,比当初扩张了十倍不止,然后还有幽冥宫,辛无涯当年的幽冥鬼府,都已经换成宫殿了。
本来听说辛无涯正在闭关,哪怕计缘认为自己的到来或许会让辛无涯提前出关,可也没想到对方来得这么快,他才在一处宫殿中坐下没多久,才吃了两块端上来的精致贡品,辛无涯的气息就已经快速接近了。
辛无涯步履匆匆地赶来,一进入计缘所在的宫殿,就看到了坐在那边的计缘,毫不出他的所料,即便自己如今修为更胜当初远不止十倍,见计先生却依然毫无仙人气相显露。
人还没接近,已经当了多年幽冥帝君的辛无涯却毫无帝君的架子,先一步持礼走来,到计缘面前已经躬身行大礼。
“辛无涯,见过计先生!”
辛无涯背后的阴帅鬼将和鬼吏们也纷纷跟随他向计缘行礼。
“见过计先生!”
这些积年老鬼只有半数是当初无涯城的原班人马,很多都是新提拔起来,有的已经显露神光,成为鬼神,有的则气息深邃道行高涨,还有的若虚若实也气息不凡。
这些新来鬼修和一些宫殿中的侍卫其实心中极为震惊,虽然早就知道帝君对计先生极为敬佩,可没想到见到计先生的时候会是这种反应,而且是在这幽冥宫内,在帝君的这么多部下面前。
计缘其实也是略微诧异的,如今的辛无涯已经不是当初高天明嘲讽的无涯老鬼了,哪怕计缘认为火候还不够,但也享有幽冥帝君之号,作为幽冥之尊,有点威仪很正常,计缘也不会多想,其实是没必要在计缘面前这么折降身份的。
可辛无涯就是这么做了,不得不说计缘虽然诧异,但心中对辛无涯还是高看了一眼,本以为这老鬼会有些发飘,毕竟早早就自称帝君了,没想到这一礼还真就真心实意,不是装出来的。
计缘受了这一礼,随后拱手回礼,走到辛无涯面前将之扶起。
“不论你曾经如何,现在已经是执掌幽冥正堂的幽冥帝君,以后在计某面前,无需如此折身行礼的。”
辛无涯心安了不少,带着笑意道。
“辛某记下了,先生此番前来可是来了解先前嘱托之事?我已命人记录成册,并且每一个人都有专门的鬼吏暗中跟访,生活点滴一举一动都记录在册毫不遗漏!”
计缘点了点头。
“那先带计某去看看吧。”
“好,先生请稍待片刻!”
说着,辛无涯转身看向一边的一名官吏。
“去将那些簿册全都带来,并且让掌管官员亲自过来,就说我……”
“不用不用,无需如此麻烦,计某一起过去便好,也正好瞧瞧此间如何办理公务。”
计缘这么说了,辛无涯当然不会有异议,而且他也正想在计缘面前多表现表现,前些年他曾变化过后专程去尹府拜访,更买过不少尹氏吏治的书,触类旁通之下自觉能在计缘面前展示一下治理之功。
“如此也好,先生请!”
没有多在宫殿停留,辛无涯亲自为计缘引路,阴帅在前阴曹在后,两旁鬼吏开道,一路穿过宫殿和幽冥城办公之所,前往相应地点。
沿途见到这一幕的鬼物都是有些官职身份的,最次也是鬼差鬼吏,见此情景都诧异不已,暗暗猜测发生了什么事情,那帝君身旁的人又是谁。
“计先生,这一片是功曹殿,有冥曹司,人曹司,鬼曹司……那边一片是训狱堂,考核鬼差鬼吏技艺和德行,对了,我幽冥鬼差鬼吏都是万种取一又慢慢一级一级提升的鬼修好手……那是一片是断狱殿,由各个判官和其手下官吏主持,依鬼平生之绩,参考各处卷宗断其德行罪责,其中一些还会有判官审判,对了,其中还有一间为冥君堂,若有必要,我也会升堂断案!”
辛无涯说到这里的时候,颇有自得之色,人间帝王是不会折身断案的,但他能做到。
计缘饶有兴趣的看着那边的冥君堂,再看向辛无涯。
“那你可断过什么大案了?”
辛无涯笑笑。
“只有半件而已,判官们已经定下罪责,只是对方身份特殊,乃是天宝国皇帝,我就专门来走个过场体验体验,需要我出手的案子不多。”
计缘也是笑了,并没觉得辛无涯开这个殿堂是纯粹作秀,反倒觉得他能在自己面前玩笑似得坦诚这些趣事是难得的真诚,便也打趣道。
“也是,毕竟需要你帝君至尊亲自断案,也得对方够这个资格才是。”
“哈哈哈哈哈,先生所言极是,我也是这么想的。”
对于幽冥正堂如此井井有条,计缘确实是有些意外的,更是独立于传统阴司体系之外,能推陈出新,这不得不说是很有作为了。
很快,辛无涯和计缘就来到了专门负责记录计缘特意嘱托之事的地方,远远的计缘就看到了殿堂上阴气缠绕的大字匾额。
“往生殿,名字不错。”
“多谢先生夸奖,此名乃大家商议结果,先生请!”
两人很快到了往生殿,里头的官吏似乎并没有接到什么消息,正在忙碌之中,然后有鬼吏忽然发现辛无涯带着计缘来了,赶紧入内通知里头的同僚。
下一刻,诸多鬼修官吏匆匆出来,齐声行礼。
“拜见帝君!”
早得到计缘吩咐的辛无涯只是点了点头,请计缘入内了。
很快,计缘坐在了往生殿一处案几前,而辛无涯竟然执意要站着,桌案上满是鬼吏小心翼翼抱来的卷宗,每本上都有灵光流动,显然不是普通书籍那么简单。
“《转世册—陆雍》……”
计缘取了一本书,看着书名前三个大字和后两个小字,一边念出声来,一边缓缓翻开,其上文字竟然带着一丝神意,不拘泥于表象记载,而是能一定程度上帮助理解,使得一页的内容极其充实,几个字的一句概括一件事却能知晓前因后果。
这书分为前世和往生,以此世姓名定书名,顾名思义,陆雍此人的上辈子一切能找到的细节,都被记录在册,直至死去;而这辈子自出生开始的一切能找到的细节,也全都被记录在册。
这书不像是正常阴司簿册自动浮现一些人的生平大致事迹和主要功过,类似功能的簿册肯定也有,可绝对不是这本,这转世册简直事无巨细,连撒了几次尿都明明白白,看得计缘不时眉头一跳。
并且看到末端的时候,计缘还发现书页在泛着幽光,大殿上空顿时有一缕幽光飞来,落到了书上,就又有新的文字记录。
显然是有鬼吏在某处以特殊手法记录添加,不过这应该不是实时的,而是某种法术传来。
不过也亏得书上记载这么详细,有些容易忽略的细节也陈列其上。
“也就是说,这个陆雍,有时候可能也会有前世的一些痕迹,比如上辈子危难之刻曾被一只有灵性的大公鸡救了性命,这一世下意识排斥鸡肉……”
“对,先生请看这里,上辈子陆雍致死未曾娶妻,更无钱财去青楼勾栏,这辈子便对女色心有执念,一心想要早日娶妻……”
说话的是专门负责陆雍的鬼吏,计缘笑了笑。
“计某相信,哪怕他上辈子娶了妻,这一世多半还是喜欢女色的,除非他投胎为女。”
“呃……先生所言极是!”
曾是男人,现是男鬼,鬼吏根本无法反驳,也不敢反驳。
“计先生,此类投胎转世之人,大体有两种情况,一种是遇上气运大变之刻,或者生前有过什么奇遇,接触过一些看起来并不算多夸张却可能产生作用的东西;一种则是有强烈的执念……不过即便如此,世间符合这两种情况的人千千万,能转世投胎者万中无一。”
计缘将手中的几本书合上,面色平静的看向辛无涯。
“实话说,尔等记录事无巨细,更列出种种猜测和证实的结果,言之凿凿,事事有证,实在令计某意外,更令计某欣慰,能做到这样,已经很好了!”
本来计缘还打算借势问心,暗暗考察辛无涯一番,但今日所见,已经让他足够欣慰。
比起完全敲打出来的鬼,这样的幽冥帝君算是附和计缘的预期,而且看这辛无涯的修为,显然是一刻也没有懈怠。
第924章 黄泉图景
准备这么久,努力了这么久,除了自身的理想,有相当一部分等的就是计先生的这一句话,当听到计缘这么肯定自己的努力,辛无涯和在场的一些鬼神鬼吏都心安了。
是的,理想,这对于一个修为到了辛无涯这等境界的鬼修,对于整个幽冥城和众多鬼修来说,似乎是比较遥远的词,或者说这个词与鬼比较遥远,毕竟成鬼之后同希望和理想这类词天然遥远。
但辛无涯和幽冥正堂下辖的鬼修们,或者说是大部分得到认可的鬼修,是一群真正有理想的修士。
这一点,计缘这一次来幽冥城后感受尤深,甚至在不少鬼修乃至辛无涯这个幽冥帝君身上,感受到了一种高歌猛进的激昂感觉。
“实话说,听到计先生这句话,辛某终于是安心了,我幽冥正堂的努力没有白费!”
计缘笑了。
“幽冥正堂的成果,计某看在眼里,不过有一点帝君说错了,你们的努力,并非是做给计某看的,而是做给自己看,做给天地和众生看的,而计某,充其量不过是出卷子的。”
说着,计缘也有些感慨。
“或许现在还不明显,但这是改变天地格局的大事,其中功德不可估量。”
“我等又何尝不知呢,天下幽冥虽各治其地,但无法互通有无,因此留下太多隐患,更留下太多阴秽,且鬼神之流虽德行深重,但深受掣肘,固守旧则无数年,我幽冥正堂势必要值此天地大变之世一展拳脚,为敢为天下先!”
辛无涯说着话的时候气度斐然,然后看向桌案上的簿册。
“尤其是这往生一事,若能把我脉络,若是能将来可控,天下不知道要少多少怨气,少多少遗憾,哪怕要等很多年,哪怕要吃很多苦,但很多人或许就能再有一次机会!”
身为幽冥帝君,辛无涯这些年一直密切关注往生之事,了解它,也能看穿它的本质和可能带来的影响,深知这是何等重大的意义。
能管理往生殿的鬼修,自然也是辛无涯的绝对亲信和能吏。
辛无涯所说的两件事既是整个幽冥正堂的志向,也是所有幽冥正堂中鬼修修行乃至成道的大路,一条需要刀劈斧凿出来的路。
“此乃夺天地造化之事,非有大愿,有大毅力之辈不能成,并且一个不够,需要如帝君你,如几位阴帅,如幽冥阴曹,如幽冥判官,如各方鬼差鬼吏鬼兵鬼卒,众志成城齐心协力,方能持续向前。”
听到计缘这么说,辛无涯再次向着计缘拱手持礼道。
“幽冥正堂定不负计先生所托,我等皆是死过一次的人了,生死之意再明白不过,百年、千年、万年,总有这么一天的。”
今天的辛无涯无疑是有些煽情了,或者说有些被自我感动了,这是一种和奇妙的情感,因为计缘的到来得以悄无声息的宣泄出来。
在计缘观幽冥正堂变化的时候,辛无涯和一些鬼修忽然意识到:
原来这么久以来,我们已经做了这么多努力了,原来我们已经成果斐然了,而我们做的事,很多高修大能不做,很多大德贤士不做。
它难,很艰难,注定在某一阶段会冒天下之大不为,注定沿途充满荆棘,注定遥不可及,但他是一件正确的事,是一件功德无量利天地利万物利众生之事,也是真正能成道之事。
仿佛是知道辛无涯此刻在怎么想一样,计缘沉默片刻后忽然开口道。
“自上古灭世大劫以来无数年,以计某法眼所观,尚无阴灵道妙洞玄成道得真吧……”
计缘忽然莫名说出这么一句话,令辛无涯心头一震,成为幽冥帝君之后日渐深沉的心绪也变得紧张而亢奋起来,而话语中那些上古大劫之类的词同样信息量巨大。
计缘转头看向辛无涯。
“若保持这一颗赤子之心,或许帝君能成为第一个。”
法力强不强是一方面,但这种玄妙境界实在是人人向往的,辛无涯身为鬼修,当然深知自身道路之艰,听到计缘的这句话,是对他最大的鼓励。
“至于幽冥之志,或许用不着千年万年,大争之世,也是风云际会之时,帝君,还有诸位鬼修道友请看。”
说着,计缘从袖中取出了一张张画卷,依次将它们在桌上展开,每展开一幅画卷,这画就会悬浮而起飞到空中。
很快,所有画卷全都悬浮到了空中,画作神异,透着一阵阵阴气,同此时往生殿的气息交相呼应,
每一幅画看似都和其他画卷大相庭径,却有一点是联系的纽带。
“计先生,这画上的河流是什么?”
画卷上的图景各不相同,但有时在角落,有时在中央,都有一条河流经过,河面阴气涛涛,河边常有花开。
计缘轻笑一下,指节轻轻叩打桌案。
“咚咚……”
这声音震动心灵,而随着声音的响起,计缘也在同一刻化生天地,画卷上的图景仿佛随着声音一起扩散。
朦胧的雾气在眼前浮现,浓烈的阴气在不断汇聚,往生殿消失了,幽冥城消失……在一众鬼修的视线远处浮现一朵朵美丽的花朵,听到了一阵阵水波涌动的声响。
计缘曾经在化龙宴上施展妙法,带众宾客一游书中世界,这事情在阴曹们回来之后就早已在幽冥正堂这边传开了,此刻见到此景,不由就令人联想到这一点。
“计先生,这难道就是您的化解游梦**?”
这会计缘身前并无桌案,慢慢站起身来,带着笑意说道。
“是又不是,此乃计某所作之画,且并未流传开来,没有什么愿力加持,算不得什么演化一界,只是将画景更生动的呈现的虚景罢了,你们随我来。”
言罢,计缘迈开了步子,辛无涯和诸多幽冥鬼修赶紧随后跟上。
这一走,众人就像是从迷雾中走出来一样,慢慢来到了雾气外更清晰的世界,脚下是一条宽阔的大道,向着远方延伸,旁边是一条流淌不息的河流,河边和路边都开着一种鲜艳得过分的美丽花朵。
河流看起来有些浑浊,呈现一种好似和了黄泥的色泽。
“哗啦啦……”
从水流声能听出河流的急缓时刻在变化,走在路上甚至能闻到花香,辛无涯和一众鬼修看向远方,那边似乎有山有城,在看看周围,仿佛宽阔无垠,只是太远的地方始终被阴雾笼罩。
有鬼修伸手触摸土地,能感受到那一种冰冷刺骨,往来之风细缓,却都带着阵阵阴气,引得岸边花朵摇曳。
‘这还是虚景?’
“此河中之水,乃是黄泉之水,源自山岳之下,乃天地阴灵之气的象征之一,若能约束黄泉,则可借之打通各地阴司,连成一个广袤的阴间,更能使得阴间互通有无,引领将来的往生之道。”
在计缘的话语间,众人明明脚步未动,身形却在急速移动,或者说是远方的景色在迅速拉近,穿过迷雾翻过山涧,更是穿过一座座阴司鬼城。
辛无涯和诸多鬼物看得分明,见到了一座座鬼城和各地阴司殿堂,甚至隐隐见到鬼神的神光,而这黄泉水延伸的方向,就好似无视各处阴间的壁垒一般,将一个个阴间联系在了一起。
“咚~~”
一声清脆的声音回荡在黄泉之上,一切景色开始消退,就像是扭动的色彩化为流光不断收束,然后汇入了黄泉图景之中,而在色彩退去的地方,重新露出了往生殿。
原来众人一直就站在往生殿中,并且抬头看着上方的黄泉图景,但刚刚的一切却在心中留下了挥之不去的印象。
“计先生,这黄泉……”
“不错,计某此番来幽冥正堂,除了来往生殿一观,第二件事就是为了这黄泉水而来,湮灭在上古大战之中的地之黄泉,重新出现并被计某恰巧找到,若能将此泉引为幽冥所用,将这黄泉图景变为将来的现实,必然能改变阴阳格局!”
“若能管理这黄泉水,更为各方阴司的中间协调,幽冥正堂无需统御天下阴司,亦同样能确立阴间独一无二的地位,久而久之,你这幽冥帝君,就是真正天下公认的阴间帝君!更能凭此无量功德,修成大道!”
计缘话语一顿,转头看向在场鬼修,淡淡道。
“尔等成道之机同样如此,而想要成就此道,少不得天下众生之愿,其中又以人族之愿为首,至少时机得当,一展黄泉图景,计某在与高人合力引出黄泉水,这黄泉之河自然会慢慢化出,与阴间气息相辅相成不断成长!只是这条路,不会太好走的……”
康庄大道就在眼前,就算明知前路艰难险阻,但心中的激动实在是难以抑制,辛无涯在计缘话音落下的一刻,心里话就脱口而出。
“为求大道,为我幽冥之志,刀山火海也要走,龙潭虎穴也要闯,我等鬼修修得千年万年都未必见得到希望,今日成道大路就在眼前,纵然九死一生,又有谁人会退?”
辛无涯说话的时候看向往生殿中的鬼修,已然为鬼的众修露出的是难得的亢奋之色,既是为了修行,更有对幽冥正堂的阴间霸主地位的憧憬。
“若行此道,自有无量功德来护,虽未必逢凶化吉,但也定不会九死一生,而且……”
计缘再次笑了,走到辛无涯面前,伸手一拍他的肩膀。
“计某从来就相信帝君能成,相信幽冥正堂能成,今日来过之后,更是确信无疑!帝君可以自信一些!”
计缘的话说得辛无涯心头再是一震,一双垂落在袖中的手也捏了捏拳头,没说什么话,只是向计缘重重拱了拱手,而计缘在郑重回礼之时,也再次开口。
“若无异议,我们便商议如何行此大计吧,计某也正好同你讲一讲这上古黄泉之事。”
曾经的远古之秘,渐渐在辛无涯和其亲信鬼修面前揭开,不等众鬼修消化前言带来的震惊,一个横跨阴间和阳世的计策也从计缘的口中慢慢吐露。
第925章 再会是缘
几天后,计缘的身影出现在了大贞京畿府,出现在了京城之外。
差不多快八年没有到过大贞京城,如今再临京畿府,计缘却已经认不出这座城池的样貌。
在经过扩建之后,此城的规模远胜当初,光是城墙就一共有三道,最外围的城墙最雄壮,高达九丈,曾经的外墙则成了一道内墙,最内侧的则是皇城的城墙。
甚至在一侧城墙外,竟然已经开凿了一条宽阔的短途小运河,将通天江之水引入,也成了靠着京城的港口,其上船只林立货运繁忙。
京城外围区域面积最大,计缘顺着城门走过新建的外墙,入得京城新区域内时,能见楼宇遍布街道宽广,这些建筑大多是近些年新建的,有商铺有宅邸,更少不了学院和官署等处。
这些区域有一些是京城附近的本地居民迁来,更多的是从大贞各处甚至是天下各处慕名而来的人,有商贾买地建楼,有儒林高贤迁徙而来,更有天下各处运货来大贞京城做生意的人,有单纯来瞻仰大贞京城之景的人,也有慕名前来瞻仰文圣之容,奢望能被文圣看重的莘莘学子。
当然,虽然大多数地方都已经起了楼宇,但也少不了许多正在建造的楼阁和铺面,各方商贾不缺生意,贸易繁忙,原来游人和当地百姓更是为各种货物而眼花缭乱,前来务工之人更是不缺活干,到处都在招工,能识字算数最好,有一把子力气也佳,哪怕都不沾,只要勤快老实,就不缺地方干活吃饭,加上大贞严厉的律法和开明的政令,以及井井有条的规划,整个京城一片热火朝天。
走在这样的城市里头,计缘无时无刻不感受到一种蓬勃发展的力量,这里人们的自信和朝气更是天下罕有。
计缘走的是中央大道,在前头的一些墙壁上就刻着“永宁街”三个大字,显然是从老永宁街一直延伸出来,直达最外的城门。
沿街走去,计缘已经不止一次看到一些穿着儒服的人惊叹连连地边走边看,甚至有人说的口音简直好似是外洲之人。
正在计缘带着笑意边走边看的时候,斜对面不远处,有一个占地是寻常铺面三倍的大铺子,卖的文房四宝和文案清供之物,里头客流不密却都是雅士,外头两个不时吆喝一下的伙计也在看着往来行人,看到了那些外来学子,也同样在人群中看到了计缘。
“你看,那一位先生,准是满腹经纶的博学之士,这气度就和其他那些书生截然不同!”
“哪呢?”
“哎,那边呢!”
“哦哦哦,对对,有这份从容,准是我大贞之人!”
“那还用说?上回有个外府大官回京,穿便服来我们这买笔,那久未归京却有看得如此变化的大人,不就和这位先生此刻的样子差不多嘛。”
“这么说还真是!”
“嘿嘿嘿,要不是我看人准,东家怎么会这么看重我呢,你小子学着点!”
“又臭屁!”
两人正在说话的时候,铺子内一个满头银发白须长长的老人慢慢走了出来,虽然年岁不小了,手中还杵着拐,但那精气神极佳,脸色红润皮肉饱满。
老人正是这店铺东家的父亲,早年家中也是在老人手中开始腾飞,长子接过各处的文房清供生意,挑起家中大梁,最小的儿子更是学识非凡一身正骨,如今在京城浩然书院教学,偶尔能见得文圣之面,这是何等荣耀。
老人家如今一身轻松,很有闲情雅致地各处走,也来看看京城的风采。
“笑什么呢?”
老人面色和蔼地问了一句,两个伙计立刻严肃了一些,向着老人行礼。
“老太爷,我们在看往来之人,猜测身份锻炼眼力呢,刚一个我大贞的博学之士。”
“哦,是哪一位?”
一个伙计顺手指向远处。
“那一位,已经过去了,老太爷,我跟您说啊,那大先生的气度比我见过的大官还要出众,不是学究天人博古通今,就准是什么朝廷大员告老的,他……老太爷?”
“老太爷?您怎么了?”
两个伙计先后发现了老人的不正常,只见老人神情激动,呼吸急促,显然很不对劲,这可让两个伙计慌了。
“老太爷!老太爷您怎么了?”
“东家!东家——老太爷出事了!”
铺子里头,一个年岁不小但脸色红润更无白发的男子就是东家,今天是陪着自己老爹来逛逛顺便查看一下新铺子的,本来在招呼一个贵客,一听到外头伙计的喊叫,根本顾不上什么,一下子就冲了出来。
“怎么了?爹!爹您怎么了?爹!快,快叫大夫,这里是京城,名医无数更不缺我朝仙师,快去请人……”
“胜儿!”
老太爷一把抓住了男子的手,他手臂虽然微微颤动,但却十分有力,让男子一下子安心了不少。
“爹?”
老太爷另一只手微微抖动地指着远处。
“那,那位先生!虽然记不清他的长相,但爹永远忘不了那个背影!是他,是他!”
老太爷口中说着让旁人莫名其妙的话,转头看向自己长子,重重点头。
“错不了的,是那位先生!”
长子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等到自己老爹第二次强调的时候,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也微微张大了嘴,脑海中划过这种记忆,最后停留在了老家书房内的一张挂墙字帖,上书:邪不胜正。
长子易胜,次子易无邪,三子易正,老人三个儿子的命名也来自那张字帖。
那字帖是世间罕有的书法,常言道书法丹青蕴含精神,这一幅显然就是,铁画银钩力透纸背之中,那种带给易家人正面向上的精神更是影响了几代人,时时勉励家族众人,对于易家来说是极为特殊的传家宝。
每当遇上难事,心中过不去坎,或者什么艰难时刻,只要看到那字帖,总能自勉自强,坚持心中正确的方向。
按理说能留这样的书法,当初那先生应该是当世书法名家,可偏偏世间少有雷同书法之作,更无名流传,想要找到对方实在太难。
三子易正曾经在家人同意的情况下,带着字帖去拜访文圣尹公,身为天下文人博学之最,文圣果然像是一眼就认出了字帖上的字,但只是给易正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只言“无需去找,有缘自见。”就再不肯多言,易正当然也不敢过于追问,但一有机会见到文圣,总会旁敲侧击一番,但从无所获。
慢慢的,这事也成了易家老太爷的一个一直记挂的心结。
明白是遇上那位先生之后,易胜这做儿子的也激动起来。
“爹,您在这等着,我请那位先生,我马上去!你们照顾好老太爷!”
易胜等不及店铺伙计的回应,留下这句话就匆匆跑着离开,一路追向前方,早已经抱孙子的他这会就好似一个年轻小伙子,简直健步如飞。
“先生——先生请留步——先生——”
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用跑的还是没能拉近同那个背影的距离,易胜只好边跑边喊,引得大街上多人侧目,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走在前头的计缘当然也听到了后面的喊声,微微皱眉之后停下脚步,缓缓转身看向追来的人,发现在一片模糊的视线中,对方的身形居然较为清晰,说明此人也不是寻常之相。
而易胜在接近计缘并且看到计缘转身的那一刻,也是当场一愣。
‘怎么这么年轻?’
这种念头在心中一闪而过,但容不得易胜多想,赶紧对着计缘躬身行大礼。
“在下易胜,拜见先生!先生若无要紧事,还请先生千万要随我去见一见家父,家父苦寻先生久矣!”
“你父亲?”
计缘视线略过男子看向远处,隐隐见到一个老人站在铺面前,顿时心有所感,不算自明。
‘原来如此!’
“好,我随你过去。”
计缘面露笑容,如是说道,面前男子也露出惊喜。
“先生请随我来!”
男子平复下呼吸,伸手引请,计缘在后面跟着,不过男子这会也缓过神来,当年父亲得字帖的时候年富力强,如今已经快九十高龄,那位先生当年计算是个稚童,也不可能是这般模样吧?
‘难道……’
易胜不傻,相反还十分聪明,对于寻常百姓而言仙人依旧莫测,但他们家还是有些地位的,如今仙人的传闻更容易听到一些,不免就往这方面去想。
计缘走到那老人面前,后者愣愣看着计缘,张着嘴好久说不出话来,这先生和当年一般无二,原来竟是仙人,难怪世间难寻……
“老人家,你我再会亦是缘法啊!”
第926章 故事、书、人
老人看着计缘激动了好一会,直到计缘说话,才像是将那根绷紧的弦松了下来,依然带着略显激动的声音出声回应。
“是啊,是啊,易顺能再见先生,都是缘分啊!当年冒昧向先生求字,得先生所赐,乃是我易家的福分啊,哦,对了,先生里边请,里边请!”
易顺虽然已过九十高龄,但头脑却一直很清晰,知道对照眼前这位先生当年的情况和现在遇见时的状态,应该是不太希望别人点破他仙人的身份的,所以仅仅是表现出足够的尊敬,而非大呼“仙长”又跪又拜什么的。
一边的易胜心头一震,见到父亲的反应,就知道自己此前的猜测没错了,也连声顺着父亲的话邀请计缘入店铺。
能在此刻相遇,计缘只觉与这易家却有一番缘法,也不推辞,直接随着易家父子一起入了店铺内部,店铺内的伙计和顾客都好奇地望着门口,不知道这铺子东家这么郑重迎接的人是谁。
众人心中都认为,对方应该是那个学识渊博的高人,如今整个大贞对博学之士都很看重,若是真的有大贤前来,有这礼遇也不能算夸张。
“易老,这位先生是?”
有店铺内正在挑选砚台的客人询问了一声,老人便看向计缘。
“不知,该如何称呼先生?”
计缘倒也不瞒着,笑着回答。
“鄙人计缘,相熟之人大多称我一声计先生。”
计先生?店铺内一些顾客都在苦思计缘这个名字是哪个博学大家,但实在是想不起来,只能认为对方可能在小范围内有点名气,但并没有有名到广为流传的地步。
“先生,内有静室,请入内喝茶!”
易胜还想将计缘请进内厅,不过计缘却在看着店铺内的商品,摆摆手道。
“不必,正巧计某手中纸张已经所剩无几,就在你们店铺内买一些吧……”
这么说着,计缘又看向易顺,当初他也是在对方的铺子里买纸,不过那会算是计缘最落魄的时候,好一点的宣纸都买不起。
“纸?有有有,先生要什么好纸都有,不光有我大贞各处的出名的宣纸,还有来自天下各处的好纸在库房中,从厚薄、色泽、柔韧和香味各不相同,我都给先生取出一些来,让先生挑选!”
不用自己老爹吩咐,易胜就动作麻利地忙活开了,除了铺子内有的,也同一个伙计一起将库房中的纸张都找出来,一叠一叠放在柜台上呈现给计缘。
计缘也是本着好奇心看着的,但看着易胜一个个盒子的搬上来,从普通木盒到漆木盒,再到镶金丝边的盒子,计缘顿时觉得自己也用不着太名贵的纸,普通能用的就行了。
不等易胜将所有的纸张品类都拿出来,计缘就已经伸手放在了一个普通木盒上。
“不用劳烦了,计某就买这种纸,一整盒都要了,等计某离去的时候再拿走,对了,不是说要静室喝茶吗,计某正好有些渴了。”
“可是……”
易胜还想说什么,却被自己老爹打断。
“先生,里边请!”
等计缘和自家老爹进去了,易胜才对着周围好奇的客人拱手致歉。
“打搅各位客官了,此乃家中贵客,大家请继续选择心仪之物吧,你们几个,将纸张放回原位。”
店伙计们只能目送东家离去的背影,在心中抱怨几句,毕竟木盒加纸张分量不轻。
店铺内堂的静室内,计缘看着其中装点,出了一些悬挂的字画,在显眼位置还有一幅大字,正是“邪不胜正”四个字。
不过这字当然不是计缘所写,当初他写的不过是小小一张纸,左右都不到一尺,而这个静室内的,光一个字就顶得上当初他一张纸。
这一切自然可能是临时做给计缘看的,才在静室内坐下的计缘略一掐算就知道易家的大致情况。
“看来那字一直被妥善保管在家中咯?”
坐在计缘对面的老人感慨地回答。
“先生所赐之字,一直挂在老宅书房,勉励我易家后人。哦,先生请用茶,这是有名的雨前茶,地地道道的德胜府雨前茶园产出,十分难得!”
计缘笑着饮茶,这茶水的味道对他来说也十分熟悉,只要他在居安小阁,魏家人到了合适的时节都会送来,不过也确实很久没喝到新茶茶叶了。
“易老先生可知道,当初那‘邪不胜正’四字,本来并不是要送给你的。”
老人放下茶盏,并无任何芥蒂。
“当然知道,当年之事历历在目,先生原先是买了一张纸,写好之后出门,显然是要送给谁,但那人却不领情,这才便宜了我……实不相瞒,我曾想过找过那人,不过已经是几年后了,就算问旁人,也不记得当初店铺外应该等着的人是谁了,先生,那人是谁?”
计缘摇了摇头。
“一个身故之人罢了,时至今日,早已魂归天地,世人多有不服天命者,认为自己命运多舛皆时运不济,无家世无贵人,此话不能说错,但正如当初那人,为何失信与我,为何不能多等片刻呢?”
易顺老爷子和一边的儿子易胜心中都有感慨,但也有庆幸,当初那人若是守信等了,这字还轮得到他们易家吗?
“其实没有这字,你们易家也当有起家的资本的,计某的字终究只是外物,不过是助力一把而已。”
易家夫子当然不会把这话当真,但也觉得这是计先生认可易家的话,不由有几分自得。
就像是久违的亲友会面聊天,计缘和他们既谈风月也聊家常,也不忘谈一谈国家大事,听一听易家的抱负。
“原来你们易家不但文房清供生意做到这么大,更是在各地都开有书局,更是有志将大贞文化传播天下,不错不错。”
“哈哈哈,我等虽行商道,却也非一身铜臭,骨子里还是读书人!易家的书局虽是坊刻,然却有一点官刻背景,所刊书籍皆是传世精品。”
易顺说这话的时候底气十足,不过一边的儿子易胜倒是心中有些惭愧。
“倒也是巧了,讲到出书,说不定你们还有事帮得上计某。”
“计先生的事就是我易家的事,只要不违背良心,先生只管吩咐!”
“不错,先生只管吩咐!”
对于易家父子当即作出保证,计缘含笑点头,也省却了他一件必要的事,想要流传天下,还需要的就是一个能写出故事更能讲出故事的人。
没有在易家的这间大商铺停留太久,婉拒了对方邀请他去京城宅邸款待的提议,计缘离开商铺,顺着之前想去的方向而去。
直走入内城,去往一间茶楼,还未入内,其中惊堂木有力的脆响就“镇压”了热闹的茶楼,一名头发花白却看起来依然不太显老的说书人,正中气十足地开启今天第一讲。
“上回说到,那武圣左无极深陷妖窟,万千妖魔只等食我人族之肉,饮我人族之血,也是此刻,隐藏已久的武圣大人面带冷笑,龙行虎步地走了出来……”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计缘也不由浮现笑容。
论及悟道落笔成天书,计缘自觉也能在天地之间算一号人物,但编故事,尤其是一个声情并茂的故事,他就算是世人向往的神仙中人,也不如一个王立,嗯,众多仙修当中也不见得有几个在这方面能比得过王立
当然,最好也能有足够分量的人背书,人间、仙道、佛门、鬼神,甚至,计缘还想到了同他对弈之人,比如上次那个藏在月苍镜中的家伙,不是就很想拉拢他计缘嘛。
第927章 浩然书院
按理说王立如今早已经不再年轻了,但头发虽然花白,如果光看脸,却并不觉得太过苍老,加上那声情并茂的动作和嗓音,年轻小伙子估计都比不过他,如他这种状态的说书,可真的既是技术活又是体力活。
相较而言,这会王立在这个茶楼中说书是同听众面对面的,不用刻意营造口技方面带来的身临其境,已经算是轻松的了。
见到计缘进来,立刻有茶楼伙计过来招待。
“客官,您看这边大桌都满了,您若只是喝茶,楼上有雅座,您若想要听书,那就只能委屈您坐那边的旁坐,或者在那边柜台前站着喝茶了。”
“当然是要听书的,就在柜台边上吧。”
“嘿嘿,客官也是慕名而来的吧,这王先生的书难得能听到的,您请!”
计缘也不以为意,直接去柜台边上,点了一壶茶,一叠盐花生,然后喝茶听书。
那边作为说书人的王立不但要注意书中情节,也会注意各个听众的听书的反应,在这么细致的观察下,什么客人进了茶楼他都大概知道,自然也不会遗漏计缘。
所以在计缘进入茶楼内的时候,王立心中当然非常激动,计缘也知道这一点,但计缘没有去打断王立,王立也并没有选择中段说书,而是依然精神饱满声情并茂地讲着,直到讲完这一回。
“话说那大妖真身是一匹嗜血妖马,足矣匹敌妖王,妖气冲天引得飞沙走石,但其实际上已经被武圣气势所慑,一个凡人武者,竟然有这样的武力,竟然让他恐惧……仓皇之间已然乱了方寸,左武圣何许人也,那是将武功练到超凡入圣境界的高手,所谓妖弱一分我强三分,方寸之间已然变招,放弃一切防守狂攻不休,直至将马妖碎颅的一刻,武道再有突破……”
“即便是这么强大的妖怪,也并非不可杀死,首领一死群妖溃散,被武圣和燕、陆两位大侠不断绞杀……他日撒我人族之血的人畜城,今日妖魔污血流淌成河!这便是左武圣的成圣一战,预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啪~~”
惊堂木落下,王立也收起了折扇开始润喉,下面的茶客听众们也都唏嘘感叹,不少人依然沉浸在此前的内容之中。
“王先生说得好啊!”“真希望快些讲下一回啊。”
“不愧是武圣大人啊!”“是啊,要是我也有这么好的武功就好了……”
“你啊,别做梦了……”“想想也不行么?”
“你见着那种妖怪都腿软了。”“他呀,都不用那种妖王大妖,来个小妖都怕死了!”
“哈哈哈哈哈……”“嘿嘿嘿……”
在众人的恭维中,王立急匆匆离开了中间作为讲桌的桌子,来到了柜台前,兴高采烈地向着计缘拱手行礼。
“多年未见,计先生风采依旧啊!”
“王先生亦是如此,好一段武圣的成圣之战啊!”
王立也是略有得意,不过也不敢居功,毕竟这些事,他一个凡人很难知晓内幕,类似这么重要的故事,多都是由计缘施法传神让其在梦中知晓,才能写得出这种流传天下的故事。
“计先生过誉了,有生之年能再见到先生,王立也甚是激动,不知能否请邀请先生去我家中?”
计缘将自己杯中茶水喝了,打趣一句。
“哦?你家中可是有妻儿孙子要让计某瞧瞧?”
“呃……呵呵呵,计先生,您定是知道,我王立至今依然光棍一条,哪有什么妻儿子嗣啊……”
计缘点了点头。
“那便是了,不用去你家了,方才你讲的是武圣的故事,现在你就同我一起去浩然书院,见见这文圣如何?”
王立眼睛瞪得老大。
“求之不得,求之不得!”
“好,走吧,掌柜的,茶钱放在桌上了。”
计缘留下茶钱,和王立一起离开了依旧热闹讨论着刚才剧情的茶楼,有些曾经听过后续的茶客正在“剧透”,让许多茶客又爱又恨。
一片嘈杂中,柜台后的掌柜愣愣的看着计缘和王立离开,再低头看看柜台上的十文茶钱,很怀疑自己刚刚是不是听错了,好像那位先生要带着王先生去见文圣?
跟着计缘离开的王立听到去见尹兆先,心情就更加激动了,王立也是读书人,是大贞的读书人,只要是读书人,就少有人不敬重文圣,少有不想瞻仰文圣光辉的。
尤其是文圣在数年前告老还乡之后,创办京都浩然书院,已经不止一次有京城人在夜里看到浩然书院方向上映白光,更令天下学子趋之若鹜。
只可惜文武二圣一个行踪莫测,天下武者难见,一个虽然知道在哪,但也不是谁想见就能见的。
对比于计缘这样的玄妙仙人,以自己讲的故事抒志的王立,对于文圣武圣这样真正带着人族走出两条大道的圣人,更加多一分自豪和向往。
是的,计缘也是回到大贞之后心有所感,算得尹兆先已经告老辞官了,当然,不论是作为文圣,还是作为三朝元老,尹兆先在大贞朝中的影响力依然如日中天,哪怕他告老了,有时候皇帝还是会亲自登门请教,既是以帝王身份,也毫不避讳地向世人表明自己那文圣弟子的身份。
浩然书院在大贞京城的内城南角,在寸土寸金的京城之地,皇家御批了足足数百亩自留地,让浩然书院这一座文圣坐镇的书院得以拔地而起。
可以说,这是一座在还没有建完的时候就已经名传天下的书院,一座即便没有悠久历史,也是天下学子最向往的书院,更是为大贞京城披上了一股神秘而厚重的色彩。
越是接近浩然书院,计缘就发现街边的店铺就越是文雅,但其中也夹杂着一些诸如乐器铺,剑铺弓铺之类的地方,毕竟大贞各大学府提倡书生学一些基本的剑术和弓马之术,文能书文朗诵,武亦能随时拔剑或引弓上马。
当然,这些除了陶养情操,只能算是额外加分项,最关键的还是看学识。
计缘眼尖,就看到附近的商铺中,也有挂着“易”字牌子的,显然易家在这条街上也有店面。
街上书生很多,女子也不少,各方慕名而来的人更不少,只是真正浩然书院的学子却不多。
计缘和王立脸上挂着笑,一路越来越接近浩然书院,那边远远看到书院白墙上写满诗文经略,白墙之内多有翠竹绿树,还没靠近,就有一股特殊的感觉,令王立也感受明显。
“计先生,这里我也来过几次了,不过进不去。”
王立笑着说了一句,知道今天肯定能进去的。
计缘则直径走向书院大门,他发现除了那边明面上有个两个白衫夫子轮守大门的木栏处外,其实在外头街上各处,都隐藏着一些武者,甚至多有凝聚武道气魄的真正武道高手,显然是皇帝手笔。
只是计缘知道,皇帝虽是一番好意,但浩然书院其实不太用得着这些的。
到了书院跟前,见计缘和王立走来,两者皆气度不凡,且常人也不敢直接这么走过来,门前夫子便放下手中之书放下,先一步行礼询问。
“不知二位何人,来我浩然书院所为何事?”
问话的时候,这两个夫子的视线都不由在计缘头顶的墨玉簪上停留,而计缘也正和王立一起回礼,前者淡淡说道。
“鄙人计缘,与王立一起前来拜会尹夫子,还望通报一声,尹夫子定会见我的。”
本来计缘还打算费一番口舌,没想到这夫子一听到对方姓计,顿时精神一振。
“果然是计先生!院长曾留话说,若有计先生来访,定不可怠慢,先生快随我进书院!”
“先生请!”
两个夫子一齐作请。
“果然是先生有面子!”
王立心中激动,但脸上却平静带笑地说一句,对这个结果也毫不意外。
计缘当然不可能推辞,同王立一起入了浩然书院,某些个留意着这门前情况的人也在暗自猜测这两位先生是谁,竟然让书院两个轮班夫子如此礼遇。
一进到浩然书院内部,计缘竟然生出一种别有洞天的感觉,正是字面意思那样,好似和外面的世界略有不同。
书院内部文气随处可见,浩然之光更显明媚,甚至计缘还感受到了许多股强弱不同的浩然正气。
这书院内部简直像一个修行门派这么夸张,不同的是这里都是书生,是学子,也不追求什么仙法和炼丹之术。
等计缘和王立在其中一个夫子带领下走到书院中段之时,尹兆先已经亲自迎了出来。
去了官帽头戴方巾的尹兆先,气度却更胜以往,虽满头银丝却身体矫健,已经拱手向着计缘走来。
“计先生,多年未见,叫尹兆先好生想念啊!”
声音洪亮内蕴精神,浩然正气在尹兆先身上凝而不散却有高耸直上,犹如一条白昼的灿烂星河。
第928章 仙人、文圣、小说家
“未能时常回来,确实是计某之过,不想此番回来,尹夫子已经告老辞官,重新将重心放在教化之道上了。”
计缘带着王立一边回礼一边接近,而尹兆先的脚步也是一再提速,来到了计缘面前。
“这本就是尹某所好,一大把年纪了,再不离开朝政就不合适了......对了,这位是?”
王立赶紧上前一步,尽量平静地回答道。
“在下王立,喜好书写天下奇事,亦擅长演说之道,久仰文圣之名,终于有缘拿能够一见!”
王立说话间是行长揖大礼的,天下文人都将尹兆先视为圣贤师长,足以当得此大礼,尹兆先也站稳接受了,并且笑道。
“原来是小说大家王先生,尹某也是久仰大名了,其实尹某与王先生早年就见过,如果老夫记忆未出差错的话,在当初洪武皇帝还没有继承大统之时,那新年家宴上,先帝就是请王先生来说书的。”
王立受宠若惊,他又何尝不是记忆犹新呢,只是他自己说出来,若是尹兆先忘记了,就有种无中生有攀关系的尴尬了。
“确实如此,确实如此呀,没想到尹公还记得王某!”
“王先生才情出众,令人印象深刻,又在京都享有盛誉,尹某怎么可能会忘记呢。”
计缘赶紧出声。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不用相互恭维了,尹夫子,计某这次带着王先生一起过来,当然是有要事的,可有合适的静室啊?”
“自然是有的,两位请随我来!”
尹兆先心情极佳,伸手将计缘和王立请向一处方向,那是他在浩然书院的自居小院。
三人有说有笑地离去,就连王立也没有了最初的拘谨,而计缘一边和尹兆先聊天叙旧,讲一讲这些年在外的事情,一边留意着浩然书院的景致,同时心中也若有所思。
‘小说大家王立么……’
浩然书院中,有一些学生和夫子看到这一幕,在惊愕至于都在猜测那两个前来拜访的先生是谁,又有何德何能让院长如此礼遇,能和院长谈笑风生。
要知道纵然是朝中大员和一些朝中仙师,都很少有人能这么和院长这么说话的,是的,就连驻留大贞的仙人,也少有人和尹兆先说话没有压力的,在面对尹兆先的时候,甚至有一种面对道行至高的大前辈的感觉。
浩然书院并无太多为了好看而设的亭台楼阁,除了书阁小楼,就是学子的学堂,还有一些住宿的小院和宿舍,但整个书院内部不缺湖泊不缺花草树木,整体布局十分大气。
一路看来,让计缘和王立都暗暗赞叹,而尹兆先作为书院院长,居住的地方和其他夫子没什么区别,也就是一间比寻常百姓人家的院落小一些的单层小院,里头栽种了梅兰竹菊。
本来还要去屋内,计缘却指着鹅卵石铺地的院中石桌,准备在外面谈。
“今日天公作美,我们便在这院中说事吧。”
石桌旁边是一株梅花树,这样的场景多少让计缘想起了老家宁安县内的居安小阁,而尹兆先似乎也有此感。
三人落座,计缘便开门见山。
“今日计某前来,实则是有事找尹夫子和王先生帮忙,实不相瞒此事干系甚大,一旦开始,就再无回头的可能!”
王立想了下,看了一眼尹兆先后,才开口道。
“敢问计先生,此事的干系究竟有多大?”
王立知道计先生是一个高人,甚至在仙人中应该也算是比较厉害的,能让他都这么说,是否就脱离了凡尘的层面呢?
计缘定睛看着尹兆先和王立,淡淡开口。
“关系到天地之道,关系到阴阳有序,关系到气数造化,关系到天下众生,仙、佛、妖、魔、精、灵、怪、人、鬼、畜……众生皆会牵扯其中,若得以存续,今日之事,将千年,万年,万万年地改变天理循环!”
王立和尹兆先都面露震惊,他们想过计先生的事是大事,也想过这大事可能会超出自己的猜测,但这超出的范围也太夸张了。
就连尹兆先都以愣愣的神情,下意识说了一句。
“这岂不是算管天道了?”
计缘笑了下,片刻后才缓缓回道。
“行此事,本就是欲行天道之事,尹夫子这么说,也不能算错了!”
……
“轰隆隆……轰隆隆隆……”
有雷声在京畿府上空响起,引得一些人抬头看向天空,但天空万里无云一片晴朗,竟是无云起雷鸣。
通天江下的水府龙宫之中,在龙穴中休憩的一条老螭龙和在自己房内修行的龙女应若璃,都在此刻抬起头。
并无水木之灵聚于天空,却为何有雷声,并且这雷声初听不觉如何,细品却隐隐震动心灵,令真龙之躯都感觉到些许酥麻。
老龙此刻琥珀色的巨大眼睛看着头顶,好似能透过龙穴岩壁和禁制,看到天空之上,等了良久才低下头,缓缓闭上眼睛,然后忽然有一下睁开。
“莫非,计缘回来了?”
不知为什么,老龙就是有这种奇怪的感觉,和计缘当朋友久了,就总觉得有些特殊的事情和计缘有关。
龙宫前部,龙女已经从静室蒲团上站立起来,拉开房门走到了外头,也正抬头看向天空。
透过龙宫的水界禁制,应若璃能看到上头水面晃动的波光,更似乎能感受到天空的气息,她一双灵动的眼睛若有所思,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把折扇,“唰~”的一下,折扇打开,在龙女手中扇出淡淡清香。
相比于自己的父亲,这些年率领水族开辟荒海的龙女对着雷声反而更为敏感,有种特殊感觉蕴含在雷音之中,似乎此声牵动的不是风云而是天地之道。
……
浩然书院之中,尹兆先的小院内,随着计缘的诉说,尹兆先和王立皆是惊情不定,但二者都非常人,尹兆先已经在急速思索着此事带来的影响,从天下万民到妖魔鬼怪的各自反应。
而王立同样也想到了天下众生的反应,但更是已经在脑海中描绘出了计缘所讲的场景,那涛涛黄泉水,幽幽黄泉路,最最重要的,是计先生只粗略提及的,那可能存在的轮回往生之道。
在计缘讲述重塑阴间秩序的时候,仅仅是尹兆先偶有提问,和计缘相互探讨,而王立则完全沉浸在自身的想象之中,直到计缘和尹兆先都暂未说话,王立依然目光迷离。
王立这种反应,也将计缘和尹兆先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王先生,可有所想?”
计缘这么问一句,王立这才微微一震回过神来,眼神略有茫然地看着计缘。
“计先生,那轮回往生之道,是否真的可行?”
见王立如此在意,计缘想了下,慎重地回答。
“现在还不过初步摸到些脉络,不过计某相信此道未来可期,日后定是最为关键的一环,只是现在无需太过侧重,稍作提及留人想象便好。”
王立稍有些恍惚。
“若,若是此道可成,是不是神鬼皆有机会,有机会重得真正属于自己的肉身?”
计缘似乎明白了什么,点头回答道。
“自然是可以,此道并非夺舍之流的邪道,更非假道,往生之后一切从头来过,是一个全新的机会……”
说着,计缘话音一顿,看着王立认真地说道。
“张蕊也可以!”
王立就被计缘一语击中心中事,顿时面露尴尬,恍惚之色也收敛了,只是感叹。
“先生之愿真是莫测神奇,王某的小说微渺之道若能投身其中,助文圣和计先生一臂之力,亦是与有荣焉,想我此生之志,若真妙笔生花口舌生灿,将故事写活,将小说说真,亦是一桩妙事,或许千百年后还会有人记得我王立!嘿嘿,妙!”
尹兆先一直抚须沉思,此刻侧目看向王立,感慨道。
“这可非微渺小道了,王先生,你我皆会青史留名的,不过所留之名未必因今日之事。”
“王先生,可有什么想法?何时方能动笔?”
计缘这么问了一句,王立双目绽放精光,胸有成竹道。
“无需多久,王立已经腹中有稿,现在便可动笔!”
第929章 一书难求
浩然书院中,尹兆先的小院内,一张小小的石桌地方不够计缘三个人施展,所以计缘便从袖中甩出三张桌案,一字在梅花树下排开。
计缘将自己的文房四宝摆开,铺好才买没多久的宣纸,尹兆先和王立也各自从院中书房内取了笔墨纸砚摆好。
而在这期间,尹兆先已经先吩咐了守在外面不远处的一个书童,告知他和两位先生将会闭院作书,什么人都不可打扰,就连饭食也只需送到院外。
书童其实一直有留意院中的尹兆先和计缘等人会讲些什么,但奇怪的是他们进了院子之后,虽然有声音,却模模糊糊怎么也听不清,这会得了尹兆先这么吩咐当然是连忙应下,但好奇心就更重了,只是虽然好奇,却不敢做什么逾越之事。
一切准备妥当,三人还没动笔,天空已然隆隆作响,无云之雷的声音持续不断,好似老天的某种情绪一般。
一张张黄泉画作悬浮在三张桌案之前,上头有各种光景变化,也有幽冥正堂和各处阴司的一些景象,但尹兆先甚至王立都似乎不为所动。
“二位,如方才所说,王先生主笔,我与尹夫子润色,尹夫子还得加些特定篇章的诗词,计某则还需加入丹青画作,如无异议,就这么开始吧?”
尹兆先和王立对视一眼,各自点头,虽然有主次,但三人却几乎同时动笔。
天上开始凝聚阴云,并且变得越来越厚重,使得京畿府一下子都暗了不少。
“咔嚓—轰隆隆隆……”
闪电的光照耀大地,天空的雷鸣骤然变得剧烈,震得京畿府之人全都惊愕望天,不少孩童都被这雷声吓了一跳,在家中嚎啕大哭。
计缘抬头看了一眼天空,虽然铅云滚滚,但奇特之处在于,独独浩然书院,或者说只有浩然书院中的这一角,有阳光穿透云层的小间隙,照射在尹兆先的院落中,照射在计缘、王立和尹兆先的三张桌案之上。
京畿府上空,滚滚乌云之上,应若璃手持折扇站在这里,是她刚才汇聚风云积成雨云,使得空鸣之雷不算显耳。
而在这乌云汇聚之后,电闪雷鸣也持续不断,而应若璃却并不掌控风雷了,她手持折扇站在云层中,一会之后迈开脚步,在云中滑动,来到云头一角。
应若璃抬头看过又低头看看,这边有一个小窟窿,几缕微弱的阳光总能透过这里照射到大地上。
龙女轻轻扇动折扇,在若有所思之间,京畿府风起雨落……
“哗啦啦啦啦……”
倾盆大雨最终还是落了下来,京畿府从小半天前的万里晴空,变成现在的狂风大作雨势不止。
“呜……呜……呜……”
浩然书院中的一个客堂内,正在讲课的一个老夫子停下了书文的念诵,走到客堂门口看着外头的雨势,堂中学子也大多望着门外窗外。
这些书生中竟是不少都孕有浩然之气,就算还无浩然光辉显现,但身上文运缠身文气自显。
“这风雨声,好生凄厉啊……”
“是啊,恍若天哭!”
老夫子用手中的书轻轻拍打着手掌,视线瞥向书院的一个方向,虽然被风雨掩盖,但是因为都在浩然书院内,且这学堂距离那边不算太远,所以隐隐能看到一束天光透过云层照射在那个方向。
‘院长在做什么呢?’
浩然书院中有此想法的人不止一个,而整个大贞京城内如今卧虎藏龙,观天苦思的人也不在少数,只是他们大多明白似乎有大事要发生,却都无从得解。
……
一天、两天、三天……十天、二十天、三十天……
尹兆先的院中,计缘、王立和尹兆先三人时而下笔不停,时而略作探讨,时而观图卷变化,桌案上堆叠的留墨纸张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厚。
王立不愧是此道的天纵之才,借用现有一些阴司的规矩以及幽冥正堂的一些规章,再加上和计缘商讨的一些设想,以此为内核,衍生出种种丰富的故事,悲欢离合情义忠坚尽在其中,甚至还有阴阳两间的断案联动,就算是计缘的眼光来看,都觉得异常扣人心弦。
阳间种种事,阴间样样明;
涛涛黄泉水,幽幽黄泉路;
彼岸花开处处,此方心中惶惶;
生前行走,脚下虽窄却阡陌纵横,死后归来,路途虽宽万鬼行路一条;
人皆希望,爱恨情仇终有所报,死到临头,又显患得患失,今朝事难明,此生愿难尽,万般牵挂难释怀,或可人身再一世……
……
从金风渐起到白雪皑皑,一部《黄泉》作成,耗费的时间不过几月,但耗费的心血却不知凡几。
期间不知道多少朝廷大员皇亲国戚来浩然书院拜访尹兆先,就是仙师也有来者,但都被拒之门外,甚至连皇帝都不得入院,至多得院中尹兆先一声致歉。
而尹家人自然也是多次前来,但也同样不得入内,不过得知里头还有计先生在,就顿时没有任何担忧了。
年末之刻,在易家的书局牵头之下,《黄泉》六部被刻文刊印,其中有书有画,更有诗词歌赋。
《黄泉》一书并无任何作者署名,可作序之人却有多位,一为计缘,一为王立,一为尹兆先,还有一位辛无涯。
而这书虽然在前言和序言中,都讲明了此书乃是一部小说,可其中写尽了人间百态,一切都细致入微言之有物,甚至还隐隐蕴含天地之理,便是修行之辈偶见也会情不自禁找寻完整书册,而关于阴阳两间之事的转换,就不由让阅者深入联想。
……
春惠府城的一条街上,大清早天还蒙蒙亮,一个书铺的门前已经开始排起了队,来排队的除了一看就是一些学院书生的人,还有一些某某人的家仆之流。
尽管天气寒冷,但这些等着买书的人搓手跺脚都不离开,聪明一些的在来前已经于别处买了热腾腾的包子,这会正边吃边等,看得旁人口水直流。
“吱呀~~”
书铺里头,一个伙计打着哈欠把门打开,却被外头的一双双目光给吓了一跳。
“哎呀娘哎,今天怎么这么多人?”
最前头的书生急道。
“听说你铺中今天会到一批文圣作序的奇书,就是那一部《黄泉》,是也不是?”
店伙计愣了下,点头道。
“是啊,昨晚上从码头卸货的,牛车运来我才休息的,在铺子里呢,呃,你们都是要买那书的?”
“不错不错!有就好,有就好!快快,给我来一整部,不对,给我来两部!”
最前头的书生急匆匆这么说道,但话音一落,却引得身后多人不满。
“哎这位兄台,你怎可一人买两部,多少人觅书无门呢!”
“就是啊,这位兄台来得是早,可买两部过分了,多少人排着队呢!”
“是啊,听我京城回来的友人说,很多书铺现在都一人限买一部,甚至有些地方只能买一本的。”
还有些困倦的店伙计忽然想到什么,赶忙也出声道
“哦对对对,掌柜的也说了,一人只能买一部!”
“那你把那箱子快开封啊,我们要买书!”
“是啊,我来帮忙都可以。”
“哦,好好好,各位客官稍待片刻,马上,马上就好!掌柜的,掌柜的——好多人要买书啊!”
店伙计朝店铺后面吆喝几声,听到回应后赶紧去把几个箱子开封,同时心中对《黄泉》一书也分外好奇起来。
阅读黄泉,不但有引人入胜的小说故事,其中文采更是极为出众,又有惊艳文坛的诗词歌赋融入各个故事之中,而且其中更有天地至理,黄泉之事细思细想又细算之下,甚至能震动修行界的各方修士。
以至于一部《黄泉》在最初刊印后,随着书籍流出,失态并缓缓发酵了一个多月,很快就在各方引起连锁反应。
说书人发现这是绝好的说书题材,又新颖又引人入胜;书生们发现这是文学瑰宝,同样也爱看其中故事;百姓们也喜欢其中的故事;而仙佛精妖乃至鬼神等修行之辈,偶然之下,骤然发现这竟然是一部真正的奇书!
一时间,《黄泉》一书难求。
而这种连锁反应,如今仅仅是以大贞京畿府为核心往外辐射,但这速度却快得惊人,更隐隐有引起更大幅度震动的必然性,因为修士据书而算天机模糊,因为“黄泉”二字,令倒好高深者闻之心悸。
第930章 计缘棋招—百家争鸣
在外界被《黄泉》一书逐渐激起连锁反应的时候,这书的成书之地还是被一些灵通的人士所知,正是有文圣坐镇的浩然书院,自然有更多的人想要拜访。
虽然书籍已经正式刊印并发往大贞各处,但计缘、尹兆先和王立三人只能算是刚刚忙完初步的事,其余两人可以放松一些,抱着期待以观后效,而计缘的事则远还没有结束。
不过现在尹兆先的小院中已经有六人了,除了尹青和尹重这样的尹家人,还有专程从幽冥正堂为了作序而赶来的辛无涯。
《黄泉》现在仅仅是刊发了六册,其实还有三册没有发出,但这三册一来是不算完成,二来是一些诸如轮回的内容,以及涉及更深天地之道的内容,或许有待斟酌。
但就算剩下三册不刊印,或者不大规模刊印,《黄泉》一书都能算得上是一部各种意义上的奇书,里头更是蕴含了无数私货。
除了计缘书于文绘于画中的“道”,以王立的各个故事为引,尹兆先也将这些年来对于文道的想法化入其中,那些和书生有关的故事,虽然也有一些看似香艳之处,但其中蕴含的文法道理更多,在计缘看来,这都能算是一种文法修行的指引了。
不过在计缘看来这既是好事,也是一件很可惜的事,因为尹兆先的浩然正气强到上应天星,在尹兆先自身领悟文道之前已经远远一种界限,他的精神同浩然正气归于一处,但身体已经被远远甩下,虽然也能缓慢反哺肉身,但浩然之气的增长速度却远超于此。
所以和左无极直接突破极限化出武道之路不同,天下文道尹兆先的精神与自身的浩然之气早早已经突破了极限,而身体虽然也在被浩然之气滋润,却被拉开越来越大的差距。
更是因此犹如一种质量上的引力效应,什么灵药的效果在尹兆先这都是一分为二,极小部分滋润**,而大部分会被他那与精神同在的浩然之气同化,对于身体的滋润杯水车薪,对于那夸张的浩然正气的影响也是微乎其微。
但尹兆先毕竟是文道顶端的人,能看穿自身也能在文道上看得最远,辞官告老之后更加心系教化天下人族乃至天下众生之事,所以也对于自己以后的书作极为重视,想要将自身文道的理解融入其中,以至于辞官几年无出一书,这《黄泉》算是第一部。
所以也不难想象名气和质量俱在的《黄泉》一书,对天下文坛的影响。
……
对比外界的《黄泉》六部,在尹兆先的小院里,有着书籍的原稿和一些引申版本,令尹青爱不释手,此刻也正拉着尹重一起阅读一些原稿书文。
“妙啊,妙啊,人鬼殊途,鬼神更是为愿力信众和一方土地掣肘,可若有来生,也能少很多遗憾了!咳咳咳……”
尹青一身深蓝色的厚重带绒衣衫,看书的时候还不时咳嗽两声,但偶然风寒抵消不了他的热情,即便如今他也算位极人臣,但骨子里也是一个读书人,更是一个喜欢趣味的人,对于这种故事向来喜欢。
虽然尹青头发已经花白,但如果单看并无多少皱纹且精神饱满的面容,绝对不像是已经过了六十多的人,更好似一个英挺却略显老的中年男子,魅力反而更胜当年。
一个个文字在尹青眼中各有光辉闪动,仿若在玲珑之心内演化出种种生动的景象,若是王立能看到尹青的内心世界,一定会惊愕于这尹大人心中之景竟然和他写小说之时的想法相差无几,甚至更加唯美完善。
而尹重如今更是气势极重,在浩然书院内他穿着一身深衣套着带绒大氅,却让人觉得他穿着的是一身戎装。
“兄长所言极是,可惜这《黄泉》后三册还未完成,不过我们能在这浩然书院比别人多看至少一册半,哈哈哈……”
尹重笑起来的时候,身边的气息为他的笑音所震动,却又不离身体三尺,只是站在那里却好似一柄钢枪,除了武道之气,更有种种兵煞之气隐隐在其身后升腾,简直好似身后跟着千军万马的百战精锐共凝军煞。
“可惜爹爹和计先生、王先生之前没叫上我,否则我也想将我的兵法之道融入一部分,练兵、养兵,管他千军万马还是如林妖魔,兵锋所向尽披靡!”
辛无涯站在计缘的桌案边上,除了翻阅上头的书文,不时也提笔写上一些心中所悟,以及对于轮回之事的设想,此时抬头看看尹家夫子,心中想的却是计缘此前说过的话。
‘果然文武二道为人族大势之基石,若天下修行之辈只以为人族出了文武二圣,出了文庙武庙奠定气运,恐怕要不了三代人,就会大吃一惊的……’
那一边的计缘,继续在一本书的书页这么小的纸张上,以自己的丹青之法描绘种种色彩,《黄泉》后三册未必合适大规模,或者说每一册都更合适特定的受众,但有一件事是肯定的,就是一部《黄泉》九册书,必须全部完成,以合天数!
这会,浩然书院前部,老龙应宏和龙女应若璃正于外头的街上走近浩然书院,他们是计缘传讯去请的,而尹兆先已经先一步派人守在浩然书院门口准备引路了。
一看到老龙和龙女过来,那个老夫子就一下明白应该是他等候的正主了,实在是那老者的这份气度和女子的这份雍容和靓丽都鹤立鸡群。
“浩然书院啊,比老朽想的更有趣些!”
老龙低声自语,龙女也若有所思,那位门前等人的夫子和另外两个守门夫子说了一声,就匆匆几步迎出。
“请问,来者可是应老先生和应姑娘?”
老龙有效玩味的看看这个书生,再看向自己的女儿。
“嘿,应姑娘?”
应若璃也是笑笑,虽然是很寻常的称呼,但好像几百年来头一次被人这么叫,点头回应道。
“正是。”
“好,两位请随我来,院长和计先生早有吩咐,让我守在这里等候,两位请进!”
书院守门的夫子当然也不可能阻拦,而是也一起向着应家父女行礼,毕竟是院长贵客,老龙和龙女只是浅浅回礼,就随人一起入内。
在进了书院之后,老龙听到后面两个守门夫子也正在讨论《黄泉》一书。
“院长乃是文圣之尊,王立王先生也是有名的小说大家,这计先生很有可能是流传中那位化龙宴上的高人,即便不是也定有关联,只是这辛无涯辛先生,究竟是何方神圣?”
“是啊,实在不知这辛先生何许人也啊,不过书上留名之人,想来也不会简单的,只是也没见过他的其他书作,而且他也不在书院内,是如何作序的呢?”
辛无涯来的时候是夜晚,又不曾被人看见,而且往那院中送饭,从来都是三份,至多后来加上了尹家兄弟的两份,所以浩然书院中的人都不知道那位辛先生早已经来了。
老头侧了下头,笑了笑才继续走,一边的老夫子察言观色,加上好奇心作祟,想了下问道。
“应老先生可是知道那辛先生是谁?”
老龙嘿嘿一笑。
“自然是知道的,你那两位同仁讨论着辛无涯的其他书作,等他们将来作古之后应该能看到的。”
“作古?”
老夫子愣了下,一边的龙女无奈摇了摇头,自己的爹爹开这玩笑做什么,于是解释一句道。
“这位老夫子,辛先生乃是这阴间的幽冥帝君,所以家父说或许人作古之后能见到他的其余书作。”
幽冥帝君!
老夫子心头一颤,好家伙,一部《黄泉》确实讲了很多阴间的事,但没想到作序者中,竟然有幽冥帝君。
虽然不知道“幽冥帝君”是个什么地位神位,但光听字面意思大概也能猜想一二。
‘等等,这两位姓应?’
本来没往那方面去想,但既然辛无涯是幽冥帝君,而这两人能直接一语道破,使得老夫子下意识把这两个贵客往神异方向去想,对照之下就想到了本来没有过多留意的姓氏上。
‘难道我身边的是两条龙?’
想想就觉得刺激,老夫子一个激灵,倒也并不惧怕,不动声色却也更客气几分。
“多谢两位解惑,我也可以在各位同仁和书院学生面前显摆一番了哈哈哈……”
老龙也是将老夫子反应看在眼中,一个小小教学的夫子有此气度,果然文圣道场啊!
……
小院中,已经八年没有出过声的獬豸忽然在此刻有声传神到计缘耳中。
“计缘,你这棋招,很早就落下了吧?”
计缘手中的笔并未停下,表情也十分恬静,同样有些答非所问的神意传回。
“这一手,叫做百家争鸣之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