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9章 正气长存
天上的金乌就悬于云洲上空,天顶的破洞同样如此,在无尽乱流和狂风中,连气温都变得忽冷忽热,笼罩在大贞和整个云洲的是一片末日的景象。
计缘将云洲大贞之处定位天下气数的中枢,竭力护持此地,金乌虽然不能尽知计缘的布置,但一入这天地,自然不难感应处这里的特殊。
此刻,哪怕是尹青,在抬头看向天上的金乌之刻,也生出一种深深的无力感,而他身边,一起从官署和朝堂上出来的群臣和兵士都看着天空一脸茫然。
大贞的一些街道上,一些老百姓不知所措,更有一些人跪下来对天而拜,把天上的金乌当成了天神。
“起来!全都起来!这岂是什么正神,分明是魔孽!”
“不要拜它,不要拜它——”
街上一些书生见到此景怒从心起,一想平和的书生甚至冲到人群中挥书便打。
大贞军中,尹重死死握紧手中的钢枪,以极限地咆哮声下达军令。
“三军之中,但凡有人下跪者,斩首——”
……
金乌俯瞰众生,俯瞰人间,更好似能俯瞰人们的内心,多少年了,现在的感觉让他回想起曾经,金乌过境,众生无敢不拜。
只是下方不少地方,还是有些碍眼,尤其是那一处!
浩然书院内,尹兆先走出自己的书屋,负背的双手中抓着一本尚未批注完的书,他抬头看着天空的金乌,是整个云洲之内唯一以平常心态望向天空的人,他甚至隐隐感觉到那金乌也在看向他。
“金乌,如今已非你的时代,人族和众生非你可奴裔,天地气数也不会就此而绝,我尹兆先虽然是无能之辈,然天地间总有人能对付你!”
‘那个人便是计先生!’
尹兆先心中默默补上一句,心中明志,伴随着一阵疲惫,在书屋前的台阶上坐下,靠着廊柱缓缓闭上了眼睛。
生来之命由天定,滚落于红尘之中,死去却心得自由,携浩然以游天地!
这一刻,无穷白光自浩然书院升起,天地正气自地面反照天空,就连天上正准备对大贞出手的金乌都微微受惊,下意识飞开了一些。
“天地间,正气长存!”
尹兆先的声音随着浩然正气之光划过天际,随着光传遍天下,这一次的正气之光比上一次强烈了不知道多少,只要心怀正念的人,只要心存正念的人,这一刻心中就犹如天雷滚滚荡除邪祟!
浩然正气传遍天下,天地气数自相汇聚,天地元气都为之一清。
这一刻,无数人的注意力都为浩然正气所吸引,哪怕是混战中的阴间也同样能感受到。
但对于很多人来说,在这一刻也隐隐明白这光意味着什么。
地藏僧站起身来,双手合十对着天上白光行礼。
“善哉,愿天下正气长存!”
尹青含泪死死抓着自己的衣衫,军中的尹重也闭上眼睛。
天地间数不清的莘莘学子此时此刻同样心有所感,不少人甚至眼中有泪夺眶而出,天下更有数不清的鬼神有所感应,更不用说各方高人了。
但这浩然正气也激起了天下正道的心气,更是令群魔群妖或者说一切邪祟之物受到震慑,仿佛天威滚滚,仿佛报应不爽。
这浩然正气自然也照到了黑荒,无视一切阻隔地照入了计缘的剑阵之中,也令计缘慢慢捏紧了拳头。
“尹夫子……”
尹兆先愿意信任计缘,相信纵然是这样的情况,计先生一定也有扭转乾坤之策,改天换地之力。
这份信任,在计缘心中升起的感觉,恰如数十年前宁安县一别,尹兆先收到计缘所留书信的那一刻。
沉重、激荡、豪气顿生!
计缘微微抬头,好似能看到天上的白光,更能无视空间限制,看到那一只傲然于天的金乌。
恍惚间,计缘的意境已经展开,他看到了天,看到了地,也看到了自己顶天立地的法相,三者好似由虚转实同天地相容,又由实转虚化为一片华光,这光以计缘为中心相合,一种更为轻松的感觉慢慢浮现。
计缘好似明白了什么,又好似本来就该明白,他看向了天空的正阳方位,眼中一阵模糊和刺痛,视线好似彻底失明。
……
“呜啊——”
天地间,又是一声鸦鸣响起,这一声鸦鸣过后,不论有没有乌云,不论处于何方,大地海洋之上的天空都忽然暗了下来,这是天上那颗太阳星的火光在逐渐暗淡。
一道金色的光离开太阳星,也冲入了天地。
“呜啊——”
鸦鸣声再度响起,而云洲上空的金乌已经不得不将注意力从大贞身上挪开。
“呜哇——”
这只金乌也大叫一声,而天空中的金色光芒已经化为一只巨大的金乌神鸟,直接撞向了天空中展翅的那一只金乌。
“轰……”
两只金乌带着利爪撞在一起,一触即发的激斗让原本变得昏暗的天空炸起一片光明……
……
剑阵之中计缘已经心无波澜,不论无量山如何,不论天地气数最终是否会断绝,但至少他计缘还没有死,只要他还在,这天地气数就轮不到邪祟来做主。
“计缘!”
“计缘你休要错失良机!”
“我等真心实意,愿立下血誓!”
“计……”
计缘打断了月苍等人的话。
“好了,诸位也算拼过一场,但是非成败对诸位而言已经并无意义,天地究竟如何,计某究竟如何,就算诸位尚有真身,或许也看不到了,计缘送诸位山路!”
计缘现在就一个念头,要早日解决月苍等人,然后灭除金乌和冲入天地的荒古凶兽及妖物,行再造乾坤之法,全力以赴,不论成败!
话音落下,计缘绝天剑阵气机再度一变,已然化出真正的天地万物……
……
无量山中,原本坚不可摧的山势已经损毁大半,后半段无量山直接崩塌。
黄兴业身为山岳正神首当其冲,已经萎靡不振,能维持住一部分山势已经是竭力为之。
秦子舟接引星光又力抗太阳星,同样无力为继。
仲平休维系全局倾力施为,冲撞之下自然也身受重创,已经没了多少气息。
嵩仑心神巨颤,面对眼前的局面不知如何处置,而莫羽以及黎丰两个小辈更是不知所措。
至于尸九则已经心如死灰,他知道自己死定了。
无量山前方,荒域之中的恐怖气息已经不再为无量山所隔,那种来自荒古的嘶吼和咆哮恍若已经到达耳边。
尸九甚至有些自嘲,逃来逃去,最后竟然来到一个十死无生的真正死地,当初留在衡山或许都更有生机,至少有凶焰滔天的陆吾和牛魔王……
尸九没动过再次逃跑的念头,虽然来得时间不长,但他已经知道对面荒域中的是什么存在,逃不了的,哪怕是此刻浩然正气存于天地,尸九心中也冰冷无比。
恍惚间,尸九忽然发现,在那一处山上,左无极还盘坐在那,好似从刚刚开始,一切外在的事都无法影响到他,而那铁塔般的金甲神将也站在那棵树旁。
左无极一直没有动,甚至太阳星坠落他也没有出手,但他不是贪生怕死之人,以前不是,现在也不可能是,他是武圣,是人间的武圣,也是这天地间的武圣。
来自荒古时代的凶兽妖兽已经踏足无量山,纵然恐怖的重力尚存,纵然越是高处越是重力夸张,这无量山不再不可逾越,不再能分断两界。
即便大多气息腐朽破败,但如今天地间的绝大多数妖魔,同这些荒古存在都不可同日而语,其中最最兴奋的,正是一只巨大的朱厌,他位于最前方,跳跃在无量山峦之间,发出震动天地的大吼。
“吼——”
但这一刻,左无极缓缓睁开了眼睛,并且慢慢站起来了,在他慢慢起身的时刻,身上的气势在顷刻间攀升向极限。
“左某人曾受指点,武煞元罡威力惊人,但也有巨大缺陷,此后悟出完满之法,但这缺陷左某却没有扫去,而是更悟透其至理……计先生曾说,天道尚有缺陷,世间诸多事岂可尽善尽美……”
左无极仿佛说给金甲听,又好似喃喃自语着,一步步走向金甲身旁的那棵树。
这棵古树当年左无极用足了力气都拔不出来,这会他轻轻将手搭在树上,古树居然开始缓缓消散,木屑在风中就化为虚无,但树木并非完全消散而去,最终在左无极手中出现了一根长短合适的扁杖。
左无极忽然看向一边的金甲,对方已经抓起了自己的混金锤。
“金兄,几位高人如今虚弱,还望金兄能护住他们,还有墨玉和丰儿。”
金甲一瞪眼,他准备往前杀去的,但左无极这话一说,他又下意识看向后方,犹豫了一下,才应了声。
“好,你,小心!”
左无极闻言一笑,忽然升起促狭之心,上下打量金甲道。
“金兄,你我相识这么多年,左某从来没见你笑过,今日就笑一个给左某人看看如何?”
金甲愣了一下,抓着一个混金锤顶着自己的后脑挠着,这是什么要求?
但微微愣了片刻之后,看到左无极那剔透的眼神,金甲还是咧开了嘴,他有笑容没笑声,左无极此刻却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不绝,左无极却已经点地一脚,纵身跃向前方,也不知道这一跃跃出多远,只知道山峰不断在往身后退去,直到左无极立于荒古妖气邪气蔓延的最前端。
这一刻,左无极看了一样天边正气之光,将心中武道信念同爆发到极致的武煞元罡相合,这一次的武煞元罡,取的正是曾经被点名的“缺陷”,并且取道极限,将自身一切生机和气数融入其中。
“两界山在此,左无极在此!”
左无极扁杖杵地,身形对比妖魔虽小,但气势之盛恍若身形逆转,所立之处如同升起一片不可逾越的屏障。
“左,无,极——我要你死——”
朱厌已经冲到了这里,第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山巅的左无极,化身真灵被灭却尚有当时的残存记忆浮现,其中就有左无极的身影,这正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左无极眯眼看着看似恐怖的朱厌,嘴角浮现出一抹笑容,当初他见计先生和朱厌斗法深受震撼,早就想要再会会朱厌了。
“来得好!”
一踢扁杖,一脚踏得坚胜金刚的无量山山石碎裂,左无极身枪化龙,点向冲来的朱厌。
“砰……”
犹如山中响雷鸣,体型渺小的左无极一步都没有退,体魄惊人的朱厌却倒飞而回,砸向后方冲来的荒古妖魔。
“轰隆……”一声巨响间,妖魔翻滚,而左无极瞬息跟上,扁杖挑在肩上随身旋转,武煞之光无限凝实,扫向视线所及的凶兽、古妖、邪魔和山峦……
……
肩有扁杖挑天地,身负武功荡群魔,独身立此分两界,天下无敌左无极!
第1020章 三华聚顶法力无边
文曲星与武曲星光芒高照,在这双阳落地明月不显的时刻,好似世间最璀璨的光芒。
浩然正气光耀天地,而左无极以毕生武道修为挡在两界山,前者世间有道之士和莘莘学子都有所感应,而后者或许无多杀人知晓,但同样不负豪情。
不过纵然两荒之地大战杀得难解难分,纵然计缘正施展阵法同另外五名执棋者一决生死,纵然天河之界已经星光暗淡。
但,这天地间还有其余正道,这天下间还有正气之士,他们或许不知道扶桑树倒在哪里,或许不知道两界山挡在那里,但几乎所有人都看到了天降邪阳,看到了那邪阳星坠落的方向。
浩然正气指引之下,人们知道,在那个方向,定然需要正道,需要强援!
……
巍眉宗中,江雪凌眼见邪阳坠落,感受着一次又一次的天地震动,再也忍受不下去了,很多时候会发呆的她,这一刻直接冲向了掌教的楼阁。
一番争吵之后,满是禁制的阁楼轰然炸开,巍眉宗两大高人竟然不顾宗门规章,更不顾门下弟子的看法,直接在掌教山峰交手。
或许连计缘都不会想到,到了如今这时候,还会有正道高人自己相斗,但实际上也并非巍眉宗掌教想要动手,而是江雪凌含怒出手,丝毫不给掌教师姐任何情面。
整个巍眉宗弟子全都只敢呆呆地看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一个有所顾忌且心中也不算踏实,一个含怒出手毫不留情,仅仅斗法十几个回合,碾碎了巍眉宗相当一部分亭台楼阁和秀美山景之后,江雪凌手持一根缠绕着红色绑带的发簪,将之尖端抵在巍眉宗掌教的脖颈处。
“师姐,我等生于天地,却苟且偷安,你能安心么?能安心修你的仙,将来能安心自称正道之士么?亦或者你觉得,将来也无需向谁解释了?”
“雪凌,此番天地已破,不说那东北天边,就是头顶的那个大窟窿也不可能再弥补了,天地覆灭已经是时间问题,如果你觉得心有愧疚,等我们准备好了,可以让小三腹中多收容一些天下生灵,那……”
“那有什么意义?未曾抗争就先言败,我说服不了你,今日饶你一命,你也别再来烦我!”
江雪凌将发簪往头顶一插,红色绑带自动缠绕右侧鬓发,随后她便一步踏出飞向山门,口中清喝传遍山门。
“巍眉宗弟子,凡有诛邪之志者,随我来!”
周纤第一个越众而出,义无反顾地跟上了江雪凌,随后巍眉宗中一道道仙光升起,纷纷追江雪凌而去,良久后,剩下小半人也不敢出声,只是小心翼翼看着脸色没落的掌教。
“小三,你也来——”
随着江雪凌一声传回,巍眉宗中的吞天兽小三激动起来。
“吼呜——”
“轰隆隆隆……”
吞天兽兽阁直接被体型前后足有上百里的吞天兽撞毁,带着恐怖的威势冲出了山门。
“雪凌——”
巍眉宗掌教惊诧无比,哪还顾得上失落,一步踏出已经追到山门,但看吞天兽欢鸣,见巍眉宗弟子带着一股气势同吞天兽齐飞,这下一脚就迈不出去了……
……
数天过去,云洲,两只金乌斗得难解难分,速度之快威势之盛都已经不是当世之人能想象,太阳真火灼烧万物,更是引燃了云洲上不知多少地方,仅仅余波,就给人间和苍生带来大难。
但所幸也有防护光芒升起,慧同和尚所立的菩提树处,升起一道道绿光挡下金乌真火,虽然不可能将所有余波火星挡下,但好歹不至于让云洲真正满目疮痍。
但这一场金乌之间的战斗没人能插得上手,能插得上手的人,不是身在两荒之地,就是出于两界山上,要么就是位于天地极远处,或者说,即便在这些地方,真的能影响两只金乌胜败的人,也不出三指之数。
两只金乌从大贞打向天宝,从天宝打向北端,又打向大海蒸得海域沸腾,然后再打向高空罡风……
如同时光倒流回了上古山海,回到了那十日横空天地大乱的时刻,金乌的鸣叫声不绝于天地。
激斗之中,后来的那只金乌神鸟猛然抓到了金乌邪鸟的背部,在一阵火光中扯出一道明黄色的光砸向大地。
“呜哇——”
金乌邪鸟显然极为激动,竟然想要去追那一道光,反被金乌神鸟再一次狠狠抓在脸上,竟然将眼珠都抓破一只,燃烧着太阳真火的血液洒向大地和海洋,所过之处腾起烈焰。
这一下,金乌邪鸟再不敢分心,同金乌神鸟再次激斗在一起,并且打得比之前更凶。
明黄色的流光划过天际,最终“轰隆”一声砸在大贞土地,不知是因为落下的力量太强,还是因为本身就已经是古破之物,竟然一下子就炸开了。
只有少数人看清了,那光中原本是一架华丽璀璨的车辇,此刻却已经四分五裂,最完整的反倒是从车辇后方滚落的一个巨大皮鼓。
好巧不巧,这光芒爆炸之地,正是大贞三百里武营所在,第一时间到达爆炸点的,正是武营主将尹重。
那面巨大的皮鼓直径足有一丈,上方色泽暗淡,但细看则充满古朴花纹,隐隐有一只独角巨牛浮现在鼓面上,发出无声的咆哮。
尹重抬头看向身后大营正门上的巨大匾额,上书“武”“威”二字,再抬头看向远方,金乌已经看不见,但那天上的火光还在不停闪烁,更能听到一声声鸦鸣。
天上浩然正气不散,光芒仿佛有所指引,照向之前邪阳落下的方向。
“圣旨到——皇上有旨,封尹重为神武大元帅,统御武卒三军,准大帅此前请奏,钦此——”
一名大太监几乎是点着轻功飞来,一边纵跃一边大声宣旨,到了尹重营门前刚好将圣旨读完。
“臣谢恩领旨!”
尹重接过大太监手中圣旨,随后一脚踢在营门口的巨大皮鼓上。
“咚——”
隆隆隆隆……
这一脚将皮鼓踢的凌空旋转,但也带起一声出人预料的巨响,简直犹如天雷降临,不,甚至远比天雷之声更夸张。
“命令三军,立即出发,前往东北天极——”
借着鼓声久久不散的回响,汇聚大贞铁军万众军煞之气的尹重,其怒喝声竟然响彻三百里联营之处。
大贞虽然倾力制造墨术战船,可到了如今也不过只有数百艘,而大营之中足有武卒两百余万。
但在武卒们快速登船的时刻,一阵阵声音巨大的鼓声不断响起。
“咚,咚,咚,咚,咚……”
每一声鼓声落下,一定有“隆隆隆”巨大雷响声跟随,所有闻鼓军士无一不士气狂涨。
尹重站在在一艘宝船的船首,面对架起的夔牛天鼓,亲自手持钢枪狠狠敲出鼓声,三军军煞合围一处,无数宝船缓缓浮起,甚至那些还没有上船的军士,脚下也生出雷云。
大军凌空而行,速度随着如雷鼓声越来越快……
数百万雄师军煞一体,以大贞新民为主,从而又个感染全军,带着对妖魔邪祟的怒,带着对妖魔邪祟的恨,以天地间强盛的正气为引,带着一阵阵鼓起的雷声,开拔前往天极东北方。
哪怕是正在激战中的两只金乌,闻此鼓声,感知到这一股夸张的军煞气和弥漫天空的铁锈味,都不由下意识将战场更远离云洲陆地。
……
同样赶去东北方的还有天下间不少尚能抽出余力的正道,更有此前被打散的龙族和水族。
辟荒最后扶桑树倒,天下间龙族和水族死伤倒还在其次,关键是被冲向大洋各方,甚至因为这股力量的推动,到了比各州更远的地方,再难于短时间内重新汇聚。
但龙族连番经历了天地震动,也都看到了太阳坠落,更能感受到那一股天地正气的升起,不少老龙都生出明悟,文圣已死,但浩然正气尚存,也知道正气所引向何方。
事已至此,各方真龙纷纷汇聚能见到的蛟龙和水族,有的直接冲向就近的大洲,冲向邪祟之气升天之处,有的则汇聚水族,再度一起冲向东北方。
而应若璃和老龙等人自然是后者。
……
两荒之地,正邪大战也到了最激烈的时刻,天地之变正邪双方有目共睹,也刺激着双方,皆明白或许是最终时刻。
黑荒深处,绝天剑阵之内,已经是山清水秀的另一个世界,这个世界满是生机,这个世界也布满杀机。
空间上,生与死的界限犹如天与地,时间上,生与死的界限只在一瞬间。
在这片充满生机的绝地,即便是獬豸也变得小心翼翼,而那些凶名赫赫的对手,则已经五去其三。
唯二剩下的,就是近乎天魔不死的古之凶魔,以及手持月苍镜,将之前大阵全都竭力维系在自己身边的月苍。
在这个世界,月苍已经分不清时间过去了多久,更分不清自己的方位,既找不到计缘和獬豸在哪也不想找到他们,至于同伴,恐怕全都死了吧?
每一朵花,每一根草,每一只蜜蜂,每一阵轻柔的春风,都是月苍需要竭力应对的存在,这不是玩笑,而是生与死的抗争。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计缘,你杀不死我,杀不死我的,不,你不敢杀我对不对,哈哈哈哈哈,我一死,天地戾气更甚,哈哈哈哈哈……”
凶魔?他还活着?
忽然听到凶魔不知何处来的疯狂声音,月苍稍稍升起一丝希望,随后有马上熄灭,只是在心中绝望想着,凶猛显然被剑阵杀得心智残缺。
“月苍,就此束手,或许我可以让计缘将来给你一个投胎的机会。”
獬豸的声音忽然响起,月苍立刻转身,却发现后者就站在身旁一块石头上,刚刚他却毫无所觉。
“你,此话当真?”
本已经极为绝望,此刻的月苍心中却升起一股希望,他知道计缘的转世投胎之道,若是能够……
“先把月苍镜这件先天至宝交给我,否则免谈!”
月苍死死抓着月苍镜,指节都微微泛白,脸色更是苍白无比。
“你,此话当真?”
月苍又问了一句,也獬豸则眯起了眼。
“快些把,你没发现么,这剑阵世界,马上要开花了……”
月苍猛然一惊,转身四顾,发现这芳草依依绿树如茵的山水世界,已经到处可见花苞,一旦开花,香地,一旦开花,群蜂嬉戏,一旦开花,春日映红……
“而且,我獬豸什么时候喜欢骗人了?”
月苍已经顾不上许多了,一咬牙,直接小心飞到獬豸身边,颤抖着将月苍镜交给他。
谁知獬豸才抓住月苍镜就瞬间变脸。
“但本大爷也没说过自己不会骗人,哈哈哈哈——”
笑声中,獬豸给了月苍一脚,后者心神已经失守,直接被一脚踹到了草地上,顷刻间剑意流过,形销骨立,下一个刹那则灰飞烟灭……
片刻后,獬豸将月苍镜交给了计缘,后者长出一口气,知道无需再发动消耗更大的绝杀了。
“凶魔怎么办?他真灵虽然已经瓦解,只剩下魔念和疯狂,不死不灭,除非天地真的覆灭……”
“我自有打算。”
计缘淡淡一句,将月苍镜抛出,重新覆盖天顶。
“再杀啊,杀了我啊,计缘,你杀了我啊——”
凶魔嘶吼咆哮之中,所有魔气被吸入月苍镜,獬豸也赶忙在这会吹了口气,将藏在画卷中的那一股魔气也吐出,一起被收入月苍镜内。
这一刻,所有执棋之人俱灭,除了计缘!
绝天剑阵缓缓收起,计缘和獬豸重新出现在黑荒大地之上。
这一刻,所有执棋者的天道之力全都汇向计缘,昏暗的天光趋于白色,天空的星光纷纷明亮起来,同天地间浩然正气交相辉映。
这一刻,大地和海洋都趋于黑色,前者浓厚,后者仿佛处于混沌。
这是这一刻,计缘的意境天地已经同真正的天地相合,法相顶天立地,站在黑荒之中,举目望四方,能见两荒之战,能知无量山厮杀,亦明天地各方的正邪之争和众生苦难……
天光、地势、法相,三者在此刻相合一出,于计缘头顶生出三朵好似燃烧的璀璨花朵,天地间的一切,计缘尽知于心,天地间一切气数,计缘了然于胸。
天道崩塌,但此刻计缘独执天地棋盘,犹如天道显化,法力丹田无边无际,一种天地万物,于我一念之间的感觉油然而生,仿佛能做到一切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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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1章 古今多少事(最后求一次月票了)
这种无与伦比的强大感是如此的强烈,这种权势和威能,非任何一道权势可以比拟万一,它让人迷醉,也让人迷失,甚至让人变得淡漠,变得冰冷,明知众生疾苦,但计缘却发现自己竟然心无波动。
转头看向身边,计缘只一个眼神,就骇得獬豸都仓皇后退。
“计缘,清醒一些!”
“咕咚~”
心脏强劲得跳动了一下,原来刚刚的一切感觉,仅仅是一个心跳的时间,而计缘的念头陷入一种迷茫之中,站在黑荒大地上,看着妖气魔焰升腾,却愣愣不动。
獬豸一直想要接近计缘,却根本难以靠近,之前是怕,后来是怎么走怎么飞都无法拉近和计缘的距离,怎么喊,对方都好似听不见。
……
一月,两月,三月……足足五个多月过去,天下各方乱战毫无平息的迹象,两荒之地的正邪交锋也异常激烈,或者说从一开始就十分激烈,从没有减弱过。
但在无量山处,一切却变得诡异地安静,自两个月之前,无量山中就不时会变得安静一些,一个月之前开始,这份安静更是一直持续到了现在。
但也并非没有声响,只是这声响,都是从荒域之地传来的嘶吼和咆哮,却没有什么妖物敢翻越无量山。
左无极以扁杖杵地,静静站在无量山的一座山峰处,目光平视前方一片浑浊的荒域,身如高山巍然不动。
“唔呜——”
一阵嘹亮的鸣叫声从无量山后方的明亮之处传来,随后是一道道璀璨的法光飞遁而来,而这些光一到无量山,就有不少因为这猝不及防的恐怖重力而直接坠落,只有一部分高人才能稳稳降落。
“咚咚咚咚咚咚……”
远方响起一阵声音如雷的鼓声,不断由远及近,天水之光都随着鼓声的接近化为红色,更有一股淡淡的铁锈气弥漫过来。
左无极微微动了一下,缓缓转头,以侧目余光扫向后方,见到有庞然大物贴着两界山飞来,见到有仙光接近身后。
“左武圣!”
江雪凌落到了左无极所立的山峦之上,随后视线向前,微微张嘴,她看到了前方的两界山尽数化为血红,山间沟壑处处流淌血河,凶兽古妖尸骸堆积漫山遍野,甚至很多地方已经快要将山填平……
“嗬……”
左无极长长出了一口气,也将江雪凌的注意力重新拉回到这一位人间武圣身上,后者以略显沙哑的嗓音开口,语速很慢。
“你们来了?那我,就能休息一下了……左某今生,有此尽兴一战,足矣!”
“左武圣……武圣……大人……”
江雪凌伸出手,指尖微微颤抖,最终也没有触摸左无极,她不敢亵渎这一位武与道皆至强之人!
龙女和老龙慢一步到达这里,在落下的这一刻,也看到了这最后一幕。
“哎!”
老龙叹了口气,龙女眼神复杂,微微闭上眼睛。
“武圣大人走好!”
后方传来黎丰歇斯底里的叫喊,身子却被沉默的金甲拦着,那是一声声迟来的“师父”……
似乎感应到那个可怕之人已死,荒域之中的气息再度暴躁起来……
不过这一次,两界山同样还在!
……
黑荒中,一只咬着自己锦囊系带的小纸鹤忽然出现,避过了不知道多少妖魔,疯狂扇动着翅膀,从远方冲来,冲向计缘,却无法接近计缘。
“啾——啾——大老爷,大老爷——”
“大老爷!”“大老爷快醒醒,大老爷!”
“大老爷快醒醒啊!”
小纸鹤鹤鸣和尖声大喊,之前被天道气息震慑得不敢有动作的小字们,也纷纷在计缘袖中大喊起来。
计缘眉头皱了一下,看向一侧,随后小纸鹤一下就冲到了计缘面前,飞到了计缘的肩头。
看到小纸鹤的这一瞬间,计缘愣了一下,甩了甩头,渐渐恢复了清明。
计缘长长出了一口气,伸手轻轻抚摸肩头的小纸鹤,然后看向不远处大松一口气的獬豸。
“这掌控天地之威,确实容易让人迷失啊,难怪月苍他们总觉得我是要独领天地,呵呵……”
计缘这自嘲一笑,带个獬豸的压力顿时消失无踪,后者狠狠喘息几口气,飞回了计缘身边。
“你他娘的刚刚吓死我了,你看我一眼差点把我瞧得真灵出窍,奶奶滴,太夸张了,我心神一定遭受了重创,非灵根之果不能治也!”
计缘只是向着獬豸点了点头,却并未多说什么,那种天道的感觉虽然被他压下去了,但那股汇聚天地气数脉络于一身的道感却在一直增强,他毕生修为,能压住几时也是个未知数。
“已经过去这么久了,连左无极都……哎!”
计缘惋惜一叹,但心中信念也愈发坚定。
“没有多少时间了,计某还有最后一子可落,定鼎天元则再造天地!”
“最后一子?”
计缘只是看了獬豸一眼,下一个刹那,身形已经变得模糊,獬豸微微一愣,发觉计缘要走,却没有带上他的意思,下意识伸手一抓,却只抓到一股清风。
几乎在计缘消失在黑荒中的同一刻,天地中央,四大洋斜角交汇的中心位置,计缘的身形再次显现。
海中波浪托举而上,垫在计缘脚下,带着他不断升向高空,他先是看向南荒大地,以天道之音开口。
“紫玉道友,还请现身。”
计缘的声音传来,南荒正道都为之一静,且明明没多做说明,但正在南荒厮杀的紫玉真人却忽然明白了什么,心中交织着难受和恐惧,却并没有太多犹豫,而是缓缓飞向高空。
“放心,计某会保住你一点元灵,会有来生的。”
话音落下,天空的紫玉真人身上浮现五彩光芒,慢慢化为一块巨大的五彩岩石,然后如同一颗升天彗心,飞向了天际。
“砰……”
天顶之上,被邪阳星砸出的窟窿正在愈合。
云洲附近,两只交战的金乌纷纷发出鸣叫,其中那只金乌神鸟忽然飞向高空,而另一只独眼的金乌邪鸟则向它追去。
二者一前一后,竟然直接飞出了正在愈合的天顶,但这一刻,一声蟾鸣震天响。
“咕呱——”
一道覆盖天际的红色大舌头骤然飞来,直接卷住了金乌邪鸟。
“呜哇——”
太阳真火腾腾而起,灼烧银蟾的舌头,但另一只金乌神鸟却折身飞回,落在银蟾巨大的舌头上,对着另一只金乌头顶一啄而下。
“噗……”
金乌烈焰挥洒天空之外,将天色化为一片金焰,随后又被银蟾巨舌拉向月亮,渐渐焰光消散……
而天顶也在此刻彻底愈合。
计缘面色平静,再看向无量山所在,左无极死后屹立不倒目视前方,荒域凶兽古妖竟然无一敢冲向左无极正面,仿佛怕这人突然又醒了,所以风流无量山两侧,而正道修士和兵家大军正在两侧同妖魔厮杀。
只是没有第二块五彩石了,无法填补海中缺口,计缘如今时间不多,不敢多做犹豫,再次开口。
“天界映星辉,无量分两界,正气长存,两界不倒!”
无穷流光在天空汇聚,崩溃的天河之界慢慢恢复,两界山中的重力也变得越来越大,黄兴业渐渐苏醒过来,虽没恢复,却再度统御山势,将荒域阻隔在外。
计缘微微闭眼,压下一种淡淡的炫目感,以前他心神之力强悍无比,法力总有尽头,如今他法力无边无际,心神却难以为继了。
“嗬……”
计缘微微咬牙,从袖中取出千斗壶,侧靠水波,一口酒水下肚,酒味刺激之下,变得更加清醒了一些,他看了一眼两荒之地,没有再多牵扯精力,而是扫向天地各方,再次开口道。
“天地,气数尽归于此,汇仙道气数、佛门气数、妖修气数、精怪气数、人道文运,人道武运、灵道气数……”
计缘每说出一段话,天地间就有一股气数汇聚呼应其言,这汇聚气数的过程,也是理顺天地气机的过程,将天地间紊乱的元气逐渐平复下来。
“融天下气数,于黄泉尽头,化天地轮回,生轮回之道——”
轰隆隆隆……
阴间地府,黄泉河畔,天地气数疯狂涌入,一股浩荡的感觉从中生出,有无穷迷幻也有无穷光辉……
而在轮回化出的第一时间,就有一道道元灵汇入,紫玉真人的一缕元灵也瞬间飞入了阴间,进入了轮回之内。
阴间的这种变化,使得正在交战的阴间鬼神和恶鬼都愣了一下,然后前者越发神勇,后者却因为天地间的暴躁气息消融,而开始慑于鬼神之力……
和阴间恶鬼有差不多感觉的,还有两荒之地的妖魔,月苍等人已死,妖王大妖陨灭无算,一些妖魔鬼怪开始恢复理智,面对正道的压力,纷纷开始逃窜,而失去了数量庞大的底部和中坚力量支持,一些大妖大魔也变得难以支撑,心中升起惧意……
最后计缘看向海中一处,仿佛能看到阿泽站在那边。
“阿泽,记住先生和你说的话。”
这声音只有阿泽听得到,但他却找不到计缘在哪,只能大声对天喊叫。
“先生,阿泽铭记于心,阿泽不会忘记的!”
计缘再看了一眼天地各方,仿佛能看到天下间诸多精彩,看到了陆山君、龙女、老龙、老乞丐等亲密之人,看到了屹立不倒的左无极,也看到了尹兆先位于文庙的牌位,看到了天地众生和万物……
而和计缘亲密的人,无一不感受到那种注视。
最后,计缘看向宁安县,看向居安小阁,看到枣娘站在树下发呆,看到大枣树下,有一片美丽的凤凰之羽,而灵根之果已经彻底成熟,当能救回不少人。
计缘露出笑容喃喃自语。
“这天道,我计某人可不想当,哪怕当个凡人,也比这强,不过这世间还是不能没有天道的!”
话音落下,计缘毫无留恋,散去顶上三华,洒脱地看着这华光几乎带走他全部修为,一阵强烈的虚弱感袭来,一阵难以形容的痛苦也袭来,此生所经历的事仿佛不断在脑海中回溯……
计缘从袖中甩出一只小船,却发现此刻的他,连控制自己落到船上的这份力气都没有了,水波逐渐落下,身体也随着波涛缓缓沉入了海中,空余小舟在海上飘荡。
海水无色倒影蓝天,计缘慢慢下沉,看着水面方向随着波光流动的白色天光,心情却很放松。
小纸鹤飞出,抓住计缘的衣衫,将他往水面上带,计缘闭上眼睛,意识有些模糊了,好似陷入了一种游梦的状态。
渐渐的,计缘觉得好似穿过了一层充满气泡的水,身上的力气也恢复了不少,虽然虚弱,却不再虚浮,也能自由呼吸了,他当缓缓睁开眼,能觉出背后的坚实感,似乎是躺在什么石板上。
计缘看向两边,模糊的视线中,能看到一个个立起的石碑,他支撑着站起来,心中明悟,知道自己处于何方了。
这是一个墓园,上辈子那种公墓。
顺着心中的某种感觉,计缘顺着这条石板园道走向前方,星丝羽衣上的灰尘缓缓滑落,身上一尘不染。
最终,计缘的步伐在一处墓碑前停下,模糊的视线看着石碑,伸手轻轻触摸碑刻之文,明白这是自己父母骨灰合葬之墓。
“爸爸,妈妈,孩儿不孝……”
计缘慢慢屈膝跪下,在墓碑边一待就是半日,耳中听到有声音由远及近,片刻之后计缘转头看去,有一个老人提着篮子牵着一个孩童过来。
“呃,你是?”
穿一身古装来扫墓?墓园可是严肃之所,老人觉得极为诧异,但对方的神态却如此自然,和那些玩古装秀的完全是两种感觉,而且他为什么跪在这里?
再一看,老人居然觉得对方有那么一丝眼熟……
边上的孩子则显得极为兴奋,竟然能看到一个穿这么好看衣服的叔叔,他甚至忍不住伸手捏了捏计缘的衣角,发现十分丝滑,比桑蚕丝还舒服。
但孙儿的动作被老人发现,然后赶紧拉了回来,对计缘报以歉意的微笑。
计缘掐了掐指,慢慢站起身来,对着老人点了点头。
“原来是清明了啊,你们请便。”
说完,计缘已经转身从另一个方向离去,他知道这老人是谁,是他小叔的孙子,曾经每年过年都会来缠他。
‘怀旧空吟闻笛赋,到乡翻似烂柯人!’
计缘脚步逐渐加快,行走之间的那一股古韵风度,再次让老人确认绝对不是那些玩古装的人能有的,身边孩童忽然揉了揉眼睛,因为他好像看到有一只红顶的小白鸟从那叔叔肩膀出探出来看了一下,又快速缩了回去。
计德淼看着这个古装男子离去,看其背影,一种莫名的亲切在加强,有淡淡的声音顺着那古装背影传来。
“生来双目苍茫,却依此见人间冷暖,初醒由衷彷徨,未明晰前路迷茫,吼天地不得声,哭苍生不闻泣,既如此,笑又何妨。
平心,静气,且看壶中烟波浩渺,豁然开朗!呵呵呵呵……”
跳出天地,他人拼死欲得,计缘却不觉得有如何神奇。
声音远去,在计德淼眼中那人影也渐渐淡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老花眼犯了。
“爷爷,爷爷,那个人是谁啊,他是在玩角色扮演吗?”
“呃,不知道为什么,感觉有些熟悉……”
计缘回头一笑,已经走出墓园,眼前光晕弥漫又散去,他正躺在那一艘海中小舟之上。
轮回已经化出,一切已经安定,而计缘也不再是那个法力无边的仙人,近乎失去了通天彻地之能。
计缘拍拍小纸鹤,低声说了几句,等直起身子看着小纸鹤飞向云洲,他又躺回了小舟上,前所未有的疲惫,却也前所未有的轻松。
……
几年后的一个黄昏,也不知在天下何处的一艘江面小舟上。
两鬓霜白却反倒更显沧桑魅力的计缘抬头看着天空,日月依旧挂天。
计缘回到小舟舱中,提起一坛酒,将其上的封泥打开,顿时有一股淡淡的酒香溢出,这是计缘自己酿造的酒,名曰“人间醉”。
“计先生可叫人好找啊!”
熟悉的声音从天而来,计缘出舱看向一侧天空,老龙和龙女落到了小舟上,前者笑容满面,后者笑意轻柔,都难掩喜色。
“计叔叔,可是开什么好酒呢?”
没人提这几年的寻找,也没人提最初以为计缘已死的伤感,只显露一次巧遇的喜悦。
“来得正好,这一坛酒是计某自酿,如今一身轻松,快来舱内炭炉旁小酌一杯。”
三人在舱内坐下,计缘亲自倒上酒水,这酒香气宜人,但看起来却有些浑浊,再观酒中浑浊所在,又似乎是种种景象,好似见到尘世内外,不知多少事。
“好酒!”
“请用!”
“请!”
“谢计叔叔!”
三人交谈甚欢,无需心系天地,无需心系苍生,只聊曾经过往,只聊天下趣闻。
两鬓沧桑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
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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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本书卡牌活动也在进行中,感兴趣的书友可以参加,都很用心雕琢的。
最后的最后,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陪伴,完本感言和番外会在完本活动中放出!
完本感言
烂柯棋缘终于还是完结了!
其实有些故事并非需要在书中彻底体现出来,烂柯不过一甲子时间,对于世间而言实在是短暂,如墨蛟死后走水,那承托他真灵的水族或许还只是一灵物,如白夫人和其夫的再续前缘,必然是天地新生一切平静之后的事了,如白蛟化龙,赶上大劫自然也得渡过之后了……
但属于计缘的一局已经结束了,正如那个“缘”字,计先生心中的仙是逍遥又有人情味的,相遇相识皆是缘分,他能看到的就是这烂柯一局,也希望此局过后天地尚存,缘分尚存,并且能够延续下去,书到这里完结,或许不算完满但总算有个结果。……
……感谢编辑北河大大一直以来的帮助和支持,感谢书友们一直以来的支持,尤其,尤其,尤其要感谢在背后支撑着我的运营官小哥哥小姐姐们!
——三百六十度空中转体三周半伏地拜谢!
……
其实我向来不太会起名,作者名也好,书名也是,但烂柯棋缘这名字我个人还是挺满意的,觉得比较贴合仙侠的意境。
不过后面我还是被打脸了,相当一部分书友都说书名差,第一眼绝不会点的那种,更有相当一部分书友并不知道“烂柯”的含义,觉得这作者怎么回事,怎么起了难听不说,读都读不通顺的古怪书名。
嗯,但这也让我觉得这书名还是有一些意义的,至少让一些书友不至于忘了“烂柯”的意思。
其实在挺早以前,就有好多话想在完本的时候说,但真到了这一刻,反倒是有些词穷了,只能说有欣喜有失落,有得意有失意,犹如经历一次人生,酸甜苦辣尽在其中,感慨良多!
无论如何,本书能取得的成绩是当初开书前的我所没想到的。
不过呢,在写书过程中,身为作者的我也暴露出了相当大的问题,除了懒散和拖延症,最大的问题就是状态的起伏导致的掌控力起伏,而究其根本原因,还是因为懒散和准备不充分,思考不全面,或者思考过于全面,很多时候凭着感觉在写,也导致心情起伏的影响因素大增。
在我个人看来,一个故事,或者说一个情节,想要写出来,需要的条件或许不多,但想要写好,需要的条件或许数量没增加多少,但却要丰富不少。
从环境上讲,天时、地形、风向、雨势、温度、雷鸣和光线等等方面都要考虑,不要觉得我说得夸张,其实还更夸张一些,比如说这些方面并不能单一存在,要融入背景。
单一地将这些内容直接写出来,是有些空洞的,那么我通常喜欢怎么做呢,从另一重要素上体现,即人物,人物的状态,人物的反应,人物的情绪,感受到风雨低温会哆嗦,骤然闻雷会有惊吓,刺目则眯眼,大雨倾盆伞顶向风雨来处,手掌手臂捏得青筋暴起体现风大雨大等等。
然后,然后有了环境和人物,需要的就是背景故事,也就是你要表达的东西,前边是重要的修饰,这里则是核心,二者相辅相成缺一不可。
这故事的内容可以惊悚恐怖,可以喜人温馨,可以充满意外,过程可以写出一种意境,可以体现一部分诙谐,也可以注重强烈的沉浸感与真实感,比如金甲和尸妖的那一场打斗。
这一切的一切,为的就是呈现出来一幅“画”。
由众多细节相互叠加,结合一个不差的内容,所“画”出来的一个故事,处于整体故事脉络一部分的那个故事场景。
那么这么做有没有问题呢?
有!一个普遍问题和一个大问题!
普遍问题主要是,随着整体层级的提升不好细化,那种细腻的感觉在后期难以与力量体系所匹配,想要体现出画面就不再像前面那么轻松,也容易失去趣味性。
而更大的问题是作者本人的问题,要维持这种文字的连贯性,首先睡眠充足,状态尚可,是基本条件。
其次就是不能断思路,用我自己的想象画面就是,颜料是流动的,顺着长长的白纸流淌远方,其中的细节慢慢生长而出,可若是纸张在这里被截断了,那么也就会导致一系列问题。
然后呢,如现实中一些鸡零狗碎的事情,如因为被喷被骂导致心情抑郁的情况,如准备不充分导致的临时顾虑等,都是影响因素。
还有就是写久了之后的疲乏问题,这种疲乏是很可怕的,会让人**低下,让人提不起精神去思考后续剧情,提不起动力去完善内容,放松对自己的要求,放松对文字的要求,导致剧情拖沓,情节掌控力下降,事件人物脸谱化等等。
因为书毕竟是给人看的,作者状态好坏,从文字上一目可阅,“画得丑了”,那么书友也会发泄自己的不满,而这也会导致一些连锁反应。
归根结底来说,是身为作者的这个人出了一些问题,而想要避免,除了自我改变,最重要的就是准备工作,事先的准备和事中的持续铺设和完善,大纲和设定的重要性在这也就体现出来了。
我很多时候写作,比较偏意识流,说好听点叫不受框架局限,说难听点,有时候就是想到哪写哪,遇上一些波动因素容易出偏,或者说,导致在一片区域内盘桓,直接结果就是不向前延伸而是往两边过度铺展。
这种情况也会导致情节重复性提高,导致重复性思考,导致焦虑失眠状态下降,记忆力衰退,导致写作疲乏。
有时候,人的思维处于两种层面,一种是正在经历这件事的你,一种是站在更高处的你,犹如一个旁观者,了解自己、看着自己、记录着自己的懒散、拖沓与可笑,甚至带着嘲讽地看着自己做一些自欺欺人的事。
“哒哒~~”
敲黑板,真费事你给我听好了,想要杜绝这样的事,必须从源头和过程双管齐下。
第一是至关重要的准备工作,世界体系的充分构建,主要脉络的充分梳理,首尾两端、以及中间环节的某种代表性内容等等等等,简而言之就是设定和纲要的健全。
第二是杜绝懒散,收起你的玻璃心,干脆换成橡皮泥的吧,揉来揉去捏着舒服还不会坏。
第三,还是一如既往地相信自己。
……
那么接下来也说说一些题外借口。
想必不少人看了我之前的发的番外,即“我还能抢救一下”,其实这番外是烂柯的原身废稿初稿,本来是打算投都市的。
话说,彼时网文界风起云涌,都市之中动荡不安,狂风暴雨不断吹打,天雷滚滚索人性命,我原本的老书也频频遭难,涉及国家、政治等等方面的内容一律为红线乃至黑线,不论内容正负,想要在这方面展开剧情内容难于登天,老书也一度差点gg,引得长时间心情极差,诞生了重新开书的念头。
但鄙人还是小看了这一股天降风雷,费尽心思所刻画的内容,竟然难以过审,不是签约不过审,而是发书不过审,心态更炸。
很多准备用不上,有些太可惜了,而我也是在此时瞄上了那会人人视为冷门的仙侠,还是古典仙侠这种冷门中的冷门,毕竟分类都叫古典仙侠了,总不至于不能写怪力乱神的事了吧?
然后就有了烂柯棋缘。
在写本书的过程中,收获了很多赞誉,也受到了很多批评,我的情绪有时候和过程车一样起起落落,真是痛并快乐着。
不过此时此刻,书已完结,正如计缘,我也可以平静一下了。
谢谢大家长久以来的支持,也谢谢大家的批评,我一定尽力自我整改!
哦对,老书《这世界的土著好凶猛》还得续写,给老书画上一个句号。
番外: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一)
天地重塑的过程虽然不是人人皆能看见,但却是众生都能有所感应,而一些道行到达一定境界的存在,则能感应到计缘改天换地的那种无边法力。
天道之威,非人力所能抗衡!
尤其是在计缘将天道之力还于天地之后,天地之威浩荡而起,原先是天道崩坏魔涨道消,此后则是天地间正气暴涨,天地正道扫荡污秽之势已成,天下邪魔为之颤粟。
便是计缘也十分清楚,哪怕天道重塑,天地间的这一次纷争不可能短时间内停下来,却也没想到持续了整整近二十年才渐渐平息下来。
在接下来几代人成长的时间里,以人道最为突出的众生各道,也在新的天道秩序下经历着蓬勃的发展,一甲子之功远胜过去数百年之力。
……
方台洲羽明国空月山,一艘巨大的飞空宝船正缓缓落向山中港城之内,港城并非只是单纯意义上的仙港,因为仙道在此并不占据主题,除了仙道,人间各道在城里也极为繁荣,甚至不乏妖修和精怪。
而这艘才停下的飞空宝船,也并非纯粹的仙家至宝,严格来说是以墨家机关术为主导的造物,却也包含了一些共同组成船体的仙道禁制和炼制之物,这种船虽然也十分神奇,但远比仙家至宝要容易建造,大大减少了时间和材料的消耗。
虽然对于普通人而言距离还是很遥远,但相较于曾经而言,天下航道在这些年算是越来越繁忙。
天上的宝船越来越低,船舷上趴着的不少人也能将这港城看个清楚,不少人脸上都带着兴致勃勃的表情,凡人居多,修行之辈居少。
船体慢慢落下,船身一侧的锁扣板纷纷落下,跳板也在其后被摆出来,没过多久,船上的人就纷纷排队下来了,有推车而行的,甚至还有赶着马车的,当然也少不了带这个包袱或者干脆看起来两手空空的。
一名男子处于靠后位置,淡黄色的衣衫看起来略显飘逸,等人走得差不多了,才迈着轻快的步子从船上走了下来。
这男子看起来丰神俊朗风度翩翩,脸色却十分淡然,或者说有些肃穆,对于船上船下看向他的女子视若不见。
“还真是热闹啊!”
男子看了这城中一眼,没有和大多数船客一样在港口驻足看一会,而是直接走向前方,显然有着极为明确的目标。
很快,男子在一家书铺外停了下来,开始上下打量这铺子。
小小的铺子内有不少客人在翻看书籍,有一个是仙修,还有一个儒道之人,剩下的大多是普通人,殿内的一个伙计在招待客人,重点关照那仙修和儒生,掌柜的则坐在柜台前百无聊赖地翻着一本书,偶然间往外面一瞥,见到了站在门外的男子,顿时微微一愣。
掌柜的皱眉左思右想片刻之后,从柜台后面出来,小跑着到门外,对着来人小心地问了一句。
“这位先生可是陆爷?”
“不错。”
店掌柜精神微微一振,赶紧殷勤道。
“小人眼拙,请陆爷恕罪,陆爷里边请,里边请!”
“不用了,直接带我去找他。”
男子微微摇头,对着这掌柜的露出一丝笑容,后者自然是连忙称“是”,对着店里的伙计招呼一声之后,就亲自为来人领路。
“陆爷,不在这城里,路途稍远,我们立刻动身?”
“嗯!”
书铺内的那名仙修和儒生不知什么时候也在留意着店外的人,在两人一前一后离开后才收回视线,刚刚那人肯定极不简单,明明站在门外,却仿佛和他相隔千山万水,这种矛盾的感觉实在怪异,偏偏对方一个眼神看过来的时候,一切感觉又消散无形了。
店铺掌柜衣服都没换,就和男子一起匆匆离去,他们并未乘坐任何交通工具,而是由男子带着店铺掌柜,踏着风直接飞向远方,直到大半天之后,才又在一座更为繁华的大城外停下。
如同常人一般从城北入城,然后一路沿着大道往南行了片刻,再七弯八拐之后,到了一片极为繁华热闹的街区。
两人从一个巷子走出来的时候,一直领路的掌柜的才停了下来,指向街对角的一家大客栈道。
“就是那,此客栈乃是仙修所立,自有禁制设立内外,里面别有洞天,在这繁华城市闹中取静,可容修行之辈借宿,那人极有可能就在里头。”
“嗯,做得不错,你可以走了。”
“呃,好,陆爷若是需要帮助,尽管告知小人便是!”
“嗯。”
男子轻轻点了点头,那掌柜的也不再多说什么,迈着小碎步顺着来的巷子离去了,刚刚不过就是客气话,听说眼前这位爷来头惊人,他的事,根本不是寻常人能插手的。
男子嘴角浮现冷笑,然后走向街对角的客栈。
别的客栈都是正门打开迎接各方旅人,但这家客栈则不然,店面并不临街,而是有一个大围墙贴在街面上,里头直接一个更大的挡墙,上头是各种眼花缭乱的花纹,花纹上的图案镶金嵌玉极为华丽,一看就不是等闲之辈能进的地方,一副简单的对联贴在入口两侧。
上联是:等闲之辈莫入;下联是:有道之人进来;
来的男子自然不是理会这些,快步就走入了这墙内,绕过挡墙,里头是更加气派辉煌的客栈主体建筑,一名老者正站在门前,客客气气地对着一位带着随从的贵公子说话。
“这位公子,本店实在是不方便招待你。”
“为什么不方便招待?你是怕本公子住不起,还是说客满了?”
这贵公子十分脸色十分难看,他还从没有住店的时候被人拦在门外过。
这会又有一名身着淡黄色衣衫的男子过来,那店门口的老者居然向着那男子微微拱手,带着笑意道。
“客官里边请!”
男子只是点了点头,话都没回就进了客栈,这看得贵公子一下火气,立刻要跟进去,却好似撞到了什么一样被顶得踉跄后退一步,再一抬头,见那老者又走到这边,以为是对方撞了他。
“为什么他能进去?”
“那位先生不一样,这位公子,实话说了吧,你既不方便住这,也住不起,当然如果你有法钱,也可以进去,亦或者舍得百两黄金住一晚也行。”
本来那公子正要怒斥一声,一听到百两黄金,顿时心头一惊,这真是黑店啊,怒嚷几句,带着随从就转身。
送走了外头的人,老者才回了店内,看到刚刚的男子,只是站在柜台前,老者看向柜台后的女子,后者微微摇头,表示对方刚刚就一直站着,并未说话。
“道友,可方便陆某看看你们登记的入住人员名册。”
男子微微侧目,看向老者,后者眉头一皱,仔细上下打量来人。
“客官,在这店内,我向来不以道友称呼来者,不过是做个生意,常言道,生财有道,本店来宾的讯息,岂能轻易示人呢?易地而处,客官可会这么做?”
男子微微摇头。
“不会,不过你店内极可能窝藏了一尊魔孽,陆某追查他挺久了,想要确认一下,还望掌柜的行个方便。”
对方不以道友相称,陆山君也不客套了,说是想对方行个方便,但话音才落,伸手往柜台一招,一本白玉册就“挣脱”了三层气泡一样的禁制,自己飞了出来。
“客官你!”
柜台后的女修一下子站起来,但被男子看了一眼就不敢动了,老者更是微微屏息,刚刚那一手堪称返璞归真,强硬拉出玉册,却连禁制都没有击碎,来人修为之高,已经到了他难以揣测的程度。
男子可不管两人,轻轻翻开名册,一目十行地看过去,在翻倒第七页的时候,视线停留在一个名字上。
“花无痕?”
男子以食指轻轻划过这个名字,一种淡淡的感觉随心而起,嘴角也露出一丝笑容。
“果然在这。”
“呃,客官,您说得是谁?”
“你们应该不认识。”
男子笑着说了一句,看着名册上的记录的院子,对着老者问道。
“这秋月院在哪?带我过去。”
老者再次皱起眉头,这么带人去客人的院子,是真的坏了规矩的,但一接触来人的眼神,心头莫名就是一颤,仿佛有种种压力产生,种种惧意徘徊。
片刻之后,穿越客栈后方另有洞天的道路,陆山君被领到了一处周围满是枫树的院落内,门半开着,里头还能听到朗读诗文的声音。
“吱呀~”一声,院外的男子推开了门,院内的一名沧桑老者缓缓起身,看向院门,在看清来人时瞳孔微微一缩。
“没想到,竟然是你陆吾前来……”
“嘿,沈介,你倒是会藏啊!”
陆吾?沈介?
两个名字对于客栈掌柜来说非常陌生,但接下来的话,却吓得距离真人修为也不过一步之遥的掌柜浑身僵硬。
“陆吾,沈某其实一直有个疑惑,当年一战天道崩塌,两荒之地群魔起舞,天上有金乌,荒域有古妖,世间正道仓促应对,你与牛魔王为何忽然反叛妖族,与衡山之神联手,杀伤杀死南荒大妖妖王无算,群妖群魔无数?如你和牛魔王这样的妖怪,一贯以来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理应与我等一道,灭天地,诛计缘,毁天道才是!”
沈介虽然身为棋子,但其实并不清楚“棋子说”,他也不是没想过一些极端的原因,但陆吾和牛魔王凶名在外,性子也暴虐,这种妖怪是计缘最讨厌的那种,遇见了绝对会动手诛杀,其余正道更不可能将这两位“策反”,加上此前局是一片大好,他们不该有理由背叛的,哪怕真的本来有反心,以二妖的性子,那会也该懂得衡量利弊。
陆山君笑了起来,没有回答对方的问题,而是反问一句道。
“沈介,这么多年了,你还在找计先生?”
沈介一听到计缘,脸上原本平静的表情就露出狰狞之色,一股可怕的凶戾气息从七窍浮现。
“计缘以毕生修为重塑天道,纵然依旧神妙莫测,但也不再是那个跺一跺脚天地翻身的仙人,找到他,沈某亦能杀之而后快,为何不找?陆吾,你生性恶劣反叛无常,今日还想对沈某动手,前去邀功?呵呵,你以为正道中人会放过你?回答我刚刚那个问题!”
陆山君微微摇头,看向沈介的目光带着怜悯。
“这或许就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吧!遇上我陆山君,你这条命就别想再苟延残喘了。”
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二)
‘陆山君?’
听到对方这个自称,沈介也是微微一愣,但他也没工夫想多余的事情了,因为陆山君身上衣衫的颜色已经开始浓郁起来,并且出现了黑色云纹,正是陆吾常有的扮相,并且有一种可怕的气息从对方身上弥漫出来,带给沈介强大的压迫感。
几十年未见,这陆吾,变得越来越可怕了,但如今既然被陆吾专程找上来,恐怕就难以善了了。
实话说,陆吾和牛霸天,一个看起来温文尔雅知书达理,一个看起来憨厚老实性子好爽,但这两妖即便在天下妖魔中,却都是那种最最可怕的妖怪。
沈介虽然半仙半魔,可个人而言其实更希望此时找上门来的是一个仙修,哪怕对方修为比自己更高一些都行,毕竟这是在凡人城内,正道多少也会有些顾忌,这就是沈介的优势了。
可陆吾这种妖怪,哪怕有当年一战在前,沈介也绝对不会认为对方是什么善良之辈,恰如对方根本就毫无顾忌地在释放妖气。
“陆吾,这城中二三十万人,你要在这里和我动手?你不怕……”
“嘿嘿嘿嘿……不管此城出了什么事,死了多少人,不都是你这魔孽沈介动的手嘛,和陆某又有什么关系呢?”
陆山君嘴角扬起一个可怖的弧度,露出里头惨白的牙齿,明明现在是人形,明明这牙齿都十分平整,却有种带着尖锐感的寒光。
陆吾张嘴欲噬人……
沈介明白了,陆吾根本不在乎城中的人,甚至可能更希望波及此城,因为对方伥鬼之道越是噬人就越强,当年一战不知多少妖魔死于此法。
一边的客栈掌柜早已经手脚冰凉,小心翼翼地后退几步之后拔腿就跑,眼前这两位可是他难以想象的绝世凶人。
陆山君的妖气如同火焰升腾,已经直接透出这客栈的禁制,升到了空中,天上乌云汇聚,城中狂风阵阵。
这种诡异的天气变化,也让城中的百姓纷纷惊慌起来,更是理所当然地惊动了城内鬼神,以及城中各道百家的修行中人。
城隍庙外,本方城隍面露惊色地看着天空,这汇聚的乌云和恐怖的妖气,简直骇人,别说是这些年较为安逸,便是天地最乱的那些年,在这里也不曾见过如此惊人的妖气。
“城隍大人,这可不是普通妖物能有的气息啊……”
一名儒生死死抓着手中的书,脸色略显苍白。
而在客栈内,沈介脸色也越发狰狞起来。
“你这个疯子!”
回应沈介的是陆山君的一声虎啸。
“嗷吼——”
这一刻,沈介居然直接遁光一闪,以遁术遁出客栈禁止,化为一道隐晦的遁光逃离,陆吾这家伙毫不在意其他,那么留在这城中的话,沈介不但不会有任何优势,反而会更加危险,以为鬼神和仙修,以及百家高人也不可忽视,再不走,很可能真的走不了了。
“想走?没那么容易!吼——”
陆山君一声虎啸震得客栈禁制摇晃,几乎在沈介遁走的那一刻,立刻就是化为一道妖光跟上,只不过在妖光升空的时刻,另有一重淡淡的光芒从客栈中汇拢,化为一卷字画追向天空的陆山君。
看着前方逃窜的沈介,陆山君抓住飞来的字画,脸上露出冷酷的笑容。
这字画是陆山君自己的所作,当然比不上自己师尊的,所以即便在城中展开,如果和沈介这样的人动手,也难令城池不损。
但陆山君陆吾真身如今早已今非昔比,对人间万物情绪的把控登峰造极,更是能无形之中影响对方,他就吃准了沈介的执念甚至是魔念,那便是痴心妄想地想要向师尊复仇,不会轻易葬送自己的性命。
“吼——”
几乎是还没等沈介离开城市范围,陆山君便直接动手了,咆哮中一道妖法喷吐出黑色火焰朝天而去,那种席卷一切的态势根本肆无忌惮,这妖火在沈介身后追去,居然化为一只黑色巨虎的大嘴,从后方吞噬而去。
沈介飞遁之中只是一回头,就觉得遍体生寒头皮发麻,这黑虎巨嘴中,居然人头攒动密密麻麻,各种混乱的气息交织在一起,充满怨气和戾气。
“呃啊——”“沈——介——”
“来陪我们……”
“不要走……”
只一个瞬间,沈介已经明白,这些都是曾经被陆吾吞噬的人!如果自己也被陆吾吃了,也会成为其中的一员!
‘可笑,可笑,太可笑了!那些仙人文士武道高人,皆自诩正道,却放任陆吾这样的绝世凶物存活世间,可笑可笑!’
这种时候,沈介却笑了出来,光是这威势,他就知道如今的自己,或许已经无法击败陆吾了,但陆吾这种妖怪,不管是存于乱世还是平和的时代,都是一种可怕的威胁,这是好事。
“陆吾,想杀我,可没那么容易!”
沈介冷笑一声,朝天一指点出,一道电光从手中产生,化为雷霆打向天空,那滚滚妖云骤然间被破开一个大洞。
“嗷——”
一声虎啸从妖云中产生,云层化为一个巨大的人面虎头然后溃散,原来若是沈介一头扎入云中同样有危险,而此刻他破开这层障眼法,速度再次提升数成,才得以遁走。
陆山君的妖火和妖云都没能碰到沈介,但他却并没有懊恼,而是带着笑意,踏着风跟随在后,幽幽传声道。
“沈介,你何必跑呢,想必你也清楚,天地正气盛极,以你如今的状态,难有什么大作为,陆某不是个省油的灯,还不如让陆某吃了你,化为伥鬼之后,陆某再放你出来,即便在外死了,只要陆某愿意,你又能马上‘活过来’,这岂不是比你现在这样要保险嘛?”
“沈介,若是你被其他正道高人逮到,比如长剑山那几位,比如天界几尊正神,那必然是神形俱灭的下场,让陆某吞了你,是最好的,方便你行事啊,陆某可是念及旧情来帮你的啊——”
陆山君的话不断传来,扰乱着沈介的心智和情绪,他本已入魔,但却无法扫除这种干扰,反而越来越暴躁。
恐怖的气息逐渐远离城池,城中不论是城隍土地等鬼神,亦或是传统修士和文武百家之人都松了口气。
而沈介在急切遁之中,远方天空慢慢自发汇聚乌云,一种淡淡的天威从云中汇聚,他下意识抬头看去,似乎有雷光化为模糊的篆文在云中闪过。
“轰隆隆……”
天雷不偏不倚,直接打向沈介,即便他已经施法抵御依然难以抵挡全部,被雷光浇灌全身。
“轰隆隆……轰隆隆……”
一道道雷霆落下,打得沈介无法再维持住遁形,这一刻,沈介心悸不已,在雷光中骇然抬头,竟然有种面对计缘出手施展雷法的感觉,但很快又意识到这不可能,这是天道之雷汇聚,这是雷劫形成的迹象。
“哈哈哈哈,沈介,连天也要灭你!”
“陆吾,你别高兴得太早了,雷劫汇聚,你自己也讨不了好!”
“那就看雷劫劈不劈陆某了!”
“吼——”
陆山君直接显出真身,巨大的陆吾踏云飞天,扑向被雷光缠绕的沈介,没有什么变化多端的妖法,仅仅返璞归真地挥爪尾扫,打得沈介撞山碎石,在天雷滚滚中打得山地震动。
被陆吾真身如同拨弄耗子一般打来打去,沈介也自知光逃根本不可能成功,也发狠同陆山君斗法,两人的道行都非同小可,打得天地间天昏地暗。
只是在不知不觉之中,沈介发现有越来越多熟悉的声音在呼唤自己的名字,他们或者笑着,或者哭着,或者发出感慨,甚至还有人在劝解什么,他们全都是伥鬼,弥漫在相当范围内,带着亢奋,迫不及待想要将沈介也拖入陆吾肚中的伥鬼。
陆山君的思绪和念力已经铺展在这一片天地,带给无尽的负面,越来越多的伥鬼现身,他们中有的只是模糊的雾气,有的竟然恢复了生前的修为,无惧死亡,无惧痛苦,全都来纠缠沈介,用法术,用异术,甚至用爪牙撕咬。
沈介曾经近乎是仙道绝巅的人,后来入魔更是能与真仙匹敌,可是他竟然升起了恐惧感,如同凡人即将掉下深不见底的深渊。
但沈介不断提升自我,不断拼力抗争,甚至一定程度上突破自我,他只有一个念头,自己决不能死,一定要杀了计缘,比起当年天道崩坏之时,或许如今才更有可能杀死计缘。
虽然过了这么多年,但沈介不相信计缘会老死,他不相信,或者说不甘心。
“计缘——”
癫狂的怒吼中,被捆住半个月之久的沈介带着绝死之势破出困境,“轰隆”一声炸碎雷云,穿过伥鬼,带着残破的身躯和魔念遁走。
就连陆山君也极为诧异,沈介濒死居然还有余力能脱困,但即便如此,不过是拖延死亡的时间罢了,陆山君吸回伥鬼,再度追了上去,拼着损伤元气,就算吃不掉沈介,也绝对不能让他活着。
而沈介此时几乎是已经疯了,口中不断低呼着计缘,身躯残破中带着腐朽,脸上狰狞眼冒血光,只是不断逃着。
天地间的景色不断变化,山、森林、平原,最后是水流……
“你他娘的还没死啊?给我下去——”
天空爆发一阵猛烈的巨响,一只弥漫着红光的恐怖手掌忽然从天而降,狠狠打在了沈介身上,刹那间在接触点产生爆炸。
“轰隆……”
沈介被老牛一掌打向大地上,然后又“轰隆”一声装碎一片山体,身躯不断在山中滚动,起初带得树断石裂,后面只是带起落叶枯枝,然后摔出一个斜坡,“噗通”一声落入了一条江面。
“老牛,你来干什么?”
陆山君声音略显不满,但老牛毫不在意,只是哈哈笑着。
“连条败犬都搞不定,老陆你再这么下去就不是我对手了!”
老牛还想说什么,却见到飞来的陆山君皱起了眉头,他看向江面。
“不好,渔船!”
陆山君虽然没说话,但也和老牛从天上急遁而下,他们刚刚竟然没有发现江面上有一条小渔船,而沈介那生死未知的残躯已经飘向了江中小船。
只是当二妖飞至江面上空之时,陆山君心中却猛然一跳,忽然止住了身形,老牛微微一愣还是冲向渔船和沈介,但很快也如同身遭电击半僵在江面上。
渔船内舱里走出一个人,这人身着青衫两鬓霜白,散漫的髻发由一根墨玉簪别着,一如当年初见,脸色平静苍目深邃。
沈介已经爬上了渔船,这一刻他自知绝对逃不过陆吾和牛魔王联手,即便看着“船夫”接近,竟然也没有想要杀他了。
“师……”
心情极度激动的陆山君正要拜见,忽然意识到什么,再次猛然冲向渔船,但计缘只是看了他一眼,就让陆山君的动作缓和下来。
“沈介,你不是一直想要找我么?”
气息衰弱的沈介身子一抖,不可置信地转头看向所谓渔夫,计缘的声音他毕生难忘,带着仇怨深刻心底,却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
“你……计,计缘?嗬……嗬……你,果然没死,果然,还没死……”
“多谢牵挂,或许是对这红尘尚有留恋,计某还活着呢!”
计缘平静地看着沈介,既无嘲讽也无怜悯,似乎看得仅仅是一段回忆,他伸手将沈介拉得坐起,竟然转身又走向舱内。
沈介这一刻戾气狂涨,只想要冲向计缘将之杀死,但心中杀念极盛,可身子却没有动,看得踏波船边的陆山君和牛霸天也紧张不已,死死盯着沈介,只要他敢出手就会更快发动。
计缘再次出舱,手中多了一个瓷杯,里头是看起来有些浑浊的酒水,酒水虽浑,酒香却浓厚。
“计缘,难道你想劝我放下恩怨,劝我重新从善?”
沈介脸上露出冷笑,他自知现在对计缘动手,先死的绝对是自己,而计缘却露出了笑容。
“所谓放下恩怨这种话,我计缘是向来不屑说的,便是计某所立阴阳轮回之道,也只会报应不爽,你想报仇,计某自然是理解的。”
这令沈介微微诧异,然后手中就多了一杯酒,在他还没缓过神来的时候,计缘送酒的手已经抽了回去。
“只是你固然是想报仇,但纵然我计缘再无什么**力,可在我弟子面前恐怕也是不能得手的,即便计某命令他不准出手,他也不会听的。”
计缘没有一直居高临下,而是直接坐在了船上。
“请你喝杯酒吧,计某自酿,人间醉,喝醉了或许可以骂我两句,如果忍得了,计某可以不还口。”
牛霸天看看全神贯注的陆山君,再看看那边的计先生,不由挠了挠头,也露出了笑容,不愧是计先生。
而沈介只是愣愣看着计缘,再低头看着手中浊酒,瓷杯都被他捏得咯吱作响,慢慢开裂。
“呵,呵呵呵呵……没想到,没想到到死还要被你羞辱……”
沈介将酒水一饮而尽,瓷杯也被他捏碎,本想不顾生死直接出手,但酒力却来得更快。
儿时欢乐、年少轻狂、逍遥自在、纵横一生有欢声有笑语,亦有儿女情长……
沈介眼中不知何时已经含着泪水,在酒杯碎片一片片落下的时候,身子也缓缓倒下,失去了一切气息……
良久后,坐在船上的计缘看向陆山君和老牛,见他们的神色,笑着解释一句。
“不是毒酒……”
番外:省时省力各得其乐
傍晚的凤来楼中,老鸨脸上带笑地查看楼内姑娘们的仪态,热情的和前来光顾的客人打着招呼。 忽然间,老鸨看到了楼外又走来三个衣着光鲜的客人,其中一个人的身影看起来很是有些眼熟,仅仅一息不到,老鸨就想起来了什么,张大嘴深吸一口气,然后扇着频率提高了一倍的小团扇快步冲了出去。 “哎呦喂牛爷~~~~您来了啊!我还以为您把我这凤来楼给忘了呢,好久没看到您咯!” 牛霸天见老鸨居然一眼认出了自己,顿时开怀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三姑好眼力啊,老牛我好些年没来这了,没想到你还记得我!” “哎呦牛爷都还记着我呢,我哪敢忘了牛爷呀,不光是我呀,小翠他们也都想着您呢,常说呀,除了牛爷,少有人真心怜惜她们呢!” 牛霸天笑得更是开心,看了一眼身边的陆山君,然后抬头看向凤来楼的招牌。 “哈哈哈哈,三姑是想着老牛我的银子吧?” “哎呀看牛爷说的~~快请进,还有这两位爷,快快请进!” 老鸨在兴奋地和牛霸天套过近乎之后,就不由自主地被陆山君和汪幽红吸引了视线,一个申请淡漠冷峻,却风度翩翩潇洒斐然,一个唇红齿白俊秀不凡,微微皱眉的神态似乎是没怎么来过风月之所。 陆山君瞥见老鸨那扇动频率比得上胡云开心之时摇尾巴频率的团扇,明白她是真的心情极佳,并不是装出来的,再看看似乎有些拘谨的汪幽红,嘴角微微一扬就和开怀大笑的老牛一起进了凤来楼。 外头的汪幽红微微摇了摇头,也一起走了进去,她当然不可能因为到了这场合就显得紧张,他拘束是因为同牛霸天和陆山君一起来到这种地方。 老鸨扭着身子在前头走着,回到楼内就朝着上面大喊。 “姑娘们,牛爷来啦~~~” 一时间,楼内大多数女子都听到了,除了很多新来的,基本上大多数姑娘都是心中一喜,一些没有客人的,更是直接冲出了闺房,趴在楼阁的栏杆上眺望中庭。 “妈妈,牛爷来了吗?” “牛爷回来了?” “是真的吗?”“牛爷在哪啊?” “牛爷呢?” 一些姑娘凭栏眺望,只是看到了笑开了花的老鸨。 “妈妈?” 老鸨朝着上头点点头,笑着看向身后,果然,老牛带着陆山君和汪幽红,潇潇洒洒地走了进来,抬头看向上方凭栏处,引得凤来楼好多姑娘都惊喜地叫出声来。 “牛爷!”“真的是牛爷!” “啊!牛爷来了!” “牛爷小翠好想你啊!” “牛爷您怎么这么久没来了啊!” …… 凤来楼里莺莺燕燕喜声一片,一些不认识牛霸天的女子和顾客都显得极为诧异,很少见到青楼女子如此激动。 陆山君还好些,汪幽红是真的惊了,以她的目力,自然看得出,有的女子竟然真的是眼角带着泪花,而且她和陆山君的外貌,哪个不比牛霸天强?可那些激动的姑娘全都看着老牛,也就只有那些同样面露惊色不知所措的女子,才会多看他们两人几眼。 老牛得意地向着陆山君和汪幽红使了个眼色,大步向前走去,老鸨这时候摇着扇子笑嘻嘻过来。 “怎么样牛爷,我就说姑娘们都想着您吧?可不是我瞎说呢~~” “哈哈哈,确实,既然如此,那我今天不付钱可好?” 老牛开了个玩笑,老鸨的脸色顿时僵硬了一下,强笑着拿扇子拍老牛。 “哎呀牛爷,您别说笑了,谁不知道您绝不差钱啊~~” “哈哈哈哈哈……” 老牛顿时又大笑起来,对老鸨交代一句“照顾好我朋友”后,很快就在诸多姑娘的簇拥之下离去了,留下了陆山君和汪幽红在中庭大眼瞪小眼。 汪幽红愣愣看着老牛上楼,转头看向陆山君。 “这,他就这么走了?” 一边的老鸨始终笑嘻嘻地看着两人,这会也扭着步子凑近一些。 “两位爷不必着急,两位相貌堂堂,姑娘也都喜欢得紧呢,一定为两位安排妥当的,呵呵呵呵……” 陆山君拍了拍手中折扇,“唰~”地一下将之展开,露出浅浅的笑容。 “准备一桌好酒菜,不要安排什么庸脂俗粉。” “是是是,那是自然,两位爷请~~” 老鸨的心猛烈跳动了几下,完完全全被陆山君刚刚的一笑给迷住了,快速扇着扇子在前头领路。 汪幽红瞪大了眼睛,更加诧异的看向陆山君,仿佛才认识他,见到陆山君走了,她才赶忙跟了上去。 在凤来楼这里,随时都有酒菜准备着,不会让尊贵的客人久等,片刻之后,一间布置典雅的厅堂,一个大大的圆桌,上头摆满了各种美味酒菜。 汪幽红坐在桌边拿着杯子抓着筷子浅尝辄止,而陆山君则发挥了同自己师尊的相似之处,不断落筷,明明吃相不凶,可吃起来的速度却不慢。 “这位爷,我敬您一杯!”“这位爷,让我给您捶捶背!” “这位爷,我累了,坐您腿上可好?” 七八个姑娘围着陆山君和汪幽红转,但陆山君只顾喝酒吃菜,汪幽红则顶多对着边上的女子笑一下,话都不讲一句。 等到陆山君再次喝下一杯酒,才冷漠地看向左右,轻轻张口说了一个字。 “滚。” 语气很平静,但却有种极为吓人的感觉,让一众姑娘都不敢说半个不字,纷纷受惊一般离去。 这时候汪幽红终于忍不住开口了,以她的五感,早就已经听到老牛笑声方向那些撩人的喘息和尖叫声,听起来玩得不亦乐乎。 “还要玩到什么时候?” 陆山君冷眼看了汪幽红一眼。 “你可以不来。” “你……” 和其他人对陆山君和牛霸天避如蛇蝎不同,汪幽红自打弄清楚二人同计缘的亲密关系之后,如果有机会帮忙,就绝不放过跟上的机会是,所为的目的也很简单,希望以后也一起到计缘面前邀个功,能有机会多去亲近一下枣娘。 外头的老鸨看得心急,看着又一波姑娘被赶了出来,女子中有人愤愤不平。 “哪有人来青楼只吃饭的啊!”“就是!” 老鸨犹豫再三,最后还是一咬牙匆匆离开,去后院请人了,大约半刻钟后,老鸨重新出现在陆山君面前,并且带了一个明艳动人的女子。 “呵呵呵,两位爷,这是陆嫣嫣姑娘,乃是我凤来楼一宝,只卖艺不卖身,嫣嫣姑娘,好好伺候着两位爷!” 老鸨带着笑,转身离去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果然见到陆山君和汪幽红的视线都看向了陆嫣嫣,顿时笑着将门关上。 这位陆姑娘带着笑意看着陆山君和汪幽红,咬着唇露出又羞又欲的神态。 “两位公子,奴家平常只侍奉几位王公,今日出来,可是担罪了呢,但见两位公子风度翩翩,便是死也愿意了!” 汪幽红看了陆山君一眼,不由挠了挠头,她虽然有红尘经验,但这青楼经验怎么可能同老牛和陆山君比呢,没想到这样也行。 而陆山君则抬头看向女子,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很好,不过姑娘只卖艺不卖身,却是有些不美,我这位兄弟还是雏儿一个,你这么美的姑娘正合适帮他破一破!” “嗬……” 汪幽红捏紧了拳头深吸一口气,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阿呵呵呵……公子真会说笑,若是为了二位公子,奴家什么都愿意,不过公子你呢,想要对奴家做什么?” 女子说话的时候,主动走来坐到了陆山君怀里,后者竟然也没拒绝,只是带着迷人的笑容看着她。 “我嘛,想吃了你!” “公子你好坏啊……” 女子本欲娇羞着抗拒一下,忽然像是见到了极为可怕的一幕,尖叫声在发出的一刹那就戛然而止。 汪幽红捏紧的拳头在微微颤抖中松开了,而陆山君已经拿起桌上的丝巾轻轻擦嘴。 “一个大妖,竟主动送到我嘴边,如此省时省力又各得其乐,难道不好么?” 陆山君看向汪幽红,后者只是尴尬笑了笑,不敢多说一句。 这种事陆山君和牛霸天不是第一次做了,只要吃了哪个有价值的妖怪,往往能从伥鬼口中得到一串消息,以此顺藤摸瓜源源不绝,积少成多,很多秘事也是这么得来讯息的。
番外:未曾断绝的过往一
黄昏时刻,西边斜阳的光线挥洒在城市街头,使得来往行人身上都镀上了一层浅浅的金黄,人们或者三三两两结伴出门,或者匆匆往自己家赶。
一条略显破旧的老街街角,周围行人有些稀疏,远远近近的几个摊位都有人在忙活,有的支起灯火,忙着夜市前的开张,有的收拾东西,准备挑着担子或者推着车回家。
附近摊位的摊主们都有说有笑的,相互打着招呼,一名头发略显花白的壮实汉子正和一个年轻小伙子一起收拾桌椅板凳,而此时也有一个老汉和一个女子一起推着一辆两轮木轮车过来。
“哦,李叔,你们来了啊。”
汉子听到车轮声,抬头看了一眼接近中的车和人。
“稍等片刻,我们马上收拾好。”
“李爷爷,我们很快就好的。”
年轻小伙子也抬头了,在看到车和人的时候,尤其是看到那个女孩子的时候,手上的动作忽然变得利索起来。
“哈哈哈哈,不急不急,冬冬,去帮忙。”
“嗯。”
女孩应了一声,迈着轻快的脚步走到了摊位前,帮着一起整理,这块摆摊位置算是很不错的,白天面摊收了之后,傍晚之后他们家的宵夜摊就会在这里摆开摊位,两家相处融洽,关系自然也不差。
见到女孩过来搬板凳,年轻小伙显得很殷勤。
“冬冬,我来就行了,嘿。”
“哎哎,你忙你自己的。”
看到自己儿子腻上去,壮实汉子无奈摇了摇头,对着老汉笑了笑,老汉则在自己的木车前笑着抚须,似乎也见怪不怪。
“一丘这孩子啊,挺好的。”
“哎,就李叔你们这些长辈疼他才这么说,这孩子还是太懒散了,否则现在就应该在某个书院进修了。”
年轻小伙耳朵非常亮,立刻转头反驳一句。
“爹,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不是做书生当官才是唯一出路的,再说您不是也老怕咱家的手艺失传吗,我觉着现在也挺好的!”
“臭小子,你这是为你的懒散找借口,快收拾,别让你李爷爷和冬冬他们等着。”
“哈哈哈哈,不碍事不碍事,夜客光顾尚早,我呀,正好休息休息!”
“孙伯伯我也没事的!”
女孩也笑着说了一句,声音很清脆。
“我也没事!”
小伙跟着说了一句。
“你有个屁......”
壮汉正要说教自己的儿子,忽然有声音从近处传来。
“店家且慢收摊!”
摊位前的几人都闻声看去。
夕阳余晖被远处建筑遮蔽,略显昏暗的街头,不知什么时候走来了三个人,其中两个穿着束身灰服饰,带着没有任何配饰的帽子面无表情,一个穿着华贵,但脸色却有些苍白,而说话的人气左边那个灰衣男子。
“呃几位这是?”
这时间段,基本没什么人光顾摊位的,看这三人的样子也不像是找不到其他地方吃东西的吧?
汉子面色有些狐疑,而且这三人光是用看的,就觉得有些不太对劲,他们本能地不想有什么交集。
“不好意思啊三位客官,今日我们已经收摊了啊。”
左边的男子脸上露出一丝笑容,上前一步说明来意。
“店家,我等远道而来,正是要寻你这面摊吃上一碗面,况且你们只是在收摊而已,摆两个凳子再煮上一碗就是了。”
“不瞒客官说,本摊位所剩材料,也不够做三碗面条了呀。”
壮汉一边在橱车那边摆弄几下,看看材料,一边陪笑着说着,然后双手搓着围裙。
“是啊,老汉知道,这家摊位到了这个时辰,确实剩不下多少材料了。”
一边老汉也笑着这么说一句。
右边的灰衣人上前一步,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
“休要废话,做面,只消一碗便可,我们两不吃,只做给他吃!”
灰衣人指了指身边的那富贵男子,这口气完全不像是一个仆从该有的。
壮汉和边上的老者对视了一眼,然后陪笑着称“是”点头,赶紧到橱车边上忙活。
“一丘,摆桌椅,冬冬,你去帮你爷爷整理东西,这边不用你帮忙了。”
年轻小伙赶紧用胳膊肘碰了碰边上的女孩,后者略显担忧地看了他一眼,视线又扫过那来历不明的三人,然后快步到了自己爷爷身边。
“爷爷......”
“没事没事,只是远客想要吃面罢了。”
老汉笑着宽慰孙女,但眼神深处还是略有些担心,不时会看看那三人,但又过度窥探,只是借收拾摊车的时候扫一眼看看。
孙家这边,已经重新摆弄好了,幸好炉火还没彻底浇灭,这会引一引再扇扇风,很快车上的炉子又明亮起来,负责生火的孙一丘照得半张脸庞发亮。
重新摆好的一张桌子前,三名来者先后走了过来,但都没有坐下。
左边那名灰衣人看向一边另一张小桌上,那里有已经被卷起一半的摊位帘子,露出来的部分写着“孙氏”二字。
“是这里没错吧?”
那名脸色有些苍白的富贵男子神色复杂,良久才轻轻点头。
“是这里没错了。”
这声音有些清幽,又仿佛有许多情绪,说完这句,男子转头看向橱车。
“店家,一碗杂碎面。”
“好嘞,杂碎面一碗~~~呃......”
习惯性吆喝一声之后,壮汉声音卡了一下,然后不好意思地又补充一句。
“客官,实在是不好意思,刚刚我就说了,所余材料不多,面条倒是还够,羊杂碎却不太够了,这杂碎面分量难免会......”
“没事的,少放些就少放些吧,下面吧。”
男子终于露出笑容,又似乎带着叹息,随后缓缓坐了下来。
“哎哎,客官稍等,两位也请坐.....一丘,看茶呀。”
“哦哦!”
小伙子赶紧提着茶壶托着茶盘过来,利索摆好茶碗,然后为三人斟茶,眼神余光时不时就会观察这边上三人,但也不敢太明显。
两名灰衣人见茶水倒好,也一左一右坐了下来,拿起茶碗闻闻茶香之后又放下,并未喝上一口,也就中间坐着的富贵男子端起茶碗喝了起来。
不远处,冬冬有些担忧地看着这边,再看向自己的爷爷,后者只是微微摇头,然后让她整理摊位上的事物。
孙家父子动作不慢,就连孙一丘这会也麻利得很,很快橱车那边就有面食出锅的声音。
一个灰衣男子看着摊主用筷子从一个陶盆内夹卤好的杂碎,忽然皱起眉头,转头看了等候面食的人一眼,然后站了起来,几步就走到了橱车边。
孙家父子抬头的时候,正好看到一张眼神狭长的阴沉脸色。
“哼!尔等竟敢以虚言糊弄我等,你这陶盆的食材明明所剩不少,若真不够一碗,应该尽数拨入面碗内,却还要剩下大半,既应承这桩买卖,却还如此贪婪,好大的胆子!”
灰衣男子的声音起初低沉,到了最后竟然显得有些尖锐,令孙氏父子耳膜生疼,那边的冬冬也忍不住捂住了耳朵。
一种恐怖的感觉袭来,几人听到这声音全都觉得浑身发凉,身上满是鸡皮疙瘩。
“客,客官,您误会了,误会了!都怪我没有说明白,绝非小人有意欺客,这是,这是我们......”
“你莫要吓着店家了,这是孙氏面摊的规矩。”
孙家人冷得话都说不利索,没讲完话呢,倒是那边等候中的食客替他们说了。
“这面摊啊,以前就一直有个规矩,所做的几种吃食,到收摊都得留一份,谁来了也不卖,并不是他们不愿意给我吃的。”
“是,是啊,就,就是如此......诚如这,这位客官所言......”
孙氏说话不利索,一边说,嘴角还喷出白气,嘴唇都微微有些发青,身上冷得不行,边上的儿子已经浑身发抖了。
“是吗?”
“是,是啊!”
孙氏挪动脚步,让开橱车后方,伸手指向一个位置。
灰衣男子侧身过来看了一眼,那橱车后边钉着一个钉子,上面挂着一块看起来有些年头的木牌,上面刻着三个字“留一份”。
“看来确实是我错怪你等了,哼哼。”
灰衣男子冷笑一句,回到了桌前。
孙氏父子这才觉得体温重新回升,背后已经满是冷汗,摊位前的几人都明白,他们遇上的定不是一般人了,而且十分邪性。
这种事情平常也就听戏文故事居多,这次算是碰上了,不过常年摆摊的还是有几分定力的,孙家这边没有多说什么,依然准备着吃食,钱不钱的无所谓,只盼着对方吃完赶紧走。
同时,孙氏也不由再次多看那位食客几眼。
他们孙家这小小面摊并不是多起眼,知道这个规矩的应该也是熟客,他们却对这位完全没印象。
“来了来了,客官请用!”
汉子亲自端着盘子到了桌前,为食客端出面条,一边的儿子则亦步亦趋,满是戒备的守在自己老爹身旁。
“哦,谢谢,谢谢,这一碗,叫我好生想念啊!”
华贵男子面露喜色,拿起筷子就开始吃面,一边的另一个灰衣男子则在细细打量孙家人。
“嘿嘿,有趣有趣,刚刚倒是看走了眼,没想到这冷僻的小小面摊,摊主伙计倒都是有福之人啊,虽非大富大贵之象,却显得淳厚绵长......”
“嗯?”
另一个灰衣人也开始细细打量孙家父子,而后者往后缩了缩,只敢赔笑。
“客官说笑,客官说笑,只是祖传手艺尚可,虽有过几番波折,但总算几十代不曾断绝......”
番外:未曾断绝的过往二
今天这是撞邪了啊......
孙姓汉子和李老汉心中都是差不多的想法,两个小辈这会也不敢多说什么,都十分谨慎。
所幸之后没有发生什么事情,衣着华贵的男子只是闷头吃面,两个灰衣人一左一右坐着,不点吃食也不怎么聊天,除了大半注意力在那个吃面男子身上,偶尔也会看孙氏这边一眼,此外就没有什么多余动作。
衣着华贵的男子吃得很慢,似乎是边吃一边在细细品味,吃了一会带着感慨的语气说起话来。
“当年我从一本书中知晓,此地乃文圣故里,虽一隅偏安之地,却是天下文脉源流之所,古今读书人皆神往之地!我,亦是如此,遂远渡重洋,跋山涉水,不远万万里来此朝圣......”
男子咀嚼着,停下筷子顺着街巷看向远方,看着这座宁静的小城。
“哎,说起来,已经四十多年过去了!”
四十多年?
孙家和李家四人不由再次大量这位食客,就算当年十几岁来的这,现在也该接近六十岁了,可现在这样子虽然脸色苍白,也绝不像是花甲年岁,看着分明还是个青壮。
“爹......”
“有你什么事,收拾东西,等客官吃完咱就该收摊回家了。”
老孙瞪了儿子一眼,然后开始若无其事地收拾橱车,孙一丘赶忙也跟着一起帮忙。
常年在外摆摊位做生意,有时候确实会遇见一些邪门事,不过孙家大多做白天生意,又是在家乡,很少遇上,倒是听一些食客聊天说过,也听老一辈讲过。
遇上这种事,最好的应对就是冷静沉着若无其事,如果大惊小怪反倒容易出事。
等过了一阵子,那个食客终于吃完了面放下了筷子。
“店家,多少钱?”
“一共十二文钱,碗筷放着好了,钱也放桌上吧,等会我会收拾的,客官您既然了解小店的规矩,想来也是熟客,信得过。”
老孙假装和儿子忙着整理橱车,收拾工具,熄灭炉火,整理支架,送掉轮子卡扣,看来挺忙的。
桌上的食客点了点头,放下两大两小四个铜钱,然后站了起来,两个灰衣人也一起起身。
三人走出了摊位,但在离开前,那男子又回头看了孙一丘一眼,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小伙子,年纪轻轻的模样倒是俊秀,尚未娶亲吧?”
“嗤,就他?”
一个灰衣人了冷笑一句,另一个灰衣人也看向了身旁的男子,后者笑容不改。
“我觉着就挺不错的。”
老孙看了看自己儿子,又和李老汉对视一眼,两个年长的似乎十分有默契,先后站了出来。
“客官说笑了,我儿子这挫样子若是算得上俊秀,那些士子名流就是天人了,不过这臭小子也算有福气,虽未娶亲,可择日就会定下的......”
“哈哈哈,是啊是啊,这孩子我看着长大的,挺满意,冬冬和他呀,似乎也情投意合,我们两家有意亲上加亲,所以嘛......”
李老汉也笑着说话。
“李爷爷?冬冬!”
孙一丘惊喜地看向那边的女孩,后者明显愣了一下,然后脸唰得就红了大半。
“哦哦,原来如此,恭喜恭喜!”
那食客点了点头,拱手向两边道贺,然后转身离去,两个灰衣人看了面摊一眼,也随后跟上。
直到那古怪的三人离开了好一会,摊位上的两个长辈这才松懈下来。
“呼......”
老孙长舒出一口气,李老汉也差不多,不过前者脸上很快浮现出真诚笑容。
“嘿嘿,李叔,刚刚的话我可当真咯!”
“哈哈哈,你呀,不过想来也没什么问题。”
两人看向两个后辈,孙一丘这会已经跑到了李冬冬身边了,一个兴奋一个害羞,就是没见到什么抗拒的态度。
“收摊收摊!”
老孙到桌前,收拾碗筷,取了那四个铜钱,顺手丢到橱车的钱篓子里。
只是这沉甸甸的铜钱才脱手,丢下去的时候却变得轻飘飘了,还没碰到钱篓子,居然飘了开去,经过了钱篓子边上的“留一份”木牌后,直接连颜色都不再是铜黄,变得越发苍白。
“嘶......李叔!”
李老汉赶忙也走了过来,两人定睛往地上一看,全都觉得身上直窜寒气。
“纸钱!”
那四个哪是什么铜板啊,分明是四枚纸钱,外圆内方,色泽惨白,结合刚刚遭遇,看着格外瘆人。
“这......”
“什么这那啊,明儿个一起去城隍庙拜拜!”
李老汉一边说,一边还朝着城隍庙方向拜了几下。
“对对对!”
两人说着,就开始整理摊位,至于这地上的纸钱那是绝对不敢收的。
仅仅片刻之后,孙氏摊位还没收好呢,从远方街头就飘忽着快步走来了两个人。
这两人身着白衣头戴高帽,一人腰悬利刃且背着钢枪,一人同样腰部佩刀却背着一把收束的黑色大伞,步伐轻飘速度却奇快,好似是两个轻功绝顶的武者,但周围行人商贾似乎都视之不见。
很快,两人就直接在孙氏面摊的位置站定。
老孙和小孙仿若有莫名感应,转头看向摊位外,却什么都没看到,继续一边忙活一边和李家人聊天。
两个白衣人看了看孙家人,然后对视一眼,很快将注意力集中到了地面的纸钱上。
“好邪性的阴人纸钱!”
一人皱眉低语,另一人半蹲下来,将四张纸钱抓起。
“不但阴气很重,而且有一个轻微却十分诡异的妖气,此事当报告城隍大人!”
“理当如此,走!”
话语间,两人已经快步离开,只是在离开前,其中一人挥刀在孙氏面摊位置一斩,一道轻微白光闪过,孙李两家人的体感温度都好似上升了一点。
而在孙李两家人眼中,地上避之不及的纸钱这会被一阵风卷起,空中绕了几下就不知道飞得消失了。
......
宁安县城隍庙位置,阴间阴司所在,头戴官帽的上首之神面露怒容。
“大胆!竟敢在宁安县作祟施展邪法,此地乃天下善地,由不得它放肆!”
这尊城隍自得天人二界正统敕封成神,管辖宁安县已经有八十年了,从没见过有什么邪物敢在这里撒野的,平日里就算有些案子,也至多是一些孤魂野鬼的小案子。
城隍也不全是一板一眼的,这位城隍这会怒意不假,但同时也略有些兴奋,好家伙,这下搞不好算是有大案了!
“日夜游神听令!”
“属下在!”
“命尔等速去追查,莫要放过丝毫线索,若真是邪物作祟,定不能放任其害人!”
“遵命!”
宁安县的日夜游神迅速离去,而城隍也施法通知地界中的各方土地,让他们多加留意。
另一边,那个吃完面的食客已经和两个灰衣人一起离开了宁安县城,走在了荒野之上。
一个灰衣人忍不住开口问了。
“高先生,你不会真的要选那小子吧?”
“我看那年轻人挺不错的。”
“就凭他?他何德何能?”
另一个灰衣人也忍不住了,并且出言讽刺。
“一个小小的做面商贩,文不成武不就,长相也不算多出众,有什么资格?难道凭你高某人一句话?”
衣着华贵的男子看了左右一眼,脸上浮现笑容。
“那也强过你们两只癞蛤蟆......”
“你!”
“哈哈,别动怒,且听我细说,这孙氏虽然不起眼,但你们刚刚也看到了,这一家福缘深厚,绝非寻常啊!”
“哼,不过是有些福缘,或许祖上积过什么德,实属正常!”
男子连连摇头。
“非也非也,绝不正常!这孙氏看起来没出过什么大富大贵之人,但家中之人罕有病痛,祖祖辈辈几乎皆能寿终正寝几代同堂,几乎从未不肖子孙,几乎从不沾染恶事,几乎从无太大霉运......”
“一桩也就算了,可一桩加一桩的连在一起,虽然都不是什么夸张的事,但也足以说明问题,越是这等平常事,越说明这孙家,其福缘之深邃实在是天下罕有!”
“这......”
两名灰衣人被男子说得面面相觑,有没有这么夸张啊?
“如果舍娘娘能借助此福缘为己力,定能事半功倍!”
番外:未曾断绝的过往三
宁安县外,荒芜的乡野小道上,两名身着特殊官袍的黑衣公差正在查看四周,其中一人半蹲在地上,用右手微微扇动周围的气流,似乎在嗅着什么。
“奇怪,到此居然气息全无了?”
“连你也闻不出来?”
边上的同伴皱眉不已,半蹲的那一位抬头看向他,同样眉头紧锁。
“确实闻不出来,并无明显的妖气,也无太强的阴气,如若不是对方敛息手法太过高明,定然是我们追错了方向。”
“会不会是障眼法?”
“这,也并非不可能。”
所谓障眼法自然不可能仅仅是障目手段,而是听、闻、视乃至思维上全方面都涉及的幻术,即便是夜游神对邪魅极为敏感,也不敢保证自己不会中招,毕竟山外有山。
“不知道其他几位同僚是否有收获。”
两人说着,再查看周围一圈,随后转身离去,看似仅仅是慢慢而走,身形却越来越模糊,若从原处看去,片刻已经变成远处的两个小点。
大概一刻钟之后,两名夜游神忽然间再次出现在刚刚的原点,并且又一次仔细查看周围。
再三确认之后,其中一人才摇摇头道。
“看看确实不是这里。”
“哎!竟然跟丢了,晦气!”
“哎!”
两鬼神叹气着离去了。
大约又过去半个时辰,百米外的一颗枯树桩处,一道青烟缓缓从树桩处冒出来,最后在树桩周围幻化成三个烟雾构成的人形。
“好悬,多亏高先生机敏,否则被他们抓个正着!”
三人正是之前离去的那三位“外乡人”。
那位吃面的高先生露出笑容。
“你们接触得少,阴间鬼神之中,素以游神最为难缠,六识敏锐且精通各种追踪妙术,并且会琢磨人心鬼心和妖心,若无绝对把握,最好不要和他们对上。”
“哼,对上又如何,若非不想事情闹大,区区两个阴间之鬼,真当自己是大神么?”
一个灰衣人出言讽刺,高先生侧颜看了他一眼,没有马上说话,而是抬步就走,等两人跟了几十步之后,才缓缓开口。
“莫要不存敬畏,需知那不起眼的小小县城可是宁安县,孕育出文道至圣的地方,乃天下文脉源流,此方鬼神也兼享文脉气运,绝非寻常。”
另一个灰衣人也笑着说道。
“高先生所言极是,且不说他们修为如何,听说那宁安县几代城隍皆能高升,绝非寻常,不过我们也并不需要和宁安县的鬼神对上,不过是送人一桩美事而已。”
高先生笑笑,带着两人迅速离去。
......
时间过去两个月,宁安县内一切都是风平浪静的,没有妖物作祟,甚至没有什么歹人作奸犯科。
铆足了劲追查的宁安县鬼神也渐渐安静了下来,其中一些鬼神多少还有些失落,但职责是保境安康,没有事自然是最好。
这天早晨,天还没亮,孙一丘就悄悄从房内出来,望了一眼厨房方向的灯火,那是父母在准备今天贩卖的食材,而他则蹑手蹑脚从外面水缸里舀了一盆水,又悄悄端回了屋内。
“哗啦啦......”
水声响起,孙一丘将自己的贴身裤衩浸入盆中搓洗着,一边搓洗,一边还皱着眉头。
“哎,怎么会呢......”
洗了一会之后,将水拧干,裤子晾在门口之后,孙一丘又躺回床上睡了个回笼觉,昨晚他做面条做得晚,可以多睡一会。
白天开摊之后,孙一丘偶尔也会打个哈欠,有时也会出神一会,不过在看到李冬冬来一趟之后就瞬间将心思集中到对方身上了,请对方吃面,还在父亲的有意提醒下,带着对方出去逛逛。
收摊之后,在处理完了琐碎事务之后,孙一丘拖着略显疲惫的身子,躺到了自己小屋的床上。
“呼,过阵子庙会带冬冬去玩,嗯,给她买点什么好呢......”
孙一丘平日也没什么大花销,攒了不少私房银钱,准备过阵子在心仪女孩面前好好表现一番,带着这样的思绪,他渐渐进入了梦乡。
模模糊糊中,孙一丘睁开了眼睛,周围有些亮,但光线柔和并不刺眼,他挠了挠头看看周围。
视线依然不清晰,但恍惚着好像看到了面前有人蹲着在看他。
“嗯?”
在仔细端详了对方一会之后,孙一丘似乎是清醒了,他一下坐了起来,那个看着他的人,其视线也随着孙一丘的起身而抬头。
“你醒了呀?在这睡不怕着凉吗?”
“我,我,我怎么在这,这位姑娘,你......”
孙一丘喉头耸动,说话有些支支吾吾,眼神有些飘忽,想移开视线又似乎有些不舍。
眼前蹲着的是一个皮肤白皙的女子,并且衣着有些清凉,虽然蹲着,但身段绝对火爆,只是微显的锁骨下方挤压着汹涌的波涛,衣衫袖短露出光洁的小臂,枕着膝盖托着下巴,肥瘦适度的腿部从纱裙开叉处露出滑腻的肌肤,精致姣好的面容上,一双透着水波的大眼睛正在看着孙一丘。
孙一丘眼神有些慌张,在尴尬中看看周围又假借观察视线总是掠过眼前女子。
“我明明,我明明睡在家中的啊,姑,姑娘,我......”
“我也不知道呀,只是怕野兽把你叼走,就在这看着你咯,不谢谢我吗?”
原来孙一丘刚刚趴在荒郊野外,周围除了枯枝野草,就是就是丘陵树木。
“谢,谢谢姑......”
“不客气!”
女子笑着起身,上身微微颤动,纱裙难掩的腿部更显健康修长,匀称中充满了胶原蛋白,看得孙一丘眼睛都直了,话都说不顺畅。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你呀,没见过女人呀?”
女子笑得花枝乱颤,话意和其身形的颤动双重加持,让孙一丘脸都涨红了,但话到反而能说顺了。
“取笑什么,我,我小地方的乡下人,不是没见过女人,只是没见过世面罢了......”
穿成这样在外头走,不知道要被登徒子占多少便宜啊......
孙一丘拍拍屁股站起来,忍不住这么想着的时候,也忍不住瞄着女子,虽然尽量让自己视线正常,但眼神总是顽强“克服”意志,瞄看那些吸引人的位置。
“这是哪啊,在宁安县吗?对了,我,咳咳,在下孙一丘,宁安县人士......姑娘你呢,叫什么,只有一个人吗?”
孙一丘看看周围,一片荒芜之中不见有其他人影。
“哦,宁安县啊?这里不是,你叫我幽幽吧,我经过这里,看到地上躺着个人,既是好奇也是为了护你,就在这陪着你,等你醒来。”
“多谢姑娘!”
孙一丘再次道谢,而女子面露笑容,略过之前的问题,伸手抓住了孙一丘的手。
“走吧,我带你出去,你在这可不好走。”
这种环境这种氛围下,若是换成个别人,孙一丘指定是不敢跟着走的,但感受着手中的细腻柔软的手感,忍不住就跟着迈步。
一直走了挺久,等到了一条溪流便的乱石处,两人才停下来一边聊天一边休息。
女子跪在溪边,捧起一汪清澈的溪水喝了一口,又捧了一手往脸上甩去,溪水打在脸上,水珠有的溅射,有的顺着脖子流淌而下......
“这么说,你们家一直是在宁安县做面条的咯?”
女子脸上珠水尚在,笑着转头看向因为刚刚她的动作而停止话语的孙一丘,看到孙一丘目光呆呆盯着自己,又忍不住笑了笑。
“哎,别看傻了!”
“呃。”
孙一丘连忙甩了甩头把视线移开。
“我家就是世代做面条的,没什么显赫身世......”
说着,孙一丘视线又看了一眼,然后再次移开。
女子微微哑然,这傻小子居然真的立刻清明起来,若说定力吧,也就是个常人,可着实通透,这么想着,视线扫看了孙一丘再微微下移,忍不住又是噗嗤一笑。
孙一丘脸色瞬间通红,微微躬背侧过身去。
“哈哈哈哈,公子这样子也着实可爱。”
女子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起身走过来,声音也显得十分柔和。
“公子莫羞,你正值青春萌动的年纪,有此情况皆属正常,若不是如此,我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丑得不能见人了!”
“姑娘别说笑了,你这要是还丑,天底下哪还有好看的呀......”
说着孙一丘抬头看了一眼,真心补充一句。
“天上怕是也没有了......我,我可不是登徒浪子!”
女子抱着胸看着孙一丘,笑容十分明媚。
......
“咚咚咚,咚咚咚......”
“别睡了,起来帮忙。”
敲门声和父亲的声音将熟睡中的孙一丘吵醒,他迷迷糊糊叫了一声“知道了”。
天色还没亮,门外脚步声远去,孙一丘清醒过来,脸色顿时有些难看,他伸手往下一摸,然后小心翼翼掀开了被子......
“这,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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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了,陆山君祝大家虎年大吉,他必来助你们开运!
┗|`o′|┛嗷~~
番外:未曾断绝的过往四
悄悄洗完自己的内裤,孙一丘穿戴好之后整理了一下自己,然后来到了厨房那边,父母已经全都起床,甚至连自己老迈的爷爷和奶奶都在。
看到自己的孙子出来,奶奶笑着就端过来一碗白粥,粥上堆着咸菜腌肉和一块腐乳。
“快吃吧。”
“嗯。”
孙一丘接过碗筷就开始扒粥,其他人看看他之后也没多话,一直在忙活着,灶台那边蒸汽滚滚,锅内煮着什么,厨房的桌案上已经摆了不少菜。
“快点吃,吃完帮忙,赖床也得有个度。”
老爹埋怨一句,边上的奶奶就帮孙子说话了。
“好了老大,这天才蒙蒙亮呢,我们又不是干不动,小丘还小,让他多睡会。”
“还小?都在想女人了还小。”
“噗......咳咳咳咳......”
正吸溜着白粥的孙一丘听了老爸的话被呛到了,咳嗽个不停,脸上极为尴尬,不断胡思乱想。
“瞧你那个样,冬冬那孩子也招人喜欢,入我家门挺好的,快吃吧,吃完帮忙,今天你姑你姐他们家都会来的。”
“哎,咳咳。”
孙一丘赶紧顺顺气,然后加快吃饭速度,随后一起帮忙。
灶台锅盖打开,大片蒸汽散出,里面是煮着的一只大鹅,孙家人将大鹅弄上大托盘,然后在鹅身上插几只筷子,再用鹅肠子绕在筷子上。
随着大白肉、大鹅等鸡鸭鱼肉和果蔬放上桌子,准备工作也差不多了。
年末时节,孙家在准备年末的大祭祀,一般人家都是祭神和祭祖分开,但孙家人这边显然有些不同。
天开始放亮,孙家人把宅子的客堂清出来,椅子凳子全都放在边上,然后将贡品依次放上八仙大桌。
孙一丘的两个姑姑和前年出嫁的姐姐也在天亮后不久就到了,他们几乎是一起到的,一个姑姑带着孙子来的,一个姑姑和老伴来的,姐姐则是抱着孩子也带着自己丈夫一起来的。
“哥!过年了啊!”
“哥!对了,快叫大伯!”“大伯!”
“弟弟......”
“岳父大人,岳母大人!爷爷、奶奶好!”
“姐,姐夫。哦,小糖豆也来了!”
“都好都好,哈哈哈哈......”
一家人相互问候,让孙家大院这里显得热闹非常,不过大家都是回来参与祭祀的,自然不能忘了正事。
热闹过后,供桌也摆好了,除了贡品,香案和红烛自然少不了,不过最特别的是几块牌位。
由孙一丘的爷爷亲自“请”出来,分别对外放在了桌子尾端。
其他人家祭祀,分开祭神佛和祖宗,并且一般没有牌位,只是叫几声再祈愿,而孙家这里牌匾一共有三块。
中间一块深褐色的牌匾中间,写着字迹浑然的“天地”二字,左边的牌匾上写着“孙氏列祖列宗”,右边的牌匾上写着“仙姑祖奶奶”。
但这还不算结束,孙一丘的父亲缓缓将平常出摊用的橱车推到了门前,然后孙老爷子亲自走到车前,小心翼翼蹲下,从钱罐子旁将一块小木牌“请”下来,再慢步走到了供桌前,将这块小木牌挂在“天地”牌位中间。
“好了,可以开始了!”
不管是真心的还是假装的,孙家人立刻严肃起来,就连之前嘻嘻哈哈的小朋友也被呵斥着不能放肆,孙氏按照辈分在前,外姓稍后一步。
红烛被点燃,孙老爷子手持三株点燃的香,严肃的对着供桌。
“年关将至,宁安县孙氏,在此祭奉,望天地神佛庇护我孙氏子孙,望列祖列宗庇佑,望仙姑祖奶奶庇佑!”
说着,孙家人一起下拜,孙老头将香插在香炉上。
“好了,一个个上来拜!记住,心诚一些!”
老人吩咐之下,孙家人一个个上前开始祭拜,当然,婴儿还是要大人抱着的。
这种每年都有的活动虽然隆重,但都是自家人,孙家人自然也是比较放松的,在年轻人中,与其说真的有多严肃,不如说是尊重长辈的传统,或许等他们老了会改变观念,但现在还真的算不上多诚心。
“奶奶,为什么和我们家办的不同呀?”
和孙一丘二姑一起来的小孩才五岁,这是第二次来祭祀,不过第一次还在两岁的时候,这会早就忘了,奶奶还没说话,一边的孙老头已经在笑着解释了。
“哈哈,小菜头,别看咱孙家看起来没出过什么了不起的达官贵人,但祖上也是显赫着的,就说这牌匾,不是你舅公我吹,天底下没几个,还有咱仙姑祖奶奶......”
“爷爷又在那讲老掉牙的故事了,从小我耳朵都听出茧子来了。”
孙一丘和姐姐姐夫在后边笑着说话,而那边的爷爷也“科普”完毕,不过那小菜头小朋友显然是听说过一些事的,连忙追问。
“舅公舅公,真的有仙姑祖奶奶吗,奶奶说过仙姑祖奶奶是天上人,是不是比一些大先生还厉害,我听说一些大城里有大学问的先生,能上天入地呢!”
“呃,这个嘛,肯定比他们厉害!”
孙老头说这话的时候多少有些心虚,在宁安县怎么可能没听过一些文道大儒的事,很多百姓多少也知道一些厉害,但多半是听得多见得到,仙姑祖奶奶的事则是从小只听,从未见过,而且能传下来的也不多。
“哦对了,还有这牌位就是证据!这天地牌位和这一块小牌子,可是仙姑祖奶奶亲自驾云到我们孙家老宅,亲自赐下来的,要孙氏子孙永世不可忘怀呢。”
“这个我知道,这里的卤面很好吃,但每次到收摊都得留一份材料的,不可卖尽!舅公,一会我要吃卤面!”
“好好好,一会吃卤面!舅公今天亲自下厨!”
为什么留一份?孙家人其实已经忘了,可能是祖宗寓意年年有余,反正是没有打破这个默认的祖训。
“一丘,到你了,别嘻嘻哈哈了,上去拜一拜。”
父亲叫了孙一丘一声,后者收起和姐姐姐夫之间的嬉笑,作出严肃的样子,到供桌前祭拜,嘴里念着一些祈福安康之类的话。
整个祭祀过程没有任何波澜,和寻常人家一样,祭祀完了收拾供桌,然后将一些能吃的菜放着,一些菜热一热,再准备一些新的吃食,比如卤面。
中午的时候,一家人围坐在放了圆桌板的桌子前吃饭,年长的小酌一杯,年幼的嬉闹不停,还有那婴儿中途啼哭要吃奶,热闹得很。
只是一家人都没发现,其实屋子里多了一个人,一个身穿淡青色服饰女子,青丝挽着发髻但前有鬓发如长柳,后披如水长三尺,头顶一根白玉发簪上缀着一颗隐隐透着光辉的珠子。
这个女子就这么看着孙家人其乐融融地吃饭,她绕着桌子走了几步,在孙一丘身边停了下来,一手托肘一手捏着下巴,仔细观察着孙一丘这个场上最强干饭人,他手里的红花大碗盛了满满一大碗饭,正连同各种夹到碗里的菜肴一起飞速消失。
一点都不像雅雅!
看着孙家人吃得欢,枣娘咬了咬手指,转身走出了大堂,出门的时候手中已经多了一个酱鸭腿。
“就尝尝!”
低语一句之后,枣娘一手挥袖往地上一甩门槛附近的灰尘纷纷散去,她就这么随意地坐下,一腿伸展一腿曲起,在那品尝起那只酱鸭腿。
虽然有道是君子之泽五世而斩,但孙家面摊的规矩遵守了这么多代人,就算是孙雅雅不管,多半时间一直守在宁安县的枣娘也不会不管。
“万一大老爷哪天想回来吃面了找不着人怎么办?”
这么想着,枣娘又瞄了门外一眼,那里已经有两人一脸严肃的持刀而立,从着装看当是宁安县的日间游神。
“汝非凡人,来此作甚?”
“可是和这孙家人有什么渊源?”
“若是并无什么瓜葛,还望阁下立即离去!”
两位日巡游并没有马上发难,毕竟对方仅仅是偷拿了孙家人一个鸭腿,而对方身上的气息非神非佛非仙非妖非鬼,不可轻举妄动。
枣娘起身款款行了一礼。
“两位日巡游好,我也是宁安县人士,同这孙家先祖认识,今日忽感这家人沾染了什么东西,特来看看,不曾有什么僭越之举,更不会伤害他们,请两位明察。”
两个日巡游下意识扫了一眼被啃了一半的鸭腿,微微点头,手虽然还按在刀上但做出一些放松的姿态,这女子身上莫名有种让人愿意相信的气息,连鬼神都不例外,很是神奇。
“可知是沾染了什么?”
“那我也还不清楚呢,似乎也并未伤害孙家人,所以我打算在这等等,如果是个误会就说开了好了,如果不识好歹,就让它神形俱灭。”
枣娘的语气十分平静,但话却有些狠,两位日巡游都有一些通感之能,能觉察出这并不是什么吹牛夸大的话,甚至不是什么对自己的自信,只是一些理所当然的平常话而已。
越是这份感觉,那越是不寻常,眼前的女子恐怕十分了得。
日巡游放尊重了一些,其中一人故意躬身行礼做足姿态之后再次询问。
“敢问这位仙子尊姓大名,来自何方?”
枣娘露出笑容,看来对方不信她是宁安县的,带着几分郑重,将鸭腿收入袖内空间,站直身子甩袖在后,两侧秀发迎风微微飘荡。
“宁安县土生土长,枣娘!”
县中刮起一阵徐徐清风,在这腊月之末,隐约间,仿佛有一股若有若无的淡淡花香在县中飘荡。
番外:未曾断绝的过往五
枣娘?
两位日巡游对视一眼,都从同僚的眼中看出疑惑,显然是没听说过,一阵若有若无的清香却让人心情宁静。
眼前这位神秘女子只透露了一个姓名,但不论是气息上还是直觉上都不似一个邪魔,两名日巡游也不想交恶。
“原来是枣仙子,失敬!”
日巡游口中说着失敬,此前却早已经有一道灵光符箓撒出,飞向了城隍庙方向。
宁安县城隍庙处,城隍金身一步踏出阴司,浮现庙顶之上,整个宁安县此时灵风飘荡清风中带着一股沁人心脾的淡淡香味。
一道流光飞向城隍庙,城隍挥手一招,流光改变方向直接往上,到了他的手中,只是神念有感便知道内容。
下一刻,城隍下意识浑身一抖精神一振,赶忙整理一下衣冠,只是在他正打算一步踏出了时候又止住了去势,皱眉微微犹豫之后,还是向一个方向点出一道灵光。
此时此刻,两名日巡游正打算再套出一些讯息,忽然感觉到什么,只见流光飞至,有金色文字在其中一闪而逝。
两名日巡游微微诧异,再次对视一眼之后,向着孙宅内部行礼。
“仙子在此必是有事,若有吩咐,但讲无妨,若无吩咐,我等先且告退。”
枣娘笑了笑。
“你们去吧。”
“是,我等告退!”
两名日巡游后退两步,随后转身在模糊的流光中离去,只是免不了对那女子的身份有些疑惑,但从城隍大人的吩咐看对方来头怕是不小。
没过一会,两名日巡游到了城隍庙外,并未进入阴司,而是顺着指引到了庙顶面见城隍。
“城隍大人!”
“嗯,说说你们所见之人是什么模样。”
城隍这么问,两名日巡游也不敢怠慢,赶紧相互补充回答。
“此人身着淡青衣衫,长发半挽,头戴法簪灵光内敛,不御风驾气,却灵风自绕,不施法避晦,但身足落地不沾尘土,不露威势却自有法度随身,叫人不敢轻看,当是高人法驾。”
城隍轻轻抚须微微点头。
“大人,您认得这位高人?”
一名日巡忍不住问了一句,城隍先是微微点头又微微摇头。
“本县历代城隍留有的手卷中曾经提及过此人,嗯,宁安县的一卷洪武县志中亦有一段只言片语,只闻其字不见其人......”
城隍说着,看向县中一角,只是并未看到什么特别的。
“呃,大人,可方便告知我等具体内容?”
“哈哈哈,没什么不方便的,本也并非什么秘辛,据说我宁安县内隐落着一仙人道场,虽不在现今的洞天福地排位之内,却受天地所管,不受阴阳五行所累,是一处了不得的地方啊,在其中修行过的人有一位就叫枣娘,好了,你们且退下吧。”
“是!”
城隍收口不谈,挥退两位日巡游,只是看着远方若有所思。
而现今天下,除了很多道行高深的老前辈,已经少有人知道“计缘”这个名字代表的含义了,但宁安县城隍因为宁安县本身的特殊之处,算是知道得比较清楚,明白其中的分量。
曾经想寻居安小阁而不得,即便知道曾经的位置但也入阁无门,这次还是得寻个合适的机会拜访一下。
存了这份心思,城隍先回了阴司去了,并且也作出了自己的安排。
......
枣娘百无聊赖地坐着,抬头看着蓝天白云,看着云彩在天上缓缓飘荡,睡了一觉,不知不觉又宅了许多年了。
身后,孙家人饭吃得热闹,随后一起开始收拾家宅,为新年做准备,和孙家一样,宁安县家家户户都准备着过年,整个宁安县都是弥漫着喜庆的感觉。
一阵风吹过,带起院中的落叶。
枣娘忽然站起身来,抓住从袖内滑出的鸭腿,左手剑指,在院中比划了几个剑招,也带得院内的一些枯枝败叶不算随着剑势飞舞。
孙家的一个孩子呆呆看着院子里的落叶飞来飞去,仿佛一条风中的小龙在欢腾。
“奶奶,奶奶,哥哥姐姐,快来看啊,这风好怪啊!”
孙一丘朝外看了一眼,只是觉得风有点大,吹得落叶到处乱飞罢了,就没有理会。
夜晚,孙宅内的客人有的回家有的留宿,孙家人也陆续睡下了。
孙一丘泡了脚之后也早早躺下,明天还有好多事要做呢,他今天也听二姑说要帮他去李家说说,心里美得很,二姑可是远近闻名的媒婆。
不过在躺下前,孙一丘的心思又有些飘远,在想着李冬冬的时候莫名有些心虚。
“啪啪~”
孙一丘往自己脸上狠狠拍了两下。
“孙一丘你真不是东西,居然梦到的姑娘不是冬冬!不准再这样了!嗯,冬冬才不会穿成那样呢!呃,如果冬冬穿成那样......呸,收心!”
胡思乱想之际,孙一丘也越来越困,渐渐进入梦乡。
迷迷糊糊之间,他又被叫醒了。
“喂喂,公子,公子醒醒!”
“唔......天亮了?”
“天哪里黑过啊?”
女子的笑盈盈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孙一丘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块山中大青石上,身边挨坐着那名女子。
“啊?这是哪?”
孙一丘一下子就坐了起来,有些慌张地大量四周,他怎么到山里来了?
“不是说送我回家么?公子打个盹的工夫就忘了?翻过这座山再走个三五百里就到了。”
“三五百里?这么远?我二姑明天还要替我说媒呢!”
女子诧异,随后微微皱眉,侧着身子望着孙一丘。
“说媒?公子要婚配了?”
孙一丘只是挠着头笑笑,算是默认了。
“嗯,恭喜公子了,不过公子这样的好人,定是要寻一个良配的,就是不知道哪位姑娘有这样的福气,叫我好生羡慕......”
到后面,女子的语气都带着一丝失落乃至幽怨了。
孙一丘略有些慌乱,赶忙回答。
“姑娘说笑了,说笑了,我哪配得上姑娘这样的,如姑娘这般的肯定也不是常人,乡下小民不敢奢望......”
孙一丘再没见过世面,也知道穿成眼前这位姑娘这样,又生得如此美艳,如果是一般人,能一个人到处乱晃吗?
遇上个心思不纯的,分分钟被吃干抹净。
“公子不必妄自菲薄,若是,若是妾身真的钟情于公子,愿意和公子长相厮守呢?”
女子转过身来,面露期许地看着孙一丘,胸前一起一伏显得内心很不平静,也看得孙一丘血脉偾张无法平静。
“姑,姑娘,你我,相识不久,不,不必如此吧......咕噜,我无才无貌的......你这......”
孙一丘按着裤裆,根本移不开视线,话语也吞吞吐吐,每个字都极为艰难。
但这样却让女子更是眼睛一亮,脸上迸发出神采,这小子到了地步居然还稳得住,这可不是什么冷淡高人,也不是什么修德君子,而是一个青春萌动的年轻人,身体处处表现都显示出他的**和此刻的尴尬,却自有神韵内敛不忘本心,越是这样越看得女子都有些动情了,更不想让自己输给一个没见过的乡下凡人丫头。
正当女子忍不住想要用点手段的时候,忽然感觉到一丝异常,猛地转身看向另一个方向,那里有一个女子一身淡青色的飘逸女子正依靠一棵大树,在那看着他们。
“你是谁?”
对方什么时候到的,又在边上看了多久,在这之前女子毫无所觉,而刚刚似乎也是因为自己有别的动作,才引得来者显露气息。
“有人?”
孙一丘也转头看向那个方向,看到了一个淡青色衣服的女子,站在那和山林是如此融洽,仿佛在看一幅画,在看画中人。
枣娘皱眉看着两人。
“这引神脱走用得倒是很不错,也没有伤到他的形神,看你也不像是要加害他的样子,那你究竟想干什么,先生说过,如果可以,凡事最好弄清楚缘由,免得出手太重。”
说着枣娘朝着孙一丘方向一点,一道淡淡的灵光一闪而逝,正中孙一丘的额头,后者身形一阵模糊,转瞬间消散无形。
整个过程女子并未阻止,而宁安县中的孙一丘只是睡得更实了一些。
“加害?阁下言重了,妾身只是想寻一个如意郎君,一来圆我的姻缘梦,二来也好助我修行更上一层楼,以应对未来!”
枣娘笑了,她可看过不少小说甚至话本,观察过情况之后倒也不急着出手,而是走近几步,饶有兴趣地问道。
“看你刚刚的样子,是真的动了春心,可他在这里的只是一缕神识,又做不了什么,难不成你要马上把他整个带来就地正法?”
枣娘款款而来,视线在女子身上看来看去,笑容带着促狭。
“你......你当我是什么人?我若献身于人,必要对方明媒正娶,于洞房花烛之夜!”
面对孙一丘多有挑逗的女子竟略有些羞愤,一边辩驳,一边站起来戒备地看着枣娘。
“啊?这我倒是没看出来......”
枣娘说着,视线多有在女子暴露位置停留。
“不过不论你怎么想的,若是平白对孙家人动手,我可不能不管,如果在我眼皮子底下被你得手,以后怎么有脸见故人呢!”
“难怪孙公子看似平凡却福灵深种,原来并不简单,皆是误会,打搅了!”
女子诧异了一下,道了声歉,然后转身欲走。
“想走?没那么容易!”
玩笑归玩笑,枣娘可不会轻易罢手,见对方要走立刻欺身上前,瞬间到达对方背后,一指点出灵风环绕。
女子显然早做了戒备,在这一刻猛然转身挥拳,眼中白光闪动。
“砰......”
山间狂风大作,拳指接触刹那灵气暴走,草木伏倒山石飞动。
枣娘纹丝不动,女子周身倾泻出一道道灵光,皱着眉急速遁走,数十里外后见没人追来,才敢小心查看自己的右手。
只见指节位置有一个小红点,微微有些刺痛。
枣娘右手的食指绕着自己的一缕鬓发转动把玩,若有所思地看着远方,刚刚这妖怪,居然还打算对她手下留情?
番外:未曾断绝的过往六
舍姬的遁术有些特别,不是腾云驾雾也不是遁入大地,如同一道若有若无的光雾,很快就远离了这一片山,她在查看自己指节的时候还频频回望。
那个突然而至的女修和孙一丘肯定有渊源,舍姬不想节外生枝,选择暂时退避,但放弃孙一丘又有些不甘心。
雾霭深山之中的一片峡谷内,这里隐藏着舍姬的洞府,也算是一片小小的秘境,她脸上带着不快,驾着遁光匆匆地回到了这里。
这峡谷之外笼罩着雾气,但在峡谷之内却鸟语花香小桥流水,就像是仙家妙景别有洞天。
那高先生正和一个老翁在树下下棋,老翁率先察觉到舍姬回来,抬头对着飞来的灵光笑道。
“舍娘娘回来了?咦,怎么不见你的如意郎君?”
高先生也转身看向后方,见到舍姬落地,一步步走来,脸上几乎就写着“心情不好”四个大字。
按理来说,孙一丘的一缕神识应该和舍姬一起回来,让他在“梦中”流连于秘境之中,灵韵之地有美人相伴,加上良辰美景,肯定能迅速和舍姬建立感情,只要许诺嫁娶之约,事情也算是成了一半。
他们用的方法十分温和,为此不惜多花些时日,到时候阴间的簿册上都能浮现男女之间的一些关系,更谈不上对人加害。
但此刻只有舍姬一人回来,就肯定出了问题。
“娘娘,可是路上有什么意外?”
高先生顾不上下棋了,连忙站起来询问。
舍姬倒是也没迁怒他,只是有些不快地说道。
“今天突然来了一个神秘的女修,言语间似乎和那孙公子的先人有旧,以为我是什么害人的妖邪要对孙公子不利,我欲与之争斗,她却不愿放我离去,无奈短暂出手借力遁回......他家中有这样的长辈,我与那孙公子的姻缘怕是成不了了......”
舍姬叹了一口气,这段时间每天晚上都带着孙一丘边走边聊,心情也一直不错,看着孙一丘窘迫的样子总忍不住逗弄他,已经幻想过和他一起的样子了,这会真有些不舍。
“实在是不宜再树敌了!”
高先生若有所思,等舍姬走过去后忽然再度开口。
“娘娘且先不要悲观,听娘娘刚才的话语,应当是并未与那女修大打出手?”
“嗯,我怕伤了她,让孙公子不好交代,出手的时候还刻意收敛法力。”
“也就是说并未伤了和气?近期也并未对孙公子如何无礼吧?”
高先生走近两步再次确认。
舍姬脸色微微一红。
“孙公子那边,我倒是挑逗了他几次闹着玩,着实有趣,但定是不损他元气的。”
高先生稍稍掐算之后微微点头。
“年轻男子血气方刚,实属正常。嗯,娘娘倒是先不必懊恼,容我想想!”
舍姬停下脚步,等候高先生思索,后者想了一会,又重新回到棋盘上,开始迅速落子,显然是一种特殊的卜卦手段,一连摆了好多局才停下。
“嗯!”
“娘娘,或许这并不是一件坏事......”
高先生这会正摆出第十局,等手中准备的最后一颗子落下,才抬起头来看舍姬。
“娘娘可知,最初我替你摆局卜算,十之有九都是死局,之后算是慢慢寻解,情况才略有好转,今日嘛,却是对半开......”
“娘娘,那女修道行如何?”
舍姬下意识用左手轻轻抚摸右手的一个指节。
“虽然并未给我什么威胁感,但现在想来却有些不知深浅。”
高先生点了点头。
“娘娘,高某的意见是,你不能放弃那孙公子,非但不能放弃,而且得更加痴情一些,如若能感动孙家那边,或许那女修亦能成为助力,届时就算娘娘不能突破,为未必没有抗衡之力!”
那老翁也笑了起来。
“高先生言之有理,若你们成了亲家,也有相帮的理由!”
“正是此理!”
舍姬眼睛一亮,心情顿时就好了不少,比起借助福缘精进修为,那女修所代表的助力是更加清晰可见的,而且这样还不用放弃孙一丘,怎么想都美得很!
“可是我该怎么接近孙公子呢?原先的办法显然不太合适了......”
“那就要看娘娘自己的手段了,这回高某可不敢随意指点了。”
高先生颇有深意地说了一句,目送舍姬满面春光地离去。
等舍姬走了,对坐的老翁却发现了一些异常。
“高先生,你......”
原来那高先生握着棋子的手已经显露灰白之色,此刻正顺着指尖不断往上浮现裂纹,好似龟裂的脆石一般,就连脸上也是一阵青一阵白,一阵阵光晕闪动且气息也不太稳定。
良久之后,那高先生才稳定气息,左手运指在肩头连点几下,随后在右臂微微一抚,整个右臂逐渐恢复原样,却显得有些僵硬。
“此事莫要告诉舍娘娘,以防她分心,若能成事,一切劫难必将烟消云散!”
高先生平日里都风轻云淡的脸上,此事也透着些许兴奋,再看棋盘位置,黑白棋子已经尽数化为齑粉,风一吹就全都消散了。
老翁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有些精彩,有各种情绪闪过,最终还是叹了口气。
“老朽都这把年纪了,再安安稳稳奉公职守一个甲子,也就功成身退了,这下不说什么功苦,说不定还得惹上什么了不得的因果,高先生啊,你可别害我呀......”
“哈哈哈哈,龚翁,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您老虽贵为山神,但命中该有一劫却云深雾绕福祸难料,若不应在舍娘娘这边,说不得就是更危险的地方,既然你总说早已看开,又何苦困扰呢?”
老翁摇着头站起来,在棋桌前踟蹰良久,又还是坐了下去。
“算了,下棋下棋。”
“哈哈哈哈,请龚翁执先!”
“你呀你,这一步究竟是凑巧呢,还是你早就算到的?舍娘娘本性也算是纯良,莫要真把她害了。”
“高某虽不是什么磊落人,却也不至于下作,也是真心想帮舍娘娘的。”
老翁笑了笑,没多说什么,在棋盘上落子,新的棋子也不知什么时候重新化出。
......
枣娘在山中停留了许久,时间一晃就是几天,脑补了许多书生夜遇美狐妖之类的话本故事,等睁开眼睛,嘴角还留着笑意。
“嗬啊......”
枣娘打了个哈欠,伴随着一股山风吹起地上的红色落叶,她也一步踏出,随着这一股风飞向天空,飞向远方的宁安县。
同样是夜里,今日天公作美,半月高挂星空,天际流光闪闪,放眼望去一片璀璨。
清风飘来荡去,带着摇曳之感,陪着枣娘一起在天上晃过山川大地,晃过江河湖泊,晃过村庄城池,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到处都是一股喜庆的氛围,更能见到那花灯闪烁,见到那烟花绽放.......
“嗷吼——”
隆隆隆隆隆......
天际无云无电,却有一阵滚滚浩荡之音传向四方,好似九霄之上神擂鼓,又如千刃之巅猛虎啸。
风陪着枣娘飞向远方,飞到德胜府,飞向宁安县,到了那牛奎山脉,枣娘转身眺望,一名身着黑黄云纹的男子站在山中一处石台上,于枣娘眺望的时刻也转头看来。
“嗯,到虎年了呢!”
枣娘喃喃着,脸上已经满是笑容。
番外:未曾断绝的过往七
枣娘看到了陆山君,后者自然也看到了她,后者与清风一起落到了石台上,相互之间微微点头算是见礼。
“多年未见,山君别来无恙?”
“修行之中忽觉困顿,一梦三十年,醒来已是年关了!”
陆山君答非所问,感慨地看着山外远方,看着宁安县的方向,那对比大城略显阑珊的灯火处却是令人心安的归处。
“枣娘!”
陆山君话音刚落,一声惊喜的叫声响起,一道红影从山下方向快速掠来,片刻已经翻身到了石台之上。
来者身姿婀娜青春靓丽,动作也充满活力,如同一团明媚的火焰,在停下的时候火焰也在燃烧着,正是一脸喜色的胡云。
“小狐狸!”
枣娘也十分欣喜,忍不住上前几步。
“见过山君!”
“嗯。”
陆山君应了一声,打量了胡云几眼后微微摇头。
“修为没精进多少,倒是在打扮上用心了。”
“噗嗤......”
枣娘也忍不住笑了出来,胡云虽然穿着红色儒衫且顶着小髻,但柔若流苏的鬓发和带着柔卷的青丝,外加那一缕刘海下的精致面容,透着一股英气逼人的美,实在是令如多女子自惭形秽。
胡云咧了咧嘴,小声嘀咕着。
“你以为谁都是你啊,修行起来简直变态......”
“嗯?”
陆山君微微侧颜,让胡云仿佛看到了他平静的脸色背后显露猛虎的虚影,吓得胡云一激灵。
“我是说,我下回打算蓄胡须。”
枣娘联想了一下那画面,顿时直摇头。
“千万别,顺其自然就最好看了。”
“确实,其实我也这么想的,对了枣娘,刚刚我去居安小阁找你了,发现你不在,没想到在这呢,而且山君也在呢,是先生回来了吗?”
枣娘笑着微微摇头。
“既然来了,就一起回小阁吧,我为你们泡花蜜茶。”
“好哦,那快走吧!”
胡云直接化为一只踏云赤狐,一溜烟已经消失在远方。
“山君请!”
陆山君拱手过后,同枣娘一起御风而走,吹入了宁安县上空,很快到了小阁门前。
这么多年来,就算是再安逸的地方,宁安县也有很大变化,不过居安小阁所在的区域,却好似独立变迁之外,还是宁静小巷,还是偏安一阁。
陆山君抬头看向院门之上,计缘的题字清晰可见,看似饱经风霜的牌匾却在岁月的冲刷下一成不变。
枣娘亲自开门,在寒冬腊月的天气,院内枣树却既有果又有花,还有蜜蜂在树丛间忙碌,加上院中的一些积雪,正是冬与春同框。
比起进入屋内,三人更喜欢聚在树下,谈论的话题自然和计缘有关。
“山君,我好久没见过先生了,你见过他么?”
胡云喝着蜜茶吃着枣糕,糕点茶水入口,脸上泛起一阵火焰般的灵光,看起来显得娇艳欲滴,也看得陆山君微微皱眉,但还是回答了胡云的问题。
“我醒后听老牛说,几年前他在北海之滨似乎是遇上过师尊,他虽不敢肯定,但那感觉很像,却无法确认,我赶去的时候已经找不着了。”
“先生还能原地停留几年啊?”
胡云吐槽一句,一边的枣娘倒是眼珠一转笑道。
“以先生的脾气,还真说不准。”
“不错,我也是这么想的,对了,老牛还和我提起你了,说改天带你一起聚聚。”
陆山君面色不该,但恶意满满地“随口一提”,正在咀嚼着枣糕的胡云身子一顿,随后再微微一抖,有些惧怕地低声道。
“还,还是不要了......呃对了枣娘,你出去多久了,去干嘛了?”
枣娘这才放下茶盏细说最近的事情,等她说得差不多了,胡云已经有些义愤填膺地开口。
“好哇,哪来的孽障,居然敢算计到孙氏后人头上来了,简直不知道死字怎么写,不过如果真的郎情妾意,成就一段人妖之恋,换先生在这也不会棒打鸳鸯的,你说是吧山君!”
胡云知道白若的故事,加上也见过许多善良之妖,对人妖之恋还是抱有美好想法和祝愿的,毕竟听枣娘刚刚的描述,那妖怪看起来也并不如何凶恶。
但令枣娘和胡云都有些诧异的是,陆山君听到这些却毫无反应,只是静静品茶,良久之后才缓缓开口。
“福缘传多代已是不易,先辈余荫不可能永世不朽,不过既然撞上了,自不能不管,且看吧。”
如今的孙家早已经忘记了摊位余留的材料是为了谁,所留的形式主义也维持不了多久了,实际上孙氏面摊早就曾关闭过,只是一直有人学手艺,或传外姓或者又辗转由孙家重开,并未完全连续传承,总有消散的一天。
陆山君将茶盏放下,茶盏中波纹荡漾,在涟漪中仿佛倒映着一些画面,院落恢弘大气,屋宅富丽堂皇。
这是衍算中一种可能性不小的未来,看起来飞黄腾达,天地牌位和祖先牌位都安在,一切尽显美好,只是在某处灰尘积厚满是蛛网的角落,掉落着一块“留一份”木牌。
茶盏中涟漪再起,已经没有了画面,陆山君淡淡一笑,再次端起一饮而尽,转头想伸手去拿枣糕,发现盘子已经空了,胡云腮帮子鼓起,正在奋力咀嚼。
“嘶,呼......”
陆山君嘴角一抽,好悬没发火。
“我再去拿一点。”
枣娘忍笑起身去厨房,陆山君则冷声对胡云道。
“这枣糕能摆出来一盘已经极为难得,你竟不知收敛?须知缘法可一不可再......”
“那你还吃不吃?”
枣娘的声音从厨房传来,陆山君脸色一正。
“吃!”
即便是陆山君也是有口腹之欲的,这枣糕天下只此一处,三界五行内外,任你天仙神佛有道高人,能吃到这个的屈指可数。
胡云捂着嘴差点把枣糕笑喷出来,只是看陆山君脸色不善,赶紧别过头去,对着端着盘子出来的枣娘挤眉弄眼,用摆弄着嘴形说口语——又在学先生了!
......
宁安县的新年庙会极为热闹,小半个庙司坊都在张灯结彩的热闹氛围中成为庙会的一部分,作为文圣故里所在,宁安县在名声远扬的同时,庙会也有非同一般的意义。
今年的庙会规模同样不小,近到德胜府,远到千万里之外,都有人通过各种方式于这一刻来到宁安县,以瞻仰新旧交替之刻,文庙中升起的文气。
实话说这时候的宁安县,还是有不少能人异士的,只是都会墨守成规不多加显露。
虽然是大过年,但孙家还是推着面摊车在庙会出摊,这倒不是孙家真的非赚这笔钱不可,某种程度上也是庙会的需要,这么大规模的庙会,怎么能没有吃食摊位呢,每年这时候出摊三天,可都是在衙门里有记录的,会给予很多方便,而且这庙会也很长见识。
烟花在天空绽放,地上到处都是红灯,孩子们提着灯笼跑来跑去,或稀疏或拥挤的人流在庙司坊流动,更有那青春男女借此可幽会......
不论是游览者还是本地人,脸上都被灯光映衬着红晕。
“卖卤面咯,好吃的卤面和羊杂咯,宁安县老字号,文圣都吃过的卤面咯~~~”
孙父大声吆喝着,这也是庙会氛围的一部分,就冲这一声声吆喝,就有许多外乡人围过来,其中以年轻儒生居多。
“店家,你这卤面文圣吃过?”
“那是自然,我们家手艺都不知道传了多少代了,文圣可是吃过先祖做的面条的,各位尝尝?”
“好,来一碗尝尝。”“那我也来一碗。”
“我也要沾沾文圣的文气。”“哈哈哈,我也讨个彩头!”
“好嘞,客官们稍等!”
几名儒生纷纷点单,孙家人顿时忙活起来,孙一丘也赶忙搭把手,开始准备材料检查炭火,正当他添完炭火的时候,抬头正看到一个儒生正在打量他。
和别人不同,这名儒生身着火红衣衫,面容极为俊俏,看得孙一丘呆了一下,一看便知是女扮男装,毕竟女子学文装束还是不同的,犹豫一下,他开口问了一句。
“公子,你也要面条吗?”
“这位小哥,我看这块牌子上的字写得不错,可愿意转让于我?我愿意出五十两银子。”
孙一丘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五十两不够啊?那么五百两呢?”
或许是怕口说无凭,红衣秀士取出钱袋,从中倒出几定黄金。
孙一丘吸了一口凉气,下意识重复了一句。
“五百两!?爹......”
孙一丘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大数额的钱。
“嚷嚷什么,快下面条,都忙不过来了,呃这位公子,这牌子和厨艺一起传下来的,过年都要祭拜,是不卖的,您要面条么?”
红衣秀士点点头。
“君子不夺人所好,那我便要一碗卤面吧。”
胡云说完转身走向摊位设置的桌椅,那边早有儒生看着了。
“姑娘,我这有空位!”“姑娘坐这吧!”
胡云咧了咧嘴,无视了他们就在摊位布棚边缘站在,将手伸到外头,天空有雪花缓缓飘落,片刻后其中一朵正落到了胡云手中。
在庙会彩灯的映衬下,这一幕很美,但也让几个有眼力劲的儒生安静下来,倚楼静观天,风雪落先知,已经暗合天人之道,不论是文道还是其他修行都绝不是能小看的人了。
胡云细细看着手心的雪花,看清楚那棱角分明,也看着它缓缓融化,随后低声说道。
“平凡的人生就犹如这雪花,从天而降触及大地,又会很快融化,短暂、脆弱,也十分美丽,而我伸手接住雪花,自己赏雪尽观其美,却使得这份美丽更加短暂,顷刻间就消融于指尖。”
说完,胡云看向一侧,那边灯火阑珊处,一名靓丽的女子正站在那里,她起初静静看着面摊,此刻则看着胡云。
番外:为曾断绝的过往八
实话说舍姬的气息收敛之术非常出色,几乎没有流露出任何妖气,就连宁安县游神频繁经过庙会都没有丝毫察觉。
哪怕是胡云,也并没有嗅到什么妖气,但却有一种直觉让他看向那个方位,果然即便遇上了枣娘,对方也还是不会立刻就放弃。
舍姬当然也注意到了胡云,这么一个鹤立鸡群的人是很难不被注意的,如果不是人间哪个靓丽的女子玩女扮男装,那很可能就是之前出手的那位女修所化。
舍姬本就没有想如何隐藏行迹,被发现后也没有什么过激反应,而是落落大方地朝着胡云的方向微微欠身,随后一步步慢慢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胡云微微皱眉然后立刻舒展,走到近处的一张桌子前,对着围坐在那的两个儒生展露笑容。
“两位能不能行个方便,我与一位朋友想要借用一下这张桌子说些悄悄话呢。”
面对眼前“女子”的笑容,两名儒生好似看到学园冬梅尽展开,白枝红花赛春光,整个人都呆滞了一会,然后才回神。
“呃,姑娘请用便是!”
“对对,我们去另外一桌挤挤。”
“姑娘请!”
两名儒生赶紧站起来,随后带上自己的东西,到隔壁桌空着的位置上坐下来,但眼睛还是无法从红衣秀士的方向移开。
胡云已经习惯了,他并没有用什么法术,而是魅惑天成,曾经需要时时刻刻小心收敛,现在则随意了许多。
舍姬走到摊位前,朝着见到她的孙氏父子露笑欠身,孙一丘一下瞪大了眼睛,人不揉眼确认,然后又瞬间觉得有些尴尬。
“嗯?臭小子,你认识那个姑娘?”
孙父问了一句,孙一丘有些语塞。
“我也不知道怎么说,算,算是见过。”
孙一丘心中充满疑惑,这不是梦里见过的那位姑娘吗,在这出现了?难道我那不光是梦?
胡云扫了孙一丘一眼,伸手向对面一指。
“请坐。”
随后胡云,潇洒地一甩衣摆,率先坐了下来,舍姬浅浅一笑,在他对面坐下。
“我对孙公子并无歹意,仅仅是想寻一名如意郎君,一来圆我一个姻缘梦,二来也让我修行完满,遂想寻一名福缘深厚的男子喜结连理。初见孙公子时仅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情,随后越来越情难自禁,忍不住多加挑逗,但从无伤害之举,还请仙长明察。”
舍姬暗暗观察着胡云,本以为会遇上之前那位青衣女修,没想到今天出现了个红衣女修,且同样看之不透,这孙家的来头真的不小。
胡云微微咧嘴,“仙长”一词勉强让他满意。
“姑,公子,您的面好了。”
孙一丘将刚做好的卤面端过来放在桌上,脸上有些尴尬,忍不住偷看一眼后把头压低,桌上的两个女子他一个都不敢多看,放下碗赶紧扭头闪人。
“哎孙公子,小......”
舍姬出言提醒的同时,孙一丘已经踩在了地上一根筷子上。
“啊~”
孙一丘叫了一声,差点仰头栽倒,被胡云伸手一把托住。
“店家,看着点路啊,别被勾走了魂哦。”
“多谢公子,多谢公子......”
孙一丘连连道谢,但也不敢看胡云,只是赶紧回到橱车那边,其父不断摇头叹气。
胡云回转视线,舍姬的目光也从孙一丘身上移开,但嘴角依然带着笑意。
“姑娘,我还不饿,这面就让给你吃吧?”
胡云将面条往舍姬面前一推,然后伸手取了一双筷子。
“不用,我......”
舍姬正要客气一句,却见胡云接下来的动作,明明是递出一双筷子,却好似寒光自下而上刺破平静的湖面,好似一柄无双长剑刺来,太白金起随剑势环绕,风雷隐于后,锋芒破霹雳。
好快的一剑,让舍姬产生一种立刻就跑的冲动,却又避无可避!
身后是灯火通明人声鼎沸,身前是寒锋刺骨将至人前,舍姬忍住立刻就走的冲动,一来是这种强大的剑招,一旦躲避则自穷后路,必被招招夺先;二来是身后人来人往;三来她也赌对方不会不顾周围之人。
舍姬左手死死抓住衣摆,右手扭转而出,袖口摆动如蝴蝶,指尖法力疯狂涌动,触碰到筷子的那一刻只觉得冰冷刺骨寒光入体,但强忍着痛楚回转手臂,在扭动中泄力,将一双筷子借到了手中。
这一刻,那一剑恐怖的威力如雪消融,一双筷子已经到了舍姬手中,就连痛楚也一并消散,仿佛刚刚只是错觉。
“嗬,嗬,嗬......”
舍姬微微喘息,额角隐隐渗出一滴汗水。
胡云笑了笑,风轻云淡般装逼地夸奖一句。
“还不错!”
剑术原本并非胡云擅长之道,但和计缘接触久了,又难免受到影响,而他的剑术却又并非纯粹的剑术,剑道虚虚实实如梦如幻却也亦幻亦真。
舍姬刚刚的反应或许不算是最佳反应,但在胡云看来已经算不错了。
“咳,不是说你有多强,但天下间能如你这样接我一剑的人,也不算多了。”
“多谢仙长手下留情。”
胡云十分受用,至少没姑娘长姑娘短。
“从你的灵光上看,确实没有多少戾气,不像是害人为生的妖邪,不过嘛,老生常谈的话题,人妖殊途,你找凡人男子结合,还是会损伤其元气。”
“所以妾身需寻一个福缘深厚之人,这样才能承受得住,还能与妾身互补互助直至反哺其身,寻到的人最好也是妾身喜欢的,这孙公子,正是合适之人......”
舍姬偷瞄一样那边有些心不在焉的孙一丘,声音都小了一些。
“好像是这么回事,但亦是歪理,你只说你如何如何了,怎不说说孙一丘呢,你贸然进入他的生活,会令他如何?”
舍姬展开手臂低头看了看自己然后再次抬头,十分自信地说道。
“一个婀娜美丽百看不腻的妻子,衣食无忧富贵荣华,陪他白头偕老,如果他愿意,还可以天长地久,只要不是太过分的事,我都可以听他的。”
“好像是这么回事,但又何尝不是歪理,如果没有你,孙一丘和李冬冬结合,一样平凡幸福。”
胡云出言反驳,舍姬却笑着回应。
“我与李冬冬公平竞争,一不用法术二不加害那姑娘,比我不上不能算我的错,若说因为容貌更是大谬,食色性也本是天理,我生得美貌自是我的本钱,以之取悦心上人,焉能算错?”
你特么!说得好像很有道理!
胡云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嘴笨,忍不住第n次想起好友尹青,要是他还在,一定光用嘴就能说得这家伙哑口无言。
胡云深吸一口气。
“你就不怕孙家老祖宗回来把你一剑劈死?”
舍姬一愣,下意识开口。
“你和之前那一位仙长难道不是孙家老祖宗?”
胡云面露笑容,一双大眼睛丹凤微闭。
“我们可不是。”
“那我也要先试过再说!”
好家伙,这是赖上了?
“仙长当是知道《白姬传》和《白鹿缘》的吧?白娘娘钟情凡人男子,与其终老相依,证明人妖之恋亦可美丽动人,当年我初看这些书籍就以种下情根,白娘娘可以,我怎就不行了?”
“白娘娘的事不全都如书中写得那般美好的,呃,你看《白姬传》?”
舍姬点了点头,这书对她的名字都带来深远影响的。
胡云心中简直我嘞个大槽,不为别的,只为他也知道《百姬传》,但这并不是正统《白鹿缘》,而是一本极为著名的衍生版,写得非常精彩,而且有许多露骨情节,因为写得太棒,甚至不少人认为其和《白鹿缘》都出自同一个小说大家之手,枣娘那也有一本。
这下胡云反倒能理解这妖怪同孙一丘的一些相处方式了,照书学的啊。
“多了你这么个崇拜者,白娘娘不知道该不该高兴了......”
“白娘娘必会为我争取所爱的勇气而喝彩!”
胡云嘴角抽了下。
“啊哈,下回我问问她......”
“啊?”
“有机会真的见到白娘娘的话,我肯定要帮你问问,看看她的反应,我猜她不一定认同你。”
胡云糊弄一句。
“我相信白姬娘娘会支持我的。”
胡云知道几本小说中都没有白娘娘的真名,在无知和敬畏之人相传下,多以为叫白姬。
忽然,陆山君的话语声飘入胡云耳中,后者眼神微微一闪,随后淡淡开口。
“在见到枣娘之后却避也不避,马上又来宁安县,想来也不光是为了和孙公子的姻缘,若是你想向我等借力,不妨直言便是,你开口直言,我们或许能出手帮你。”
胡云言语一顿,眼中一闪狡黠。
“你原身是一只五彩灵猞,修行年深悟道初成,没事肯定不会为了一个姻缘梦乱走。”
胡云的意思很明白了,你还没修到那份上呢,也就只有白若那等境界的存在,才会存在最终一个为情所困的心结,而眼前这个妖怪,火候还差得远呢。
“你能看穿我的真身?”
舍姬这下是真的惊了,看穿妖身也是要有条件的,真正化形为人又没有特殊纰漏的话,哪怕泄露妖气也至多知道自己是妖,真身那是得现原形才能知道的。
“这有何难,好了回去吧,你刚刚接我一剑已经泄露一丝气息,这里不方便待下去了。”
宁安县的游神和土地已经注意到了这里,这会摊位外已经隐隐传来檀香味,舍姬不想多生事端,压下内心的思绪,站起来微微欠身之后快速离去。
“店家结账,钱放桌子上了。”
胡云也不想和神祇多扯皮,放下钱起身就走,反正他也只是来探探虚实。
“哎哎客官,面还没吃呢......”
孙父喊了一声,见两个美貌女子已经都走了,忍不住摇了摇头,再看身边,自己儿子目光还有些呆滞,忍不住敲了一下他的头。
“人都走了,别傻了,去收拾一下。”
“哦......”
孙一丘揉了揉头再拍了拍脸,有些怅然地走向那桌子,还没把手伸向面碗呢,一双手已经拿起了桌上的筷子,搅拌起面条和卤料,一声幽幽的叹息也随之而来。
“面都买了,却一口没吃,啧啧,看得人流口水啊,这五文钱的卤面,第一口少说也得值四文!”
说着,那双筷子已经挑起一些面条,伴随着吸溜声送入口中。
隐隐又有极为清脆细微声音出现。
“大老爷,现在涨价了,一碗得八文呢。”
孙一丘抬头一看,不知何时一个陌生的先生坐在了桌前,素面白衫双目微闭,鬓发花白随清风摇摆,正悠然自若地吃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