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烂柯棋缘全文阅读

作者:真费事     烂柯棋缘txt下载     烂柯棋缘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番外:未曾断绝的过往九

    “哎哎,你是谁啊?怎么坐下就吃啊,这面条又不是你的。”

    孙一丘回过神来忍不住呵斥一句。

    来人咀嚼着口中的面条,左手微微抬起,示意孙一丘先别说话,随后从怀中取出了八文钱放在桌上,口中则依然品味着面条。

    孙一丘挠了挠头,把后面的话给憋了回去,他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父亲,见后者点了点头,孙一丘便把钱收了起来,略显尴尬地说了一句。

    “客官您慢用。”

    计缘没有理会孙一丘,而是自顾自吃面,隐隐听到边上桌有人在那低声叹息。

    “早知道我就买下那位姑娘的面了。”

    “是哦,反正没吃过。”

    计缘笑着摇头,冷不丁听到一个人以极其细微的声音嘀咕了一句“吃过更好。”,差点没让计缘喷面,也令他忍不住侧目看向那个说话的,一个肤色略黑且五官端正的儒生。

    不过这时候,一股阴风吹了过来。

    虽说这里的书生文道修为都不算很高,没有谁能听到胡云和舍姬的话语,也没有太过敏感的气机感受,但鬼神接近时的感觉还是比较明显的。

    有儒生察觉到了什么,更有人模模糊糊地看到了阴差的行迹,其中就有那个略骚的儒生,他还出言提醒同桌的同伴。

    “收声,游神过境。”

    摊位里的谈笑声一下子就小了很多,有两名夜巡游带着几名阴差到达了面摊边上,在周围细细查探。

    “刚刚此处气机搅动,分明隐藏了一丝妖气,现在却不见了。”

    “搞不好是有什么了不得的妖物隐藏在庙会中。”

    两名游神说着到了摊位内,视线扫过几桌儒生,察觉不到他们的依然在谈笑,而能察觉到他们的,则明显有些拘谨,倒是那个计缘留意的儒生十分从容,但也没主动和阴差打招呼。

    随后两名游神视线落到了单人一桌吃面的计缘身上。

    “此地乃文圣故居之地,若是有孽障胆敢造次,定没有好下场。”

    “别看了,只是一个凡人。”

    游神带着阴差离去,计缘从头到尾看都没看一眼,自顾自在那边吃面,吃得差不多了还抬头冲着孙家人方向叫一句。

    “店家,有没有羊杂,有牛杂的话最好。”

    这会回答的是孙父,用布巾擦着手,赔笑道。

    “不好意思客官,已经没了。”

    “有就卖吧,我以前也是这摊位的常客,认识的都叫我一声先生。”

    孙父认真打量了说话的那位客人,皱着眉问一句。

    “请问客官是?”

    “我姓计。”

    计缘吮过筷子,随后将之横放在吃干净面条的碗上。

    “哦,原来是计先生,您看来也是知道咱这摊位的一些事的,实在是不方便啊,您要是想吃,赶明我给你留着......”

    孙父和气地解释着。

    “确实不便强求。”

    计缘并不坚持,直接站了起来,走出几步之后忽然回头看向橱车。

    “店家,计某冒昧问一句,你们这留一份,是要留给谁啊?”

    “呃这......”

    孙一丘心思转得不慢,马上回答道。

    “这或许是祖辈的一个寓意,就和年年有余差不多。”

    这个解释算是能说通,孙父也微微点头,计缘也不再多问。

    谁说仙人就一定洒脱到底的,谁说仙人就一定心性淡泊,那还干嘛出世入世红尘游走,至少计缘这一刻还是略有失落的,但也仅此而已了。

    “味道还是挺好吃的,就是感觉少了点了什么!”

    计缘迈着缓慢的脚步离去,摊位内那一个儒生却站了起来。

    “店家,若有人来吃白食自然不好,但一份面卖两份钱,似乎也不太好吧?”

    这明显说的是刚刚发生的事情,儒生的声音不大不小,摊位内外正好都能听到。

    “客官说的是,那位客官若是回来,只要小摊开着就会给她补做一碗面。”

    那儒生朝着面摊外看了好一会,良久才对着孙父点点头后坐下,他身边的同伴还在为刚刚遇见阴差的事情紧张。

    “哎,兄台,你说刚刚阴差为什么过来?”“不至于是因为那两个姑娘吧?”

    “我倒是觉得更像是为了那位姓计的先生来的。”

    那儒生坐下来之后依然频频看向计缘离去的方向,嘴里嘀咕着“应该不可能”之类的话。

    “兄台,兄台?你怎么了?”

    “哦,没什么,我们吃面,等子时一致我们就去文庙。”

    摊位那边食客来来去去,庙会上行人络绎不绝,计缘走在灯火阑珊之处,看着偶尔升空的烟花若有所思。

    “留了这么多年,却认不得等的人,可笑,可叹。”

    一个平静的声音从一边传来,计缘转头看去,陆山君已经站在不远处,毕恭毕敬地躬身长揖。

    “弟子陆山君,拜见,师尊!”

    直到这一刻,陆山君再也无法保持平静,声音带着一丝抑制不住的激动,抬起头的时候眼眶居然微微泛红。

    “师尊,真的是你吗,弟子这些年,好想你!”

    谈及计缘的时候,胡云等人很多时候算是比较平静的,熟人相遇时会问一问,来居安小阁的时候也会问一问,他们保持着这种平常心,不相信计缘会真的老死或者消散天地。

    但直到这一刻看到计缘,就连一向凌厉刚强的陆山君都有点绷不住。

    “困意难挡,在山中睡了一觉,前不久才醒来,这些年过得还好吧?”

    “弟子潜心修炼一切安好,还请师尊指点!”

    “我可指点不了你咯,走吧,咱们回家。”

    计缘这会说话是挺平静的,但内心的感动却不少,他只是一觉无梦而已,但对于关心他的人却是几百年的守候。

    居安小阁门外,陆山君恭立在边上,计缘扫过牌匾再触碰大门,随后轻轻一推,大门缓缓打开。

    坐在院中看书的枣娘有感,抬头望向门口,一时间愣在当场,竟然不知道如何言语,有两行清泪从眼眶流出都不自觉。

    “先生?”

    “枣娘,大老爷回来了!”“枣娘!”

    “胡云呢?”“我要吃墨!”

    “哈哈哈哈,我们也回来了!”

    “我们一直守着大老爷呢!”

    小字们的吵闹的声音下一刻就传了过来,叽叽喳喳好不热闹,剑意帖从计缘怀中飞出,一个个闪烁灵光的小字也飞了出来。

    计缘没有说什么多余的话,走到院中拍了拍身上的雪,和以前一样坐在树下桌前,带着笑意说了一句。

    “枣娘,替我泡一壶枣花蜜茶。”

    “嗯!”

    陆山君也走入院中,低声说了几句话,计缘拍了拍手表示赞同。

    “若不告知一下,怕是有老朋友事后发火。”

    少顷,不少叽叽喳喳的小字们在吵闹中升空,一道道灵光飞出居安小阁,如流星般划过夜空,飞向远方。

    小阁院内,大枣树树梢各处花苞鼓起,随后慢慢绽放,仅仅片刻已经是满树黄花,花香流出居安小阁,飘向整个宁安县。

    宁安县内,花香所过之处,绿叶破雪嫩枝抽芽,百花竞相绽放,人人驻足,人皆惊叹!

番外:未曾断绝的过往十

    “老天爷显灵了,文圣老爷显灵了!”

    “大家快来看花啊!”“开了开了,这边也开了!”

    正在参加庙会的人们率先发现了花草的异常,随后慢慢蔓延至全县,很多在家中甚至已经睡下的人也纷纷起来。

    宁安县县衙官邸,已经早早睡下的知县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

    “咚咚咚,咚咚咚,老爷,您快起来看看啊,老爷!”

    “怎么了?”

    知县问了一声,有些不愿意掀开被子,靠里的妻子则略微有些懊恼。

    “大过年的半夜也不消停,你快去看看吧。”

    随后两人又听到了一些喧闹声。

    “虽是过年,可这外面怎这么闹呢?”

    “老爷老爷,您快起来看看吧,大家都起来了,院子里的花都开了!”

    知县微微一愣,困意消了一半,掀开被子披上外套就走向房门,打开门的一瞬间,一阵花香伴随着寒风扑面而来,他看向院中,灯笼光芒下,杜鹃、牡丹、海棠皆已经绽放。

    这下子,知县的困意彻底消散了,其妻子这会也披着外套到了身后,愣愣看着院中的景象。

    “真的都开了?”

    “难道是上天有感杜某辛劳,令我院中冬夜开花?”

    知县既惊愕又十分开心,玩笑着说了一句,但下人马上开口了。

    “老爷,不止这里,其他地方也是,县里各处的草木都已抽枝放绿,各处花朵都已经绽放,就刚刚那么一会的事,现在大家都到处看花呢!”

    “当真?”

    知县激动地询问。

    “老爷您出去看看便知了。”

    “好好,容我穿戴一下,我们出去!”

    没多久,知县已经携妻儿和府上一行走出了官邸,外头热闹得好像白天,整个宁安县的人都醒了,到处都是奔走看花的人。

    百花绽放的奇观就是在春夏都看不到,更何况是在这寒冬。

    知县便装出行,看了许多地方,处处是红花绿叶,处处是花香弥漫,忍不住对天感叹。

    “百花绽放,百花绽放,这是祥瑞啊!”

    “老爷,何不上表圣听以博圣悦?”

    “哈哈哈哈,这是自然!”

    不提激动中的宁安县人,县中鬼神同样惊愕不已,这一刻已经到处是鬼神在县中游走,但所见之处只有花开不见灵力和法术的余存痕迹。

    宁安县阴司,城隍和各司大神,乃至宁安县的土地爷和民间崇拜的神祇都已经汇聚于此。

    “此非玄法所致,更不是什么幻术!”

    “素闻天界有花神一职,是否是其所为?”

    “非也,天神记天数,观天地,虽近天地阴阳却不能随意干涉万物运转,更何况此事并无法力痕迹,那花神或许能施法使几种花草绽放,却也无号令百花百草自放之能。”

    “城隍大人,这似乎是花草有感天地春生之灵气,应激之下在此刻绽放!”

    “此乃天地间未知之玄妙也!”

    一般地界的地祇鬼神同天界并无什么直接同属关系,即便是城隍阴司,相当一部分理论上和幽冥地府也算不得上下级,大多数事情依然延承古制独立自主,只是联系更为紧密,算是对黄泉源流和对幽冥帝君多一分认同。

    当然理论归理论,上阳地阴已是法统,算是给各方神道多了一条修行之路,多有鬼神功德圆满得以飞升,所以是一种较为良性的微妙关系。

    所以,不同于宁安县知县有取悦上官和皇帝的想法,鬼神不存在是不是必须上报的事,可以自行判断行事,而今天这种事情,则可以通报一声共享情报,顺便询问一下是否有哪路大神知道缘由。

    ......

    在这个宁安县百姓高高兴兴的夜晚,一道道流光遁向各方,注定也让一些人在这个新年无法平静。

    有小字飞向各方,路程不同所到的时间也不一,目标基本都是计缘一些“脾气不好”或者矫情到傲娇的朋友,如老龙、獬豸和老乞丐等有限几人,告知择日拜访,也算是报一声平安。

    虽然计缘是不打算大肆向天地间宣布他还在的消息的,像现在这样没多少人知道他就挺好的,清静,但像老龙这样的和老乞丐那样好面子的,如果不最先通知他一声,八成是要闹脾气的,反倒是云山观之类的地方则不用急着告知。

    通天江龙宫外,两名夜叉手持钢叉精神抖擞地站着岗,忽然间一道隐晦的流光一闪而逝。

    “嗯?刚刚什么东西过去了?”

    “啊?有东西过去了吗?”

    两个夜叉回头看了看龙宫方向,似乎刚刚仅仅是眼花。

    这道墨色流光在龙宫中遁走,转了好几圈都没见到想找的人,就在记忆中的那间大殿里飞来飞去,忽然间听到什么动静,马上落到了大殿的玉案上静默起来。

    “什么东西竟敢擅闯龙宫?”

    “真是好大的胆子!”

    这会,龙宫中一队队夜叉正开始龙宫内外排查。

    小字躲在玉案那边不敢出声,它记得大老爷在这可以来去自如,以为自己也可以,这会见到夜叉们似乎要抓它,而且既没有找到老龙,也没有龙子龙女,并且也见不到熟悉的夜叉,有些害怕了,这龙宫不会易主了吧。

    “什么事情这么吵?”

    龙母在两个鱼娘的陪同下慢慢了出来,立刻有夜叉统领前来汇报。

    “禀君母,此前有不明灵光遁入龙宫,我等正在排查。”

    “下去吧,这里没有什么邪气。”

    “君母,龙君不在,若是您有什么闪失,我等......”

    “下去吧,那遁光早已离去了,如果真有什么,我都察觉不到,你等岂能找得到?”

    躲在大殿玉案上的小字顿时来了精神,这个认识!

    一道墨光刷的一下就飞了出来,在龙母面前停下,周围夜叉剑拔弩张,反倒是龙母伸手制止了他们。

    在众人视线中,墨光内本体显现,乃是一个比划简单的“小”字。

    ‘这是!’

    龙母心中微微一震,但她毕竟不是老龙也不是自己的两个孩子,这会还不太敢确定。

    “拜见龙母娘娘!”

    小字传出脆生生的声音传了出来,让周围夜叉猜测这是何方妖孽,而龙母已经一半确定了。

    “大老爷让我来告知龙君,他过阵子会来拜访的,我说完了,我走咯?”

    见小字周围墨光浮现,龙母赶紧叫住它。

    “哎等等!你口中的大老爷,可是,可是计先生?”

    “正是,大老爷刚刚回家呢,龙母,我能走了么?”

    “夫君正在天界赴宴,我自会告知他的,小使者请便!”

    “告辞了!”

    墨光一闪,小字顿时消失在眼前,周围的夜叉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

    龙母脸色振奋,明显有些激动了。

    “去告知夫君,就说计先生在家了!”

    “是!”

    “等等!去琉璃宫告诉若璃,速去速回不得有误!”

    “遵命!”

    负责传讯的夜叉赶紧动身出发,周围的夜叉散去的时候有的充满疑惑,而有的明白人则同样心中震动。

    半刻钟之后,龙母才想起自己儿子,也命人前去告知。

    ......

    居安小阁内,枣娘意识到因为自己导致宁安县花草乱了时序,不过这种事既不是故意的又没伤害到谁,没什么好怪罪的,计缘反倒是带着人一同赏了一圈花。

    也就离开面摊之后的胡云不知道计缘已经回来了,还在追舍姬呢。

番外:未曾断绝的过往十一

    舍姬这边一边遁走,一边还频频向后看去,虽然看不到什么灵光,却有种特殊的直觉,所以她也没直接往洞府方向飞。

    高先生说得对,这孙家人的背景果然不凡,居然又冒出来一个颇有道行的修士,而且单凭那一剑就知道绝对是玄门正宗真传,加上那人亲口说自己不是孙家老祖宗,那么一个可能性在舍姬的脑中也就呼之欲出了。

    这孙家乃是某个仙道高人的祖脉,即便已经是很多代以前的,早已断了联系,但所谓尘缘很多时候藕断丝连,依然在庇护着孙氏。

    如果能和孙氏修成姻缘,那么舍姬自觉应该对自己大有益处,因为经过这两次的接触,她判断庇护孙氏的高人是属于那种崇尚道法自然的求真求仙之道,很难但只要道行有成的都是真高人,对万物没有太明显的偏见,也属于一些精怪妖类愿意冒险接近以求闻道的类型。

    飞着飞着,舍姬距离自己隐藏的都峡谷洞府也越来越近,正当她急着回去分享自己的发现和喜悦的时候忽然心中警兆突生,随后遁光一转,直接朝着另一个方向急速飞走。

    一直在后方极远处隐藏身形跟着的胡云微微一愣,难道自己被发现了?不会吧,那妖怪的灵觉真的这么强?

    胡云怎么说也是有玄妙法门的狐妖,幻法和隐藏都是他比较擅长的,不至于跟个修为不如自己的妖怪还会被发现,除非对方有什么宝物在身。

    舍姬的遁速却越来越快,身后远方的胡云也只好不断提速,不过很快他就意识到了不对,诧异地抬头看向天空。

    “轰隆隆......”

    雷声响起,天空中正有乌云在快速汇聚,并且始终笼罩在舍姬逃遁的线路之上。

    雷劫?

    胡云心中一惊,这妖怪竟然引动了雷劫?

    ‘不对!这不是纯正的真正的天道雷劫,这是,天界雷部正神作法!’

    天界能逐渐确立自身的法统,抛开成为一条纽带之外,还主要有两条至关重要的因素,其一是为天地间的修行各道多提供了一条修行方向,尤其是对于中低端神道,而另一条就是掌控了一定的天罚,其中尤以雷为牛耳。

    说起来和计缘也有一定关系,天界的那些天罚,一定程度上和计缘所留的天地书不无关系,乃是秦子舟根据天地书中一小部分内容触类旁通,从中悟出法门,以单独天界秘法的形式传到天界各部。

    起初只是能勉强模仿一丝丝计缘雷法的韵味,以调动天雷之力,因天界诞生乃是气运大势,后来经过天界雷部之神多年修炼参悟和推演,已经走出了一条自己的道路,可以说是在衍生之路上发扬光大。

    天道雷劫并不是那么容易出现的,有些妖邪往往钻天道的空子,而天界的雷罚也对天地间一些邪魔外道起到了很好的震慑作用。

    胡云不由慢下了自己的遁速,因为再快可能会进入雷劫范围。

    ‘难道我的判断有误,这五彩灵猞根本不是什么心性纯良的妖怪,而是影藏极深的妖孽?’

    雷劫的产生不由让胡云有些怀疑,而舍姬还在奋力逃遁。

    “轰隆隆......”

    雷声炸响电光显现,天空乌云密布,闪电照亮山川大地。

    “妖孽,哪里走——”

    雷霆之中,隐隐浮现多位神人,他们双目如电怒视下方,身着金衣肩披云霞,身边缠绕着无穷雷光,正是天界雷部之神。

    “咔嚓——”

    一道粗壮的闪电从天而降,直直劈向舍姬,照亮了她又是恐惧又是愤怒的脸,她抬手聚集妖力,灵气从各方汇聚成盾,随后同雷光相撞。

    “轰——”

    “啊......”

    舍姬惨叫一声,被雷光从天上击落,打得她撞向下方高山,似乎一时间没有了动静。

    “孽障休走!”

    “轰隆~”“轰隆~”“轰隆~”

    闪电连连劈落,不断变化方位,或击碎山巅巨石,或击中林间小河,或击穿山中林木,引得山火大起焚烧山林。

    隐藏在劫云之外皱眉看着远方,看着雷蛇乱舞不断落下,随后下起倾盆大雨,山火也在雨中熄灭,但雷霆却丝毫没有减弱,不过胡云知道那女妖一时半会还支撑得住。

    等了许久,雷霆忽然开始衰减,天空中有两位雷部之神开始缓缓降落,也让胡云皱起眉头。

    天界秩序分明,雷部诸神一般不准落下云头,要么劈死妖邪,要么劈完就走,更不准和下界之妖物精怪有任何交集,若是要捉拿妖邪,也应该是其他部神前来配合。

    “孽障,你还想跑?”

    两名雷神周身隐有天威,这对妖魔是有致命威胁的,哪怕修为再高的妖怪,对雷部之神也忌惮非常。

    “在这里!”

    一名神人猛然踏着电光飞向一座山峰,手中的雷霆化为锁链甩出,“砰”的一声,刹那间山体破碎,一道五色灵光在雷霆边缘遁走,正是急速逃窜的舍姬。

    “我一不吃人害人,二不搅乱人间,三不窃取神位,连天道雷劫的气息都没闻到,天雷大神却降下此等雷劫削我道行,置我于死地,这是何道理?众生万物求道,皆有一线生机,我舍姬为何没有?”

    “孽障,我有敕令在身,安能容你狡辩,还不束手就擒!”

    “轰隆隆......”

    随着神人怒吼,雷光再起,又一道闪电劈落,正在躲避神人追捕的舍姬避无可避,再次被雷霆正中。

    “啊——”

    舍姬的护体妖光直接被雷霆击碎大半,被打得鲜血四溅,惨惨从空中跌落。

    “轰隆隆......”

    又一道雷光劈落,追逐下坠中的舍姬而去。

    这时刻,胡云一跺脚,已经遁入雷劫范围,但他还没出现,一道土黄色的光芒忽然从下方大山中显现,无穷山石和泥土裹挟着大树和林木,仿佛化成一座大桥,挡在雷霆之下。

    “轰~~”

    闪电被挡下,到处都是碎石,舍姬也得以逃出生天贴地急飞。

    “下方小神竟敢阻挠我等捉妖?”“不过一小小山间地祇,尚不能贯通地脉,连山神都算不上,当真以为我等不敢动你?”

    “打坏我山川地势,天神也不能乱来!”

    山神的声音传出,很快被雷声压过去。

    两尊雷部神人的声音巨大,不断在天空回荡,雷劫之云越来越浓,雷光也越来越盛。

    “轰隆隆......”

    “且慢!”

    雷声和胡云的清喝声一同响起,一道璀璨的红色火焰凭空浮现,胡云用狐尾携御火之法,将尾巴伪装成好似一把大扇子,扫中雷光。

    天空火光与电光震动,随后相互消融。

    山川和雷云之间忽然出现了一个红衣“女子”,也正好挡在两位雷部天神面前。

    “在下胡云,见过两位雷部天神!”

    胡云那颇有磁性的声音带着一丝空灵感的声音从口中传出,然后,彬彬有礼地向两神行礼。

    但同时刻,接着尾巴扫出火焰的余韵,幻法已经展开,舍姬的妖气刹那间淡了下去,两位雷神本来还在诧异眼前之人的介入,此刻却忽然感受不到目标的气机了,让他们又惊又怒。

    此刻胡云身上不光是一丝妖气也没显露,反而仙气盎然道韵绵长,真真假假间看起来是道行高深的仙家正修。

    “仙子是何方仙修,阻挠我等执法,天界录罪不说,也有违天道,并非善举啊!”

    “素闻雷部正神嫉恶如仇,自然不敢随意阻拦,但......”

    胡云眼神微微一闪,看向下方,开始掰扯。

    “但这山神与我师门有些渊源,两位神人方才出手,极可能断绝山神道基,我本隐遁一旁,此刻实在不能袖手旁观,故出手相救,还望海涵!”

    “哼,那不过山间小小地祇,岂能称为山神?其包庇妖孽,纵然有损也是自找的!”

    “是是是,包庇妖孽自然不对,然其根本目的是护住山势,并非有意护妖,何况我正好经过,更不能不救,两位天神且请继续除妖,这小小地祇我会锁住他,不让他碍事,也会告诫惩罚!而且此神乃是自修而成,不受天界法统管辖,还望天神饶恕。”

    “哼,今日之事便算了。”

    其中一位雷神开口,主要也是因为胡云身上仙道气机很盛,不想过于得罪,反而再次询问其根脚。

    “敢问仙子师承何方?我等复命也好有个说辞。”

    “哦,在下胡云,师门云游四方游戏红尘,并无什么道场,家师忌讳我透露名讳,遂不便告知,呃,不过我与白娘娘有些交情,和大洋琉璃宫应娘娘也认识,两位可前去询问,定知道我胡云是谁。”

    雷部二神微微一愣,好家伙,似乎来头不小啊!

    这种关系正常人可不敢随便乱拉,尤其是这种仙道正修更不可能,要是乱借虎皮被当事人知道,可是要付出代价的,所以两位雷神也不再咄咄逼人。

    “既如此,仙子好自为之吧!”

    两神拱了拱手,随后反身飞向天空雷云,片刻后大雨停止,乌云也逐渐消散。

    胡云咧了咧嘴,心想自己这些年好歹也是做了些事的,报出名字来连点浪花都没有,还得扯虎皮,顿时有些不开心了。

    ‘哼,要不是我没学过先生的雷咒,信不信我刚刚一怒之下就打散你们雷云!’

    “多谢仙姑搭救!”

    一个老翁从一座山峰上浮现,对着天空中的胡云感激地行礼。

    “敢问仙姑师门与小老儿有何故交?小老儿我一定......”

    “哈哈哈,我有事,先走了!”

    胡云打了个哈哈,不敢马上否认更不可能承认自己瞎扯的关系,直接就化为一道隐晦的遁光飞走了。

番外:未曾断绝的过往十二

    等到一切平静的时候,大山深处一个小地洞内,心有余悸的舍姬就缩在这里,竭力隐藏着自己的气息。

    虽然雷云已经散去,但舍姬依然不敢动弹,大约又过了半个时候,地洞内一处洞壁的泥土微微拱起,化为一个苍老的面部。

    “舍娘娘,应该已经安全了。”

    “呃,嗬,嗬......”

    舍姬开始大口喘息起来,她捂着身上的伤口,此刻不断有血液渗出来。

    “多谢龚翁相救,多谢了......”

    “哎,老朽惭愧,能做的只有这么多,娘娘要谢就谢那位仙姑吧,若非她出手,后果不堪设想啊,她说师门与我有一些渊源,究竟是谁呢......”

    别有洞天的峡谷内,心急如焚的高先生终于等到了舍姬和老翁一起回来,舍姬的几个手下还有几个山鬼立刻迎了上来。

    “娘娘!”“山神大人!”

    “舍娘娘,龚翁,伤势如何?”

    舍姬摇了摇头,挥退左右在峡谷中心盘膝坐下,边上丫鬟送上丹药,她服下之后就开始闭目调养。

    一边的老翁坐到了棋盘石桌前,神色有些恍惚。

    “是谁呢?”

    “龚翁,你,没事吧?”

    高先生有些担忧的看着老翁,舍姬虽然受伤流血,但似乎还算稳定,可这老山神却好似有了心事。

    “没事,雷部天神的天雷果然是厉害啊,再来几下,老朽这把老骨头就受不住了,若非那位仙姑相助,我和舍娘娘能不能脱身还很难说。”

    “那仙姑是谁?”

    高先生看向老翁,不过已经平复了一些伤势的舍姬先开口了。

    “那位仙长,是另一位庇护孙公子的人,今夜花灯大会,她坐在面摊上和我聊了一会,我飞遁许久,竟不知她一直跟在身后,没想到她会出手助我,还替我隐匿气息......”

    老翁听到这里,微微有些怅然。

    “原来是这样啊,那想来仙姑的说辞也是找的借口了。

    ......

    胡云驾驭着遁光飞回宁安县,心中还在想着刚刚雷部天神作法的事情,她回忆着和舍姬的接触,更回想着山神居然会现身挡雷,这种小神,真的会因为防止山势被毁之类的原因,挡天雷?

    然后胡云又想着刚刚自己还开口说山神与师门有旧,这当然是掰扯的,可这种话一说等于他也或多或少掺和进去了。

    “哎呀,麻烦死了,麻烦死了啊!”

    胡云又是咬牙又是跺脚,到了宁安县的时候已经是自己在气自己了。

    只是还没从天降落,胡云就已经闻到了弥漫在县中的花香,从空中放眼全县,白雪中到处都是绿叶红花,看得胡云都愣了好一会才飞向居安小阁。

    推门的时候,胡云已经开始抱怨起来。

    “哎呀,山君都怪你,让我追什么追啊,你知不知道遇上什么麻烦事,哎呀麻烦死了!”

    “听说是你自己嚷嚷着要试探试探的,怎么就怪起山君了?”

    “那不一样,我自己那是......”

    胡云话说到一半就顿住了,随后一下推开了门,一个无比熟悉的身影正坐在院中,让胡云忍不住揉了揉眼睛,生怕是幻觉。

    “先生!您回来了!”

    “小胡云都长这么大了。”

    计缘有些赞叹的看着胡云,一边的陆山君腹黑着冷笑一句。

    “可惜就是生错了性别。”

    “胡云换身衣裳,天下多少女子都得自惭形秽呢。”

    枣娘也在一边笑着,胡云捏紧拳头,不断安慰自己要冷静,这两个都打不过,随后露出笑容,一边化为一只红狐跃向了计缘身边,一边也没忘了诉说刚刚遇上的事情。

    宁安县人敌不过困意,开始陆续回家睡觉,县中的喧闹声也渐渐平息。

    居安小阁内,计缘抬头看着天空。

    有人尚在,有人离世,有人苦修亦有人轮回,天地各道已经不再是计缘熟悉的那样了,天地又似乎还是他熟悉的样子。

    枣娘在厨房做着枣糕,之前的那些被胡云和陆山君都吃完了,一只火红的狐狸在枣树下睡去,陆山君则不肯入座,静静站在计缘身旁,偶尔用余光看看自己师尊。

    计缘单手支着靠石桌小憩,他又有些累了,虽然才睡了几百年的长觉,但醒过来后还是容易困,微微摇晃几下又睁开了微闭的双眼。

    “师尊,若是累了,回屋里睡吧!”

    “是啊,计某已经不是那法力无边的大修士了,你坐吧。”

    陆山君摇摇头。

    “弟子想在师尊身边站一会。”

    自被计缘收入墙门以来,陆山君自问真正陪在师尊身边的日子少之又少,如今想多陪一会,况且如今就连青藤剑都不在师尊身边,哪怕陆山君相信自己的师尊无人能匹敌,但也不会离开左右,便是自身职责所在的中洲神山也没有师尊重要。

    陆山君再次看向计缘,见自己师尊已经枕着手,似乎是已经睡着了。

    正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计缘幽梦梦游神州,之前听胡云诉说,而此刻入梦已经到了那一片山峦之上,仿佛一步踏出则天地只在方寸之间。

    稀疏云气之中,一双苍目俯瞰大地,山川峰峦鳞次栉比,山溪河流交错纵横。

    当年一战,不光是那些主要战场,天下各处都有交锋,更有那天下几岳大神施法,虽无毁灭般的余波,却绝不逊色于移山填海,再加上天地气机大变,天下地脉都多有变化,天地各方的地势改变持续两百多年。

    随后才有了天地二界镇阴阳,天下诸山镇天下而中洲神山居其中的新“地势”格局。

    虽然改变相对温和,但这两百多年的变化,足够让诸多国家重绘地图,甚至因此引发过一些战事。

    但即便如此,在计缘眼中,整片广阔的山脉隐隐约约能看出形似一片大大的芭蕉叶。

    “原来是蕉叶山。”

    计缘想起胡云之前所说,他为了唬住雷部二神的那阵瞎掰扯,似乎还真有那么一点意思。

    一阵香气飘来,计缘吸了吸气,睁开眼睛醒了过来,枣娘已经端着一盘新做好的枣糕走了出来。

番外:未曾断绝的过往十三

    天界,四大天门,是穷尽诸多高人智慧才造就的神门。

    最初仅有真正习得计缘天地书的能借用天界斗转之力,从而一步踏天,否则想去天界皆需要接引,而四大天门为集各方高人和诸天众神之力,再有云山观高人相助,历时十二年方才铸成,分别悬于天下四方。

    天门的存在,很大程度上稳固了天地联系,也是天界稳定壮大的重要因素。

    计缘回家之后的第四天,通天江派来通知老龙的夜叉方才到达一处天门。

    巍峨的东天门高达百丈,立柱看似雕栏玉砌其实全是阵法,顶部的牌匾上书“东天门”三个大字,金光灿灿法韵绵绵,而在东天门门前站岗的,是两名魁梧神将。

    这两名神将高达十丈,身披金甲,面如红玉,身前身后飘着明黄色飘带,一人背负双戟,一人手持黑柄明刃偃月刀,神情肃穆目视前方。

    任谁看到东天门都会心生敬畏,巡江夜叉也不例外,曾经老一辈的通天江夜叉,早已经寿终的寿终突破的突破,寿终的自不必说,突破者多被老龙放出去管理水域。

    所以这次来报信的夜叉,虽然因为在应氏身边听过计缘大名,但对那位“计先生”“计叔叔”的具体情况所知不多,面对两名面色凶悍的神将也是心中发紧。

    “来者止步,此乃天界门户,来此作甚?”

    其中一名神将斜眼看向下方,头始终抬着,询问夜叉来此的目的,那种带着一丝轻蔑却又威严眼神带给夜叉极大的压力。

    “我乃通天江夜叉,奉君母之命,有要事前来通知龙君,这是玉牒。”

    一听是通天江来人,夜叉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两个威严无比的神将的面容上好似柔和了那么一丢丢,再仔细看又好像没有,他也不敢多瞧,被瞪一眼心脏都得抽一下。

    一名夜叉摄取玉蝶悬停半空,法眼扫过之后,两名神将微微侧身让开位置。

    “却是通天江法箓,进。”

    夜叉拱了拱手,一步步走入东天门,踏过此门顿时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一个云雾缭绕星光弥漫的天之界浮现在眼前,远处的星河更是波澜壮阔,看似荒凉,却也极为震撼人心,每每让初见者愣神。

    天界当然远比不过大地广阔,但如今也绝对不小,自然不可能上来就处处亭台楼阁,中心有天庭,各方大神各有其责也各居其所,也有诸多山川水泽衍化。

    夜叉收了收神,马上架起遁光再次起飞,对照龙母给的讯息飞向远方,那是龙君今次赴宴的位置所在,从东天门位置到那里也有许多天的路程。

    在夜叉刚起飞没多久,东天门方向就隐隐传来雷声,他回头一看,是两名雷部天神回来了。

    雷部天神身上缠绕着闪电,悬空而飞,速度非常快,没多久就追上了夜叉,后者第一次上天界,不敢怠慢,赶紧行了一礼,雷部天神视线扫来,点了点头后自顾飞走了。

    衔接星河的露玄云海,有道场名曰天水一方,是当今天界一君四帝五方之一的北方天姥黑灵天尊道场,镇压天界水脉,地位崇高修为高深,心态也十分平和,很受敬重。

    北方天姥每三十年举办一次法会,广邀天下之神和修行之辈,主要是那些管辖一方土地庇佑众生的神祇,范围广阔的各方土地大神,各方名山大神,各方水泽大神,而龙族即便不依托神道的,多也会管辖一方水泽,所以也多有邀请。

    后来因为名气越来越大,包括仙道在内的修行各道也对法会起了感兴趣,天姥直接顺水推舟,各大修行圣地也一并邀请,人间诸子百家高人也不会落下,甚至有道妖修也有礼相邀,把法会弄得有声有色。

    不得不说,各种天界盛会为天界融入天地秩序作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北方天姥更是其中的引领者和佼佼者。

    法会持续的时间从一个月到三个月不等,视具体情况而定,法会上灵气浓郁且有天界星辰之力汇聚,对于修行也大有益处,同时也是一种变相论道的场所,只是比起曾经的仙游大会,天姥的法会更丰富,还能分享天下法脉流转,知晓天界运转处理的一些事情,有神女领舞,亦可观各方斗法切磋。

    露玄云海之中,此刻是楼阁立星斗云卷伴彩霞,仙光熠熠神光璀璨。

    刚刚是新旧交替的时节,法会也才开不久,是与会者兴致正高的时候,很多人都极为期待今年法会能有多精彩。

    作为修行年深日久的真龙,应宏到哪都是上宾,天姥法会中央水阁的主台上,老龙的位置极为靠前,也有天女在旁侍候。

    天界四帝到了三个,五方全至,神君三百年未曾现身,位置当然也是虚悬。

    整个法会现场热闹至极却又不显吵闹,人间过年这里也差不了多少,更有人间供奉的新春香火之气源源不断的飞至,使得此刻的露玄云海更是蔚为壮观。

    天姥是一个慈眉目善的老妇人形象,无需珠光宝气的点缀,自有神韵非常,此刻她正笑呵呵看着法会各处,大家都在相互行礼问候。

    天姥视线看向各山岳大神位置,今年来得比较多,足有五岳正神到了四位,名川大神也来了不少,再看过一处,并没有摆上桌案,地方则预留着,除天界大神外,邀宾若是不来,一般留位不留坐,中途来了直接施法加上桌案座位也来得及。

    天姥知道身边人肯定不会疏漏,但依然侧颜问了问左右。

    “陆吾大神和南岳大神派人去请过了吗?”

    “回天姥,去请过了,陆吾大神没见着面,南岳大神说今年不来了。”

    “嗯。”

    天姥又看向那边似乎在研究招待酒水的老龙,带着笑意询问。

    “应龙君,令爱应娘娘我已经许久未见了,下次应龙君可得帮我请一请,她来了,到法会来的天下水泽灵修能多一半。”

    老龙咧了咧嘴,心道还不是因为这个,所以若璃才懒得来,不过嘴上还是客套一句。

    “哈哈哈,一定转告。”

    老龙看了一眼中央主坐,秦子舟的位置依然空着,不由又腹诽,这秦老比若璃还会躲清闲。

    天姥询问一圈,礼数到了之后,拍拍手声音传遍法会,随后以开口笑道。

    “有请九天星光银河垂落!”

    下一刻,天界星光汇聚,无穷星光之中,璀璨银河浮现身前,美丽非常如梦如幻,很多见过都赞叹不已,初见者更是震撼无比。

    法会在这种环境中召开,确实很不错。

    老龙举着酒杯看着周遭美丽的星河,品着天界琼浆,露出淡淡的微笑。

    ‘嘿,计缘玩剩下的!’

    但一想到计缘,老龙又不由有些怅然,回想起来,这法会虽然也有看头,却竟还不如当初和计缘围坐在山观旧桌前一起吃鱼头论道来得有趣,这法会的斗法,更无法与游梦书中界,计缘与自己女儿斗法时,海天相击的那份美丽震动人心。

    和往常参加的那几次一样,多数时候老龙只是自己喝喝酒看看“节目”,有人找他搭话就应一声,反正很少主动说话。

    正喝得好似有些微醺的时候,一名天女领着一个夜叉踩着一朵流云缓缓从外侧绕飞到中央,很快找到了老龙的位置。

    老龙微微眯着眼看向夜叉,后者快步走来向他行礼。

    “拜见龙君,君母有要事遣我前来相告,龙君......”

    夜叉后半句话是靠近了老龙在其耳边低语传音,后者原本略显懒散的姿态在听到一个名字的时候猛然一震,随后一下转头看着夜叉。

    “当真?”

    “千真万确,乃一道墨光传讯,那光中是一个会动会讲的‘小’字,神韵了得灵动非常,实在少见!”

    剑贴字灵!真是计缘!

    老龙激动之下,兴奋得猛一拍桌案。

    “砰~”

    周围瞬间一静,然后惊愕地看向老龙,随后仿佛传染一般,成片成片区域的热闹都冷却下来,天姥更是极为关心。

    “应龙君,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就算是老龙这样的脸皮,这会也微微有种社死的感觉,赶忙指着前方远处笑道。

    “妙啊,那天姬曼舞果然精彩!”

    边上人面面相觑,有这么好看么?

    “呃呵呵呵,确实精彩!”“是极是极!”

    没过多久,法会的气氛恢复,依旧热闹纷呈,这时候老龙才对着天姥低声说道。

    “天姥灵尊,夫人派人传讯,老夫有事要先行离开了!”

    “自然是应龙君的事妖精,可需要帮衬?”

    “多谢天姥关心,我自去便好。”

    “如此,应龙君请自便,事情处理完了,可随时返场继续参加法会。”

    老龙拱了拱手,对方礼数到位,他自然也会给几分面子,随后起身,在少数人的注视下匆匆和夜叉一起离去。

    才一离开法会,老龙就一把抓住了夜叉。

    “你遁速太慢,我带着你走。”

    刷一下,在夜叉感官中,那是瞬间风驰电掣。

番外:未曾断绝的过往十四

    夜叉和老龙离开了法会之后,北方天姥好奇之下,招来刚才带着夜叉过来的天女到身边侍奉,并低声询问道。

    “那夜叉郎是自下界通天江而来的?”

    “回天姥,其人称是主母传讯。”

    “嗯,可知是什么内容?是不是什么难事?”

    “不知,但想来并非坏事,此夜叉身上并无晦气,额前隐现红光,怕是不日便会受到提拔。”

    天姥微微点头。

    “看来是喜讯咯,这老身就放心了,不过能令这应龙君立刻就走,也不知是何等喜事?”

    天姥放下心来,笑着这么说着,边上听到此言的人也纷纷微笑点头。

    与老龙关系也算不错的南极大帝也乐道。

    “既是喜事,这应龙君也不说来听听,徒惹人担忧。”

    “依我看,怕不是应娘娘找到了如意郎君,怕走漏了风声,万千水族会太过激动了。”

    “只是万千水族?”

    天姥促狭着说了一句,引得旁人都哈哈大笑。

    另一边,老龙一路急飞,还不断向报信夜叉询问着一些细节,只不过夜叉自己知道的也不多,只能再次描述那个“小”字的情况。

    但老龙心中已经吃了定心丸了,毕竟字灵神奇,天地间除了计缘那边再无其他,而且计缘消失了多久,字灵也同样消失了多久,它们绝不可能在计缘的讯息上来通天江扯谎。

    “对了,若璃知道了没有?”

    “君母已经遣人去通知应娘娘了,不过琉璃宫镇压外海路途遥远,若不乘坐仙道飞舟,怕是得数月才能将消息送到。”

    老龙皱起眉头。

    “等若璃回来岂不是少说也得半年过去了?算了,我先去他那条讨杯酒喝。”

    一天不到的时间,老龙已经接近了东天门,那天门处是有法阵的,对真龙来说当然不强,但也不方便直接飞出去,所以还没到老龙已经开口传声。

    “金丙金丁二位神将请打开天门。”

    老龙的声音两神将听得出来,仅仅侧目回望一下,就一左一右侧身让开,随后就见到老龙带着夜叉所化的流光从天门穿梭而过,根本连停都不停。

    ‘原来这守门二将叫金丙金丁?那是不是还有金甲金乙?’

    夜叉听着觉得新奇也觉得有些好笑,威严无比的天界守门神将的名字还真简单,正这么想着,老龙已经松开了手。

    “你自己回通天江吧,我去故友家中与之一会。”

    夜叉反应过来的时候,龙形遁光早已经远去,他连一声遵命都没叫出来,愣了好一会才一边喃喃自语一边折返通天江。

    “早就听说龙君与一位计先生是故友,已经多年未见,不成想竟是深交至此!”

    自家龙君的脾气,通天江听用的夜叉都是清楚的,如今听闻计缘回来是这样的反应,甚至毫不犹豫就离开天姥法会,这交情已经不是用好足以形容的了。

    “听说这计先生神通广大,也不知道具体如何,为什么在他处不曾听过呢......”

    东天门虽然与大贞国境有些距离,但对于真龙来说当然算不上太远,时间再过一天,老龙已经接近如今的德胜府地界,速度也放慢了一些。

    这一天,宁安县晴空万里,新年中各处都喜气洋洋,百姓们都提着拜年礼,四处走亲访友。

    不过已经过了初五,孙家人的面摊早早就支了起来,他们的新年总是比别人短一些。

    这会时近中午,面摊这边已经有老主顾过来了。

    “哈哈哈,孙师傅、一丘,过年好啊!”

    “过年好过年好!”“张叔过年好!”

    “过年油水是足,但还是挺想这一口的!”

    “快请快请!”

    “孙师傅,快给我也下一碗,卤料要足啊!”

    “快请快请!一丘,上茶!”

    “好嘞~~”

    面摊这边生意红红火火,孙家人也忙的不亦乐乎,开年生意就好,算是讨了个好彩头。

    就在这时,一个打扮中性却又分外清丽动人的女子提着一个大食盒从对面坊中走了过来,很快就吸引了摊位众多食客的注意,正是胡云。

    不过胡云其实不是中性打扮,而是正常男子衣袍,更没有佩戴什么女子头饰,只是穿他身上就显得中性甚至女性了,加上双手提着那个食盒的仪态,更有种别样的秀美。

    胡云一路走到面摊前,孙父开口招呼。

    “这位客官要点什么?”

    孙一丘赶忙补充一句。

    “姑娘,上次你在庙会夜市点了面还没来得及吃就走了,这次可以给你补上一碗。”

    胡云看了孙一丘一眼,走到一个空桌前放下食盒,对着孙父道。

    “要五碗卤面,两碗杂碎,有牛杂最好,我要带走,碗会送回来的。”

    孙一丘看了看食盒,再看看胡云的,微微脸红地硬着头皮说:

    “姑娘,我方才说只补上一碗......”

    胡云气笑了,没好气道。

    “本公子说了要吃你白食了吗?剩下的我给足银钱,快做吧,先生等着呢。”

    “呃,客官稍安勿躁,这臭小子就是口无遮拦,还不快来干活。”

    “哎哎!”

    孙父打着圆场,马上和孙一丘一起再次忙活起来。

    在两人做面条准备杂碎的时候,阳光明媚的宁安县忽然有些阴暗了,摊位里的人不由抬头,看到天上不知什么时候天边已经被大片乌云遮蔽。

    “这是要下雨了?”

    “这怎么好好的,突然就来了这么一片云?”

    “赶紧吃赶紧吃,回家收衣服啊!”“对对,快吃!”

    孙一丘也忍不住嘀咕。

    “刚刚还大太阳的,这变天也太快了吧?”

    “是啊,这么大片云,这雨怕是不小哦。”

    胡云抬头看向远方天空,乌云压来已经是山雨欲来之势,不由微微皱眉,但随后眼神灵动一闪,又露出笑容。

    “怪不得先生要五碗。”

    “客官,一会要下雨了,你这么大一个食盒要是不方便,我让一丘提着送你过去。”

    孙父善意提醒一句,胡云微笑着摇了摇头,把摊位上一些偷偷关注的人给看呆了。

    天色很快就阴沉下来,阳光彻底被遮蔽,宁安县已经乌云盖顶。

    大家抱怨着天气变化,有的人吃太急,嘴角和鼻子上都沾着卤汁,让已经猜到缘由的胡云忍不住捂嘴偷笑起来,也引来周遭不少视线。

    “客官面好了。”

    孙一丘动作利索地帮胡云把一碗碗面条放入食盒,卤料和杂碎单独放开,甚至备好筷子。

    “是哪处位置,我帮你送过去吧?”

    胡云在桌上放下一锭银子。

    “放心,不会顺走你们家物件的,面钱在里头,多余的当做抵押,送回来碗碟的时候再找给我就行了,走了。”

    胡云轻松拎起装满了吃食的大食盒,沿着原路返回。

    “客官,我这有伞!”

    “不需要。”

    摊位上的人等胡云走了,都开始纷纷议论这没见过的秀丽女子是谁,倒是孙一丘忍不住对自己老爹说着。

    “这姑娘好大的力气啊,那食盒刚刚我掂量的时候都觉得提着费劲,她一只手就给拎起来了......”

    “兴许是练武的.......”

    “轰隆隆——”

    天上雷声骤起,把摊位上的人吓了一跳。

    “赶紧吃赶紧吃!”“对对对!”

    “我不吃了,家里没人,急着回去收衣服,结账。”

    ......

    天上乌云滚滚雷声起伏。

    居安小阁院外,老龙站在门前迟迟没有叫门,直到胡云的脚步声传来才回头看向身后。

    胡云放下食盒行礼。

    “胡云见过应龙君!”

    “哦,小狐狸?早有耳闻,果然俊秀,计缘......他在里头吧?”

    “回龙君,先生过年前回来的,在里面的,龙君请进!”

    说罢,胡云提起食盒快步上前,替老龙推开了门,里面的计缘正在看尹青所作的一本书,此刻也抬头起身,握着书卷微微拱手。

    “应老先生,别来无恙啊?”

    老龙一甩袖,缓缓走入居安小阁。

    “轰隆隆......”“轰隆隆......”

    天上雷霆四起,闪电照亮宁安县,也照亮老龙严肃的面庞,他每一步落下便有雷霆在天际舞动。

    “计缘啊计缘,你可真会躲啊!你在无量山立无量剑冢,你怎么不给自己立个衣冠冢?你可真会躲呀,连我都找你不见!你可知这天下几百年风雨何其精彩,你可知天地变迁何其瑰丽,你可知天下红尘起起伏伏你少看多少景色,你可知这世上少了你计先生,又少了多少乐趣!”

    老龙句句是气,又句句真情,他朋友不多,真正称得上交心的只计缘一个。

    天空乌云压墨电舞银蛇,院内老龙站在院中,须发衣衫随狂风起伏。

    计缘说不感动是不可能的,他睁大微闭的双目,走到老龙面前伸手揽其背部将之请到桌前。

    “请你喝酒,也请你为我讲讲这几百年的精彩!”

    老龙走到桌前,斜眼看着计缘。

    “什么酒?”

    “只要我有的,你想喝什么就喝什么。”

    老龙眯起眼,微微抚须,随后突然放声狂笑。

    “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把你那人间醉拿出来吧!”

    计缘同样大笑,只觉得心情十分畅快。

    一边的陆山君翘起嘴角,厨房的枣娘正在准备点心,而靠着枣树的胡云则微微舒出一口气。

    孙氏摊位上很多人火急火燎吃面,快速解决午餐问题。

    “店家结账!”“我这也是!”

    “我也吃好了。”

    但人们才走出摊位就纷纷诧异地看向天空,忽然天色又明亮了起来,那黑压压的乌云居然又在散去了,阳光重新挥洒下来。

    “怪事,这是又不下雨了?”“云这就散了?”

    “害得我吃得这么急!”

    “老天爷,这不是在戏弄人嘛!”

    “哎呀!”

番外:为曾断绝的过往十五

    居安小阁内,除了计缘的一坛人间醉,佐酒的有卤面配杂碎,枣娘做的枣糕,以及一盘枣子。

    这一小盘枣子一共九颗,每一颗都隐隐透着火红的光泽,周遭灵气环绕,仿佛隐于火红雾气之中。

    老龙毫不客气,和计缘一样拌着卤料大口吃面,夹一点杂碎送入口中,然后端起酒杯轻轻嘬上一口。

    “嘶啊......”

    喝这人间醉,令老龙心头升起无限回忆,从当初苦修的螭蛟到一步步蜕变,龙生有起有伏,有困苦有精彩,越是记忆深刻之处,酒味越是浓郁,而平平淡淡的时刻,酒味似淡然酒香又更胜一筹,酸甜苦辣尽在其中。

    “好酒啊,令人回味无穷!”

    “那是自然。”

    两人伸手拿起火枣,计缘直接一口咬下去,瞬间唇齿留香,鲜美无比的枣肉咀嚼出如同无穷汁液般的灵气,每一寸果肉所过之处,仿佛在口腔和脏腑开启片灵泉,天地风云之声都在心中回荡。

    老龙没有急着吃,只是仔细端详着火枣。

    “能知此果者甚少,能见此果者寥寥,能品此果者更是凤毛麟角,这便是当今三界传说中的玄灵火枣,一说千年一成熟,一说千八百年方能成熟。”

    计缘转头看向一边的枣娘,后者笑着开口。

    “龙君所说的传言对也不对,满树枣果虽已尽红,但能称得上玄灵的不过百多颗,若正常而论,由本木自然成长,则两千年未必可熟,但我若是愿意,纳天地之灵风云之气日月之精,百年苦功便可使之成熟。”

    计缘用筷子敲了敲杯盏,视线扫过老龙、陆山君、胡云和枣娘,十分认真地说道。

    “那好,以后有机会就按两千年说。”

    “哈哈哈哈哈......”

    老龙也被逗乐了,将火枣一口塞入嘴中,咯吱咯吱咀嚼起来,若论鲜美,世间也少有动心可以比了。

    等吃完一颗枣子,老龙方才感慨道。

    “没想到这无量剑冢并非你计先生所立,而是那青藤仙剑自己所立。”

    端着面碗的陆山君咽下口中的面条,此刻出言解释道。

    “当年乾坤初定,师尊几乎耗尽心力,然天地吞没荒古故土之力,天地变迁开启,荒古故土不断崩解,也露出许沉寂中的戾气,沉寂不足百年,天下大乱再起,此时我等早已经失去了师尊的音讯,只不过青藤剑出现在我等不肖后辈身边,锋芒数十载止于无量山。”

    胡云赶忙接过话茬。

    “我知道我知道,那年在无量山,白姐姐借青藤剑之威,居然施展出了先生的天倾剑势,一举将那一头荒兽巨兽斩首,然后那一剑落下之后,青藤剑就一直留在那了,白姐姐在那座山峰上守了好久都召不回青藤剑,我当时就有种感觉,计先生很久都不会回来了。”

    计缘将杯中酒饮尽,苍茫的视线仿佛透过千重山水看向远方,看向无量山中那一座酷似长剑的万丈高峰。

    “当时天地如何,已经不是计某的事了,只是自觉大限将至,准备了一些后手,身边只留下剑意帖守我身躯百年。”

    老龙冷笑一声。

    “嘿,幸亏它们守了不止百年,不然你可未必醒的过来了。”

    “是啊,没死成,你说那些恨我入骨之人知道这事,得多糟心?”

    计缘也玩笑了一句。

    陆山君脸色严肃,枣娘脸色也不太好看。

    “师尊若是真的故去,我陆山君却连最后一面也未曾见到,岂不真成了不肖之徒?”

    “先生!”

    老龙也将杯中酒水饮尽,一边叹息一边替计缘解围。

    “一来,计先生也是不忍我等亲近之人伤感,二来,计先生的名头,在当时足以镇压宇内,不论有什么凶徒恶孽,计缘这个名字都是它们内心深处的魔障,悄悄觅地‘睡去’,亦是情有可原。”

    “也算是能活在你们心里吧。”

    计缘说完这一句,刚捏起一块糟糕想要送入口中,手腕却被老龙一把抓住,后者用劲极大,好像要把计缘的手腕捏碎,更是凑近了脸低声说道。

    “计缘,下回你要死最好直让我们知道,否则有的人,真的会一直等着的!”

    枣娘端起酒壶为计缘和老龙倒酒,幽幽说了一句。

    “知道了又如何?”

    老龙看了枣娘一眼,叹了口气松开了手。

    “地脉变迁、邪魔之乱、百家争鸣、天界盛起、三界并立......短短六七百年,天地间却发生了这么多事,正所谓时势造英雄,风云岁月催,出现了多少精才艳绝之辈,又有多少曾经辉煌的事物起落,经历了这么多事,你计先生的名字倒是彻底淡出了常人的视野了。”

    老龙露出笑容看了计缘一眼。

    “我知道你会说求之不得,但你要是觉得没人记得你就大错特错了,不论是人间百家中靠前的那些,还是仙佛大宗大派,只要是传承自那个时代的,掌事之人必然知晓你的事,反倒是如今的天界诸神,知你大名者甚少在,说来也有趣,一些洞天福地的高人,有时候也会以此嘲讽天界天神不过是初生牛犊......”

    老龙揪着计缘的事说了一通,计缘听着也觉得有趣,好嘛,自己的名字还成就了一条鄙视链。

    两位老友多年未见,一个想听一个想讲,老龙虽然不是喜欢到处听八卦的人,但毕竟这么多年岁月呢,能说的事情几天几夜都讲不完。

    胡云出门还碗的时候都忍不住在门外吐舌头,他见老龙的次数不算多,但也知道应龙君属于那种沉默威严的人,今天简直就是个话痨。

    ‘果然计先生就是厉害。’

    这么想着,胡云已经走出了居安小阁的范围,正好撞见了一个男子在附近徘徊,此人微显富态脸色红润,还留着一撮小胡子,衣着并不华美但做工和材料极为考究。

    胡云的出现就像是朦朦胧胧从小巷子那段走了出来,常人只会忽略过去,而这个中年男子却注意到了胡云,并且微微一惊。

    胡云扫了那男子一眼,提着食盒离去,那男子微微一愣,眼神闪烁一阵后赶紧追了上去。

    “看这位姑娘当是修行中人吧?”

    “算是吧。”

    胡云脚步很快,明明在慢慢走着,却以远超常人的速度接近天牛坊口,而那男子也轻松就能跟上。

    “姑娘手中提着食盒,可是在这坊中人家留宿?”

    “鄙人姓魏,祖籍德胜府,也常来这宁安县,对这里十分熟悉,不知姑娘是?”

    胡云直接没理人,很快走到了孙氏面摊位置,这会摊位没什么客人,孙父也不在,不知道去了哪,就孙一丘一人在看着摊位,胡云将食盒摆在一张桌子上,随口招呼一声。

    “都吃完了,来收拾一下。”

    “好嘞。”

    孙一丘赶紧过来,打开食盒从里面将碗筷拿出来。

    边上的男子看看碗碟再看看这面摊,带着微笑再次开口。

    “姑娘不是宁安县人吧?听说古之文圣故居就在天牛坊内,只是时过境迁早已消失了。”

    胡云还是不理会男子,一边的孙一丘凑近胡云低声问道。

    “姑娘,是不是有登徒子缠着你?要不要我帮你叫衙门的人?”

    “不用。”

    胡云收了找零,提起食盒转身就走,那男子还想追上去,可随着胡云几步跨过天牛坊牌门的时候,眼前却失去了胡云的踪影,就好像自己跟的本来就是空气。

    “好高明的障眼法!”

    男子皱起眉头,下一刻迅速返回面摊,这会孙一丘正要把吃干净面条的碗拿去洗。

    “且慢!”

    “啊?”

    男子匆匆到了孙一丘跟前,在对方愣神状态中直接抓过了一叠用过的碗,凑近轻轻闻了闻,几息之后,又将上面的两只碗拿开,去了中间一只碗细细闻了闻,又抽出了一双筷子嗅了嗅。

    这一幕看得孙一丘有些发毛,这家伙一准有病,不但是个登徒子,还是个变态!

    那男子却已经面露惊色,这只碗上有一股淡淡的却又十分特殊的香味,他侧身望向天空,联想到了此前乌云压顶的景象,心中微微一颤。

    龙涎!

    龙涎是一种好听的说法,说白了就是水泽之君的口水,也既真龙的口水,散发奇异香味,天下识得龙涎的人很少,男子却能凭借细微的气味辨别出来。

    得出这个猜测之后,直接掏出一两银子拍在桌上。

    “这碗筷我买了。”

    话音未落,男子已经拿着碗筷飞速离开,看得孙一丘眼睛都瞪大了,真是怪人怪事。

    正当孙一丘拿起银子再抬头的时候,忽然发现刚刚那个男子居然几乎贴着脸站在自己面前,吓得孙一丘猛得一抖

    “哎呦喂——”

    “我说客官,你不是走了吗......”

    孙一丘看看街道那头,刚刚那人都已经跑远了,怎么忽然就回到跟前了,着实瘆得慌。

    那男子却在上下打量孙一丘。

    “我说店家小哥,你身上气相浑浊又似风云搅动,近期怕是要卷入什么大事里头啊!”

    男子看了一眼天牛坊方向,想了下从怀中取出一个黄色锦囊递给孙一丘。

    “这锦囊内是一张符咒,里面包裹着一枚祈福铜钱,关键时刻或能助你,千万别弄丢了,也不要轻易示人,贴身藏好便是。”

    “符咒?”

    孙一丘接过锦囊低头看了看,然后拆开封线往里一瞧,果然是一张折叠起来的符咒,里面包裹的应该就是所谓的祈福铜钱。

    “客官,这......嗯?”

    这么会工夫,那男子已经只剩一个小小背影街道远处了,孙一丘再上下翻看锦囊,发现一面绣有小字,不由读出声来。

    “云山雾绕,观天地之浊清。”

番外:为曾断绝的过往十六

    在孙一丘发愣的时候,孙父挑着水桶回来了,孙一丘赶紧过去帮忙,两人一起把水倒进摊位旁的大水缸里,孙一丘也在过程中讲了刚刚发生的事情,并且在倒完水后将锦囊拿出来给父亲看。

    孙父拿着锦囊仔细端详着。

    “这锦囊做工考究,看起来不便宜啊。听你的话说,那位客官如若不是疯子,就说不定是什么高人,一会收摊我去城隍庙找老庙祝看看这锦囊有没有问题,没问题的话你就带着吧。”

    其实孙一丘也挺喜欢这个锦囊的,小巧精致,那刺绣文字也非常好看。

    果然,城隍庙的庙祝看过之后告诉孙父锦囊没什么问题,但那符咒不是常见的图案,画的是什么不认识,至于灵不灵就不清楚了。

    而孙一丘口中那个古怪的客人,正在急匆匆赶路,对于常人需要两三天的路程,他仅仅不到两个时辰已经走完,此时已经到了德胜府一座老宅大门前。

    这座大宅占地广阔,但又极有韵味,建筑有新有旧并经过几度修缮,门口牌匾只简单写着“魏府”,正是魏氏一族的祖宅。

    只不过如今魏氏族人,上至族长下至后辈,并无多少人生活在祖宅,魏氏一族已经开枝散叶遍布天下,但祖宅对魏氏依然极为重要,在轮值制度下,一直有人看护修缮。

    来人经过了验证检查和通报,得知要找的人在哪后,连口水都顾不上喝,一路来到了云阁,这里不但收藏着魏氏的族谱真本,也有诸多资料和书籍,以古籍居多,不乏珍贵孤本。

    来人走到云阁门前亮出玉牌,视线扫过飞檐斗角雕纹挂铃,看似古朴的建筑处处都有玄机,处处都有禁制。

    “魏争鸣?来此作甚?”

    云阁内有声音传出,魏争鸣赶忙回答。

    “晚辈有要事需要向族老汇报。”

    “嗯进来吧。”

    云阁的门自动打开,魏争鸣收起玉牌走了进去,进入阁内的一刻就感觉出明显差异,并非什么灵气波动,而是入了阁内就几乎无风无尘,温度湿度也常年一致,还有一股淡淡的书墨香味。

    “随我来。”

    “是。”

    魏争鸣向看门的老者拱了拱手,随着他穿过中庭走上了楼梯,走了五层楼方才停下,这里有诸多房间,但每一间的墙和门都用透明琉璃构成,其上有高明书法注释内部收藏情况,透过琉璃也能看到众多书架和藏品,低调而奢华。

    在右边第二间房内,有一个白须白发的老人正在那边看书,他坐在一把太师椅上,一手枕着头一手握着书,桌案上檀香、茶水、果脯、糕点等样样不缺,文房四宝更是不会少。

    “魏争鸣拜见族老!”

    “什么事?”

    老人没抬头,低声问了一句,魏争鸣礼毕后上前几步。

    “族老,此前宁安县乌云压顶来势汹汹,其后有骤然消散,实在不太正常,晚辈正好在附近,便前往查看,尤其是去祖训中较为在意的天牛坊转了几圈。”

    老人抬起头放下书卷,提到宁安县天牛坊,哪怕是做做样子,他也不得不严肃起来。

    “有何发现?”

    魏争鸣从袖中取出一只还有些油腻的碗筷,同时解释着说道。

    “这幅碗筷是天牛坊外街道上的面摊之物,是被一名颇有道行的角色美女买了面条之后外带食用时归还的,其上残香奇异,当为龙涎香!”

    族老神情也随之严肃起来,接过碗筷也嗅了嗅,确实有一股奇异的香味残留,但不清楚是不是龙涎香。

    “争鸣,你可能确认此香味为龙涎香?”

    “回族老,晚辈前些年在天禹洲帮忙的时候,曾经经手过一件货物,乃是一小瓶龙涎真品,其香味和这相差无几,那份水灵涌动的韵味更是一模一样,遂敢确定此为水泽之君所留。”

    “这么说那乌云也是真龙所为?真龙......会去宁安县的真龙,难道是应龙君或者应娘娘?只是为何会......”

    族老脸色凝重,从位置上站起来后来回踱步,随后看了魏争鸣一眼。

    “跟我来。”

    两人匆匆出了房间,再次顺着楼梯向上,到第九层的时候只有一个房间了,并且房间内部四壁都由灵玉砌筑,老人推门而入,魏争鸣也随后跟上,里头仅仅有六个书架,中间那个书架上就有魏氏族谱真本法录。

    老人在中间那个书架靠下位置翻了翻,从中翻出一本厚厚的大部头,将之捧到屋内书案上,才慢慢将之翻开。

    魏争鸣知道这本书,魏家一些传承的东西很多都源自此书,他匆匆瞥了一眼,夹缝里看到扉页上的成书者,正是老祖宗魏无畏。

    魏氏嫡系核心子弟,到了一定阶段是有资格阅读这本书的,甚至是一种硬性规定,但其上内容驳杂,时间久了难免会有很多记不清的地方。

    族老细细翻阅,终于找到了同脑中隐隐约约地感觉能对上的地方,心中更是微微一震。

    “那绝色女子是不是身着青衣?”

    魏争鸣赶忙回答。

    “回族老,那女子身着儒衫色泽艳红。”

    “艳红?那面是否出自孙氏面摊?”

    “正是,六七只碗,五双筷子。”

    族老视线不断扫过书中的几处地方,眼神不断闪烁着。

    “难不成......难不成大老爷的道场要现世了!”

    魏争鸣心跳也在加速,想到了一个核心子弟才知道的族内传说。

    “族老,难道是,居安小阁?”

    族老微微点头。

    “正是大老爷的道场,居安小阁,此道场以天地灵根之木为依托,超脱三界之外,隐遁近千年,即便族志言之凿凿,我辈魏氏后人都有不少人以为只是传说,但居安小阁确实存在,并且就在宁安县,至少曾经在那!”

    “老祖留书有云,大老爷与通天江应龙君乃是至交好友,常常相伴论道,居安小阁尚未遁世之时,与应氏常有往来,而大老爷最喜欢吃的东西,就有天牛坊外的孙氏卤面。”

    魏家祖宅轮值,需要确认的事里面就有孙氏面摊是否尚在,但不得过于干涉,所以老人印象也算深刻。

    “你曾在云山观修行十二载,灵觉非常人可比,更可能是一种缘法!此事关系重大,必须立刻告与族长知晓,你看准备一下,随我一起上天。”

    “上天?”

    魏争鸣还没反应过来,老人已经露出了笑容。

    “如今正值天界北方天姥法会,族长受邀参加,身在露玄云海,自然是上天。”

    “是,族老,不用准备,我立刻可以启程!”

    魏争鸣这下更激动了,对他而言,居安小阁毕竟有些虚无缥缈,而天界的威严和神秘显然更深入人心。

    “不用叫得这么生分,细算起来,我们关系也不算远。”

    “是,舅太公!”

    “哈哈哈哈,好,我们走。”

    老人满意地点了点头,带着魏争鸣离开云阁,直接踏云拔地而起。

    几天之后,魏氏的族长也告罪离开了法会,只不过自然不可能如老龙那样惹人注目。

番外:未曾断绝的过往十七

    胡云遇上魏氏子弟的事情,他自然回去告诉了计缘,也借由此事,计缘和老龙却正好聊到了如今的人间各道。

    人间百家争鸣自然是辉煌璀璨的,但也有其局限性,每一家都相当于开创一条新的修行路数,甚至是一种新的道,继往开来气象万千,但道路都是新的,很多都没有前人经验可以摸索。

    所以诸子百家人间各道,其第一代开创者,虽然皆精才艳绝之辈,可寿数却难以突破,很多在两百年甚至一百多年时到达自身大限,以他们的才学和智慧,本可以兼修仙道佛道,但都心存远大志向,要为后世凿山开路。

    仿佛天道都不容这些大儒大贤大匠大师,百家开创者几乎都很难渡过两百年大限,有的甚至只活到了一百几十岁。

    这些人除了小部分因为各种原因成为天神,绝大多数不为鬼仙不修神道,毅然选择转世。

    计缘和老龙的话题说到这,大部分时间静静听着的陆山君倒是开口了。

    “可惜了,很多人同师尊素有缘法,最终也逃不过这个关口,即便如尹青这等天骄之辈,也是如此!”

    边上的胡云听到这有些失落,就连计缘都略显失神,曾经就在这院子里,尹青玩耍学习的印象还历历在目。

    胡云忽然笑了笑。

    “但尹青可和别人不一样,他没那么多埋怨,只觉得自己的人生已经足够精彩,并无什么遗憾了,做学问也就是帮帮后辈,做不完也没有多耿耿于怀,他说世上哪有学问是能做完的呢?我说我活得久,可以帮他继续做完学问,他还嫌我笨呢......”

    “哈哈哈哈......”

    计缘大笑起来,这确实是尹青的风格。

    “先生,你猜猜谁活得最久?”

    胡云引开话题,计缘也不掐算什么,随心而答。

    “我猜是魏无畏。”

    “不愧是先生!就是他,他倒是异常留恋人间的......”

    胡云学着小说家的口吻,描述着魏无畏的事。

    魏无畏极善经营,与多方高人关系都不错,灵丹妙药续命妙术都用尽了,甚至还曾经吃过未真正完满的灵根之果火枣,但最终还是只活了三百岁,死前还打算筹办自己三百岁大寿。

    在魏无畏死之前,他无比渴望再次见到计缘,无比渴望能再次踏入居安小阁,无比渴望计先生能出手救他一救,只可惜到死他都未能寻得计缘,仅仅只是见到了白若。

    白若直言自己并无妙术可救他,且已经许多年没有师尊的消息,居安小阁倒是还在,但只有枣娘在那边守着,并且不喜被打扰,白若甚至还带魏无畏去了无量山。

    青藤剑落下的山峰巍峨险峻,如同一柄万丈天剑,那股淡淡的剑意是如此熟悉,以至于魏无畏才到那山峰近处,就已经明白此山之中封存的乃是计缘的仙剑,得知此剑自葬于此,魏无畏才在怅然失落中死心,死心于自己找不到计缘。

    也是,计先生若不想现身,又有谁能找得到呢。

    而白娘娘的巅峰一战的风采也自此“不经意”流传天下,与之相伴的,还有无量剑冢的传闻。

    只不过即便如此,魏无畏致死都坚信,计先生绝对不可能道陨于天地间,直到死前,他都存着计先生能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的期待,他甚至准备了许多应对说辞,准备了一些合适的礼物。

    所以居安小阁代表的意义对于魏氏来说,或者说对于魏无畏来说是一份执念,哪怕已经过去很久,但这种执念的痕迹留存在魏氏一族的传承中。

    “魏家主聪明绝顶,却还是没有尹青洒脱呢。”

    胡云说着,以这句话结尾,他看看计缘,却见计缘没有说话,再看看老龙,后者同样没有开口。

    一边的陆山君微微摇头。

    “非也,魏无畏如此,尹青亦是如此,只是表现有所不同,多情之人,世间有太多在意之人,有太多在意之事,只不过魏无畏不加掩饰,让天下人知道他想活亦是他的谋略,尹青已知天命,既无回天之力,不如看开一些,在你面前就更不可能寻死觅活。”

    老龙看了陆山君一眼,再看看胡云说道。

    “同样是居安小阁出去的,道行有差距确实是有道理的。”

    胡云深吸一口气,不敢跟老龙计较。

    “胡云。”

    “啊在!”

    计缘忽然叫胡云,他赶忙回应。

    “去一趟德胜府,告诉魏家人,如没什么大事就不用来扰人清静了,顺便去蕉叶山看看。”

    “是,那个,先生,去蕉叶山看什么?”

    “随便看看。”

    “哦......”

    胡云领命,赶紧出了居安小阁,以他如今的道行,一盏茶的工夫已经到了魏氏祖宅。

    这几天,魏氏子弟有不少辈分高的都赶往魏氏祖宅,魏氏子弟遍布天下,才回来没多久的魏氏族长也处于激动之中。

    居安小阁现世意味着什么,是否又是一场难得的缘法?

    正在此时,胡云却上门代替计缘传话来了,魏家上下无不慎重对待,不过胡云留下一句话就走了。

    等胡云一走,魏家上下都更加激动。

    大老爷发话了,没什么大事不用去找?也就是说有大事的话,可以去找?

    有大老爷这么一句话,且不说是不是魏家人一厢情愿的保障,即便是扯虎皮也够够的了吧?

    你说如今三界很多人没听过大老爷的名头,那没事,不知道大老爷的人,魏家都有自信解决与其的一切问题。

    如果魏家都没自信没能力解决的事,嗯,那对应另一边的存在,九成九肯定知道大老爷的名号。

    魏氏云阁之内,当代家主魏逸红光满面,和几位赶回来的在场族老一起享用灵茶,桌案边展开的正是族志。

    “家主,既然得了大老爷一句承诺,那正在赶回的人就让他们别回来了吧?”

    “不错,面的扰了大老爷清静,速速传讯,让他们不要回来了,已经快到的人,就回祖宅祭祀一番再走。”

    “对了家主,老祖当年为大老爷准备的宝物,是否可以择机献给大老爷?”

    魏逸皱起眉头,看了看发言的族老。

    “以老祖宗八面玲珑的心智,认定能打动大老爷的东西,自然不是凡物,只是当年老祖宗有言在先,此物尚未补全,另有一部分下落不明,并且自天机阁毁灭之后,连云山观都一直极为低调,此物敏感,贸然解封,可能惹来麻烦呀!”

    “我们又不大张旗鼓到处宣传,还能犯着谁的忌讳?退一万步说,我们是献给大老爷,谁敢有意见?九霄天神?幽冥诸君?还是仙佛道场?福地洞天?”

    魏逸有些迟疑。

    “容我考虑考虑!”

    “家主,此物一直封存与我魏家并无甚益处,还得小心保管,若能博得大老爷欢心,乃是两全其美之事。”

    “不可,家主,还是三思而后行!大老爷既然说不要去打搅,我等还是别多事了。”

    “这怎么能叫多事?你还怀疑我魏氏老祖的智慧?”

    “当年和现在能一样吗?就是老祖宗还在世,也是需要审时夺度的!”

    “你的意思是大老爷也需要审时夺度吗?”

    “你这是强词夺理胡搅蛮缠!”

    “怎么就强词夺理了?”

    “你......”

    “好了好了!肃静!”

    魏逸皱眉呵斥,堂内的争吵这才平息下来。

    “此事我自会考虑,争鸣。”

    “在!”

    魏争鸣赶紧上前。

    “去云山观,将大老爷的事汇报一声,你乃云山观外门弟子,道祖之事汇报门中乃是弟子应尽义务。”

    魏争鸣赶紧领命,实话说他刚刚也犹豫着向家主提这事呢,大老爷对魏家意义重大,对云山观更是意义非凡,一直被道门云山观奉为道祖的。

    当然,魏逸想得更多,虽说云山观可能已经知道此事,可万一云山观还不知道此事,那魏氏去告知一声就又是一份情面。

番外:未曾断绝的过往十八

    蕉叶山腹地,胡云的身影浮现在高空,视线看向下方山川,感受着下方的气机。

    ‘计先生让我来这边看看,我总不能真的瞅一眼就走,是因为那女妖,还是因为我随口掰扯关系的山神?’

    胡云慢慢下降高度,在山中飞了几圈,都没有察觉到什么特殊之处,山神土地别的本事没有,但是躲藏的能力一般是很强的,高明的山神几乎和山是一体的,很难直接找到他们,除非你会诸如拘神这种玄奇异术。

    蕉叶山周边和大山内部都有一些山村,在夜晚的大山中,这些村落的灯火十分显眼,靠山吃山的人大多会修建山神庙供奉山神,这里也不例外。

    胡云飞到了山中一座老庙外,随后推开门走了进去。

    这庙看起来有些破旧,但内部没什么灰尘,供桌上还有一些贡品,香案烛台等物品一应俱全,甚至还有叩拜用的布垫,说明山中常有人打扫。

    胡云看了一眼山神像,是一个和蔼老翁的形象。

    “蕉叶山山神,出来一见吧。”

    既然计先生没有交代细节,那么胡云认为就是让他自己定夺的意思,他自然按照自己的方式来。

    等了一会,山神庙内毫无反应,胡云微微皱起眉头,清了清嗓子,靠近神像,提高一点道音之法的声量。

    “蕉叶山山神,请出来一见。”

    山中峡谷内,老翁和高先生坐在峡谷内下棋打发时间,忽然间耳边传来一阵模模糊糊的声响,隐约能分辨出是让他现身一见,这声音玄奇无比不辨男女,像是一种大道之音。

    “怎么了龚翁?”

    “似乎有高人在请我现身!”

    “能知道是谁吗?”

    龚翁摇了摇头。

    “耳边传来的声音非比寻常,似高山流水又似天边隐雷,乃是一种大道之音,此法未曾听说过,来者定是道行极高之人!”

    “会是谁?难道是仇家寻来了?”

    “我看未必,只是龚翁若是现身,还需小心为妙,那日雷部天神的天劫绝非偶然,舍娘娘的踪迹已经暴露了。”

    龚翁微微点头,抚须说道。

    “我自然知晓,若论退敌或许老朽力不从心,可在这山中,若论逃遁,老朽还是有把握的。”

    山神庙那边,胡云等了这么一会,还是不见动静,眉头再次紧皱,难不成自己真的这么不成器,就连先生的道音之法都学得这么差劲?八成是那山神根本不想现身。

    胡云也是天赋异禀,虽然在计缘面前似乎还是当初的小狐狸,但如今的他可是修行了近千年的大妖,是真正意义上的狐仙,当然也是有自己的脾气的。

    所以......

    胡云右脚轻轻在身前一踏。

    “请蕉叶山山神,速来见我。”

    胡云脚下仿佛有波纹状的涟漪荡漾开去。

    那边峡谷中,龚翁还在和高先生商议怎么应对,结果下一刻,一股灵光在龚翁身边亮起,其身气机直接被禁锢,随后竟然自己用出土遁,消失在了高先生眼前。

    “龚翁?”

    这边高先生还摸不清楚状况,那边的山神中,一道烟雾已经从胡云身前的地面上升起,一个老翁旋转几圈后从烟雾中浮现,脸上是瞠目结舌的惊愕。

    这种感觉似曾相识,直击老翁心灵,见到面前的红衣女子,龚翁赶忙弯腰行礼。

    “小神龚木华,拜见仙长,愿听仙长吩咐!”

    “神位不高架子蛮大,叫你都不过来,非得用拘神,如果有人事后问你,可不能赖我!”

    龚木华心中现在激动不已,作为心中印象最深的几件事之一,当年他被拘神至此的一幕也回忆了起来,那位淡然超脱的仙人形象,在脑中重新浮现轮廓,他知道那是谁!

    这位仙姑之前并非玩笑,果然是有渊源的!

    “是是是,小神不识抬举,未识得是救命仙长大驾,还在那踟蹰犹豫,实乃有罪,非仙长之过!仙长有什么事,还请吩咐!”

    ‘嘿嘿,这么听话?’

    胡云从陆山君那学来拘神的时候还是两百多年前,但这是两百年来第一次用,果然效果卓越。

    “咳,也没什么大事,那猞猁呢?”

    龚木华抬起头看向胡云。

    “回仙长,舍娘娘,呃,舍姬在我府上休养,仙长若是要见,小神可带仙长过去。”

    胡云略感诧异。

    “舍姬?你不怕我对那舍娘娘不利?”

    “仙长此前出手相救,断然不会行那趁人之危之事,且舍娘娘本性不坏,并无做什么伤天害理之事,只是被迫逃到此处,我受友人之托收留她,观察多年,也认为其非恶妖,遂庇护至今。”

    “哦!那她为什么逃到这来?”

    胡云有些感兴趣了。

    “这个,似乎是招惹了什么背景通天的妖怪,号弥黄大圣,十分了得,那日天神落雷也十分蹊跷,请仙长明察!”

    “弥黄大圣?”

    胡云提高声量复述了一遍。

    “好哇,好威风好胆色,尹夫子和左无极当年那等境界,都自谦不已,这妖怪竟敢称圣?他什么妖怪?”

    龚木华刚要回答,胡云又马上制止了。

    “等等,别告诉我!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咳,那个龚山神,舍姬伤得重不重?她对孙一丘死心了没有?”

    这种事在这里知道越多反而可能一下子牵扯进去,既然知道名号,胡云完全可以自己去查的。

    龚木华心中告诫自己不可急躁,定了定神回答。

    “舍姬也是修行年深日久的妖怪,更因为不沾恶习虽妖气纯净,天劫雷法对其的伤害没有对其他妖物那么大,所以伤势不算太严重,至于她对孙一丘嘛,不敢隐瞒仙长,起初仅仅只是为了提升做保障,现在却是动情了。”

    “梦里眉来眼去的就动情了?”

    “仙长,舍娘娘可不是那些以采补男子精气为乐的女妖,几百年来多是苦修度日,对御剑鹿仙白娘娘崇拜不已,痴迷于白娘娘的故事,那孙一丘虽看似十分普通,但其身自有灵气,很多时候又憨态可掬,用舍娘娘的话说,他想克己复礼,身体在羞愧很难自持又辛苦坚持的样子,实在憨态可掬甚是可爱!”

    胡云稍稍愣了一下,他有些明白了。

    这舍姬在情感方面就如同一个怀春少女,又是白若铁杆崇拜者,然后遇上憨憨孙一丘,梦中那等于是在相互撩拨,又幻想最美好的人妖之恋,真就对孙一丘动了怀春之心。

    “呃,若非我等拦着,她也知道厉害,舍姬早就又溜出去见孙一丘了,尤其是那日她听说孙一丘有一位青梅竹马的人间女子,虽百般自信能胜过对方,可有种谁都看得出来的忐忑。”

    胡云呆呆听着,忽然又觉得十分好笑,这妖怪有意思,计先生听了估计都会笑。

    “仙长?”

    “哦,没什么了,我也不为难她,你回去吧,我先走了。”

    胡云觉得自己还是不去见舍姬的好,他准备离去,龚木华却有些急了。

    “仙长!小神有一事斗胆想问问!”

    “嗯?说。”

    胡云转身看向山神,后者站在自己的神像旁,略微有些激动地颤声开口道。

    “仙长若是见到那位与小神有旧的师门长辈,还望通报一声,小神多年来兢兢业业,秉承山神之责且多行善事!”

    胡云看着山神,有些伤脑筋,随口答应一声。

    “我会把你的事告诉长辈的,今日便先如此吧。”

    “恭送仙长!”

    山神躬身行礼相送,抬头的时候那红衣仙子已经消失在山神庙,露出有些怅然若失的神情。

番外:未曾断绝的过往十九

    “原来如此。”

    计缘点了点头,同时手上的黑子在棋盘角落落下,视线盯着棋盘,思考着接下来的棋路,对面的老龙则举着白子细细思量,也仿佛没有将周围的事情放在心上。

    “计先生,你说这个黄弥大圣是不是很嚣张,居然敢自己加个圣字,山君,你听过这个家伙吗?”

    胡云在蕉叶山山神面前表现得不感兴趣的样子,但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打听对方是谁,听到他的问题,陆山君虽然视线也一直盯着计缘和老龙对弈的棋盘,但还是开口说道。

    “这黄弥大圣我知道,确实算是一个了不得的妖怪,修为和天赋在妖类中出类拔萃,六百年前初露锋芒已经十分了得,据我所知,三百年前其修为已经超越一般意义上的天妖。”

    陆山君话语停顿一下,思量过后继续道。

    “据说这弥黄大圣性子豪爽交友甚广,妖族之中遍布好友不说,就是天神地祇诸子百家中也有朋友,仙道佛道也都有门路,这个大圣的称号在天庭中也挂了名的,在我看来,算是天界拉拢妖族的一种方式吧。”

    老龙手中落下一子后也淡淡说道。

    “这黄弥大圣我也略有耳闻,如今正值天界北方天姥法会的时候,想必他也在露玄云海参加法会吧。”

    露玄云海?

    计缘抬头看向北方的天空,好似透过云雾和星辰看到了天界,比起弥黄大圣,计缘反而对那号称是香火愿力构成的浩瀚云海有些兴趣,想必是不错的景观。

    “计先生,那舍姬的事情怎么办?”

    “男女之情这种事最麻烦,顺其自然吧。”

    “那黄弥大圣呢?他这么高的道行和舍姬过不去,肯定有什么特殊缘由的!”

    计缘笑了。

    “我若还对天下事管得这么宽,怕是三界都难容我了,你若有兴趣,也可以管管。”

    胡云不说话了,计缘也不理他,收回视线重新看向棋盘,一边举棋思考,一边向老龙询问别的事。

    “秦公是怎么回事?”

    “已经很久没见到他了,若非云山观两张画像中的神君依旧暗含神光,我都要怀疑秦公是不是遭遇不测了,计先生,该你落子了。”

    老龙笑嘻嘻地说了一句,计缘一手持子一手扯袖子,在棋盘上比划了一下,姿势很有逼格,但就是迟迟落不下去,随后投子认输。

    “哈哈哈哈哈哈哈,看来还是老夫的棋力略胜一筹啊!”

    老龙抚须大笑起来,然后一挥袖将棋盘上黑白子全都扫入各自的棋盒内。

    “来来来,我们再来一局。”

    “不来了不来了。”

    “哎,再来一局嘛!”

    计缘眉头一跳,他的棋力当然已经今非昔比,但显然老龙这是专门练过啊,坚决不能给他虐菜的机会。

    “不下了不下了,山君替我来下几局,我有些困倦,回屋休息一下。”

    计缘是真的有些困,或者说还没完全醒。

    “是,师尊!”

    计缘赶紧站起来,一边的陆山君则到了老龙对面的位置上,等计缘去了屋内,陆山君才坐下来。

    “应龙君,陆某代师父与你下几局,请应龙君执先。”

    陆山君神色淡然,伸手示意老龙执先,后者看了看计缘在看了看一脸平静的陆山君,微微点头之后收拾心情准备与之对弈。

    傍晚,陆山君依然面色平静地整理好了棋子,一下午时间,他代替计缘和老龙下了三局,成功被剃了个光头。

    “陆山君,这是有辱师命啊!”

    老龙调侃一句。

    “师尊没让我赢。”

    陆山君嘴硬一句,然后看向一边百无聊赖的胡云。

    “你怎么还在这?”

    “啊?这是什么话,我不能在这吗?”

    有计先生在,胡云面对陆山君时候的底气大涨,敢顶嘴了。

    “你该多留意孙一丘。”

    “人家又不是强抢男人,我管得着么?”

    “是啊,不过那舍姬可是处于劫难之中。”

    “黄弥大圣?计先生不是说了他......”

    “孙家到底还是有些情面在的,师尊说了,既然你有兴趣,那便让你去管。”

    被陆山君打断发言的胡云瞪大了眼睛指了指自己。

    “我?计先生刚刚是这个意思?”

    陆山君眼观鼻鼻观心,微微眯眼道。

    “你若这般想了就是这个意思,毕竟师尊专门让你去蕉叶山看了看,你若不想管,便不是这个意思。”

    胡云看着陆山君,再看看计缘那边并没有关上房门的正屋,心中忽然有一丝明悟,如今三界琐事红尘种种,对于计先生而言皆是风景了,那什么大圣具体如何,对计先生来说又能算什么?

    ‘这不光是孙一丘和舍姬的事,也是我胡云的事?’

    心中有此感想后,胡云再看陆山君的神色,就觉得有些玄妙了,想了下,他还是站起身来。

    “好,我去看看。”

    胡云离开了居安小阁,老龙目送他开门出去,随后回转视线看向陆山君。

    “计缘教徒弟的手段着实了得啊!”

    ......

    新春佳节已是尾声,人间依旧万家灯火熠熠生辉,但随着新春过去,人们已经开始回归正常的生活,多数人已经走完亲访完友,孙家也是如此。

    做生意的人春节结束得更早,孙家人也是如此,从庙会那会算起的话更是早就开始忙碌了。

    傍晚正是孙家面摊准备收摊的时候,孙父做好最后一碗面送到食客的桌前,孙一丘则坐在一张凳子,将挂在脖子上的锦囊从衣内拽了出来。

    已经好一阵子没有梦到那个衣着稍稍有些不检点的姑娘了,虽然是梦,可是梦里和她一起游山玩水又好有趣,孙一丘发现自己居然有些患得患失,总梦到一个人,梦还能接上,是不是世上真的有这么一个人呢?

    “哇,好精致的锦囊呀!”

    李冬冬的声音从边上传来,孙一丘寻声抬头,对她露出略显心虚的笑容。

    “冬冬,你来了?这只是一个客人送的。”

    “是么?”

    李冬冬笑着走过来坐到孙一丘边上,也仔细看了看这锦囊,随后微微一愣。

    “云山雾绕,观天地之浊清......”

    刚刚只是玩笑话,这会一看,真的是好精致的精酿,各处都圆润天成,那刺绣更字迹秀气无比扎实,处处透着自然的美感,这哪是普通的锦囊啊。

    “这是哪位心灵手巧的漂亮姑娘送你吧?”

    孙一丘摇头否认,随后有些心虚地说道。

    “我哪能认识什么漂亮姑娘?”

    李冬冬看看孙一丘尴尬的脸,还是露出笑容玩笑一句。

    “我不算咯?”

    “不不不,算的算的,我是说除了你之外我哪还能认识什么漂亮的......”

    话到这,孙一丘发现李冬冬的视线并没有在看他,而是看向了他身后,他也下意识回头,发现一个红衣女子正在面摊外看着他。

    “姑娘,你来晚了,我们这已经没有面食了......”

    孙一丘站起来说着。

    “一丘,她是谁啊?”

    李冬冬小声问了一句,女孩子此刻的敏锐让她发现这个红衣女子明显看了一眼孙一丘的锦囊。

    ‘难道是她送的?’

    这女子打扮看似中性却实在是明丽动人,那种特殊气质更是远超常人,根本不是自己这种乡下丫头能比的,李冬冬瞬间有些自卑起来。

    “她,她就是一个食客......姑娘,今天你来晚了,面食卖光了。”

    “那就来一碗杂碎吧。”

    孙父在那边忙应了一声。

    “好嘞,马上来,一丘过来帮忙。”

    “来了。”

    胡云坐下,思考着刚刚看到的锦囊,这小子难道和云山观也有关系?还是说早有云山观的人看出他身上会发生什么大事?

    胡云本来不想现身,但看到锦囊之后打算问问孙一丘,正在思考着,他却发现对面桌子上的女孩一直在看他。

    胡云心中微微一笑,立刻坐端正了一些,对着李冬冬展露笑容。

    ‘这位姑娘识货,胡公子我就是俊美非凡!’

    李冬冬发现红衣女子可以端正姿容朝她笑,只能尴尬地回以笑容,然后转头看向孙一丘,却发现他正在偷瞄自己和那个女子,顿时捏紧了拳头。

    “孙一丘!”

    “啊?”

    孙一丘被李冬冬突然这么大声给吓了一跳。

    李冬冬本想要站起来质问什么,但又觉得自己和孙一丘也没什么实际的关系,加上对比自己那女子太过耀眼,又气又急却说不出话来。

    “我回去了!”

    李冬冬气鼓鼓地走了,胡云和孙一丘都愣了一下。

番外:未曾断绝的过往二十

    胡云转头看向孙一丘,感情这孙一丘长得其貌不扬,但还挺有女人缘的,这个看起来清秀健康的丫头居然也对他有意思,同时也再次默默自恋一波,自己果然男女通杀。

    “孙一丘,这姑娘挺不错的,活泼可人,是个当媳妇的好人选啊。”

    虽然胡云对舍姬那边的事也很好奇,但对孙家还是念一份情面的,相比起来,他也更希望孙一丘能娶一个平凡女子过安稳的一生。

    “客官见笑了,他们呀,哈哈哈......”

    孙父笑了起来,已经将李冬冬视为自己儿媳,将准备好的杂碎端到了胡云的桌前,后者拿起筷子尝了一口,再次看向孙一丘。

    “孙一丘,我看那位姑娘似乎误会了你我之间有什么,你得空最好去解释清楚。”

    孙父也反应了过来,看了看孙一丘怒骂一句。

    “这傻小子一天天没个正形,冬冬也是的,这傻小子哪配得上客官这样的天姿国色。”

    胡云对于自己的性别误会已经见怪不怪了,更关心其他问题。

    “孙一丘,你戴着的锦囊是什么时候得到的?谁给你的?”

    自从上次外卖之后,孙家父子基本清楚这位红衣女子也不是普通人,听到他这么问,孙父马上很关心地反问回去。

    “客官,可是这锦囊有什么问题?对了,听一丘说是上次想缠着你的那个人送的,他还带走了一只碗,一会走一会又回来的,确实有些邪乎。”

    胡云了然,上次啊,那没事了,魏家人和云山观有点关系很正常,能拿出这个锦囊也正常,就是能拿出点别的稀奇货也正常。

    “没什么问题,贴身带着就好,这锦囊精美非常浑然天成,内里的护符想必也有一定法力,比庙会上随便能买到的好。”

    “哦,那就好。”

    孙父放心了一些,不知道为什么对于这位红衣女子的话,天然让他更愿意相信。

    “爹,我出去一下。”

    “去吧,记得好好说话。”

    “嗯。”

    孙一丘还是忍不住追出去了,胡云看了孙一丘一眼,用筷子在碗边敲了敲。

    “叮叮叮......”

    敲碗声十分清脆,并且传出去很远,很快,周围零零星星走来了一条大黄狗两条大花狗和一条大黑狗,全都围到了胡云身边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胡云用筷子夹起碗中的羊杂,丢给身边的狗狗。

    几条狗争相吃下,又在胡云身边叫唤。

    本来这种大狗到摊前,孙家是要赶一赶的,但看到是胡云主动招过来的,孙父也就没有动,觉得这姑娘倒是心善。

    这种狗一般也是有人家养的,但家里只提供一顿晚餐,白天让狗自己出去找食吃。

    另外的食客已经结账走人,孙父一边收拾橱车台面整理东西准备收摊,偶尔看一看那边的红衣女子,似乎和那几条狗十分亲昵,然后看到那女子低下头好似对着狗狗们悉悉索索说了小声着什么。

    ‘嘿,这年头真是什么人都有’

    孙父正这么想着,却见到那几条狗全都跑开了。

    “这些狗倒是很喜欢客官。”

    “哈哈哈,不打不相识一笑免恩仇嘛!”

    胡云得意地说了一句,把孙父给说迷糊了,这叫什么?

    “客官,入夜了之后这些狗都会回家,饿不死的,如今日子好过,一碗剩饭还是能给家里的畜生留的。”

    胡云笑而不语,将碗中所剩无几的杂碎吃掉后就付账离去。

    老现身确实也不太好,刚刚还让那个丫头误会了,胡云打算暗中观察就好了,这事虽然一开始是枣娘在管,但胡云知道陆山君之前在点拨自己,此事可能对他胡云的影响会更大。

    ......

    今天面摊是孙父一个人收拾妥当的,顶多后半段李老头帮衬了一把。

    等到回家后快吃晚饭的时候,孙一丘才从外面回来,脸上带着一丝笑容,他已经把事情解释清楚,并且李冬冬哄好。

    李冬冬天真烂漫也不真的是胡搅蛮缠的主,孙一丘能专门来解释就已经消了一半气,解释清楚了就去了大半。

    然后孙一丘还把那锦囊送给李冬冬,并且添油加醋地将刚刚从胡云那听到的内容说了一遍,说着锦囊怎么怎么灵验,送给她护身。

    李冬冬的心情一下子就好了,孙一丘心情也就好了,回家的时候都透着欢快。

    人嘛还是要实际一些,梦里面的女子明艳非凡楚楚动人,哪怕夜市上见过极为相似的,但终究似梦似幻,那等女子也不可能看得上他孙一丘,况且孙一丘也觉得自己只是因为梦里女子过于漂亮所以被吸引,真论感情,肯定还是喜欢青梅竹马的李冬冬,她也是要做自己媳妇的人。

    只是这欢喜的一幕正巧也被再次悄悄来到宁安县的舍姬看到,她伤势虽未痊愈却忍不住想要见孙一丘了,只是没想到回来看孙一丘对李冬冬献殷勤。

    舍姬心里很不是滋味,隐去身形站在孙家宅院外看着。

    这次舍姬并不是单纯来找孙一丘幽会的,而是存了再见一眼的想法来离别的。

    之前山神龚翁回来后隐晦地提醒了舍姬,最好还是不要牵扯孙家了,高先生倒是十分支持舍姬,但原本的计划已经被雷劫打乱。

    舍姬知道仇家已经盯上这边了,除非直接掳走孙一丘,否则就没有时间和空间在这里和孙一丘慢慢谈情说爱了,可直接掳人又成了什么了?

    “呜呜......”

    狗叫声响起,舍姬看向周围,不知不觉有几条大狗在身边晃悠,这些大狗嗅觉极其敏锐,居然就坐在了孙家门外,并且隐隐围着舍姬,这让她有些诧异。

    “我不会伤害他们的。”

    舍姬幽幽说了一句,身形随着一阵风雾化消失。

    只是在当晚,舍姬又和孙一丘在梦中相遇,这次她是直接用了高明的入梦之法。

    舍姬心有不甘,她对自己的情不甘,更不甘于以后被孙一丘慢慢忘记。

    出于一种莫名的心慌和强烈的不舍,甚至在孙一丘表现出往常男子春梦常有的反应时,舍姬并没有在梦中一笑了之,而是在这次选择主动上前......

    梦中的孙一丘愣愣看着凑近的绝色女子,心跳急促呼吸起伏,直到对方贴着身抱住他才微微一抖。

    “姑娘,我,嗬,我......”

    “我叫舍姬!今日与君一别,恐再难相见,孙公子!”

    舍姬的声音低沉而迷离起来,两人呼吸频率逐渐与身体一样接近,指尖相绕,衣衫在撕扯中错乱......

    肌肤摩擦,耻骨相击,惊涛骇浪,放声纵情,绵绵细雨,云卷云舒......

    虽然只有在梦里的朦胧感觉,却也让舍姬迷醉,更惹得孙一丘遗湿了一片。

    天未明,舍姬就带着负罪感逃离了宁安县,就算是她也觉得自己的手段有些自私,更有些下作和不堪了,明明说了要和别人光明正大的竞争,明明说了那么多漂亮话,到头来除了不取人元阳,和只知道勾引男人的那些妖魅有什么不同?

    但要说后悔却是没有!

番外:为曾断绝的过往二十一

    孙家屋宅外,胡云躺在一颗大杨柳的树枝上,嘴角微微一抽,他知道舍姬肯定不会伤害孙一丘,但孙一丘的小兄弟口吐白沫他也是察觉到的。

    只是胡云并不清孙一丘和舍姬在梦中做了什么,毕竟这次是真正的入梦**,而不是之前枣娘说得引一丝神识出游的那种梦,所以除非他也入梦,否则不清楚梦里发生了什么,毕竟孙一丘之前也曾梦遗。

    但舍姬离去时那种隐约流露出的悲伤感,胡云还是能感受到的,不得不说,同为妖族,他对舍姬其实并无恶感,甚至对她敢爱敢恨的精神有那么一丝好感。

    如果可以,即便是人妖之恋,胡云也希望他们能有情人终成眷属,只是现实情况是基于理性判断,胡云知道孙一丘有更合适的姑娘,而舍姬又有自己的麻烦,而且这麻烦还不小。

    不知道为什么,感受到舍姬那份悲伤,胡云忽然有些同情舍姬了

    胡云心中有些乱,几次想要起身却有躺回树枝上,没有选择现身,只能叹了口气。

    “哎!”

    “小狐狸也知道叹气了?”

    计缘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将胡云惊得一下坐了起来。

    “计先生?”

    胡云在柳树枝上四顾张望,却没有看到计缘的身影,别说身影了,连气息都没有。

    “静心。”

    计缘的声音再次响起,胡云勉励收束心神,随后调整呼吸微闭双眼。

    几息之后,心弦似静水起涟漪,胡云似乎感觉到了计缘的存在,但那不是在气息上更不是在形态上,而是一种玄之又玄的感觉。

    胡云睁开眼,看向树下的一个方位,什么都没有,但却好似计先生正站在那里,视线神识似乎都在欺骗自己,只有灵觉隐有感触,模模糊糊间似乎计先生正站在树下看着孙宅。

    “计先生,你真的在这里?”

    “我在这里,也不在这里,我站在树下,也卧在小阁酣睡。”

    胡云愣了一下,随后猛然一激灵,他想到的不是简单的元神出窍,因为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东西,他想到了一个关于计先生的,从未被真正证实却又令一些人相信的传言。

    醉酒卧榻,梦中斩妖!

    “说说你为何叹气吧。”

    计缘的声音再次传来,隐隐约约似有似无仿若幻听,胡云将心中的其他杂念压下,沉默一会后才顺着感觉回答。

    “可能同为妖族,又知道白姐姐的事情,对这舍姬多少也有点......先生,为什么今天的舍姬,给我一种,一种......”

    胡云斟酌着,最后勉强想到一个词。

    “为什么给我一种脆弱感?”

    舍姬表现的不是单纯不舍和伤感,是一种装不出来的复杂感情,有迷茫有踟蹰,也有欢喜和庆幸,当然更有悲伤有不舍。

    但那次在庙会之夜,这舍姬言语间充满自信,如今就算受了伤,也不至于判若两人啊,明明之前山神还说她动了真情总想要去见孙一丘的。

    计缘的声音挺久没有响起,他其实也在细思细想。

    “胡云,你觉得李冬冬争得过舍姬吗?”

    这让胡云想到了那次庙会上的对话,可话到了嘴边他又皱起眉头,计缘的声音倒是很快响起。

    “对比李冬冬,舍姬是全方位的强大,容貌身段、财力甚至可以捏造的家世,以及能给孙一丘带来的各种新鲜感和满足感都是,但舍姬又是脆弱的,因为她能认清自己,认清现状,因为动了真情,既不会伤害孙一丘,或者说不希望孙一丘陷入险境。”

    计缘话音一顿继续道。

    “如舍姬这种妖修,灵台清明,自有天心之感,或许她已自知陷入劫中,只是她尚不清楚,表有故敌内有情劫,难过哟!”

    这一句话落下之后,计缘的声音很久都没有再响起,胡云在树上等了好一会才试探性问了问。

    “先生?计先生?你还在吗?”

    哎,走了啊。

    夜空挂月夜色宁静,躺在屋内的计缘睁开了眼睛,起身打开门,任由月光照入屋内。

    院子里只有陆山君盘膝坐在树下,听到开门声便睁开眼站了起来。

    “师尊!”

    “应老先生呢?”

    陆山君指了指边上的客房。

    “应龙君也休息去了,他说要在这看着你,免得等儿女来了你又跑哪边去了。”

    “说得我好像喜欢玩捉迷藏一样......”

    计缘吐槽一句,走出屋子来到院中,抬头看向天空明月,看向天上灿烂星河。

    “师尊,胡云这次......”

    “不太好过呦!”

    陆山君皱起眉头,思虑良久才说道。

    “哎,自当年背画下山开始这小子就无缘无量,顺风顺水惯了,反倒难以入道,这次靠他自己了,我不会帮他的!”

    计缘看着陆山君,忽然笑了。

    “你帮得还不够?”

    向来冷酷的陆山君也难免露出尴尬之色。

    “弟子之过也!请师尊责罚!”

    计缘摇了摇头回屋去了。

    这弟控大哥!

    走了几步,计缘脚步又顿住,回头再看了一眼陆山君。

    或者说,妹控?

    计缘收回视线,忍不住揉了揉眉心,然后回屋睡回笼觉去了。

    陆山君被计缘看得莫名其妙,心中不由多重思考,总觉得师尊另有深意,也不由替胡云暗暗担忧。

    ‘难道这次如果胡云危急之时,真的连师尊都不会出手么?这次真的这么严重?还是说我也身在劫中而不自知?’

    陆山君再次盘坐下来,打坐之时微闭双目的眼皮不时颤动。

    ‘是告诫我不可再随便出手?也是,或许弄巧成拙会彻底坏了胡云的道,这不成器的狐狸,师尊才回来就让他老人家操心!还有我这不成器的弟子,愧对师尊教诲!’

    ......

    天界露玄云海,北方天姥的云海法会正在进行中,一如当初仙游大会,法会会场极为广阔,各方天神和修士一处处坐开就是一处处大会中的小会,更有那单独论道者有独自开辟的场地,或与人一见如故或邀三五好友共处一地观道论道乃至聊天都是十分常见,并没有太固定的约束。

    此刻露玄云海西南方位的一处云窟边,有一座楼阁悬空而立,楼阁高处除了立柱,四面无壁,能看向云海四方,也能看到法会中各方论道和演法精彩之处,既清静又能看到各方精彩。

    能被安排这样的楼阁,里面的来客也肯定有一定分量。

    这楼内这会坐着宾客十几人,有的席地而坐,有的半躺着以手撑地,领略各处风光,可有所得也各有所乐,偶尔还会相互聊天探讨一下。

    有一个身穿劲装的男子上了阁楼,来到了中间一个黄发男子身边,这男子黄发及自有散落,身着吴服宽衣露着胸膛,有几分潇洒倜傥的样子。

    “大圣,雷部天神此前似乎找到了那一位。”

    “哦?”

    黄发男子转头看向来者。

    “电光如镜照天地,雷部天神果然名不虚传!想来应该是没能拿住吧?”

    “正如大圣所言,据说是被人拦下了,而且两尊天神似乎也颇有微词,虽碍于敕令从严下手,却觉得天雷劈在妖物身上的感觉不对,已经上书查过了。”

    男子收敛笑容点了点头。

    “雷神除恶降魔无数,雷霆如同身体延伸,落雷击妖,能顺雷而觉出妖魔几分好歹自然不奇怪,对了,她怎么逃掉的?”

    “据说有人出手阻拦。”

    黄发男子眼睛一眯。

    “谁?”

    “呃,起初有那小山神借口山势有损出手,自是螳臂当车,随后又有一位道行不浅的女修出手挡下天雷,其人自称名叫胡云,认得应娘娘和白娘娘,说师门与那山神有旧,雷神本就已经心有疑虑,遂顺水推舟回了天界......”

    “白姬和螭龙?胡云?姓胡?是狐妖?”

    黄发男子看向来者询问着,后者皱眉摇头。

    “这就不知了,雷部书文上并未提及,只言道行不浅,未提及妖字,呃大圣,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告退了。”

    “哦,多谢!”

    黄发男子坐起来拱了拱手,目送来者离去,随后又陷入思索,白姬和应若璃都是有名的妖修女子。

    “胡云,似乎在哪里听过?”

    “哈哈哈,弥黄贤弟,可是所思之事有了眉目?”

    “弥黄兄,何故苦思,我等先饮酒便是!”

    “可有需要我等帮助的地方?”

    “哈哈哈哈哈,小事而已,诸位请!”

番外:未曾断绝的过往二十二

    在这楼阁上的人都算是相交甚密的好友甚至是结义兄弟,相互之间既有情感也有共享的利益,所以说起话来也比较方便,又共饮几杯酒之后弥黄也顺势打听起来。

    “诸位,我向你们打听一个人名,我似是听过,一时间想不起在何处所闻了。”

    “哦?可是刚刚那使者来说的事情?”

    “是何人?说来听听,到了你这等境界,记忆应当不会迷糊才对。”

    弥黄与刚才的使者对话也算是传音私密,具体内容旁人听不清的,这会他们闻起来,弥黄便点了点头道。

    “事情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就不劳诸位费心了,只是在这过程中发现了一个有趣的人,此人乃是一名女子,名叫胡云,身上气息淡薄不知路数,能挡下雷部天神施展的天雷术,我一时间想不起是谁,但肯定听过。”

    “胡云?”

    “可有其他线索?”

    “哦对,此人自称认得白鹿娘娘和琉璃宫应娘娘,刚刚在心中默默推算却算不到其根脚,但隐有直觉告诉我她或许是妖族而并非仙道中人。”

    弥黄讲完,看向周围的好友,有的细细思索,有的缓缓抚须,似乎有那么两三个想到了什么,其中一人在掐算了一下之后微微点头,开口说道。

    “看来是她了。”

    这是一个额头长着弯弯独角的人,但身上却并无妖气,反倒神光内敛隐有虹霞在身,一看便知定有神位在身,而且是一方大神,如今天地大变,神道到了一定境界,受地界约束就笑了,所以不清楚是下界的还是天界的神祇。

    “兄长可有所得?”

    弥黄赶紧询问,那人笑了笑说道。

    “贤弟所料不错,这胡云仙子确实是妖族,乃是道行极深的狐仙。”

    “狐仙!”

    周围有人复述着。

    “不错,狐仙,自几百年前三界定序之后,妖仙之称已然有之,而这胡云仙子就是其中之一,其人法力纯净,不但妖法灵动,施展一些仙法妙术亦是得心应手,自然有资格被称为狐仙。”

    “原来是她!我也想到了,不过她向来不喜欢出风头,最近两三百年都没听到关于她的什么消息,确实有传闻她同白娘娘关系极好,倒是不清楚她和应娘娘的关系。”

    “嗯,同为妖仙,这倒是不奇怪。”

    弥黄点了点头,这么说来那胡云对雷部天神的说辞到可能是真的,至少部分是。

    “贤弟,且听我继续说下去,等我说完,诸位若有所补充,再讲也不迟。”

    “对对,兄长请讲!”“请讲!”

    那独角男子举起酒杯晃动一笑,杯中酒水雾气蒸腾似梦似幻,隐隐有流水涓涓,有风云变化,有绿叶红花,有文字流转......

    “说到这胡云仙子,就不得不提起一个仙人,一个如今被三界刻意淡化,但在近千年前却跺跺脚能震动天地之人。”

    独角之神环顾四周,见大家若有所思,便笑道。

    “想必诸位也猜到了,不错,佛门某些传承中的菩提仙尊,道门祖庭的上尊道祖大老爷,皆是此仙人,那位仙人,正是计缘,也好旁人称其为计先生!计先生行事随心所欲,喜游戏红尘乐逍遥自在,虽法力无边却并无甚架子,贩夫走卒若有缘,能与之相谈甚欢,小妖小怪若有缘,能近身听道......”

    “这胡云仙子原本是当初文圣之子,大贤名相尹青孩童时代所救的一只赤红灵狐,计先生和文圣相交莫逆,一来二去也会点化灵狐,这灵狐久受文圣浩然之气熏陶,又得计先生指点并赐名,自然非同凡响,成为了如今的胡云仙子。”

    独角之神的这段细节显然是失真的,和真正的情况相去甚远,但不得不说还挺契合,至少听过的人大多是信的,也包括在场的这些。

    “原来如此!”“还是兄长见闻渊博!”

    “受益于文圣和计先生,那怪不得了。”

    “不错,这样一来,胡云仙子与那白娘娘和应娘娘皆认识也就说得通了。”

    旁人纷纷应和,弥黄也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倒是那独角之神还在感慨。

    “当年天地大变本来是一场恐怖量劫,劫中涌现诸多英豪,计先生更是以莫**力逆转乾坤,几乎再造天地,此后两百多年虽然也是一场浩劫,但同样慢慢重塑天地秩序,奠定如今三界基础的过程,若是那时候计先生还在,想必这过程还会少一些波折。”

    此独角之神是经历过那段岁月的,讲起来依然十分感慨甚至有些后怕,那两百多年中的凶险其实也极为骇人,曾经的高人真修,明王大尊,各方大神,诸子百家开脉高人,以及天下大妖和诸多精怪高修,都被牵扯到浩劫之中,更有无形的天道法则贯穿前后,少有人能置身事外,三界几乎经历了一场“大换血”。

    这不是说那两百年就等于是两百多年的大战,而是各种纷争纷至沓来,对于修士而言是各种灾劫,牵扯法统的,牵扯宗门的,只限自身的等等劫难,仿佛冥冥之中的定数,难以逃脱。

    就是这样,当年天机阁也曾放言,这也就是计先生施法设局斩劫成功,否则就不是这点余波,而是天地陨灭了。

    “既然兄长说到这份上了,是否知晓这计先生最终去向如何?”

    这问题一经人提出,旁人自然也十分好奇,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这事仿佛成了一种不成文的规矩,如今提起的人少之又少,就算知道的,没有特殊情况也不会随便和他人讲。

    今天的事情既然牵扯到了胡云,独角之神便也顺势讲了下去。

    “嘿嘿,携天道之力扭转天地陨灭之劫,纵然计先生再是法力无边神通广大,也是要付出代价的,天机阁阁主曾云,计先生当时的选择有二,其一!”

    独角之神说到这里坐正了身子,声音也调高了几度。

    “其一便是,化身天道,俯瞰山川水泽天地众生!”

    “嘶......”

    一群人不由吸了一口凉气,哪怕以他们的修为,也觉得头皮发麻。

    “难道计先生如今是......”

    有人看向天空,却马上被那独角之神的笑声打断。

    “哈哈哈哈哈......若是如此,他便不是计先生了,我最尊敬计先生的一点,不是他法力无边能扭转乾坤,而是他选了第二条路,成为天道自然是道之绝巅,然天地沧桑至高无上,可对计先生而言却十分无趣,他散去无上法力,归天道之力于天地!”

    “那然后呢?”

    独角之神瞥了一眼发言者。

    “然后呢?计先生看不上化天道执天行,选择散去法力,成为了一名怡然自得自有所乐的凡人!诸位听过一句话么,弃天地者,天地弃之......哎!我恨自己生在那个时代,却不能一睹计先生风采,实乃憾事!”

    “哎,憾事!”“深有同感!”

    弥黄同样点头附和,这独角之神讲了许多,在关于计缘的事情上,也是弥黄至今听过的最完整的版本,令他大受震撼的同时,也不由皱眉不已。

    不过很快弥黄的眉头又舒展开来,他佩服计先生这样一位有气魄有个性的仙人,但毕竟已是过往云烟,只是这狐仙,还得小心应对,最好令其不要介入。

    心中快速思索之后,弥黄已经初步有了想法,虽然大概知道了舍姬方位,但暂时不会马上就动她,而是设法查清楚她这段时间干了什么,拆分其中各个细节,尽量避开不必要的麻烦。

番外:未曾断绝的过往二十三

    关于计先生的话题很快就过去,不是说大家不想听更多,而是能说的本就不多,而道听途说的“野史”趣事没什么好讲的,所以众人的重心很快回到了法会上。

    此刻正有高人在云海中心讲道,声音遍传云海各处,虽不是人人都合适,却也是高深道理,能令他人触类旁通相互印证。

    弥黄也在认真听着,但毕竟讲道的人所论的道与他路数并不契合,加上也在算计自己的事情,有些心不在焉,这会不停把玩着手中的串珠,摩擦了许久,从串珠上中取下最大的一颗明珠,然后随手一抛。

    这颗明珠化为一道无光的波纹飞出阁楼,旁边之人全都道行高深,但留意到这一道光的却没有多少,而留意到的人有的只是侧目,有的则没什么反应。

    这道波纹直接飞到了露玄云海边缘,飞到了一名天界修士手中,重新成为一颗闪烁着光芒的明珠。

    这被认为是一道传讯,修士查看过后用手指隔空在这道法光之上绘制几道箓文,然后将之送出露玄云海,像这样的讯息,在法会期间也时有送出,所以并不奇怪,毕竟总有不想离开法会的人突然想要传讯出去,以法器传讯是很正常的行为。

    这颗明珠再次飞出,很快到了天门处,在鉴别批箓之后,天门光芒微闪,任由其飞出天界,两名守门神将目不斜视,似乎连看都不看一眼。

    飞出天门之后百里,明珠的速度不断加快,在飞了不知多久之后,明珠已经飞到了蕉叶山上空,在空中停留了一阵之后立刻飞向下方。

    这颗明珠飞过此前雷霆落下过的位置,最后飞到了山神庙中,下一刻,明珠之上的流光向外延展,很快化为一个和弥黄长相相似的人,只不过发色朱红,且其眉心有形似火焰的朱红纹路,衣着也更加庄严华丽。

    “咯啦啦......”

    这人伸展了一下身体,发出舒服的呻吟,身上噼里啪啦作响,背后隐有神光诞生,使得其人身体表面镀上了一层淡淡的光辉。

    这人的视线在山神庙扫了一圈,最后落到了山神像那里,看了一会微微点头,开口施法传音。

    “请此方山神现身一叙。”

    声音远远传出,顺着山神庙牵连的地势脉络,一直延伸到了龚翁的耳中,后者这段时间一直神经紧绷,处于某种时刻准备着的状态,此刻听到“请神”道音,顿时土遁而去。

    几息之后山神出现在了自己的那座庙宇之中,看到眼前这位一看就是高人存在,立刻拱手行礼。

    “小神龚木华,见过仙长?”

    朱红发色的男子看向山神,带着微笑开口道。

    “天界雷部对你此前挡下天雷之事十分不满,不过无需担忧,你劫不在此,我已经处理妥当,不会有天神前来问罪。”

    龚木华身子微微一震,抬头看向男子,躬身行了一个大礼,男子微微点头受了这一礼,然后转身就走。

    隐有预感的山神在其身后期待地看着,但对方却没有再说什么,忍不住开口一句。

    “仙长......”

    红发男子脚步一顿,转过身来说了一句。

    “忘了说了,此事其实我不该出面的,嗯,莫要告诉胡云我来过。”

    “是!”

    龚木华赶紧应声,但心中的激动却安奈不住,上次得不到回应,这次他打算再问问。

    “仙长,小神斗胆一问,小神究竟如何才能得以圆满?”

    男子想了下,笑了笑。

    “不可说!是胡云同你讲了很多?这我倒是要去提醒她一下,她讲了多少,可知此刻在哪?”

    龚木华赶紧摇头否认。

    “仙长,胡云仙长从未多言,还请仙长不要误会,只是对舍姬娘娘稍有兴趣,我便讲了一些,但她也没有听完就走了,如今应当是回宁安县去看那孙一丘去了。”

    孙一丘?

    红发男子神色丝毫不该,神色淡然地点了点头。

    “我信你,如此便好,那就当我没来过吧,切记,好生修行,我们有缘再见!”

    说完这句话,红发男子一步踏出山神庙之后就化为流光消失了,只留下山神庙内的山神既有些激动又有些怅然。

    而另一边,红发男子已经向着宁安县方向飞遁,同时心中在急速思索,宁安县的大名他当然不可能没听过,文圣故乡,号称天下文脉源流之处。那么胡云去宁安县确实并不奇怪。

    ‘孙一丘?’

    红发男子心中思量着,意识到这是一个非常关键的人。

    当天午后,红发男子就已经到了宁安县,他并没有直接飞入县中,而是在县外就化为一个书生,并且中途搭上一辆马车慢慢驶入宁安县。

    来宁安县的哪种外乡人最多?毫无疑问是书生。

    入了宁安县没多久,红发男子就下了马车,同车夫道谢过后徒步前往庙司坊,拜文圣庙,看庙司坊,吃楼外楼的糕点,喝宁安县酿造的花雕,再游玩官方划出来的一大片宅邸建筑群构成的所谓文圣故里......

    男子在宁安县边朝圣边游玩,一共用去三四天,才走到了天牛坊外街道上,远远就看到了孙氏面摊的招牌,然后带着笑容走了过去。

    人没到,声音已经传了过去。

    “听闻这孙氏卤面传承已久,当年文圣都吃过,可是真的?”

    “来来来,客官里边请!”

    孙一丘殷勤地招呼来客坐下,并且自豪地回答道。

    “客官所言极是,我们孙家的手艺传了几十代人了,当年文圣老爷也吃过,您尝尝就知道味道有多好了,好多熟客都记着这味,若是出了远门许久未归,回来的第一件事出了和家人团聚,就是来这吃面呢!”

    “一丘,别贫了,客官,让您见笑了,要吃点什么?我们店小,只供卤面和一些卤味。”

    红发男子看了孙一丘一眼。

    “店家可有推荐的?”

    “不如来一碗卤面再来一碗杂碎,很多熟客都这么吃。”

    “好,便如你所言,来一碗杂碎,来一碗卤面!”

    “好嘞!”

    孙氏父子做面的做面倒茶的倒茶,红发男子则不着痕迹地在两人身上来回观察,忽然,他心中微微一动,侧颜看向一侧,有两条大黄狗从摊位边经过。

    ‘有意思,看来确实是这!’

    面条好了,书生立刻开始品尝,并且赞不绝口,吃完付钱后聊了会天才离去,毫不拖泥带水。

    一连几天,书生都来吃面,或早晨或中午,有时两顿,有时一顿,和孙家人都熟稔了不少,到第四天傍晚的时候,书生和孙氏父子聊天到了他们收摊的时候。

    “洪公子,我们要收摊了,明日我们再继续聊外面的事。”

    “哈哈哈,一不小心忘了时间,可要我帮忙?”

    孙父在那边也叫了一声。

    “不劳烦洪公子,一丘,动作麻利点,别聊天了。”

    “是是是!”

    那书生赶忙起身让开位置,方便一丘收拾桌凳,随后看着他们折叠油布摆好东西,将东西叠罗汉一样放到橱车上。

    等橱车动起来转向的时候,书生眼神一闪,敏锐发现了橱车内侧的一块木牌,看到的那一刹那心中就是猛得一惊。

    ‘留一份?此术法灵韵如此之强,意境非凡,此前竟然毫无所觉?是文圣所留?亦或者......计先生?’

    “哎?这块木牌上的术法甚是高妙,是何人的墨宝啊?”

    男子表现出书生该有的兴趣,赶紧几步走近仔细端详,孙一丘笑着回答。

    “哦,这是祖传的,我们摊位还有个规矩,生意再好也要留一份材料,也是对照这牌子。”

    “呃,为何人所留?”

    书生好奇不已,孙一丘挠了挠头,而孙父倒是先说了。

    “哈哈哈,洪公子,这牌子传了几十代了,如今早就只是一个象征罢了,为谁留早不记得了,也无甚意义了。”

    “哦,确实,只是如此,岂不是浪费面食?”

    “那自然是我们回家吃掉嘛。”

    “那也麻烦,天天都得吃哈哈哈哈,哦,小生孟浪了。”

    孙父笑着回答。

    “无妨无妨,洪公子所言也不错,确实如此,只是我们都习惯了,好了今日我们。”

    “好好,明日再来吃面,小生先告辞了!”

    洪公子拱手行礼,视线看向不远处,孙一丘已经迎向另一辆橱车,那边是一个老头和一个女孩,他正和女孩有说有笑十分亲昵。

    书生笑了笑,微微摇了摇头,然后转身离去,嘴里还不停惋惜嘟囔着。

    “哎,可惜了这书法,是孙家祖传之物,定是不会卖的,也不知是哪位名家,甚至可能是文圣所留,嗯,也不对,若是文圣所留,怕是早就被朝廷收走了......”

    书生一路回到客栈,和小二打招呼,正常洗漱就寝,在午夜之时,留下假身在床,随后真身悄悄遁入阴间。

    阳间宁安县官方的书文记载很多是不完全的,虫蛀、鼠啃、潮腐、**等等原因导致时间越久越是如此,而想要看完整的宁安县志,阴司才是好去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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烂柯棋缘介绍:
烂柯旁棋局落叶,老树间对弈无人
兴所致天元一子,再回首山海苍茫
……
一觉醒来,计缘成了一个破旧山神庙中的半瞎乞丐。
真人一柄剑,神棍一张嘴,就是计缘在这个可怕的世界安身立足的根本。
烂柯棋缘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烂柯棋缘,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烂柯棋缘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