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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真费事     烂柯棋缘txt下载     烂柯棋缘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番外:未曾断绝的过往二十四

    红发男子仿佛拥有一种特殊的能力,能够直接遁入某一队阴差的身上,从而避开守关鬼将的和阴差的视线进入鬼门关。

    宁安县志也不是什么阴司重点保护的典籍,或者说很长时间都不会有人翻阅,寻找一番之后红发男子很快就在其中一间库房中找到相关典籍。

    天明之前,红发男子就又借着一队阴差出行的便利出了阴司,在阴差路过客栈的时候又从其身上遁出,回到了自己休息的房间。

    客房内书生模样的男子翻了个身,将肩头的被子塞紧了一些,心中在快速思索。

    孙氏深厚的福缘显然是因为祖先余荫,八成是因为同那一位计先生或者文圣结缘,甚至是同他们都结缘,而这缘法带来的福泽也未必是那位仙人送的,毕竟早已不是那位仙人的时代。

    但孙氏先祖以诚善待计先生,而当时计先生乃是**力大神通大智慧之高人,心怀天下苍生,更是冥冥之中将对抗量劫,也必然为天地所钟,若孙氏祖先的某些行为能感动计先生,天地自有所应。

    所以结论是,孙氏的福缘乃天地所降的福泽,所以才能如此绵长不绝。

    ‘这舍姬误打误撞若是真被她成了,倒确实不美。’

    而且按照这舍姬最近的情况看,确实有些微妙了,雷部天神下界之时,先有山神相助,又有那狐仙出手,再加上孙一丘的一言一行,也不是没可能已经有了苗头。

    男子眼睛微微眯起,这孙家还真成了一个问题,不光是有可能和胡云对上这点麻烦,还因为如果孙一丘和舍姬真的成了,也变相于让舍姬有运势加持,某种程度上有天地相助,会有更多变数。

    ‘若要万无一失地破去此局,倒也并不难......’

    躺在床上的男子睁开眼,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外头已经陆续有鸡鸣声响起。

    ......

    正月下旬,宁安县天牛坊外的街道上,孙氏面摊一如既往地开着。

    此刻已经接近傍晚,面摊上还有不少食客在吃面,最近生意一直都不错,而那位洪姓书生也和几个农家汉子同桌而坐吃着面。

    “老孙,来一碗卤面。”“我也要一碗,再来碗杂碎。”

    又有两个熟客来吃面,但孙父只能歉意回绝。

    “两位,真不巧,今天的面已经都卖完了,连杂碎都没有多余。”

    “是啊,都买完了。”

    见孙家父子这么说,两人有些懊恼。

    “今日怎这么快卖完了?这才几时啊?”

    “哎,早说快点走,你硬要磨磨蹭蹭,这下好了,走了走了。”

    “客官慢走,明天请早啊!”

    老孙好言相送,两个食客挥挥手就离去了。

    摊位上的食客也陆续吃完面结账离去,只剩下洪书生和一个老农还在,后者只是吃着仅剩的几筷子杂碎,洪书生则是吃完面,正在喝茶清口。

    孙一丘不忙了也就坐到书生的那桌。

    “洪公子,近来可好,有几天没见你来了。”

    “哈哈哈,托你们的福,过得还不错,最近忙着找这边老书看,有几天没来了,如今将要离开宁安县,特意来吃面条,免得以后在外地吃不到了。”

    “洪公子要走?”

    孙一丘微微诧异,这个读书人学识渊博见多识广,和他聊天还挺有意思的,自认已经熟悉之下和书生成为朋友,稍有些不舍。

    孙一丘偶尔也有游历天下的遐想,但知道不现实,和洪书生聊天下见闻,也算是另一种满足。

    “是啊,我只是来宁安县瞻仰文圣遗风的,不可能一直留在这,也是时候要走了。”

    孙父也感慨道。

    “公子一看就不是寻常人,将来定有所作为,一丘,当初让你好好读书你不听,现在羡慕了?”

    “哎呀爹,我就不是这块料,还是做面条在行。”

    “哈哈哈哈,孙小哥能传承这手艺,也是一桩美事,千万不要让手艺断绝!我此番来宁安县,最大的收获便是结实宅心仁厚的孙小哥和孙伯父!”

    那书生笑着说着,那恭维的话听着却真心实意。

    “洪公子谬赞了!”

    孙家父子都十分不好意思,但又觉得很有面子。

    正在这时,街边忽然走来一男一女两位老人,他们面容愁苦,走起路来一瘸一拐,身上的衣服也十分破旧,大冷天的似乎还不时哆嗦着,黄昏的阳光丝毫不能驱散他们身上的寒冷,反而使得他们同此刻的街道一般萧索。

    两人很快就到了孙氏面摊旁。

    “来来来,二位请坐!”“快来歇一歇!”

    孙一丘赶忙过去搀扶,洪书生也一起起身,两人一左一右各自搀扶一个老人在摊位处坐下,那老妇人眼角淌着泪,嘴里不停嘟囔着什么,那老头则只是叹气。

    “来,老人家请喝茶!”

    孙一丘忙为两人倒上热茶,两个老人用手捧着茶杯,哆哆嗦嗦喝茶。

    “多谢,多谢......”

    老头放下茶盏,用微颤的手拱手致谢。

    “二位,究竟发生何事了?”

    洪书生问出了几人都关心的问题,那老头微微摇头。

    “我们本是临乡之人,有乡人带回讯息,说看到我们失散多年的女儿嫁到了这里,我们二人思念多年,念女心切,虽相隔百里也立刻就找了过来,路上还被盗匪所欺,磕磕碰碰到了宁安县,可哪有翠儿啊,只是长得相似罢了.......”

    老妇人此刻哭了起来。

    “呜呜,我的阿囡啊,你在哪里啊......”

    两老人情到伤心处,都哭得身子颤动。

    “哎......”

    洪书生叹了口气。

    “二老的女儿一定吉人自有天相。”

    “是啊,两位不必担心的......”

    外人也只有说这些场面话了,但两个老人却哭得更伤心了。

    哭得差不多了,老头用破旧的袖口擦擦眼泪,颤抖着从怀中摸出几个铜钱。

    “店家,我只有这几个铜钱了,能不能,能不能通融一下,做一碗热面条,不,半碗,半碗就成,我们来的太急,加上伤心过度,老太婆她已经快两天没吃什么东西了。”

    “我要我的阿囡啊!”

    老妇人还是哭泣不止,老头握着铜钱不断向孙家父子拱手。

    “这,二位,我们面摊,已,已经卖完......”

    “爹!”

    孙一丘叫了一声,洪书生也下意识看向橱车,这几天孙家面摊的规矩,自然也告诉他了,这会书生看向孙氏父子的眼神也有些复杂。

    老头神情悲苦。

    “小老儿真就只有这么点钱了,店家,只求半碗,半碗面,多点面汤就成,求求您了!”

    “爹,现在岂是守那破规矩的时候,老人家,我们还能做一碗,还有一碗杂碎和其他卤料呢,我马上去做,不收钱!”

    孙一丘走到橱车边,孙父张了张嘴也没阻止,只是歉意地朝着两个老人拱了拱手说道。

    “二位稍等,很快就做好。”

    洪书生更是冲着孙一丘和孙父郑重拱手。

    “文圣故乡之民,果有文圣遗风!”

    两个老人更是千恩万谢。

    正当孙一丘要下面条的时候,一个悦耳的声音忽然在摊位外响起。

    “店家先不忙,你们这里卤面盐味太重,两位老人现在身子虚弱,要吃得清淡点!”

    几人朝外看去,一个红衣女子正匆匆走来,正是赶到这里的胡云,她看着橱车微微皱眉,又很快来到两老人身边,带着温柔的笑容道。

    “二位老人家,我带你们去客栈歇脚,让客栈准备一些清淡吃食,再帮你们找找女儿,或许她真的在呢!对了,二位放心,银钱我会付的。”

    胡云从外表到气息的强大亲和感使得老妇人紧紧握住他的手。

    “好人啊,都是好人啊!我阿囡要是在,也有姑娘这么大了,阿囡啊......”

    胡云顺势轻轻拥住老妇人,轻拍轻揉她的背部,让她情绪舒缓下来,然后看向孙家人。

    “孙一丘,你那青梅竹马来了,你们两一起帮我搀着他们去客栈吧?孙叔觉得如何?”

    孙父松了口气,赶忙附和。

    “对对对,这样最好,这样最好!”

    那边的李冬冬也和爷爷推着橱车来了,看到面摊上的情况,已经快步走来。

    “可是......”

    孙一丘看看已经重新沸腾的汤锅,稍稍有些犹豫。

    “可是什么可是,最近的客栈也就几百步路,别让二老在这吹风了,快来帮忙。”

    “好好,来了!”

    洪书生原本愣在当场,这会也反应过来,赶紧也来搀扶。

    “小生也来帮忙!”

    胡云朝书生看去,后者脸色微红撇开头去,活脱脱一个看到美女有些尴尬害羞的呆书生。

    “多谢公子!”

    胡云道了声谢,和几人一起搀扶着两个老人起身。

    而那书生时不时会偷看一下胡云,这种眼神胡云见多了,虽然无奈,但偶尔还是报以一个微笑。

    书生表情微微有些羞怯,但心中微微惋惜的同时也在不断思索。

番外:未曾断绝的过往二十五

    两个老人确实可怜,在客栈安顿好它们之后,胡云和孙一丘等人让客栈帮工好生看顾他们,还许诺天天会来看他们,并且并帮他们到县衙查查是不是有他们的女儿在,等一切差不多了,会送他们回家。

    当然,胡云等人肯定在客栈留下了足够的银两,这一点上洪书生表现得十分积极,银两全都是他一力承担,甚至说要退了原来客栈的房间,搬来这家客栈同住,也好有个照应。

    等几人离开客栈的时候,两个眼泪汪汪的老人千恩万谢地送到客栈门口。

    “好人啊!都是好人啊!”

    “恩人们呐,不论能否找到女儿,我们一定天天为你们祈福!”

    “好了好了,别送了,你们快进去歇息吧。”

    “是啊,太阳快下山了,你们快回吧,小二,可千万照顾好他们啊。”

    殿内两个帮工一左一右搀扶着老人,此刻连忙应声。

    “客官你们就放心吧,肯定好生看顾!”

    胡云几人走远了,两个老人都还在拱手,随后才回了客栈。

    回去的路上,孙一丘心态放松,做了这件好事只觉得心情大好,李冬冬则还在可怜两个老人,但同样心情舒畅。

    “做好事就是舒坦啊!”“嗯!”

    胡云看了看他们两个,微微摇了摇头,再回头望向客栈方向,微微叹了口气。

    这两个老人确实并无什么异常,言语真心实切没有说谎,对普通人来说确实遭遇凄凉,只是突然出现在面摊外差点吃了所留的那一份,着实吓了胡云一跳。

    其实胡云并没有细想过这其中可能导致的后果,只是因为由他看顾孙家,本能地不想让孙家为计先生所定的规矩断了。

    那书生心中也在暗暗可惜,真就只差那么一点。

    “你呢?”

    胡云突然看向书生,书生心中微惊之下,下意识就是一愣。

    “我?”

    胡云没好气地看着这书生,这家伙心地倒是不坏,于是耐着性子道。

    “洪公子不是说要换客栈来陪这两个老人家么,怎么还一直跟着我们?再走就回面摊那边了。”

    书生顿时脸色微红,看着胡云一脸尴尬。

    “是是是,小生,小生不知不觉给忘了,那,那小生这就去了!”

    书生挠挠头转身就走,走了几步又回头看向还站在原地的胡云等人,面上憋成了腊肠色。

    “呃,胡姑娘,明天你可是会来看那两老人吧?君子不可无信,你今天答应过他们,对吧?”

    “是......我明天会来的。”

    胡云有气无力地答应一句,看着书生满意转身,步履十分轻快。

    “噗嗤......”“哈哈哈哈哈!”

    李冬冬和孙一丘同时笑了起来。

    “这洪公子平常一板一眼斯斯文文,今天可是羞起来了,胡姑娘,他定是对你有意!”

    “这傻子都看得出来!”

    又来?胡云嘴角抽了一下,转身快步离开,解释什么的都是多余了,除非每次都变化样子出门,或者干脆掏出来比比,否则几乎没人会信他的男儿身“辩解”,况且这样也不是没好处,至少有信息差的情况下,有高人卜算他的时候会有偏差甚至算不到。

    到了天牛坊外胡云就直接离去了,表现得并不亲昵,回头看看天牛坊外的情况,胡云也是暗自摇头。

    刚刚那种情况也就是胡云正好发现了,若他不在呢,孙家这碗面是不是就送出去了,这其实可能才是自然发展应有的结果。

    回到居安小阁,胡云推开院门走了进去,想到明天还要应付那个洪书生,胡云就有些头大,真想把那家伙打一顿。

    进门一抬头,计缘和老龙又在院里下棋,陆山君还是在一旁看着,枣娘则在厨房做饭。

    其他人都没理会胡云,也就陆山君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胡云关上院门就进来吐槽了,把刚刚发生的事情都说了一遍。

    陆山君冷笑一声。

    “他们若真要送出去那碗面,便让他们送,轻易动了这个念头,便也守不住了,早晚会自己消了这规矩。”

    胡云走到石桌前坐下。

    “枣娘,我饿了,我要吃蜂蜜枣糕!”

    胡云叫唤一声,然后看了一眼复杂的棋盘,完全看不懂,再看向陆山君道。

    “是啊是啊,是这个理,不过今天我不是觉得两个老人来的时机有些蹊跷嘛,谁知道真的只是普通老人家,家世也惨得很,哎,凡人就是如此,生老病死悲苦离别,还是修行好,长生不老无忧无虑!”

    计缘拿着棋子没有落下,笑着说道。

    “各有各的好,有人觉得红尘种种如梦幻泡影,有人觉得人间烟火美如云霞,你觉得常人寿元几十年很短暂,但生老病死爱恨情仇,是人漫长的一生,哪怕再普通的人,一生中也是有苦有甜精彩纷呈,不足为外人道也!”

    老龙咧了咧嘴。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不过计先生不知道如何落子了吧?”

    计缘很光棍地直接投子认输,这老龙现在嘴都这么损了吗?

    枣娘端着一盘枣糕过来,胡云赶紧拿了一块,然后对计缘说道。

    “先生,如果孙家刚刚真的送出去那碗面,您不会怪他们吧?”

    计缘捏着枣糕诧异地看着胡云,微微睁大眼睛露出那纯净的苍目。

    “你计先生我,是这么小心眼的人?”

    “哈,那就是没事咯,害我还担心了一下。”

    胡云一口吧枣糕塞进嘴里,正要去再去拿的时候,陆山君一只大手已经按在盘子上。

    “师尊当然不会怪罪,可孙家人岂能没事?此面一出,则福缘暗消,此后渐渐只是寻常百姓之家了。”

    “福缘暗消?”

    胡云吃了一惊,看看陆山君再看看计缘,又看向老龙,随后心有所感,看向天空。

    “算你还没笨到家。”

    胡云不顾陆山君的嘲讽,疑惑道。

    “可如果刚刚我没去,孙家人也是出于好心送老人吃面,此乃善举啊!”

    “善恶有报,阴司自有决断,然于天地而言,虽有天人互感之说,但普通人于天地而言不过是沧海之一粟,何其微不足道。”

    “怎么这样,那天地也太不公平了吧?”

    陆山君笑了。

    “不公平?非也,孙氏这一代福泽犹在,虽然这善举微不足道,但人道大昌为正统法理,与人为善之事亦厚其福泽,只是赠出这碗面,孙氏后人就别想福泽延绵了!”

    “这代价有些大了......”

    胡云嘟囔着。

    计缘咀嚼着枣糕站起来,一手捏着半块枣糕负在背后,咽下口中食物后微微抬头,看向夕阳和晚霞。

    “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天地有其理,人伦亦自在,不违心而行道,仙修真,人亦修真,真人真人,至臻逍遥......”

    计缘转头笑看胡云。

    “讲方法,论道理,都是要的,除此之外,我一小小的沧海一粟,能做到问心无愧就不错了,还管他娘天地怎么看?”

    陆山君心中微微一震,向着计缘拱手。

    “弟子受教!”

    “好了,今晚我来下厨,山君帮我下一局。”

    “是!”

    老龙品味着计缘刚刚的话,然后微微叹了口气,自己棋感上来了,计缘这家伙又溜了。

    胡云觉得很受教,却想不出具体的,便悄悄靠近陆山君。

    “山君,先生说得很有道理,不过你听明白没有?意思是我刚刚不该多管闲事?”

    陆山君咧了咧嘴。

    “意思是有时候,觉得对又有能力且敢承担的事,少他娘瞻前顾后的!”

    “说得是孙家还是我啊?”

    陆山君淡淡地看了胡云一眼,微微摇着头在棋盘边坐下,虽有悟性却愚不可及。

    “喂喂山君,你这眼神是在瞧不起我吗?你给我说清楚,不说清楚我就......就,就不问了......”

    见到陆山君冷眼看来,胡云的气焰瞬间被浇灭,灰溜溜跑到厨房去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老龙大笑起来,在计缘身边就是这么有趣,心想着也不知道若璃收到消息没有。

番外:未曾断绝的过往26

    虽然计缘对自己的定义向来没有多高大上,但不论如何,如今的他早已经真正意义上身与道同,简单做个菜绝对不输天下一等一的大厨,更何况用的材料也十分奢侈。

    用老龙带来的鱼,辅以小阁的其他材料,做好后用比小石桌稍小的白玉盆装了满满一盆冬芥菜炖鱼,又蒸了一锅米,然后几人就围在院子里吃。

    “味道怎么样?计某手艺没有生疏吧?”

    计缘活动了一下手脚,最后一个拿起碗筷,香气四溢的小院内,众人的表情似乎都挺满意的。

    “咸鲜可口鲜中带甜,实乃上品!”

    老龙端着碗品尝,对计缘的手艺赞不绝口。

    一边的胡云根本来不及说话,端着米饭就着冬芥菜和鱼肉疯狂扒,两个腮帮子鼓鼓的,吃这么一顿饭可不容易,千年等一回呢,他必须要多吃点,含含糊糊说个“好吃”。

    陆山君端着碗夹着菜,虽然表面斯文,但心中却十分激动,咀嚼的同时幸福感满满,这是他第一次吃师尊做的菜。

    “师尊,弟子所品菜肴以此为最!”

    “枣娘也觉得异常美味!”

    枣娘端着碗吃得最斯文,眼睛都要眯起来了。

    “哈哈,那就好!”

    计缘顿觉满意,也赶紧吃了起来。

    不过吃了没多久,正要再次盛饭的胡云忽然微微一愣,随后头上青筋一跳,赶紧放下饭碗冲向门口,人已经开门火速跑了出去,声音才远远传了回来。

    “我去去就回来,给我留点!”

    胡云快速咀嚼着口中的饭菜,脚下缩地急行,心中十分懊恼,搞什么啊,偏偏是这时候出事。

    数息之间,胡云已经出现在了孙家宅院之外,朝着孙家那边看了一眼,能看到他们家中亮着灯火,气息似乎也正常,还能听到孙家人说笑的声音。

    胡云走了几步,走到一处民房后的柴堆那边,伸手将嘴角的米粒拨到嘴里,同时皱眉看着柴堆后,一条大黄狗躺在那休憩。

    这狗不但灵性非常,而且被胡云施了法,感知能力非凡,在胡云出现之后立刻睁开眼睛站起来。

    胡云蹲下来,伸手拍了拍大黄狗,这条狗“呜呜”了几声,显得十分开心。

    ‘难道是错觉?’

    胡云摸了摸狗头,随后微微皱眉着起身,轻轻一跃飞入孙家的院子,在孙家各处转了转,并没有发现任何特别的地方,最后走到了孙家的祠堂。

    轻轻推开门,一阵香火的余香就传了出来,胡云直径走到里面,视线扫过几块牌位,停留在两块大牌位上。

    ‘有人来过!’

    胡云眯起眼,他没有嗅出任何气息,也没算到什么,但有一种难得的灵觉上的天心通感,只是似乎白来了一趟?

    胡云也不急着走,盘坐在祠堂中闭目凝神,好一会才睁开眼睛,却依然一无所获,让他不由有些疑惑了,似乎更可能是某个高人过境,发觉孙家这边气数不凡,就顺便靠近瞧了瞧又走了?

    又等了一会,反复掐算孙家无恙之后,胡云还是决定先回去吃饭,毕竟那盆鱼看着多,但实在经不住吃的。

    ......

    距离天牛坊不远的客栈里,躺在床上的洪姓书生缓缓睁开眼睛,心中暗道不愧是曾经闻道于那位计先生和文圣的狐仙,灵觉果然敏锐非常,差点就被发现了。

    书生自觉已经极为小心,甚至可以说滴水不漏,但居然还是被那狐仙察觉到了,那狐仙果然与孙家非凡。

    ‘那么也就是说,舍姬接近孙一丘,必是那狐仙默许的,否则绝不可能与之互生情愫!也就是说,那次落雷蕉叶山,这狐仙护的并非什么与师门有旧的山神,而就是护那舍姬的!’

    书生眼神微微闪烁,心中思绪不断转动。

    ‘那么她是否清楚我的存在?若关系到了这个份上,若易地而处,我定会讲明此事,也就是说,那狐仙知道我的存在!那么再退一步说,她对孙家的布置是一贯有之,还是最近才有的,恐怕是最近,而所针对的自然不是舍姬......’

    书生在床上翻了个身,右手攥着被子微微用力,眼睛也眯了起来。

    ‘这狐仙虽然麻烦倒也并非不好对付,但她身后却有那头白鹿和海中真龙,即便没有了计先生的因素,使得龙族和她关系远了,但传闻那白鹿师出计先生,可以算是和那狐狸师出同门,定不会坐视不理,不清楚那白鹿是否也知晓了?还有那孙家祠堂的牌位也不简单......’

    书生回忆刚刚看到的,一见到“天地牌位”就顿觉不凡,这世上敬天地的人多了去了,但寻常百姓之家,专门弄块牌位供奉天地就绝对不寻常了。

    书生想着想着,觉得稍有些头痛,不由幽幽叹息出声。

    “哎,麻烦呐......”

    但一声叹息之后,那书生眼神深处反倒露出一丝兴奋之色,若说有许多布置都是针对他的,虽然十分棘手,但一想到面对的是谁,他就从心底里微微发颤,这不是惧怕,而是一种亢奋。

    那可是传承了千年以前古之绝仙之道的存在,会有怎样的道行,有怎样的手段?她们又得了那位天地绝仙几分传承?

    ‘不能与那计先生于同一时代得道,但若能与其传人交手而斩之,亦能领略其风采,甚至胜其几分!’

    书生的脸庞已经难以平静,嘴角不由露出一丝极度亢奋的笑容。

    ‘想要对付我,那就让我来同你们斗上一斗,舍姬啊舍姬,可莫要以为高枕无忧了!’

    ......

    天界露玄云海,楼阁中参加法会的弥黄本尊捏着酒杯,身体微微颤动,脸上露出笑容,显得有些亢奋,随后端起杯子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那洪书生是弥黄,此刻在天界的也是弥黄,他们之间类似身外化身却又不同,模糊了本尊化身等阶之分,虽然相隔较远无法让一切发生的事情为天界的弥黄尽知,但那种强烈的兴奋和期待感却能感同身受地传过来,让他情难自禁。

    “贤弟,刚刚那人讲道虽然有些意思,但也不至于如此激动吧?”

    “哈哈哈哈,只是忽觉兴奋,情难自已!人生在世能几时,遇上一件能自己兴奋不已的事情可不容易!”

    旁人一听都乐了。

    “弥黄兄修为已渐入至臻之境,元寿难测,何出此言啊?”

    “喝酒喝酒!”“哈哈哈,对对,听说一会有那孤玉仙子云海起舞,其舞姿名贯三界,耳比起投射观影,我打算到近处去看看,各位可有同去的?”

    “那自然是一起去了!”“算我一个!”

    “还有我,哈哈哈哈......”

    “你们先去,我慢点就来!”

    旁人陆陆续续离席而去,弥黄逗留一会之后,大笑着起身,手中提着一把玉狐,带着几分微醺晃荡着踩云而去,此刻内心激昂之下,压抑的狂傲在踏云步中,一边喝一边如歌般低吟而出。

    “提壶踏云会玄仙,三分微醺三分癫,云海波澜卷天地,醉卧梦中我独仙!啊哈哈哈哈哈哈......”

    那诗词听到的没几个,但那狂放的笑声却震动周围云海,让不少路过的各道修行之辈听到,引来不少侧目,有人猜测对方是谁,也有人有感那笑声中的狂傲,暗赞此人必定心气极高。

番外:未曾断绝的过往二十七

    两天之后,天牛坊外的客栈门口,孙一丘和李冬冬以及胡云都在这里,算是在送别洪姓书生和两个老人。

    这两天除了让两个老人休息,几人也帮着他们到县衙查询户籍,到县中查看,甚至胡云还请求阴差帮忙翻阅阴间典籍,看看宁安县有没有那两个老人的女儿,一番查找之后,虽然依旧不能说完全没有疏漏,但也基本算是查无此人。

    今天几人要兑现承诺,送两个老人回家,洪书生正好也要离开了,便自告奋勇接下这事,包了一辆马车亲自送两老人回去。

    马车已经停在了客栈门前,两个老人正被几人搀扶着出来。

    “来,小心门槛。”“凳子放好了。”

    “二老上车的时候小心些。”

    两个老人连连说“好”,然后一前一后上了马车,在里头的凳子上做好,看着外面的四个年轻人,眼中满是泪花。

    “好人啊,都是好人啊!”“我和老婆子一定天天为你们祈福,祝你们长命百岁岁岁平安!”

    “是啊是啊,这辈子怕是报答不了了,如果有下辈子,一定报答各位恩公!”

    “没有你们,我们怕是得客死他乡了!”

    说着两个本来已经坐好的老人在马车上起身要跪下,被孙一丘等人赶忙拦住,洪书生更是连连摆手。

    “使不得使不得!二老年事已高,给我们晚辈行此大礼,这不是折煞我们嘛!”

    “是啊,都是举手之劳。”“二老回去好好生活,说不定你们女儿会找回家的!”

    “呜呜呜,嗯,谢恩公吉言!”

    两个老人哭哭啼啼的,看得一边等候的马车夫也微微摇头,暗叹可怜。

    安抚好老人,洪书生在孙一丘等人面前拱手作揖。

    “天下无不散之宴席,孙兄,李姑娘,还有胡云姑娘,小生定会将两位老人送至家中安顿妥当,只是这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了,哎!”

    孙一丘微微有些激动,他自觉和书生已经是好友了,此刻十分舍不得。

    “洪兄,我也十分不舍啊,洪兄志向远大,将来考取功名了可不要不认小弟我啊!”

    “哈哈哈,孙兄乃我好友,将来如何能忘了,对了,看孙兄对外面也十分向往,有机会何不出游一番,或者与我同游?”

    “这......”

    孙一丘显然极为心动,但看了一眼边上的李冬冬,还是挠了挠头。

    “有机会再说吧。”

    洪书生也不强求,这会又看向一侧的两个女子,李冬冬一直在偷偷打量胡云,这打扮中性的胡姑娘,为什么就是越看越美,连她这女子都要动心了,还好孙一丘确实和她没什么别的,否则李冬冬毫无自信。

    “胡云姑娘!”

    洪书生向着胡云拱了拱手,自两个老人上车后一直在旁边没怎么说话的胡云只是看了他一眼。

    “洪公子请说。”

    “呃,小生,小生冒昧问一句,姑娘可有中意郎君?”

    我郎你妹!

    胡云心中爆一句粗口,脸色冷峻道。

    “并无,但我对洪公子也丝毫没有男女之情的感觉,望洪公子自重。”

    洪书生听了第一个词露出的兴奋僵在脸上,孙一丘和李冬冬仿佛听到了心碎的声音,两人一个叹息一个偷笑。

    “是,是这样么......希望胡姑娘早日找到如意郎君,若万一想起洪某,千万......”

    “洪公子放心,不会的。”

    胡云皮笑肉不笑,好歹勉强露出笑容,这依然让那书生看得一呆。

    “好了,再拖下去时候都晚了,孙公子也要回去帮厨的。”

    好冷淡!李冬冬和孙一丘都微微为洪书生可怜,到是后者虽然失落,但还是比较洒脱的。

    “也是,我也有自己的事,不能久居此处,可惜啊!几位,今日就此别过了,来日有缘再见!”

    “有缘再见!可惜本想再去一次文圣庙,但已经和车夫约定了时辰,孙兄若有空,代我前去一祭,替我这文人尽到礼数!”

    “洪兄放心,我定会去的,一路顺风!”

    “若是能拉上胡云姑娘一起替我祈福,那就最好了,哈哈哈哈!”

    “我一定尽力!”“说定了,好友嘱托莫不要忘啊!”

    胡云扫了书生一眼,对方赶忙拱手。

    众人在此分别,红薯上和马车上的老人一起挥手。

    马车越来越远,还有洪书生那幽幽的声音传来“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心恋落花!”

    等马车走了,李冬冬实在忍不住笑了出来。

    “噗,这洪公子实在是有趣,比你这木头会讨人欢心,胡姑娘你说是不是啊?”

    “算是吧。”

    这也算是了了一桩事,三人说笑着离开,在天牛坊外分别,在胡云将要离去的时候,孙一丘犹豫之下还是开口叫住了他。

    “胡姑娘,若是可以,我还是希望你能和我们一起去文庙为洪兄拜一拜文圣祈福。”

    麻烦......

    胡云转身看了两人一眼,明明是个弱女子的外表,但这一眼却十分有气魄,看得孙一丘和李冬冬都心中发憷。

    “行了,等傍晚收摊我一起去一趟。”

    孙一丘松了口气,赶忙道谢。

    ......

    胡云回到居安小阁的时候,忽然发现居安小阁多了一个人,这人一身淡黄色衣袍,白色的须发又长又飘,正坐在院中喝茶,而小院内的气氛有些怪,没有一个说话。

    胡云轻轻推开门,脸色古怪地走进来。

    “呃,先生,你们怎么了?这位是......”

    胡云话说到一半,忽然瞪大了眼睛,因为气势和外表上变化有些大,他一时间没认出来,现在却是看明白了那坐着的人是谁。

    “神君?”

    虽然院内几人的表情有些微妙,但胡云终于还是认出这一位来者是谁,正是同样消失了几百年,真正意义上凌驾于天界诸神之上的界游神君秦子舟。

    受到天界昌盛和万民乃至万神敬畏的影响,秦子舟如今在胡云眼中满是威严,即便神威不显也足以让人敬畏。

    “哦?那小狐狸啊。”

    秦子舟微微点头,胡云觉得气氛不太对,小心走了进来,还是忍不住低声询问一句。

    “这是怎么了?先生?山君?枣娘?应龙君?”

    老龙拿着茶盏既不喝茶也不说话,陆山君只是站在计缘身后如同雕塑,枣娘走到胡云身边拽了拽他的袖子,让他别多说,计缘则一手撑在桌上摩挲着下巴。

    “计先生,当年你让我挑起天界,老夫如今已经做到了,我也一直坚信,你依然在世,只是没想到一等就是这么多年。该说的话刚刚我已经都说了,望计先生放在心上!”

    秦子舟将茶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微微叹了口气。

    “还是这里的茶好,这近千年来,我已经变得不再像我了,真是羡慕计先生当初有这等魄力。”

    听到这里,计缘站起身来,郑重地向着秦子舟拱手作揖,后者微愣的同时也赶紧起身回礼。

    “是我计缘对不住秦公!也多谢秦公今日提醒,计某铭记在心!”

    “先生说笑了,没有计先生,哪有天下苍生的今日,对于我更谈不上什么歉意,先生从没逼迫过我,好了,我在这的话,气氛都不对了,诸位,秦某先告辞了。”

    秦子舟收礼起身,随后走出居安小阁,身形直接消散在门口。

    “呼......”

    胡云微微舒出一口气,这秦神君只是站在这就给他好强的压迫感。

    “刚刚究竟怎么了?秦神君不是先生的好友么,怎么这么压抑?”

    计缘摇了摇头,叹息道。

    “秦公支撑天界,被苍生万物供为天界神君,如今已是身不由己,既为天地所困,也为万物愿力所影响......”

    胡云微微一愣若有所思。

    计缘在看到秦子舟之后就明白,秦子舟被尊为天界第一神,被万物供奉,那万物之愿力,乃至三界并立的天地之愿都已经深深束缚住了他,乃至于外貌都已经有所改变,更接近于天地和万物“想象”中的神君。

    老龙也是不由叹息一声。

    “没想到他失踪了这么多年,竟然是因为这个原因,若非当初计先生留下了《天地》书,秦公恐怕都要失去自我了,哎,只是这亦是他的选择,这天地间正是因为有计先生和秦公这样的人,如今相对安稳的三界才能存在,天地气数才无尽绵长!”

    胡云到底也不是曾经的小狐狸了,这话他已经听明白了,心中震撼之余也十分感慨,然后小声问边上枣娘。

    “那秦神君就是来诉苦的?”

    枣娘白了胡云一眼。

    “怎么可能!”

    老龙笑着摇头道。

    “秦公得知计先生先生,是第一时间来提醒计先生的,正所谓,弃天地者,为天地所弃!怎么样计先生,洒脱不起来了吧?”

    “师尊,今后但凡有事,一切皆由徒儿代劳,徒儿虽然愚钝不堪,但也从未疏于修炼,定能为师尊分忧!”

    陆山君在旁边向着计缘长揖行礼,并郑重地说着。

    计缘哭笑不得。

    “你这说得好像我计缘喜欢一天到晚找人斗法一样,我都已经没什么法力了,就算有心也无力啊!”

    “师尊!”

    “好了,我知道了。”

    计缘说着也看向天空,对秦子舟颇为唏嘘,如果当年他舍去那天地之力会如何?

    ‘弃天地?我计缘是弃天地?我可留恋天地了,我他喵的是不想变成么得感情的天道机器人而已,龟龟,用得着对我有怨念么?’

番外:未曾断绝的过往二十八

    “计先生,那你没事吧?”

    胡云小心地问了一声,计缘看了他一眼。

    “你计先生我像是有事的样子吗,秦公的话再结合我自身隐隐约约的感受,其实还有第二重意思,天地或许难容我,却未必是他想的那样。”

    看到陆山君又要说话,计缘只能无奈笑笑。

    “行了行了,我不出手就是了,本也没什么力气了。”

    计缘也是乐了,自己在这个好徒弟心里难道是那么喜欢搞事的人?

    倒是枣娘挺开心的。

    “先生可以多待在小阁休息就好了,也没什么值得先生出手的地方。”

    胡云在一边吐了吐舌头,计先生一直待在家里他当然高兴,可这样一来,恐怕陆山君来的次数就多了,甚至可能经常待在这。

    胡云是几乎每年都会回来的,如果好几年没回来,下次回来就会待很久,这下就可能一直和陆山君碰面,问东问西还考教修行,没长进就一副要猛虎噬人的样子,那太吓人了!

    “计先生真没几分力气了?老朽可是不太信。”

    老龙在一边带着几分调侃,他知道计缘这家伙最喜欢藏拙,像刚刚那种鬼话他是不会信的,随后又说道。

    “只是秦神君如今的状况却是不妙,计先生有何计策?”

    秦子舟也是老龙敬佩的人,不愿意看到秦子舟在千百年后完全失去自我,尽管秦子舟自己也说了这是必然结果,无力回天,但世事无绝对,若说这世上还有一个人能救秦子舟的话,这人必然是计缘。

    “嗯,确实需细细思量。”

    计缘沉思之际,指了指桌边,示意坐下说话。

    而这种话题,就只有在场修为最高的三人能讨论,连理解能力更强的枣娘都不太听得懂,胡云就更是云里雾里了,甚至听着觉得微微头痛。

    其实秦子舟若是能在场一起推演商讨更好,可是他现在的状况,在计缘身边待太久,会使得计缘更容易在天地间“显形”,所以长话短说然后说完就走。

    听了好一会,胡云只觉得自己的头涨乎乎的,知道是自己道行不及,连忙封住了自己的灵觉,让自己只闻其声不通其灵,免得以后修炼反而因为这些高深的道理陷入迟滞。

    等胡云反应过来的时候,时间已经接近傍晚了。

    “哎呀,差点忘了我还有事呢!”

    胡云叫一声,和院子里的人打了声招呼,然后又匆匆出去了,他虽然事事怕麻烦,但还是很在意承诺的。

    等胡云出了天牛坊的时候,看到稍远处的孙记面摊那,孙一丘和李冬冬正在朝着天牛坊方向张望呢,因为胡云一直不说自己住哪,他们也没法去叫,只能在这等。

    见到胡云过来,两人十分高兴。

    “胡姑娘!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走吧。”

    胡云看了看面摊那边,还有零星的食客在那边点单,但过不了多久应该就会收摊了。

    三人结伴而行,一边走,一边看着宁安县中依然还算热闹的街市,行人陆续归家,而他们也慢慢到了庙司坊,到了文庙门前。

    文庙实际上并不属于神道的一环,因为天下文脉开枝散叶,已经结合人间其余各道形成百家争鸣状态,文庙是一种象征,承载了天下浩然正气的象征,真正的文人来此不会如同烧香拜佛,只怀揣着对文圣的敬意而礼拜。

    只不过文庙又不是只有真正的文人去,民间百姓但凡家中有个要读书的孩子都会来,乃至一些半吊子的读书人也来此如同拜神,以至于各地文庙也有类似香火供奉的习惯了,就连宁安县文庙殿外也有大香炉,也有专门看顾的庙祝。

    孙一丘三人来此,胡云也就是跟着,都是由孙一丘买香为洪书生祈福,三人点了香,对着文庙大殿内的文圣像拜了拜,然后再一起出大殿把香插到香炉里。

    对于别的神,胡云一般是不拜的,但文圣像他还是真心实意下拜的,毕竟是自己长辈。

    只是在孙一丘插香的时候,边上一支香忽然就折断了。

    “哎呦!”

    孙一丘叫了一声,原来是折断的香头烫到了手背,痛得他立刻撒手,还没插稳三支香也就全倒了。

    李冬冬赶忙查看孙一丘的手,胡云则是眉头微微一皱,伸手将倒下的三支香扶了起来,并且手上微微一扇,那支断了的香也重新燃起。

    但胡云心中已经升起一种不太好的预感,他回头看了看文圣像,随后一只手在袖中掐算一番。

    不好!他们有危险!

    胡云根据那三炷香起卦,一掐算就是大凶。

    “你们该干嘛干嘛,我有急事,要立刻离开了。”

    “哎,什么事啊?”

    孙一丘还没来得及多问,留下这句话的胡云已经走出老远,很快消失在其他香客的来往之中。

    一出了文圣庙,胡云脚下生风,身形在周围人眼中越来越不显眼,直至被完全忽略,随后他踩风而起,直接御风飞出了宁安县。

    算算方向再算算时间,那书生和老夫妇早已经坐上了船,并且顺流走了挺远的路了,那危机模模糊糊竟算不真切,不知道是怎样的危险,也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胡云脚下狂风大起,速度越来越快,那股隐隐约约的危机感也在变强,灵觉之中仿佛听到了惊呼和惨叫声。

    ......

    宁安县天牛坊外的街道上,孙氏面摊正准备收摊,孙一丘和孙父正在一起收拾桌凳。

    正在这时候,两个一身劲装的男子走了过来,两人体格健硕面目凶悍,并且都带着刀,一个有络腮胡且脸上还有刀痕的男子还没到摊位上就喊道。

    “店家,两碗面,两份杂碎两碗卤肉,速速做来!”

    两人横刀立马地坐下,孙家父子相互看了看后,孙父硬着头皮道。

    “客官,本店剩下的材料未必狗做一份了,要不客官去别处寻点吃食吧,那边客栈还......”

    “嗯?”

    那络腮胡冷眼看了孙父一眼,他边上的同伴也站了起来。

    “本来也只是听说这好吃,既如此,大哥我们便去别处吧。”

    络腮胡点了点头站起来,只是见到孙一丘如释重负的样子,忽然走到了橱车那边看了一眼,随即脸色大怒,橱车的格子抽屉那还有两个格子塞着白面,就算他不懂做买卖的事,也一眼就能明白那分明就是两份面的材料。

    “竟敢骗我?”

    络腮胡怒声之间拔刀出鞘,挥刀一斩,隔壁的一张桌子瞬间被分割两半,“咣当”一下分两边倒在地面,把孙家父子吓得够呛。

    “客官息怒,客官息怒!这是我孙家的规矩,都要留一份......”

    “哼哼哼,还敢戏弄我?”

    络腮胡手腕一转,刀锋扭动间,孙父只觉得眼睛被刀光晃了晃,随后脸颊微微一凉,左鬓处的头发贴着头皮齐根而断,飘落到了地上。

    孙父微微颤抖着摸了摸脸颊,武者煞气已经笼罩了父子两,带来一种强烈的恐惧感,这是死亡的威胁。

    “钱我不少你,这面你做是不做?”

    络腮胡看着孙氏父子,他的同伴本来想要劝劝,但此刻也在原来的位置上坐下去了。

    孙父把孙一丘拉到身后,咬了咬牙赔笑着说。

    “客,客官稍等,我们马上就做......一丘,你先回家。”

    “爹......”

    “走哪去?”

    两人盯着孙一丘,显然不放他离开,孙父只能拉着孙一丘到橱车后。

    “稍等,稍等,马上就好!”

    两人都吓得够呛,且周围几乎没有声行人,只能加快速度,祈祷两个凶人吃完就走。

    面条在锅中翻滚,很快,两碗面出锅开始上浇头和卤子。

    “轰隆隆......”

    天空阴暗了下来,隐隐有雷声响起。

    “客官,面条好了,杂碎只剩一碗,先将就着吃,我给你们切卤肉!”

    孙父端着托盘到了桌前,将托盘在桌上放下。

    “隆隆隆隆......”

    天空雷鸣压抑,似乎是雷霆在不断翻滚,引得有限的路人都加快脚步。

    居安小阁之中,正在入神衍算天机的几人都被惊动,微微皱眉抬头看向天空,陆山君眉头一挑,忽然站了起来。

    “胡云呢?”

    天牛坊外,两碗面已经摆在了桌上,孙父那句“客官慢用”还只说了一个“客”,天际闪电大亮。

    “咔嚓,轰隆——”

    天空雷声大作,地上狂风四起,吹得孙氏面摊的棚子上的油布不断翻腾。

    络腮胡汉子原本也诧异地看着天象变化,忽然间觉得晕眩了一下。

    “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

    “大哥?”

    络腮胡狂笑着站起来,端起两碗面,随后轻轻松手,将之摔在地上。

    “啪”“啪”

    面碗粉碎面条撒地,天上雷霆乱舞,地上狂风肆虐,瓢泼大雨终于落了下来。

    络腮胡摔完面又甩了甩头,看看地面,顿时怒从心起。

    “竟敢摔我的面,你找死......”

    “大哥住手!大哥,这是你自己摔的啊!”

    同伴看看周围再看看天,赶紧拉住自己大哥,不顾倾盆地直接往外走去。

    “大哥,太邪乎了,还是快走吧。”

    “晦气!”

    络腮胡其实也觉得有些不对头,骂了一声就立刻离开了。

    面摊内只余下劫后余生般庆幸的孙氏父子。

    居安小阁内,正准备一脚跨出的陆山君僵在了原地。

    计缘苍目微睁,遥遥看向天牛坊外的方向,瞬间已经明白了什么。

    番外:未曾断绝的过往二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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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未曾断绝的过往二十九

    常言道天有不测风云,以孙氏如今的情况,福缘本就不可能一直传下去,而如今猝然断绝只能说虽被人为设计了,但也不失为是一种天意,老天爷在这件事上没有什么情有可原可言。

    陆山君收住脚步,重新坐了下来,并没有立刻去面摊那边的意思,其实刚刚也只是下意识的反应,况且他之前说了这次不会帮胡云。

    “就看那小子怎么破局了,师尊,您以为是何人所为?”

    “有些手段,他已经走了,不猜了。”

    计缘与其说懒得猜,其实是光猜没多大意义,对方显然道行不浅,能蒙蔽天机,或许是那个什么弥黄大圣,或许是他计某人的一些老对头,也或许只是巧合。

    老龙想了想,看向陆山君道。

    “计先生的那些个对头,还剩下多少?”

    陆山君冷冷一笑。

    “大半已入我腹中,还有一些实在难寻,亦或者缩得很紧,如今我修身养性,便罢了。”

    ......

    一条大河的拐角处,胡云终于找到了自己要找的人,他从稍远处落地,然后纵身一跃踏水而行,以燕子点水的身法纵跃到了一条小船上。

    还没接近小船的时候,已经有一股浓郁的血腥味传来,胡云双脚落到船上,小船轻轻在水面上晃动,荡起一圈圈波纹,正如胡云此刻的内心。

    船上一共有五个人,确切地说是五具尸体,那对老夫妇也赫然在列,他们仰面躺着,身上有几处刀伤,而在船尾处,两个不认识,还有一个手中拿着半截被削断的撑杆,脸色痛苦且茫然地倒在地上,正是那个洪书生。

    胡云脸色极为难看,虽然他们的死和他没什么关系,但说不出的糟心,若是早点和孙一丘他们去文庙,或许就能提前察觉到不对了。

    “请此方河神前来一见。”

    伴随着话音的是胡云的轻轻一跺脚,水面的涟漪不断扩散,随后马上有一道水柱从小船边上的河面升起,从中托举出一个身子佝偻的老婆婆,一脸诧异地看着胡云,反应过来之后赶忙行礼。

    “小神尚陌,见过仙长,不知仙长招小神前来所为何事?”

    胡云蹲下来,帮死不瞑目的书生轻轻合上眼,这书生也是个心善的,虽然挺烦人的,但不该这么死的,做完之后才起身侧面看向河神。

    “你是此方河神,可知道这一船人怎么死的?”

    河婆看看小船后道。

    “回仙长,小神虽是此方水神,但对流域内一切事物并非尽知,除非船上有人祈讼我神号,不过附近水域曾发生过几起水匪劫船之事,想来是他们所为。”

    “水匪?”

    胡云摇了摇头,如果真的这么简单的话,那么早晨在宁安县分别的时候,他就应该看得出三人的气数变化,比如印堂发黑和血光罩顶之类的,可今早他却没察觉到什么。

    “仙长?”

    “没事了,你走吧。”

    “敢问仙长名讳?”

    胡云看了看河婆。

    “只是一介散修,就不留名讳了。”

    正说着,宁安县方向忽然乌云盖顶雷声大作,胡云的心中也是猛然一跳,一种不好的预感升起。

    糟糕!

    “请河婆设法报官,这三人的尸首我先带走了。”

    胡云说完一挥袖收走了三具尸体,然后直接御风而起,赶紧飞回了宁安县,他回到宁安县的时候,县中依然在下着雨,只是风雨没有之前那么大。

    胡云匆匆来到了孙氏面摊的位置,这会孙家人已经收摊回去了,他蹲下来看了看一个方位,捡起石板地面缝隙了的一小片残存碎片,正是摔碗落下的位置。

    天上的雨水落下,看似落在胡云身上,却顺着他的衣衫表面滑落。

    胡云死死攥着碗碟碎片,他知道孙家的福缘被破了,更明白那对老夫妇和洪书生的死和这件事也脱不了干系,对方就是以此为局,将他引开,并且在这短短时间内破去孙家的福缘。

    “很好,好得很啊!”

    胡云眼中露出一丝凶光,脸上隐隐有狐面虚影,周围热气升腾,雨水落到胡云身边就已经被蒸发,使得胡云周围仿佛笼罩在一片雾气之中。

    生气归生气,回到居安小阁的时候,胡云还是有点垂头丧气的,看到院内几人全都看向自己,胡云拉耸着脑袋说了一句。

    “先生,山君,我好像搞砸了,没保住先生的那碗面。”

    计缘差点被一口气呛到,调侃一句道。

    “什么叫没保住我那碗面,计某想吃面非得挑着最后一碗是吧?”

    胡云小心地看了一眼陆山君,发现对方似乎也没生气,看着胡云的神色并无什么异常。

    “知道了,不过是日后的孙氏福祉自求多福而已,常人福报又有几人是天赐的,回归常理又有何惜,既然事已至此,你也不用看着孙家了。”

    老龙抚须若有所思,亲自为计缘和陆山君的茶盏中续茶,就连枣娘也没有出现。

    没人骂自己,胡云反而更加浑身不是滋味,计先生也就罢了,怎么陆山君都没有教训他,虽然刚刚那句话有点讽刺的意思。

    胡云皱着眉头在剩下的那个石凳上坐下,坐了一会又站起来,站了一会又坐下去,真就是坐立不安,怎么都觉得不是滋味。

    “我出去一下。”

    胡云气鼓鼓地起身离去,出门就从袖中滑出一把伞,开伞之后一个转身,在衣摆转动中消失在原地,再次出现的时候已经在一条偏远的街道之上。

    街道中间部位有一酒家,在昏暗的天色中已经挂起了灯笼,灯光在不大不小的雨中显得格外朦胧。

    两个腰间挎刀的男子勾肩搭背地走出来,一起撑着一把伞,说说笑笑中步子也有些晃悠。

    胡云就站在街头看着他们,两人走了一阵之后脚步也停了下来,一起抬头看向街头,周围稀疏的行人都被他们忽略,眼中只剩下那个撑着伞的高挑身影,周围的雨水打在那人的伞上,激起一阵朦胧的水雾,显得格外缥缈。

    “大哥!”

    “嗯,来者不善。”

    两个汉子身上蒸腾起一阵轻微的酒雾,站直了身子,动作缓慢而轻柔。

    “阁下是谁,为何拦住我兄弟二人的去路?”

    红衣人轻轻转动雨伞,伞上的雨水在其周身甩出一圈雨幕,这水滴洒在周围还没什么,但飞到两个男子身边时两人忽然浑身一抖,一左一右闪避开去。

    “咚”“咚”“咚”

    水滴在两人刚站立的位置落地发出一阵响动,将地上的雨水溅起几丈高。

    那络腮胡也没有废话,一拍腰间,将腰刀拍到背后,脚下劲力一动猛得向红衣人冲去,速度之快仿佛撞开层层雨幕,一个拳头带着气劲呼啸着向前。

    红衣女子左手撑伞,右手宽袖轻轻一甩,同络腮胡的一拳撞在一起。

    “咚”的一声闷响,胡云脚下的雨水荡起一阵波纹,使得雨水纷纷溅起和石板街面短暂剥离。

    也就是在拳袖子相交的同一时刻,络腮胡男子左脚脚跟已经往后一点,点在刀鞘尖端。

    “铮~”

    长刀出鞘,在右手拳头同袖口相撞的气劲余波升起之时,右手顺时针扭动并化拳为爪,一把抓住红衣女子的右臂,同时左手握住刀柄顺势往下一斩。

    刷~

    半尺长的刀气裹在刀身,上方三丈的雨水全都被一刀分开,带着劈山断岳的势头砍向红衣女子。

    红衣人眼睛微微一亮,左手松开了握着的雨伞,长刀寒光照亮了那张清冷的脸。

    络腮胡长刀落下的瞬间眉头微皱,左腕微动之后,长刀携刀气斩落。

    “当~”

    一声脆响中,气劲炸开,扫清数丈之内的落雨和积水,络腮胡瞳孔散大,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一幕。

    两根葱白一般的手指夹住了刀身,也将那无坚不摧的刀气剪断。

    这一刻,红衣人的雨伞才摔落在地上,他抬起头看向比自己高半头的络腮胡。

    “武道修为还不错。”

    络腮胡瞳孔一缩,只来得及喊出一句“兄弟快跑!”,肚子上已经传来了恐怖的力道。

    “砰”的一声,络腮胡已经被一脚踢飞,红衣人一步跨出已经到了另一个男子身边,后者双拳交错而出,但眼前一花已经背后遭到重击。

    “你就差不少了。”

    红衣人这么说一句,身子一侧,躲过络腮胡再次打来的一拳,然后抓住他的拳头往后一甩,将络腮胡掼向后方,在后者翻身想要双脚落地的时候,红衣人往后一踢,直接将络腮胡踢飞出去,砸在地面滑出去老远。

    ......

    过了一会之后,红衣人捡起了地上的雨伞,站在雨中长长舒出一口气。

    “呼......舒服多了!”

    这红衣人正是胡云,他撑着伞往前走去,十步时候停了下来,脚边有两个衣衫褴褛的男子,身上青一块紫一块,脸全都肿成了猪头,只剩下喘气和抽搐的力气。

    胡云低下头看向络腮胡。

    “若非你那一刀还想着手下留情,今天挨的揍会更狠。你这般年纪有此等修为确实不错,但修煞不抑煞,武道之路已入歧途,难怪易为妖魔所趁,可悲!”

    说完这句话,胡云撑着伞朝前走去。

    两个趴在地上的人还在挣扎着,那络腮胡奋力抬头看向红衣女离去的方向,只看到那一道身影消失在街道尽头。

    好一会之后,街道两边的酒家和屋宅内,原本缩在里面的人才敢出来看看情况。

    番外:未曾断绝的过往二十九

番外:未曾断绝的过往三十

    两个江湖客这段时间本身也觉得自己可能摊上事了,毕竟之前的状态十分邪门,此刻被一个女子揍了一顿,又听到对方的话,心中十分复杂,但挨了揍反倒微微松了口气。

    武者相对来说还是比较纯粹的,不会因为出手的人是个年轻靓丽的女子而怎么羞耻,只看武道修为,对方明显已经是天人之境以上。

    这等高手已经武道通玄,既然出手教训两人了,也说明算是来应对一些事情的,那么两个武者反倒不会过于自我惶恐了。

    而当事人胡云揍完人也释放了一些压力,但同时又略有些伤感,毕竟才认识没多久的三个人失去了生命。

    胡云没有惊动居安小阁内的长辈,而是独自来到了牛奎山中,找了块能被月光照到的清静山地,然后一挥袖,将三具尸体放了出来。

    两个老人略显惊恐的神色还留在脸上,而那个有些讨人厌的书生,现在的脸色倒是安详了不少。

    “你们就暂且在此安睡吧。”

    除了没找到的女儿,两个老人在家乡也没什么亲人了,而这个书生只知道家乡遥远,具体在哪也不清楚,胡云就擅自做主,先让他们入土为安了。

    胡云亲自做了三个石棺,将三具尸体入土,两个老人合葬,在葬书生的时候忽然微微一愣。

    “嗯?这尸身怎么会......”

    两个老人的尸身十分正常,有一些惊恐和怨念,有一些魂魄痕迹残留,可是这个洪书生的尸体,在刚刚接触的时候还好,此刻却“干净”得不像话。

    这不是一具新的尸体!

    胡云愣在原地好一会,随后微微睁大眼睛,拳头捏紧,发髻散开长发微微漂浮,一股可怕的妖气和灵力在周围升起。

    良久之后,胡云长长舒出一口气,周身的妖气也渐渐平息下来,轻轻一挥袖,两老人的石棺被埋葬下去,并且还立了一块石碑,而那个书生的尸体则重新被他收回了袖中,随后一步跨出飞离牛奎山。

    无论如何愤怒,这个借尸之人的道行非同小可,胡云也不得不慎重面对。

    孙家世代在宁安县周边生活,招惹到的人也有限,会出现这么厉害的存在专门来破他们的福缘,八成和那位弥黄大圣脱不开关系。

    胡云微微掐算了一下,然后冲向了蕉叶山方向,他要找舍姬好好问问那个弥黄大圣的事情。

    既然对方让他不爽了,胡云也不想那个弥黄大圣太好过,和陆山君接触久了,有仇报仇有怨报怨的性格也学了几分。

    关键计先生好不容易回来了,却因为这次的事情让胡云当着最亲近长辈家人的面出大丑了,实在是可恨至极。

    ......

    蕉叶山的那一处峡谷中,舍姬在修行的功室内已经化为了一颗金色光球,一道道金色的玄奥光影构成丝线,密密麻麻地围绕在舍姬周围,近看的话更像是一颗金色大茧。

    在遇上孙一丘,并且在梦中和对方行夫妻之事过后,即便没有真正的肌肤之亲,但舍姬在心中已经把孙一丘当成自己的爱人。

    舍姬向往的美好是如同白娘娘那样同爱人之间那誓死不渝千年不悔的爱情,她虽然选择离开孙一丘,但也不会允许自己再找一个借福之人,即便高先生再怎么苦口婆心地劝解也没用。

    而且连雷部天神都出现过了,舍姬知道自己可能已经逃无可逃了,即便再次逃走,勉强维系一段时间安全也是无用,反而是在这个已经被雷劫轰击过后的蕉叶山中,或许还能有几年“灯下黑”的安稳。

    既然如此,所以舍姬打算彻底释放自己还并没有完全熟悉的玄奥至宝残片,不惜代价提升自己,不再逃避劫数,是死是活都要拼一把了。

    这些金色的丝线全都从舍姬的体表各处浮现出来,她的身体都呈现一种半透明的状态,一片金色的物质隐约出现在她体内,正是光芒的源头,上面满是玄奥的符号和印记。

    舍姬体内的这一片光明显和**处在不同空间,在这种半透明的状态下看不到器官和骨骼,不断有玄奥的文字从金色物质上飞出来。

    峡谷中,高先生和龚翁都叹了口气。

    “哎,舍娘娘心意已决,高某是劝不住了。”

    “高先生也不用多想了,舍娘娘本身天赋异禀,或许这样也能冲破桎梏,只是危险了一些。不过神物究竟是什么?”

    龚翁早听说舍姬身上有大秘密,灾劫也是因此而起,却不知道细节,如今算是隐约感受到一些了。

    高先生有些高深莫测地说道。

    “此物乃舍娘娘当年无意中所得,是某个上古至宝残篇,蕴含天机妙理,更是有大秘密隐藏其中,此宝玄妙非常,虽然不全却隐约有夺天地造化之能,舍娘娘正是因此不断蜕变,三百年从一只灵猞获得如今的成就,每至玄关必能引出破解之法,看不到极限所在,实在非同小可。”

    龚翁面露震惊之色,听意思,有了这个宝物,某种程度上可以说修为突破没有了限制?

    “借助此宝能轻易破境?”

    高先生点头又摇头。

    “对也不对,但至少能指明道路,且绝对可行,我也算有些测算天机的能耐,舍娘娘信任我,当初借此物于我衍算天机,一直算到宁安县,可惜舍娘娘动了真情......”

    高先生再次叹了口气,真情并不是不好,但他本以为舍姬能把握住主次,毕竟命运和机缘是最重要的。

    现在的情况是,舍姬打算尽全力试图一定程度上掌控这宝物,借助它的力量拼一把,高先生自己寄托的希望也因此变得渺茫了。

    “能称圣的妖怪,岂是这么轻易就能撼动的呢......”

    现在高先生还有一分幻想,就是还能搭上宁安县那一片传说中存在的关系,可如今舍姬都放弃了,这份念想恐怕也真的只有幻想了。

    不管别人怎么想,舍姬早已经受够了躲藏的日子,此刻她正竭力参悟宝物,无数念头和信息不断被宝物从内心深处引发,无数文字填充其中,她只觉得头痛欲裂,身体和灵魂的每一个部分都仿佛要被撕裂撑爆。

    汗水不断从舍姬的体表渗出,有立刻被蒸发干净,仅仅几天时间,她的身体已经止不住颤抖,无法平静调息,但她依旧咬紧牙关坚持。

    此刻她的眼睛都不断浮现金光,各种细小的文字构成了一道道金色丝线,体内的金色物质上射出,又贯穿她的眼睛。

    “呃啊——”

    舍姬发出一阵惨叫,眼前只能看到无穷玄奥图案和金光,双目刺痛无比却闭不上眼睛,文字、图画、声音、哭、笑、尖叫、动物、山川、凡人、仙魔、天地......

    山谷中,以舍姬的功室为中心,刮起了一阵灵风,这里好似一个漩涡,山谷中乃至蕉叶山中甚至是更远的位置,隐隐有灵气不断汇聚,虽看似不明显,但到了舍姬所处的位置,已经犹如风暴。

    “啊——”

    舍姬快受不了了,她觉得此刻自己已经要死了,却根本无法停下来,连恐惧和不甘都几乎要被海量信息冲垮。

    高先生和龚翁也坐不住了,一个只能干瞪眼,一个则立刻去山中维系灵气波动,防止动静太大。

    蕉叶山高空处,一个红发身影浮现。

    “嗯?这动静,看来是那贱人在自不量力了。”

    男子手中变出一块晶莹的蓝色物质,轻轻一捏将之捏碎,然后吹向天空。

    顷刻间,周围狂风大作,天空之中乌云汇聚,一场真正的风暴开始形成,也使得周围的灵气波动被风暴掩盖。

    “盖一盖这动静,省得麻烦......嗯?”

    男子忽然转头看向一个方向,那边,一道身影伫立天空,红衣随风飘荡。

    “又见面了啊,洪!公!子!”

    胡云笑盈盈的,但话音却咬得极重,来找舍姬反倒是撞见正主,好得很。

    “想必阁下就是胡云仙子了,久闻仙子大名,今日初见确实令鄙人眼前一亮,这山中有一妖物偷走我的宝物,我正要来取回,仙子所为何事?洪公子又是谁?”

    “别给我装傻!”

    胡云一跺脚,踩得云朵一震,化为一道红光直射男子,在后者倒飞后退的时候,红光骤然消失。

    “噗噗噗......”

    下一刻,男子身上爆出无数道血光,一道道从他身上划过后飞向各处,化为好几个胡云,每一个都面露凶相目光森然,每一个都右手呈爪指甲尖锐。

    摸了摸脸上的血痕,抬头看向周围。

    “胡云仙子,我与你无冤无仇,你却下此重手,有些太过了吧?”

    周围的胡云冷冷看着男子一齐开口,发出无数声响。

    “竟无完整魂魄只是一团元神,你是谁,或者说你是什么东西?”

    男子这会也不装了,身上的伤口逐渐复原,衣衫碎片也都飘了回来。

    “我?哈哈哈哈哈,胡云仙子何必明知故问呢,你们想要设局对付我,我自然也不会坐以待毙,多说无益,让我见识见识仙子从计先生和文圣那边学到了何等玄妙手段吧!”

    男子由静化动,猛然冲向一个方向,正是胡云的真身所在,只是一拳打出就如同山呼海啸,将倾盆大雨和山中风暴乃至天上雷霆全都席卷而去。

    “吼——”

    “轰隆隆隆......”

    蕉叶山上的斗法动静非常大,惊的山中有灵之物瑟瑟发抖。

    番外:未曾断绝的过往三十

番外:未曾断绝的过往三十一

    胡云虽然看似大大咧咧,但可并不笨,他是幻术大家,所以仅仅是斗法的初步接触就知晓对方的外貌没有任何幻法和变化,除非对方的变化之道已经能和计先生比肩,否则很大程度并非弥黄真身,不是化身之类的就是借躯假身。

    即便是真正的天妖,胡云凭借自己的特殊手段,也不是不敢斗一斗,此刻怒气上涌状态,更是爆发力量与弥黄的化身斗法。

    胡云以妖躯法相和自身身法,甚至召出影魅护法,更是结合幻术虚虚实实,八尾赤狐虚影横跨天空。

    弥黄一甩手,自身法相延展,化为一只满是毛发的巨大利爪,狠狠同落下的一击赤狐扫尾打在一处。

    “轰~”

    动静震散天云驱散落雨,也震动山川让蕉叶山地动山摇。

    红衣胡云伫立天空,天际赤狐虚影双目化为火焰,巨狐嘴角溢出红色雾气,所过之处的景物都陷入模糊一片,如同一片急速扩张的红雾又好似不断燃烧蔓延的火焰,整个蕉叶山都仿佛笼罩在一片虚无火海。

    胡云张嘴轻吟,声音传遍四方。

    “别人怕你,我可不怕,受死!”

    虚灵真火,是胡云自身的绝技之一,虽然他一直是怀着崇拜计缘三昧真火威能的心态自修真火,但此真火在某些特殊之处已经不逊于甚至超越三昧真火。

    没有任何温度和炙烤感,却在元神上产生极大的灼热和恐怖,当你试图抵挡火焰或者逃离火焰之时,火焰已经灼烧你的身躯和元神。

    即便是弥黄的化身,此刻也产生了极大的痛苦感,平静的脸色也变得狰狞,面部表皮都开始变得焦褐并撕裂。

    “嗬啊......”

    弥黄几乎控住不住自己的手,忍不住去抓自己的脸和身躯,轻轻一碰就带下自己的表皮乃至血肉。

    “啊?”

    弥黄瞪大眼睛脸上表情愈发狰狞,抬头看向高空清冷的胡云,怒极反笑。

    “哈哈哈哈哈,你以为这是计缘的三昧真火吗,给我滚——”

    “吼——”

    一声巨大的咆哮,恐怖的妖气自弥黄身上爆发,如同爆炸冲向四方,又迅速凝结成火焰,火势之大如海滔天。

    蕉叶山山神只是才到外面,还没来得及稳定灵气,就遇上了这种级数的斗法,差点吓得元神出窍。

    这等斗法动静,山神龚翁哪里还敢待在蕉叶山外部,当然是立刻就逃,即便在山谷中,那种地动山摇的感觉也依然十分明显。

    高先生早就急坏了,生怕山神出什么事,此刻山神土遁现形,虽然灰头土脸的但总算没事,也是大大松了口气。

    “龚翁,发生什么事了?”

    山神气喘吁吁,顺了口气才抓着高先生赶紧往里走,边走边焦急地说道。

    “快快快,你和舍娘娘速速逃遁,有人打上门来了,定是那弥黄妖人,胡云仙长正出手与之斗法,莫要浪费时间了。”

    “我们立刻去找舍娘娘!”

    两人一起前往舍姬的功室,但却根本接近不了,那个方向已经金色一片。

    “舍娘娘,舍娘娘,那弥黄打上门来了,我家胡云仙长正在与之斗法,你快快逃遁,免得使胡云仙长分心保护我等!”

    两人根本过不去了,只能在外面喊叫。

    蕉叶山上空,胡云和弥黄的斗法范围之外,已经因为恐怖的灵气波动而产生了风暴,数百里范围都是狂风暴雨。

    在外斗法的两人丝毫感受不到蕉叶山峡谷之中的金光,但在这场风暴之外远方之人,却隐隐能感觉到一丝金色的光线在那个方向。

    德胜府,魏氏祖宅之中,魏家族长还一些族老还没有离开,他们因为是否向计缘献上宝物而有些犹豫不决。

    这时,祖宅云阁密库内隐隐有光芒溢出,引起了魏氏族人的注意。

    魏氏族长和一些族老立刻前往密库,却发现禁制完好,并且到了近处反而什么感觉都没了,一群人在云阁地底的密库外面面相觑。

    “注意戒备,我们进去看看!”

    虽然不太可能有人进到这里,但魏氏之人还是小心戒备,然后族长施法,慢慢打开了封禁的密库大门。

    红色的大门缓缓打开,里面是一排排古朴的陈列架,并且每一个陈列架的每一个格位上都有禁制法光流转。

    检查了一圈,所有东西似乎都没有问题,唯独这些天讨论的重点,只剩下了一处地方。

    几人一起越过最后一排陈列架,后面是一扇金色的小门,在这里感觉起来,里面应该是没问题的,但不看看就不放心。

    魏氏族长再次亲自开启大门,不过这次还得有至少另外两位族老一起配合,祭出身上的信物,集族长信物和两位族老的信物玉佩,加上正确的施法,才打开了金色小门。

    小门一打开,众人就见到里面已经是一片金色,而在尾端一个木台子上,一个原本黑色的大匣子已经被染成了金色,不断有金色丝线一样的光芒从中溢出,匣子上的禁制却好似毫无反应。

    “这是?”

    魏氏的人不由走入室内,随后金色光线忽然间全都消失了,仿佛刚刚的一切都是幻觉,只是这么多人都看到了,而且都是有修为的,不可能平白无故产生幻觉。

    魏氏族长和几个族老小心地围到了木台周围,看着中间那看似没有任何变化的黑色匣子若有所思。

    “家主,这是不是某种预示?”

    “家主,依我看,老祖才智无双,定是早就料到今日情况,只是限于寿数而留此物于我等后人,如今计先生重新现世,当是献上此物的好时机!”

    “不错,此物刚刚显露异常,显然也是征兆无疑!”

    “家主!莫要犹豫了!”

    这次就算是反对的族老也沉默了,魏氏族长犹豫再三,还是点了点头道。

    “好,今日有此预兆,便也不再藏着掖着了,如今恰逢天界法会,各方灵韵汇聚天界而少驻留人间,事不宜迟,我等小心将此物取出,送去居安小阁,也正好借此机会,得以瞻仰计先生容颜!”

    魏氏族长这么说的时候,包括他自己在内,魏氏的族老居然都微微有些激动。

    天地间似乎早已经没了计先生,但天地间又有太多计先生的传说,这位让魏氏老祖死前心心念念的计先生,这位伫立在道之绝巅的仙人谁不想见见?

    魏氏几人在族长带领下,一起向着藏宝台拱手下拜。

    “天地和老祖在上,魏氏子孙,今日取走此物,为献给计先生,绝无私心!”

    拜完,魏氏族长亲自上前,轻轻将黑色匣子抬了起来,随后一群人一起离开密室,再离开密库,然后一起到了云阁门口。

    在魏氏族长等人带着匣子踏出云阁的那一刻。

    “刷——”

    仿佛是脱离了云阁的压制,一道柱形金光从匣子上射出,金色的光芒将魏氏祖宅照亮,渲染成一片金色。

    “不好!封住它!”

    魏氏族长话音才落,还没来得及撤回云阁,周围的人也没来得及出手,他们就看到一片满是金色纹路的物质已经顺着金光飞上了天空,那黑色匣子完全没有挡住,甚至被穿过了却完好无损。

    蕉叶山中,舍姬整个人也被直接带向了空中,两道金光相隔千里,却远远冲向彼此。

    “啊~”

    舍姬惊呼着被金光带向远方,速度比她自己飞遁还要快。

    这一幕让正在斗法中的胡云和弥黄全都下意识停手,然后立刻化为两道遁光,以最快速度追向舍姬。

    只不过金光的速度快得夸张,胡云和弥黄居然被越来越远,而在金光之中的舍姬,也感觉到越来越强的不适,体内的宝物残篇正在一点点破体而出,终于,在飞出几百里之后,宝物残篇彻底从舍姬体内飞出,飞向了远方,舍姬也一个踉跄被甩出了金光,和身体连接的金色丝光也从中间断裂,一部分随着金光而去,一部分快速缩回了舍姬体内。

    后方飞遁而来的胡云和弥黄没有看清具体情况,但都看到了舍姬被甩了出来,两道一深一浅的红光先后而至,弥黄掠过舍姬身边,轻轻拍出一掌,隔空打在了还没有反应过来的舍姬背后。

    “呃啊——”

    舍姬被打得妖气碎裂口吐鲜血,如同一只破口袋一样飞过胡云的遁光边上,胡云一咬牙拐了个弯接住了舍姬,直接被弥黄甩开。

    刹那间,胡云眼中已经失去了金光和红光的残像。

    而与此同时,宁安县的孙宅之中,孙一丘躺在床上满头大汗辗转反侧,仿佛在做什么噩梦,随后身体开始剧烈抽搐起来,随后双腿一蹬,彻底没了动静。

    居安小阁内的计缘一下子从院中石桌上站了起来。

    “师尊?”“计先生怎么了?”

    计缘看了老龙和陆山君一眼,随后一步跨出,已经到了居安小阁之外,看了一眼孙宅方向再看看远方天空。

    “好家伙,竟然都被它算计了!”

    “秦公气数尽在此物,快随我去抓,让其遁走再找就难了!”

    计缘顾不上说什么,一种强烈感觉驱使他立刻追了出去,他虽然法力不多,已经悟到道之本源,一丝法力在他手上都神奇莫测,一步踏出身游天地,陆山君和老龙仅仅是慢走出一步,就感觉计缘仿佛与计缘有种天人相隔的距离感了。

    二话不说,两人立刻飞遁追去,他们察觉不到计缘在追什么,但至少能察觉到此刻计缘的方位。

    番外:未曾断绝的过往三十一

番外:未曾断绝的过往三十二

    老龙和陆山君还好,本身修为就登峰造极,并且和计缘只是前后脚的关系,虽然被拉开了距离,但全力飞遁依然能跟上,枣娘就不行了,她反应过来的时候,院里已经没人了,甚至只能隐隐感知到三人的方向,不过几息之后连这点都感知不到了,可见三人去势之快。

    不过下一刻,枣娘也意识到了什么,离开居安小阁缩地而行,马上到了孙宅外,瞪大了眼睛看向里面,孙一丘的生机气息已经消失了。

    化作一阵柔风吹入了孙一丘的房间,在孙家其他人还在熟睡的时候,她站在孙一丘床前,愣愣看着床上直挺挺躺着的年轻男子。

    “怎么会?”

    孙一丘本来是一个无病无灾的人,又年轻身体也好,怎么会猝死得如此诡异?

    随后枣娘渐渐看出了一点东西了,这死法非比寻常,而是被彻底剥夺了气数,或者说......

    枣娘抬起头环顾孙家的环境,孙氏宅邸的气都又弱又乱了,应该说是剥夺了孙氏的气数,而孙一丘是孙家单传子孙,直接应了这一劫而死。

    枣娘这会想到了计先生刚才离开前的一句话,喃喃着复述一句。

    “都被它算计了,都被它算计了......它......想来是先生去追的东西了。”

    枣娘微微有些懊恼,在孙一丘的房间里站了好一会,再看向床铺位置,孙一丘似乎动了动。

    外头有一阵阴风吹来,枣娘叹了口气,后退一步就已经消失在了房间里。

    大约几息之后,随着一阵阴风吹来,几名阴差已经进了孙一丘的房间。

    “真是怪事,这孙家一脉向来是安稳的有福之家,这孙一丘居然说死就死了。”

    “是啊,若非幽冥策显文,我们都还不知道,哎!”

    几名阴差边走边说,已经到了孙一丘的房间,为首阴差上前一步叫魂。

    “孙一丘,该上路了。”

    床铺上除了孙一丘的尸体,还有一个略显模糊的孙一丘贴合着身体不时晃动一下,但灵魂和身躯已经阴阳相隔。

    孙一丘好似刚刚从梦中醒来,坐起来诧异地看着床边。

    “诸位差爷,你们这是?”

    “孙一丘,你已经死了,该上路了,随我们去阴间吧。”

    “我?我死了?”

    面前的差人面色可怖,语气森然,孙一丘被吓得一跳,起身就本能地想要逃避,但刚跳下床就被一条冰凉铁链缠上了腰,一下子就动弹不得了。

    那名勾魂使者走到孙一丘面前,抓住他的脸转向床铺,让孙一丘看到了床上还未彻底僵硬的尸体,也使得孙一丘的灵魂呆立当场。

    “你已经死了,身前之事不必再挂念,随我们上路吧。”

    “不,不,不会的!我不会死的,爹,娘——爷爷——”

    孙一丘开始剧烈挣扎,但哪里能挣脱勾魂索,几名阴差见怪不怪,但今天却耽误不得。

    “孙一丘,你魂力绵软极为虚弱,在阳世多待一分便危险一分,不是成为厉鬼就是灰飞烟灭,速去阴间泡一泡黄泉,我们走吧!”

    阴差也不顾孙一丘的挣扎了,带着他就离开了。

    没过多久,枣娘显出身形,她没有出手阻拦,因为没什么意义,生死相隔乃是天理,也是幽冥铁律,况且孙一丘现在去应将对他更好些,于情于理她没理由拦着阴差不让人家收魂。

    ......

    天上,计缘以神御形又以形化神,形神遨游天地,残存法力被运使到了极限,以超越修行中人理解的速度不断拉近自己与金光的速度,但对那份气机的锁定却又在不断丢失,甚至那份金光都不再显现。

    计缘等于是在一边追,一边算那一缕气机,甚至有种快要算不到了的感觉。

    “了不得!计某借天地书一用!”

    话语间,计缘展开左手,大袖往天边一挥。

    遥远的云山圣地之中,云山观星殿之上,好似千万里外声忽至,随后一道流光如龙升天,恍若流星逆转划天而去。

    云山观内有道行的道人纷纷注意到了这一幕,有的诧异,有的疑惑,有的紧张,有的沉思,有的恍然,更有人在迷惑过后变得激动万分。

    已经很久不过问山门之事的青松道人和云山观当代掌教等人第一时间到了那旧观星殿外,看向内部,天地书已经消失不见,而悬挂的两幅画像中,计缘的画像隐有神韵流转。

    青松道人长长舒出一口气。

    “师祖,这是不是意味着大老爷归来有望?”

    “嘘,慎言!”

    青松道人笑了笑,向着殿内行了一礼,然后转身离去。

    其实之前魏家人已经来传过讯息,说居安小阁重新现世,大老爷似乎已经回来了,但云山观却并无任何动作,甚至消息都只有少数人知道,都没在观内传开。

    一来是近千年来类似的假消息其实不止一次了,冒充计缘的人都有过很多,二来就算是真的也不敢打搅大老爷。

    不过这一刻,青松道人等人一颗心落地了,虽然天机不可泄露,这会青松道人却急不可耐地离开了云山观,他得立刻去找孙雅雅,也希望对方已经找到了那件东西。

    云山观是道家祖庭,虽然向来风轻云淡,也确实没什么野心,但唯独有一件事一直在暗中坚持,天机阁分裂瓦解之后,原本共同承担的责任,也随着相当一部分道统一起压到了云山观,孙雅雅修为精深,虽然不是云山观的人,但法脉却是一样的,也有重要使命。

    ......

    高空中,计缘挥袖过后没多久,一道仿佛天际流星,速度却远超流星的光芒由远而近,光芒每闪烁一次就横跨漫长距离挪移一次,闪烁连续不断构成流光,顷刻间已经到了计缘手中,正是天地书。

    如今天地书已经不是计缘当年创出天地化生时的样子,虽然轮廓还是书本模样,却容上下册于其中,更有阴阳二气不断流转,令人不可逼视,但到了计缘手中没有几息,一切光芒散去,变成了一本灰色封皮的书,上面只有“天地”二字。

    手握天地书,就好像曾经那种天地倾扶的感觉又回来了,福至心灵灵犀一动,计缘就能先算出一步变化,追逐起来也更从容了一些。

    山川、大地、水泽、森林......

    各种景物变化时缓时急,有时更是如梦如幻,若非牢牢跟着计缘,并且计缘又留出一缕气机,陆山君和老龙可不敢肯定自己不会跟丢,心中也是震动不已,越发明白所追的东西绝不一般。

    嗯,然后追了半夜的弥黄就不同了,他最开始几乎是感觉自己对金光触手可及,并且也一度维持着很近的距离,更是将可能的竞争者可甩开了,但越追,就越迷茫,明明金色流光还在眼中,却有种越来越遥远的感觉,仿佛距离不断拉近是一种错觉。

    等追到天近黎明的时候,弥黄看着眼前遁走中的金光,忽然猛得停了下来。

    ‘不行,不能这么下去,我的灵觉被它骗了!’

    弥黄在原地不断掐算,越算却越模糊,算着算着,那一丝丝原本能把握住的气机居然在逃走!弥黄心头大惊,从没见过这种情况,起算的气机竟然好似是活的,就如同手中丝绸将要被抽走。

    意识到不妙的弥黄很快明白自己不能强行卜算那宝物,他心念急转,忽然灵光一动,反其道而行之,越欲取则越迷,越急追则越远,那么逆线而算,再次从舍姬开始算。

    一件件事物不断划过脑海,将一切可能计算联系起来,弥黄这已经不是单纯靠修为了,是真的卜加上算,不断晒选信息,万千种可能来回分辨,最终心中一震,意识到了一个已经被他忽略的人。

    “孙一丘?难道我破去孙家福缘,并不是真的是我自己想要这么做,而是受到了影响?难道舍姬会认识孙一丘,也是受到了影响,难道它本来就是为了......当初,究竟是我发现了它和舍姬,还是它发现了我?”

    弥黄有些不可置信,也有些不寒而栗,更有夸张十倍不止的兴奋升起。

    “好,好,我一定要得到你!哈哈哈哈哈哈......”

    狂笑声还未落下,弥黄已经消失在原地。

    番外:未曾断绝的过往三十二

番外:未曾断绝的过往三十三

    计缘手握天地书,又不惜冒着暴露自己的危险自己全力施展出身游天地的能耐,但也只是牢牢把握住前方金光的真实变化,想要真正抓住它却极为困难,因为前面的东西已经不能是简单的灵物了,就连气机上也千变万化。

    这种感觉让计缘想到了一件宝物,但也仅仅是相似却绝对不同,那就是曾经天机阁的至宝天机轮,只是即便是当年的天机轮,也绝对没有前面的金光那么诡异莫测。

    现在计缘是没有太多精力去想其他的,但哪怕仅仅是起初那一份灵台感悟,也已经让他明白之前的种种和这宝物脱不了干系,它不但灵性强到匪夷所思,更是能把握时运和天机,悄无声息之间影响到道行高深的存在。

    计缘虽只有一份明悟,但在推演秦子舟之事时却正如心绪过电,冥冥之中已经知道转变契机就在此物身上。

    只是在追出相当一段时间之后,计缘下意识朝着某个方向看了一眼,心中隐有一丝不安,但此时此刻却顾不了太多,不但要全力追去,更要借助陆山君与老龙的力量,否则稍有不慎,前方的宝物就有可能真正逃脱,甚至朝着某个更夸张的可能性发展, 如果真是这样,再想要找到它几乎不太可能了。

    “山君, 应老先生, 助计某一臂之力, 与我布一个三才阵封锁气机,一定要困住它!”

    “遵师尊法旨!”“好!”

    陆山君和老龙知道厉害, 也丝毫不含糊,不需要计缘多指点,就掐算这变化方位, 一个化为狂风呼啸席卷风沙漫天,一个法化蜃形雾漫天际,二者上下并存上白下黑旋转交替,延绵不断蔓延天地, 而计缘手持天地书居于中间。

    所谓三才指天地人三才,陆山君和老龙所化指代天地,而计缘居中为人,意代万物之灵, 三者合力施展以计缘为核心的三才相位直接化出天地混沌之象。

    计缘黑白轮转犹如阴阳交替, 天地书居中打开,计缘轻轻一扣。

    “来。”

    涟漪荡漾如重力漫波,刹那间牵扯向无穷远, 同样扯住了远方不断变化的金光,此时此刻, 这金光居然在四面八方都有闪烁,仿佛计缘等人之前追逐的方向并不正确。

    但终究,一切变化刹那间趋于静止,在涟漪荡漾过去之后,计缘等人的三才阵势和金光闪烁全都瞬间消失了, 如同水面恢复了平静。

    ......

    另一边, 原本距离宝物最近的人此刻却已经彻底放弃了无谓的追逐。

    弥黄狂傲是狂傲,但却能认清现状, 他在判断出自己这样追极有可能落得一场空之后, 第一时间硬是推算出另一条根本所在,毫不犹豫地直接掉头。

    在飞遁过程中, 弥黄依然在不断推演,无法推导天机就直接拆分蛛丝马迹推导,同样能得到结果,而从各种可能中最终推断出最接近的那一个, 就很大程度上和衍算天机得出的结果相差不会太远。

    舍姬得到那宝物残片是定数, 几百年修行获得的道行是定数,舍姬被他弥黄发现和追杀是定数,逃亡这么久使得舍姬来到了大贞也是定数,甚至舍姬遇上那个人也是定数,中间有无数种可能,有无数种过程,可能有无数次失败,有无数时光被浪费,但终有一天,最终会得到今天这样的结果......

    而这定数的始作俑者正是那件至宝,正如弥黄和想要得到这至宝的人想要一份超乎寻常的契机一样,这至宝也要一份契机。

    弥黄表情疯狂,又是心悸又是兴奋。

    千年之前所遗留的契机,千年之前有几位叱咤风云的存在,那是真正能牵动天地大势,甚至能改天换地存在......

    “孙一丘!”

    弥黄不由自主就低声叫出这个名字,声音沙哑低沉,蕴含着强烈的渴望。

    ‘我一定会是赢家!’

    即便或许这个方向希望渺茫,但只要有希望,弥黄就有绝对的信心不断放大这份希望,最终得到自己想要的。

    蕉叶山中,胡云已经带着重伤的舍姬回到了山中峡谷,山神和高先生一起迎了出来,全都看向气息不稳的舍姬。

    “拜见胡仙长,舍娘娘她?”“仙长,舍娘娘你怎么了?”

    胡云搀着舍姬让她在峡谷中坐下, 后者根本顾不上回话,立刻开始调息。

    “她在元气亏空的时刻被弥黄打伤,已经算是本源受到重创了,如果......”

    胡云说到这里犹豫了一下, 又说了一句。

    “如果有合适的丹药灵物, 再好好修行疗养,或许还能多活些年吧。”

    说这话的时候胡云自然是想到了居安小阁的火枣,但实话说他帮舍姬到这都已经是仁至义尽了,若硬要说还有什么,只能是有些唏嘘,当然还有对对弥黄这妖怪的极度不爽。

    ‘刚刚那金光就是那件宝物吧,确实不同寻常,若是被那妖邪得到倒是麻烦了......’

    胡云思索着看向已经清醒过来的舍姬,神情有些复杂,这女妖也算敢爱敢恨了。

    “多谢仙长救我!”

    舍姬起身向胡云行礼道谢,脸色有些凄凉,却也有几分解脱。

    “到了如今这个地步,我也不再过多奢求,或许能以这种方式失去那件宝物,也未必是坏事,或许那弥黄大圣也就会放过我了,我本以为那宝物已经和我关联一体,是无法分割的。”

    说着舍姬看向一边的高先生。

    “高先生,舍姬辜负你的厚望了,你的仇,我是帮不了你了,你的恩,此生怕是也报不了......”

    舍姬此刻自知元气大损,修行之路大势已去,甚至没多少年能活了。

    “舍娘娘莫要说这种话了,论恩情,自然是娘娘于我恩情更重,若没有娘娘,我还一直是孤魂野鬼呢,那弥黄大圣终究不是我能算计的啊......”

    高先生叹息着看了胡云一眼,心中已经不抱多少希望。

    舍姬向高先生和山神行了一礼,然后转身再次看向胡云。

    “舍姬自知这要求有些过分,但胡仙长,我只求再去看一看他,相信如今的我,已经不会让弥黄大圣牵连到他了,没有什么奢求,只远远望一眼,再托仙长带给他一件我的东西就好。”

    舍姬真诚的眼神带着渴求,胡云被看得有些心烦,摆摆手道。

    “罢了罢了,你同我一起回一趟宁安县,豁出去脸不要,帮你求求人吧,至少让你多活几年,或许以后还有机会。”

    这回答虽有些答非所问,但舍姬还是喜出望外连连道谢。

    胡云也不再多说什么,一挥袖就带着舍姬离开了峡谷,踏着风飞向宁安县。

    飞到宁安县附近的时候天已经亮了,只是越接近宁安县,胡云就越觉得不对劲,舍姬在天上就一直注视着孙家的方向,此刻更是焦急不已。

    “仙长,仙长,我们那边,去孙家那边!”

    胡云也不多说,驾风而去,很快到了孙宅上空,往下望去,只见孙宅内人比以往多了不少,更是有凄厉的哭声传来。

    孙一丘的房间方向,孙家父母在床边抱着孙一丘的尸体嚎啕大哭,孙家老人已经晕厥过去,正有大夫在救治。

    “怎么会,怎么会......”

    舍姬瘫坐在天上,不可置信地看着下面的事情。

    “他福缘深厚,怎么会呢?”

    “孙家的福缘,已经被弥黄那妖孽给破了,只是没想到居然还对孙一丘下手了。”

    舍姬有些魔怔了,不断喃喃自语。

    “是我连累了他,是我连累了他......”

    胡云降低高度,带着舍姬一起走入孙家,一直来到了孙一丘的房间,周围的人全都看不到他们。

    “阴差已经来过了,孙一丘的魂灵已经走了。”

    孙母已经哭到沙哑,孙父沉默不语暗自抹泪,还要和郎中一起照顾孙家老人,周围邻居也在帮忙,这会李冬冬也闻讯赶来,到了孙一丘房间僵立当场,有些害怕有些不知所措。

    胡云和舍姬就站在边上,舍姬抱着双臂微微颤抖,胡云则看向了李冬冬胸前,似乎看穿衣物看到了那护符。

    “哎,天意啊,这东西如果孙一丘没送人,或许就是另一个结果!不对呀......”

    胡云忽然开始仔细打量孙一丘的尸体,他本以为是弥黄手段下作,竟然还下死手,但这会看起来却又不太像了,再看向孙家其他人,心中若有所思。

    李冬冬这会神情哀伤地走到了孙一丘身边,还没说话呢,其胸口忽然闪过一道光芒,怀中精酿自己打开,从中飞出一张银色护符。

    在场凡人全都看不到这光和护符,胡云和舍姬则一下子被吸引了注意力。

    只见那护符悬浮在孙一丘尸体上几息,然后骤然化为一道银光飞向天空再朝着一个放下落下。

    胡云眉头一跳,随后掐指算了算。

    “不好,孙一丘纵然死了但危机却比之前更大了,这道门神符去救他了!”

    “他在哪?阴间?我也去!”

    舍姬说完根本不等胡云回话,直接运起法力化为一道霞光遁走,直奔那银光方向而去。

    “喂喂,你这状态你想去闯鬼门关吗?哎呀麻烦死了!”

    胡云烦躁得很,虽然烦躁,但跺了跺脚还是跟了出去,但想到舍姬刚刚那样运用法力,还是先去了居安小阁,落下之后却没见到计缘等人,只有枣娘在树下发呆。

    “枣娘,先生呢?山君呢?”

    “先生他们出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我要在这里等若璃,对了,孙一丘死了。”

    “我已经知道了,你借我一颗枣,年份大一点的,我急用!”

    胡云不敢奢求真正的灵根火枣,只能求一颗年岁足的灵枣,枣娘站起来看着他,伸手一招,树上飞下来两颗枣子,一颗红似火,一颗则真的如同内蕴灵火燃烧不断。

    “先生和山君他们都不在,遇事小心一些。”

    “知道了!”

    胡云接过枣子就离开了居安小阁,直接冲向庙司坊所在。

番外:未曾断绝的过往三十四

    “来者何人?此地乃阴阳交界之所,闲杂人等速速退避!”

    鬼门关外,舍姬还没接近,已经有阴差高声喝问,一阵强烈的阴风随着声音鼓荡。

    舍姬虽然放缓了遁速,但并没有停下的意思。

    “告诸位阴差,我要前往阴间救人, 一刻都耽搁不得,还望诸位通融!”

    嘴里说着“通融”,但舍姬知道守关的鬼神根本不可能放行,所以已经暗中鼓动妖力,也顾不上自身的损伤。

    “哼哼,阴间只有鬼,何来救人一说,嗯?倒是我看走了眼,以为是何方高人, 原来是一个妖怪!”

    “是妖怪又如何?没做过恶事,何故贬低我等妖修?”

    舍姬借着说话的间隙,正在不断缩短距离,鬼门关本身也不是寻常城关,就算准备强闯也得用巧劲。

    守门的一名鬼将双眼一眯,一双丹凤眼露出一阵寒光。

    “站住,鬼门关重地,擅闯者死!喝——”

    鬼将手持长柄大刀,一踢刀柄以柄为尖,用持枪姿势冲向舍姬,后者一甩衣袖,一根飘带射出, 打在刀柄。

    “砰~”

    妖气和阴气相撞,反而泛起一阵迷雾。

    “好个妖孽!”

    鬼将左手运力, 右手同肩部一齐向上一顶。

    “嘶啦......”

    刀刃撕裂阴气和迷雾,拖出一道凌冽的刀光, 如同一道半月一般斩向前方,同时整个人随刀而动旋转向前。

    “呜呜呜~”“唰~”

    “咣当——”

    刀光撕裂前方一切,最后重重甩地面,打出一道寒光依然向前。

    “啊。”

    惨叫声在刀光处响起,鬼将冷笑一声,在刀光落下的瞬间左臂鬼爪突显五指急速变长,刹那间已经突进到刀光落下之处,一击擒拿,巨大的鬼爪撕裂阴气聚合在一起,发出“砰”的一声爆鸣。

    鬼将左手已经死死抓住了舍姬的脖子,狰狞的鬼爪不断收紧,仿佛要把她的脖子捏断。

    “孽障!拿住你去见判官!”

    鬼将面无表情地说着,同时抓着舍姬一步步走向鬼门关。

    但即便是这样,被鬼将抓在手中的舍姬却冷眼看着鬼将,仿佛将要被捏断的不是自己的脖子,她看了一眼身后再看向前方,那道遥远的银光已经快要感知不到了。

    “得罪了。”

    舍姬的话音还没落下,鬼将已经发现不对劲了,手中的妖怪忽然变得滚烫,表面更是呈现琉璃般的色泽。

    “轰隆~”

    鬼将手中的舍姬忽然爆发出一阵强烈的金光,这金光伴随着无穷火焰,鬼将只来得及挥刀格挡,其左手手臂已经被焚烧和震碎,也因为距离已经足够近,金光和爆炸般的火焰也冲向鬼门关附近。

    “你......”

    “啊——”“哇呀......”

    “轰隆......”

    鬼门关周边不少阴差冲击得七零八落。

    “嗬,嗬......”

    舍姬喘息着,踉跄中急速遁走,在火光和烟雾中遁入了鬼门关内。

    鬼将半趴在鬼门关前,脸色极其难看,右手死死抓着大刀,身上鬼筋狰狞,但气归气,心中也是有疑惑的。

    这妖孽竟然有如此精纯的正阳火气,更是隐隐有几分佛门古法的明王浩荡之意,不像是邪魔之流能修成的。

    几息之后,鬼将已经荡去身上的残余阳火之气,从地上站了起来,一条鬼臂已经重新汇聚阴气长了出来,他看向自己左臂,其上的铠甲已经没了,活动几下依然有些酸痛,这伤不能说很重,但也比较麻烦。

    与此同时,鬼将也汇聚大量阴气,帮助几个倒下的阴差驱散火气,很快就有几个阴差能站起来了。

    “能动的就去传讯。”

    鬼将正对着几个起身的阴差说话,忽然察觉到什么,回头看向外面,只见一个红衣女子也踏入了阴阳交汇之处。

    又来一个?

    “来人止步!”

    鬼将身体还有些僵硬,但职责所在,立刻持刀挡住,同时暗中施法要封禁鬼门关,但胡云一个错身已经到了鬼将近前,伸手一指已经点在鬼将额头,一阵电流般的光泽从鬼将额头闪过,其身子已经彻底僵住了。

    “情非得已,得罪了,回头我自会说明情况。”

    胡云不是故意要来晚一步,而是已经看到舍姬强催法力了,这状态没有火枣的话这母猞猁怕是有命拼没命活着出阴间的。

    虽然来晚了一步,但也知道舍姬去了什么方向。

    孙一丘到底是宁安县孙家人,虽然孙家福缘被破,但在阴间肯定没有什么冤孽牵扯,在宁安县阴司的停留时间不会太长,不但走流程的速度会比较快,优先级也很高,应该已经坐黄泉摆渡离开了。

    胡云这会也没时间和阴间鬼神掰扯,感知到有多股阴气接近时已经离开了鬼门关,冲向了黄泉,天下黄泉支流密布源远流长,最终都会走向源头之处,那里是轮回秘境的所在。

    阴间内部看起来永远是阴沉沉的,即便是修行几百年的妖怪,舍姬也是第一次踏入阴间。

    这里的阴气极其浓郁,很多时候都没有多少阳气存在,舍姬虽然闯关而入,但也不敢做得太过,在天空飞遁时也尽量隐匿气息。

    舍姬顺着黄泉水道飞行,不敢直接越过黄泉,有道是黄泉之上鸿毛落,传言直接飞跃黄泉会直接坠下去,舍姬虽然没来过阴间,但仅仅感受那股黄泉气息就不想以身尝试。

    “冤枉啊......”“谁来救救我......”

    “帮帮我吧!”“我是好人啊......”

    “拉我一把......”

    黄泉水道上偶有渡船经过,这时候黄泉水中会忽然热闹起来,原来黄泉水中竟然也是人头攒动,有不少鬼怪在水中挣扎着想要上船,但拼力之下都难以靠近渡船,即便有谁接近了渡船也会被摆渡者用船杆打开。

    ......

    黄泉某一段流域,正有一艘摆渡船在缓缓前进,渡船上的鬼魂,很多都惊惧莫名,缩在船上不敢动弹,但也会有好奇者在船边看着下面。

    孙一丘神情有点呆木,坐在船上愣愣看着船边。

    “啊,放开我......”

    一个船上鬼魂凑得太紧,忽然被水中鬼物抓住了脚,若非摆渡者一杆打来,将水中鬼物抽开,他非得被拽下去不可。

    “哼,这一段孽魂太多,莫要靠得太近,若是被拽下去,我是不会捞你的。”

    “被拽下去,就再也上不来了。”

    包括孙一丘在内的所有鬼魂都面露惧色,下意识挤向船的中间。

    摆渡人转动一下杆子,往后一点,船的速度就快了一些,每点一下就前进相当一段距离,这摆渡船在黄泉中行驶得飞快,甚至快到超过一些修行者的飞遁速度。

    “轰隆隆......”

    阴间竟然有雷声,但只闻雷声不见闪电,天空开始哗啦啦下起雨来,摆渡者本身就穿着蓑衣带着斗笠,站在船尾撑船前进,而船上的鬼魂则更往里缩,尽量躲在船篷之下,谁知道被这雨淋一下会不会有问题。

    “孙一丘......孙,一,丘......”

    孙一丘精神一振,一下子从坐着的状态站起来。

    “谁?谁在叫我?”

    但在他应声的时候,这声音却消失无踪了。

    船尾的摆渡者动作一顿,瞬间来到了孙一丘跟前。

    “你听到什么了?”

    孙一丘看向摆渡者,发现是一个面色略显苍白的老人。

    “呃,我听到有人叫我名字,我应了一声后没回应了。”

    摆渡者眉头一皱。

    “坐下,再有声音不要应了!”

    “你知道是什么?”

    “黄泉之上闻声响,肯定没好事!”

    说完,摆渡者回到船尾连点船杆,摆渡船的速度愈发快了。

    在黄泉摆渡船上,外头无昼夜之分,众鬼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或许好多天,或许才一两天,船上的鬼都有些麻木了。

    这时孙一丘再次听到了声音。

    “孙一丘,孙一丘......”

    那声音有些沙哑,没由来给孙一丘一种诡异的感觉——这声音变得比之前近了很多。

    “船家,那声音又来了!”

    “闭嘴!”

    摆渡者只是闷头撑船,没有多余的话,不过下一刻,他忽然提起杆子打向空中。

    “呜~呜~~”

    黑色的船杆在空中拉出一阵呼啸声,一道银光在杆子边上闪过,下一刻就到了船上,孙一丘下意识抬头,银光就打在了他胸口,他赶忙查看,却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摆渡者抓着船杆看着船上的鬼魂,好一会之后又继续开始撑船。

    “船家,刚刚这......”

    “闭嘴,我哪清楚这么多,总之谁叫你都别应。”

    ......

    半日之后,一阵灰色的雾气在天空划过,在这艘船附近略一停下。

    “孙一丘,孙一丘......”

    船上的孙一丘心中一紧,是那个声音!他下意识想要动一下,但又想起之前摆渡者的话,缩在那里不敢动弹更不敢应声,心中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一会之后,那一片灰色雾气离开,顺着黄泉往前飞去了。

番外:未曾断绝的过往三十五

    好一会之后,孙一丘才松了一口气,拍拍胸口询问摆渡者。

    “船家,刚刚那是什么?”

    “谁知道呢。”

    摆渡者似乎兴趣缺缺,继续撑船和摇橹,但等船行进了一阵之后,孙一丘忽然觉得胸口滚烫, 随后一股力量从身中浮现,给了他一种向前的冲力。

    “哎哎哎啊——”

    孙一丘一下子冲到了船边,边上的鬼魂有几个想要来拉他,但还没够着他,就见孙一丘“噗通”一声掉入了水中。

    直到这时,摆渡者的长杆才甩过来想要阻挡,但为时已晚。

    “船家救我,救我啊——”

    孙一丘大喊起来,周围的水中出现了无数只手,全都抓向坠入水中的孙一丘,笑声、哭声、尖叫声嘈杂不休,孙一丘一下子就被拖得远离渡船,并且被一点点拖入深水处。

    “救我啊......”

    渡船上的摆渡者只是叹息一声没有再有什么动作,船上的鬼魂全都缩在一起惊恐地看着水里,孙一丘的整个挣扎过程不过是几息时间,被无数鬼手拖入水中之后很快没了动静。

    “好了,都注意点。”

    渡船离开了。

    孙一丘这边,无数鬼手抓着他拖入深不可测的黄泉,但他的体表竟然有一层淡淡的银光,好似一层薄膜,无数或苍白或狰狞的手想要撕扯孙一丘,却都无法突破这层薄膜,无数双凄厉可怖的面孔在孙一丘眼前晃过, 却都无法真正抓住他。

    孙一丘已经被吓傻了,是缩在水中不敢动弹, 他不用呼吸,也不敢有大动作,任由水流带着他前进,在水中好似一个不断被水流和鬼怪拍打的皮球。

    “孙一丘......孙一丘......”

    那种声音居然又出现了,听起来不算很近但绝对也不远。

    孙一丘其实不笨,这种惧怕的关头也还存着一丝冷静,他意识到不管刚刚那声音的主人是什么,他显然又回来找他了。

    孙一丘躲在水下不断前进,那声音也越来越远,但他却无法摆脱黄泉水,甚至无法浮上水面,因为无时无刻没有鬼怪想要抓住他,他根本无法挣脱这里。

    冰冷刺骨,茫茫无尽头,冤魂、厉鬼、妖魔、怪物......以及强烈的不甘怨念和各种负面,仿佛因为孙一丘这个明显有些特殊的鬼魂,黄泉之下的怪物们全都带着贪婪的情绪想要留下他,取代他......

    虽然有护符保护着,但他不清楚能持续多久, 这种状况让孙一丘本就不安定的心更充斥着恐惧感。

    谁来,谁来救我?

    时间不知道过去的多久,孙一丘感觉魂躯都变得冰冷僵硬的时候,一个略显焦急的声音仿佛从很遥远的地方传了过来。

    “孙公子,孙公子......”

    孙一丘意识有些模模糊糊,勉强晃了晃脑袋,好熟悉的声音,我这是,在做梦么?肯定是梦吧,醒来一切都是好的!

    舍姬沿着漫漫黄泉找寻,比起弥黄,她更不清楚孙一丘的具体方位,但就是凭着心中的一种感觉追寻,时间过得越久,她就越是焦急,因为孙一丘会越来越危险,也因为她的力量消耗在不断加剧。

    舍姬并没有大声呼唤,而是凭借着自己和孙一丘从梦中培养的一丝牵绊纽带,用传心的方式寻求呼应,但一直给她一种徒劳的感觉。

    在一处宽阔的黄泉多流域交汇处,舍姬被迫落了下来,她也不能直接跨过黄泉到想去的位置。

    落地的瞬间,舍姬步伐微微有些踉跄,吐纳着阴间的阴气,平复片刻之后,望着本身死寂流淌的黄泉水上,无穷无尽的鬼怪挣扎呐喊,将舍姬的呼应手段也搅碎在黄泉流域。

    有些焦躁,有些悲凉,也有些茫然。

    呆立了片刻,舍姬忍不住提气,举起双手框在前方,朝着滚滚黄泉水大喊一声。

    “孙一丘——”

    远方的黄泉水下,孙一丘一下子就惊醒了,原本僵硬而冰凉的魂躯再次开始剧烈挣扎,他也不管对方能不能听到,只是不停大喊。

    “我在这!我在这!”

    随着孙一丘的剧烈挣扎,他身上的云山观护符也开始散发出一阵淡淡的光芒。

    一侧岸上的舍姬立刻感受到了这种呼应,然后看到了远方黄泉水面上不同于其他地方的微弱光芒。

    在那!

    舍姬立刻纵跃了出去,人在半空就已经冲着黄泉一处水面甩出了自己的披帛,长长的飘带坚韧而笔直地射入了水中,直入水下到了孙一丘身边,缠绕住了他的腰身。

    孙一丘从这披帛之上感受到了一股不同于黄泉水中的淡淡温暖,身上的护符也没有排斥。

    舍姬在岸上抓住披帛,回拉的时候却发觉纹丝不动,甚至发出了一种绳索绞动的咯吱声,舍姬运起妖力猛然发力。

    “上来——”

    无数鬼怪的呼喊声响成一片,披帛拉着孙一丘,但孙一丘身上和披帛上,挂满了黄泉中的冤魂厉鬼和畸形怪物......

    “不要走......”“带上我......”

    “凭什么就他可以走!”“留下来!”

    “带上我!”“呜呜呜呜”“哈哈哈哈哈”

    ......

    鬼怪连着鬼怪,怪物抓着怪物,密密麻麻连成一片,即便是舍姬这种修行了数百年的妖修也有些头皮发麻,但当她看到披帛一端被“包裹”在鬼怪中间的孙一丘的时候,也就顾不上什么了。

    ‘我会救你的!’

    “孙一丘!”

    “呀——”

    舍姬猛然发力,身上妖气汇聚,在天空形成一阵彩色气流。

    “喝啊——”

    嘶啦嘶啦......

    披帛上面发出一阵阵撕扯声以及各种手指甲刮抓的声音,舍姬不论怎么甩动披帛都无法甩开其他鬼怪,鬼怪们已经不顾一切,哪怕自身粉碎也要死死抓住披帛。

    孙一丘还没拖上来,舍姬已经拖不动了,并且那些鬼怪开始不断挣扎着往上爬。

    这里的动静已经不小,危险环绕时间紧迫,舍姬也不顾上那么多了,一甩手,将披帛一端固定在岸上一块阴间巨石上,随后纵身一跃,跳上了被绷直的披帛,沿途手脚并用,将接近她的鬼怪全都打落,等到了孙一丘近处,更是拳掌化为残影。

    一时间,众多鬼怪被舍姬打飞甚至打散,随后她一把抓住苍白的孙一丘,再踏着披帛折返,落到了岸上。

    “嗬,嗬,嗬......”

    舍姬喘息着,身边的孙一丘则一直在哆嗦,他身上不断冒着白气。

    “孙公子!”

    “姑,姑娘,真的是你!”

    孙一丘尽管嘴巴有些哆嗦,但看着舍姬依然有着多重的激动。

    舍姬点了点头,然后猛然向着披帛方向打出数道灵光,这披帛已经收不回来了。

    “砰砰砰......”

    “不——”“不要——”

    “助手!”“拉我一把......”

    附近的黄泉水好似沸腾了一般,无数鬼怪不顾一切往上爬,甚至有已经爬到一半的大鬼撕扯着身边的鬼怪,用他们的躯体甚至自身的躯体去抵挡舍姬的攻击。

    舍姬打出了十几道灵光,本就有些虚弱的她不得不暂且停下,可那披帛上已经满是鬼怪。

    “姑娘,这......”

    才平复下来的孙一丘刚想说话,身上的护符忽然再次发出微弱光芒。

    “不好,顾不上这里了,我们快走!”

    舍姬脸色一变,抓起孙一丘就纵身而起,在腾飞之刻,她猛拍了一下胸口,吐出一缕鲜血飞向披帛,血甚至碰不到披帛本身,只是沾到鬼怪就化为烈火,焚烧得鬼怪们发出无尽凄厉的惨叫。

    随后舍姬身后五彩光芒一闪,虚影化掌,狠狠打在那块大黑石上,“轰隆”一声,连同几个上来的鬼怪一起击碎。

    “我们走!”

    除此之外,舍姬再不敢久留,带着孙一丘就飞。

    黄泉岸边,无穷无尽的鬼怪看着燃烧中绷向水中的披帛,发出凄厉的怒吼。

    但此前已经有少数鬼怪登岸,只是他们还来不及逃走,居然又被水中的鬼怪抓住,无数鬼怪一个抓着一个,上岸的鬼怪则奋力挣扎不想被拽回去,又有水中的源源不断的鬼怪撕扯攀爬。

    此处黄泉水岸,如同连锁反应一般,竟然逐渐演变出了一座不断蠕动的鬼怪之桥,冤魂厉鬼阴寒怪物密密麻麻不断攒动,阴森可怖至极,越来越多的鬼怪顺着这“桥”逃脱......

    这动静如此之大,怎么可能不被发下!

    阴间深处几座恢弘的大殿上,那几尊高座之上身影发出怒喝。

    “好胆!”

    “孽障!”

    “混账——”

    而在最近轮回的深邃大殿之上,一尊巨大的黑袍帝相也微微侧目,头顶冕冠上旒串微微颤动,他抬起手,重重在座扶上拍下一掌。

    一刹那,阴间雷动,恍惚间好似整个阴间都在轻微震动。

    阴间深处,一座小小的佛堂中佛光长亮,一个苍老的和尚从定中睁开眼。

    “苦哉,善哉!”

番外:未曾断绝的过往三十六

    胡云进阴间之后没多久就感受到了这场在阴间难以忽视的变化,整个阴间看似平静,但阴气流动却隐隐如同风暴。

    ‘什么情况?阴间的气息躁动成这幅样子?’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胡云虽然几乎就没真正来过阴间,但他修行了这么多年,也是见过世面的,阴间这种情况明显发生什么大事了。

    ‘不会就这么巧吧?’

    胡云有些担忧地想着, 然后不断掐算追寻,但短短时间内舍姬的气息已经变得极为微弱,孙一丘的气息更是无从谈起。

    此时的阴间阴风呼啸鬼风阵阵,阴间大地上开始弥漫起一阵阵浓烈的诡异黑雾,居然能干扰到胡云这等修为存在的感知。

    尽管如此,胡云还是在最快的时间赶到了舍姬气息最浓烈的位置, 但越是接近,那黑雾就越是浓烈,还在远方的空中, 已经能听到那万鬼哭嚎的声音。

    呜呜哇哇的声音如风如鬼如哭如啸......

    无数厉鬼怪物在黄泉河畔惨叫,一座座鬼怪之桥由黄泉水中的畸形怪物们“编织”起来。

    许多鬼物上岸之后就直接魂飞魄散,有的则开始干呕,碎裂的鬼躯和那些呕吐出来东西都化为一阵阵浓烈红色雾气,而浓郁到一定程度如同黑雾,其中蕴含了难以估量诡异,这既像是怨念和戾气,又似乎超越了简单的怨念和戾气。

    这种可怕而诡异的存在不断扭曲变化,不断延展,似红似黑胜红胜黑,性质如水浓烈如火,最为浓郁之处彷若在燃烧,无穷鬼怪刚刚逃脱黄泉束缚,一碰上这种雾气轻则消魂力碾鬼躯, 重则直接被撕碎化入其中,更有鬼物粘上火焰须臾间湮灭助燃......

    胡云尚在远方, 但只看得有些毛骨悚然, 本能地感觉到这是极为可怕的东西, 他绝对不想轻易沾染,但他又不能立刻转身离去,因为舍姬和孙一丘很可能在里头。

    “啊!”

    胡云低声喝骂一句。

    “娘的被你们这混账东西害死了!”

    骂完之后,胡云法力一催,尽管灵台警兆不断,依然凭借灵觉闪躲之间冲向前方。

    胡云并不直接接触看到的一切,凭借直觉,仅仅御风吹散身边的一切用来开路,或者用掌心雷法破邪。

    在胡云接近到足够距离的时候,远远瞥见沾着灰烬一缕五色布料在空中飘荡,他一眼就分辨出是舍姬身上衣物的材料之一。

    胡云一边挥手轻轻扇动,将接近他的一些鬼物扫飞,一边犹如顺着风卷来的一片树叶,飞到了那一点点布料边上,伸手轻轻捏住。

    布料才入手的一瞬间,胡云眼睛就微微一亮。

    ‘果然!’

    胡云已经隐约觉出舍姬和孙一丘还没死,这种感觉并非经常有, 出现的时候往往仅仅是一瞬间的事情, 很多时候却胜似运法不断卜算,这便是至诚修士的天心感应。

    但在胡云伸手抓住布片的时候, 忽然有一只裹着灰色光芒的手从上方伸来,几乎在下一个瞬间也捏在了布片上,胡云抬头看去,看到了一双同样诧异的眼睛。

    “是你!”

    “你!”

    在这种诡异的情况下,双方居然都没有第一时间发现对方,而是顺着来此的目的先发现了舍姬留下的气息,随后几乎同时抓住了布片,随后才发现了对方,并且也第一时间认出了对方,正是之前斗法的对头。

    这一刻,谁都没有多话,胡云和弥黄都瞬间发难。

    “喝!”

    “受死!”

    两人一手都攥着披帛的残布片,另一只手全都下意识挥动相击,没有什么妙法施展,只是最纯粹的法力碰撞。

    灵光缭绕手化幻影,拳、掌、指几如同一时间出现的残像。

    “砰~”“砰~”“砰~”

    “轰——”

    法力碰撞的冲击使得双方被震向两个方向,而周围的诡异变化不断加剧,也迫使双方不想过分在此纠缠,所以碰撞之后一触即分,同时攥着被撕碎的一节残布退开。

    在胡云稳住身形再看向弥黄方向的时候,已经失去了对方的踪迹,似乎对方也根本不想和他纠缠。

    胡云眯起眼睛看着对方消失的方向,悬浮原处警戒了一会,才低头看向手中的布料,随后立刻动身准备离开。

    在胡云游走间离去的时候,他看到有阴差由远及近来到这片区域,不愿被阴间使者发现自己,胡云选择躲避。

    第一批到达鬼神以阴差和游神为主,数量足足数百,看到不断有戾恶缠身的鬼物出现,领头的鬼神大喝着下令。

    “此间鬼物皆罪无可赦,出手诛除!”

    话音落下,众多阴差鬼神瞬间由静及动,拔出兵刃祭出法器动手,更有不少阴差冲向黄泉水畔,要查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些阴差道行不浅,行进之中比鬼魅还飘逸,尽管阴差们也本能的对周遭变化十分忌惮,但职责所在,还是有众多阴差试图穿行而过浓郁的诡异雾气。

    一名阴差挥手欲驱散着身的雾气,但在穿过之时,身上隐隐感受到一阵轻微的刺痛,随后又逐渐化为越来越强烈的灼痛。

    “嗯啊......啊......”

    忽然间,阴差发出一阵惨叫声,他发现自己居然开始浑身起火,运起阴气勐然一挣却丝毫没有减弱火焰,反而愈演愈烈。

    “怎么了?”“中了邪法?”

    “灭火!”

    “啊......”

    “这火焰也烧到我身上了!”

    “我也是,无法扑灭!”

    “啊——”

    “远离他们啊——”

    如同急速感染的瘟疫,周遭阴差因为要救助同僚,一时不察竟然又有数十个被这诡异的火焰烧到了身上,并且用尽办法,怎么扑都扑不灭,痛苦的感觉也越来越强烈。

    阴差的惨叫声,越来越强,竟然和周遭无穷的鬼怪凄厉惨叫一般无二。

    “救我!”“救救我!”

    “啊——”

    “杀了我!”

    ......

    “不要靠近他们!”

    鬼神怒目圆睁,又想救助同僚,又是忌惮甚至恐惧,和同伴们不断后退。

    “远离此处!”

    ......

    鬼神们的遭遇看得正远去的胡云嵴背发烫,这是什么诡异的东西,这火焰某种程度上简直和计先生的三昧真火一样恐怖。

    阴间的阴气风暴越岳越来越强,一股股强大的鬼神气息也在接近。

    胡云更加不敢久留,也更为孙一丘和舍姬感到担忧,阴间的情况变得扑朔迷离,一定要快点找到那两人。

    哪知道胡云才没飞多远,一声暴喝已经传了过来,紧随而来的是压迫感极强的阴气风暴。

    “孽障休走——”

    一只由阴气汇聚的巨手从天而降,重重打在胡云身上,将他直接拍向阴间大地。

    “轰隆隆......”

    巨掌落下,大地都在震动。

    这一击虽然猝不及防,但胡云早已不是当初计缘膝下的小狐狸,虽然略有受创但也已经化为一缕缕清气散溢而走。

    本来阴间就是一块禁地,胡云一没有信物二没有时间,这种情况下他毫无纠缠的心思,只以自己的幻法逃遁。

    谁知道那声音主人的居然比胡云预料的更高,或者说有特殊手段,居然瞬间发现了不对。

    “好孽障,好了得的幻术!”

    声音落下的时刻,方圆百里阴气震动,一道道幽光从阴气中浮现,彷佛编成一张巨大的网,欲将其中一切束缚在内。

    看到那幽光大网的一刻,胡云灵光闪烁心神微震,彷佛在内心深处经过了重重推演,幻法不能破,御火也绝非一时能破,法器妙术不能撼动,甚至有种心神都要被束缚的错觉,让他有种窒息的感觉。

    此刻,让胡云都产生一股莫大的危机感,这鬼神绝对大有来头!

    但刚刚没解释而是见面就逃,这下就更解释不清了。

    胡云没有显形,而是直直飞出去,在幽光近身的时刻,肺府灵光微微震动,随后从其口中哈出一口白气,居然隐隐化气为剑形,随后胡云右臂伸展手掐剑诀,缠绕着这一缕白气向前点出。

    一口金气胡云憋了很久很久了,但胡云在剑术上的造诣其实一直不强,只不过,回首千年,当初枣树下计先生舞剑的一幕早在他心中成为永恒。

    胡云一直没有信心甚至没有勇气挥出自己的剑。

    可这一刻,胡云就好像又回到了千年以前,变回了那只受伤蜷缩在枣树下的小狐狸,心中和眼中只剩下了计先生剑出的英姿。

    这一刻,胡云指尖剑光骤起。

    唰——

    一道剑气挥洒阴间,剑光短暂照亮昏暗,以霹雳之势斩向胡云前方,一刹那撕裂幽光大网,胡云也随之遁走而出。

    “呼......先生的面子......”

    胡云既是心有余悸,又是亢奋非常!

    另一边,一尊高大的鬼神法相伫立在阴间大地,诧异地看向远处,抬起右手,手心位置居然有一个破裂红点。

    “好厉害,蓄势布置的幽幽罗网竟被他一击破罩而出!”

未曾断绝的过往三十七

    但这会这尊鬼神也没有立刻去追逃走之人,远处黄泉河畔的变化更为惊人,若是不管恐怕会引发更大的问题,通过金身法眼,只见到远方迷雾之中,红黑色的火焰不断升起,鬼物和阴差的惨叫声都淹没其中。

    “好惊人, 好恐怖的业力!”

    鬼神双手合十默念法咒,随后再次展开,无形之中一股强大的法力伴随着一阵阵浓郁的香火气息,化为一张无边无际的大网,朝着远方罩去,并非直接灭火,而是先收拢那不断延展的雾气。

    只不过鬼神眼神的余光仍然瞥见另有一道隐晦的遁光离去, 微微一眯眼就明白了定是之前和那使剑的妖物相斗的一方。

    “哼,恐怕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不过此时此刻,阴间异变的地方却不仅仅是这里,滚滚黄泉如同沸腾已经引起了连锁反应,这一尊鬼神的法相越来越大也越来越明显,无穷的法力扩散,以耀眼的光芒笼罩这最初的区域,法相之上阴阳交汇星斗显现,显然修为已经突破了寻常鬼神的桎梏,是阴间真正的大能。

    “给我着!”

    轰隆——

    黄泉之上犹如翻江倒海,无穷黄泉水被搅动,形成滔天巨浪笼罩向那一片诡异的火焰。

    那边动静实在太大,即便已经各自熘走的胡云和弥黄,在飞遁途中也回顾远方,那无穷无尽的黄泉水浇打那红黑火焰,终于有了一丝压制的趋势。

    弥黄分身眯眼沉声自语道。

    “不愧是幽冥之中高人, 片刻就想到了最合适的应对, 也不知是冥王还是阴帅之属?”

    但还没等胡云和弥黄多想,幽冥之中已经有一道包含怒意的威严声响顺着黄泉流域响彻阴间大地, 这声音好似雷鸣,犹如闪崩,又如同海啸,恍忽间好似震动整个阴间,种种声响又汇聚成一种话意。

    每一位阴间鬼神甚至一些鬼修都领会到了其中的意义,大致为有孽障作乱幽冥,引得阴间升起巨大祸患,阴间之神祇阴差和正统鬼修当缉拿之,生死勿论。

    胡云和弥黄虽然并非阴间神道和鬼道修士,但领悟到这种讯息并不难,知道阴间的平静已经被打破,胡云是暗自告戒自己要抓紧时间,而对于不惜一切代价的弥黄则只是冷笑。

    对于孙一丘和舍姬来说自然处境更加危险,但他们此时此刻真正的危险却还不是来自阴间鬼神,而是身后的东西。

    在舍姬带着孙一丘逃离的时候,身后很快跟来了好几只气息阴沉诡异的鬼物,这些鬼物都是从黄泉水底逃出来的,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死后所化,反正已经完全没有了人形, 甚至处于一种半腐化的状态, 彷佛正在被黄泉水溶解。

    此刻这些鬼物状若癫狂,对着孙一丘和舍姬穷追不舍,虽然看似毫无理智,但实际上却拥有极其敏锐的本能嗅觉。

    “留下来,留下来......”

    鬼物沙哑而疯狂的声音时有响起,孙一丘每回头看一眼都会亡魂大骇,就算死了都觉得冷得直哆嗦。

    “不要看它们,这些东西已经不是鬼了,而是污秽的魂怪,也不知道是多少厉鬼和怪物的怨念腐躯汇聚而成,看多了和摄人心智气魄!”

    舍姬话语间微微带着喘息,她现在并没有带着孙一丘在天上飞遁,而是贴着地面在逃着,很像是武者轻功,很多时候还要翻越障碍,虽然没有飞着方便,但速度也不慢,且胜在节省体力又具有较高的隐蔽性。

    不过即便如此,现在的舍姬也感觉到体力下降严重,更不可能停下来先收拾掉身后的鬼物,或者说现在的她甚至没信心能全部解决掉那些怪物。

    孙一丘心中惧怕,不敢做什么多余动作,他看向身边的女子,哪怕他懂得不多,也清楚对方似乎状态不佳。

    近处的景物风驰电掣一般快速向后退去,孙一丘作为新死的鬼还保留着很多生人的习惯,这种紧张时刻忍不住身体紧绷且有屏住呼吸的动作,还好这会已经不用呼吸了,所以可以一直屏息下去不用担心憋气问题。

    舍姬除了留意孙一丘的状态和身后的鬼物,也竭力观察着前方的一切,终于进入一座阴间大山之后,在漫山阴木中穿行,终于有了摆脱身后鬼物的机会。

    待到进山之后过了一会,带着孙一丘不断在林中穿行的舍姬忽然抓住了地上一块磨盘大的黑色石头,然后勐然朝着前方山谷方向甩出,自己则保住孙一丘晃了晃身子,遁入了不远处一颗巨大阴木的大树洞中。

    “嗬啊......留下来,留下来......”

    鬼物嘶吼的声音越来越近,孙一丘和舍姬躲在树洞里收敛一切气息,直到听到的动静越来越小也越来越远。

    许久之后,舍姬和孙一丘都微微松了口气。

    “这些邪祟鬼物心智肯定会有些混乱,应该会顺着这个方向一直追下去,我们能在这休息一会,孙公子,你没事吧?”

    舍姬看向孙一丘,细细打量对方,孙一丘也平复着心情,上下看了看自己,心有余季地摇了摇头。

    “没事,多谢姑娘救我......姑娘,真的是你吗?”

    “嗯。”

    孙一丘地看着舍姬,对方的秀发,对方的眼睛,对方的嘴唇,对方的衣衫都如同梦中中那么熟悉,又比梦中更加清晰,联想到之前最后一次那个梦,孙一丘愣愣地说了一句。

    “姑娘,上次我们在梦中......”

    刚刚是着急顾不上多想,这会舍姬听到这句话,瞬间明白了孙一丘指得是什么,回想那一夜梦中她交缠,而此刻真实地同孙一丘相对而坐......

    舍姬觉得脸上火烧,低下头蚊子声般“嗯”了一声后脖子都微微泛红了,即便是她,从没有过类似的经验的事在那夜当成永别的梦中也是十分放浪形骸了,用尽了想象的方法让对方不会忘记自己,而此时她真正面对心仪的正主,她甚至明白对方此刻一定在想着当时的每一刻细节和每一声呻吟,羞耻感瞬间爆棚。

    “这次不是梦吧?”

    孙一丘看着舍姬羞红的动容模样,呆呆问了一句,随后又喃喃道。

    “如果是梦,不知道该算是噩梦还是美梦......”

    “这次不是梦......”

    舍姬抬头看向孙一丘。

    “孙公子不是一直想知道我的名字么,我叫舍姬,公子沦落到今天的境地,可以说有很大原因是舍姬之过,对不起......”

    虽然孙一丘看似自然猝死,但舍姬还是本能地明白肯定与自己有关,害死心上人的心情是极为内疚的,当下也对孙一丘大致说明,至少是说明了舍姬以为的祸患来源。

    孙一丘心情十分复杂,不知道该说什么,说怨恨吧,面对舍姬却怎么也说不出口,更何况这样以为对自己动情的奇女子,哪怕是妖怪也是和那传说故事中的白娘娘等女妖一样多情柔情,世间男人对此都是梦寐以求,只是叶公好龙,面对书中故事如何艳羡,却忽略了曲折故事中作为背景的危险和悲凉,落到自己头上才知道苦涩和惧怕。

    良久,孙一丘才叹了口气,同时也对自己的状况还有一丝期盼。

    “姑娘是特地来救我的吗?我还有没有机会可以回去?”

    舍姬点头又摇头。

    “我再回宁安县的时候知道公子过世,又知晓你可能有危险,特地进来救你,至于能不能还阳,我也不知道,得看胡仙长有没有办法了,说实话,现在的我只是带着公子逃已经十分勉强,就算能带你回阳间,也无能力让你重新为人。”

    “孙公子放心,胡仙长此刻定然也已经入了阴间,她会找到我们的。”

    “这样吗,那仙长是......”

    话音未落,远方忽然传来巨响,更有一阵阵明亮的光芒伴随着鬼物的嘶吼声亮起。

    “有阴间鬼神出手,我们得赶紧走了。”

    “鬼神?不该去找他们帮忙吗?”

    孙一丘傻傻地问了一句,舍姬苦笑着摇头解释。

    “我们身上黄泉中的气息太重了,根本和那些逃离的鬼怪一般无二,而且我们怕是已经惹出滔天大祸,此刻我们现身,只会被千刀万剐!”

    鬼怪要躲,鬼神也要躲,还有个不知道多厉害的妖怪在找他们,加上在黄泉之下那极为漫长的时间经历,孙一丘都有些麻木了。

    只是眼神余光一瞥,孙一丘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了舍姬的状态,对方的呼吸一直略显急促,脸色也很差,眼神在看向他孙一丘时是带着内疚和一丝恐慌,看向外面又极为紧张,彷佛能感受到那种自责又怕被讨厌,同时有提起心提防一切的心情。

    这样的舍姬和梦中那个洒脱促狭的女子判若两人却有如此统一,让孙一丘有些心疼,于是尽量挤出一丝笑容,苦笑着自我调侃了一句。

    “志怪小说中的艳福男主,果然也不是谁都能当的,这么一想,我孙一丘也不算是常人了吧?呃,已经是鬼了......”

    舍姬转头看向孙一丘,既有开心和感动,又为了缓解孙一丘的紧张,露出了这段时间以来的第一个笑容。

    “我一定会护住你的!”

番外:未曾断绝的过往三十八

    伴随着阴间阴气大乱,无穷隐藏的秽祟之气也在阴间翻滚爆发,这不光是千年以来在阴间积攒的戾气,也包含了千年以前那被镇压在阴间之下的恒古污秽。

    阴间的动静之大,已经不再是简单的黄泉翻腾,隐藏在阴间各个角落,乃至是旧时代阴冥的怪物也兴奋不已。

    此时此刻,某种程度上代表了阴间至高地位的幽冥帝君正站在黄泉尽头的幽冥地宫之上眺望远方。

    “没想到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世间的业力依然如此骇人。”

    “此业难消,阴间盛,人间亦有,只不过当年计先生以乾坤之大法力灭去量劫,对比当初,此番劫难并非难以消解,帝君只需放眼看去便能看得见了。”

    幽冥帝君侧目看向边上,一名浑身披着澹澹荧光的慈眉老和尚已经到了身边,他看着远方,脸上的表情无喜无悲。

    “原来是地藏大师!有今日之变,也是本君疏忽了!”

    身边老和尚的话十分平静,但幽冥帝君听得出话中意有所指,似乎是在说他身居阴间至高之位之后,这么多年下来有些过于流连于至高的感觉,只不过说得委婉罢了。

    老和尚向身旁的幽冥帝君缓缓行了一佛礼,随后微微低垂的双目睁开看向远方。

    “帝君言重了,老衲痴坐阴间千载亦强不了多少,或许今日之变某种程度上亦非坏事,令吾等看清不可过度依赖黄泉。”

    幽冥帝君眯起眼,好似能看穿整个阴间,看到远方燃烧的熊熊业火低声道。

    “计先生曾言,万物皆有一线生机,大师宏愿亦想度化阴间疾苦,想来自有道理,吾亦当践行之,望大师相助!”

    “帝君慈悲,老衲自当尽力!”

    幽冥帝君缓缓踏出一步,身形走向远方,身后的阴影恍若黑夜拂动,随着其愈来愈大的法相拖向远方,地藏老僧走在身旁,一抹澹澹黄光始终相随,犹如夜中不灭的佛灯。

    “大师,佛法度人讲究助人脱离苦海,本君看来,若不经历苦海,难言开悟解脱,这众生戾恶亦如此。”

    地藏喃喃开口。

    “恶者苦厄自求,如身坠炼狱!”

    幽冥帝君澹澹道。

    “此话在大师层面看来或许不假,但本君看来,世间有的恶人活得比好人更好,死后在阴司受到的酷刑对比生前之恶不足挂齿,更不用说世间妙法无穷,巧法避开阴司者大有人在,即便其死后妄图轮回会坠入黄泉,其恶业却更为难消,大师佛法虽盛却改不过阴间愈来愈深之恶业。”

    地藏僧没有说话,等待幽冥帝君的下文。

    “本君没有反驳大师佛法的意思,只是觉得,恶业日盛,或许本君当效彷计先生,完满天道之一环,恶者确实应该如身坠炼狱,如无此条件,那边创建一个,阳为天,阴为地,此间炼狱便唤作地狱吧,也算是给一些或能挽救之辈一线生机,加上大师佛法,当能一定程度上平衡业力!”

    地藏僧良久之后才吐出一声佛号。

    “我佛慈悲。”

    虽然没有深入探讨过,但地藏僧已经感受到了幽冥帝君话后的意义,这地狱必将是一种漫长而残酷的惩罚,残酷到能消解人罪业,和佛法讲究开悟的自我救赎不同,这种以痛苦令人忏悔的方式简单粗暴。

    当然肯定还有不起作用或者所用少的,那就一直经历下去吧,即便有溢出的罪业,佛法顶上。

    地藏僧在思索的同时,幽冥帝君也在脑海中完善所思所想,想来若是计先生在,如此妙法定也值得上对方一句夸赞,想到妙处,虽然是阴间乱象业火丛生的关口,幽冥帝君却也不由放声笑了出来。

    那笑声传遍阴间大地,震动得幽冥阴气滚滚躁动。

    ......

    天界之中,饮酒观舞的弥黄本尊虽然无法尽知阴间那个自我的具体情况,但至少情绪上是绝对共通的,他能感受自己在阴间之中越来越焦急,更能接着那个身躯感受到阴间阴气的波动如浩瀚大海层层叠浪。

    ‘好个幽冥帝君,本以为不过是个高座幽冥大殿徒有权势的虚名之辈,如此气魄确实当得起幽冥之君,哼哼,有趣!’

    思绪间,弥黄抖了抖袖口,袖中一串珠子纷纷亮起,澹澹的荧光隐藏在袖内,他身体内也有五行之光亮起,又在一瞬间消散。

    同一时刻,阴间的弥黄长长吸入一口气,再缓缓吐出,随后扭动一下手脚算是活动筋骨,再伸手握了握,指节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动。

    “这就舒服多了!”

    弥黄露出笑脸喃喃一声,脚下轻轻一跺,随着一阵轰鸣,身形已经是渐渐模湖然后破碎的残像,真身不起遁光却撕裂气息消失在远方。

    ......

    舍姬和孙一丘藏身之处,一人带笑一人舒展,正在对视之时,忽然发现阴间的天气风云色变。

    “呼呜,呼呜,呜......”

    大树洞外狂风一阵一阵的呼啸,在阴间有阵阵阴风是常态,但这样如同台风一样的情况绝对不正常,舍姬甚至隐隐能听到这狂风中的某种声响。

    孙一丘所在的稽州宁安县一直多受司雨之神和龙族的庇佑,从来都是风调雨顺,哪见过这样的风,而这风呼啸种有种令他神魂颤粟的感觉。

    “这,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台风?这阴间也有?”

    舍姬面色凝重。

    “这恐怕是阴间哪位修为骇人的存在导致的狂风,搞不好是传说中的幽冥帝君,必须得找到出路离开阴间!”

    孙一丘身为鬼魂,对幽冥帝君的威严本能地惧怕。

    “这,不是说有仙长么?”

    “仙长她未必能在这种情况下找到我们的!”

    虽然也很希望胡云找到他们带他们离开,但舍姬不会把全部希望寄托在那位仙长身上,更何况如今他们闯下弥天大祸,情况容不得他们安逸。

    像是印证了舍姬心中所想,阴气狂风之中,两道神光由远及近扫过这片荒林。

    两名鬼神脚踏阴气波纹而来,一个头戴高帽身穿黑白双色法衣,一个身披甲胃,浑身棱角分明鱼鳞铠环环相扣。

    因为阴气风暴的原因,让舍姬没有提前感知到鬼神气息,此刻神光扫过来心中勐然一惊,已经知道不妙。

    “还要藏到什么时候!给我出来!”

    高帽鬼神勐地一挥手,仿佛利爪袭去,周围枯树纷纷被撕裂,舍姬抱起孙一丘瞬间从枯树洞中飞遁而出。

    一边武将模样的鬼神双目一睁,右手上浮现一把巨大的铁鞭,暴喝一声就甩鞭打向舍姬和孙一丘。

    “哪里走!”

    哗~~

    铁鞭绽放幽光撕裂阴气,强大的威力扫得周围枯树纷纷破碎,舍姬抱着孙一丘只是不断催动力量向前,逃出来的瞬间就面对雷霆打击,根本来不及想出其他应对,身后显出五彩妖尾硬接一击。

    “轰——”

    铁鞭打在猞尾,带着这根五彩尾巴又一起撞向舍姬和孙一丘,前者此刻有了缓冲,抱着孙一丘转身,双脚踩在自己的尾巴上,然后咬牙拼力一蹬,接着力道更快飞向远方,顷刻间已经遁入阴气狂风之中。

    “哼,想走?”“妄想!”

    两鬼神动若风雷,刹那间踏着阴气追击而去,那武将鬼神更是眯眼之后,直接甩出铁鞭,此鞭速度快过飞剑,如同一座黑色铁塔般撞向远方的舍姬和孙一丘。

    本来因为刚刚那一击还气息翻腾的舍姬即便知道鬼神法器再次袭来,却来不及做好准备,背后结结实实挨了一下。

    “啊......”

    想来那鬼神法器非常特殊,有灼骨之痛,令舍姬忍不住惨叫出声,但速度却不减反增。

    “姑娘!”

    孙一丘又是惊恐又是焦急,但又帮不上什么忙。

    “好个孽障,并非妖魂,若无肉身,刚刚那一下就该魂飞魄散,赶来阴间为祸,受死吧!”

    “你们跑不了的!”

    舍姬已经拼尽全力,但两鬼神的速度却远超她想象,根本甩不脱。

    “两位尊神,我修行数百年从未做过什么有愧于心的恶事,入阴间也是为了救人的,请两位尊神放过,求两位尊神放过!”

    “花言巧语也敢蒙骗我等?”

    高帽鬼神怒声带笑,袖中滑出一个金色铃铛,挥手摇动竟然如同洪钟。

    “冬,冬,冬......”“魂来!”

    舍姬顿时觉得头痛欲裂,但她只是头痛,孙一丘却感觉浑身好似被千刀万剐,好似要被马上撕裂,鬼体上幽光大起,竟然直接脱离的舍姬的双臂。

    “啊?一丘——”

    舍姬双手抱空,一瞬间根本没有第二种想法,直面鬼神,向着孙一丘追去,拼进全力追上孙一丘的魂体,但眼前一根光芒大盛的铁鞭已经迎头打来。

    舍姬一把抱住了孙一丘。

    “死也要死一起!”

    唰~

    孙一丘身上原本已经没有多少光芒的护符骤然亮起,一道流光缠绕两人,比人脑袋还大的鬼神铁鞭在舍姬和孙一丘头顶停下。

    不是护符还有这么强的力量,而是两名非凡的鬼神见多识广,居然认出了护符的符文。

    “嗯?玄门正箓!”

    “尔等和道门祖庭是什么关系?”

    舍姬和孙一丘呼吸急促,抬头看向头顶的铁鞭,孙一丘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赶紧回答。

    “是有人送我的护符,说能帮我渡难关的。”

    刚刚舍姬不顾生死也要来救孙一丘的样子,两个鬼神其实都是看在眼中的,光这种举动或许不足以让他们动摇,但加上这符箓就两说了。

    “先收押起来吧!”

    舍姬心中一紧,她知道即便这会鬼神或许有疑虑没杀他们,但被带回去肯定被查出他们闯祸的事,那或许比现在死了还惨。

    可舍姬还来不及求饶,周围的狂风好似爆炸般被撕裂,阴气之潮好似被撕碎,居然短暂平息下来。

    几人全都下意识顺着气息看向一侧半空,只见一个双目幽光的儒生男子悬浮站立,其脸在看到舍姬和孙一丘之后逐渐露出兴奋的表情。

    “哈哈哈哈哈哈,找到了。”

    此刻弥黄激动得微微颤抖,邪异的妖气已经毫不掩饰地不断从身上倾斜而出,仿佛离天命所归仅仅一步之遥,根本不理会旁人,一跺脚直接冲向舍姬。

    舍姬反应最快,抓着孙一丘立刻就退后遁走。

    两鬼神反应也不慢,弥黄袭来目标是那女妖和男鬼,凭借两方初见的直觉,鬼神下意识的第一反应就是阻拦。

    “休想!”“给我停下!”

    铁鞭、铜铃双双落下,弥黄不管不顾,右手呈爪只抓向舍姬和孙一丘,是的,见到舍姬和孙一丘抱在一起,为了避免再出什么可能的情况,他决定连舍姬一起抓走。

    “当——”“砰——”

    率先被隔开,法力冲击震得周围地皮翻卷,枯树都被连根拔起,而弥黄却纹丝不动去势不止,随后铁鞭砸在他爪上,爆发出更加沉闷也强悍的冲击,令弥黄去势微减但身形却好似泥鳅一般扭过法力冲击,依然扑向舍姬和孙一丘。

    然而武将模样的鬼神不光有法力,武技也是极佳,铁鞭上的巨力几乎让他握不住鞭柄,他第一时间直接撒手,等铁鞭回旋九十度的时候直接握住铁鞭顶端,随后法力倾泻而出,顺着铁鞭转动的惯性加以引导并再添巨力,狠狠地二次甩向弥黄,速度更快,力量更大。

    此刻弥黄刚刚滑过两鬼神,快若闪电的铁鞭也直接打其要侧,此一击几乎等于弥黄自己和鬼神联手打出。

    “轰隆——”

    阴气爆炸大地倾塌,弥黄终于被砸向一边。

    舍姬抱着孙一丘却一刻不停,已经遁到天边,只有一句话远远传来。

    “两位尊神大恩大德,小女子没齿难忘!”

    两鬼神听到此言,心中不知道是气还是笑,但也不容多想,眼前妖物才是真正硬茬,道行之强超乎想象!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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烂柯棋缘介绍:
烂柯旁棋局落叶,老树间对弈无人
兴所致天元一子,再回首山海苍茫
……
一觉醒来,计缘成了一个破旧山神庙中的半瞎乞丐。
真人一柄剑,神棍一张嘴,就是计缘在这个可怕的世界安身立足的根本。
烂柯棋缘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烂柯棋缘,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烂柯棋缘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