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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北宋当大佬全文阅读

作者:祝家大郎     回到北宋当大佬txt下载     回到北宋当大佬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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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大哥还是大哥

    甘奇穿越了,已经在大门口坐着发了两天呆。久久不能接受,闭眼睁眼,还以为梦能醒来。

    好吧,醒不来了,是真穿越了,甘奇只能慢慢接受自己穿越到了另外一个甘奇身上,穿越到北宋仁宗皇帝嘉佑元年,也是仁宗皇帝在位的第三十四年,公元1056年。

    甘奇身后,站着一个双眼红肿却又微微带笑的妹子,说是妹子,其实还大甘奇一岁,今年有十九岁了,是甘奇表姐,名叫吴巧儿,长得那是眉清目秀,小脸蛋白嫩嫩粉扑扑的,婀娜多姿。以甘奇的话来说,这就是个古装文艺范清秀大美人。

    当然,这仅仅是吴巧儿的外表,对于这个自小寄样在甘家的姑娘而言,她就是这个家的管家婆。

    甘奇的家,没有家徒四壁,也没有高利贷逼着还钱,这对作为穿越者甘奇来说,是个极好的事情,至少不用着急下一顿饭。

    只是这个甘家,人丁有点不兴旺,甘奇老爹是村里唯一的举人老爷,也算是书香门第,却只有一个独子,妻室早亡,妾室没有,几个月前也去世了。家里几个老仆,在甘奇死的时候,也遣散了。

    不小的甘家宅子里,只有甘奇与吴巧儿两人,好在甘奇死而复生,不然这个两眼红肿的表姐,怕也是难以支撑得住了。

    甘奇面前,还有七八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小伙,甘奇搜索着脑中的那些属于另外一个甘奇的记忆之后,也就知道这些人是谁了。

    最头前的一个胖子叫甘霸,个子不矮,一身肥膘,正在一脸义愤填膺说着:“大哥,我终于弄清楚了,那夜打你闷棍的就是码头黑虎帮的二当家刘宝山,头几日他还以为大哥死了,怕开封府拿他,所以他躲出去了,这两日知道大哥没死,又回来了,在码头上到处吹嘘,说大哥被他打成傻子了,大哥,此仇不报,兄弟们死也不甘休。”

    甘奇听得又是点头,又是叹气。

    这大宋朝的治安,真是出奇的乱,不说那些到处聚众为匪作乱起兵的江湖强人,就说这大宋首都汴京城,治安也是乱成了一锅粥,到处都是泼皮无赖,泼皮无赖上面,还有各种英雄好汉。

    乱宋乱宋,原来就是这么一个乱宋。

    以前甘奇只知道唐朝治安乱,唐朝那些游侠,在长安城里那都是横着走的人物,连什么巡防武侯拿他们都没办法,火并起来,吃亏的还是那些巡防武侯们。甚至唐朝的诗人都把他们用“侠”字写进诗里。

    说好的文风鼎盛大宋朝呢?

    甘奇抬头,远远还能看见那座百万人口的汴京城墙,城墙边上有一条汴河,这条汴河北通沧州,南到杭州,繁忙发达的航运支撑着汴京城的一切。

    汴河边上自然就是码头了,即便是城外的码头,也是店铺林立、街道交错,甘霸说的码头,也就是那里,离这个甘家村,不过两三里的路程。

    “大哥,抄家伙与他们干吧,一定要为大哥报仇雪恨。”甘霸已然手舞足蹈起来,可见心中是真的气愤得无以复加。

    甘奇的死,也就是喝醉了半夜被人几闷棍敲死了,所以才让现在的甘奇占了身体。

    坐在大门口的甘奇,看了一眼面前这八个人,问道:“黑虎帮里里外外加起来,有二百人吧?”

    “大哥,二百人又如何?弟兄们岂是那怕死的人?”甘霸答道。

    本来甘奇身边也有四五十个闲散汉跟着耍弄,只因为甘奇家中有点家业,出手也阔绰,谁知道人走茶凉,甘奇一死,四五十个人,就剩下眼前这八个人了。

    “报仇是小事,报是要报的,但也不着急。”甘奇开口说道,倒也不是他怕事,而是甘奇真觉得这是小事。

    因为甘奇上辈子活了四十岁,之所以穿越,是因为国泰民安的社会,容不下甘奇这种为祸一方的黑恶份子了,警察叔叔把早已是一方富豪的甘奇逮了起来,林林总总的罪名一大堆,法院二审定妥,一枪毙了。

    已经自诩是个文化人的甘奇,心中只觉得冤枉无比,那些打着他旗号的小弟们作奸犯科,甘奇连人都不认识,最后都成了甘奇的罪名。

    但是甘奇也知道,总体来说,他还是罪有应得。甘奇也是能接受的,因为他后面那些人,也一个个认罪伏法了。法制建设越来越完善,这是社会之福,年轻时候甘奇也有许多被逼无奈难以言说,对于最后的结局,甘奇其实在内心中是平静接受的,只愿社会越来越好。

    所以如今穿越后的甘奇,对于这些报仇的事情,当真只觉得的小事。

    但是话语听到甘霸耳中,甘霸立马一蹦三尺高,拔出腰间那柄刀,又道:“大哥,你可是信不过弟兄们?”

    甘奇从台阶上站起身来来,摆摆手道:“信得过信得过,几十人的场面,如今就剩下你们八个了,岂能信不过?疾风知劲草,你们都是我甘奇的好兄弟。”

    “大哥,那咱们就去与他们拼了!就算是死,也不能教人看扁了。”甘霸把刀一横,年轻人的血气方刚展露无疑。

    甘奇听到这里,心中其实很是感动,却还是摆摆手道:“多么好的时代啊,欧阳修、包拯、司马光、王安石、苏轼,大师辈出,大宋最好的时代。还没有来得及享受,岂能就这么死了?报仇的事情,我自有计较,你们也别着急。以后啊,我会带着你们真正享受一下人上人的日子。”

    甘霸听得愣了愣,说道:“大哥,人上人弟兄们就不多想了,不被人欺负就足够了。但凡被人欺负了,那就要拿命跟人拼了。”

    甘奇身后站着的吴巧儿终于说了一句话:“呆霸,我家乖官的命可金贵着,这回死里逃生,可不能再去做危险的事情了。”

    乖官,是长辈对小辈的爱称,大概是小乖乖、小官人的意思。吴巧儿从小这么称呼甘奇,一直到现在还没有改,可见吴巧儿与甘奇的感情有多深。

    吴巧儿不仅是甘奇的表姐,甚至也是甘奇的保姆,是这整个甘家的管家婆,十二三岁就开始管事,甘奇的父亲是个正统的文人,打理家业的事情,反倒是吴巧儿操心得更多。

    大概也是因为甘奇不太争气的缘故,小时候念书还好,到得十几岁的半大年纪,就开始在街面上逛荡。甘奇的父亲也就指望不了这个儿子考什么功名了,所以留着吴巧儿未嫁,兴许就是怕甘奇把这个家败了。

    若是多想一些,甘奇的父亲可能也有让吴巧儿嫁给甘奇的想法,只是想法还未实现就已撒手人寰。

    吴巧儿一开口,甘霸立马就偃旗息鼓了,欲言又止几番,终究没有再开口,而是一脸期盼看着甘奇,希望甘奇说一句提气的话语,比如“就是干”之类。

    甘奇早已过了年轻热血的年纪,也早已是什么事情都要深思熟虑、谋定后动的年纪,自然不会去说那些“就是干”的话语,而是转头看着吴巧儿笑了笑,说道:“巧儿姐,准备些酒菜吧。”

    “一个个饿死鬼投胎,家都给你们吃垮了。”吴巧儿埋怨着,却还是转头进了宅子去准备酒菜。

第二章 这个大宋有点乱

    夜已落幕,酒足饭饱。

    甘奇把一帮小兄弟们送出门去,再回到自己的厢房,吴巧儿已经打来了热水,让甘奇擦脸洗脚。

    也听得吴巧儿在一旁语重心长:“乖官,依旧不要再到街上晃荡了好不好?姨父在世的时候,心心念念的就是希望你能读书进学考个功名,如今好不容易大难不死,那是姨父在天有灵保佑着,你就听姨父一次行不行?”

    吴巧儿的话语之中多少有乞求的味道,可见她心中是真在为甘奇着想,能如此乞求,显然也是甘奇以往肯定是听不进这种话语的。

    没想到这一回甘奇却点了点头,答道:“嗯,自然是要读书,以后见那些大佬,也要有一点共同语言。”

    吴巧儿闻言就这么愣住了,似乎不敢相信甘奇说要读书的话语,以为自己听错了,待得反应过来,吴巧儿已经喜上眉梢,连忙再确定一次:“乖官可是当真要读书?”

    “当真当真!”甘奇笑着答道,心中也想:我上辈子就是个文化人。

    甘奇心中所想倒也不那么假,人若是有钱有势了,都想附庸风雅一番。文玩古董是必然爱好,诗词文章是为了自己能出口成章,不在人前露怯。至于具体水平如何也不好说,但至少甘奇涉猎过许多文化方面的事情。

    吴巧儿此时已经双手合十,口中念念叨叨:“姨父保佑,姨父保佑,乖官终于开窍了,乖官终于长大了。”

    甘奇看着吴巧儿虔诚的模样,微微闭起的双眼上睫毛闪动,昏暗的灯火映照着透红的脸颊,上下开口喃喃自语的嘴唇,皓齿还反射着白光。

    当真是好个姑娘。

    甘奇说出一语:“巧儿姐,往后甘家有我,会越来越好的。”

    吴巧儿认认真真点头,答道:“嗯,只要乖官读书,一切都会越来越好。”

    甘奇俯身准备拿布巾去擦脚,却被吴巧儿抢先了一步,甘奇下意识躲了躲,却还是被吴巧儿抓住了一只脚。

    甘奇就这么看着俯身下去为自己擦脚的吴巧儿,满头的青丝,发髻简单拢起,淡蓝的衣裙并不华贵。

    端起水盆的吴巧儿,转身之时,脸还对着甘奇嫣然一笑:“乖官早睡。”

    甘奇也回应了一个笑脸,目送吴巧儿出门而去,还回头把门带上。

    脱去衣服,甘奇摸了摸自己的身体,说来也奇,两辈子竟然是同一张脸,轮廓分明中带有刚毅,只是现在这一具十八岁的身体,明显比上辈子强壮了许多,一身的腱子肉,块块分明。

    一夜无话,甘奇早起,门口的甘霸却更早就来等候了,还带着七个年轻汉子,正在有说有笑。

    见得甘奇出门,所有人拱手见礼,喊着大哥。

    甘奇点点头,说道:“去码头上看看吧,顺便吃个早饭。”

    甘霸已然头前领路:“大哥请!”

    甘家村口,有一条汴河的支流小河,小河上游早已有许多妇人在淘米洗菜,中游也有人在洗着衣服被褥,下游的人却在洗着一个一个的木桶,连吴巧儿也在下游河边弯腰洗着木桶。

    那木桶其实就是马桶,里面装着的东西就不用多说了。这种马桶甘奇也用过两次,味道实在不敢恭维。

    看着洗马桶的吴巧儿,甘奇有些于心不忍,开口说道:“呆霸儿,咱们要做点事情了。”

    “大哥,要做什么?是不是与黑虎帮干?”甘霸问道。

    甘奇摇头:“咱们要建设新农村,下水道改造,还要修冲水的厕所。”

    甘霸哪里听得懂,只道:“大哥是要盖房子?这可得花不少钱呢。”

    甘奇也知道一时之间解释不清,唯有说:“算了,此事稍后再说,先去码头。”

    汴河码头,就在汴京城外,码头河对面就是高耸的汴京城墙,百万人的城市,用城墙围起来,实在不可想象,左右蔓延看不到尽头的城墙,实在让甘奇长了见识。

    人流如织,南来北往的商旅,带来百万人所需要的一切物资,河道上的大船,鳞次栉比。

    船工的呼喊,商贩的叫卖,听起来好似杂乱无章,却隐隐中又有一种和谐。

    甘奇站在横跨汴河的叠拱桥上,想起了《清明上河图》,没错,这就是清明上河图,不差分毫。甘奇没有想到这一辈子还能真正走进画中。

    甘奇还来不及缅怀惆怅之类,身旁的甘霸忽然开口骂道:“他娘的,那不是小狗儿吗?竟然穿起了黑虎帮的短打黑衣,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平常里大哥可没亏待过他,若不是大哥,他早就饿死在村里了,现在却给仇人做事,当真是狼心狗肺。”

    甘奇随着甘霸手指的方向看去,在远处码头边二三十个短打黑衣的汉子外围看到了一个瘦小的少年,也就是甘霸说的甘狗儿,这个甘狗儿是甘家村的人,父母早亡,真正的家徒四壁,平常里一直跟在甘奇身后混口饭吃。也难怪甘霸会这么愤怒。

    “罢了,不必怪罪何人,人总不能饿死,人要吃饭啊,就会被逼无奈。”甘奇说道。

    “大哥何必如此心善?”甘霸还是气愤。

    甘奇也不多言,只看着那二三十人忽然都往桥这边指指点点,然后所有人都动身往这边走了过来。

    领头之人长得五大三粗,一脸的络腮胡,袒胸露乳,甘奇也能认出,就是那个黑虎帮二当家刘宝山。

    甘霸再一次摸了摸腰间的那柄破旧腰刀,面色狰狞,说道:“大哥,我去为你杀了刘宝山。”

    甘奇拉了拉甘霸,说道:“你站我后面,不要说话。”

    甘霸看着甘奇,心中无数的愤怒,却又极为听话往后站了站,口中还气呼呼说道:“大哥,你说话就是,我一定把他砍杀当场。”

    甘奇拍了拍甘霸的肩膀,往桥下走去,刘宝山已经迎面而来,还时不时指着甘奇左右调笑着,得意洋洋。

    到得面前,刘宝山已然开口:“呦,这不是八臂金刚甘奇吗?怎么?脑袋好了?”

    就这一句话,已然激怒了甘奇身后八个人,甘霸刀已拔出,就要上前,却依旧被甘奇拦在了身后,听得甘奇答道:“宝爷,倒也不知平常哪里得罪了,非要用这下三滥的手段,教人笑话啊。”

    甘奇倒是知道自己有这么个“八臂金刚”的诨号,这种诨号在甘奇印象中,多少有点十八线小龙套的既视感。

    黑虎帮占着码头上的黑道生意,甘奇不过是个十八岁的小年轻,也不曾参与过什么生意上的争夺,只是仗着家中有些余钱,聚了一帮年轻闲散,只为玩乐。所以甘奇对于刘宝山背后下黑手的事情,多少有些想不明白。

    刘宝山闻言哈哈大笑起来,指着甘奇说道:“你仗着你爹的举人身份,以往大爷我是懒得理会,你爹如今死了,你还每天带着一帮泼皮人五人六的,还八臂金刚,不教训教训你,我黑虎帮还怎么在这一片立足?”

    “哦?原来是这样,道理倒是简单明了。”甘奇也就明白过来了,江湖大佬打压后起之秀,也说得过去。

    “怎么?你还不服气?留你一命就算是你的运道。以后给爷夹着尾巴做人,这码头你以后就不准再来了,见你一次,必要打你一次。还八臂金刚,下次给你打成瘸腿傻子。听明白了没有?”刘宝山狠厉一语,还左右去看,身后的小喽们自然一个个与有荣焉,拍手叫好。

第三章 大哥是太心善了

    甘霸已然忍无可忍,开口大喊:“爷爷跟你拼了!”

    却是甘霸依旧没有走出甘奇的阻拦,只听甘奇说道:“宝爷好威风!我这头,现在还疼。仇也好,怨也罢,总要有个分说,来日再会。”

    甘奇起身准备离开,不想刘宝山却是双手一拦,说道:“是哪个要跟爷拼命来着?出来让爷瞧一眼,爷只打断你一条腿。”

    甘奇听到这里,眉宇一狞,转头看了一眼刘宝山,声音低沉问道:“宝爷可是又要逞威风?”

    “小兔崽子不知死活!”刘宝山已然发怒,双手在撸袖子,脚步更是直接往前,左右二三十个手下在旁,正是人多势众,更是脸面在前,哪里还能善罢甘休?

    甘奇对这种场面见识得多,知道已经没有余地,也许这就是所谓被逼无奈了。

    所以甘奇也知道若想安然过得这一回,就由不得他犹犹豫豫。

    只见甘奇忽然暴起,两步上前,出拳极快,大拳头直接就印在了刘宝山面门之上。

    刘宝山哪里想到甘奇会先动手,下意识一躲,拳头倒是躲过去了,只是刘宝山还来不及高兴,就感觉到一股天旋地转。

    待得刘宝山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摔倒在地,手臂被反扣在背后,后背也被甘奇膝盖顶住,如何也动弹不得,还听得甘奇喊道:“呆霸,把刀架上来。”

    甘霸一脸惊讶之色站在一边,听的甘奇呼喊,连忙上前把刀架在了刘宝山的脖子上。还惊叹一语:“大哥,你什么时候有这般手段了?”

    以往街头打架并非没有,但是甘奇与众人一样,也只是仗着身板强壮,一通殴斗,毫无章法。此时的甘奇,出手就把人制住了,由不得甘霸不惊讶。

    只因为上辈子的甘奇,是那顶级的黑恶份子,年轻时候身经百战,甚至也认认真真学过好几年散打擒拿,才能让他脱颖而出。此时这具年轻的身体更是强壮几分,也让甘奇动作更加流畅有力。

    甘奇没有回答甘霸的惊讶之语,却是甘奇身下的刘宝山已然开口大喊:“快,快上,快来救爷。”

    头前二三十个黑衣短打的汉子,立马一拥而上。

    不需要甘奇吩咐,甘霸已然狠厉开口:“谁敢上来,老子立马一刀杀了他。”

    果然,这一语威力极大,围着的黑虎帮汉子们果真不敢真上前来救。

    唯有刘宝山开口大骂:“甘奇,有种放开爷爷,爷爷与你大战三百个回合,乘人不备算什么好汉。”

    甘奇听得发起笑来:“宝爷说得在理,乘人不备算不得好汉,那为何宝爷还要在背后打我的闷棍呢?”

    刘宝山闻言一时语塞,身形却被甘奇提了起来,还有一只手被反扣,反扣的力度还越来越大,疼得刘宝山吃牙咧嘴,却还嘴硬:“有种你现在就杀了爷,否则爷来日一定要杀了你!”

    甘奇听得这一语,面色一沉,又道:“宝爷,往后那乘人不备的事情,就不要拿来吹嘘了。今日请宝爷顺道带个路,来日再来打打杀杀。”

    甘奇显然是看出来刘宝山的心虚,如果刘宝山真有这份视死如归的勇气,也不会真的被自己拿捏得住,此时刘宝山没有再叫手下之上来救,显然就是不那么有勇气,不敢真的逼迫甘奇。

    但是甘奇也知道,刘宝山口中说要杀他,不是说假,人往往就是这样。

    甘奇提着刘宝山,往甘家村方向而去,倒也不见有黑虎帮的人追来,大概也是知道不得多久刘宝山就会被放回去,光天化日之下的汴京城,杀人可真是大罪,开封府坐着一尊神,名叫包拯包龙图,可不会轻饶。

    走到半路,甘奇拍了拍刘宝山身上的尘土,放开了刘宝山背扣的手,开口笑道:“宝爷辛苦,慢走不送。”

    刘宝山捏着自己疼痛的胳膊,先走几步,回头骂咧道:“甘奇,爷必会要了你的命。”

    甘奇也懒得再答,转头往村里而回。

    甘霸凑到甘奇面前,问道:“大哥,为何不好好教训这厮,就这么把他放了,当真不解气。”

    甘奇只答:“没必要,他既然要我的命,就没有必要再打他了。”

    甘奇面色如常,却是内心之中杀意已起,甘奇从来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人。

    “唉,大哥,下一次可就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甘霸叹道,有些觉得可惜。

    甘奇只是回头看了一眼那座雄伟的汴京城全貌,心中还有一种激动的感觉,口中说道:“晚间你们几个人在村口守着,把狗儿带到我家来。”

    “大哥,人我一定给你带到,咱们甘家村,向来团结一致,旁人走了也就走了,狗儿怎么说也是姓甘,他却也吃里扒外起来,今天一定要叫他知道厉害。”甘霸言语中说出了一个事实,那就是这个时代,同姓家族的团结,如今还能留在甘奇身边的八人,都是姓甘。

    这样的同姓村落,抱团取暖,往往是外人不敢轻易上门来惹是生非的。就算是黑虎帮这种势力,轻易也不敢到村子里耀武耀威,要知道农夫的锄头,也是可以打死人的。

    “不必教训狗儿,他也是可怜人,不过是为了饱腹而已。”甘奇劝解了一句,年纪大了,见识多了,许多事情就能原谅了。

    甘霸却道:“大哥是太心善了。”

    心善用来形容甘奇,显然是不贴切的。

    甘奇也不多言,自顾自回家,看几眼吴巧儿,心情好上不少,来到书房落座,翻开了一本桌面上的《中庸》便看了起来。

    看得片刻,甘奇磨墨舔笔,找来一张白纸写写画画。好在甘奇曾经附庸风雅过,毛笔字还算工整。

    吴巧儿哼着小曲,又是泡茶,又是点心,看着坐在书房里的甘奇,别提有多高兴了,她已不知有多久没有看见过坐在书房里的甘奇了。

    甘奇写写画画好久,终于收笔,看着忙忙碌碌的吴巧儿,笑道:“巧儿姐,你来看看这个。”

    吴巧儿凑到近前看了一眼,问道:“乖官画的这是什么?”

    “冲水厕所,上面这个储水箱,手一拉就可从竹管里下水,就可以把脏污冲到化粪池里沉淀降解,往后不必洗马桶了,方便起来还不臭。”甘奇介绍着。

    吴巧儿却有些失望:“乖官,我还以为你在抄写诗文呢,画的这个东西有什么用?”

    甘奇笑着说:“没什么用,只是不愿看你再去河边洗马桶,好好的一个姑娘,每日洗马桶算个什么事情?”

    吴巧儿闻言看了甘奇一眼,正与甘奇对视在一起,立马脸颊一红,低头就走,口中还说一句:“我才不要这些东西呢,我只要乖官好好读书进学。”

    话音还在,人已出门而去。只留甘奇嘿嘿在笑。

    夜幕刚下来,甘奇与吴巧儿对坐吃饭,饭菜吃到一半,门口甘霸带着几个人就把甘狗儿提了进来,拳打脚踢不止。

    瘦弱的甘狗儿连连哀嚎,看向甘奇的眼神中还有一种哀求。

第四章 多谢大哥

    甘奇连忙放下碗筷起身到得院中,开口说道:“都别打了,别把人打坏了。“

    甘霸闻言,收起了刚刚举起来的拳头,把那个眼神中满是哀求的甘狗儿往地上一扔,骂咧道:“是大哥心善,不然要了你的狗命,吃里扒外的东西。”

    甘奇抬手挥了挥,止住众人的喝骂,俯身拉起小狗儿,甚至还为小狗儿拍了拍满是灰尘的短打黑衣。

    小狗儿见得甘奇这般好意,还连连左右去躲,满脸惊慌。

    甘奇已经开口:“小狗儿啊,他们都怪罪你,但是我不怪你,人想好好活下去何其难,这回找你来,是要你帮我做一件事情。”

    惊慌失措的小狗儿连连拱手作揖,口中说道:“大哥,小的……小的在哪里都只求一口饱饭,谁也不把小的当回事,大哥饶了小的吧。”

    甘奇闻言皱了皱眉,伸手拉住小狗儿的手,与甘霸等人说道:“你们都在这里等候着,我带小狗儿进屋详谈。”

    畏畏缩缩的小狗儿,就这么被甘奇拉着往大厅而去,大厅里一桌饭菜,甘奇直接说道:“想你晚上也没吃饭,吃吧,边吃边说。”

    小狗儿却是坐也不敢坐,只是愣愣站在一旁。

    甘奇已然伸手来拉,把小狗儿拉坐在一旁,吴巧儿此时已然往厨房去盛饭。

    甘奇见得吴巧儿出了大厅,开口说道:“小狗儿,有些事情你做了,我知道,但是我不怪你。因为我知道你是被逼无奈,有人逼迫你做的。但是你应该把这件事情做到底,只要你帮我做一件事,以前的事情就当没有发生过,我也不会拿去与任何人说,这件事做成了,甘霸他们也会重新接纳你,毕竟我们姓甘的才是一家人。”

    甘奇话语说完,小狗儿忽然噗通跪在了地上,连连磕头,痛哭流涕答道:“大哥,当真不是我愿意的,是刘宝山逼我的,是他们逼的,我若不给他们通风报信,他们一定会把我丢到汴河里淹死,原本以为他们只是想打大哥一顿,实在不知他们是想要大哥的命啊。大哥饶命,大哥饶命!”

    甘奇对这种事情见过太多,无缘无故挨了暗算,总是有这些情节在其中,看小狗儿穿了一身黑虎帮的黑衣短打,甘奇也就猜得**不离十了。

    甘奇俯身,把小狗儿拉了起来,打量了一下这个半大的小子,十四五岁,面黄肌瘦,着实可怜,开口再道:“我不说,甘霸他们也不会知道这件事情,我原谅你了,往后咱们就再也不提这件事了。你今夜吃饱,回去好好睡一觉,以后每日还是去码头,时机到了,你帮我做件事。往后我身边一直有你一碗饭。”

    小狗儿不敢抬头看甘奇,甚至都不敢去擦脸上的泪水与鼻涕,只是战战兢兢,轻轻“嗯”了一声。

    吴巧儿盛饭而来,甘奇把碗推到小狗儿面前,又把筷子塞到小狗儿手上,摇摇头说道:“吃,吃饱。”

    小狗儿自是不敢吃的。

    甘奇语重心长再道:“吃吧,瘦瘦小小,只能被人欺负,要想不被人欺负,就要多吃,吃个硬身板。”

    小狗儿抽泣不止,微微抬头看了看甘奇,把筷子拿到桌上,轻声说道:“多谢……多谢大哥。”

    小狗儿终于慢慢吃了起来,甘奇也不断给小狗儿夹菜,只看着小狗儿在吃,自己却是不再动筷子。

    门外的甘霸远远看着厅内,见得小狗儿竟然还上桌吃饭了,口中说道:“大哥也是,这般吃里扒外的东西,还给他饭吃。”

    却听甘奇在厅内喊道:“都进来吃饭。”

    吴巧儿看着门外进来那么多人,倒也不怒,似乎习惯了甘奇每日在家招待这些狐朋狗友,只是说道:“饭在厨房里,自己动手。”

    这顿饭,甘霸几人吃得并不开心,愤怒的眼神一直在小狗儿身上扫视着。

    小狗儿也不敢多吃,吃得个半饱,低头不言不语。

    甘奇起了身:“小狗儿,我送你出门。”

    小狗儿如逃命一般站起,走到甘奇身后,随着甘奇出门而去。

    走到门口,甘奇说了一语:“小狗儿,要想别人敬重你,你就要做出让别人敬重的事情,要是不想一辈子被人看不起,你就要做一个顶天立地的汉子。”

    小狗儿知道自己做过什么,本以为今日肯定凶多吉少,却一直听得甘奇轻言轻语,此时还有这般言语,心中满是负罪感,双腿一曲,再跪了下去,口中说道:“大哥,以往……以往我不懂,我害怕,我该死!我不该做那等猪狗不如的事情,我……”

    “罢了!”甘奇再次把小狗儿拉了起来,又道:“没有以往了,以往的事情我记不得多少了,只有以后,回去吧。”

    甘奇说完,转身入了大门。

    门外的小狗儿,站在当场,陡然间哭出了声来,擦着眼泪往村中而去,消失在夜幕之中。

    回到厅内的甘奇,看着狼吞虎咽的众人,叹着气自言自语:“还是要处理这些打打杀杀的事情,有些心累。”

    倒也无人注意到甘奇自言自语,都在自顾自吃着饭。

    待得众人吃饭,各自回家,甘奇再回拿翻起了《中庸》,对着正文旁的批注慢慢看,还能看懂个**不离十。

    此时的吴巧儿早已喜上眉梢,又是添灯油,又是挑灯芯,还要泡茶,加茶水。就是没有一句话语,生怕打扰了正在努力用功读书的乖官。

    甘奇也在思索着一些事情,搜索着那个已经被打死的甘奇脑中的记忆。嘉佑二年,范仲淹已经死了五年,五十八岁的包龙图坐镇开封府,欧阳修已经五十岁了,是翰林学士。王安石似乎还未听到什么名声,司马光也没听到什么名声。

    苏轼就更不谈了,无名小卒一个。

    当朝有权有势的人,好似一个叫韩琦,一个叫富弼之类。

    想到这些,甘奇有些头大,并没有那么熟悉的感觉,当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

第五章 且看躲不躲得过

    第二日大早,身上有伤的甘狗儿,天未亮就往码头而去。

    汴河边的码头上,有一个四方赌坊,大早上就人声鼎沸,赌坊之后有个小院,院内早已聚了一众黑衣短打的汉子,这里既是黑虎帮的所在地。

    甘狗儿畏畏缩缩站在人群之后,却被二当家刘宝山喊到面前,听得刘宝山语气不善问道:“小狗儿,那甘奇最近可寻了你?”

    甘狗儿吓得浑身一抖,答道:“寻……寻了。”

    刘宝山闻言眉目一挑,再问:“寻你说了什么?”

    “打,打了小的一顿!“甘狗儿说完,还把衣服撩了起来,胸腹之间,还真有一些伤痕,话语不假,甘霸等人还真动手打了他。

    刘宝山看了看甘狗儿身上的伤痕,以威胁的语气说道:“小狗儿,你如今可知道谁罩着你了吧?你放心,有些事情我不会往外说,但是你还得帮我把事情继续办下去,否则!不用我动手,就你做下的事情,那八臂金刚甘奇也放不过你。你可明白?”

    甘狗儿连连点头:“但凭宝爷吩咐,小的知道其中利害。”

    刘宝山终于满意地点了点头:“嗯,知道利害就好,你与那甘奇是一个村的,你帮我盯着他,与上次一样,看他哪天夜里出门落单,快快来报!”

    甘狗儿拱手答了一语:“是!”

    “不杀了你,我刘宝山誓不为人!”刘宝山面色狰狞,恶在胆边。脸面对他来说太过重要,甘奇却让他脸面扫地。

    要说杀人的事情,刘宝山并非不敢,但是终归还有忌惮,而今开封府衙门里坐着一尊大神,所以命案这种事情,还是要尽量避免,能不杀人便不杀人,出了人命官司,那尊包大神十有**就会亲自过问了。

    这大宋虽然乱,但是皇城脚下,官府手段还是不能小觑,一般打架斗殴倒算不得什么,但是真要下重手,终究是要有顾忌的,不敢过于光明正大。这一点上远远比不得大唐,大唐的游侠儿敢在长安南城公然与官差火并。兴许也是因为宋人在勇武方面也比不得唐人。

    甘狗儿站在一旁,听得刘宝山之语,也不知在作何感想,刘宝山只是挥了挥手,示意甘狗儿去办事。

    甘狗儿出了四方赌坊,匆匆往村中而回,便是去为刘宝山办事了。

    来到甘奇家门口的甘狗儿,来到正见得甘奇在院中舒展着拳脚,连忙上前开口:“大哥,不好了,那刘宝山今日说要大哥你的命,吩咐小的来盯梢。”

    甘奇一听,拜拜手道:“你先回去,免得被人怀疑,晚间我再寻你。”

    甘狗儿却是未走,而是又说一语:“哥哥,你一定要小心啊,这回刘宝山当真下了狠心,定不会善罢甘休。”

    甘奇点头,从怀中拿了些铜钱递给甘狗儿,让甘狗儿先离开。

    夜深人静时候,甘狗儿又来了一趟,甘奇备了一些饭菜,便是知道甘狗儿一定还没有吃饭,吃饭时候,甘奇吩咐了一些话语,甘狗儿带着担忧回了家中。

    第二日汴河码头边,甘狗儿畏畏缩缩找到了刘宝山,按照甘奇的吩咐,开口说道:“宝爷,小的昨夜打听到了一个消息。”

    宝爷坐在一张虎皮座椅上,把脚直接翘在座椅扶手之上,手中还拿着一个茶壶在喝,口中问道:“什么消息,还不快说!”

    甘狗儿连忙答道:“昨夜听得甘霸他们说今夜要到码头最东边的潘家酒楼吃酒。”

    刘宝山闻言,翘在扶手上的脚立马放了下来,眉宇一狞,问道:“当真?”

    甘狗儿又答:“当真,小的亲耳听闻。”

    刘宝山哈哈一笑:“哈哈……倒是学乖了,吃酒还要躲到最东头去,且看躲不躲得过。”

    甘狗儿连连点头:“他们自是躲不过宝爷!”

    刘宝山伸手从怀中摸了摸,几十个铜板扔在地上,口中笑道:“拿去买酒吃,把人好好盯着,事成了再赏。”

    甘狗儿看着满地铜钱叮咚作响,低头俯身,咬了咬牙,一枚一枚捡了起来,还作揖感谢。

    “去吧,把人盯好!”刘宝山大手一挥,人从座椅站起,举起茶壶,畅快一饮。

    “多谢宝爷!小的一定把此事办妥,不负宝爷厚爱。”甘狗儿捧着铜钱,千恩万谢。

    入夜。

    码头最东边的潘家酒楼,平常里因为地点偏僻,生意一直不太好,今夜潘家酒楼里,也没有几个顾客。

    倒是酒楼不远的一个茶肆里坐着几个人,这几个人时不时盯着潘家酒楼的方向在看,其中有一个就是刘宝山,也听得刘宝山骂骂咧咧:“他娘的,怎么还不来?”

    旁人接了一语:“宝爷,小狗儿不会是骗咱们的吧?”

    刘宝山冷冷一笑:“这小子胆小如鼠,可没有这个胆子,他若是敢骗老子,怕真就是活腻歪了。”

    又等得片刻,刘宝山透过窗户缝隙,终于看到甘奇带着七八个人慢慢悠悠从西边走来。

    便听刘宝山笑道:“嘿,这小子来了,还以为躲到这里来吃酒,就能躲过老子,记吃不记打的玩意儿!还敢到码头上来,以为老子说的话是放屁不成!”

    旁边几人也跟着笑了起来,更有人马屁一语:“还是宝爷高明,这小子也敢叫个八臂金刚,今夜就让他成个滚不动的泥团子。”

    几人放肆在笑,也知道声音传不出去。

    潘家酒楼今天最大的生意来了,好酒好菜不断在上,觥筹交错人声鼎沸。时不时有人进来看一眼又走了出去。

    待得夜深人静过了子时,酒宴才散了去。

    甘奇带着甘霸等人摇摇晃晃往甘家村而回。甘奇身后,刘宝山自然也跟了上去。

    到得村口,摇摇晃晃的甘奇左右摆手,说道:“各回各家,各找各妈,明日再吃酒。”

    甘霸等人也是站都站不稳的模样,都在说着话语:“多谢大哥盛情!”

    “大哥慢走。”

    甘奇也懒得多言,自顾自往家的方向走去,三步一摇五步一晃,好似随时都要倒地不起。

    走得片刻,到得一个牛棚附近,甘奇回头看得一眼,已然看不见其他人的身影了,甘奇忽然笑了笑。

    正当甘奇笑的时候,也听得有人桀桀一笑:“甘奇,等得老子好苦,没想到吧!”

    黑暗之中,甘奇看到了面前有几个黑影,手中皆拿了兵器,有开了锋刃的刀,有未开锋刃的铁尺,还有木棒等物,正朝甘奇走了过来,甘奇答了一语:“刘宝山,我想到了!”

    刘宝山闻言一愣,问了一语:“你想到了什么?想到今日有此一遭劫难了?”

    甘奇忽然不摇晃了,站得笔直,答道:“嗯,想到你们今日有此一遭劫难。”

    刘宝山闻言大怒,举起手中的腰刀,迈步往前:“甘奇,你死到临头了还他娘的嘴硬!”

第六章 弟兄们,出来砍人了

    “宝爷,上一次似乎也是在这里被你偷袭的吧?上一次你还知道偷偷摸摸,这一次却如此正大光明,怎么就没有一点长进呢?”甘奇笑着说道,眼神紧盯面前几人。

    “爷今天是要让你死个明白!”刘宝山开口一语,手在空中挥了挥,左右示意着。

    立马有人冲到了甘奇身后,把甘奇的退路堵得死死。

    甘奇此时才看清楚,来人一共有四个,前面两个,后面两个。

    甘奇立马开口再问一语:“宝爷,你当真要杀我?人命官司也敢背?开封府岂会饶得了你?”

    刘宝山见得包围圈成型了,开口笑道:“甘奇,今日你就认命吧,哈哈……开封府没有证据,又能拿我如何?”

    甘奇稍稍起了一些紧张,再问:“宝爷就不怕有人说出去吗?”

    刘宝山挥了挥手中的腰刀,说道:“甘奇,你就不必多想了,爷今夜来杀你,自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在场都是我心腹之人,旁人又岂能知晓?”

    甘奇闻言紧张尽去,泰然自若说道:“宝爷好算计啊,既然别人都不知道你们来这里了,那我就放心了。”

    刘宝山持刀往前逼近,口中答道:“甘奇,死到临头了,不如跪在地上磕几个头,求着爷饶了你,爷兴许大发慈悲,让你少受一点苦头,来个痛快了断。”

    “行,那就痛快了断。”甘奇答完一语,忽然扬头喊了一句:“弟兄们,出来砍人了。”

    曾经何时,甘奇应该也说过“弟兄们出来砍人”之类的话语,所以今日这一声喊说得格外顺口。

    甘奇一喊完,牛棚另外一边围栏外,忽然出现了八个人影直接从围栏翻了过来,八柄明晃晃的腰刀,寒光熠熠,显然是为了今夜的事情专门打磨的。

    甘奇心思当真缜密,知道这个时候才把甘霸等人呼唤出来,就是要确定今夜之事再无人知晓,确保万无一失。

    刘宝山已然脚步一止,不断前后打量,八柄利刃,已然把己方四人围得紧紧,脸上的慌张早已露出,抬刀指着甘奇大喊:“甘奇,你如何知道我今夜之事?”

    甘奇并不答他,而是说道:“宝爷,要不你磕几个头试试,兴许我也会大发慈悲。”

    刘宝山眼神依旧前后在看,手中的刀也犹豫起来,今日他来杀人,哪里想过会成为一场拼杀,四个人来埋伏,也就刘宝山手中拿了一柄刀,其余三人不过是铁尺与木棒。局势显然已经一边倒。

    刘宝山身边一人也慌张起来,凑到刘宝山身边,紧张道:“宝爷,宝爷,如何是好?”

    刘宝山吞了吞口水,对着甘奇说道:“甘奇,今日老子可以认栽,你划条道下来,要什么好处,直说。”

    刘宝山心中似乎并不认为甘奇真的会直接痛下杀手。江湖事情,利益争夺,直接痛下杀手的事情还真并不多。也是刘宝山认为甘奇年纪轻轻并未杀过人,没杀过人的人,只要不太过逼迫,下不了真正的杀手。

    甘奇闻言点点头,往前走几步,问道:“嗯,宝爷认栽就好,就看宝爷出得起什么价钱了。”

    刘宝山闻言心中一定,答道:“八百贯,如何?”

    八百贯,当真不是一个小数目,汴京城外一亩好田也不过七八贯,八百贯就是一百亩田的价格,即便是在汴京城内,也能买一处不错的小宅子了。可见刘宝山是真出得起价钱,也可见刘宝山此时是真有心虚。

    甘奇又往前走了几步,一直走到刘宝山身前,边走边说:“宝爷所言可是当真?当真八百贯?”

    刘宝山心疼是心疼,口中却还道:“八百贯,一分不少,足够你们兄弟逍遥几年了。”

    甘霸此时连忙大喊道:“大哥,弟兄们不要钱,只要他的命。”

    甘奇却摆摆手,说道:“呆霸儿,不必多言,就依宝爷的,八百贯当真不少,够给你们所有人都娶个老婆了,就这么一言为定。宝爷,你留下来,派个人回去拿钱取人吧。”

    刘宝山咬牙切齿,却也在转头左右去看,看看派谁会去取钱。

    人还未选好,刘宝山感觉拿刀的手臂忽然有剧痛传来,刘宝山下意识低头一看,发现自己手中的刀不见了,连忙转头挥拳去打,却是一拳落了空。

    拳一落空,刘宝山又感觉胸口被什么东西杵了一下,待得他低头去看,一柄刀从胸口而入,已然只见刀柄,刀柄上连着一只手臂,手臂的主人正是甘奇。

    惊骇不已的刘宝山抬手指了指面前的甘奇,说道:“你……你……好**诈。”

    此时的甘奇松了拿刀的手,双眼冷冷看着刘宝山,低沉的声音从甘奇的喉咙里传了出来:“宝爷,如此就避免了一场厮杀,宝爷做了一桩好事。”

    刘宝山忽然感觉全身无力,踉跄一下向后栽倒,口中话语再出:“你不得好死……你……”

    鲜血从刘宝山的肺部呛出,从口鼻不断外涌,话语已然说不出,连咳嗽声都成了闷在了喉咙之中。

    还有三个刘宝山的心腹,一个个目瞪口呆看着,身形都在颤抖。

    杀人了,当真杀人了,刘宝山死了,盘踞汴河码头的黑虎帮二当家死在了当场。

    甚至连甘霸也有些呆愣,他口中说着杀人杀人,此时杀人的场面就发生在面前,他反倒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脑中一片空白。

    杀人,哪里是那么简单的事情。说起来容易,真要做起来当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空手的甘奇,眼神如狼,环顾四周,语气森冷:“你们三个是不是看到不该看的事情了?”

    明月正在头顶,洒下来的光芒如银霜,地上的尸体还在不断抽搐。

    “叮当”一声,一柄铁尺掉落在地,随后又有闷响,木棒也落地了。

    “甘爷,甘爷,我没有看到。”

    “甘爷,小的是被逼无奈,小的与您无冤无仇啊。”

    “甘爷,我一定不会说出去的。”

    这三人平常在街头耀武扬威算是好手,在赌坊里殴打那些还不出高利贷的赌徒也是狠辣,今夜说来杀人,头前说说笑笑倒也不心虚,此时刘宝山死在当场,三人竟然直接跪了下来。

    甘奇点点头,说道:“嗯,你们也是听命行事,怪不得你们,呆霸儿,把这三人都绑起来吧。”

    甘霸闻言,把刀往腰间别上,回身从牛棚里取出草绳,然后便去绑人。还听得那三人与甘奇道谢。

    甘奇就这么盯着地上的尸体,一直看到尸体不再抽搐了,微微叹了一口气。

    绑好三人的甘霸上前来问:“大哥,怎么办?”

    甘奇只是抬抬手:“把嘴巴都堵上吧。”

    甘霸又一通忙碌。

    甘奇再吩咐:“地上的血迹都清理一下,把尸首抬着,带上这三个人,到后山去。”

第七章 散手相扑

    甘家村后山并不大,平原地带并没有很大的山川,但是用来毁尸灭迹还是足够的。

    一具尸体,三个活人。

    几个人已经拿着锄头在挖坑,准备埋人之用。

    甘奇挥挥手招来甘霸,低声说道:“还有三人,你们八个一人一刀,结果了吧,如此才能万无一失。”

    甘霸闻言吞了吞口水,十七八岁的汉子,热血年纪,说起打架火拼,他从来都是毫不畏缩,甚至说起杀人,他也不皱一下眉头。

    只是此时当真要动手杀人了,三条活生生的人命就在眼前,甘霸心中还是慌张了起来,但是口中却还说道:“大哥,放心。”

    甘奇点点头,走到不远一处草地上,一屁股就坐了下来,抬头看着月朗星稀,有些惆怅。

    要说杀人,甘奇心中是真不愿意的,哪怕是上辈子当了一个黑恶分子,甘奇也极少动过杀心,除非真到了被逼无奈的时候,能把甘奇逼到无奈境地的人,当然也不是什么好人。

    甘奇摇头自言自语一句:“这辈子,当真不愿意再做一个黑恶分子了。”

    那边的甘霸,手中拿着刀,站在三个被绑起来的黑虎帮之人身后,不断地吞着口水。

    一旁还有七个人,眼神都看向甘霸,似乎在等着甘霸先动手。

    甘霸终于鼓足了勇气,咬紧牙关,磨得极为锋利的腰刀已往一人后背扎去,扎完一拔,甘霸退后几步,只感觉胸里的心脏都要跳到嗓子眼了。

    甘霸强自镇定几番,挥了挥手,另外一个汉子上前,也在不断深呼吸,不断给自己鼓起。

    哀嚎之声被堵在口中,成了呜鸣,三个人本以为自己能走脱今夜,哪里想到甘奇竟然这般心狠手辣,头前说好的事情又忽然反悔了。

    这汴京城,不是那外地的山川盗匪窝,这些黑虎帮的人,平常里耀武扬威,终究也不过是码头上欺负寻常百姓的泼皮无赖,何曾见过如此场面。

    挣扎也好,滚动也罢,已然都是徒劳无功。

    甘奇行事缜密,如何也不会做那种后患无穷的事情。杀心已起,结局早已注定。

    八个人,这个去扎一刀,那个去扎一刀,杀人都杀得毫无章法。

    杀了许久,死得透透。

    甘奇终于过来了,左右看了看,开口:“都一并埋了,你们身上的血衣也埋了,埋好之后挖一些草木栽下去。”

    “好的,大哥。”甘霸答着话语,拿起锄头便干了起来。

    一切尘埃落定,甘奇还到处检查了几番,甚至还回到杀刘宝山的牛棚旁边又检查了几番,方才回家而去。

    杀完人的夜,甘奇睡得格外香,却是甘霸他们,好似都一夜未眠。第二天的黑眼圈就是明证。

    码头依旧繁华,短时间内,也无人发觉刘宝山失踪的事情,黑虎帮的众人如平常一样忙碌着。

    甘奇第一次走进这座巨大的汴京城,汴京也称汴梁,汴梁之“梁”来自战国之魏国,魏国定都于此,称之为大梁,所以汴京又有大梁与汴梁的称呼。

    汴梁城人口百万不止,最里面有皇城,也就是皇帝的宫城,宫城之外便是内城,各大衙门,高官府邸,多在内城。

    内城外面自然就是外城,外城就是主要的商业区与住宅区,汴梁的商业繁华无比,冶铁行业极为发达。随后便是娱乐行业,汴梁有七十二名楼,以白矾楼居首,仁和店、姜店、州西宜城楼、班楼,金梁桥下刘楼、曹门蛮王家、州北外八仙楼、戴楼门张八家园宅正店、郑门河王家、李七家正店,景灵宫东墙长庆楼,等等,数之不尽。

    这些楼宇,有些是豪华的酒肆饭店,有些楼宇便是文人才子雅好之地。不论是范仲淹,还是欧阳修、王安石,年轻之时,必然也多在这些地方流连忘返,是为君子上等风流。

    对于汴京寻常百姓而言,那些名楼是难得一去之地,自然也还有一些瓦肆巷弄,下等风流也不必说。

    大宋的汴京城里,娱乐项目多种多样,雅俗共赏的也是不少,比如汴京城里极为流行的一种搏戏,搏斗之搏。与比武打擂差不多,用的技巧叫散手相扑之法,相扑这个词后来也传到了日本,变成了一种大胖子的搏斗游戏。

    但是在大宋朝,散手相扑其实更像是散打与摔跤的结合。相扑最早应该是从唐朝开始流行的,唐朝还有一种技法叫作“唐手”,所谓散手,大概也是如此一脉相承。甘奇依稀记得《水浒传》中的燕青就擅长相扑绝技。

    每每有相扑比斗,必然人声鼎沸,更有赌盘跟随。

    甘奇走在街上,听着沿街的叫卖,随着比肩接踵的人群,心中有一种震撼难以言表,千万人口的城市甘奇也见多了,却就是对这个百万人的城市震撼无比。

    此时的大宋朝,当真是个好时代。

    名楼正店,一个一个,街道两旁,竟然还到处栽种着桃杏果树,时不时有荷花在水,居民区处处都是二层小楼,时有独门小院,时有临街铺面,楼与楼之间横着竹竿,竹竿之上晒着衣物。

    还时不时有妇人姑娘家打开二楼小窗,收拾摆弄着竹竿上的衣物。

    若是甘奇抬头看一眼那妇人或姑娘,也不见这些女子有什么害羞之色,只是低头避一避眼神。

    这个时代对于女子,也是极好。儒家礼教,还未到明清那种男女大防,防到许多女子一只能在深闺高墙之内,甚至还要裹脚缠足。也不比唐朝时候开放,开放的许多女子偷情都敢正大光明。

    大宋朝的社会风气,甚至给了甘奇些许现代化的观感。

    相扑场中,甘奇挤到头前,摸出一串铜钱,便与甘霸等人落了一张座位,还有茶水点心伺候。

    场中已然有人在喊,介绍着要出场相扑之人,也呼唤着要下注的赶紧买定离手。

    两个相扑之人也走入场中,一个高大修长,也颇为壮硕,另外一个身形较矮,却又膀大腰圆。

    甘霸一脸的兴奋,左顾右盼,到处打量,这还是他第一次真正到城内消遣,以往随着大哥甘奇,多在城外码头玩乐,汴梁有内城外城,但是也不能小看了城外,城外依旧是繁华地,招待着南来北往之人,虽然在城墙之外,商业与娱乐也是极为繁华。

    兴奋的甘霸把一杯茶水而尽,开口:“大哥,要不要买一手,那个高个子身形极好,手长腿长,想来力道也足,看起来能赢。”

    甘奇打量了一番,说道:“个子太高,重心也高,反不如矮个子身板厚实、下盘稳健,我倒觉得矮个子胜算更大。”

    甘奇本就练过散打擒拿,各种比赛看得极多,若是搏斗脱离了拳套束缚,个子高的优势常常会变成劣势。

    甘奇话语刚说完,便听得一旁有人接了一语:“嗯,小伙子有些见地,老夫也觉得矮个子胜算大。”

    甘奇转头看了一眼邻桌,邻桌之上坐了一个老人,满头白发随意束缚在头上,脸上的白胡茬也未如何打理,看面相是个农夫模样,但是看穿着,一身质地极好的淡青色华服,还泛着丝绸的光芒。

    此人面相与打扮有些格格不入,一桌只坐了他一人,显然是有钱人。甘奇笑着答了一语:“老丈,你买谁赢?”

    老头答道:“老夫不买,只看。”

第八章 你可知道老夫是谁?

    “老丈好雅兴啊。”甘奇笑而一语,按理说到这里来看相扑的人,大多会买上一些,用以助兴,连甘奇都准备买上百十文钱。只看打斗,不买盘口,自然有些奇怪。

    老头笑了笑,露出白白的牙齿,笑得并不好看,相反还有些难看,难看之中带有一些难以察觉的凶狠之色,说道:“小伙子,你准备买那个矮个子赢?”

    甘奇闻言想了想,说道:“还是买那个高个子赢。”

    老头疑惑一语:“为何?你不是看好矮个子吗?”

    甘奇答道:“老丈,到这里来看相扑的,多是常客,个个见多识广,在下都能看出来矮个子占优,他们岂能看不出来?既然人人都能看出来,那庄家还赚什么钱?”

    老头忽然爽朗一笑:“你小子还有些鬼机灵。”

    “老丈过奖了。”甘奇答了一语,却并未动身去下注。

    待得片刻,老头见甘奇并未去下注,又问道:“既已看好,你怎么不去下注啊?可是心中无底怕输了钱?”

    甘奇摇摇头,答道:“老丈说笑了,百十文钱算不得什么,只是在下突然觉得如老丈这般单纯看场搏戏更有意思,坐看他人搏斗,置身事外,岂不潇洒?”

    老头眼神微微一眯,问道:“你可是觉得一切都在他人操控之中,没有意思?”

    甘奇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有些事情,就算再如何猜测,还是以他人意志为转移的。就如甘奇刚才有理有据猜了一番,最后定夺之人也不是甘奇自己,这种游戏看透了当真有些没有意思。

    钱是小事,甘奇只是不愿意去真的赌什么。谁也防不住万一庄家就是想放长线钓大鱼呢?就愿意先让众人都赢一把呢?

    老头见得甘奇点头,捋了捋自己的胡子,问道:“第一次来?”

    “嗯,第一次到此处来看人搏戏。”甘奇答道。

    “老夫也是第一次来。”老头说了一语。

    甘奇看了一眼老头,有些意外,头前甘奇还以为这老头是爱好此道,常来常往之人。

    说话间,圆场之上,高矮两人打了起来,推搡踢打擒拿,辗转腾挪,场中叫好喝彩之声大作,把其他声音都遮住了。

    搏戏搏戏,最终还是个游戏。规则也是简单,先倒地者输,先落台者输。

    结局倒是在甘奇预料之内,矮个子输了,就在矮个子抱着高个子的腰要把高个子摔倒的时候,矮个子莫名其妙一个不稳,竟然先倒地了。

    几家欢喜几家愁,有人大声叫好,有人高声喝骂。矮个子灰溜溜下了台,高个子得意洋洋左右致意。

    甘奇旁桌的老头忽然站了起来,口中一语:“假模假式,无趣,走了。”

    甘奇也起了身,说道:“当真无趣。”

    老头出了人群,回头见得甘奇也出来了,惆怅一语:“这满京城,竟然找不到一处消遣之所。”

    甘奇闻言,两步走到近前,说道:“老丈,在下心中忽然生起个心思,定然有趣。”

    老头停住了脚步,问道:“说来听听。”

    “老丈,刚才那相扑两人,显然都有真功夫在身,却非要假模假式来回,显然也是生计所迫,不过是为了赚些营生,无可奈何,想一想倒是有些悲凉之感。这般有功夫在身之人,却只能来些假把式,着实可惜,在下准备弄一处地方,让他们施展一番,还能真正让他们凭借本事赚个不错的营生,岂不快哉?”甘奇是真起了念头。

    “你准备如何做?”老头真来了兴趣。

    甘奇组织了一下语言,然后说道:“老丈,瞧您年纪不小,却又龙行虎步,必然是武艺行家里手。在下也练一些拳脚,所以想不若真正建一处搏斗之场,以武艺相搏,胜者拿奖金,败者也得出场费用,冠者重赏。如此岂不是美事?”

    老头闻言先是喜上眉梢,随后却又低眉摇头,说道:“好是好,只是有不少问题,一来当真动武,死伤难论,若是人因钱财丧命,太过残忍。二来老夫见你也算不得豪富,无赌局赚钱,何以支撑赏赐用度?”

    甘奇闻言哈哈一笑:“老丈多虑了,在下如此想,自然有解决之道。搏戏死伤,本就难免,就如此处也是一样,生死状尔。但是也要有规矩来避免死伤,格斗技击,后脑双眼与裆下不可击之,再辅以裁判之人,及时制止死斗场面,倒地者以读数时间来判定可否还能再战,如此便可避免大多数死亡之事。

    至于营收之法,在下倒是有更多好办法。比如收票入场,又比如赔率计算之法,还有外出表演收费,如此定可保营收不差。”

    甘奇所言,自然就是后世那些格斗联盟的保护以及规则,也是那些格斗联盟的盈利办法。

    老头闻言抬头思虑起来。

    甘奇也转头去看老头思虑的模样,忽然间似乎看到老头脸上若隐若现有一些刺青文字,又因为老头年老皮皱,看不清楚。

    见得这些刺青文字,甘奇不免有了一些猜测。大宋朝,两种人会在脸上刺字,一种是犯人,把犯人脸上刺上字,以为一辈子的屈辱来惩戒。

    还有一种脸上会刺字的人,便是当兵的,一是为了防止逃兵,而来也是便于管理。也有许多当兵的,本身就是因为犯罪而去当兵,这就更不用说了。

    这个老人家脸上却有刺字,甘奇已经猜测出了个大概,看着老头一身极好的服饰,还能到处乱走消遣,定然就是当兵的,而且还不是一般当兵的,十有**是个将军。

    甘奇还在猜测着,老头已然开口:“嗯,你这说起来还是不错,就是投入不菲啊。”

    老头之言,自然是怀疑甘奇办不成这件事情。要把这件事情做成,一个巨大的场地,前期的奖金出场费用,甚至还有宣传费用,都是要用钱的。此时甘奇虽然看起来不像是穷人,但也远远不是多么富贵的模样。

    甘奇闻言笑道:“老丈可有兴趣一道把此事做成?”

    老头闻言愣了愣,上下打量了一下甘奇,随后笑道:“你这小子倒是机灵得紧,你与老夫不过闲聊了几句,连姓名都未互通,就想要老夫拿钱出来给你?”

    甘奇听得老头语气,心中有了一些期待,又道:“老丈放心,在下家在城外不远,颇有一些土地,所以这场地便不需花费了,建造场地的钱财在下也能拿出一些,老丈要是有兴趣,倒也不需要多大资金。”

    老头忽然完全转过身来面对甘奇,笑脸一收,虎目一瞪,问道:“小子,你可知道老夫是谁?”

第九章 老夫狄青

    甘奇自然是猜不到老头是谁,所以笑道:“老丈,在下甘奇,实在猜不出老丈是哪位贵人,敢问一声,还请老丈勿怪。”

    老头忽然哈哈一笑,捋着颌下散乱的胡须,开口说道:“老夫狄青!”

    甘奇听得“狄青”二字,心中一惊,抬头又认真看了一下老头,口中说道:“狄……狄大将军……狄枢密,您老怎么到这里来看相扑来了?这些东西岂能入得您老之眼啊?”

    甘奇惊讶是惊讶,但也反应极快。不是甘奇没有见过世面,实在是“狄青”这两个字太过吓人。

    狄青何许人也?那是北宋朝一尊战神,年少因斗殴获罪在西北当兵,当时正值党项人李元昊作乱立国,狄青在与西夏的作战中勇猛无比,因战功步步高升,甚至打得李元昊俯首称臣,后来狄青在与党项人的作战中,立无数功勋。

    当时范文正公范仲淹在西北之时,极为赏识狄青,甚至亲自送狄青《左氏春秋》,教狄青读书。

    狄青每每上阵,戴着铜面具,披头散发如疯魔,身先士卒打马冲阵,后来西夏人甚至见他就跑。

    狄青之威,还远远不止如此,南方蛮人侬智高叛乱,狄青五日夜袭昆仑关,平定南方。

    如此一尊战神,后来功升枢密院副使,到了汴京当官,如今已有四年。

    枢密院副使,大概就是整个大宋朝的军事副首长。官职实在不小,只是狄青这个官当得实在不愉快,甚至当得憋屈。

    这大概就是大宋朝真正为人诟病之所在,甚至都不能用“重文轻武”来形容了,而是“重文防武”。大宋朝,文人高高在上,武人一旦威名鹊起,反而会被严防死守,打压也是常有。

    这也是大宋朝的心虚所在,赵家天下,来路不正,乃武将篡权而得。心虚之下,怕就怕别的武将也会做这样的事情。

    狄青这四年京官,当得实在憋屈,朝中御史台那些文官,几乎已经把眼睛长在了狄青身上,盯着狄青一举一动。也难怪此时当着大官的狄青会一个人到街上来看人相扑。

    实在可悲。

    甘奇懂得这些,所以再看面前这个老头的时候,多少有些惋惜之感。甘奇之所以懂得这些,也是因为上辈子在爷爷的影响下,打小就听了许多评书与戏曲,对于许多历史故事有过不少了解。

    老头狄青见得甘奇惊讶的模样,似乎极为受用,笑得很是开心,说道:“嘿嘿,你小子可还敢找老夫要钱吗?”

    甘奇听狄青这么说,心下一横,说道:“狄枢密乃勇武无当之猛士,岂能见人如此耍弄假把式?”

    狄青忽然双手一拍,说道:“好,你这小子还真有几分胆识与智慧,老夫虽无余财,但也助你一臂,此事办妥了,老夫这每日闲暇,也有个去处。”

    甘奇恭恭敬敬一拱手:“狄枢密放心,此事在下一定办得妥妥当当。”

    狄青点点头,又起步往内城方向而去,还问:“你姓甘,可是城外那个甘家村?”

    “正是甘家村。”甘奇答道。

    “嗯,老夫回了,你也不必多送,明日在家等候就是,有人会带钱上门去找你的,到时候让他与你一起做成此事。若是赚钱了,你就分与他吧,也算是他安身立命之本。”狄青说完这一语,不知为何有了一些惆怅之感。

    甘奇见得狄青忽然惆怅起来,开口问道:“不知狄枢密要派何人来?”

    狄青倒也不遮掩,只道:“我儿狄咏,四子之中,就属他还对器械拳脚下足了苦功。”

    甘奇点点头:“在下明日在村口恭候。”

    狄青点点头,也不多言,把手臂抬了抬,示意甘奇不必再送了,加快脚步而去。

    甘奇站在狄青身后,忽然想起了狄青刚才的话语中的惆怅,如此高官之后,儿子却只能做买卖当安身立命之本,着实可悲。

    也可见狄青很是明白自己的未来,狄青的结局,实在不美,凄凉可悲,被人各种构陷,最后落得郁郁而终。

    此时甘奇再看已经快要消失的晚年狄青,只有摇了摇头,转身而去。刚才甘奇还有遇见大宋战神狄青的些许兴奋与喜悦,此时却没有了一分一毫。

    以往甘奇只想着此时的大宋朝是何等的富庶繁荣发达,陡然间偶遇了这么一个老人,甘奇似乎对这个富裕发达的大宋朝又有了另外的许多看法。

    甘奇甚至想得更多,想着要不要帮狄青摆脱一些悲观色彩。

    天色不早,出城门,过拱桥,又是那熙熙攘攘的码头。

    码头之上,左右忽然多了许多黑衣短打之人到处走动,甘奇看在眼中,抬手一指,说道:“去春晖楼,今夜好好喝一顿。”

    甘霸闻言大喜:“大哥,就等这句话了,一定要好好庆贺一番。”

    春晖楼,正在叠拱桥边上,是码头上生意最好的酒楼。汴梁城的繁华,一直延续到汴梁城外,汴梁虽然有内外城池,却也远远不止内外城池,即便是到得城外,依旧还有无数百姓聚居,也是繁华街道,绵延极广。

    甘奇带着众人进春晖楼落座,酒菜上得不少,透过窗外,依旧能看到来来往往的黑衣短打,大概是终于有人反应过来二当家没了。

    甘霸等人有报仇雪恨的爽快,甘奇心中却还在想着后续之事,他知道事情到这里可还没有完。

    果然,正当众人吃得开心的时候,大门口忽然走进来一个中年壮汉,壮汉身后跟着几个黑衣短打之人。

    壮汉直奔甘奇而来,到得面前,便是一拱手,已经开口:“八臂金刚,幸会!”

    甘奇点头站起,回了一个拱手,说道:“胜爷怎么今日出城?城门可就要关了。”

    来人名叫王胜,乃是这黑虎帮的大当家,也就是刘宝山的大哥,黑虎帮真正的老大。平常王胜多住在汴梁城内,过着人上人的生活,并不多出城,有事也是刘宝山入城去禀报。所以甘奇才有这么一语。

    “甘奇,可知我为何来寻你?”王胜虽然生得健壮,但是颇为内敛,并不像刘宝山那般嚣张在外,所以语气也平和许多。

第十章 狄咏与三十亩地(求收藏求推荐)

    甘奇杀了刘宝山,也知道少不得这么一遭,面不红心不跳,答道:“胜爷寻我,自是有事,还请胜爷直白,我向来愚钝,实在不知。”

    王胜忽然目光凛然,盯着甘奇看了片刻,再问:“我家二弟带着几个心腹失踪了,你可知道此事?”

    甘奇忽然闻言大笑道:“哈哈……还有这事?失踪了?莫不是又在哪里打了他人闷棍,躲官府去了?这回可是运道不好,当真犯了人命?”

    甘奇故意带着少年人的气愤,话语带刺,还有一种忍不住的开心。

    王胜依旧盯着甘奇在看,似乎想看一看这件事到底与甘奇有没有关系,又道:“甘奇,此事当真与你没有干系?”

    “我倒是想有干系,我这心头之恨还未解,他倒先躲起来了。莫不是怕了我?”甘奇眼神也盯着王胜看过去,带着些许酒意。

    王胜似乎来了些许怒意,却又压制在心中不发出来,而是低沉说道:“最好与你没有干系,若是让我知晓了些什么,就莫怪我心狠手辣。”

    说完王胜出门儿走,一众黑衣短打汉子跟随而去,也有人义愤填膺在王胜旁边说着什么,王胜却只是摆摆手。

    甘霸等人怒目盯着王胜出门而去,甘奇已经从座椅中走了出来,说道:“今夜就吃到这里了,回家吧。”

    众人出门往村中而回,甘奇一直低眉在想。

    甘霸回头看得无人,已然憋不住开口:“看那王胜人五人六的模样,当真有气。大哥,你带着弟兄们与他争上一争如何?若是把码头这块肥肉争到手,咱们以后也吃香喝辣,好不快活。”

    甘奇闻言,只是摆摆手:“许多事情啊,不是这么简单的,王胜能占住这块肥肉,并非只靠人多势众。”

    “不是人多势众是什么?大哥,他王胜当年不也是与人火并才占得地盘的吗?他能与人火并抢地盘,咱们也不是吃素的,大不了提刀杀人就是了,还能怕了他们?”甘霸此时再说提刀杀人,少了一份热血激情,多了一些阴森杀气。

    真正杀过人的人,再说杀人,已经有了显著的区别。

    甘奇却还是摆手说道:“呆霸儿,你还得多学,不要开口闭口说杀人,开封府的铡刀可不是玩笑。”

    “大哥,我就是看不过他们黑虎帮,凭什么他们就能骑在咱们头上?”甘霸气愤一语。

    甘奇终于说道:“要争也得用些智慧,先做旁事,徐徐图之。你记住,势力并非真的只是人多势众,还有许多东西牵扯其中。”

    甘霸听得甘奇说“要争”,气愤少了许多,跟在甘奇身后,时不时回头对着码头方向骂骂咧咧几句。

    回家已经时辰不早,吴巧儿却还在等着甘奇,为甘奇送解酒的茶水,还打水来洗漱。却又有些闷闷不乐。

    甘奇似乎看出了吴巧儿为何闷闷不乐,喝了几口热茶,往书房落座。

    吴巧儿见得甘奇落座书房,连忙把书房油灯挑得更加明亮,待得甘奇翻书页的声音传来,吴巧儿已然脚步轻快起来,忙前忙后,甚至还哼起了小曲调。

    甘奇也是自顾自微微一笑,当真认认真真看起了书,却又想起了白天遇见的狄青,便故意去找了一本《春秋左氏传》,对着注解慢慢翻看起来。

    早起,甘奇到得村口等候。

    不得多时,见得一个年轻人身材高大,腰背厚实有力,背着一包东西远远而来。

    待得近前,这年轻人还生得极为帅气,剑眉星目,轮廓分明。已然开口喊问:“甘奇,谁是甘奇啊?”

    甘奇上前两步拱手:“在下甘奇,来人可是狄咏?”

    “嗯,我就是狄咏。”边说着,狄咏把后背一大包东西往地上一扔,又道:“可累死我了,你当真是厉害啊,我家父亲平常里节俭得紧,凭得忽然就要给你这么多钱?”

    要说大宋朝的钱,当真是不方便,全是铜钱。金银虽然贵重,却并不如何流通,也是因为金银太少,远远比不得明朝银多。

    所以大宋朝的钱,以贯来计,官方一贯便是一千个铜钱,用绳子串起来,可见重量之大。但是一贯也并非都是一千个铜钱,也看铜钱成色,也有七百钱作一贯的,成色不同,价格不等。

    狄咏话语像是调笑,甘奇看了看地上的钱,也笑了笑道:“狄枢密只是想寻个能真正消遣之地。”

    狄咏此时才抬头打量起甘奇,见得甘奇身高体长,壮硕非常,印象极好,答道:“你若是真能为我父寻到这么个消遣之地,我定当大礼拜谢。”

    “可是狄枢密近来心情不好?”甘奇试探性问了一语。

    狄咏眼神黯淡,带着担心答道:“唉……既然我父信了你,与你多说几句也无妨,近来他日夜难寐,愁容不展,都是唉声叹气。这汴梁啊,真不是人待的地方,还是西北好啊,却又回不去。”

    甘奇心中能理解,却不知如何接话,只得换个话题说道:“狄兄弟,我带你去看看地方,就在村口。”

    狄咏低头看了一眼地下的钱,眼神询问着。甘霸立马吩咐人上前把钱背回甘奇家中。

    甘奇带着狄咏往村口而去,过得小桥,大片的农地。

    甘奇才刚一抬手,狄咏已然开口问道:“都是你家的田吗?”

    甘奇点点头:“两百来亩,都是。”

    狄咏笑道:“甘兄弟,这么好的田,你也舍得?”

    “有何舍不得?将来赚的钱必然比粮食出得多。这个地方临着码头,出城就到,没有什么地方比这里更合适的了。”甘奇信心满满答道。也说明这个时代,还真没有人舍得轻易把田地给毁坏了,即便是建屋,也尽量选不适合种植的地方。

    狄咏点头答道:“地方是好,甘兄弟如此舍得,我却还觉得可惜了。甘兄弟当真是做大事的人啊。不知甘兄弟准备建多大的搏戏场?”

    甘奇大手一挥:“三十亩!不仅要建搏戏场,还要在左右建商铺。”

    甘奇甚至都想好了这个搏戏场建成什么样子,搏戏是大宋朝极其风靡的娱乐方式,上至达官显贵,下至贩夫走卒,都享乐其中。甘奇脑中的运动场馆,其实造型极其简单实用。

    垒土为高台,高台环绕一圈,把运动场围在中间。其实就是后世运动场的模样,只是建造之法比较简单许多,就是用土垒砌来,然后用石头铺出一层一层的看台座位。当然也要设置贵宾席位。

    甘奇昨夜看《左传》,看了许多战争故事,也就想得更多,这个运动场可不只是搏戏,甘奇还准备了许多后续的项目,比如射箭,比如赛马。

    甘奇想到了大唐,想起了风靡大唐的马球,也想起了风靡大宋的蹴鞠。这个大宋朝慢慢开始缺了勇武,甘奇想在这些方面给一些影响。当然,甘奇也在想着赚钱。

    狄咏闻言更是吃惊,问道:“甘兄弟,当真要建这么大?”

    甘奇点头:“只大不小。”

    狄咏却犹豫起来,说道:“甘兄弟,这般,怕是我带的那些钱还远远不够啊。”

    甘奇已然起了雄心壮志,穿越一回,甘奇还没有什么人生目标,此时忽然有了一件想做的事情,哪里还能受得住想法,只想力求做得更好。

    “钱的事情,我再想办法就是。”甘奇答道。

    狄咏却又指着面前的田问了一句:“那这田间的禾苗怎么办?”

    甘奇答了一句:“都拔了。”

    “拔了?”狄咏惊讶得声音都高了八度。

    甘奇只答:“放心,佃农们自有更好的营生。”

    狄咏只是目瞪口呆看着甘奇,似乎觉得甘奇当真有些难以理解。

第十一章 拔苗

    拔禾苗,在这个一切都围绕着农业生产的时代,用败家这个词都不足以形容这种行为,完全是人神共愤之事。

    这种事情,甚至连法律条文都没有预料到。历朝历代法律都规定不准私自宰杀耕牛,因为耕牛是农业生产的必须品。但是法律却从来没有过不准拔除禾苗这种条文。因为宰杀耕牛的事情时有发生会发生,但拨禾苗事情连神经病也不会去做。

    连一旁的甘霸都目瞪口呆不知如何是好。甘奇却是大手一挥:“干活,现在就拔。”

    “大哥,真拔吗?”甘霸愣愣说道。

    甘奇上前几步就走进麦田里,伸手就拔,还回头开口:“干,靠码头这边,三十亩,都给清理出来。”

    甘霸不情不愿跟着甘奇往田里去,蹑手蹑脚拔出一棵,立马感觉心中一痛,好似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一般。

    随后众人也都往田里去,极为满意的甘奇转头看向狄咏,笑道:“劳烦狄兄弟到城里城外上多招一些匠人来,今夜我就把图纸画出来,明天就开始建。”

    狄咏点点头,拱手别过,他心中也是极为震惊,兴许拔禾苗当真是一件伤天害理的事情。

    不得片刻,围观之人无数,村里的老幼妇孺都赶来观看,一个个面色悲伤,却又敢怒不敢言,都是低声窃窃私语,指指点点。

    甘奇也不在乎这些,自顾自指挥甘霸等人干活。

    直到几个村中老汉赶来,终于有一个拄着手杖须发皆白的老头到得近前,开口就是怒斥:“甘奇诶,甘奇啊!你这个杀千刀的败家玩意儿,你爹走了,你就准备把这个家败了不成?还不快快叫他们住手?”

    甘奇自然是认得这个老汉的,村中人人都尊称一声甘三爷,也是村里的老儒生,虽然没考出什么功名,但即便是甘奇的父亲也对他尊敬有加,乡绅宿老大概就是指的这位甘三爷。

    甘奇倒也礼节周到,答道:“三爷,我准备在这里建一个相扑场地,不会把家败了,只会给村里带来好处。”

    甘三爷哪里听得进,挥着木手杖骂道:“你这个不孝子,读书进学不会,浪荡败家你都学全了,你爹给你留了这么一点家业,你若是守不住,老夫替你守。”

    甘奇听到这一语,多少听出了不对劲,问道:“三爷准备如何替我守家业啊?”

    甘三爷闻言头一抬,左右看着众多村民,一脸正气说道:“你把田契交出来,交到祠堂里,以后你家的产业,由族里来指派人耕种。族里也不占你便宜,每年把租粮分给你就是。总比你败了去要强,到时候要饭都没有地方要。”

    甘三爷边说着,还边与几个老汉来回示意。

    立马也有人上前开口:“三爷说得对,与其把家业败给别人,不如让族里帮你守着,总饿不着你。”

    又有人接道:“甘奇,我们这都是为你着想,你一贯不知节俭,读书你读不进,生意你连算术都没学过,把田契交到族里,这辈子再落魄也不至于真的饿死街头。”

    这话一出,甘奇立马感觉到四周到处都是热切的眼神,似乎当真有许多人憧憬着甘三爷说的这件事情,其中利益也不需明言。甘家村人口不少,几百户人家,一两千号人口,此时也越聚越多,田埂地头里都站不下了。

    甘奇算是明白过来意思了,似乎这几个老头之前就商议过了一般,今日算是逮着机会了,一个个心照不宣配合极好。甘奇问了一语:“三爷,那我家还有一座不小的宅子呢?”

    甘三爷闻言答道:“你若是要卖宅子,定要与老夫知晓,老夫点头了,你才能卖,宅子一定不能卖给外人,要卖就卖自家人。”

    甘奇闻言:“三爷,你的好意我就心领了,要是真到了卖田卖宅的时候,一定先知会三爷,让三爷先买,价格从优。”

    说完这一语,甘奇俯身接着拔禾苗。

    甘三爷捶胸顿足起来,开口说道:“甘奇啊甘奇,你若是不停手,等我儿从国子学回来,定要把你告到开封府去吃罪。”

    甘奇此时愣了愣,想起了这位甘三爷还真有个儿子叫做甘正,在汴梁城内的国子监下的国子学里面读书。

    国子监是大宋最高学府,下有国子学与太学,能进里面读书的,要么就是有大才之人,要么就是官宦子弟。让国子学的学生到衙门去告状,主官自然会着重几分。

    甘奇头前还真没有想到拔自家禾苗,用自家土地,还会遇见这种阻碍。

    甘三爷提起儿子之后,已然有了几分趾高气扬的态度。要说这甘家村,以往一向是甘奇父亲定夺大小事,因为甘奇父亲中过举人。

    有人的地方就有争夺,一族之权实在不小。这些年甘三爷平常在族里多是辅助,而今甘奇的父亲去世了,倒也该他说话算数了,后头还有一个国子学的儿子,腰板自然更硬了几分。

    甘奇却不理会,只答一语:“三爷,要说甘正在国子学的用度不够,你与我说就是,同族子弟,我自不会袖手旁观。”

    甘三爷似乎被说中了心事一般,立马怒斥道:“甘奇,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当真想进府衙里吃罪?”

    “倒也不知开封府会以什么罪名拿我去吃罪。”甘奇连头都不抬,甚至还加快的拔禾苗的速度。

    甘三爷气得直挥手杖:“好,好,老夫这就派人进城里去把人叫回来,写完诉状就去开封府。”

    甘三爷一步三回头,似乎在心疼今年这三十亩地的收成。

    甘三爷一走,围观的人群也开始散去。

    甘霸颇为担忧走到甘奇面前,问道:“大哥,三爷怕是当真要把你告到开封府去了,这回是真摊上官司了,如何是好?”

    甘奇摆摆手道:“打官司而已,怕什么?我拔别人家的禾苗犯法,拔自己家的还能犯法不成?”

    “大哥,我……我……”甘霸有些支支吾吾。

    “你什么你,有话就说。”

    “大哥,我觉得这般拔禾苗,当真有些……心疼。”甘霸有些心虚说道。

    甘奇气不打一处来,抬手一个脑蹦子,说道:“反了天了你,还不快去干活?到时候吃香喝辣的时候,且看你的嘴脸。”

    甘霸揉了揉自己的脑门,往田里走去。

第十二章 开封有个包青天

    种苗的时候劳累辛苦,拔苗却奇快无比,待得扛来锄头,就更快了几分,一亩地用不得一刻钟。

    甘奇等九个人,一个上午时间,几乎就要把三十亩地清出来了。

    只是甘奇没有想到,下午半晌,远远就能看到有衙差从大路而来,这官府的效率还真出乎了甘奇的预料。

    衙差近前:“哪个是甘奇?”

    甘奇站起身来,答道:“我是,不知几位有何贵干?”

    “走一趟吧?有人把你告到开封府了,包龙图今日正好上值,等着你呢。”衙差倒不是来拿人的,是来通知甘奇应诉。

    甘奇点点头,到得小河边洗干净手,随着衙差而去。甘霸等人连忙跟在身后,一个个苦瓜着脸,如丧考妣。

    甘奇倒是不着急,心中想起了开封府与包拯,忽然口中不自觉小声哼出了一个曲调:“开封有个包青天,铁面无私辩忠奸,江湖豪杰来相助……当当当当当当当……忘词了。”

    头前带路的衙差听得曲调,回头看了一眼,说道:“诶,你这小曲倒是好听,瓦肆茶楼里倒是未曾听过这般调子,不知唱的是什么内容?”

    “胡乱瞎唱的。”甘奇闻言有些尴尬,随意搪塞一语,也问了一句:“你们开封府有没有两个叫王朝马汉的差人?”

    衙差闻言想了想,摇摇头:“王朝马汉?没听说过。”

    甘奇稍稍有些失望,王朝马汉是包拯身边护卫,出自《三侠五义》的小说。现实与小说,显然还是有区别的。至于包拯身边另外一个大名鼎鼎的南侠展昭,那便也不用问了。

    开封府是一个行政机构,汴梁城就属于开封府管辖,但是开封府远远不止汴梁城这么大,就如后世北京市政府管辖的地方也不仅仅限于市内。

    其实包拯名声很大,但是官职并不很高,但是权利也实在不小。知开封府,是从三品的职位。龙图阁直学士,也是从三品。龙图阁大概就是皇家图书馆,直学士是一种荣誉头衔。

    开封府衙高大雄伟,坐落内城西边,角子门东不远。

    进得大门,前院过去,就入了大堂,左右站班衙差十几人,粗壮的水火棍在手,还配有腰刀。

    甘奇进门一眼就看到了甘三爷与甘正父子二人,正在恭敬等候着,见得甘奇进来,倒也不说话,却拿眼神与甘奇示威几番。

    甘奇自顾自走到另外一边站好。

    待得片刻,听得有人大喊:“包龙图到!”

    一个身形微胖的老人走了进来,一身鲜红色官衣,戴着双翅幞头官帽,走到大堂头前官位落座。

    所有人连忙躬身见礼,甘奇一边见礼,一边惊讶,说好的面黑如炭呢?说好的头顶月牙呢?这位包青天怎么面白如玉,白里还透着红?

    待得甘奇见得包拯进来之后,一直板着个脸,多少猜出了为何后人都说他大黑脸了。

    惊堂木一拍,大黑脸包拯开口:“诉状本官已阅,哪个是甘奇?”

    甘奇连忙上前答道:“学生甘奇。”

    包拯听得“学生”二字,微微皱眉,问道:“诉状中说你不学无术,只知街头浪荡,怎敢在本官面前自称学生?”

    一旁的国子学学生甘正,自小与甘奇就不是一路人,也看不起甘奇这个村中只知街头浪荡的富家子弟,此时听得甘奇自称“学生”,立马也开口斥道:“甘奇,你学得几个字,入了哪个官学?岂敢在包龙图面前自称学生?”

    大宋朝,是真正的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平民百姓见了官,都是“小的”、“小人”这种自称。能自称学生的,那一定要是真正有些墨水的后进读书人。这是极其重要的礼节。

    甘奇倒也没有想到自己自称一声“学生”会带来这么多麻烦,也是甘奇不愿意称呼自己为小人之类,所以选来选去选了个“学生”的自称。

    但是甘奇也不心虚,看了一眼甘正,答道:“包龙图,告状之人,自然是想方设法来攻讦被告之人。学生书香门第,父亲更是中过举人,自小也读书进学,而今也勤学不辍。如今受人诬告,不过是因为老父已亡,家中却还有余财,怀璧者也。”

    “恬不知耻,你也敢自诩读书人?你是读了哪本书?进了哪个学?在包待制面前,你也敢如此信口开河?”甘正说得义正言辞。待制,与龙图一样,是包拯官职称谓。宋朝还不时兴“大人”这种称呼,称呼官员,叫官职可以,叫“公”也可以,有学士名头的称呼“学士”也错不了。

    大堂之上的包拯却是眉头深皱,一个国子学的学生告状,诉状也写得工整清楚,包拯本以为案件应该好审,却不想这个被告一番话语,用词用语当真不像是那不学无术的街头浪荡子。

    包拯问了一语:“甘奇,你可考过功名?”

    甘奇答道:“回禀包龙图,老父在时常言厚积薄发,教导学生不可眼高手低。所以学生自以为还未做好万全之准备,不曾考过功名。”

    大宋朝与明清在科举制度上是不同的。首先宋朝不组织正规的秀才考试,科举直接从考举人开始。考举人的资格,多来自地方推荐,或者地方举行一些自己的选拔考试。

    考中举人,接着考进士,这个过程需要一气呵成,举人资格往往是一次性的。当然,考中举人,地位与身份上就有了很大的不同。

    宋朝取仕,更多依托官办学校,考试的资格也多来自各地官办学校。

    甚至太学与国子学的学生,有被直接推荐去考进士的资格,后来三舍法改制,国子监里的学生甚至毕业了有直接当官的资格。

    进官学,对于宋朝学子而言,是一件不那么简单的事情。

    包拯听得甘奇如此话语,更是皱眉,心中似乎又觉得甘奇这种话语不太可信,但也没有直接妄下定论,而是思索了片刻。

    此时甘正气愤又道:“包待制,切勿听信这厮巧言善辩,他本就是个街头浪荡子,泼皮无赖般的人物。而今我父身为族中宿老,管教他败家行径,便是怕他把其父一辈子的心血葬送了去。奈何此子顽劣不堪,竟然不服管教,无奈唯有一纸诉状告到府衙,还请包待制定夺。”

    这个时代,家族是整个国家最基本的组成部分。从汉唐以下,皇权再也不下乡,汉唐之前,还有亭长里长这一类的基层官府职位。到了宋朝乃至往后,基层都靠自治,家族乡绅管理。

    这也是汉唐之后的朝代,基层动员能力下降的原因所在。皇权不下乡,其实也是国力的一种下降。

    所以甘三爷用这种借口状告甘奇,在民间礼法上,是有一定道理的。

    问题就在于甘奇是不是那般不学无术浪荡子,是不是个败家玩意儿。这一点很重要。

    思索之后的包拯,终于开口问道:“甘奇,你平常里擅长什么?是圣人经典?还是文章诗赋?亦或者曲调词牌?”

    要说包拯,当真不负名头,审理案件还真极为公证,按理说国子学的学生来告,诉状的可信度本就极高。包拯却还是兼听则明,给了甘奇一个自我辩解的机会。

第十三章 谢包龙图教诲

    包拯话语说罢,抬头看着甘奇。

    甘奇连问话都不答,而是直接说道:“包龙图,学生有一诗,直抒此时胸臆。千锤万凿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包拯听得诗文,微微有些惊讶,想了想,面色缓和了一些,问道:“你这首诗可是藏了一个谜语?”

    “包龙图见笑了,学生为此诗取了个诗名叫作《石灰吟》。”甘奇恭敬答道,这首诗当做一个谜语也是不错的,谜底就是石灰。说的就是从石头变成石灰的过程。

    一旁的甘正似乎也有些惊讶,惊讶甘奇这么一个不学无术之辈竟然能开口吟诗,转念一想,连忙开口说道:“包待制,此诗定然不是甘奇所作,包待制可千万不要被他骗了。”

    包拯斜眼看了一下甘正,摇摇头并不理会,而是又与甘奇说道:“诗是好诗,借着诗说清白,颇有一些才智。但你也不必把事情说得这般严重,粉身碎骨倒也不至于。本府问你一个问题,农夫辛辛苦苦种下的田,你为何要把禾苗拔了去?可有此事?你又作何解释?”

    此时的包拯,似乎有些期待之色,大概是下意识期待着甘奇能做一个说得过去的解释,甚至更期待甘奇回答压根就没有此事。

    甘奇点点头说道:“回禀包龙图,拔除禾苗之事确有,学生之所以这么干,并非胡作非为。学生主要是为了能给同族村民们谋一份更好的营生。”

    甘三爷刚才都未说话,一直让儿子出言,此时听到这里,气不打一处来,指着甘奇就道:“胡说八道,麦苗都没了,今年收成全无。佃农们能不能过得这个年关都是另说,你却还在此狡辩。”

    甘奇却不去看甘三爷,而是抬头看向包拯。

    包拯微微点头示意,说道:“甘奇,你好好说个清楚,族中宿老在此,你也合该与他解释一二,避免误会。都是同族之人,同心协力才是应该。甘老丈,你也不必激动,且听甘奇说清道明。”

    甘三爷闻言缩了缩身形,包拯都开口了,他一个平头百姓,哪里还敢出言再说。

    此时的甘奇,也不藏着掖着,开口说道:“学生家在城外码头旁有二百余亩田地,虽然田地不差,但是一年到头出产也不多,佃农辛苦一年,也不过堪堪饱腹。学生心想,既然家在繁华汴京之外,何不依托汴京之繁荣做点其他事情,多赚一些营生,提高一下族人生活用度,所以筹划了个相扑场地,经营相扑总比种田赚得多。头前学生也结识了狄枢密,狄枢密对相扑之道也颇为喜好,所以学生便与狄枢密之子一道开始了这件事情。还请包龙图明鉴。”

    包拯听得连连点头,当听得狄枢密之时,有些意外,开口问道:“狄枢密?”

    “是的,正是狄枢密。”甘奇答道。

    包拯沉默片刻,不知想了些什么,然后开口说道:“嗯,此事就到这里吧,甘老丈,本府倒是觉得甘奇有些头脑,此事是个误会,罢了,各自归家。一族之人,当团结相亲。”

    甘三爷不敢多言,但是甘正仗着身份,却还出言说道:“包待制,学生所言句句属实,万万不可听信这厮一面之词啊,他一个闲散泼皮,岂能认识得了狄枢密那般人物?这般谎言,不可听信啊。”

    包拯近花甲年纪,阅人无数,真假之间,他心中早有定夺,听得甘正还开口来说,已然有些不耐烦,说道:“你一个国子学生,不好好在国子监进学待考,非要参与一些同族小事,还不依不饶,不念君子风范,是何道理啊?”

    甘正闻言一愣,心中大惊,连忙躬身拱手:“学生……学生失礼了。”

    甘正心不甘情不愿退到一旁,包拯再看向甘奇,说道:“既然读书,就该进学,不进开封府官学,如何能考科举?官学里下半年招收学子,你当去考上一番。既然是书香门第,便不能辱没了门楣,不得自误,你可知晓?”

    甘奇实在没有想到包拯最后还会如此叮嘱一语,连忙见礼答道:“谢包龙图教诲,学生一定不辜负教导。”

    包拯闻言点点头,已然起身,大手一挥:“退堂!”

    包拯刚从后门而出,甘正一脸气愤看向甘奇,也是大袖一挥,鼻头愣愣一声:“哼!”

    甘奇笑着回应了一下,头前出门而去,昂首挺胸。

    还听得身后甘三爷气愤说道:“未想,未想这厮竟然如此巧言善辩,气煞我也!”

    甘正在旁答道:“父亲不必生气,以这厮做派,还想考开封官学,到时候一定让人笑掉大牙,待得他出了丑,包待制自然会知晓今日我们所言非虚,到时候定然会再定夺一番。”

    头前的甘奇,倒也隐约听到了身后两人的话语,只是完全不当回事,如没有听到一般,自顾自带着等候在外的甘霸等人快步往家长赶去。

    甘奇站在田间,禾苗倒是拔得差不多了,忽然开口说道:“甘霸,你去统计一下这三十亩地都是哪些人家耕种的,多少也当与他们补一些钱财度日。”

    “大哥还是心善。”甘霸开口夸着,脸上一直挂着笑,刚才府衙大堂里的事情,他都在门外听得清清楚楚,此时还在为自己大哥胜了官司而高兴。

    只是甘奇自己却低头在想,因为钱实在不够用,既要建一个大的运动场,还要补贴一些佃农,将来还要备下奖金出场费,甘奇家中,也已捉襟见肘。

    想得片刻的甘奇,忽然开口问道:“呆霸儿,黑虎帮在码头上的赌坊生意可好?”

    “大哥莫不是想进赌坊里赌钱吧?大哥万万不可去啊,那可是黑虎帮的赌坊,岂能让我们赢钱?以往大哥都不曾去让他们坑,如今更不能去了。”甘霸有些着急,黑虎帮的赌坊,他们是从来不往里进的。

    “胡说八道个甚呢?我岂会去赌钱?我是要开个赌场,准备跟黑虎帮抢营生!”甘奇答道。

    甘霸闻言大喜,连忙答道:“大哥,虽然码头上来往的都不是什么富家子弟,但是人流如织,赌坊生意那是极好的。大哥是准备跟黑虎帮干了吗?”

    甘奇又是一个脑蹦子,说道:“一天到晚干干干,能不能消停点?我们是去做生意的,和气生财。”

    甘霸揉着脑袋,轻声说道:“就怕……就怕他黑虎帮不和气。”

第十四章 幸运大转盘与大哥三弟

    第二日大早,狄咏带着几十个匠人到得甘家村,甘奇的昨夜已经把图纸画好了。

    图纸倒也简单,围着一圈先夯土,用夯土夯起高墙,外为高墙,内为阶梯,阶梯就是看台。待得夯土工程完毕,然后再里外砌砖石,看台顶上加盖棚子。

    建造工艺其实也简单,与修建城墙大同小异。城墙也这般工艺,里面夯土,外面砖石。西北边境的城墙,甚至只有夯土,砖石都不砌,也极为坚固耐用。

    稍一丈量之后,匠人们已经开始在挖地基了。

    不远村口,甘三爷打眼看着这边热火朝天,面色难看至极。

    一旁的甘正说道:“父亲不必如此,有甘奇好果子吃的,那些城内看相扑的人,岂能绕着远路跑到城外来看?他花费巨资建个相扑场,到时候门可罗雀,只怕他当真就要变卖家业度日了。”

    甘三爷闻言果真面色好看起来,说道:“我儿说得在理,那咱就等着,看着他把家业造了去,到时勿谓言之不预也。”

    甘三爷还咬文嚼字起来,甘正早已是看戏模样,说道:“父亲,不过小人得志尔。”

    甘三爷心情大好,挥挥手道:“儿啊,你早些回国子监里去吧,君子立大志,定要考个功名回来,为父就盼着你能得个官身。”

    甘正点点头,拜别而走。

    码头边的田里,甘奇安排好地基丈量的事情之后,便往家中而回。

    家中书案上还有不少图纸,这些图纸比那运动场的图纸精细繁琐得多,甘奇昨天一夜未眠,画的就是这个东西。

    甘霸人在一旁等候着。

    不得多久,甘奇理好图纸,反复看了看之后,带着甘霸出门而去,直奔码头。

    码头上依旧人流如织,四处店铺叫卖之声不断,茶楼酒肆里还有咿咿呀呀的小曲小调,时不时也能听得说书人的绘声绘色。

    甘奇直奔一个铁匠铺而入,甘霸跟在身后,眼睛都不看路,一直盯着甘奇手中的图纸去看,也看不懂个所以然。

    铁匠也是个老汉,**上身,正在不断推拉着风箱,炉子上的炭火似乎刚刚燃起,吐出的火舌还带着蓝色。

    客人进门,老汉也不抬头,开口就问:“要锄还是要犁,自己挑选,菜刀剪子在柜子下,锅在后头挂着。”

    “张铁匠,我不买那些,订做一些小玩意儿,你看看图纸,开个价。”甘奇已经把手中的图纸送了过去。

    老头闻言抬头,接过图纸,翻看了几下,说道:“你要这些小铁球作甚?”

    “这你不需要管,开价就是,铁球要打圆一些,环形箍也要结实,轻易不能变形。”甘奇答着。

    小铁球与环形箍是啥?这个东西只有甘奇自己知晓,叫作“轴承”。当然不是现代意义上的轴承,而是轴承原理的东西,精度要求不高,到时候涂上油脂,能比较顺当地转起来即可。

    老头打铁一辈子,手艺自然是极好,但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东西,一边看一边在想这玩意到底是干什么用的,倒也想不出个所以然,只得开口说道:“这个小铁球若是真要浑圆,可不那么容易。收你五贯钱。”

    “五贯,张老头,这能用得了几斤铁?你是想钱想疯了吧?”甘霸一听五贯之多,开口说道。

    老头还准备与甘霸解释一下这个小铁球如何费时费力,需要多么高深的技术技巧,不想甘奇已经开口:“你若能做好,五贯不多。我给你十贯,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张铁匠开出五贯的价格,其实也准备好了讨价还价的余地,听得甘奇价都不还,还把价格翻了一倍,连忙问道:“要老头我答应你什么事情?”

    “这个东西是我发明出来的,你不得说给任何人听。”甘奇说道,这是甘奇的商业秘密。商业秘密这个东西,重要之处就不用说了。

    张铁匠闻言点点头:“老头答应你,一言为定。你什么时候要?”

    “后天就要。”甘奇答道。

    张铁匠闻言又低头看了看图纸,皱着眉头,却还是点头:“嗯,后天下午你来拿就是。”

    甘奇也不多说,从怀中掏出一串铜钱放在打铁的铁砧之上,转头就出。

    甘霸连忙追了出来,说道:“大哥,你花十贯就做这么个玩意?你要做这东西作甚呢?”

    甘奇神秘一笑:“幸运大转盘!”

    “幸运大转盘?这是什么?卜卦算命的?”甘霸疑惑问着。

    甘奇一抬手,准备又是一个脑蹦子。甘霸这回倒是学乖了,远远就躲开了。

    还听甘奇说道:“什么卜卦算命的,头前不是说开赌坊吗?这玩意童叟无欺,全靠运气,还出不了老千。只要这玩意一出,黑虎帮的赌坊就得关门大吉了。”

    躲开了脑蹦子的甘霸口中又问:“大大……大哥,这个什么幸运大转盘当真比摇骰子好玩?”

    甘奇摇摇头,也懒得多言,已然又开始去寻木匠,寻了木匠还去寻画匠。

    画的内容也是简单,狮子、老虎、兔子、牛、羊、马、蛇、老鼠、狗、乌龟等等,应有尽有,三十多种。

    动物的种类越多,那么奖金的赔率就越高。还可以分大奖、中奖、小奖,赔十五倍,十倍,五倍。比摇骰子的倍数不知高了多少,倍数高了,吸引力自然也就高了。

    甘奇忙活完这些事情,抹了抹头上的汉,露出微微的笑脸,心有憧憬,极为满足。

    不想此时一旁的甘霸又道:“大哥,你这玩意我都搞不懂,我还是觉得那些赌徒更喜欢摇骰子。”

    甘霸说了这么一句大煞风景的话语,甘奇笑脸一止,反问道:“摇来摇去不就是几个数字吗?有什么好玩的?”

    “大哥,那些人就喜欢摇数字的。”甘霸一边说着,一边把头撇开,生怕甘奇又抬手来打。

    甘奇闻言想了想,说道:“数字还不简单,且看我给他们来个3d彩票,中奖就翻五百倍,买一文钱,中五百文,买一贯中五百贯。保准那些赌徒们趋之如骛,爱不释手。”

    “大大大大……哥,买一贯中五百贯,大哥,哪里有这么赔的赌坊,这么赔下去,咱们讨饭都没有活路啊。”甘霸心中,这个大哥疯了,不可理喻。

    “这叫赔率,懂吗?这里面是有道理的,稳赚不赔的,知道吗?”甘奇难以解释其中具体道理,唯有这么去说。

    甘霸听得稳赚不赔,半信半疑,又道:“那大哥,为什么不叫大哥彩票呢?非要叫个三弟彩票?”

    话语说完的瞬间,甘霸一声哀嚎,龇牙咧嘴,双手捂着脑袋又搓又揉。

第十五章 娱乐大宋

    大宋之富庶,历代难及。且不说那些什么国内生产总值的统计,也不说历代税收总额的对比。

    就说大宋的钱,北到辽国,西到西夏,南到东南亚,乃至于海道南亚西亚,大宋的钱都是硬通货。

    大宋为何会如此富庶,其中有两个关键点,一是社会风气。

    头前说过皇权不下乡的弊端,其实皇权不下乡也是有利处的。那就是民间的自由化,先秦至汉唐之时,有极为严苛的户籍制度,普通百姓几乎不能离开家乡,能离开家乡的只有两种人,一种是有官差在身的,另外一种就是大家士族,也可以说就是读书人。

    但是到得宋朝,户籍制度就松了下来,不再如以前那般严苛,甚至连以往夜间的宵禁也大多取消了。人口流动性更大,这就会导致民间商业的繁荣,商业的繁荣往往也会带来手工业的进步。

    二是南方的开发程度。长江中下游地区的第一次真正的开发,始于汉末三国,也是就孙家的吴国,在此以前,南方大部分地方几乎都属于未开发地区。孙家算是真正的开荒者,为了开发地盘,孙权甚至出兵到台湾岛去掠夺人口。

    孙家的开发,仅仅是个开始,那时候的南方,远远比不得中原的富庶。到得晋朝的衣冠南渡,便是第二次南方大开发,这个时候的南方,才真正开始算得上发展起来了。

    但是唐朝的中心却又往西北去了,这让南方又处在了皇权的远端。

    宋朝之所以定都在汴梁,其实也有许多考量,汴梁作为国都在军事上来说,不是一个好地方。但是汴梁在经济与社会发展上来说,这里就是真正的好地方,因为刚好在水道之边,南北的中央。

    关于定都汴梁,其中也有另外的原因,西北开始变得贫瘠,汉唐的中心都在西北,那个时候的西北,还是郁郁葱葱的地方,黄河也还是一条清水河。从秦到汉唐,一千多年时间,西北一直是国家的中心地区,过度的开发与耕种,让西北那片郁郁葱葱的地区,变成了贫瘠的黄土高原,黄河从清水也变成了泥沙河。

    再加上南方的开发程度,国家的政治与经济中心,在人力不能左右的情况下,唯有慢慢向东边迁移,曾经富庶强大的西北,慢慢成了皇朝边缘之地。

    大宋拥有前几朝不曾拥有的开发度极高的南方,这是大宋富庶的基础,但还不是最根本的原因。大宋朝富庶最根本的原因,来自粮食作物的改变。

    稻与麦,主要的口粮作物。麦不用说,南方主要种植稻谷,也就是大米,到了宋朝有了一个极大的发展。从中南半岛传来了占城稻,以往本土的稻谷,一年只能一熟,到得宋朝有了占城稻,一年可以两熟,甚至再往南方,一年甚至可以三熟。

    意思就是稻谷在宋朝传入了新的品种,在南方一年至少可以种两次,收获两次。这个进步给整个社会带来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粮食生产翻倍增长,解放了更多的劳动力,手工业越发发达,造纸、陶瓷、家具、更加精美的建筑等各种东西,生产的数量与品质也加倍增加。宽松的社会氛围,各种生产的提升,随之商业的大发展,再加上大陆东边更发达的水系与交通,这就是宋朝富庶的原因所在。

    古语有言饱暖思**,宋朝的娱乐行业,消遣行业,在全国范围内普遍有了大发展。这也是为何宋词会成为宋朝代表的原因,因为宋词几乎就代表了娱乐。宋词在文学意义上的地位自然毋庸置疑。

    但是真继续分析一下,宋词是宋朝的代表,其实也可以说娱乐行业就是宋朝的代表。

    宋朝兴许亡也亡在整个社会的糜烂娱乐之中,丰富的物质生活,给人带来的东西有许多正面的东西,但是万事也有许多负面的东西。亡国,从来不仅仅是哪个统治者与高层个人原因,往往跟整个社会的变化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甘奇看到的这个大宋,正是大宋朝蒸蒸日上的时候,也是这个大宋朝最好的几十年,繁花似锦,大师辈出,家国稳定,甚至对外战争也屡屡获胜。

    甘奇是真的赶上了一个好时候。

    以后的王安石变法,也是在这个基础上的变革。民间大发展,百姓收入不断增加。王安石想做的就是让朝廷的收入也随之增加。

    所以甘奇想赚钱,第一想法不是要生产发明什么肥皂香水之类的东西,而是做娱乐行业,满足富庶的大宋人民日益增长的娱乐需求。

    码头西边,甘奇寻了好久,终于找到了一个对外转让的店铺,店铺不小,两层的临街小楼,以前是卖香料的,店家如今也有了发展,准备把店铺搬到城里去,让出了这个店面。

    甘奇顺手接过,简单布置一番,待得木匠铁匠与画匠的东西都送来之后。

    甘奇检查了一番送来的各种东西之后,开口喊了一语:“呆霸,把门关起来,叫人在外面守着,不准任何人靠近。”

    呆霸连忙照做,门窗关得严严实实。

    甘奇方才开始组装着自己设计出来的幸运大转盘,木底座上有一个铁碗模样的东西,铁腕里放着简易的轴承,再在铁腕里倒入菜籽油用作润滑,轴承连接着铁杆,铁杆之上安装了一个巨大的木制转盘,转盘的表面画着各种动物。

    再用小木条分割动物区域,待得一切装好固定,再用木板把转盘之下全部围起来。幸运大转盘就算是组装完毕了。

    甘奇又从旁边拿来三个大小不一的铁球,铁球上图上了颜色。最大的铁球代表十五倍的赔率,最小的代表五倍的赔率。把铁球扔进转盘之中。

    转盘上立着一个木制手柄,甘奇伸手握住手柄,使劲一推。

    顺滑转动之声极为悦耳,转起来的幸运大转盘让甘奇笑得合不拢嘴。三个小球在转盘里不断滚动着。

    许久之后,转盘方才慢慢停下来,三个铁球不断在区隔动物区域的小木条之间来回滚动。

    终于,尘埃落定。红色大球停在了狮子图案区域,白色中球停在了兔子图案区域,黑色小球停在了老鼠图案区域。

    甘奇极为欣慰,抬头一看,窗外已然是傍晚。整整一天就这么过去了,甘奇说了一句:“终于弄好了,运动场就靠你了。”

    说完话语,甘奇推开门,甘霸等人已经在门口打起了盹,甘奇推醒甘霸,说道:“明日里在门口贴个招工告示,身强体壮者,每月例钱两贯。”

    甘霸又一次表达了不同意见:“大哥,两贯啊?城中皇城司当差一个月才一贯五呢。黑虎帮他们一个月也不过发九百钱。大哥,咱们弟兄虽然只有九个,但是即便累一点也是无妨的,何必花这么多钱去找旁人。”

    “黑虎帮只发九百钱?”甘奇问了一语,又道:“那就再加五百钱,两贯五一个月,只要身强体壮的。今夜我就写好告示,明日你只管贴就是。”

    甘霸哭丧着脸,只觉得这个大哥完全是疯了,一赔五百的赌坊他还觉得要赔得讨饭,如今招人又发这么高的价钱。甘霸看了看甘奇最近喜欢打人脑蹦子的手,欲言又止几番,才问道:“大哥,那……那拢共要招多少人啊?”

    甘奇大手一挥:“招,拼命招,只要身强体壮,来多少要多少。待得我说不招了,那便不招了。”

    甘霸头一低,与左右几个兄弟对视几眼,不情不愿“嗯”了一声。

    甘奇还是解释一语:“你们不是要人多势众吗?这般岂不就是人多势众?若是黑虎帮有人来投,先发一个月例钱。”

    甘霸闻言,双眼精光一放,随即转瞬即逝:“大哥,这般招来的人,怕都是冲着钱来的,可不会真心卖命。”

    甘奇摆摆手:“照做就是,什么玩意黑虎帮黑社会的,朗朗乾坤,要用金钱的力量打败他。”

    “大哥,如此真能打败黑虎帮吗?”甘霸最近是习惯性半信半疑。热血少年心中,似乎总觉得义气是什么都比不了的东西。

    甘奇不答,迈步往家而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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