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凉风有信，秋月无边
暮朝云主动攀住霍卿脖子。
霍卿没有丝毫恼意，只是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像是望着顽劣的孩童。
“你这是想开了？”
暮朝云牵牵嘴角，“霍公子看上去不像是开心的样子。”
“我只是一时太过惊喜，不知该做出何等表情而已。”一个人是不可能态度变化那么快的。
除非他另有所图。
而暮朝云能图的是什么？霍卿转念便能想通。
“说说查案吧，你可用我帮忙？”霍卿慢慢摇着扇子，“若你求我，说不定我会允你。”
想着故意讨好，惹人生厌的暮朝云从善如流。
“霍公子，我们查案遇到了瓶颈，不知道您能否帮帮我。”
“你说什么，没听清。”霍卿眯着眼睛，轻飘飘的来了一句。
暮朝云愣了一下，他方才说话的时候，声音并未减弱分毫。
不可能之前的他都能听到，现在听不到了吧。
暮朝云用更大的声音又重复了一遍。
霍卿仍旧是那副表情，“还是没听清，你离我那么远，我怎么能听清。”
暮朝云攥紧拳头，狠狠瞪了他一眼。不过瞬间便反应过来，收敛了恼怒的神色，凑到他脸颊旁边，“霍公子，你帮帮我呗？”
“你这态度，可不像是在求人？”霍卿心底一乐，这人也有意思的紧，明明也没人逼着他，不情愿还要强行装出情愿的样子。
假的很。
他手臂猛地收紧，将霍卿直接压在怀里。
“让我抱一会儿，我便帮你。”
暮朝云仗着霍卿看不见自己的脸，黑着脸，表情难看的要命。
这人怎么动不动就想着轻薄于他。
“好了。”霍卿松开手臂，“你现在可以从我身上下去了。”
霍卿对暮朝云脸上的惊讶视而不见。
“这皇城内的水，原比你想象中要深的多。先前那些死人都同我有关系，不过是因为，他们想下手杀我而已。”
“找不到机会，最后被反杀，也顺理成章。”霍卿抿唇一笑，“你觉得呢？”
“所以，先前那些人，都是你......”
“我可没那个意思，知道了之后，我只需避着即可，想杀我的人那么多，我若是全都杀了，这皇城岂不是要血流成河。”
“......”霍卿也知道自己有多不招人待见的啊。
“你不用以那种眼神看着我，虽然我不会杀人，但他们也动不了我。”
“我虽然臭名昭著，但到底是霍家二公子，只要我死了，这皇城便该变天了。他们想搅动此处风云，自然想从我身上下手。”
“但当对付我不太容易的时候，就只能动些普通的权臣了。”
“你说的这般轻巧，那可是几十条人命。”
霍卿凑到暮朝云身前，“怎么，你在意吗？”
“那些尸体，你早已见惯，又怎会在意。”
“他们认识的人会在意，而我就算此刻说了在意，又有什么用，逝者无法复生。”
“我无法改变这一切，可是听你的意思，你对他们的暗中谋划分明了如指掌。”
霍卿不紧不慢的晃着扇子，“那又如何，我只是个不折不扣的纨绔罢了，他人生死，与我何干？”
这场谈话到底不欢而散。
霍卿倒是没计较暮朝云的质问，而是主动说出了对方下一个下手的目标。
“霍公子这是对我看得不耐烦了，想让我去送死？”
“我怎么舍得，放心，自然有人会护你周全。你不是好奇那些人是怎么死的吗，亲眼看看便是。”
“你若知道，为何不直接说与我听。”
“我同你说了，你可会信？”
“眼见为实。”
霍卿带着果然如此的笑容晃着身子离开。
暮朝云在他身后重重将门拍上。
连着三日昼夜不歇，暮朝云这个觉睡醒已是一日后。
离着仙人献曲停止的第十五天夜里，最后一天。
整个皇城人人门户紧闭，街道上静悄悄的。
关于茶肆的流言也是当中的一个版本，谁都惜命，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偏偏有人反其道而行。
楚辰甩着腰牌走在前面，暮朝云跟在他身后。
“你这消息从哪儿来的，确定靠谱吗？”楚辰表情疑惑。
“反正你也没什么损失，若是你家遭难，你还能逃过一劫。”
！楚辰震怒，“你这张嘴巴，有时候真想叫人给你撕烂。”
“您还是小点儿声，外面现在这么黑，别咱俩今晚就是横尸的目标。”
跟尽早闭上眼睛睡觉的人比起来，这世上还是有聪明人的。
比方说，他们准备偷窥的这一家。
灯火通明，府里人来来往往。
明显没有睡觉的打算。
“我觉得吧，你这消息可能真的不靠谱。”楚辰抽抽嘴角。
门口两个小厮一眼就看到了他们，急匆匆的小跑着过来，“两位公子，可是我家老爷宴请的宾客？”
那眼神热切的，楚辰都怀疑自己会被他们生拽进去。
“这都这么晚了，怎么还举办夜宴？”楚辰一边跟着小厮往里走，一边问着。
小厮步子一顿，面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住了。
“公子不是来帮忙的高人？”
“在下大理寺少卿，收到消息，说是今晚空府可能会发生变故。”
“我家老爷就是也收到了这么一条消息，先前惨死的杀妻灭门案，那天一支利箭射来了一个纸条，上面用血写着，五日后，就是你。”
“老爷先开始没放在心上，只让人查看府里是否混进了刺客。”
没想到第二日，就出了深夜屠戮满门的消息。
“这些日子，老爷净到处下拜帖去了，虽然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你们老爷，就这么将消息告诉你们了？不怕......”
“老爷仁义，我们也不能就这么跑了。而且府里这么多双眼睛，一夜不睡，总能挨过去。”
楚辰回了一下头，想跟暮朝云说两句、
这才发现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
他回头去找，也没看见人在哪儿。
“奇怪......这胆小鬼，不会临阵脱逃了吧。”
暮朝云本想跟着一起走的，奈何旁边突然伸出了一只手，直接将他拉到了树后。
禁锢了他的行动不说，还捂住了他的嘴。
第63章 凉风有信，秋月无边
“我是叫你过来看看，可没叫你带别人，还主动涉险。”霍卿凑到他耳旁，声音里带着轻嘲。
“你不会觉得，如此严加防范的地方，还能出事儿吧。”
“这件事我说的可不算，还是要看对方敢不敢再动手了。”
暮朝云皱皱眉，“那个所谓的仙人，可从未直接说过自己要对这家下手。城中听过他曲子的人那么多，他随便挑一个，不是能容易实现你所说的。”
“这位白大人，身份可不同寻常。”
“若是想让这京都乱起来，他还真是非死不可的那个，我们等等看。”
“糟了，若真如你所说的那么危险，方才楚辰也进去了！”
霍卿只神情冷淡的揽着他，“他死了，与我何干。”
“不只是他，难道你想眼睁睁的看着这些人死在你面前吗？”
“你怎知自己出去不是在送命。”
两人争执之间，空中突然传来“铮”的一声琴音。
暮朝云精神一震，朝半空看去。
着声音不过响了第一声，暮朝云便觉得自己恍若被拨动了睡弦。
“你可要坚持住了，听的睡过去了，便什么都看不到了。”
暮朝云睁大了眼睛，朝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去。
什么都没有。
或是被什么东西遮掩隐藏了。
“这声音到底从何而来。”
撑在他身侧的霍卿，此刻眼底已有了倦意。
这琴曲影响极大，饶是以他修为，仍旧有些昏昏欲睡。这布曲之人，功夫极深，只怕尤胜于他。
只是这暮朝云着实有些出乎霍卿的预料。
他分明记得初次在茶肆时，那首涤神之曲暮朝云就睡足了半个时辰。
此刻这等靡靡之音，他反而仍旧精神奕奕的。
“听我的，琴音完结之前，不要出去。”霍卿自己也没料到，这琴音的影响会这么大。
他真的撑不住了。
暮朝云愣愣的接住了直接倒在他怀里，下巴垫在他肩膀上的人。
内心：这个人这么菜，还说要保护我吗？
暮朝云望望音乐声传来的方向，望望府邸的方向，又看向自己怀里抱着的人。
......这家伙，闭上眼的样子，看上去也没那么讨人厌么。
这里果然是琴音在作祟，看来这声音对人的影响极大，隔着这么远的距离，竟然能让人睡着。
只是，怎么对自己没有作用。
暮朝云自己看不见自己额头上，微微闪烁着荧光的一枚鳞片。
他只当是自己天赋异凛。
犹豫了片刻便将霍卿在树后安置好了。
霍卿不让他出去，他不可能干等在这里。
如今，唯一能破对方局势的人，只有他了。
暮朝云冲进了门户大开的府邸。
走了许久都没碰到一个人。
因为之前凶案发生的时间都大概在子时，是以子时快到的时候，所有人都聚集在了大堂里。这也导致暮朝云一路都没碰到什么人。
只能凭感觉在院子里乱闯。
他本身从未习武，虽然日常搬动尸体，个把子力气还行。
但飞檐走壁的能力断是没有的。
像是无头苍蝇一般在府邸中乱撞，直到冲天的血气蔓延，才让他找到了方向。
他感到的时候，所有人都已经死了......
楚辰躺在血泊里，手中拿着带血的刀。
这次，连府邸中的那位大人都没能幸免。
可是从方才到现在，不过是盏茶的工夫，这么短的时间之内，楚辰怎么可能杀死这么多人。
暮朝云手脚冰冷的看着眼前宛若修罗炼狱的画面。
可周围静悄悄的，那琴音也不知什么时候停了。
在这幽寂的世界，无一声虫鸣，无一声鸟鸣。
只有鲜血蔓延是唯一的动态，暮朝云后退了一步。
现在这种情况，他都有些不敢将楚辰叫醒。
如果不是因为他，楚辰今晚也不会来这里。
不过他并未真的退走，稍一犹豫还是上前将楚辰直接叫醒了。
醒来的楚辰果然难以置信，“怎么会这样呢......”
那两个刚才为他带路的小厮，死在他身旁的最近出。
都是被一刀抹了脖子毙命的。
“为什么是我，这刀也不是我的啊......这屋子里没有任何刀具，大家都呆在这里，被禁止带任何能够伤人的器具进来。”
“我在先前听到了琴声，那琴声似是有能催眠人的功效。不知道你可还有什么其他的记忆吗？”
“琴声？”楚辰眉头一皱，“我在这里没听见任何琴声。”
他脸上、衣服上全都是血，心神难定。
“今夜这整条街上的人只怕都会安然熟睡，不如你先将这衣服处理了，我们权且当今夜没有来过......”这已是万般无奈的下侧了，只是他们什么真正有用的消息都没得到。
今夜不过是白忙一场，还沾了一身腥。
“你不是说听到了琴曲，可还记得是从哪里传来的？”楚辰坐在地上，冷静良久后突然抬眼，“对方一定没料到，会有你这个不会被琴曲影响的人存在。”
“我们现在过去，说不定还能有所收获。”
“......”暮朝云见惯了死人，其实还是有些惜命的。
真的撞见了对方，他们有本事将人抓起来么？
看看这惨案现场，暮朝云就相信楚辰根本靠不住。
这里死了这么多人，即使全是一刀毙命，一个在睡梦中被操控的人，也无法干脆利落的结果这么多人。
每个人的致命伤处，都有至少三处伤口。
确保人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
现在来看，对方很有可能在这里早就布置过人。自己刚才莽莽撞撞的跑进来，说不准早就被对方盯上了。
现在去触对方名头，恐不是明智之举。
对方每次都故意留一个人......若不是霍卿刚才拉住他，只怕他与楚辰二人之间，必有一人会亡故了。
“对了，你刚才跑哪儿去了？转脸的工夫便不见了踪迹。”
“我......”话未说完，暮朝云脸色登时一变。
若是对方在附近安排了人，霍卿也是对方要杀的目标！
暮朝云起身，快步朝外跑去，没跑到门口又跑回来，将楚辰从地上使劲儿拽起来。
“快带路，最快速度带路！”他方才不认识路胡乱跑进来的，此刻根本没法直接离开。
第64章 凉风有信，秋月无边
等看到霍卿仍旧好好的坐靠在树旁时，暮朝云这才放了心。
“他怎么会在这里。”
“要不是他，没准儿我也被你砍了脑袋了。”
楚辰摸摸后脑，“那是得感谢他救了咱俩一命。”
“......不对啊，你消息不会也是从他那儿得来的吧？要是没有这小子，咱们今天晚上也不至于出现在这儿啊。”
饶是霍家地位尊崇，楚辰此刻仍想凑上去，踹他两脚。
倒是楚辰身上的血腥味浓郁，霍卿皱了皱眉，俨然有了醒转迹象。
暮朝云向楚辰打了个噤声的手势，想着将霍卿一个人昏迷的丢在这里，也不太好，索性直接晃晃他肩膀，将人晃醒了。
“你还说带我亲眼看看呢，我进去了，只看见了一地的尸体。”
刚醒来的霍卿头疼的捂着脑袋，听见暮朝云如此说，转眼便想动怒。
“我不是说了，你不能擅自行动。”
“我倒是也不想擅自行动，奈何你也太不争气了。”暮朝云张口便讽他。
看见霍卿用似笑非笑的眼神盯着他看，这才醒悟在自己刚刚是在跟个不讲理的恶霸理论。
“今夜是我考虑不周。”
暮朝云一愣，怎么也没想到，这人居然在同他承认错误。
“难得啊，看见霍二爷这副样子。”楚辰只顾嘲讽霍卿，没注意到暮朝云的心境变化。
“那是，也没见到过大理寺少卿一身的血，这是刚灭了人家满门出来啊。”
“你还说！”楚辰恨不得现在就拿着刀给他也跺了。
“我记得声音传来的方向，能够估算出大致的位置，我们是现在就过去看看，还是明日。”
“这事自然宜早不宜迟。”可当成罪犯看的楚辰此刻自然是最着急的一个。
虽然他跟这位身死的大人平素没什么交集，但现在杀人嫌疑，他是无论如何都逃不开的。
这一身的血衣，更像是在细数他的罪状。
暮朝云看向霍卿。
他一副什么都知道的样子，暮朝云自然更信赖他。
至于楚辰，明明现在装成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赶紧将衣服处理了才是正事，偏偏一直留在这里不走。
霍卿看暮朝云目光灼灼的盯着自己，有些好笑的站起身，“走，先到你说的地方看看。”
这小没良心的倒是没将他彻底忘在这里。
其实方才，他是有办法保持清醒的，可他想试试。
这个家伙，到底厌恶他到何种程度，可还有挽回的余地。
这弹琴之人，凭他现在的实力，绝无法正面抗衡。
暮朝云带着两人寻到了他方才判断出的方位。
这里只是一片空地，唯一特殊的就是墙角停着的一辆没有马拉的轿子。
楚辰与暮朝云四处查探着，霍卿好整以暇的抱着手臂站在一旁，好不悠闲。
“你怎么不帮着找找。”
“我只是说陪着你来，没说帮忙。”霍卿盯着暮朝云，勾了个恶劣的笑，“我只是来保护你的。”
“暮朝云，你快来看看，这轿子是不是被挪了位置。”楚辰蹲在地上，有些兴奋地叫着。
“好像是。”
他们二人合力，将轿子抬到了一边。
轿子底下压着的没什么东西。
就是一个洞。
“这个洞，能有什么用啊。”
这个洞不算太大，堪堪能通过一只手去，底下黑黝黝的，借着月光，根本看不见底，也看不见下面有什么东西。
暮朝云想伸手下去摸摸，被走过来的霍卿直接抓住了手腕。
“底下有什么你都不知道，你就敢直接伸手去摸？”
“那就有劳霍二爷帮忙，看有什么办法能看到下面到底有什么。”
霍卿瞥了他一眼，从怀中摸出了一个火折子，擦亮便直接丢了进去。
暮朝云想拦的时候，已经晚了。
那火折子掉下去，落到地上，倒是没碰到什么易燃物，不多时便熄灭了。
“是个地窖。”
方才照亮的不过是高度，周边能看清的着实不多。
“找办法下去呗。”霍卿拍拍手，明显没有帮忙的打算。
楚辰就在一旁东摸摸西摸摸。
暮朝云凑到霍卿身边，“我怎么感觉你一点儿都不好奇。”
“上面不是都能看到了，底下就是一个空的地窖，就算找到了入口又能如何。”
“没准儿角落里就有我们没看到的东西呢。”
“所以这个洞，你觉得和声音会有什么关系。”霍卿歪着头，问他。
先前全部注意都被地窖牵走的暮朝云，此刻才想到自己为什么会到这里来。
“这里看上去也没别的藏人的地方，会不会方才人就是躲在轿子里弹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为什么我在茶肆的时候掀开帘子也并未见人？”
暮朝云被他问的有些不耐烦了。
“为何我觉得你事事都清楚，却什么都不说。”
“你求我啊，求我我就告诉你。”霍卿恶劣的凑到暮朝云眼前，“先前你抱了我，换了今天的下手目标。”
“你若是此刻叫我一声好相公，再亲我一下，我便告诉你，那琴音是如何传出来的。”
“你做梦！”暮朝云瞪了他一眼。
也许是夜深人静，暮朝云稍不留意便将自己真实想法表现出来了。
他又不是真的小倌。
这人几次三番凑到他面前说些风流话，暮朝云没打人，纯粹是因为他打不过。
“哎，本来还想带着你们明日直接在茶肆抓个现行的，既然你们没心思听，那便算了。”霍卿耸肩，“既然你这么不欢迎我，那我就先回家睡觉去了。”
“明天下午茶肆开门之前，只要你反悔了，都可以来我家找我。”霍卿纵跃飞走之前，回头朝着暮朝云一笑。
霍卿在的时候，楚辰对其爱答不理。
霍卿走了之后，楚辰立刻没骨气的跑到这边抱暮朝云的大腿。
“他真的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小云云，你就帮帮我吧，你看看我这样，回家一定会被我爹打死的。”
“明天你再见到我的时候可能就是在天牢了，我可不想跟那两个老家伙做伴儿啊......”
楚辰抱着他大腿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着。
“......”暮朝云一个字一个字的从牙缝里挤出来，“你这么惨，刚才为什么不直接去抱霍卿的大腿！”
第65章 凉风有信，秋月无边
楚辰自然不会直接去抱霍卿的大腿。
因为他无比清晰的知道，自己会被一脚踹开。
开玩笑呢？当初他在门口蹲守的那几天都白蹲的吗？别说求情了，人他都见不着。
他好歹是堂堂的大理寺少卿，再怎么说在外面风评也比霍卿这个不学无术的霍二少强多了，对方不待见他，难道他还要硬贴上去？
不过等只剩下暮朝云的时候，楚辰就再憋不出了。
拿出他往日找暮朝云帮忙时候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法子。
如果暮朝云没记错的话，上次这家伙打出这套组合拳是求他去扮小倌。
“我不去。”
“你不能这样就弃兄弟不顾啊！想想今天，本来我都没打算出门的，就算是最后一夜，也得在家里陪着父母不是。兄弟你一句话，我宁肯抛弃相伴父母左右的机会也跟出来了，你可不能这样弃我于不顾啊！”
楚辰一边抱着暮朝云大腿，一边哭嚎着。
车轱辘话来回说，总之就一个意思。
这个忙你要不帮，你就是不忠不义不仁之人。
暮朝云听得闹心，“你次次都说最后一次，是当天的最后一次吧？”
“你放心，这件事我肯定会管到底的，但是具体怎么做，我还需再想想。”
“霍卿未必靠谱，今夜的消息便是他提供给我的。”暮朝云不忍心看他哭的那么惨，好歹出声安抚了一下。
“他方才一听到琴音，晕得说不定比你还快，我倒是觉得他说的自己已经知道了，保不准是在骗人上当。”暮朝云细思片刻，“只是这白府今夜灯火通明的样子，太过不同寻常，你可知道发生了什么。”
楚辰愣了一下，将小厮之前同他说的话细讲了一遍。
暮朝云沉吟片刻，“这般看来。大理寺内应该也有人提前拿到了消息才对，为何你们内部却并未传来。”
“你的意思是......”
“不管这件事背后推手是谁，大理寺必然有内鬼。那人担心大理寺出动办案，自己也难免一死，所以设法将消息拦截了，让这条消息根本没送到你案上。”
“大理寺便算了，这消息是如何到霍卿手上的呢？”楚辰此刻终于回过味儿来了。
暮朝云拍拍他肩膀，“莫要轻看他人。”
虽说谁都说霍卿吃喝嫖赌，样样精通，但现在看来，这人非但是谋略，甚至连武艺都比楚辰还要高。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甘心平凡一辈子。
暮朝云叹口气，转身直接离开了。
他虽然是在走路，但也留心观察了周围。
街边收拾好的路边摊堆成了一个垛，只等早上来人再重新开张。
西边的墙边则码了一堆粗竹竿，不知是做什么的。
往前多是静悄悄的铺子，各个门户紧闭，前面的米铺，上面的招牌都掉了一半，愈发显得这夜晚凄惶寂寥。
暮朝云一个人走着，竟觉出了几分害怕。
许是刚才琴音的原因，他这一路，半点儿声响也无。
仅剩自己落地的脚步声。
等回家之后，暮朝云后背已经满是虚汗了。
一夜担惊受怕，直到天微亮暮朝云才睡过去。这一觉昏昏沉沉的，再清醒已经是下午了。
他去大理寺的时候，又是一阵忙碌。
这尸体先前已经见过一回，尤其是还有他昨夜还见到的小厮。
暮朝云整个人精神都不太好。
身边的人遭受死厄，这是他当仵作以来第一次遇到。
他以为自己看到尸体永远不会生出丝毫除挖掘真相之外的任何多余感情。如今却生出了一种兔死狐悲的悲意。
楚辰一身官服，同样神情阴沉的呆在他这儿。
后半夜楚辰还是处理了自己那身血衣，装成无事发生的样子偷偷回了府。因为是偷溜出去的，府上的人压根不知道楚辰曾出去过。
白家大人全家惨遭灭门的事儿，无论如何也不会怀疑到跟其无冤无仇的楚家身上。
“我们这儿查案查的愁云惨淡，茶肆却已经重新开张了，欢欢喜喜的继续赚钱。”
“这数百条人命难道只能这样无疾而终了么。”
“......那我能有什么办法。”暮朝云抿唇道。
“牢里关着的那两个人，受不了亲人全部身亡的......今早自尽了。听闻白家的噩耗之后，他们自觉无法见到真相，索性便不等了。”
“还有大理寺的内鬼......今天有个小吏服毒自尽了。”
“你我都想的太天真了，知道我昨夜去过那里的人，还有那些幕后之人。我昨夜回家之后，才发现当年陛下御赐的腰佩丢了。”
暮朝云强行克制住不颤抖的手终于再也捏不住刀了。
“我会想办法的。”
“......让我再想想。”
站在霍家大门前，暮朝云想嘲讽自己。
但如今皇城风云诡秘，霍卿反而是他所认识的人中最靠得住的。
如今他已经卷入了这城中最危险的漩涡之内，有能活下去的机会，谁真正会愿意去死呢。
霍卿正在院中舞剑。
冬雪直接领着暮朝云进了院子，开口刚要叫自家主子，却被暮朝云抬手打断。
青年在梨花雨中纵跃挥舞长剑的身影端的潇洒。
就在他晃神的时候，霍卿不知什么时候已发现了他，下一招便直席他而来。
冰凉锋锐的剑停在他颈边，肌肤甚至已经感受到了丝丝寒意。
暮朝云抿着唇，眼神平静的看着霍卿。
“我可是喜怒无常的霍二爷，你不怕我这一剑直接杀了你？”
“若是你真打算这么做，我求饶可有用？”
“也是。”霍卿抿唇一笑，反手将长剑随手一扔。
那剑直接咄的一声插在了地上。
“找大爷我干什么？昨天让你求我时不求，在本大爷这儿虽然没有过时不候这说，但涨价总归是有的。”
“你想要什么？”
“想要你嫁给我。”霍卿眨眨眼，“夫君帮妻君，才是天经地义。不然，不相干的陌生人，我帮来作甚？”
“你不要得寸进尺！”暮朝云瞪他一眼。
霍卿双手托着下巴，朝他抛了个媚眼儿，“爷就喜欢你这副不服气又打不过我的样子。”
第66章 凉风有信，秋月无边
嫁给他，暮朝云是断不可能答应的。
霍卿虽然行事荒唐了些，但也不至于这会儿便直接逼得他应下。最后只谈到若是他出手帮忙，暮朝云要重新搬回霍府来住。
未曾犹豫太长时间，暮朝云便应下了。
早前已经在这里呆了一段时间，这会儿霍卿又说不会限制他的行动，住在哪里，对他来说倒也无太大影响。
“这件事我不方便出面，你让楚辰带着你再去砸一次场子。”霍卿眉梢都带着春风，手里把玩着一只粗大的竹子笔筒。
暮朝云瞪了他一眼，“让对方借机在停个十五天，寻衅杀人吗？霍二爷这是打算给自己找个背锅的。要知道，现在这满大街的人都传，那些人是因你而死的。”
“在对方的册子上该死的人，不过是早晚的分别罢了。”霍卿摸摸下巴，“只要云儿你不这么想便好了。”
暮朝云一直忍着霍卿对他的称呼。
这会儿忍不住黑了脸，“我带着人去砸场子，之后呢？人都逮不到一个。”
“这还要多亏了你们昨夜的耐心搜索，看见台子上没人，先别着急，多往地下搜。”
暮朝云闻言一愣。
昨夜回家路途上看到的东西瞬间出现在他脑海中。
“我懂了！”暮朝云猛地一拍手，“空心的竹竿可以用来当做传音的器具，但这声音即使是从孔洞伸出来，也该是朝上的，如何能......”
“这个简单。”霍卿当着暮朝云的面儿，直接敲掉了笔筒的底儿。
“......”这个败家子。
“我若是在这上面开出起个通路，通向这四周，不封下面，改封上面，声音自然会从四面八方离开。”
“我明白了，我跟楚辰去茶肆。”
楚辰被先前的变故扰乱了心思，此刻正如无头苍蝇一般，暮朝云带了信儿来之后，他没太犹豫就带着人去了。
到了茶肆，差点儿没被里面坐着的包括他爹在内的几位大人打出来。
如今这茶肆重新开张，非但人满为患，还各个是达官显贵。
恐漏了这一曲晚上就是死神上门。
正在楚辰跟几位大人据理力争的时候，琴声悠然一变，铮的一声脆响传出，紧跟着响起丝竹之声。
余音淼淼，竟有数种乐器同时鼓奏出声。
楚辰同暮朝云对望一眼。
这地下空间看上去不小啊。
着声音更是如在耳畔，端的洪亮。
旁边这么多人阻挠着，他们也不能直接上去。尤其是一个两个的还在嘲讽，“什么时候大理寺办案也相信谣言了。”
如果不是楚辰脸皮足够厚的话，此刻早已经被羞臊的离开了。
就算楚老先生踹他，他这回也像是长在这儿了一般。看自己儿子这么坚决的样子，老楚也发现事情不简单，忧心忡忡地坐了回去。
估计以后可能真要听不到这音乐了。
音乐声一停，没想到帘帐中传出了一道清幽的声音，“几位大人等候多时，今日，小女子便同几位大人走一遭。”
那帘子从里面掀开，一道穿着飘逸白裙的倩影显现在众人面前。
她面庞上也戴着轻纱，只露出白润的两只耳朵和光洁细嫩的额头，一双墨黑的大眼睛将灵巧娴静完美的融为一体，又透着一股蛇的冷漠。
那双眼睛仿佛能将人吸入的勾魂深渊。
对视一眼，暮朝云便觉得脊背发寒，咻地错开目光。
楚辰却看得痴了，在场的众人都看得痴了，甚至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生怕惊扰了她。
知道女人银铃般的笑声响起。
“有意思，你很特别。”
暮朝云知道她这句话是对自己说的。
被人盯上的感觉让暮朝云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你不打算搜搜这里吗。”暮朝云叫住了准备直接带走这个女人的楚辰。
这跟他们原先计划好的不符。
就算这个女人在这里，但他们原是准备查查地底的。
楚辰很快反应过来，吩咐手下去翻找四周的地板，看看是否有什么机关。
暮朝云看出这些侍卫找的都很潦草，他也加入了查找线索的队伍，但势单力孤，难有什么收获。
最诡异的是，那女人先前呆的地方，也没有任何通往地下的孔洞。
难道霍卿猜的是错的？
楚辰带着一帮什么都没查到的人，请了那姑娘回大理寺喝茶。
在众人走后，客人散去，整间茶肆只剩下一个管事小厮的时候。
那小厮走上去，搬走了桌椅，只剩下了一个空台子，不知道他碰了哪里。地面才传来了一阵机关囊括的声音，也露出了四道圆孔。
小厮从怀中拿出了四道精铁打造的镂空长管，拼接在一起，放到下面，嘴唇凑近竹管，说了些什么。
片刻后改换耳朵凑过去。
“是。”
应完之后，他将一切都恢复了原位。
从茶肆请来的那位姑娘，谁都不敢动她，那姑娘仿佛当真是来大理寺喝茶的。
暮朝云呆的无趣，这些人都像是被这个女人勾了魂一样，生的好看的人这么有魅惑力？那霍卿可真对不起自己的长相。
他一边腓腹着，跟楚辰知会一声，便打算离开。
沉浸在美色世界的楚辰总算回过味儿来。
“你就打算这么扔下我直接走了？”
“我看楚大人现在也无心查案，我还是该干嘛干嘛去吧。”
“不是我不查，是霍卿的消息有误，你看那茶肆，地底明明也没东西。”
暮朝云瞪了他一眼。
没有证据，这女人一会儿是要被放回去的，楚辰就这么大大咧咧的直接将霍卿的名字说出来了，岂不是要给霍卿招来针对。
虽然不喜霍卿，暮朝云也不知为何担忧起来。
“让我帮忙的是你，此刻挑刺嫌弃的也是你，这事儿我便只管到这儿了。”
“这人......”楚辰殷勤的凑到那姑娘旁边，“方才怕是吓到姑娘了吧，不知道姑娘芳名......”
暮朝云伴着渐远的声音翻了个白眼。
美色误人，老话诚不欺我。
霍卿扇子支着下巴，瞠目结舌的看着跟暮朝云进院的三辆马车。
“没想到夫人搬家搬得这么彻底，但是这些东西，我这儿都有，没必要连桌子都一并搬过来......”
“用得惯了。”暮朝云抬眸一笑，“除非霍二爷厌烦我，不然，我便不走了。”
第67章 凉风有信，秋月无边
霍卿饶有兴致的看着暮朝云动作。
里里外外的收拾东西。
“你倒是一点儿都不见外。”
“你都打算娶我过门了，有什么可见外的。”暮朝云脚步一顿，“还是霍二爷您现在便想反悔了？”
“怎么可能。”霍卿伸个懒腰，两步慢悠悠的走到他身前，伸出手臂直接揽到他腰间，将人往自己的怀中一拉。
两人面对面，眼神对着眼神，变成了一幅亲密无间的样子。
暮朝云面色未露出半分不满，甚至在霍卿视线触及时，勾唇露出了一个暖洋洋的笑。
“看来霍二爷不是嫌我收拾的太过殷勤，而是自己把持不住了。”
“这些收拾东西的事情，交给下人去做即可，不如跟我聊聊，你今日都见了些什么？”霍卿直接将暮朝云横着抱起，又坐回了椅子上。
没料到对方突然做出这等举动的暮朝云慌乱的攀住了他的脖子。
两个男人行这等亲密的举动，简直荒唐！
暮朝云忍着心底的厌恶，将白日所见同他讲了。
“可是我们查的方向有误。”
“对方料到了我们的打算，会有此安排也不算让人意外。”霍卿手腕一转，又开始扇起了扇子，“你若非要得出个结果，晚上再跟我出去逛一圈。”
“今日那些人又有集会？”
“你再猜猜？”霍卿挑眉看他。
暮朝云咬着下唇，“莫非你要带着我再去检查茶肆？”
“他们已知晓方法被我们看破，怎么会留着线索等你我去查。”
“你这话也不对，若是他们直接扫清了线索，下次表演又当如何。”
“带你去真的地宫玩玩。”
“这还要多亏了夫人，上次带着我......的人破了对方障眼的阵法，这才找到了地宫的入口。”
“谢我？”暮朝云奇怪的看着他。
“你可还记得自己之前帮过一个老妇人。”
“我就是在那里得到的关于茶肆的线索。”
“要说这几宗杀人案这么查确实没错，但若是想揪出背后的大鱼，未免本末倒置了。”霍卿手臂下搭，环住霍卿的腰，贱兮兮的凑到他耳边，“那天晚上，你们到底也没找到下去的路吧。”
“总会找到的。”
“如果那里根本不能下去呢？若是附近有密道，定然无法逃过我的眼睛。”霍卿相当自得的高抬着下巴。
“昨夜的地面可是实打实的土路，据我所知，铜锣巷周边全是泥土夯实做的地面，根本上就不适合做通往地底的机关。”
“可是我们明明都看见了，地下有那么大的一处空间，亲眼见到的，怎么可能有假。”
“谁说地下只有一间屋子了，若是这地下也如街道市井一般，阡陌交通，四通八达呢。”
这次两人身上穿的，又是不知道霍卿从哪儿找出来的怪异服饰。
花纹倒是简单，恍若前朝古物。
“你要做什么。”暮朝云抓住霍卿想要拆他发髻的手。
“衣服都换了，总不能在发型上出了问题，我亲自来为你束发，你该心怀感恩才是。”
“束发就不必了，我自己便可。”
“你这人还真是奇怪。”霍卿笑容带上了两分恶劣，“你越是不允，我偏要试试。”他手腕一翻，便将暮朝云按住了。
另一只手一扬，便将发带彻底扯下。
柔顺的黑色长发悠然散落，透明清亮的鳞片在发丝间熠熠发光。
眼前所见，令霍卿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
暮朝云慌乱的抬手，想要将自己的头发重新束起。
“你还遮什么，本......爷全都看到了！”好半天霍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他表面上玩世不恭，实则涉猎范围广泛，四书五经、诗词歌赋、奇闻轶事均有涉猎，不过片刻便转惊为喜了。
“我就说，为何唯独你给我的感觉是特殊的，原来我看上的夫人这般特殊。”霍卿伸手去摸他发丝间的鳞片，表情欢喜的紧。
暮朝云往后缩了缩。
“你可是鲛人？”
“你才是鲛人！”
眼见瞒不下去了，暮朝云只得神情尴尬的解释。
“我也不知道眼下是什么情况，这些鳞片是从白府离开之后开始长出来的，初时我以为是头发没洗干净，没想到一夜过后，这些鳞片已然成型，数量不少，却刚好可以被头发盖住。”
“我本想等这案子尘埃落定后再慢慢查探的。”
“你若不是天生便长有这些鳞片，会不会是中了什么蛊毒。”霍卿这才显露了两分急色，“这案子交给我，我一定帮你问出来对方是使了什么阴招！”
“既然这样，今夜你便早些休息。”
“怎么，你不打算带我去解密了？”
“......”要说，当初明明晕倒的是他，怎么反倒是暮朝云身体出了问题。但总要先解决了这件事之后才好关心鳞片因由。
“如果你想去的话，我自当奉陪。”霍卿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的将暮朝云的发丝拢好，重新束起。
“叫你看见了我这么尴尬的一面，今晚再不带我去，我岂不是亏大了。”
“那些鳞片，很恶心吧。”
霍卿摸摸鼻子，“相反，我觉得它们很好看，晶莹剔透，还能泛出七彩的光。”
“可惜啊可惜，白瞎了我遇到鲛人的期待。”
对于霍卿后面那些慨叹的话，暮朝云充耳不闻。若不是破案还仰仗他，暮朝云真想将大门直接拍到霍卿脸上。
霍卿带着暮朝云一路绕到了上次那老婆婆带着他去的那片平民区，甚至直接经过那位老婆婆的家门口。
现在暮朝云相信霍卿的线索是跟着他来的了。
不过这越走越荒僻，最后竟然走到了一片乱坟岗。
但见月明星稀，枯枝朝着天幕张牙舞爪地伸出手，惨淡的白色映照着地面上鼓起的一处处坟包。
“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这边不也都是土地。”暮朝云搓搓胳膊，他现在怀疑霍卿是在遛着他玩。
刚才才教他怎么判断是否可能有密道，这会儿就带他来打脸。
“那种全是土地的地方自然没有，但你看看这里的墓，可有几座是有墓穴的。”
第68章 凉风有信，秋月无边
暮朝云也不懂这些机关暗道，就站在一旁看着霍卿动作。
半晌后地面传来一阵震动，当真有一处墓穴直接分开，露出了一条黑漆漆的暗道。
那暗道一路向下，不知通往何处。
“这也太黑了吧。”
“怎么，不敢下去？需要我牵着你的手走吗？”霍卿恶劣的朝他笑着。
暮朝云甩给他一个白眼，愣是要直接往下走。
被霍卿从后面捉住手腕，他在附近摸索了片刻，不知道从哪儿摸出来了一个火把，用火折子点了，照亮了周围大片范围。
“你这么点着火把，不怕被人发现么？”
“我们准备的这么齐全，你怕什么？”霍卿拍拍身上的衣服，故意亮给他看。
通道狭窄潮湿，即使有着火光照明，仍让人觉得憋闷。
这路虽然有一定的坡度，却一直蜿蜒着向下。
暮朝云清清嗓子，“你下去过么？”
“没有，这可是第一次，不过你放心，若是有危险，我一定会保护好你的。”
暮朝云表示不信。
不说别的了，就遇到那个弹琴的，霍卿指定比谁晕的都快。
“这怎么下的这么深。”
数十米的高度，底下的建筑会是怎样的庞然大物，而这条路还在不断向下。
暮朝云正自犹疑，突兀的一脚踩空，整个人摔在了地上，直接朝下滑下去。
霍卿伸手想去接，却只抓了个空。
他也只能半蹲下身子，朝下滑去。
看来在这里是处单行路，进来容易，上去怕是难了。
由于快速下降，霍卿手中火把的光线黯淡了不少，但一路快速晃过，两侧的壁画仿佛活了起来。
那壁画上的内容是一堆小人顶礼膜拜谁的样子，后来那些小人被拉去砍了脑袋，血流了一地。
他看的专注，却没注意这滑梯通道终于触底了。
手中的火把直接飞了出去，摔砸在石壁上，溅起一串火星后迅速熄灭。
霍卿也摔了个五体投地。
半晌揉着酸痛的胸膛站起来，叫着暮朝云半天名字，也没人答应他。
霍卿从怀里掏出火折子，地下空气稀薄，他吹了两次才吹出了火光。
暮朝云比霍卿惨，直接摔晕了，而且位置也比较远，火折子能照亮的范围有限，霍卿只得凭着记忆先找回了火把。
蹲在地上摸到了一堆黏糊糊的腥臭东西......
这地方给他的感觉，非常不好！
他举着火把在周围找了一圈，愣是没找到暮朝云。
“奇怪，难道在我方才晃神的时候，上面还有别的通路？”
“不应该啊，那通道狭窄，就算我在盯着壁画，但只要有别的路，那壁画也该有一瞬间的黑暗才对。”
霍卿的视线慢慢移到地面上，他方才摸到的黏糊糊的东西，此刻在火把的光线照耀下方才能见到全貌。
这条湿漉漉的痕迹，一路被拖向了一片黑暗的空间内。
相反的，另一个方向，隐隐有光线透出，那边才是自己要找的地方，可是这条痕迹。
应是才出现不久的，恐怕在这里有什么未知的危险也未可知。
拖走暮朝云的是一只巨型鼻涕虫，这只虫子明显将昏死过去的暮朝云当成了可以储存的食物。
暮朝云是在半路醒来的。
腥臭味差点儿没将他又熏晕。
他吃力的从腰间拿出了平时解刨尸体用的刀子，朝他根本不知道是什么的怪东西身上捅去。
刀子捅到了软绵绵的物体，压根没扎进去，只蹭了他一手的黏液。
这黏液似乎还有麻痹的作用，醒来没多久，暮朝云就动不了了，手上的刀子也掉到了地上。
自己这算不算是出师未捷身先死。
这拖着自己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迷迷糊糊之间，暮朝云听见了越来越接近的脚步声，他看到有火光越来越接近，麻痹的手指强撑着动了动。
那个大鼻涕虫用黏液将暮朝云拖到了自己地盘之后便爬到石壁边上不知道做什么去了，给了霍卿可趁之机。
暮朝云一身都糊着黏液，这东西干了之后像是浆糊一般，粘的极牢，方才差点儿将霍卿的手跟火把粘在一起，得亏他发现的快，用刀子给那些黏液割掉了。
现在暮朝云身上的这些东西已经半干了。
“......”霍卿倒是没什么不想救的心思。
好吧，他确实不太想救！
想着早前见到的美丽鳞片，霍卿不断催眠自己，眼前这个是鲛人，这洞里的也是不知道是啥的怪异生物，救了没准后面有用。
因为长相而生出的感情就是这么脆弱。
跟冬雪说的似的，霍二爷喜欢美人，若是哪天美人的脸被毁了，那指定是不会再惹他看第二眼的。
他自己有毛病，大多美人都不会看第二眼，暮朝云是个例外，但他现在的状态，霍卿也差不多不想看第二眼了。
霍卿没作声，用火把下端的木棒扒拉着，另一只手割着暮朝云身上的黏液。
“你真来救我了。”暮朝云意外的开口，声音里带着笑意。
“我带你下来的，自然也要带你平安回去，本大爷金口玉言，怎么可能半道儿反悔。”
“谢谢。”暮朝云闭着眼睛，很小声地道谢。
“你说什么？”
“什么都没说，那个东西......好像动了。”暮朝云一直在关注着方才感受着那怪物离开的方向。
此刻在火光照耀下，似乎有黑影在晃动。
“在哪儿？”
“就在你后背的方向。”暮朝云瞳孔微缩，他看清那个东西了！
真的是纯黑色的，巨大无比的，像是蜗牛一样的怪物！
但是这个东西没有壳，触角相比它的身量像是两只短短的眼睛，通体漆黑。
巨大无比。
因为光源被霍卿拿在手上，所以没有阴影能投下来，不然暮朝云丝毫不怀疑，这个怪物的阴影能完全将他们二人笼罩在内。
“你快走，别管我了！它的黏液附带麻醉的毒性，你若死在这里，十个我都赔不起。”
霍卿举着火把回头看一眼，也不急着在这里割掉霍卿身上的黏液了。
他一咬牙，直接将暮朝云背到了背上。
甭管什么，先逃命再说！这东西，他决计是打不过的，看上去也不像有脏器的样子，那一嘴的牙倒是长得尖利，每一根都有他胳膊粗了，像是根石柱子。
第69章 凉风有信，秋月无边
那怪物个头大，但是走的慢。
从霍卿将暮朝云背在背上之后，虽然一直在后面追着，但渐渐也被拉远了距离。
霍卿不敢停下，跑了一段才想起来自己会轻功，带着暮朝云快速回了之前落下的地方。
这么看，这条路有一定坡度，他未必上不去。
霍卿看了一眼方才逃出来的黑色空间，又望了一眼另一边隐隐透出些光线的地方。
此地不宜久留，还是下次做好万全之策后再下来吧。
霍卿抬手扶住暮朝云的手臂，背着人顺着刚才滑下来的地方快速飞跃而上。
他脚底粘了方才那怪物留下的黏液，开始霍卿还担心脚底会打滑，没想到走了一段距离之后却发现，这东西似是能把牢脚底下的岩石。
虽然向上的步子吃力了些，但却减少了滑下去的风险。
霍卿心底隐隐有一个猜测，莫非这条路原本就是能上能下的，那怪物就是这里的人所圈养的，为的就是它分泌出来的黏液？
若真是这样，今日不继续查探下去，绝对是他所做的最正确的决定。
这里的人怎么可能会被自己圈养的怪兽弄成这副德行。
越想霍卿越觉得心惊，这地方处处怪异，似乎跟很多古籍上记载的异兽还有联系，这皇城地下，竟然潜藏着的是这样一处庞然大物。
若是寻常京都贵人武师，再多霍卿都不会放在心上，但现在敌对势力，完全不像他所想的那般简单。
“你脑子里在想什么？”暮朝云语气自然柔和了许多，说到底，方才是霍卿救了他。
不然他不知道自己会经历些什么。
夜探地下，葬身到一个软绵绵的怪物口中？
最后别人最多知道大理寺失踪了个孤僻的仵作，仅此而已。
“我在想，为何你不信我会救你。”
“我这样的人，有什么值得救的。”暮朝云语气嘲讽，“父母都将我抛弃了，遑论他人。”
“好了，不谈伤心事，你可知这片坟地，原本葬的都是什么人。”
“不知。”
“据传，前朝曾经有过一项震惊天下的贪污案，满朝官员，九成牵连其中。剩下的那一成，尽是武官，乃是当时皇帝在战场上结交的兄弟。”
“兵权无损，皇权稳固，一干文官，能翻起多大的风浪，抄家灭门者，以数万论计。”
“午门外排队斩首斩了几日几夜，当初皇城之外，便圈出了一片坟，专门用来葬这些人。毕竟，那么多的尸体，若不能妥善处理的话，便是一场瘟疫浩劫。”
“你的意思是，这里便是当年那片坟场？”暮朝云趴在霍卿身上，轻声应着。
“六百年已过，世事变迁，当初的事情，谁又知道是真是假呢。正如现在也少有人能找到这里来了。”总算又走上了台阶，眼见着月光从入口处清幽洒落，霍卿定了定心神。
“这些死者，早已无人在意。”
“那你为何突然同我提起这遭往事。”暮朝云目露疑惑。
“旧事重提，只因突然想到，我们这些人自然不在意，但若是前朝那些被株连九族之人的家人呢。”
“如今已改朝换代，当初趁乱世重新入世不是他们最好的选择么？”
“你未免太过小觑了人心。”霍卿飒然一笑，两人已经重新站在了外面。
“你现在能自己走了么？”
被霍卿点破，暮朝云神情尴尬，耳朵微微发红的点头。
暮朝云扶住了他的手臂，想要将人放下去。
放不下去！！！
“我们......好像......粘住了！”
粘的很紧，最要命的是，衣服跟皮肉也粘住了。
这种情况根本没办法用刀割。
霍卿只得背着暮朝云回了霍府，霍卿一路偷偷摸摸的背着暮朝云进了自己房间。
他背着暮朝云试了很多法子，全部徒劳而攻。
这么多年了，霍卿头一次感到心力交瘁，背着暮朝云直接躺在了床上。
他看不见暮朝云，但暮朝云却能看见他。
这个嚣张跋扈的霍二爷，这会儿看起来像是霜打的茄子一样，从里到外都透出一股蔫哒哒的感觉。
“现在我倒是能实现和你同床共枕的愿望了。”霍卿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有此一说。
暮朝云嗤笑一声。
“你在自我安慰吗？”
“不对不对，这般脏兮兮的睡觉，难以令人爽利。”霍卿一个翻身自床上起来，朝着外面喊了一嗓子，“冬雪，过来伺候！”
不多时门口便传来脚步声，门扉被叩响，“二爷，何事？”
“身上不适，想泡温泉了。”
“......诺，奴婢这就去准备。”
“怎么，还要叫个姑娘陪你。”
“想什么呢。”霍卿见不到他，也反手给了他脑门一下，“我可看不上姑娘，能被我看上的，只有你这等美人。”
“咱们试试这软硬不吃的恶心玩意儿，能不能被水给泡开。”
“他们从地下上来，若是借这怪物助力，解除黏液的东西，总不会太过难寻。”
“只是你若决定泡温泉，岂不是太过浪费了些。泡过这些东西的温泉，你还敢再用。”
霍卿笑着偏头，终于跟他眼神相交，“那就下次再蹭上这些东西的时候，再用。更何况我府内也不止这一处泉眼。”
“温泉难寻，皇家不过也只有陛下居住的地方有一眼温泉而已。”
“你这是哪儿听来的小道消息。”霍卿嗤笑一声。
“现在夫人该关心的，难道不是我们就要洗鸳鸯浴了么。”
“你眼里的嫌弃，我可是看的分明。”暮朝云不紧不慢地应声，“这看人的本领，我还是有几分自信的。”
“夫人想必是会错意了，我只是厌恶这些恶心的黏液罢了，若说嫌弃，我是连自己也算在内的。”霍卿背着他一路往温泉池方向行去，“这些都是为了救夫人沾染上的，如此说来，我讨写便宜，应不是什么过分之事。”
“呵。”暮朝云懒洋洋的闭着眼，不想搭理他。
水方才明明已经试过了，根本没有作用。
下水可能爽利片刻，之事等一会儿上岸后，这一身的湿衣服又该如何。
霍卿这想一出是一出的性子，倒是跟传闻里的一样。
第70章 凉风有信，秋月无边
温泉水泡起来确实舒服，趴在霍卿后背上，也不用担心淹到自己。
先开始暮朝云还不时应答两声霍卿，后面直接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霍卿有些好笑的抬抬肩膀，“你倒是呆的舒服。”
冬雪捧了干净衣服过来，看见霍卿这副架势，登时红了耳朵。
她们二少爷虽说是个登徒子，但着实从未与人这么亲密过。现下已经都到了共同沐浴的地步了么。
霍卿朝她低声吩咐，“去请药老前辈来。”
“您受伤了？”
“不是，你叫他拿着药箱过来，保不准一会儿会有用到的地方。”
冬雪恭敬地弯腰退去。
不多时，便又领了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先生回来。老人手中提了一个古旧的木箱，看上去年龄很大，却精神矍铄，步伐稳健。
“药老，您来了。”
“霍公子深夜相邀，不知可为何事？冬雪姑娘说您并未受外伤，可是需要......”
这老家伙可是个老顽童，霍卿这喜新厌旧的恶疾便是由他当做奇症医治的，只是终年未见成效。
“看来公子这旧疾确实是好得差不多了。”
“你先下去吧。”霍卿挥退了冬雪，拿了旁边的衣服，披在了暮朝云身上。
“您老就别取笑学生了，快帮忙看看这到底是些什么东西吧。”霍卿坐也坐不得，只能站着让药看。
药老皱着眉，“把手给我。”
霍卿从善如流的将自己的手交到他手上，老头握住他手腕，放到鼻端嗅了嗅。
只是这温泉泡过，尽是一股雄黄味道。
“你们这是因何才粘到一起的。”
“您可知道有种怪物，能够长得比人还高大......身体就像那鼻涕虫，倒是长了一口狠戾的尖牙。我们便是碰到了那怪物身上流下的黏液。”
“鼻涕虫？”药越听越是疑惑。
“那你们身上这液体，原先是什么味道的。”
霍卿后知后觉的一拍脑门，“都怪我，早前直接将您请来便是了，这......”霍卿眼睛一亮。
“我匕首先前抹过那东西，应还留有味道。”
霍卿带着药回了自己房间，取了匕首给他。
药老仔细嗅了气味，“色微黄而味腥膻，这东西，只怕是吸血蛾的幼虫所留下的。”
“幼虫？！”霍卿是真的惊讶了。
那虫子，说是几百年的老怪物都不为过，现在居然有人告诉它那玩意儿叫幼虫。
“正常的吸血蛾不过巴掌大小，它幼年虫体时，分泌出的黏液具有极强的粘性，利刃也不能将其分割开，用来黏食物可谓无往而不利。”
“您别告诉我有多难了，有什么法子您就直接说吧。”霍卿叹口气，“我这么一直背着人，也是很累的。”
“你小子，我可没看出来，整天到处跑寻觅奇闻轶事都没见你累过，这会儿背着条龙倒是开始喊累了？”
“老眼昏花也别忘了给您老自己看看，我背着的是人好么。”霍卿翻了个白眼。
药闻言仔细又看了看暮朝云，想要开口驳斥霍卿，却发现刚才看见的鳞片和角根本就不存在。
“奇怪，难道真的是我眼花了？”药低声嘀咕着，倒是打开药箱翻找了起来。
“算你运气好，这种黏液金玉利器都不可断，唯有吸血蛾的天敌黑镰能够分泌出一种奇特的油脂，对于这种凝胶有溶解妙用。”
霍卿由着药箱帮他们在粘附住的皮肤上涂抹药油。
药开始抹药的时候，暮朝云也醒了，听闻两人能够分开，他心底欢喜的同时，又生出了一种莫名的惋惜之意。
不过那种感觉很快便被他压了下去，半是转移注意力的问了一句，“这黑镰是何物？”
药老脸上绽放出了一个极具亲和力的笑容，“就是你们常说的蟑螂，还是大只的那种。”
霍卿的脸色，肉眼可见的黑了下来。
“现在都变成脂膏了。”药在他眼前晃晃手里的小瓷瓶，“这蟑螂啊，其实一身都是宝，你怎么能怕这么可爱的小家伙呢，我寻思你小时候也没少吃它啊。”
霍卿本身已经忍的很辛苦了，听见药这么说，差点儿没吐出来。
“放心，这东西完全没有丝毫蟑螂该有的样子了。”药拍拍霍卿的肩膀，“这吸血蛾的黏液若是不尽快祛除的话，可是会连皮肤和血肉一块儿凝固的。”
“您刚刚为什么要说出来！”霍卿一个字一个字的从牙关里挤出来。
药老笑的很夸张，“你看重的人在问，我自然要如实相告，而且我猜你也挺疑惑的。”
“我现在告诉你，以后若是再遇到了，你也方便处理不是。”
霍卿轻哼一声，索性闭上眼睛，不再理会自己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师父。
“多谢老先生为在下答疑解惑。”
“哎，主要是为了让我这个不争气的徒弟恼羞成怒，他不开心了，我就开心了。”老头子手上动作不停，像是开玩笑一般地说着。
“霍二少遇到不顺心的时候怕是罕见吧。”暮朝云应了一声。
那老头又老老神在的开口了，“那是自然，放眼六国，我徒儿都是一等一的存在。能让他不顺心的人，只有我。”
“后生，你可懂我的意思？”
“师父，你在说什么呢。”霍卿猛地睁眼。
“呦呦呦，这便急了。你这都舍身救人了，我还不得帮你敲打敲打，免得到时候你不知不觉将自己给卖了，还在帮别人数钱。”
“我看上去像是个傻子？”
“别的不说，就你今日的所作所为，就是个十足的傻子。你当我看不出来，你身上这黏胶的痕迹，分明是你后期自己主动蹭上去的。”仗着霍卿此刻行动不便，药一巴掌直接拍到霍卿脑袋上。
“你这怪病虽然暂时在他身上不显，也别用太深的心思，师父也没别的希求，只求你别被眼前之事冲昏了头脑。你娘......定然是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发生的。”
“行了行了，您老还是回去吧，剩下的药我们自己涂。”霍卿抢下药手中的药瓶，将老头直接推出了屋子，砰的一声关上了屋门。
门口传来了老人的一声长叹，复又安静下来。
“他方才说的，你不必放在心上，我自己能管好自己。”
暮朝云声音没什么变化，“老先生情深意切，我觉得并无错处。”
第71章 凉风有信，秋月无边
看着霍卿那副潇洒自如的样子，暮朝云都快怀疑他们本身就是住在这里的了。
倒是霍卿手上的货币，在这里也是通用的，可能同他们都是到外面采买东西有关，流通的便是当朝货币。
不知道这里是不是也留着些前朝的古物。
暮朝云有些不着边际的想着。
总算有人当街拦住了他们两个人，“二位，可是从外面来的？”那人对两人的态度格外恭敬。
暮朝云心下慌乱，手被霍卿攥紧，给了他几分安定的力量。
“没错，我们是从外面来的。”
“不知是哪位大人做的引路人？”
难怪刚刚没人过来拦着他们，感情还有引路人一说。看来这里的人应该常常吸纳外面的人进来。
可问题是，他们两个哪儿有什么领路人！
暮朝云正暗自警惕，做好反抗的准备，就听到霍卿不紧不慢的接上了话，“王记烧饼铺，王吉庆。”
“原来是老王啊。”那人神情更亲近了两分，“看两位公子出手阔绰，不知是遇到了什么不顺这才想躲下来的？说出来大家伙也能帮衬一二。”
暮朝云聪明的没有开口接话。
任何疑问都交给霍卿去应付吧。
他以前觉得自己聪慧过人，多半是总跟楚辰呆在一起生出的错觉。
跟霍卿在一起的久了，他总觉得自己像个痴儿。
多说多错，不如不说。
“啊，我们啊。”霍卿拉着暮朝云的手，将人一把扯进怀里，一脸温柔，“我们什么关系，您还看不出来么。”
“只是这等感情，终究有悖人伦，只是皇城故土，终究狠不下心彻底离开。”霍卿言之凿凿，暮朝云跟他对上眼神，差点儿就信了。
反正那个来问话的人被霍卿唬的一愣一愣的，再加上霍卿银子足。
不多时对方就完全相信了，还给两人安排了房间。
等进到屋子里，暮朝云才问他，“你是早就知道对方会问这些问题了？那个什么王吉庆，真的是你的引荐人？”
“我怎么可能知道那些。”霍卿躺在床上，不知道从哪儿又摸出他那把描了自画像的扇子，一下一下的扇着风。
他在那儿舒舒服服的躺着，还不忘点评一番，“这儿从高处看着确实巍峨壮观，毕竟地底下开辟出这么一大块儿区域不容易。”
“实则这屋子里积灰太厚，昏暗压抑，还有着一股子土腥味，实在不宜久居。”
“我正经的问话，你不能正经作答吗？”暮朝云有些来气。
霍卿翻身坐起来，“没说不给你解释，我方才不是拉着你买了两只烧饼么。那味道我熟，就是王吉庆家的味道，我不过是随意说了碰碰运气。”
“你就凭这个？”
“没想到，锦衣玉食的霍二爷还会吃烧饼。”
“何止是烧饼，这皇城内但凡是眼睛能见到的吃的，我都尝过。游手好闲的登徒子，吃喝嫖赌，哪个能不精通？”
“呵，孟浪。”
被暮朝云嘲讽了霍卿也不恼，“你未来几日便要和我这个孟浪之人共处一室，日日抵足而眠了。”
“你随便编个杀人外逃的谎话都好，为何要说与我......”
霍卿眯着眼睛，歪头看他，“怎么，我说的难道不是真话吗？”
“我若说我们杀了人，这种消息对于他们来说，获知轻易。你说我们该说杀了谁，才不会惹他们怀疑？”
“我们为何就这么大摇大摆的住进来了。”这跟暮朝云先开始想象的完全不同。
他以为这地下顶多是暗道交错的洞穴，他们只是来查查对方在下面可能藏了什么东西，不必与人有直接接触。
谁成想这地下是这般风貌。
“下来之前，我也不知道是这样的。前朝遗民竟然有这么多，你不好奇么？”霍卿拍拍自己身旁的位置。
“如今只有你我二人在这里，在这等危机四伏的地方，难道不应该相互取暖么。”他故意做了一副委屈巴巴的表情，压低嗓音，一双眼睛含情脉脉的看向他。
暮朝云顿觉汗毛倒竖，“今晚我睡地上。”
“那好吧。”霍卿一摊手，迅速收敛了自己那副登徒子表情，“不过我现在大致能确定，这里的人为什么会那么多了。而且这些人，多数武学修为不弱。”
“为何？”暮朝云觉得自己在霍卿身边就像是没了脑子一样，任何事情只要能问，绝不自己深思。
“你想啊，他这边收的都是些犯过事儿，为外界所不容之人。穷凶极恶之徒定然不少，你我二人此番在城中花钱如流水，定然成了被盯上的肥羊。”霍卿看着坐在桌边的暮朝云，“估计要不了太久，就会有人闯进来了。”
“你确定不上床跟我演个全套的戏么？”霍卿眉眼含春缱倦的望向他。
暮朝云心底暗骂一声。
“你是早就将这一切算进来了吧。”被霍卿圈着腰躺在床上，暮朝云觉得胸口气闷。
霍卿只是将脸颊贴近他散开的发丝，“我乏了，睡吧。放心，我不会动你的。”
霍卿微微抬手，指尖弹出一道劲气，熄灭了屋中的油灯。
土夯的房屋彻底陷入了一片黑暗。
暮朝云先开始还在绷直着身体，随着身后的呼吸声愈发平稳，他不知怎么得也睡了过去。
而睁眼之后，霍卿的手仍旧搭在他腰上，房间里却跪了五个被五花大绑，堵住了嘴的陌生人。
暮朝云被吓了一跳，想起身的动作撞醒了霍卿。
“夫人昨天睡得可真熟。”
暮朝云没计较他的称呼，只是指着面前跪着的一地人。
“这些人都是什么时候抓的！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还有话没问，昨夜太过困乏，只能将他们暂时放在这里了。”霍卿赤脚下地，走至桌前，点亮了灯火。
“既然都醒了，那就问你们几个问题吧。”
什么叫都醒了，哥几个根本就没睡！
被堵住嘴的几个人瞪大着眼睛，一脸惊恐的看向霍卿。
这人是妖孽么！他们没一个人在这个男人手下能走过一回合的，圣女的战力也不过如此吧。
这还是人么！
两招直接制服了他们五个！！
第72章 凉风有信，秋月无边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里其实并不会限制杀戮。看似井然有序，实则毫无秩序。”霍卿不知道从哪儿摸出了一把刀子，借着火光，明晃晃的刀光映在两人脸上。
“换句话说，我现在杀了你们，根本不会有人管。”霍卿语气仿佛在说今天午饭吃什么一般稀松平常，“而且，还是你们主动送上门来的。”
“求求你，放了我吧，你问什么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离霍卿最近的人反应最快，一边说一边哐哐的磕着头，“我家里还有个嗷嗷待哺的儿子，妻子患了重病，这里也没什么来钱的途径，都是我没长眼，把主意打到您身上。您大人有大量，就把我当成个屁放了吧！”
这一连串哭嚎言辞恳切，霍卿眯着眼睛，“我差点儿就信了，但是你家里什么状况，跟我有什么关系？”
“放了你也行，你能给我什么？”
这几个人虽然被霍卿给抓了，实则心里各有各的小九九。
看着他们眼珠子乱转的样子，霍卿就知道这几个人不老实。他也没心思跟几人墨迹下去。
暮朝云难以置信的盯着霍卿。
就在刚刚，霍卿杀人了。
五个人直接死了三个。
包括刚刚那个又是磕头又是求饶的。
霍卿将沾了血的刀子插在桌子上，空气中除了血腥的味道，还弥散着一股骚味。
里面有个人吓尿了。
他杀的那三个人，虽然作出了一幅恐惧的表情，但实则眼底没什么害怕的样子，多半会躲下来是因为沾过人命。
这两个不一样，这两个一看就知道是真怂。
估计做的也就是小偷小摸的事儿，不开眼偷到某些惹不起的人身上了，只能下来避避灾，后来又被这几个人收成了小弟。
胆子小的人比较容易交代真话。
“这个人交给你问了。”霍卿指指那个尿了的，拎起了另外一个吓的表情都呆滞了的人往外走。
“若是一会儿我和夫人问出来的东西不一样的话，什么下场你们应该懂吧。”
听见霍卿轻飘飘扔下的话，两个人抖如糠筛。
暮朝云脸色也不太好看，这跟他往日检验的尸体不同，方才还鲜活的人，转瞬间便死在他面前。
那人流出的血甚至都快到他的脚下了。
暮朝云缓了好一会儿才重新找回自己的声音。
短短两日时间，霍卿不断刷新着自己在暮朝云心中的定位。
才刚刚觉得他有情有义，转眼便又觉得他冷血无情。
到底怎样才是真正的霍卿，他方才看着这些人的眼睛，眼神冷厉，仿佛在凝视着什么死物。
一通盘问下来，两个人算是彻底摸清了这座地下之城巨石城的状况。
问完话之后，霍卿利落的抹了两人脖子。
暮朝云愕然的看向他，“他们已经将知道的都说了，为什么你还要杀了他们。”
“他们既然准备对你我下手，已是取死有道。”霍卿放下刀，亲近地坐在暮朝云身边。“留下他们，我们如此详细地盘问巨石城的消息，岂非是告诉城主一派，我们并无什么领路人。”
“他们不一定会说......”
“人生如战场，任何可能性，都会带来致命的危局。你现在见他们懦弱可期，便觉得他们没有胆子说。但是他们只会看到架在脖子上的刀子。”
“我们已经杀了三个人了，这里的城卫就算是意思一下，也会去盘问他们这些相熟之人。谁也不知道死掉的那三个人，还有什么亲近之人。”
“为了些微的可能性，便可以罔顾人命了吗？”
霍卿眼神一厉，“暮朝云，你不要会错意了。现在是什么状况，我们是下来做什么的！这里的所有人都是我们的敌人，你现在居然为了敌人求情，为了敌人责怪我？”
暮朝云手腕被他抓的生疼，从神情恍惚的状态总算回过神来。
“你说的没错，是我天真了。”
两起灭门惨案，三宗大案，需要凶手和帮凶付出代价。
“你想通了便好，我可不想还需时时惦记着安慰你。你若对我有什么不满，不若此时说开，别留待日后拖我后腿。”
“放心，妇人之仁，用在这里确实不合时宜。”暮朝云嗤笑一声，但真的心狠手辣的说到做到，恐怕也只有霍卿了吧。
这个人，他根本无法看透。估计也没人能看透。
“这些尸体就放在这屋中不管了么？”
“所以说先前叫你好好歇息，等我们将这里摸透，便可以回去了。”霍卿松了手，又是那副放荡不羁的样子，脸上笑的叫人瞧不出一点儿假来。“这地方不宜久留。”
“接下来怎么做。”
“当然是查查这里的城主府了。”
“城主和圣女，这两样是怎么结合起来的，我倒是好奇。”
“而且，你不好奇到底那琴音是如何传递出去的？毕竟这里看上去，可像是挖空了的一座城池。”霍卿眯着眼睛，似在回忆。
“就算声音能从地底传上去，但如此广袤的地域，弹个琴声音传上去，即使有空心管的帮助，估计也会散的差不多了。”霍卿摸着下巴，“而且这么长的空心管，没有哪根竹子能长得那么高。”
“不是还有通天柱么。”霍卿忆起在城邦中最高的建筑其实跟顶部的泥土是连接的。
这里的房间也全然是土石结构，那根柱子应该是用来稳固这整个中空的地下世界的。
通天柱的名字，也是方才那人说出来的。
“通天柱受城主府管辖，城主府派系的人，才是真正掌管这座地宫的前朝罪人血脉。”
霍卿带着暮朝云第一处潜入的地方，便是通天柱。
通天柱附近布防极为严密，但跟在霍卿身后，总能轻易避让。
暮朝云心中甚至有种想法，若是万军之中，潜伏暗杀，取敌方将领首级，霍卿也能很容易做到吧。
“在想什么。”跟他料想的果然一样，这通天塔上确有能够进入其中的暗门。
霍卿悄悄打开了机关，吹亮火光，将暮朝云拉进来。
暮朝云摇摇头。
出现在二人面前的，只有阶梯。
不断回桓向上的阶梯。
第73章 凉风有信，秋月无边
“怕黑么？”
“怎么又问我一遍。”暮朝云无奈。
霍卿轻笑一声，“太黑，无聊。”
后面暮朝云便不搭理他了。
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走着，走在前面的还不是自己。有什么好怕的。
“你先开始不还觉得这地方危险，不想深入探寻么？怎么此刻禁地也走的这么心安理得。”
“霍二爷不是已经亲自向我证明了实力。”
霍卿被他怼的没脾气。
只能闷着头领着人往上走，走着走着，便觉得有些不会劲儿了。
暮朝云的发丝之间，有什么似乎在发光。浅淡的蓝色，即使在他手中火光的映照下，也十分明显。
可之前夜里，也没见鳞片有过发光的情况啊。
“你可觉得有什么异常？”
暮朝云不解的看向他，“怎么了？前面有东西？”
霍卿压下疑寇，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即使没有影响，那还是不要让忧心的人再多一个了。
这通天塔的柱子内部，并不像两人所预想的那样，越走越狭窄，反而越往上走空间越开阔。站定的两个人面面相觑。
这里才是他们最初预计的地下该有的样子。
看来整个皇城下面，都被这波人给挖空了。
不仅造了一座城下之城，还在上面做了一层的地下空间。
街道巷陌都是仿照城内的布局来分隔的。
“你看，他们的圣女以丝竹之音作为攻击手段，这里处处都挖了能通到地面上的空洞。”霍卿用火光照着，“原来不是竹竿，竟是以铁器作为传音手段。”
“看来就连朝中也被他们渗透了不少人，这等能够造兵器的钢铁竟然在这里有这么大的量。”
“我们要尽快将这里的消息传递出去。”暮朝云神情紧张。
霍卿展颜一笑，“还没查完呢，看看可有什么有用的线索。”
白日走街串巷的时候还没觉得有什么，此刻在地下，交错的道路，昏暗的顶壁，唯一能够上下的出入口，让人有种被困在不见天日的迷宫之中的错觉。
走了没多久，暮朝云便觉得有些胸闷。
他总觉得，这些东西，不应该存在于这里。
让他想要将这一切都毁掉！
破坏掉碍眼的......这一切。
霍卿敏感的发现了他的异常，回身来扣住他的肩膀，“你怎么了？”
“我们......我们下去吧。”暮朝云眼神迷茫，表情里透露出一丝痛苦。
他双手抱着脑袋，整个人都透着一股空洞。
霍卿直接将他懒腰抱起，朝着进来时候的方向跑回去。
此刻的暮朝云，发丝后面发出的光近乎璀璨。
霍卿心惊胆战的抱着暮朝云飞速跑动着，一直进入通天塔都没将人放下来，抱着人一直转啊转的跑到塔底，见着霍卿发丝后面的光亮彻底平静下去，才将人放下来。
“你刚才怎么了？”
“我不知道，就是一瞬间觉得头......很疼？”那种感觉不全是疼，可是他说不出来。
“那上面，可能有什么东西？”他脑海中闪过一道画面，一枚圆形的，绿色的宝石状物体。
“那是什么东西！”
霍卿被暮朝云吓了一跳，四处转头看看，什么也没发现。
“你看见什么了？”
暮朝云又开始抱着脑袋了。
霍卿被吓了一跳，手赶忙捂在他额头上，“你别想了，咱们还是先做正事吧。等从这儿出去之后，你再慢慢想。”
霍卿带着暮朝云这个拖油瓶，潜入了城主府。
说是城主府，但城主嫡系全都隐姓埋名的活跃在地上，基本上隔个几十日才会回来一次处理事务。
平日整座巨石城都是由圣女坐镇，这位圣女不光实力高，在众人心中的威望也极高。不过，现在这位圣女被大理寺请去喝茶了。
“趁着城主府无人，正是我们前去查探的好时机？”
“你怎么知道那个女人没被放回来？”看楚辰的态度，暮朝云毫不怀疑那个女人不会被留下太长时间。
“自然是我找人给大理寺施压了。”霍卿捏了下暮朝云的脸。
“带着你下来，自然要将如何护你周全考虑在内。”霍卿眉头隐有忧虑，“那女人的攻击诡秘，防不胜防，我要确保她不会给我们造成危险。”
“你不必费心跟我解释，你说去哪儿，我都跟着便是。”暮朝云朝他歉意的笑笑。
“只是有的时候，我可能也难以自控。”
他现在浑身都觉得很冷，跟方才的心慌意乱不同，这会儿他觉得手脚都被泡在了冷水里，僵硬的甚至回不过弯来。
霍卿发现他的僵硬，只得将他又背在了身后。
“早知道这样，便不带你来了。”
从药那儿问来了关于怪虫的消息，霍卿有查了关于吸血蛾的图鉴。却没想到，自己一推开城主府内书房的大门，劈头盖脸的飞出来的就是那些吸血蛾。
这些蛾子见到人类就像是见到腐肉的苍蝇，哄的一下一拥而上。
只有指甲盖大小的虫子，根本叫人防不胜防，霍卿背着暮朝云，只能飞速后撤，短短片刻，霍卿露出的手和脸上就被狠狠的咬了好几口，到处泛着令人无力的痒麻感。
“该死的。”
“它们......似乎没有咬我。”暮朝云低沉的声音里带着愕然，他抬起了手，那些蛾子像是触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一般，瞬间散开。
“为什么，它们害怕我。”
“为什么......”
“为什么，我会觉得这里熟悉。这里到底是哪里！”
他再次捂住了脑袋。
霍卿这次没有看到，被他背着的人，脑后的鳞片再度亮起了蓝绿的光泽，与此同时，显现的还有两只长约三尺的透明的角。
似鹿非鹿，宛若水晶一般玲珑剔透。
那些乱撞扑咬的蛾子，仿佛撞上了利刃，一个个全部被劈作两半，掉在了地上。
暮朝云匪夷所思的盯着自己的手。
地上只剩下了一地的蛾子尸体，霍卿正背着他飞速撤退。
“那些蛾子，好像都死了。”
听见暮朝云好容易找回来的声音，霍卿才停下了步子。
他脸上被吸血蛾咬了一口，这会儿肿成了半个馒头那么大。
看上去好不凄惨。
腿也瘸了，停下来的时候还带着暮朝云踉跄了一下。
第74章 凉风有信，秋月无边
霍卿从来没这么凄惨过。
暮朝云见他的样子，也渐渐收拢回了散乱的心神。他伸手戳了一下霍卿脸上被咬肿了的包，痴痴的笑了。
“几只蛾子便逼得无所不能的霍二爷告饶了？”
“你说什么胡话！”霍卿吐字含混不清，仍旧中气十足的驳斥着霍卿的看法。
“不知道那药膏解不解肿痛。”暮朝云眼里透着垂怜，对着霍卿的伤口吹了口气。
那表情更像是在煽风点火，气的霍卿差点儿没将人扔下去，“为什么那些蛾子光咬我却没咬你。”
“大概你的血比较甜？”暮朝云信口胡诌。
他脑子里多了些......玄妙的画面。
比方说，一条龙。
一条真正的龙。
也许，是在他梦中出现过。
可是，方才那些斩灭蛾子的无形丝线，又该作何解释。
难道，他真的是一条龙？
暮朝云突然的沉默，让霍卿很不踏实。
“你不会也被咬了吧。”霍卿也说不上来为什么自己会感到心急，他将暮朝云放在地上，仔仔细细的检查起他来。
“我没事儿，那些蛾子都散开了，不回去看看？”
“回不去了，刚才闹的动静太大，再回去无异于自投罗网。”霍卿摇摇头，“倒是他们在书房里布置那么多吸血蛾，说不准就是准备好的陷阱。”
“这地下城报给朝廷，派人清缴了便是。”
暮朝云没再说话。
回了霍府之后，霍卿养了许多日才消肿，这得亏药老妙手回春，不然他那脸只怕是毁了。
十天有八天暮朝云都听见霍卿在嚎疼。
霍家暗中调遣了大军来，按照霍卿的指示，将地下城抄了。现在霍家使得陛下面临着一个大难题。
这个难题可能会使霍家面临......好吧，霍家其实也没什么危险。
霍家的老太爷可堪国家守护神之称，别说霍家不会叛国了，就算霍家揭竿而起，平民百姓也会有不少叫好的。
因为霍家一日在，他国不敢侵，所以霍家行事便有些有恃无恐，搞的皇帝也敢怒不敢言。
加官进爵是实在没办法了，异姓王爷都封了，再封直接给皇帝吗？
皇上只能丝绸金银的赏。
还把抓到的前朝公主白芷思赏赐给了霍家最不学无术的霍二爷。
这算是当朝陛下总算有一回瞎猫碰上死耗子，赏到了正主头上。奈何霍卿对女人着实不感兴趣，不过这个白芷思一手出神入化的控音术他还是感兴趣的。
看似清缴顺利，实则霍卿调人过来之后，整座巨石城清缴之人，不过百人。
城主一系的按说全部跑了。
想来是吸血蛾的事情引得巨石城的人警觉，霍卿心中暗悔。
但当时下去之前，没人知道地下会遇到什么，也没人想到地下世界会有着如此庞然大物。
现在那些人变成了隐藏于暗处的毒蛇，更加难以对付了。
这圣女却是那些人必救的，控制在眼皮子底下也方便。霍卿便没讲这位白芷思退回去，反而接到了内宅里养着。
不给碰琴，霍卿还收走了她屋内的一切能够击打出声的乐器，可以说防备的相当严苛。
就连送饭都是由他亲自去，还专门为其定制了一套木碗。
“公子不必如此防备我。”白芷思去了面纱，露出了一张清水出芙蓉的俏丽脸庞，“在下只是一介女流，弹些小曲只是想助人放松心神。公子若是不喜欢，白芷不弹便是。”
“姑娘的曲子，我怕听着听着便丢了性命。”霍卿将饭菜一一摆出来，“姑娘还是万莫做些惹我生疑的举动。世人皆知，霍卿最不会怜香惜玉。”
“霍公子要坐在这儿，看着我吃么？”
“我有问题想问你。”霍卿看向她，“你琴音除了能催眠人杀戮之外，可会让人，生出异变......”
“公子这话，白芷并不认同。”白芷思面庞含笑，“我的琴音，最多会催发人心底的愿望。”
“你在胡扯些什么。”霍卿皱眉，“难道那些人心底便想杀尽家人么？大理寺少卿之子又想着杀光跟他完全不想熟的人一家。”
“没人知道自己心底隐藏的愿望是什么，或者楚家公子曾经为白府的老爷在无意之间欺辱过；或者有人接受妻子无端指责，早已心生不耐，或而霍公子自小最期盼的，便是一夜好眠。”白芷思温婉施礼，“小女子不知。”
“你以为我会信你这些胡话？”
“白芷只是据实相告，信不信是公子的事情。”
从白芷思那里离开，霍卿心底满是被戳破心事的心烦意乱。
暮朝云身上的异变着实无从解释，地下城的下一步暗棋到底落子为何处，根本无从解释。
皇帝陛下倒是挺想搬到地下城中住的，被无数大臣给劝住了。
谁知道地下到底安不安全，而且又不见天日，别被一时的新鲜感给套牢了。
人家回头要将出口给炸了，他们是在地下等着被憋死吗？
暮朝云还在睡觉，从巨石城离开之后，暮朝云变得极易困乏，一天清醒的时间不过一两个时辰。
“起来吃饭了。”给暮朝云送饭，霍卿便相当乐意了。
暮朝云手脚无力，霍卿能趁机占人点儿小便宜。
一边将粥吹凉一口口喂给他，霍卿一边问他的身体状况。
“若我变成了怪物，你还会对我这么好么？”暮朝云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神情中带着惊恐，声音低落的发问。
霍卿被他问愣了，“你在想些什么，我一定会藏白芷思嘴里撬出来，该如何才能治好你的病的。”
“我听药老说了，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先前便听说过鱼鳞病。石化症等奇病，只是你这病症跟鱼鳞病还不太相同，鳞片过于璀璨夺目，还需细细研究治疗方法才是。”
“我总有种，会越来越难以控制的感觉。”
这些日，他昏睡之中，日日做梦。
总感觉，变化之日不远了。
像是幼兽难以自抑般的亲近身边之人一般，霍卿便是他此刻彷徨无助心情的唯一依靠。
暮朝云自己都未曾发现，他对霍卿的态度有了这么大的改变。
能够将自己的脆弱毫无保留的暴露在霍卿面前。
第75章 凉风有信，秋月无边
暮朝云说完之后，真的开始变化了。
他额头上的鳞片越来越厚重，甚至还长出了尾巴。
一身青蓝色的鳞片，像是直立行走的鳄鱼。
或者什么让人会产生不好联想的猛兽。
他大半的时间都在睡着，最近连霍卿送饭进去也不会醒来了。
如果不是霍卿亲眼见着他一点点发生的变化，只怕他完全无法接受此刻床榻上的怪异生物是人类。
暮朝云的屋子，现在只有霍卿一个人能进。
暮朝云身上的异常变化越明显，霍卿对白芷思的态度就越恶劣。他最近已经没什么耐心了。
“就算按你说的，你的琴声能够唤起人心底的**。总会有遏制办法吧。”琴声怎么能发挥这么长效的时间。
仙人都被抓了，地下宫殿也被抄了，最近皇城内很是平静。
“给我一把琴，我可以为公子的朋友再弹奏一曲，抚平心绪。”
霍卿眼神一冷，“那不可能。”
“公子若是不信，可以为白芷准备一间密室，让我和公子的朋友单独相处。”
这个方法也不可行。
在霍卿一筹莫展之际，暮朝云鳞片尽蜕了。
只不过他的眼瞳却变成了金色的竖瞳，瞧着让人觉得天然冷厉。
“怎么，照顾我这么久的霍公子，这是怕了我了？”
因为瞳孔变化的原因，暮朝云随便一个抬眸的动作，都无形的撩。
霍卿是真的看他到走不动道了。
“怎么，我脸上还有鳞片？”暮朝云紧张了一下。
他按照脑海中出现的法门收起鳞片，但不确定自己现在的样子，“有镜子吗？我想看看。”
“你脸上什么都没有。”霍卿喉咙发紧，“睡了多日，饿了吧？”
暮朝云点点头，此刻他的行事同外表完全不同，乖的过分。
如果不是说话语气还是一样的话，霍卿甚至会怀疑这是谁偷偷换了个人。
“巨石城逃出来的人，还是没什么动静吗？”之前暮朝云虽然在养病，但霍卿还是将外面发生的事情一一给他说了。
暮朝云大半个月没去大理寺报道，楚辰新招了个仵作，以后也不用他去了。
吃完饭暮朝云盯着铜镜里的自己，愣愣的想去摸眼睛。
“手干嘛呢？”霍卿捏着他手指拉开。
“我这样是不是很怪异。”
“你在想什么，明明很好看。”霍卿凑过去，亲了亲他的额角，“现在地宫完全落入了霍家的掌控，你还想下去看看吗？”
暮朝云稍有犹疑便点了头。
他感觉那个地方，同自己有种莫名的羁绊。
“你先开始还说自己不是鲛人。”霍卿眯着眼睛，像是得到了宝物的孩子。
“你对异族那么感兴趣？”
“传说中的存在诶，传说鲛人的眼泪能够化成珍珠，你的眼泪可会？”
暮朝云摇头，“那你只怕要失望了。”
他不是鲛人，而是一尾龙。
一尾从诞生便失去了巢穴的龙。
相传天星大陆的帝星都有真龙护佑，这个传说是真的。直到上一个朝代时，帝王的一个决定，使的整个大陆陷入了一场浩劫。
当时护佑帝星的真龙觉得他所守护的人已经变成了一个疯子。
于是当时的护星真龙，国师大人，领着一干被判了死刑之人的家眷，进入了龙族的地宫。
而这些被他救了的人并未对龙族生出丝毫的感激之意，他们甚至在先开始并不知道这便是一处龙宫。
直到有一次人族的小辈同龙族小辈发生了冲突，那个人族男孩儿未能打过那尾本地龙。
男孩儿哭闹着叫来了大人。
大人只想给孩子出气，却并未真正在乎到底谁对谁错，只知道自己的孩子受了欺负。
他们“失手”杀了那个本地的男孩儿，男孩儿在死后化成了龙身。
人们先是惊恐，紧跟着大喜，龙的一身都是宝物，传说中一身龙甲坚不可摧，龙丹更能延年益寿。
这条小龙并不厉害，人类将其归咎为还未成年。
这些被救的人类在暗中磨起屠刀，配置毒药，表面上却维持着同龙族亲和的样子。
只有丢了孩子的母龙失魂落魄，她觉得那些人类在图谋不轨，为此特意找到了因为在外守护帝星甚少回归的国师。
却反被骂她蛇蝎心肠，连一些凡人都容不下。
女人只得偷偷藏起了自己的另外一枚龙蛋，暗中警惕这这些人类。
但这些人类伪装的实在是太好了，他们帮龙族建造宫殿房屋，主动给龙族献上金银财宝。就连丧子的母龙都收到了不少的礼物。
甚至那些人类主动提出要帮助她找孩子。
可怜的母龙半信半疑。
但是其余的龙族却十分相信这些人类，甚至跟他们当中的某些人称兄道弟。
最后大半死在他们送出的毒酒之下，只有母龙长了个心眼，没有吃那些人类送来的有毒糕点。
她藏在角落里，看着袍泽的龙尸被一具具的拖到广场的中央，看见人类挖去龙族逆鳞。
只是这些人不知道，龙族的逆鳞，其实是一种诅咒。他们是被上苍诅咒过的生物，一辈子不能踏入光明的地表。
只有守护帝星的龙是唯一例外的存在，只有他才能亲眼见到光明和日月。但其悠久的寿命也会随着帝王的陨落而消逝。
母龙不会说出这个秘密。
她没死，却还是被发现了。因为诅咒，她根本无法从这里逃离出去。
而那些人类，一部分没忍住想要回到地表的化为了灰烬，却还有并未承受诅咒的小孩子长大了。
他们仍旧是正常的人类。
苍天对于龙族何其不公。
朝代更迭，被藏匿于角落的龙蛋终于碎裂，一团云气托着白白胖胖的婴儿离开了这座噬人的宫殿，一直送到荒郊野岭的孤坟。
那天刽子手拿着酒，祭拜曾经被自己斩首的那些人。
在坟包上发现被冻的昏了过去的孩子，抱回了家，起名为暮朝云。
刽子手虽然大字不识一个，但那天他是清晨去的，朝霞很美，让他想起了村里心爱的姑娘。
他悉心照养这个孩子到半大，会下地跑着叫他爹爹。
但也仅此而已了。
第76章 凉风有信，秋月无边
“为什么突然给我讲这个故事。”霍卿神情不解。
暮朝云唇瓣苍白，不带半分血色，“霍家军以清缴地宫为名，调来的人数不少吧。”
“我便是守护今朝帝星的龙。”暮朝云金色的瞳孔淡漠的瞧着他，看上去像是毫无感情。
“若你真的对我全无信任，便不会给我讲你的故事了。”霍卿抬手，触着他的额头。
“霍家如今的地位，必然不愿屈居人下。”暮朝云抬手，捏住他的手指。
霍卿发现居然自己居然抽不出来。
“怎么，难不成你故事讲完了，想对我出手吗？”霍卿勾唇，似笑非笑的盯着他看。
“不，你有恩于我，我不会对你出手的。”暮朝云深深地看着他。
“只是有恩么？”霍卿愣了一下。
“但是若霍家与巨石城之人携手，试图推翻王朝的话，霍家便也是我有血海深仇的大敌。”
“你便是我的仇人。”
“父母之仇，宗族之案，如今已深深铭刻于我的脑海之中。”暮朝云眼神缥缈，透过窗望向窗外，“从今以后，我的命便是帝王和宗族的，一生只为守护与毁灭。”
“我不同意！”霍卿捏住他的下巴，“你已说了，我有恩于你，你只能是我的，这辈子都别想逃开！”
“怎么，霍公子是也对龙族感兴趣？”暮朝云似是想到了什么，抬起了手指。
一点金色在他指尖凝聚，渐渐的，一枚完整的金色鳞片出现在了他的掌中。
“这确实是龙族最坚硬的鳞片，如今，这鳞片便赠予你罢。”
“你是个傻子吗？”霍卿生气的看着他手中还沾着血的鳞片，拂袖而去。
坐在床上仍旧虚弱的暮朝云眸子里映着不解。
他觉醒了龙族的天赋，获得了一段悠久绵长的传承，那段传承仿佛能够载着他穿透万载岁月。他如今一眼便能看透一个人。
可能这是上天因为龙族悲惨境遇，重新赋予龙族的天赋？
却让他看见了伤心事
看出了霍卿心底，对于他的感情，其实并不亲厚。
大概当初救他，只是秉着道义精神吧。暮朝云低头，鳞片在他指尖一点点散去，他突然感到十分迷惘。
像是之前的十几年过的都是虚假的日子。跟这段浩如烟海的记忆相比较起来，他原本的记忆，有些太过浅薄了。
然而他的天赋却无法让他看出霍卿复杂的内心。
在霍卿心里，自己最出丑的样子都被暮朝云看去了，自己也见过暮朝云最丑的样子。互相知道了对方的弱点，这便是只有最亲密的人才会做的事情。
他喜欢暮朝云。
就算不喜欢，暮朝云也是这辈子他唯一能接受，唯一能携手相伴的人了。
如今这个人居然当着他的面，亲口说要去守着别的男人？！
换成谁都忍受不了。
霍卿整个人扎到了书房，将书房里里外外翻腾的乱七八糟。小厮抱着一摞书卷，一脸迷惘的看着自家少爷。
“二爷，您在找什么呢？”
“找书！我记得有一本古卷里面有记载过龙族相关的传说。”
“您书房中的书这么多，一本本的翻要找到什么时候去啊。”小厮苦了脸，看这架势，过几天有的收拾了。
“你去将府里能识字的丫鬟小厮全都找过来，把冬雪也喊过来，帮大爷找关于龙族传说的部分，找到了本大爷重重有赏！”
“回头这些东西，也叫他们一并归置好了。”
小厮眼睛一亮，将手里的书一放，“奴才这就去吩咐。”
人多果然力量大，不多时，一个梳着髻子的丫鬟便捧了书到霍卿面前，“二少爷，找到了，关于龙族的传说。”
冬雪给人派了赏钱，有些好奇地问，“您突然找这书做什么，莫不是突然对龙族感兴趣了，想要寻着看看？”
“这世间哪儿有什么龙，全都是人杜撰出来的。”冬雪言辞恳切，“奴婢都晓得不能相信，您莫要执迷于这等不切实际的传说之中。”
“话都叫你说了，我还能说什么？”暮朝云嗤笑一声，挥手让她下去。
书籍中记载的，是如何将龙族绑缚在身边的阵术。
名曰囚笼，著书之人署名为猎龙大师。这名字看上去并不友善，以前霍卿都是当做趣闻佚志看的。
现今再看见这本书，霍卿便觉得自己以前见识浅薄了。
“使用此法，会让龙族失去全部记忆，倾心于睁眼第一个见到的人。”
“这阵法原是龙族为挽留爱侣所创，实则可用于收服龙族，为人类所用。”
“为所爱之人，龙族可豁出性命相护，献出所存的一切财宝。但若是龙族原本爱的就是这个人的话，因为反噬，被施术的龙将再也不会留有关于这个人的任何记忆。”
霍卿默默将阵法施行的步骤铭记于心。
暮朝云，应该是不爱他的吧。
因为不爱，所以离开的话才能那么轻巧的从他的口中说出来，才能那么容易的怀疑到他的身上。
霍卿默默攥紧了手指，拳头重重锤到桌子上。
便按照这阵法施行了罢。他宁愿暮朝云什么都没回忆起来，就是一个普通人。这样他才能更心安理得的将暮朝云囚禁在自己身边。
“青鸾。”霍卿撇头，凝着暗处，低低唤了一声。
在他身后出现了一道影子，“青鸾在。”
“你去查查，最近父亲他们可有什么动向。”霍卿声音低沉。
黑影躬身施了一礼，身子一闪便彻底消失了。
希望巨石城之事，同父亲他们无关吧。
若巨石城真的与他有关，他何必费心思的去查，又惹上这么多麻烦。霍卿摸着脸上还未好全的疤，委屈的心疼。
暮朝云一朝成龙，便只会用些阴暗的想法分析他。
但若是父亲他们的真的有心称帝，自己该怎么做呢？
为守护帝星而存在的龙是特殊的，生命与国之气运相连。他才刚刚获得生命，怎么能就这样无辜死掉。
不管背后推手是谁，他都一定要阻止即使是父亲也不例外。
如今陛下仁厚，已是天下间难得的明君，就算霍家掌管了天下，也未必能做到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