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四章 十三圣职
云芊流从十几米高的半空中摔到了地面上，像一个棉布沙包，毫无生气地摔在了坚硬的碎石上，显得柔软而又弱小。
和刚才的不可一世判若两人。
“芊流！”苏尽和身后的青年第一时间跳下了十米高的石崖，这片原始的洞穴有着无数锋利的岩石，但看似弱小的苏尽毫无惧色。他并不是一个四肢简单的文弱书生，刚才打算出手救云芊流的时候，明显不是冲动行径。
因为这十米高的石崖，他没有任何防护措施，没有背着装满书院智慧结晶的背包，就这么跳了下去，毫发无损。
这个少年身上，到底还有多少底牌？
“刚才怎么出手了。”黄三少低头看着苏尽跳下去，身子微微后仰，靠近川乌的耳旁，压低声音说道。
刚才很多人都看到了，川乌给云芊流提供了一层屏障，尽管承万里依旧能透过川乌的光幕给云芊流造成重创，但川乌是为了宣告他的存在，提醒承万里，别忘了联邦还看着。
但这个操作，不少人看不懂。
“书院在这里死人，会很麻烦。”川乌也压低声音：“如果最强大的护卫死在这里，苏尽可能会放弃开门。”
“行吧，我接受这个解释。”“朋友”一直在一旁观察一切：“但是他说出这个理由时慢了0.3秒，我倒希望这不是个意外。”
噗，孙无情在心里笑了出来。
但黄三少毕竟不是“朋友”，也算是认可了这个理由。
“下去看看。”四人攀下石崖，曼珠藏在洞穴顶部，正在查看有什么其它的机关。
柔和的光芒照亮了洞底，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血腥味。孙无情看到跟着苏尽背着背包的那名青年正在洞穴一处，捡起云芊流被斩下的半截肩膀，上面淡蓝色的衣裙沾满了血迹，已经是一块烂肉。
“放轻松，放轻松，芊流。只是皮外伤。”苏尽还算沉稳，那名青年捡起掉下的肩膀快步跑来，立刻从背包里拿出了临时的手术箱，川乌在身边递上了比他们的手术灯更亮的光。
“不上……麻醉。”就在这时，眼神溃散的云芊流似乎听到了苏尽的声音，勉强打起精神。她知道自己的伤势，但是也知道麻醉药会对自己的大脑产生一定的影响。
对于拥有恩赐的人来说，他们的大脑不允许有半点损伤。
“知道，知道。”苏尽只管埋头取药。止痛剂，凝血剂，缝合伤口，一气呵成。不出五分钟，云芊流肩膀上的巨大伤口已经被缝合完毕，为了保持体力，苏尽还给云芊流注射了营养剂，没有打麻醉的她只会感觉到更加的疼痛，但整个过程，她都紧咬牙关，一声不吭。
川乌站在旁边，手都有点发抖。
伤口处理完毕，云芊流半坐起来，用完好的右手轻抚伤口。降低了伤口周边的温度，也有一些镇痛效果。
“我没事，你去开门。”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静，只是多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苏尽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仔细端详了云芊流一阵，确认没事了，便果断的站起来，先是面向川乌鞠了一躬，然后便往洞穴中心跑去。
背着背包的青年小心地把云芊流扶起，靠在突起的岩石上，川乌上前搭了把手，悬浮在屏幕中的吴天成眉头一皱，无人机的枪口调转，显得有些警惕。
但川乌不紧不慢的扶着云芊流的腰和右肩膀，努力让她靠得舒服点。
青年看着川乌，眼神显得很复杂，最终是最后看了一下云芊流，背起背包跟上了苏尽。
“谢谢。”云芊流小声说道。
“客气。”川乌面无表情的走开，没有多看她一眼。
洞穴内一片寂静，孙无情走下石崖，终于是看见了这扇门的真貌。
一扇被镶嵌在地面上的门，远远看去，仿佛只是石头上多出了一些奇异的纹路。如果不是“朋友”指点，他真的看不出周围的浅沟勾勒出了门的模样。
在地底五千米的深处，有一扇向下开的门。
刚才苏尽说了，这扇门只有书院能开，所以黄三少就在不远处看着。如今云芊流重伤，苏尽只有吴天成的机械守护，可以说，局势已经掌握在联邦的手中。更何况，书院还欠了川乌一个人情，虽然两国明争暗斗，但既然木已成舟，那就只有接受了。
“这东西真的是门？”孙无情凑上前，仔细观察着地板的纹路，“朋友”正在把一切都记录下来。
“很多年前，还没有计算机的时候，这扇门就已经存在了。”苏尽蹲在地上，不断的从身后的背包里拿出工具，漂浮着的无人机收起了枪管，从中探出了几支探测器，都发着幽蓝的光。苏尽继续说道：“所以开门靠的不是什么指纹虹膜，是密码。这扇门下面埋藏了无数的机关，按照一定的规律敲击地面，脚下的机关会按顺序被触动，然后开门。”
这句话说起来轻巧，但苏尽站起身，四处走来走去，无人机被当做用来界定距离的工具，勾勒出了整扇门的机关范围。
“如果只是普通的岩石。”孙无情被他推开，他脚下也有一些奇怪的细小的纹路：“可不可以用……”
“不可以。”苏尽很快的摇摇头，他并不凭借任何的工具，仅仅靠双眼来确定方位，走过的路不会重复，仿佛在划着玄妙的圆圈：“这个地方就是用恩赐构成的，是和卡塔尔相似的恩赐。”
“这个人是谁？难道你从他那里拿到了密码？”一旁的黄三少沉默许久，终于开口。
“密码不在某个人的手上。”苏尽摇摇头，对这个话题他并不想深入下去：“有四个人参与了密码的设计，理论上，只有四个人都在场，这扇门才会打开。”
说完这句话，苏尽似乎终于找准了方位，举起一根半人高的铁棍，果断的砸了下去。
他脚下的岩石纹路被敲掉一块，震动的声音回荡在洞穴内，十分响亮。
云芊流和那名青年担心地看了苏尽一眼，过了几秒，众人只听到脚下传来一声小球砸落的轻响，他们才松了口气。
“如果有任何一个机关错了，我们都要死。”苏尽制止了孙无情上前的步伐，无人机在边界上飘动，拦在了孙无情身前：“这是死密码，不是卡塔尔的推理题。”
“那我们怎么证明你是对的？”孙无情高声问道。
听闻此言，苏尽不做更多的解释，只是继续高举铁棍，变换位置，再度猛击脚下的岩石。
“机关已经开启，你们只有相信我。而且，如果我是你们，我会更关注一下自己的身后。”苏尽喘了口气，说道：“为什么我们只来了三个人？因为我们花了一点力气，把一些敌人拦在了后面。按照计算，他们应该……”
一句话还没说完，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一种异样。
那是一道无形的压力，空气好像被什么挤压一般，让人有了一股窒息感。
狂暴的飓风，再次在他们头顶刮起。承万里的身影出现在了石壁之上，看情形，竟是没有逃出这个洞穴。
因为比他更厉害的人，出现在了洞穴之外。
“空气在变得潮湿。”“朋友”根据战甲的反馈，很快得出了结论。
但不需要它多解释，孙无情抬头，就在矮崖之上，水珠正在滴落。
然后，众人听到了大海咆哮的声音。
借着川乌的光，他们看到了黑色的海水出现在他们的头顶，仿佛一张暗黑色的地毯，一道水帘从洞穴顶部垂下，封住了他们来时的路。
孙无情等人立刻掏出了手里的武器，但身后的苏尽并没有抬头，只是沉默着，继续开启机关。
“不要担心，他们不敢毁了这里。”他轻声道。
话音刚落，从水里，慢慢显现出了两个人的身影。一人**着上身，仅用一片白色的长布条围住下体，露出健硕的肌肉。一手持三叉戟，右肩垂下一条深蓝色的绸缎，肩膀上盖着金色的徽章。
另一人手握古老的权杖，左小臂不知何时被人砍断，像一根老树枝一样在胳膊上挂着。他看起来并不年轻，花白的胡子很少打理，眼神中露出颓废的模样。
但他比身旁的海神还要向前半步。
“欧盟与东国和联邦不同，圣乔治大教堂，黑塔，圆桌会议，脱胎于古老的神话和组织，在如今的形势下不得不团结在一起。”苏尽冷静的声音伴随着一次次敲击地面的响声一起在洞穴内回荡：“信仰更容易让他们觉醒恩赐，于是取材于古希腊神话的诸神，衍生出了以十三圣职为基础的恩赐。海神波塞冬，冥神哈迪斯，怪不得我们的人拦不住你们。”
“看来，你们帮我们把卡塔尔解决掉了。”没有理会苏尽，波塞冬抬起三叉戟，扫视众人，语气里是说不出的轻蔑。
环绕在波塞冬身边的海水不露出一点缝隙，完全的封死了孙无情等人的退路。黄三少举起手中的步枪，正在悄悄地往石崖旁移动。如果情况不妙，他需要立刻带联邦的人离开。
因为欧盟派来的人，真的很强大。
“书院小院长，我们等你开门。”站在波塞冬身旁的哈迪斯缓缓开口：“但能进去的，只有我们。”
他看到了手上躺在角落的云芊流，又看了一眼趴在岩壁便伺机而动的承万里，眼光最后落在了毫发无损的黄三少身上。
如果真的打起架来，这个联邦人是唯一的威胁。黄三少的名字在这片沙漠中还算响亮，他们不能不重视。
“你看，无情兄。”苏尽苦笑，声音反而提高了几度，好让所有人都听到。
“我不希望他们下去，这下，我们的目标一样了。”
第一百六十五章 诸神争斗
科学和神话，本来就不冲突。
人类无法立刻理解现代物理、化学，无法直观地看到微观世界，所以有关基因工程，量子纠缠等技术，让他们感受不到那些粒子的改变和碰撞。
但他们可以看到自己拥有了神?一般的力量。
或许从很多年前开始，就有人发现自己和普通人与众不同，他们的第一反应不是去寻找原因，而是归为神的恩赐。
除开东国，信仰神的人不少，川乌也是其中之一。他们认为自己的相信，是力量的来源，正因为此，他们悍不畏死，追求教条与道义。
因为这样更简单。
人类有极限，即使是在现在科技下，往人脑植入芯片帮助他们理解和学习，他们还是学不完所有的知识，更别提和计算机相提并论。
于是沉寂已久的教会，在欧盟的土地上，又开始生根发芽。
“古希腊神话，海神和冥神。”“朋友”发出一声嗤笑：“欧盟和东国都用神话名字来给自己的执法者命名，但或许这些‘古希腊众神’是模仿得最像的一群，你看他们身上缠的白布。”
“但他们看起来很厉害。”孙无情看着封住出口的磅礴海浪，还有漂浮在海水中的波塞冬。这个名字他很陌生，但对方的恩赐，已经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失落绿洲也有能做到这一点的人，你忘了当时在影子联合国，从外面打穿建筑外壳的人，可是能站在两千米深的海底还安然无恙。”“朋友”说道：“他看起来和黄三少差不多。如果云芊流还在，可能胜算就完全在我们这边。不过现在嘛……我劝你们找好退路。”
当。
又是一声敲击石板的声音。苏尽没有理会站在洞口的两人，欧盟当然会派人来，只是没有想到那么快，如果再晚五分钟，自己就能把这扇门打开。
但既然已经开始破解密码，就不能停下。他回头看了一眼自己敲出来的坑，破碎的岩石正在慢慢聚拢，要不了多久，这些纹路就会恢复如初。
至今为止，东国还没有想到任何办法可以强行突破这扇屏障，在他们身下是一个完全封闭的房间，如果可以，有人是想把这里永久的封闭起来。
但**压倒了一切。
当。
苏尽又触动了一个机关。他汗如雨下，大脑正在高速运转，企图找到破局的办法。
一旦时间到了，欧盟的人肯定会立刻冲下来。
索性，他就把这里的秘密公之于众。
“承万里！”他没有抬头，继续触动下一道机关：“失落绿洲并不在乎能不能得到‘长生之物’，之所以只派你们两个来，是希望我们不能得到的太轻松，而且需要一个不会轻易死掉的人来汇报情况。现在这个情形，没有我们的帮助，你打不过波塞冬，离不开这个洞穴！”
几乎是喊出这些话，苏尽深吸一口气，大脑的高速运转让他有些缺氧。
“黄三少！联邦并没有给你具体的任务，但是他们派来了川乌和秦楚安。联邦的海外任务很少派四年级以下的学员，但因为有他们的加入，你们能战胜大多数敌人。我所做的一切只为自保，我进洞穴只会看一眼，你们可以派人跟我下去，但是欧盟会做什么，我无法保证！他们怀着目的而来，根本就没有走卡塔尔创造的通道，他们背后的教会是这个洞穴的建造者之一！”
黄三少已经带着人慢慢移动到了石崖边缘，一只手已经深陷进去，随时可以离开。
联邦习惯性的掌握最大的力量，所以这句话落在黄三少耳旁，有点刺耳。
况且，对欧盟的目的，他确实有些兴趣。有关十三圣职的消息，他们一直缺少相关的资料，这也是为什么之前联邦要召开影子联合国会议的原因。
没有人希望这些不确定因素继续增加，对任何势力来说，都是一根卡在喉咙里的鱼刺。
就在这时，苏尽继续加码。
“秦楚安！两个月前联邦首都提乌斯学院内部曾经爆发过一场战斗，一个叫张灵秋的女孩应该至今都没有恢复意识。但无论是东国还是联邦，都再没找到一个可以无条件修复细胞组织的恩赐。如果被封在下面的生物还活着，提取他的血液和细胞组织，有机会突破你们最新的科学研究！”
听到前半句话，缩在角落的秦楚安一惊，不自觉的站了起来。
然后他看了孙无情一眼。
这是在出发前他和他承诺的事情。
之前听到苏尽说起有关“长生”，“不老不死”的词语时，他就开始关注，直到刚才，联邦一直占据上风，所以他丝毫不担心自己能一窥洞穴究竟。
但是现在，拦路的人出现了。
书院很清楚他们的目的，他自己也清楚，即使这是激将法，但却是事实。
“什么情况？”黄三少凑近低语。
“我……朋友伤了，学院不好救。”沉默了一下，秦楚安眼里忽然一片晶莹，他忘不了那个在冰棺里躺着的年轻身影。
就在这时，不远处还半躺着的云芊流慢慢地站了起来。没有拐杖，她的左肩膀整个耷拉下来，仿佛一个僵尸。
她没有理会联邦众人，走过川乌身边，往正中央的苏尽走去。所有人都听得到她沉重的呼吸声，以及那双随时可能因为疲惫而晕过去的双眼。
苏尽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沉默着，又触动了一个机关。
很快，密码就要完成了。密码不可能错，如果错了任何一个方位，整个洞穴都会崩塌。
“天成。”苏尽喊完话，嗓子有些嘶哑，但无论多低的声音，千里之外的吴天成都可以听到：“之后就交给你了，尽力就行。”
屏幕上的图像已经散去，不知何时，跟着苏尽的青年独自隐去了身形，但那个一人高的大背包，却孤零零地躺在地上，里面隐约反射出钢铁的寒光。
当。
整扇门已经被破坏的不成样子，但孙无情注意到，最开始敲下的缺口，已经慢慢合拢。这里的岩石仿佛有着某种生命，他似乎都听到了整间石室在呼吸。
但他没有时间再思考这些问题，“朋友”已经把注意力全转移到了头顶站着的两人。
“行了，怎么能让伤者上场。”黄三少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大步向前，站在了云芊流身边。石室的底部近一半的区域被苏尽划了出来，其他人都站在靠近石崖这边，需要仰头才能看到洞穴顶。
看到站着的那两人的鼻孔。
这点黄三少就觉得不舒服。
大家都是神，凭什么你如此高傲。
战服再次遮挡住了他的脸，就在苏尽举起铁棍，敲击下一个机关的时候，黄三少的手掌轻轻在眼前竖着划下。
斩首。
最先有动作的，是川乌。
他的动作很快，当然，恩赐更快。
一道笔直的光柱，在瞬间出现在了波塞冬的面前。
但可惜，这次川乌遇到了对手。
因为水的折射率和空气不同。
他手中喷涌而出的高能粒子可以烧穿钢板，可以融化冰雪，但是却无法在海水内保持原来的路线。
天下至柔为水。
波塞冬仅仅是往旁边挪了一步，川乌的算盘便落了空。
但联邦不止一人。
下一个，居然是秦楚安。
就在黄三少把手从岩壁里伸出来的时候，他就开始准备了。
就在肩膀上，无数细小的铁皮凭空生出，从枪托到枪管一气呵成，他只是轻轻一抬手，便把一颗子弹直接塞入还未闭合的枪膛，只需要一个半蹲，他就完成了最标准的射击动作。
m82a16q狙击步♂枪，配m88型穿甲燃烧弹，经过电磁轨道的加速，初速高达1266米/秒，能在一百米外击穿50毫米厚的钢板。
这是联邦配给机甲的武器之一。
在秦楚安的设计中，这把需要调试许久的狙击♂枪，只用轻轻扣动扳机，死者根本都不会听到枪响。
他没有犹豫。
但对方早有警惕。
“朋友”记录了这颗子弹的飞行轨道，但是没有标注波塞冬的死亡。一声极响亮的爆炸声先后在秦楚安手中的狙击。枪和悬崖上的海水中传来。当烟尘散去，水雾蒸发，孙无情眼中，依然还站着两个人。
不能说秦楚安的进攻没有效果，波塞冬的左大臂任然被子弹旋转的余波带走了一片血肉，但这枚穿甲弹早已偏离了原来的轨道，射入他身后的岩壁，在水中炸出了一团火花。
几团黑色的大型物体，挡在了波塞冬的身前。当看到它们跌落在地的尸体，“朋友”确认它们是来自深海的一种鱼类，脂肪丰富，游速很快。
这一击，终于让这两人动容。欧盟的情报收集略逊于东国，他们还不知道眼前这个年轻人究竟是什么来头，有些轻敌。
但下次不会了。
众目睽睽下，波塞冬往前踏了一步。在他身旁，冥王哈迪斯也抬起了手。
那两只被轰碎了半个身子的巨型鱼类忽然摇了摇尾巴，重新在海水里支撑起身体，双眼已经黯淡无光，但牙齿依旧尖利。
下一刻，海浪呼啸，波塞冬离开了矮崖，海水被他踩在脚下，面对着承万里和诸多联邦强者，他毫无惧色。
因为在身后，无数早已死亡的海底巨兽响应着哈迪斯的召唤，在这片波塞冬创造出的海水领域中冲撞。
这里是木伊那克大沙漠地底，但自然已经臣服于他们。
因为他们是新时代的神。
第一百六十五章 神秘宝藏
“你稳一点，这种战斗轮不到你上场。”“朋友”示意孙无情退后，让他最好还是趴着，避免被卷进这几个恐怖的领域中去。
孙无情也算是第一次见识到了，多种恩赐相互碰撞的力量。
王清野是无形的念力，川乌是捉摸不透的光芒，但面前的几位，都是能操控有形之物的高手。
孙无情险之又险地躲过一道水箭，终于认输般地压低身子。按照“朋友”的说法，只要这股水流进了自己的身体，自己就离死不远了。只是在格斗上能占上风的他，决不能以身犯险，掺和进这种战斗中去。
整间石室，十米高，两个游泳池那么宽，如今被川乌的光照得透亮，每一寸岩石都泛着古老的光。但现在，这些积淀在悠久岩层下的石块，正在被三人的恩赐分解的七零八落，棱角被迅速磨去，就像一双巨大的手，磨去了这里上千万年的痕迹。
这些手，都掌握着秘不可宣的强大力量。
整片空间被分成四份，被苏尽围起来的区域十分安静，没有人敢打扰。如果站在这片区域内，可以很清晰的听到他敲击石块的声音。
但只要踏出他划开的界限，人类的生命便脆弱得如狂风中的一根小草，随时可能被这些力量撕裂成碎片。
汹涌的海浪，上斩狂风，下摧礁石，里面早已死去的动物正灵活的摆动它们的身体，尖利的牙齿跃出水面，但是瞬间就被另一股力量摧毁。
洞穴顶部是再次展开自己领域的承万里，他的肩膀还在往下滴血，但是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而他展现出来的力量也远甚于前。狂风中隐藏着无数的利刃，把这些僵尸巨兽切成碎片，甚至就连海浪也想斩断。
在洞穴底部，黄三少张开双手，整片石崖在他的力量下变幻了形状，砂砾尘土组成了一道难以逾越的屏障。他的恩赐不擅长主动进攻，但是论防守，这几人中他应该最强。
但即使是这样，还是有不少水滴渗进了他的领域。孙无情和秦楚安不得不躲到后面，把战斗交给了川乌和黄三少。
“我听说，联邦不给恩赐排名，倒是有一个战神榜？”重重海水包裹着的波塞冬见自己的进攻无效，终于开始正式脚下的黄三少，他的声音低沉而有磁性，但显得有些刻意，从他的皮肤看，他的年龄也并不大，只是故意蓄起的花白胡子，有些老气：“黄三少，战神榜第三十一，现在来看，排名是不是要提前了？你在木伊那克这六年，没有荒废啊。”
黄三少却连脑袋都没抬起来，只是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嗤笑，一旦两者交手，他便大致摸清了对方的底细。
“传说欧盟执法者以古希腊神?命名，却向圣乔治大教堂看齐，恩赐强弱按爵位划分，不知道你这所谓海神，是个什么级别？”他的声音透过黄土，传入波塞冬的耳中。
并且，黄土比原来抬高了一米，还在一层一层的往上累加。
但这一次，波塞冬没有出声。
圣乔治大教堂的确以爵位划分战力，这位新晋海神被评上伯爵之位，但按照现在的形式看，联邦和书院的整体水平，要比他们高出不少。
但他并非一个人。
咚！
一只巨大的海兽从洞口挤了进来。近十米长的臃肿身子长满了鳞片，从海水中疾驰而过，双脚重重地踏在黄三少架构起的土层上。透过缝隙看去，那只海兽双眼无神，小脑袋上竟然有个碗口大的血洞。里面的脑浆已经凝固成黑色，看起来早应该死去多时，但这庞大的身躯，依旧沉重如山，不肯腐烂。
冥王哈迪斯的手下，向来悍不畏死。
因为它们早就死透了。
他的恩赐可以在尸体上做手脚，特殊的微生物在生物临死的一刻完全占据了它们的身体，可以方便他把这些东西悄悄运到欧艾斯国。即使被切成尸块，再缝起来，也还能继续操控。
这些在海底日积月累的体重和力量，成了哈迪斯手里的一柄重锤。即使是黄三少，也很难抵挡住这巨兽的一次次进攻。
但所幸承万里还在。
苏尽说的没错，他的确急着出去。失落绿洲给他最明确的任务是要活着回来，缺什么部件没关系，但一定要活着。
所以他在拼命。
欧盟的胃口很大，波塞冬提前封住了这些洞穴的所有出口。在他恩赐下凝结而成的水流，集合了这片空间所有的地下水，就是不希望任何一个人逃出去。
但胃口总要配得上实力。
很快，在波塞冬和哈迪斯专心对付黄三少的空档，承万里的风刃，已经越来越靠近躲在海水里的波塞冬。
书院没有所谓爵位和战神榜，每个人的名字都记录在册，但那只是一个名字和一个称号，人人平等。
也就看不出强弱。
但现在，波塞冬觉得，承万里很强。如果他知道，洞穴底部还有一个死死盯着他的，半身是血的一个少女能和这个男人打成平手，他或许会考虑离开。
甚至就连刚才的那发穿甲弹，都险些让他受伤。
联邦藏龙卧虎，书院更是深藏不漏。
他往下看了一眼，苏尽很快就要解完密码，这扇镶嵌在地上的石门即将开启，如果想进去，他们必定要有所取舍。
于是在下一个瞬间，黄三少突然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波塞冬撤了洞穴顶部的海水，幽深的洞穴通道内，吹起了一丝通往外界的清风。
一眨眼，承万里便消失不见，走的果断且决绝。
失落绿洲搅局的目的已经达到，来的人实在太多，送死不是他们的本意。
即使他抛下的，是书院曾经的同僚。
这下，波塞冬和哈迪斯的所有力量，便全落在了黄三少一人的身上。
汹涌的海水调转流向，巨大的漩涡凝成一个圆锥，欲钻透黄三少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屏障。
一寸，又一寸。
大浪能淘沙。
更何况还有来自地狱的冥王。
当第一滴水穿过重重黄沙岩石的阻碍，滴落到地面上的时候，黄三少的脑海里只来得及闪过一道思绪。
输了。
海水仿佛从天而降，就在孙无情等人的头顶，由恩赐构成的坚硬岩层瞬间被海水冲垮，并且这一溃，便溃不成军。
胜败，往往都在一瞬间。
从刚才开始，秦楚安就不断的往海水里射出重型炮弹。但他的能力有限，所以弹药也有限。
关键是对方留给他们的时间，实在太短。
因为别人也清楚，时间往后拖，对他们没好处。再假装高傲，也要有个限度，他们两人打不过承万里和黄三少，但如果只是对付他们其中一个，绰绰有余。
“跑不跑？”孙无情待在秦楚安旁边，抬着头不敢眨眼，“朋友”就在他的脑海里，错过了一步分析，他们就可能命丧黄泉。
“先等会！”“朋友”明显也很着急，它的决定关系到孙无情的生命，如果找不到可靠的解法，那就只能走为上策。
但如今黄三少已经抵挡不住，这滔天巨浪砸下来，估计谁也无法幸免。
所以它只能赌一把，拼一次概率。
因为从书院众人的表现看来，他们还有后手。
只希望这个结论，不会在概率之外。
下一秒，滴落下来的水滴，砸出了一地冰花。正卷向黄三少的水流，忽的停在了他的面前，然后浑浊的海水慢慢变白，变得透明晶莹。
是冰的颜色。
冰能反射光。
波塞冬忽然发现，自己脚下的洞穴，突然变成一片雪白。
并且，还白的刺眼。
川乌的光远达不到这样的水平，距离越远，光便会在各种介质的干扰下消散，这取决于他的实力。
但现在，有人在帮他。
川乌在洞穴的底部，不断的往一块冰面上施加恩赐。冰雪消融由重新生成，反射的光经过上万枚冰片，在他们头顶上形成了一个大型的反光镜。
足以让敌人睁不开眼。
一旦失去视力，人类就会有些恐慌，更别说严重依赖恩赐的他们。属于人类的双眼被夺去，他们便只剩下手中的恩赐。
于是波塞冬大手一压，身后保护着他的海水一股脑往下砸去，远强于之前几倍的力量完全可以让这些人尸骨无存。
但可惜的是，他一直没发现一个对手的存在。
一个潜藏在黑暗中的杀手，一个娇小的，黝黑的少女。
刺眼的光芒照亮了波塞冬身前所有的空间，没有留下一丝角落。
除了他的后背。
所以很诡异的，他的背后，阴暗的空间仿佛一个异次元的口袋，伸出了一只小巧的手，上面握着一把为她量身定做的手枪。
根本不用瞄准，因为目标近在咫尺。
汹涌的海浪发出巨大的响声，仿佛惊雷。
所以波塞冬根本没听到，那声轻轻的枪响。
但或许，他也没有机会再听了。
获得恩赐的时候，他就被教育过，离开了这神的能力，他们依旧是一个普通人。
可以基因改造，可以移植义肢，但说到底，最核心的区域，他们的大脑，依旧是原来的那个普通的大脑。
这枚子弹，准确无误的从后颈射入，撬开头骨与颈椎的缝隙，轻而易举的在小脑中形成了一个拳头大的空腔，里面的血肉被搅得粉碎。
与此同时，在洞穴另一端的苏尽，终于敲出了最后一个密码。
第一处被他撬开的岩石即将愈合，但时间被他掌握的正好。
轰隆。
一声远比这些恩赐闹出的动静要大几倍的声音从脚底传来，仿佛地心有一个巨兽在发出低吼。
一条漆黑的裂缝，慢慢的在苏尽脚下分开。
一百六十六章 远古鲜血
当曼珠得手的一刻，她的小心脏正猛烈的跳动。
这任务对她而言，不亚于去刺杀王清野。
天下至柔莫过于水。
如果围绕着波塞冬的海水还在，即使川乌能为她制造机会，只要曼珠从他的阴影中伸出手，就会立刻背着无处不在的水流压成碎片，连骨头也会被无情地折断。
绝不会像现在这样的顺利。
但她却等到了最合适的时机。
承万里已经离开，波塞冬自以为他的敌人已经全在他的身下。而且，不管对方还有什么后手，即使是秦楚安手里最先进的狙击步枪，也需要时间上膛。
但当他身后的哈迪斯看到那只从波塞冬背后伸出的小手时，已经来不及了。
曼珠的时机把握得正好，潮水退去，扳机扣响，子弹穿过波塞冬的大脑，是他用来控制恩赐的地方。
现在，所有的海水都失去了联系。
这些水分子由波塞冬用恩赐操控，不仅包括空气中的水分子，还有一路引过来的深层地下水，而更重要的是，想要让这些水结冰，云芊流要付出更多的力量。
但现在，要轻松多了。
曼珠整个人从波塞冬的后背爬出来，阴影中的门通向另一个维度，她的小手上沾满了脑浆，脸上写满了担忧的神色。
“川乌哥！”波塞冬的尸体摔进了他自己的大海，掀起一片海水，惊动了还在水中扑腾的海兽。它们已经失去了依托的海水，但是早已失去神采的双眼依旧转过脑袋，盯上了娇小的曼珠。
曼珠的身子慢慢沉进水中，眼看着朝她扑来的海兽，准备再次遁入黑暗。
但下一刻，她发现雪白的冰棱仿佛花朵一样在水中盛开，拦住了这些海兽。
很快，波塞冬带来的整片海水便结成了一整块冰坨。正在洞穴底部蔓延的部分也迅速的被冻上，没有闯进苏尽划出的区域。
一切都已经静止。
曼珠的笑容开始浮现在脸上，在她面前，冰块一点点的破碎，露出了向下的台阶。
台阶有些不整齐，但勉强也算一个台阶。
川乌扶着重伤的云芊流，一步一步地走了上来。冰山一样的美人仿佛已经化成一滩娇柔的雪水，无力地靠在川乌的肩上，她还不能失去意识，这些冰块还需要她的恩赐来维持。
川乌还算有些精神，看到曼珠，脸上也露出了相似的笑容。他的假肢踏在冰块上，发出金属碰撞的声音。
在他身后，黄三少，秦楚安也陆续走出，最后是书院的那名沉默的青年。在他手中，是一张缓慢折叠起来的金属网，在刚才波塞冬的全力一击中，是他优先弹开了这张特殊的合金网，作为第一层屏障，给了云芊流和黄三少反击的时间。
毫无疑问，这个科技出自书院的维修专家，吴天成。
这大概算是书院和联邦的第一次合作。
但谁都没注意到，孙无情跑去了哪。
秦楚安一时有些疑惑地回过了头，但没有看见孙无情的影子。
这就奇怪了，他明明一直待在他旁边。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波塞冬的搏命一击分散了，如果撑不过这一下，他们必定尸骨无存。
如今劫后余生，他们都还有些心悸。
黄三少走进了被镶嵌在冰块中的波塞冬的尸体，用脚踢了踢毫无生气的手腕，却还没有完全放下心来。
因为对方来了两个人。
但当他们所有人都抬起头，继续往悬崖上看去时，冥王哈迪斯却没有看向他们，没有去看已经死去的同伴。
因为在曼珠扣动扳机的时候，苏尽刚好敲完最后一个密码。
在这个庞大的石室下，是数千个精密的机关，每敲一个密码，地板下面的小球受到震动，落入石瓮，便算成功开启机关。
但如果一步走错，这里隐藏着的杀人之术，苏尽绝不会想亲身尝试。
不过，就在此时此刻，这扇大门，被缓缓打开。
哈迪斯根本不关心同伴的死亡，双眼死死盯着苏尽，看着他脚下的石缝越来越宽，脸上也阴晴不定。
因为他们背后的人下的是死命令，哈迪斯和波塞冬的身上都带有血液采集器，用来从这个洞穴中带走一点东西。他们本以为已经稳操胜券，却没想到波塞冬因为他的自大而丢了性命。
下一刻，哈迪斯站到了悬崖边，屈腿，以远超越普通人的力量从石崖上蹦出，落点瞄准了在石室中心的苏尽。
但有人比他更快。
在波塞冬发出致命一击的时候，团队中还能保持清醒的，估计只有孙无情。尽管代表着死亡的概率一直居高不下，但“朋友”还是从扑面而来的各种声音和振动中找到了一丝异样。
整间石室的机关已经被启动，再加上，刚才苏尽用来规划石门形状的无人机排列的很整齐，间隔有数，便显得可疑。
他需要比别人更快一步。
所以当一身中世纪打扮的哈迪斯踩着他的白袍从悬崖上一跃而下的时候，孙无情已经滚进了大门打开的区域。
经过无人机的时候，孙无情感觉到了身上传来了一丝麻痒感。
在所有人都看不见的地方，地面上的石门仿佛被盖上了一个罩子，几十架无人机围成一圈，它们之间，电压正在逐渐加强。
苏尽仿佛早有准备，他弯下了腰，看着同样趴着爬进这个领域的孙无情，露出一丝微笑。
但在这层电网外的哈迪斯，就没有那么好受了。
这些极强的电压遇到微小的尘土，闪过了一瞬间的电弧光。正在俯冲的哈迪斯双瞳微微一缩，急忙招手，被封在冰块里的巨兽疯狂的扭动身子，最后竟然是一大块模糊的血肉整个儿的从皮里钻了出来，以不合理的姿态向半空中跃起，仿佛每个关节都有自己的思想，根本不是生物做出来的动作。
但救了哈迪斯一命。
他的双脚踩在海兽的血肉上，把它踢进了吴天成布置的电网。巨大的肉块仿佛飘落的秋叶，瞬间被极强的电压断成两截，空气里传来了蛋白质烧焦的味道。苏尽连忙躲过，担心这尸体上面的寄生虫控制他的身体。冥王能控制尸体的原因，应该是掌握了某种微生物的命令方式，这些僵尸兽早已经被另一个物种所取代，身体的控制权交给了潜藏在细胞中的病毒或者微生物。苏尽毫不怀疑如果这种病毒不受控制的扩散出去，公之于众，肯定会造成世界级的恐慌。
所以他往尸体上丢了一枚小型的燃烧弹。
这些，便再也没人敢拦他了。
哦，不对，好像他旁边就趴着另一个人。
“你反应挺快啊。”苏尽嬉皮笑脸，刚才毁天灭地般的战斗似乎都未能影响到他的心情。
“明明是等我进来以后，这个电网才通上电。”有“朋友”的帮助，孙无情不会错过周围环境的任何一丝变化。
苏尽不置可否，转过头，裂缝在他的脚下，越开越大。
直到现在，孙无情才感觉到这扇门是如此巨大。如果真如苏尽所说，这扇门已经在这里躺了三千多年，那到底是谁造出来的？
平平无奇的石门上雕刻着简单却暗藏玄机的花纹，那些被苏尽敲出的缺口，在短短数分钟内已经恢复如初。
孙无情知道，这不是一个魔法世界，所以能在三千年前布置下这一切的人，其力已通神。
恩赐，真的在很久以前就出现了？
还没等他细想，苏尽朝身后的伙伴挥了挥手，等不及裂缝完全打开，轻轻一跃，便跳下了更深的洞穴。
孙无情也回头看了黄三少一眼，秦楚安想扔给他一把武器，但迫于这个架构起的电网，他也无能为力。
没有犹豫，孙无情也跟了下去。
这是一扇朝下开的门。
门有多大，这个洞就有多宽。
借着川乌的光，孙无情看到打开的石门后，最近的石壁离自己有十米远。
他的脚下，是一个巨大无比的深坑。孙无情开始有点后悔自己的果断，就连“朋友”也无法在这下降的虚空中帮上什么忙。
但幸好，苏尽并没有真心想他死，而且洞也不是那么深。
二十几米的高度一晃而过，孙无情发现自己摔在了一个气垫上。他抬起头，头顶的石门已经完全开启，看起来离自己并不遥远。至于来自欧盟的冥王和其它人还会发生什么战斗，他已经无暇顾及。
在他身边，苏尽正在布置灯光。柔和的白光很快充盈整个洞穴，孙无情感受到四周的空气非常的冰冷，原始的岩壁把岁月都封进了这个洞穴，“朋友”甚至认为，这里没有任何生物活动过的痕迹。
除了，一个被封在岩石里的人。
这个洞穴很小，苏尽举起手中的灯，却也没料到照出了镶嵌在岩石中的一张人脸。
没有头发，五官和人类无异，但脸上的皱纹却几乎和岩石融为一体，就算是“朋友”，现在还不确定这是一个活着的生物。
他就像一具镶嵌在岩石里的尸体。
但不管是什么尸体，几千年过去了，只可能是干尸。
“这里是地底，温度不应该那么低。”苏尽咽了口唾沫，后退一步，却意外发现了脚下立着两块泛着蓝光的岩石，阵阵寒气从上面冒出，降低了洞穴的温度。
“所以，这就是你要找的东西？”孙无情压低了声音，幽静的洞穴内，他很清楚的听到了自己的回声。
半晌，苏尽摇摇头，勉强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我不知道。”
孙无情无语，站起身环顾四周，如果忽略这墙上人皮♂面具一样的东西，这个洞穴没有丝毫的异处。
难道这无数人争抢的洞穴，卡塔尔口中的长生，真的只有这如死物一样的东西？
孙无情不信，于是不顾“朋友”的劝阻，上前一步。
如果仔细看去，那如树皮一样的脸上，双眼的位置，确实有两条细缝。无论“朋友”怎么观察分析，都只能得出一个结论。
这不是岩石，这真的是一张人脸！
孙无情皱眉，刚打算伸出手，异变突生。
岩石中，那紧闭的双眼，正在慢慢睁开。
而在那眼眸中，仿佛蕴含着某种奇特的魔力。
孙无情似乎被某种力量拉扯，下一个瞬间，眼前的景色便消失不见。
第一百六十七章 尘封记忆
咚，咚。
孙无情听到了敲门的声音。
他摘下了头盔。
吱！
窗边的仓鼠直起身子，发出了一声清叫。
时间到了傍晚，窗外已经是金黄一片。从这里可以看到高耸入云的太空电梯，仿佛一根白色的细长棍子，剩下的太阳都被它劈成了两半。
这里，是孙无情的家。即使在他自己的房间里，也挤满了许多不知名的植物和动物。临近黄昏，它们都开始有些闹腾。
但都因为推门进来的那个人安静下来。
仓鼠和孙无情都同时转过了脑袋。
“网络怎么断了？”孙无情感受到了一丝异样，黄昏的静谧更加重了这诡异的气氛。
这里可是联邦首都，卡梅尔城。
自孙无情出生以来，十六年，他从未遇见过这样的情况。因为他知道，自己父亲的身份可不一般。
推门而入的，是孙传庭。
他看起来比孙无情要瘦弱得多，带着一副黑框眼镜，穿着普通的素色高领毛衣，腰间固定着一个可折叠的支架，上面架着好几台随身电脑。幽蓝的屏幕始终悬浮在他的眼前，只需要轻轻一点，便可以收集整个联邦的数据。
这是孙传庭对外的一贯形象，作为联邦首席数据分析师，他必须要有随时能处理大量事务的能力。
但今天，他面前的屏幕要安静得多，上面寥寥几组指标仿佛鱼缸里的小鱼，四处游动着，好像在寻找食物。
“网络是不会停的，我只是请‘朋友’帮你退出了游戏账号。”孙传庭收了随身设备，走进孙无情的房间，眼光很快被窗边的仓鼠吸引过去。
他喜欢动物，所以连带着把这个兴趣也传染给了孙无情，整栋别墅里的宠物，狗、猫、仓鼠，甚至还有狼蛛，都是他的宝贝。
但他今天的眼神，显得有些犹豫和伤感。
孙无情没有问为什么，因为父亲不会无理由的做这件事，他从未被苛刻的严加管教过，不管是张依瞳还是孙传庭，很少言传，更多的，是身教。
他们两个是联邦最优秀的几个人之一。
孙无情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联邦首都有一个提乌斯学院，他甚至都没有告诉自己的好朋友秦楚安，但在小时候，他曾被自己的母亲带进去过，见过很多优秀的人。就连首都的数据中心也不阻拦他的脚步，他亲眼看着这个庞大的数据网络在一天天壮大，父亲抱着年幼的他徜徉在这片由金属和数字构成的海洋里，说出了让他难以忘怀的话。
“数据是一切。”
时隔多年，孙无情又听到了这一句话。
在他的家里，在这个充满着绿色植物和原木地板的房间里，听上去就像一句古老的咒语。
联邦数据中心就在他们家不远处，每时每刻，都有无数的数据汇入地底的数据库，孙传庭二十几年的努力，终于让计算一切不再是一句空话。
但现在，孙无情从父亲眼中看到了一瞬间的疲惫。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要准备接过他做出的成果，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超越自己父母的能力。
只是，今天的气氛有些微妙。
“无情，联邦首都的数据库在哪？”孙传庭往仓鼠的食盆里丢了几枚坚果。
“国务院地底，提乌斯学院地底，数据中心地底。”孙无情放下握在手里的虚拟设备，挺直了腰板。
“二十年来，计算机帮助人类不断的突破基础科学的限制，我们能用更少，更廉价的材料储存更多的数据，整个联邦的地底被疯狂的挖空，就为了放置存储数据的硬件，以前所未有的财力和规模，砸进了一个没有尽头的黑洞。”孙传庭推了推眼镜，沉声说道：“这些数字是无限的，但遗憾的是，人类的**也是无限的。”
“你到底想说什么？”孙无情对他可不会客气。
“我想说的是，数据是一切，但到底该由谁来掌握这一切？”孙传庭收回了望向窗外的目光，看向自己的儿子：“是你，还是我？”
“没有人能处理这浩瀚如海的数据，即使是你也不行。”孙无情抬头，眼神里全是自信与坚定：“既然没人能处理，最终不是都要交给机器？”
“你错了，这不可能。”孙传庭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现在全球已经开始收紧人工智能和超级计算机的研究，只允许政府参与，这件事情其实很早就开始了，当所有人反应过来时，其它人已经赶不上政府的进度。硅基生命和我们不同，一旦它开始自主运作，时间便是造成它们差距的唯一原因。除非，有人给它上了枷锁。”
“你指……首都？”
首都内的决策由他父亲过关，任何涉及国家安全的机密都不能流出卡梅尔城。即使是“朋友”，也只是在人类的控制下运作，而并非一个自由的生命。
但这个法案，很早就通过了，在“朋友”诞生之前。
“上了锁就是狗，狗就是狗，永远不会变成狼。除……”孙传庭正打算继续滔滔不绝，但话说道一半，却突然被人打断。
嘭。
来人一脚把门踢开，露出了紧绷在小腿上的黑色丝袜，一阵香风传来，就连阳台上盛放的花朵都哑然失色。
“还在废话什么呢？这都几点了，你当你在上课呢！？”
张依瞳站在门外，还是一副教书时的黑白职业装。回到家发现客厅空无一人，直接甩了高跟鞋奔上了楼。
“没……没事，时间还够，还够。”孙传庭撇了一眼悬浮在脑袋旁的屏幕，上面还没有出现任何警告：“这不是等你回来嘛。”
“东西呢？”张依瞳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暂时是放下心来。
“咱儿子不是已经准备好了嘛？”孙传庭指了指放在角落里的两个背包。
孙无情愣了一下，他很早就准备离开首都，和秦楚安两人策划了一次旅行，这件事得到了父母的大力支持，行程早已安排好，一周后出发。
背包里准备许多野外生存的用具和药品，甚至还准备了一套军用贴身战甲，这个建议来自他父亲，理由是最新型的战甲搭载了温度调节系统，由小型核反应堆供给能量，可以使用很长时间。
所以看着孙传庭狡诈的眼神，孙无情才发现自己早就上当了。
“这到底怎么回事？”他终于开始急了起来，从孙传庭断了他的网络，他就发现今天的父母有些不对劲。两人每天都忙成狗一样，今天是挂了什么风，大傍晚的闯进他房间，说这些没头没尾的话。
整个首都都等着你的决策呢，大半个学院的学生都等着你去教呢，你们两个在这干什么？
“没时间了，路上说。”张依瞳回答他的语气依旧温柔，但还是一如既往的风风火火的性格。走到角落从背包里翻出了那套黑色的战服，当场褪下了自己的外套和裤子，就在孙无情的房间里换上。
孙传庭也上前翻出另一件，丢给了孙无情。
“先换上，今天事出有因，以后再解释。”孙传庭换了一道语气，开始紧锣密鼓地和张依瞳准备起来。
窗外的太阳一点点地沉下地平线，房间里亮起了柔和的灯。等孙无情换好衣服，他母亲已经背起一个背包，浑身藏在漆黑的战服里，只有那一双丹凤眼还炯炯有神。
突然，孙传庭身旁响起了几声滴答声，似乎是闹钟，似乎在提醒着什么。
“时间到了，屏蔽已经生成。”孙传庭看着张依瞳的双眼，说道：“从现在开始，半个小时以内，整个首都和一区的监控数据上传后直接销毁，并按之前的数据进行预测生成假数据，不管你们怎么行动，未来半个小时，整个联邦数据库不会有你们的身影。”
这句话说出来很轻巧，但只有孙无情知道，整个联邦，或许只有自己的父亲可以做到这一点。
掌握着整个联邦的数据，他在尝试着预测未来，即使骗不过时间，也能骗一骗普通的联邦人。
这一切，是在为张依瞳和孙无情铺路。
因为装备，只准备了两套。
张依瞳没有说什么，拉起孙无情的手走下楼，孙传庭跟在后面，一家三口径直走向了地下室。
孙无情很少下这个地下贮藏室，但在他的印象中，这里应该堆满了杂物。
现在，这些杂物全被推到角落，地下室的正中央，出现了一个深洞。
一个粗糙，原始的洞口，看上去就像是临时挖出来的一样。
“先等会，老爸，你不和我们一起？”孙无情第一次有一种身不由己的感觉，他母亲做过基因手术，力气很大，孙无情也打不过她。
“一路小心。”孙传庭立在地下室门口，黑框眼镜下是温暖的笑容。
“你也小心。”张依瞳走过他的身边，说出了这一句话，然后果断的回过头，隔着战服，两个人的嘴唇轻轻地碰到了一起。
就和每天的上下班一样，但孙无情不知道的是，这一吻，或许是真正的吻别。
“放心，我会成功的。”孙传庭恋恋不舍的抱住她的腰，低头在她耳边说道：“别忘了，我也有你们的恩赐。”
孙无情没有听到这一句话，况且十七岁的他，还无法理解恩赐这个词的含义。
“抱歉了。”张依瞳依偎在他的怀里，轻声说道：“原谅我的任性。”
“别这么说，老婆。”孙传庭笑了笑：“我永远支持你。”
就在这时，警告声再次从孙传庭携带的设备中响起，两人不约而同地推开了对方，怀中便少了这最后的余温。
“走了。”
张依瞳转过身，拉起了自己的儿子，率先跳进了面前的深坑。
而孙无情回过头，他父亲的笑容，是留给他的最后的印象。
第一百六十八章 失忆真相
“妈，到底什么回事？”
他们家地下室挖开的洞只有数米深，脚下有一承盘托住他们。孙无情抬起头，举手可以碰到被敲开的锋利洞口。
但这句问话刚刚出口，身下的地板忽然就往下坠去。极大的加速度让孙无情悬空了一瞬间，他惊愕的看着面前的张依瞳，两人隔着战服，他发现他母亲正安静的看着他。
这个地洞是她和孙传庭安排的，整个计划都是他们安排的，所以这洞口才显得如此粗糙，动作显得极为仓促。
但胜在实用。
孙无情看出来这是一个电梯一样的装置，不过他没想到，这一落，便是三千米。
“看来你有很多问题。”张依瞳宠溺地看着自己的儿子，调皮地耸了耸肩。
“再没有问题，我是个傻吧！？”孙无情还没有意识到留在家中的孙传庭或许会永远离开他。这对父母远非常人，他们制定的计划，又怎么会让孙无情猜到结局？
“我，十八岁觉醒了所谓恩赐，这是目前整个联邦正在研究的难题，正因为此，我们成立了提乌斯学院，依靠超级计算机的帮助，有计划的提升联邦人的基因质量。并且，尝试控制无法预测的基因突变，让更多的人，拥有超越常人的力量。”张依瞳的语气平静，在这高速下坠的狭窄通道里，两人连双手都无法伸展开，稀薄的空气更让孙无情难以呼吸，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已经往下坠了多少米。
“所以，这和我们离开有什么关系？”孙无情不解：“如果是这样，为什么老爸不和我们一起走。”
“他是首都数据中心首席，我们的行踪，要靠他隐藏。如果没有意外，你爸还可以活着。”张依瞳抬起头，眨了眨双眼。那个男人应该已经不在地下室了，他们每天离开家前都会互相告别，但这一次，或许是最后一次了。
“什么意思，你们到底在做什么！？”孙无情心里终于涌起了一股不好的预感。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父母在谋划一些可怕的事，无论是刚才父亲说自己关掉了首都的监控，还是在自己的家里挖了一条深达数千米的地道，都是为了避人耳目。
他们都是首都的风光人物，或许对整个联邦而言，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还需要躲谁？
“恩赐，是人类进化的钥匙。”张依瞳不急不缓，她早已计算好了下坠的时间，也准备好了对自己的儿子说出自己的想法：“但每个人的钥匙都不一样。有人能长生不死，有人能穿梭时空，有人能无视空间的隔阂，而我，知道所有的真相。”
“真相？”
“发生过的，却被人隐藏。埋在心里的，却秘而不宣。人类让世界有了秘密，他们把这星星点点的秘密，囿于一个小小的圈子，永远不为外人所知。”张依瞳语气里满是嘲讽：“正因为此，他们掌控着整个世界。”
我不喜欢。
这是她的下一句话。
说着这句话的同时，张依瞳在微微摇头。
“这些被隐藏的真相，他们不告诉我，我也知道。这就是我的恩赐。”张依瞳说道：“而且他们不希望我死，因为他们也想知道其他人隐瞒的真相。即使那个人已经活了很多年，近乎无所不知。”
“所以，我们要离开？”孙无情算是听明白了，所以他并不意外，因为自己的母亲，确实是这样的人。
从记事起，她独特的气质就一直在影响孙无情。
或许可以称之为英气。
巾帼不让须眉。
“离开，这个世界有更适合我们的地方，我已经为你准备好了。”张依瞳伸出手，轻抚孙无情的脑袋。
今年孙无情十七岁，是时候了。
“为我？”
“根据数据统计和相关研究，恩赐觉醒的时间聚集在十八岁之间。虽然目前还不知道原因何在，但联邦已经开始监控所有未成年人。你刚才还在玩的游戏，你也知道是你父亲做的，其中一个原因，就是这个。”
“所以……贩卖虚拟头盔的公司……”
“没错，是学院的人开的。”张依瞳点头。
咚。
就在这时，电梯到底了。
这个临时做出来的电梯，没有任何的防护措施，孙无情一时站不稳，被张依瞳拉住。他现在还是一个刚出茅庐的少年，这战甲他只打算穿去旅游，但在张依瞳眼里，这要拿去拼命。
他抬头，头顶一片幽暗，已经看不到他们下来时的入口。
他们的左手边，被挖开了一条通道。不知道是被什么东西挖开的，通道两侧还是锋利的岩石，没有人为修缮的痕迹。
“有什么事情，等会再说。”张依瞳拉住孙无情的手，往通道内走去。
通道不长，十几米远，被人挖出了一个小房间。
里面只放着一台仪器，而且明显能塞进一个成年人。
“这是……”
“瞬间移动。”张依瞳回答的很快：“这是目前能做到的最先进的设备，技术只规政府掌管，对外一直宣称还在试验。”
这个词孙无情并不陌生，在他出生的时代，所有人都认为他们这一辈可以享受到瞬间移动带来的便利。但到目前为止，他们连这种仪器的影子也没有见到。
现在，就摆在孙无情的眼前。
普普通通，看起来就像一个巨大的蛋壳。
轰。
就在这时，通道外传来了爆炸声，孙无情回头看去，通道正在被碎石掩埋。他父母之所以挖了那么深的坑来藏这一件设备，就是希望不被任何人发现。
下一刻，他被张依瞳推进了这个仪器。
原来，他早就感受过瞬间移动带来的眩晕感。整个过程持续了近三分钟，孙无情感受不到自己的身体，但能感觉到自己的意识正在无名的海洋中晃荡。
然后，孙无情的双脚踩到了地面。
眼前还是一模一样的石室，自己的背后还是一台一模一样的机器，孙无情不知道自己到了哪里，探出脑袋，发现外面还是和刚才一样的通道，只是炸药还没启动，通道完好如初。
当他回过头，看到了慢慢从透明变成实质的人体。等到机器的蓝灯亮起，张依瞳舒展了一下身子，也走了出来。
“这里是……”
“一区。”张依瞳没有多话，拉着孙无情，同样乘一架电梯离开，一路向上。
“为什么不直接离开联邦？”孙无情看着母亲被战衣包裹着的脸，自己的记忆中，很少有和母亲单独待那么久的时候。
“技术不够。”张依瞳很干脆：“想要离开联邦，一区的海岸线是最近的路。”
“所以现在一区的监控也……”
“没错，全停了。”
电梯也停了下来，脚下这片轻薄的铁板随时可能碎裂，这个通道建造的时候，就已经被认定为是一次性用品。很快，连这里也会被炸毁，不留痕迹。
打开头顶的封门，成堆的泥土便掉了下来。
这里是一区的未开发区域，从这里往西走，很快就会到达联邦西海岸。
半人高的杂草，遮天蔽日的大树，眼前是一副原始森林的样貌。太阳几乎已经沉到地平线以下，天边只剩下一点白色。
细微的震动从脚底传来，张依瞳已经按动了炸药的开关。
“走。”张依瞳带头往前走去，她不希望自己的行动留下过多的痕迹，所以动作十分小心。
“如果怕被发现，我们干嘛走地面上？”孙无情跟在母亲身后。
“你以为你妈是鼹鼠，打洞那么简单？赶快走吧，现在连卫星都捕捉不到我们的位置。”
“对了，妈，小姨怎么办？”孙无情想起了他们家唯一的亲戚。
“晓晓什么都不知道。”张依瞳停顿了一下：“她不会有事的，联邦还需要她。”
说话间，眼前忽然一片开阔。
是大海。
星空已经开始点缀在海水之间，海浪的声音提前传进了他的耳朵，鼻翼之间满是海水的咸味。
“现在呢？”孙无情看不到一艘船。
“游过去。”张依瞳的语气很轻松：“离开一区，我们的行踪会被卫星看到，船是行不通的，潜水艇我们搞不到，但我们有这身战服。”
原来连这套联邦战服的潜水功能都考虑到了，孙传庭推荐的时候还说方便孙无情今后走水路。
这哪里是水路，这是太平洋！
此去一途，便是千山万水。张依瞳站在海边，犹豫了片刻，但就在她准备往下跳的时候，异变突生。
“看来，你真的想走。”一道苍老的声音从背后响起，张依瞳心里一惊，回头看去，只见一个老人，背着双手，从树林间走出来。
他的面容十分苍老，但并未驼背。时光在他的脸上刻下了无情的皱纹，但似乎并未让他增添年迈的风霜。
他背着手走出来，一个人，却仿佛千军万马。
刚才他们路过的时候，他应该一直都在。
张依瞳认识这个人，所以看到他的时候，大惊失色，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脚后跟已经碰到了悬崖边。
任务失败了？
第一百六十九章 逃出生天
他们不带任何一人，不惊动任何一个电子设备，用最原始的办法离开联邦，逃避了无孔不入的网络监控，却未曾想过早就有人等在这里。
如果对方完全知晓他们的行动，为何不提前闯进他们家？
“十年前，开完那次会之后，钟离望就跑了，但你还留了下来，即使我知道你的想法一直与我们相左，也没有多说什么。”老人缓缓开口，看起来和张依瞳有旧。
海浪还在身后翻滚，孙无情看着面前羸弱的老头，不明白为什么母亲的手在微微颤抖。
这个人，看起来真的很老了，而且只穿着一套普通的西服，配上那张老脸，甚至看起来有些滑稽。
“整个计划从开始到现在，只过了十五分钟。”战服后那张依旧年轻的脸表现出不解的神情：“我正常下课，传庭今天不忙，权当散步回家。十五分钟，我们足以消失在整个联邦的眼里，甚至都不需要任何势力的帮助。但为什么，你会知道？”
说完这句话，她又回过头看看这片汪洋大海，语气冷冽：“如果你在这，那是不是说联邦西海岸第三舰队已经包围了这里？”
“哎，哎。不不不不不。”老人急忙摆手，但那张刻满皱纹的老脸又迅速从无辜换成了奸笑：“今天只有我一个人来。说真的，小瞳，我真的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你们跑了。这样最好，最好。”
他的笑容让孙无情有些害怕，尽管他在同龄人之中还算翘楚，但面对面前这个老人，他发现自己在精神上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反抗力量。
“这样，我们的不管落到了谁的手里，都再无人知晓。”张依瞳寒言：“你想独占我们一家！”
张依瞳一向直言直语，不说二话。她的恩赐让她看清所有的真相，包括人们语气里暗藏的真正目的。
她最看不惯的，就是这些活得太长的老人，永远希望打着别人不知道的算盘。
不管是传庭，还是她，甚至是她的儿子，对联邦的重要性，都不言而喻。
但他们是独立的人。
正因为独立，才需要独立，不能永远活在这个老人的阴影下。
但，既然他已经出现在了这里，就证明这个计划已经失败了。
整个联邦，应该只有一个人可能会猜到这个计划。
“这么说，你找了林卫的女儿？”张依瞳脑海里冒出了那个刚成年的小女孩，安然的年纪和无情差不多大，但在八岁的时候，却已经算是觉醒了恩赐：“这和她无关，你这是强迫她进行预言！你知道这对她的伤害……”
但话还没说完，老人就直接举起了手中的枪。
联邦在所有枪支上安装了监控装置，就算是自己组装，材料上也会暴露出马脚，所以张依瞳并没有打算携带武器。而老人在举起手枪的一刻，黑色的战服在瞬间取代了西装，遮挡住了他满是皱纹的脸，也让一些声呐武器和电磁波无从落脚。
这种情况下，有枪的人便站了上风。
“勃朗宁m1910，这种型号在几百年前生产了上千万把。但只有这一把，被一个青年拿去射杀了裴南迪大公，是不是很有意思？”老人说道：“这些有故事的武器，我都收着，全都收着。相比那些先进的武器，只有它们，才有真的灵魂。小瞳，不想死在这无名之地，就跟我走吧。你想要的，传庭想要的，我都可以给你们。”
见他提到了传庭，张依瞳估计抓他的军人已经在路上了，但她丈夫藏在心里的秘密，就连她也不知道，张依瞳并不担心他。
她现在担心她的儿子。
“林卫也默许了这件事？”张依瞳悄悄把孙无情护在身后。
“我说过了，他不知道我用了小安然。姜夔把一切都处理的很好，我不希望他知道。”老人举枪的手十分稳定，不偏不倚，瞄准的是张依瞳的心脏：“林卫是把很好的剑，我暂时还不希望他染上污秽。依瞳，你们的时间应该到了，即使是卡梅尔城那块小地方，想要预测超过半个小时的所有数据，真的是不可能的事情。如果不是传庭掌握了近二十年的数据，不可能有这样的成果。”
老人往前踏了一步，手枪直指张依瞳，伸长了脖子，似乎在往悬崖底下看。
“怎么样，要跑吗？”他的语气很缓慢，似乎一切尽在他掌握之中。
他不在意孙无情是否离开，除了他的父母，没有人知道他的价值。老人只想要留住张依瞳，他还不清楚这个女人在联邦外做了什么手脚，是否和钟离望串通合谋，但无论如何，决不能放这个女人走。
正好，张依瞳也是那么想的。
所以，她把孙无情推了下去。
就在她做出这个选择的一刻，老人也扣动了扳机。
这把被他保养了几百年的手枪，子弹依旧顺利的滑出枪膛，射向了张依瞳的胸口。她身上穿着的战甲卸去了大部分的力道，这一刻，她还没有受重伤。
这个战甲的防御性能他了解的一清二楚，连接全身的碳纤维会把子弹的冲击力分散到各处，仅凭一枚普通的手枪子弹，远不能让她受伤。
所以老人立刻开了第二枪。
没有任何犹豫。
这时，孙无情刚刚被推下悬崖，眼睁睁的看着两发子弹射出枪膛。
他下意识地想抓住自己母亲的手，却被她死死甩掉。
两发子弹先后撞进了她的胸口，战甲卸掉的冲击力仿佛一双大手，把她推向了悬崖之外。
就在这时，老人的左手向前一张，从手臂上射出了一束裹紧的大网，借用张依瞳失去平衡的空档，从她身后托住了她的身体，把她拉回了悬崖。
对方能弄到联邦军队战甲，老人当然也准备了应对措施。两个人之间的战斗，只取决于谁知道的更多。
张依瞳准备了丰富了野外生存的装备，就凭她身后背着的背包和这副战甲，她可以只身一人轻而易举的在一个月内横渡整个太平洋，到达她计划好的地方。
她准备了很多，很充分，却没有想到，他竟然能提前知道他们的计划。安然的预言是不确定的结果，时间和地点都不确定，换句话说，老人在赌博。
这不可能。直到被射中的一刻，张依瞳还无法相信这个事实。钟离望已经离开联邦，林卫不会参与他们之间的战斗，而这个老人，可以说手无缚鸡之力。
只要林卫不参与，联邦的军事力量就不会被用来追查他们的下落。
这是她敢于选择在这个时候离开的理由之一。如果再晚两年，钟离望安排在联邦的棋子就会行动，到那个时候，面对全面警戒的联邦，他们将无法离开。
只是没想到，还是被这个老人抓住了。
她以为他活得已经太久了，做不出如此雷霆的手段。
子弹巨大的冲击力让她吐出了一口鲜血，再次睁开眼睛时，老人已经站在了她的面前。在他身后的树林里，冒出了几个战斗型机器人，她毫不怀疑如果这张巨网没有抓住自己，它们会毫不犹豫的开枪。
老人还是舍不得她的恩赐，如果不是必要的时刻，他不会损伤她的大脑。
自杀？张依瞳没有这个准备，她能看到安然看不到的真相，但也做不到像安然那样准确的预言。
她认为自己不会输，借用传庭的力量，整个联邦的计算机会暂时站在他们这边，帮他们隐藏行踪。她自认为在这样的现代社会下，一旦失去了计算机的帮助，这些人都会变成瞎子。如今数据中心应该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张依瞳也本应该潜入大海，离开联邦。
但她可能并不清楚，面前这个老人究竟活了多久。
时代的差距，让她的判断出了些许差错。
这个老人和她想象的不一样，他敢赌，敢于用安然模棱两可的预言去付诸实践，即使失去了计算机的帮助，他一个人，依旧能顶一个部队。
时机，果断，谋略，她全都输了一筹。
这便输了她的未来。
如果可以，她希望传庭的秘密可以保全他自己的性命，她希望他没有骗她，他真的可以活。
剩下的，已经不是她能掌控的了。
“行了，我们会把无情找回来的。你也不希望母子分离，是吧。”老人站在了她的面前，收起了那只手枪：“他应该不知道目的地，即使这个十七岁的少年真的游过太平洋，接应的人也不会相信他。所以，他还是回来吧，呵呵。”
老人不再多说一句话，转过身，背着手准备离开。
但就在一个机器人靠近悬崖边的时候，一只漆黑的，裹着战服的手，搭上了崖边。
“放开依瞳！”孙无情不知何时从悬崖下直接爬了上来，翻上悬崖，直接把一架机器人丢下了大海。
这和平常的他，大相径庭，就连声音，也不再混杂着往日的犹豫。
下一击，孙无情格挡开了机器人手中的枪，右手翻出一把军刀，深入机器人后脑一个隐秘的散热片，斜刺进去，顿时让它失去了作战能力。
老人一惊，连忙回头，但接下来的景象，却远出乎了他的意料。
只见孙无情压低身子，提前躲过了几发子弹，紧接着握住倒在地上的张依瞳的右手，往后一个弓步，借着腰腹的力量，竟是把张依瞳抡圆了甩出悬崖！不知道他哪里来的力量，娇小的张依瞳很快便化作一个黑点，摔进了汪洋大海之中。
而她在离开悬崖的最后一刻，还是听到了这个老人的爆喝。
“张依瞳！你们连自己的儿子都敢动手脚！！！！”
第一百七十章 远古生灵
尖叫声把孙无情拉回了现实。
从那黑夜和老人之中，转眼间回到了木伊那克下的地底洞穴。
那个所谓“长生之人”的牢房。
猛然睁开眼，孙无情顿时觉得头晕目眩，“朋友”熟悉的电子音不断的从耳边传来，但他一时没分辨出它讲的什么。
他应该已经授权“朋友”可以在危及时候控制他的身体，希望这次不会出事。
又怎么了？难道那个神秘人又出现在这个洞穴，阻隔了他和“朋友”的连接？
但为什么自己的耳边满是刺耳的尖叫声？
孙无情下意识的后退一步，扶着脑袋，炸了眨眼，柔和的光线再次充斥在眼前，他重新看清了这个洞穴。
苏尽站在不远处，正回头看着他，似乎不明白孙无情在干嘛。他的手里拿着一支透明的装置，里面好像装着深红色的粘稠液体。他的手还放在洞穴里那张人脸的旁边，而当孙无情定睛看去，那张脸竟然张大了嘴巴，双眼齐瞪，令人恐惧的尖叫声正从那条苍白如岩石的舌头下高亢发出。
刚才在他发出尖叫的那一刻，凑近上前的孙无情忽然痛苦地捂住脑袋，然后疯狂后退，才有了他现在看到的这一幕。
“连接没有断，但是你没有回应我。”“朋友”的声音终于清晰地传进他的耳朵。
“过了多久了？”孙无情仿佛大梦初醒一般，刚才刺入脑海的回忆立刻变得模糊。他想尽力抓住刚才的梦境，但无数的细节还是从他脑海中溜走。
“你盯着那张人脸，发了二十三秒的呆。”“朋友”把刚才发生的事情投影到他其中一只眼睛，说道：“苏尽先犹豫了一下，然后上前用血液采集器收集了那张人脸皮肤组织下的血液，直到快完成时，那张人脸忽然张开嘴尖叫了起来。我本来想让你阻止他。”
“收集……血液？”孙无情捂住一边耳朵，看着苏尽很快藏起了握在手里的采集器，权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很难想象，这石头里面封着的，真的是一个生物。”“朋友”开始研究那张人脸上的所有细节，颜色，皮肤纹路，还有他张开的嘴巴里的舌头，无论怎么看，这都十分像一个人类。
“我们要不要……先出去，他的声音好刺耳。”孙无情似乎还没摆脱刚才的眩晕感，这尖叫声让他心神不宁。
“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朋友”说道：“我叫了你几十秒，你一点反应都没有。”
“好像，是一个梦。”孙无情脑海里又浮现出了那个黄昏，那只白色的仓鼠，还有凑近仓鼠的那个戴着黑框眼镜的男人。
但他已经快要记不起来了，潜意识中，这个梦境被他归为很重要的一件事。
不能忘的一件事。
“仔细听。”“朋友”没有在意孙无情的喃喃自语，一幅波形图浮现在他的眼前：“他的尖叫声不是无序的，声波里藏着有规律的信息。”
“朋友”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正在迅速解析这段尖叫声的含义。
“能不能先让他停下，半分钟了，难道他不用换气？”孙无情皱紧眉头。
就在这时，苏尽也捂着耳朵，凑了上来。
洞穴很狭小，空气很稀薄，两人呼出的二氧化碳让他们呼吸变得急促。苏尽自己很担心他们身上携带的微生物或者病菌干扰了这里的生态系统，自己刚才采血的举动很大胆，不过，目的已经达到了。
只是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刚才孙无情把脸凑过去，那张人脸睁开了双眼，两人便一动不动了。
“你还要待这里吗？我准备走了。”苏尽的表情很严肃，说话时眼睛也不敢离开岩石上那张诡异的人脸。
那双眼睛似乎都没在看他们，张大的嘴巴连带着眼睛一起对着头顶的出口，嗓子里的声音一直未停歇。
就好像一只被关在岩石中的蝉蛹。
“走。”孙无情一边提防着苏尽，和他保持一定的距离，一边对脑海里的“朋友”说道：“怎么样了，这里我可不想待。”
“没有结果，这甚至都不是数据库里的语言或者密码。”“朋友”只能甩出临时的结果：“他发出的声波有一部分超越了现代人类的听觉极限，但其中又混杂着只有皮肤才能感受到的低频声波。有一定的规律性，如果是想表达什么，那一定是一句重复的话。”
“没有结果就先离开。”孙无情抬头往出口看去。
“想走就走，刚才苏尽采血的时候，我也趁乱做了点手脚。”“朋友”操控着孙无情的战服，纳米级别的针管同时刺进了那张人脸的另一侧，借着灯光照不到的阴暗面，“朋友”也拿到了这个未知生物的鲜血。
孙无情的战服弹出了攀岩用的刀刃和吸盘，在他们四周只是普通的岩石，要想上去很轻松。
而苏尽从自己背包里又翻出一个奇特的梯子，将近两人多高，像章鱼一样吸附在岩石上，随着苏尽的攀爬，最底下的合金板收缩至两侧，然后传递到最上方，正好接住苏尽的手。
短短半分钟内，他们便从这个洞穴里拿到了各自想要的东西。孙无情还在使劲回忆刚才的梦境，眉头紧皱。
但就在这时，孙无情忽然听到了一句清晰的人声。
“数据是一切。”
他在瞬间打了一个激灵。
无数的回忆排山倒海般向他袭来，但更令他恐惧的，是现在已经不在梦境中。
“朋友”也听到了这一句话。
声波从他们的身下传来。
于此同时，另一侧正在向上爬的苏尽也停了下来。但他并未看向孙无情，而是和他一样，盯着不远处的那张人脸。
不知道什么时候，尖叫声停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段段清晰的人生，传进了孙无情的耳朵里。
那些是对话，是回忆，是很熟悉的两道声音，也是他失去的记忆。
他专心地听着，苏尽似乎和他听的不是同一个内容，但也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数据是一切？”“朋友”问道：“他在说联邦语？”
“嘘。”孙无情刚想仔细倾听，却发现声音忽然就弱了下去。
他稍微前倾了一下身体。
但下一刻，他双手和双脚搭着的岩壁，碎裂了。
很突然，很普通的碎了，里面的结构似乎就在突然间崩塌，而且只局限在很小的一块，正好就是孙无情的几个着力点。
同样的情况，发生在苏尽身上。他的梯子整个就开始往下掉，支架上的吸盘碰中的岩石纷纷碎裂成尘土。
整个岩墙似乎都变成了一个易碎的积木，随着两人的下落变得粉碎，孙无情根本无法保持平衡，摔回了地面。
但这地面，却似乎没有刚才那么坚硬了。
“这……”孙无情支起身子，手指缝里有黑色的细沙流下。
“怎么回事？这是沙子？”苏尽摔在孙无情旁边，脸上的表情十分疑惑。
他们都没有注意到，一直回荡在耳边的声音又停了。整个洞穴重归寂静，但在他们眼里，这里已经和刚才完全不同。
诡异的气氛逐渐蔓延开来，两人向上爬还没有十秒，但刚才站立的坚硬岩石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变成了一地细沙。
“回头看，快！”“朋友”永远是反应最快的那个，但它也必须要借助孙无情的双眼才能分析。
孙无情第一时间回过头去，但是，还没等他重新看清岩壁上的那张脸，洞穴里的灯光闪了一下，整个视野忽然就陷入黑暗。
身上的战服瞬间运转了起来，黑色的战甲包裹住孙无情的全身，绿色的夜视仪中，他们对面是一道普通的墙壁。那张人脸本来就和岩石的纹路十分相像，如果静止不动或者没有灯光，很难分辨。
但“朋友”还是凭借大数据标出了那张脸的位置，现在，它一动不动。
没有张大的嘴，没有尖锐的叫声，它重新归于沉寂，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怎么回事？”苏尽在黑暗中重复了一句，孙无情听到从他的方向传来了机械铁块碰撞的声音。他明显还戴着足够应对所有变化的装备，或许还拿着能杀人的枪。
但孙无情也无所畏惧，他穿着的战甲是联邦的最新型号，把使用者和外界几乎完全隔开，内部夹层搭载了微型机器人和各种刀具。刚才在洞穴内双方都不会轻易出手，但也保持着一米多远的距离，就是明白两人互相还留有后手。
“不知道。”孙无情简单的回答了一句，打算站起来。
这个洞穴只有十米方圆，对于两个人来说，几乎都算是面对面的距离，还没有一个拳击擂台大。
而在这四面岩墙之中，只有这一张诡异的人脸。
按照苏尽的说法，这就是几千年前，古人挖到这里发现的奇异生物？
“下来之前长辈和我说过，不管遇到什么，不能硬抗，想办法跑。”苏尽正在调试新的逃跑工具。
“我现在担心这里闹鬼。”孙无情的战甲上还有小型的滑翔助推器，不知道能不能帮他离开这个洞穴。
“这不是鬼。”苏尽摇了摇头，语气里没有恐惧：“这是牢房，不是坟墓。”
“万一那东西已经死了呢？”
“他不能死。”说完这一句没头没尾的话，苏尽的脚边忽然亮起了两道幽蓝的火焰，他竟是连燃料都背在了身上。
但下一刻，狂风大作。
洞穴里本不应该有空气对流，但两人都同时感受到了一股推力从身后传来。脚下的黑沙根本不着力，手边的岩石更是一碰就碎，他们突然发现自己像大海里的小鱼一般，正有一股巨大的洪流朝他们用来。
而他们被推往的方向，正是那张奇异的人脸所在之处。
第一百七十一章 把门封上
就在孙无情陷入回忆，苏尽从那张人脸上采血的一刻，他们俩的头顶上，已经爆发了一场更为凶险的战斗。
一开始，联邦认为他们胜券在握。
波塞冬最先出手，无尽的海水大杀四方，所以他们认为哈迪斯操控的死去的海兽便是他仅有的手段。
而现在，黄三少和川乌，还有一战之力。
更别说曼珠藏在了川乌的身后，很快身影便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没有了波塞冬，谁能挡住川乌的光芒？
哈迪斯是做不到的，他的恩赐只能控制死去的生物，以及散发能引起瘟疫的剧毒。
也只有波塞冬可以。
不管他是死是活。
呲啦。
一阵密集的轻响。这时哈迪斯刚刚踩着死去的尸兽，从石崖下来到了底部。
他站在云芊流的冰块上，对面的女子看似重伤柔弱，但举手投足间，一个普通人绝对不是对手。
这些所谓圣职，并没有在身体上有更多的进化。即使强如波塞冬和黄三少，被子弹打中要害，也会死。
所以波塞冬死了，即使作案的是一只小手，一把小手枪。
但既然带了哈迪斯来，就不会不考虑这种情况。
别忘了，在古希腊神话中，哈迪斯是波塞冬的弟弟。
他就是个弟弟。
下一刻，所有人都听到了冰块碎裂的声音。
从早已经死透的波塞冬身边传来。
损毁过半的大脑仿佛被重新接通了电源，如果“朋友”在场，一定能接收到从他脑海中重新刮起的一阵电磁风暴。
这份力量，把冰块的水分子结构拆散，让它们重新变为流动的水。
简单的操作，但落在宏观世界里，足以让所有人大惊失色。
被云芊流冻上的一整块冰坨，瞬间炸开，四散出去的并不是坚硬的冰渣，而是水。
是海水，是波塞冬的水。
除了云芊流脚下仅剩冰台阶，剩下的地方，汹涌的海水再次无风卷起，如狂龙般再度凝成一道道水柱，优先把死去的波塞冬和哈迪斯保护起来。
但力量稍弱。
谁都感觉得到，这股水流不再具备之前的气势，尽管无名的微生物已经接管波塞冬的大脑，但曼珠的子弹还是打伤了操控恩赐的大脑。
这让哈迪斯有些犹豫，是战，还是逃？
而站在他对面的黄三少，明显也抱有类似的想法。
苏尽和孙无情已经下去，如果不出什么岔子，应该有所成果。
但如果苏尽给他设套呢？书院的吴天成可是设了一层电网拦人，下面发生什么事，他们也很难插手。
不过云芊流又在川乌身边，另一名书院成员也跟在他们身后，黄三少认定他没有进攻型的恩赐，所以也把他当做联邦的人质。
现在书院和联邦是互相合作，也互相威慑的状态，可以说，这种合作方式最为牢固。
而反观半路插手的欧盟两人，如今势弱，显而易见。
没等到孙无情出来之前，黄三少不会离开。
哈迪斯也是那么认为的。
刚才的战斗中，他根本没有消耗任何体力，即使现在波塞冬的尸体并没有他想象中的好用，他也还有致胜的底牌。只要这海水可以保护他免收联邦的进攻，他就能做出最有效的反击。
双方的犹豫，持续了半分钟。
就在这紧张的局势下，突然，从洞穴的底部传来了一声惊叫。
此时此刻，苏尽和孙无情正从岩壁上掉落下来。
洞穴内，起了变化。
吴天成是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的人，如今的他坐镇书院数据中心，通过远程操控的方式来协助苏尽，但这个瞬间，他失去了信号。
信号是由中微子传输的，这种捕捉困难，造假昂贵的粒子被书院毫不犹豫的用在了苏尽身上，确保他和书院的通信不会中断。
但现在，吴天成的无人机分出一架，摄像头对准了洞穴深处，却连一丝灯光都看不到。
这声惊叫急促而短暂，但随之而来的，是绝对的寂静。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但洞穴内却没再传来任何动静。
再次沉默了一阵，哈迪斯刚想出手，却感觉到了岩层中传来了轻微的震动。
震动来自头顶，听起来，就像有一只猛兽，在敲击着洞穴。
是刚才那只岩蛇？黄三少皱起了眉头，但立刻否定了这个答案。
这个震动的动静要小很多，但在这些拥有恩赐的特殊人类们眼中，这意味着有不明生物在靠近。
当然，在这个时代，可能是生物，也可能是机器。
下一刻，所有人都看到头顶的洞穴被巨大的钻机敲开了一个大口子，坚硬的钻头背后，是一架火红的机甲。
他们都知道，这个世界上，只有东国的机甲会使用这样鲜艳的大红色。作战时采用电子迷彩，而一旦需要表示身份的时候，机甲的全身会立刻变得血红。
东国来人了。
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地底五千米的深洞。
而且，机甲的落点，就是洞穴中央，大开的门。
吴天成的电网为这架机甲关闭了一瞬间，在众人惊愕的表情中，红色的机甲如同砸下的火山岩，硬生生的砸进了这个洞穴。
与此同时，镶嵌着那张人脸的洞穴内，正飞沙走石。
“你没有办法？”孙无情已经不能稳定身形。他的双腿深深陷入黑沙之中，却还是止不住地被往后推去。
没有空气对流，到底哪来的风？
四周已经漆黑一片，孙无情的夜视仪能捕捉到苏尽还有四面的石壁，但是抬头向上看去时，头顶的灯光已经不见踪影。
这里，忽然就变成了一个死地。
苏尽的背包已经被完全打开，纳米级别的防护罩笼罩了他的全身，但狂风还是拉扯着整个人向后退去。
狂风仿佛在撕裂整片空间，孙无情感觉自己似乎在太空上，四肢都无法碰中任何发力点，身体已经不由自主。
再往后，就是那张可怖的人脸。
就在这时，一架机甲从头顶掉了下来。
不偏不倚，正好拦在他们两人与那张人脸之间。
机甲身上背着一个硕大的背包，但如果有灯光，他们会看到那是一整块的巨大金属。
就在机甲落地的一瞬间，整块金属疯狂的扩张，薄如蝉翼的合金屏障如伞一样张开，硬生生把一个三米多高的大立方体，拆成了一张薄纸。
所以这张纸，很快，很大。
被它碰中的岩石因为洞穴内的神秘力量碎裂，却依旧继续蔓延。
就以他携带的这个立方体而言，可以延展出长宽约两百米的巨大屏障。这种技术在太阳能源的收集中十分有用。
而这个神秘力量作用的范围，更是有限的。很快，合金薄片终于扎进了坚硬的岩石，在人脸和机甲之间，竖起了一道坚实的墙。
孙无情忽然发现，风停了。
抬起头，耳边便传来了一个男声。
“你们两个，夜视仪关了。”
下一刻，柔和的光芒照亮了整个洞穴。
“s1m56型机甲，东国最先进的机架型号，对外号称‘盘古’。”“朋友”在孙无情睁眼的第一时刻，给到了这台机甲的详细资料。
对整个世界而言，机甲的构造大同小异，无一例外的模仿人形，因为需要人类的操控，就需要迁就他们的习惯。
但孙无情没见过这样红的机甲。
仿佛洞穴内盛开的一朵鲜花。
杀人的鲜花。
即使孙无情有“朋友”的帮助，在这样狭小的洞穴内，没有重武器的他注定不是这架机甲的对手。“朋友”可以告诉他子弹从哪来，但他不可能躲开，是个人都不可能。
除了某些强到变态的非人类。
“你居然来的比我还快。”就在这时，一双大手搭在了孙无情的肩膀上，就连“朋友”都没有感受到身后之人的到来。
因为无论是千山万水，还是这无尽的地底，只要他原因，就可以自由来去。
去留无距。
校长，林卫。
“谁都没你快，当然要提前来。”红色的机甲背后是黑色的不透明的金属墙，声音正从机甲外部的扩音器传来。
一旁的苏尽似乎终于松了口气，站起身，很自然的走到了机甲旁边。
孙无情下意识的转过头，校长林卫那张有点胡渣和皱纹的和善的脸出现在他眼前，他看起来和往常没有什么区别，就连眼角藏着的那股笑意，也毫无变化。
“这个东西，能行吗？”林卫偏过头，看了苏尽一眼，然后把眼光落在了机甲身后的金属墙上。
“完全没问题，你信不过我一个弱书生，还信不过我们家天成？”机甲举起沙包大的拳头，把身后的金属墙砸得砰砰响，上面却没有留下一点痕迹。
林卫摇头苦笑，他和面前这人的气质到是相似，但是只可惜，分属不同的阵营。
“走吧，我们先上去。”林卫说完话，握着孙无情的手紧了紧，还没等孙无情反应过来，两人已经出现在了十几米高的洞口外。
红色机甲跟在身后也爬了出来。孙无情回头看去，身下的洞穴被完全照亮，但是人脸所在的那面岩壁，已经被漆黑的金属墙完全隔开。
“秦楚安！你过来。”林卫的声音回荡在洞穴内，所有人的眼光早就盯紧了那扇大开的门，却没想到先爬出来的不是红色机甲，而是一直没出现过的林卫！
哈迪斯看着他，脸色大变。
秦楚安则是浑身一哆嗦，看了林卫好久，还以为看见了鬼，过了一会，才小心的靠了过去。
吴天成解除了高压电网，事实上，电量也不太够用了。
“把这扇门封上。”林卫对着秦楚安招招手，脱下了身后的背包。孙无情这才发现，林卫也背着一个一人多高的背包。
而里面，装满了各种稀有金属。
“金属的混合比例写在这里了，弄错了今晚没饭吃。”林卫的语气就像一个和蔼的老师，在认真的指导学生。
“封……封上？”秦楚安不解。
“封上。”林卫保持着微笑，重复了一遍：“封死，当着所有人的面。这里面的东西，我们不希望它再出来了。”
第一百七十二章 真诚谎言
看到那架红色机甲和林卫时，一股寒意涌上了哈迪斯的脊梁。
这个时候，他才明白，自己被算计了。
不仅是自己，还有圣乔治大教堂，或者说，欧洲各国。
联邦和东国的关系一直剑拔弩张，这次却借用失落绿洲的契机，展开了一次合作。
看似被承万里和波塞冬弄得颇为狼狈的双方，在哈迪斯终于认为自己是螳螂捕蝉后的黄雀时，林卫来了。
这可就不是黄雀了，这是高山上的苍鹰。
而那台红色机甲里的角色，哈迪斯也能猜到大半。
可怕的不仅是他们两人掌握的力量，更是他们的信念与思想。
这不是一次简单的街头斗殴，这或许是一场大爆发的前兆。
他要立刻离开，上面没有给他更多的情报，重要的是，也没有来人。
这个局很巧妙，联邦和书院的学员和弟子打了那么久，后来才发现他们的背后站着已经握手言和的长辈。
但欧盟这边，依旧只有海神和冥神。
威力已经消散大半的海水托着哈迪斯的身体，川乌的光擦过哈迪斯的脑袋，带走了一小片鲜血，但哈迪斯没有任何还手的意思。
瘟疫把海水瞬间染黑，一个巨大的黑色水球包裹着他们两人，迅速往洞穴外冲去。
云芊流基本丧失了作战能力，只要拉开距离，黄三少和川乌也后继无力，至于能使用现代武器的秦楚安和吴天成，也只能对他造成有限的伤害。哈迪斯还有座位肉盾的海兽群，逃生是完全没有问题。
“你不去追？”洞穴底部，刚刚瞬移出洞口的林卫侧头看了红色机甲一眼，笑道：“我是追不了，海水里混合了能控制人体的神经病毒和微生物。”
“我也追不了。”红色机甲说道：“这机甲有通风口，你知道的吧，不是全密封的。追不了，呵呵，追不了。”
“哎，你别乱说话，我怎么可能知道你们机甲有没有通风口。”林卫连忙摆手：“这是国家机密啊，老苏，你卖国啊。”
孙无情听着这段对话，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他回头看了一眼跪在地上忙碌的秦楚安，一整块金属正在他手里生成，代替原来的石门，封住了下面那个洞穴。
这两人的出现极为蹊跷，连孙无情都说不清到底哪里有问题。
或许是林卫刚才说那句话的语气。
“他知道这下面有什么，也知道你们来做什么，还知道他应该怎么做。”“朋友”说道：“如果不是他们两人串通合谋，那就是一个人盯着苏尽的位置，林卫则盯着你，如果有变故，两个人就会一起出现。这既是巧合，也是谋略。”
“说实话，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知道就看着吧。”“朋友”说道：“我也不知道了。”
孙无情重新抬起脑袋，哈迪斯正随着剩余的水流往洞穴外逃窜。黑色的海水和漆黑的海兽包裹着他，枪炮不进，林卫也不能进。
可以说，在场的所有人中，没有人可以拦住他。
“喂，他真的会跑的。”红色机甲举起了钢铁手臂上的榴弹炮，想尝试一下重武器是不是真的打不破这个恩赐：“跑了欧洲那边就知道了，东国到无所谓，和稀泥惯了，联邦拉的下这个脸？”
“呵呵。”林卫没有辩解什么，只是看着哈迪斯越跑越远：“对付这种恩赐，除了以同等级的范围型攻击，只有绝对的力量可以拦住他，我们的苏起，你们的刑天，或者你刚才带来的那种可延展的纳米墙，还可以试一试。现在嘛，我也没办法。”
“没办法？”红色机甲说道：“提乌斯学院的校长，和我说没办法？”
“我真的没办法。”林卫耸了耸肩，双脚没移动半步：“但不代表别人没有办法。”
别人？
还有谁？
似乎大家都忘了一个人。
就在哈迪斯以为自己可以安全离开洞穴的时候，在他的面前，洞穴塌了。
震动随之传来，而哈迪斯对这个震动有些陌生。
因为他来的时候，这只巨兽已经消停了。
那只庞大的岩蛇，从洞穴顶端探出脑袋，锋利的爪子能挡住半边通道，拦住了哈迪斯的退路。
波塞冬的海水很强，哈迪斯的海兽很重，但这两个恩赐在这只岩蛇面前，只是一个黑色的实心玻璃球。
一掌拍下去，血肉横飞，恩赐尽散。
这就是绝对的力量。
即使是全盛时期，黄三少也不敢和这是岩蛇硬抗。坚若磐石的皮肤，凶猛无比的力量，再加上看似笨拙，实则迅速灵敏的动作，在这逼仄的地底，真的无人能敌。
更何况来的不止这只岩蛇。
他的脑袋和甲壳的连接处，足以藏进一个人。
即使那人有点胖。
“呼，幸好赶上了。”杜少尊站了出来，哈迪斯在通道里走了一半，杜少尊站的位置，勉强能看到林卫的脑袋。他隔着通道大声吼了一声：“喂，这人拦不拦啊！！！”
“拦。”一道稚嫩的声音在杜少尊耳边响起，曼珠不知何时从黑暗中隐出，小嘴凑近杜少尊的耳朵：“校长说拦，不杀。”
“哎，好。”杜少尊擦了擦额头的汗，拍了拍身边岩蛇的大脑袋：“拦，不杀。”
但却没想到，岩蛇还没等杜少尊说完话，面对这个打扰洞穴安宁的欧洲人，它直接冲了上去。巨大的爪子往哈迪斯和他的傀儡身上招呼，身躯挡住了整条通道，也拦住了哈迪斯最后的退路。
“它不听我的，我们只是朋友。”杜少尊很无奈的看看身旁曼珠一眼。
“啧。”曼珠摇摇头，只能又回到了洞穴底部。
杜少尊真的阻止不了这只狂暴的岩蛇，因为他能明白这只岩蛇在想什么。
进这个洞穴的人，都要死。
它守了这里三千万年，这副身躯，就是为了守门。
即使杜少尊能和他对话，也改变不了这深刻于灵魂的东西。
除了人类以外，动物的思维，都比较简单。
去吃，去喝，或者，去为一个人，守一个门。
能做到这一点的，除了冰冷的机器，就只有愚钝的动物。
这一点，林卫他们当然也懂。
“看来，你是不打算留个活口了。”红色机甲说道。
“能争取点时间。”林卫耸耸肩，往身后看了一眼。秦楚安正在竭尽全力地修补这扇大门，即使给了他配料表，这依旧是一个艰难的任务。
“收东西了收东西了！”红色机甲听到了岩蛇的动静，苏尽又在机甲下低声说了几句，很快便明白了局势，立刻招呼自己的书院众人，准备逃命。
至于往哪里逃，他早就开好了路。
苏尽立刻行动起来，往受伤的云芊流处跑去。那名隐蔽踪迹的青年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川乌身边，客气地朝他鞠了一躬，然后接过了云芊流的手。在看到那台红色机甲时，云芊流的眼睛早就亮了起来。
书院不会输，她相信书院永远都不会输，因为他们还有院长。
如果说支撑联邦的是那台无所不能的计算机，那么支撑书院众人的，便是这个人。
这一个人，就是书院的精气神。
没有看川乌一眼，在苏尽和那名青年的搀扶下，迅速走向了那台红色机甲。
实际上，是走向那个人。
“走了，小青女，该回家了。”话音刚落，从红色机甲钻下来的洞口中，一座钟型的金属电梯被一根细绳垂钓着，轨道划过坚硬的岩层，冒出了一阵火花。
书院早准备好了退路，能打开大门的苏尽，生命自然无忧，而他的位置，就是书院的退路。
直接从地面上打一个洞，直达目的地，比什么都快。
看着苏尽三人都挤进了这个电梯，红色机甲关上了舱门，回过头，看着即将被封上的大门，问了林卫一句话。
“真的全封死？”红色机甲说道：“我们书院不在乎，难道联邦也不在乎？”
“封了才好。”林卫没有看他，而是看着慢慢被封住的大门，门后的岩石闪烁着乌黑的光泽，已经再也看不到那张人脸，即使他有恩赐，也闯不进红色机甲布下的那道纳米墙。
他没有对这个机甲出手，就已经默认了这个结果。
“我也不希望里面的东西，再出来了。”他叹了口气，整扇大门，被彻底封上。
“这句话，真心的？”红色机甲笑道。
“这个世间有很多的谎言。”林卫也笑笑，收回了望向神秘。洞穴的目光，脸上重新恢复了之前玩世不恭的表情：“一半为了骗别人，一半为了骗自己。”
他抬起头，被那只岩蛇逼回洞穴的哈迪斯，已经失去了他所有的帮手。
而冥王的瘟疫，对这个庞然大物，几乎不起作用。
再往后一步，身下就是联邦的人。包括林卫和黄三少在内，所有人都抬起头，看到的已经不再是哈迪斯轻蔑的鼻孔，而是一张恐惧的脸。
在这一个瞬间，林卫抓住秦楚安和孙无情的肩膀，消失在原地。同时，黄三少和川乌被突然出现的林卫一个熊抱揽住，曼珠也偷偷抓住了他身后的衣角。
岩蛇的爪子，朝哈迪斯拍了过去，血肉横飞。
在它身后的杜少尊叹了口气，伸出自己胖乎乎的手，立刻被林卫握住。
远古的黑暗，再次回到了这个洞穴。
第一百七十三章 短暂休息
再睁开眼，是联邦驻木伊那克地底的实验室，他们就是跟随黄三少从这里下到失落绿洲布置下的神秘。洞穴。
“都给我下来！”眩晕感还没完全消失，耳边就传来了林卫有些疲惫和恼怒的声音。
定睛一看，六个人挂在林卫身上，杜少尊要比他高一个头，几乎是把林卫抱在怀里，还闭着眼不肯松手。
校长依旧穿着他那件红色的袍子，但现在，被自己的学生扯得七零八落。大家都怕从他身上掉下来，虽然没有人真的试过，但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情。
但当他们睁开眼，回到了熟悉的有着联邦气息的实验室，立刻就放松了下来。
一群人打了个哈哈，瞬间就从林卫的身上弹开。曼珠趴到了川乌身上，秦楚安和孙无情站到了一起，杜少尊尴尬地松开手，还小心地把跑到林卫衣服上的小蛇抓了回来。
就在这时，房间内的广播响起，只要在联邦的范围内，“朋友”便无处不在。
“欢迎，提乌斯学院校长，林卫。”
林卫整了整衣服，收起了那点疲惫的神色，眼前的门为他自动打开，门外挤满了来看热闹的研究人员。
对他们来说，提乌斯学院的学生并不稀罕，但是这校长，或许一辈子都难见上一面。
联邦人不会像东国人那样有更多的礼数，所有人从自己的岗位上走过来，有些人脸上还挂着泥土，就这样饶有兴致地看着从休息室出来的林卫，看着他身上披着的尊贵的红袍，眼角边淡淡的皱纹给他添了几分稳重，但嘴角边却始终挂这一丝坏笑，就是一个不甘老去的老顽童。
不过他今年四十八岁，倒也不算老。
“校长。”一个曾经的提乌斯学院的学员上前一步。学院里最早几年的学生，都有幸见过校长一面。现在他们被分配到世界各地，执行联邦的秘密任务，能看到校长亲至，大概也算是一种安慰。
“你们辛苦了。”林卫露出八颗大白牙，上前给了他一个拥抱，拍了拍他的后背，然后对围过来的诸位研究人员朗声说道：“木伊那克地底的问题已经解决了。非常感谢各位的帮助。之后的矿产采集照常，只是尽量绕过我们划出的目标区域。”
他的语气不显得正式，但自然带有领导人的风范。所有人都不自觉的站直身子，数十个吊儿郎当的研究人员，瞬间变成听话的鸭子，只顾着默默点头。
“我说，你怎么一个人上来了？”看着林卫在门外吩咐工作，黄三少在身后凑近杜少尊，问道。
一般来说，杜少尊到了一个新地方，总是会处心积虑，拐走这里的本地生物。小到虫豸，大到猛兽，因为能理解它们的语言，所以照顾起来也毫无大碍。联邦在海外建造了许多实验室，就是为了存放他收集来的各种生物样本。
地底那条巨大的岩蛇肯定是一个震撼世界的发现，如果杜少尊能帮忙把它引上来，肯定能得到很多有用的研究结果。
但杜少尊心里明白，是这条岩蛇自己不肯上来。
越是没有智慧的生物，越是会傻傻的跟在杜少尊身边，只要他能给它们食物，它们就会卖力工作。他或许真心的把它们当朋友，但往死了说，这些动物的忠心，不过来源于它们的本能。
所以杜少尊很难去改变它的本能。
众所周知，野生动物一般都是无主的。
但这条岩蛇不是。
杜少尊根本不相信有动物能活上千万年之久，还能保持如此旺盛的生命力，他一开始认为这只岩蛇来自于其它岩层，只是因为基因突变导致的身形巨大。但和它沟通的过程中，这只岩蛇清楚地记得，自己曾经跟着另一个人生活了很多年。
地壳移动，斗转星移，即使被岩石掩埋，那个人也未曾死去。
最后，躺进了那方洞穴。
于是，它便老老实实地守在洞外。
“动物都是一根筋。”杜少尊摇摇头，语气里难得有一丝认真：“可能我也是一根筋吧。”
说完从身上掏出一个拳头大小浑身漆黑的甲壳虫，塞到了黄山少手里。这是一开始在洞穴里袭击他们的无名小虫，厚重的甲壳里面，是数十对微微抖动的小细腿。
这家伙怕虫，杜少尊知道。所以黄三少吓得把虫往半空中一丢，正好砸进了门外的人群中。
“什么鬼东西！”林卫皱起了眉头：“黄三少！你不想干了是不是！这东西收起来供着，记得给我消毒！”
黄三少狠揍了杜少尊一拳，赶紧跑过去，和基地的生物学家一起把杜少尊带上来的生物样本收好。
川乌带着曼珠去休息，这次任务所有人都毫发无损，值得庆祝。
但秦楚安可没完全放下心，刚才为林卫修补那扇大门时，他的眼睛一直紧盯着洞穴内部。
“孙哥，里面到底有什么？”
孙无情才刚从瞬间移动的眩晕感缓过神来，正打算整理一下混乱的思路，一下就被秦楚安这句话拉回了刚才那个黑暗的洞穴。
那张人脸，那股狂暴的力量，如果不是红色机甲和林卫，自己就有可能交代在那里。
那里根本不是存放宝藏的宝箱，看林卫的眼神，或许就是一个潘多拉魔盒。
孙无情不止一次的听见林卫喃喃道，这里面的东西，不能再出来了。
联邦提乌斯学院和东国书院都派人进去看了一眼，也算是最后的缅怀。孙无情的大脑中有“朋友”在，所有的情况一五一十地传送到了联邦首都，记录在数据库中。
按照林卫的话说，这已经够了，所以要把门封上。
而书院派来的红色机甲，也明显是这个态度。欧盟的人被摆了一道，如今还不知道会引起什么轩然大波。
“这个东西，拿去救灵秋。”咔嚓一声，孙无情从战服的内侧卸下一个透明的，食指大小的试管。里面已经封存了三滴新鲜的血液，其中的基因组成已经被记录在战服携带的系统中，除了血液本身，这身战服上的数据和资料也是价值连城。
“朋友”告诉他，这就是从镶嵌在石缝中的那张人脸上提取出来的鲜血。不过，虽然看着是鲜艳的红色，里面不知道隐藏了多少连它也分析不出的秘密。
“从提取血液时的压力看，人脸下面还有身体。这看起来就是被封在岩石里的一个人，但是不论是z光射线还是红外线都探测不到。而且，这些‘血液’被提取出来时，温度是4摄氏度，和洞穴里的温度一样。里面的细胞液水含量很低，混合了很多稀有元素，让细胞在低温下依旧保有活力。”“朋友”就在这短短的几分钟，作为联邦最强大的计算机，每时每刻都在分析有用的情报：“这是真的生物细胞，并且在试图和外界交换介质，仅仅靠微量的水和金属元素，再利用一部分的外界热源，就能保持活力。它埋藏在岩石的部分一定有着足够让它们保持活力的温度，这真的是生物进化的奇迹！”
这段话秦楚安当然听不到，他只是接过那支试管，小心翼翼地走出休息室。门外林卫的眼睛落在了这支试管身上，陪着秦楚安离开了。
但孙无情看得很清楚，林卫走之前，最后看了他一眼。
交出试管的他，还有更多事情需要考虑。
有些，连“朋友”都不能知道的事情。
“数据是一切。”
这句话一直回荡在他的脑海中，但他不能去思考，因为一旦成型的语句和思想在脑海中形成，“朋友”便会听到。
然后，就会上传数据库。
他一直认为这种事情无所谓，反正他也没有多余的秘密，反倒是他离开了“朋友”，很多事情做不成，很多资料拿不到。
但现在，不一样了。
孙无情开始感觉到一种冲动，一种把“朋友”屏蔽掉的冲动。只要它还在，他就不能顺利的思考一些事情。
只有脑海中不断闪过的场景，那缓缓掉进地平线的夕阳，能证明他并非在妄想。
“你怎么了？”“朋友”问道：“对了，你在洞穴底部沉默的二十三秒，到底看到了什么？”它一遍遍地过着录像，和往常一样与孙无情讨论任务的细节。
但等着它的，是孙无情的沉默。
“我不知道。”孙无情整理了一下战服，走出了休息室。林卫在这个房间里做了标记，所以能顺利的从五千米下的地底瞬间出现这里。
至于刚才的洞穴内，或许只剩下那只孤独的岩蛇。
所有人又回到了他们的工作岗位，开始打扫地底的战场。有人专门联络欧艾斯国的相关人员，对于木伊那克大沙漠下的发生的事情，规划出一片适合的区域，重新进行矿产开采。
至于，到底是哪位有心人“不小心”挖破了那道岩层，还需要继续追查。不过，“朋友”已经基本认定了是失落绿洲所为，对于承万里和卡塔尔的追捕，已经开始进行。
不过，要抓到这只日程万里的大鹏鸟，又谈何容易。
距离孙无情从地底出来，又过了两天。
林卫没有回去，尽管学院有很多事情等着他去处理，但木伊那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无情，川乌，你们和我走一趟。”正在锻炼的孙无情收到了林卫的消息。
“去和书院吃餐饭。”
第一百七十四章 把茶言战
这是孙无情第一次走出这个基地。
欧艾斯国位于东国西部，临近中东，往东走可达天山山脉，东国把这一带称为古丝绸之路，但随着科技进步，这里已经完全被废弃了。
对整个世界来说，欧艾斯国最有价值的，就是地下的矿产。
就是现在，埋藏在他们脚下的矿产。
下了飞行器，入眼处，是一处无边无际的沙漠。
这是真正的沙漠，头顶的阳光带来的是滚烫的热意，脚底的黄沙如丝绸般细腻，空气中感受不到一丝水气，一呼吸，便是满口的燥热气息。
一旦来到沙漠，连心都开始变得狂野起来。
孙无情没有携带任何的武器，就连能自动调温的战服也没有，被这耀眼的太阳晃了一下眼，思绪突然有些飘忽不定。
这几天，他一直在抑制自己去想那一天在洞穴下发生的事。
不能想，至于为什么不能想，也不能想。
就当那天的事情没有发生过。
沙漠。
“真是浪费啊，那么好的一片沙漠，不利用太阳能真是可惜了。”林卫站在孙无情和川乌两人面前，穿着一件普通的红色t恤，配上大裤衩和拖鞋，露出皮肤有些松弛的小腿，上面还肆无忌惮地挂着腿毛：“不过现在，各个国家的能源都有点过剩。现在，最缺的还是矿产啊。没有矿产，大家就要回去种农场咯。”
不管什么时候，林卫都带着一种让人放松的语气。
即使在孙无情的双眼里，这整片大沙漠，已经被联邦和东国的势力围了起来。天上两架卫星严阵以待，一个涂了红色的漆，一个印上了联邦国旗。
所以眼前的沙漠，十分的安静。
这里曾经是一片巨大的绿洲，有湖泊，有森林，但随着人类把地下水全取走后，这里便开始一点点的变成荒凉的沙漠。孙无情甚至还看到有沉船的骨架立在沙漠中，龙骨上镀的金属已经完全腐朽。
这里，本就是人类文明的尸骸。
不管是过去还是未来，都不再需要这些沙漠。
在太阳下，这些毫无水分的砂砾，显得有些寂寞。
“走吧，我们要走过去。”林卫站在沙丘之上，招呼身后的两名学生往前走去。
川乌今天卸下了假肢，重新坐上了简易的轮椅。三人没有携带任何武器，因为今天的饭局，非同寻常。
一点点地穿过沙漠，很快，不远处的沙丘出现了两个人。
一个自然人，一个机器人。
“人类不相信自己同伴，但同时，也不相信容错率高的机器人，所以一旦涉及到这种重要的场合，他们总是成对出现。”“朋友”透过孙无情的双眼，把他们分析了一遍，然后把这些没有价值的资料丢到底层的数据库。
“您好。”这个普通的青年穿着东国的军装，却没有配任何一把枪。他态度温和地拦住了林卫一行人，然后例行公事地说道：“安全检查。”
在他身边，顶着一副金属脸庞的机器人也同样用联邦语重复了一遍。
林卫没有什么架子，微微一笑，张开了双手。
他知道，自己的人也在不远处，对那个人做着同样的事。
书院和提乌斯学院的会面，重要性可能不亚于两国元首亲至。不论是安保措施还是安检手段，都经过了相关人员昼夜不眠的安排，才能如此高效地在两天内准备完毕。
这背后，有着“朋友”的努力，东国那边，自然也有着颜旖的安排。
“请带上手环。”工作人员恭敬的递上三个手环。
“这会抑制我们的恩赐。”林卫解释了一句，主动把手环戴上，看着川乌和孙无情，问道：“感觉怎么样？”
川乌张开还是血肉之躯的左手，平时呼之欲出的光芒此时如萤火般微弱，即使他继续催动恩赐，躺在手心中的光芒依旧是如此的微弱。
而孙无情，也感受到了这个手环带来的影响力。
“我可……可能控……控制不了你了。”他的脑海里，“朋友”的声音就像老旧的电视机一样断断续续，他忽然感觉自己的身体里什么东西消失了，一直以来仿佛身后被牵着无数根丝线的身体，如今只有孙无情一个人在维持。他的动作很快变得没有那么流畅，不会时时刻刻准备好迎接敌人的到来。
人类的能力终究是有上限的，孙无情的身体就像一台精密的机甲，现在，自动导航系统被干扰了。
但幸好，连接没有完全中断。“朋友”不能给孙无情实时分析周围的一切，但他看到的所有东西，还是会上传到万里之外的联邦数据库。
“还适应吧。”林卫低头看了孙无情一眼，后者点点头。
东国的安检人员为三人让开了道路，他们已经站在沙丘的顶端，再往前走，便要向下。
四周皆是沙丘，在中间围出了一小块平坦的沙地。
两颗椰枣树，一方小池塘，几星绿草，是沙漠里难得的景色。
一个穿着白色大褂的中年男子，正坐在绿洲中心，烧着一壶茶。
在他身后，戴着眼镜的苏尽和一袭蓝色长裙的云芊流正襟危坐，一把阳伞普通的撑开，勉强挡住**的太阳。
这一切，看起来是那么宁静。仿佛前些天的打生打死，只是一场梦。
林卫双手插在大裤衩里，大摇大摆的走上去。听到动静，正在煮茶的中年人抬起头，一张标准的东国人的脸出现在了孙无情面前，仔细看去，和苏尽有几分相像。只是书生气更浓，脸上就仿佛写着儒雅两个大字。
“书院院长，苏不尽。”林卫抬起了墨镜，站在了遮阳伞下。
“林卫。”苏不尽笑笑：“坐。”
正是那台红色机甲里传出的那道声音。
“怎么不见清野来？”林卫还未坐稳，苏不尽撇了一眼他身后跟着的川乌和孙无情，声音透过汩汩的茶水传来。
“我也没见书院刑天来。”林卫没有正面回答，同时也看了一眼苏不尽背后的苏尽，说道：“这就是你儿子？”
苏不尽点点头，递上了一杯新茶：“听说你也有个女儿，怎么不带来一起吃饭？”
“她可没有你儿子那么勇敢。”林卫接过茶杯，转了一圈，装模作样地品了品茶香，说道：“我记得，书人根本不擅长打斗。”
“书人不书人的，我们只是控制了超忆症而已。”林卫又泡上了新茶，这一次则是亲手越过林卫，递向他身后的孙无情。
他们的对话，孙无情根本没法参与。只是默默地听着，然后让“朋友”都记录下来。云芊流和苏尽看到川乌的轮椅，都闪过一瞬间的诧异。今天川乌的脸上蒙回了原来的黑布，显得十分安静，像一尊洁白的雕像。
但无论是校长林卫，还是院长苏不尽，眼里都只有对方。
就在不远处，立着一人多高的白色柜子，从里面，隐隐传出了饭菜的香味。
苏不尽给苏尽使了个颜色，让他去打开柜子。沙漠的热浪滚滚袭来，整片区域没有其它的无关人员，而这台3d打印机，是在场的唯一高科技。
用来做菜。
“闲话少叙。”苏不尽忽然假正经了一番，郑重其事地向大家介绍苏尽端上来的菜肴，后者手忙脚乱地端着六只盘子，咬牙切齿。
“最近我特别喜欢研究仿古菜，真的。”苏不尽微微眯起眼睛，半只身子越过茶桌，用小臂支撑着，用威胁人的表情盯着林卫：“我知道你喜欢吃东国菜，这一点上，我们应该达成了一致。”
“这话在理。”林卫很自然地拿起了筷子，看着面前的茶桌自动折叠成一张白色餐桌，几滴菜汁溅到了桌面，便慢慢滑落到桌角的小孔流了下去，不留一滴污渍。
在苏不尽的热情招呼下，孙无情和川乌也上前，六个人围着一张白色的餐桌坐着。苏尽担任了上菜的角色，不断从3d打印机里端出新鲜热乎的菜肴，六个小盘子摆在了桌上。孙无情还用不惯筷子，却发现端上来的菜用刀叉也很适合。
“荔枝白腰子。我国宋朝时期著名的‘下酒十五盏’其一。”苏不尽先说的东国话，又用联邦语翻译了一遍：“猪腰片刀成花，用蛋清浸过，再入锅焯水，受热翻卷后起锅，配以清淡酱油，实在是开宴佳品。”
孙无情盯着面前小小瓷盘中摆放精致的猪腰，和摆盘的荔枝卷在一起，确实好看。
只是这猪腰。
“就是猪肾啊。”脑海中，“朋友”补充了一句。
联邦人很少吃内脏，听到这个词，孙无情瞬间有点反胃。
但林卫吃的很开心，以致于两眼都放出饥饿的光。
川乌没有佩戴假眼，所以看不见，只是用叉子叉起，然后送入口中，细细品味，还赞赏地点了点头。云芊流看着他脸上的黑布，没有受伤的右手往后撩了撩自己的头发。
“宋朝，多少年前的事了？”林卫夹起盘中的甜荔枝，晶莹剔透的果肉在沙漠中反射着太阳光，仿佛珍珠一样璀璨。
这本是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东西，这椰枣树也好，这小湖也好，这3d打印机里的菜品也好，全都仰赖这个时代最先进的技术。
支撑着一切的，是人类近乎无穷尽的能源，以及，漫长的时光。
“一千……二百年了。”苏不尽慢慢咀嚼着荔枝果肉：“就连这荔枝也是模拟当时的环境去种植，当时的水质比现在要好，没有污染，所以果肉很甜。林卫啊，时间过得真的很快，不是吗？但我还是喜欢这些老东西。”
“但你别忘了，帮你实现这一切的，是现代科技。”林卫张口吞下这洁白的果肉，看着近在咫尺的苏不尽，说道：“这台打印机，可以制造出绝佳的菜品，当然也可以制造出杀人的武器。”
孙无情的后背忽然起了一阵寒意。
一百七十五章 知己知彼
浩瀚广袤的沙漠下，一座人造的小型绿洲中，坐着六个人。欧艾斯国是一处很好的中立国度，当苏不尽提议在这里吃一顿饭时，林卫没有提出异议。
地底下，与其说是合作，不如说是两个国家的目的撞到了一起。
林卫很想把面前这个人斩于刀下，但是当时苏不尽驾驶了一架先进的机甲，更何况，现在把苏不尽杀死，真的会引起世界动荡。
苏不尽当然也是这个想法，不过众所周知，想杀死林卫，比登天还难。
既然杀不死，就只能坐下来谈。
既然不能让他吃子弹，就只能请他吃饭。
来日方长。
“第……第二盏，奶……房签……”苏尽再次捧着小瓷盘上前，却发现空气中多了些剑拔弩张的味道。
就在“武器”两个字脱口而出之时。
即使他知道，这台3d打印机不可能被获准录入有关武器的数据。
他说的，是这个时代。
“只要拥有数据和原材料，这项技术可以在世界各地获得你想要的所有东西。即使是在这鸟不拉屎的沙漠，做出你们国家的无上佳肴，也已经不是难事。”林卫把苏尽晾在一旁，收起了刚才温柔的表情，说道：“但是东国，是否只会满足于此？”
“对我来说，每天有饭吃，已经足够了。”苏不尽把苏尽手里的盘子接过来，语调悠扬且迟缓：“但是这国家不是，联邦不是，整个世界也不是。林卫，过去的几千年来，大家打仗的理由是因为一份饭不够两个人吃。但现在呢？东国和联邦都几乎没有吃不饱饭的人，为什么还在打，为什么还要在意我们脚下的那个东西是死是活？林卫，你是个明白人，为什么还会问我这个问题？”
“因为你们书院的人，越来越多。”顿了一下，林卫看着苏不尽的眼睛，缓缓说道。
越来越多的人，当然不是指普通人。
看着他的双眼，苏不尽的脸上，慢慢浮现出了一丝笑意。
这种谈判，双方都不会带能探查人心的执法者，林卫不会带姜夔，苏不尽也不会带书院獬豸。人类是如此的渴望拥有秘密，对别人心底的秘密，当然也怀着同等的渴望。
林卫究竟知不知道书院的实力还未可知。不能仅凭一句话，苏不尽就会示弱。
“人数多少，本来就不是我们能决定的。”苏不尽说道：“或许东国人比较多，又或许我们基因比较好。”
“东国有一句古话，‘匹夫无罪，怀璧有责’。”
“先怀璧的不是我们，准确说来，应该是太阳国，然后是你们，然后才是东国。”
历史上，最先公开在各国高层之间的第一例恩赐，来自东国以东的岛国。但实际上，这背后有多少猫腻，谁都说不清。
所以林卫才不会相信苏不尽的鬼话，书院这几年来的动作，很难瞒得住联邦。
因为他们有“朋友”。
包括温度和四散在空气中的分子，被怀绕在太平洋上的监控器捕捉，又把数据传回联邦。这些年联邦在这些技术上的投入不可谓不多，就是为了能搞清楚东国的动作。
每一个执法者，每一个恩赐的存在，都不亚于一颗核弹。
现在，林卫确信，东国正在酝酿着更大的阴谋，尤其是在“无名”大闹提乌斯学院之后。
而在他之上，那个老人，也提出了针对东国的一套战略方案。
这也是木伊那克任务的起因。
林卫必须要亲自来，不管书院来的是谁，他都要和他们见一面。
但是这苏不尽，明显难以对付。
“在影子联合国的时候，我相信清野和姜夔已经和你们说清楚了，完全透明的监管机制，甚至只是你们已经发现的成熟的，具有威胁的执法者，只要能公开，摩擦会减少很多。”林卫声调慢慢放高，除了苏不尽之外，所有人屏息凝神，不敢插话。
这寥寥几句，已经触及两国最深处的秘密。
“公开了，就一定能减少摩擦吗？”苏不尽气势不弱半分。
“不公开，情况只会越来越糟。”林卫咄咄逼人。
“东国永远不在乎情况是不是会越来越糟。”林卫给自己倒了杯茶，又给林卫倒了一杯，说道：“东国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有能力，也有实力，存活下来。五千年了，我们一直是这个态度。”
话音刚落，苏不尽把茶杯伸过去，压下了林卫想说的话，自己继续说道：“我知道你一直想杀我，其实你真的可以杀了我，高层或许会震怒，我儿子或许会帮我报仇，但东国绝不会乱了阵脚。因为支撑东国的，从来不是某一个人，某一个组织，而是东国自己。”
说到这里，苏不尽再次停顿，观察着林卫的表情。
林卫知道东国很多秘密，但不代表苏不尽不知道。
“林卫，我们不信神，我们也没有神，但，你们有。”他说道：“所以你们比我们，要危险的多，要不可控的多。”
苏不尽口中的神，指的是什么，孙无情并不清楚。川乌也皱了皱眉，但只有林卫，只是慢慢收回了先前咄咄逼人的神色，端起茶杯，喝光了杯里的茶。
“来吧，尝尝这个。”苏不尽把瓷盘分了下去，气氛有所缓和：“唐朝人就已经学会将食物用竹帘卷在一起，这种食物最后还传去了太阳国，说来有趣，竟成了他们的国粹之一，好像叫寿司。”
“这个倒是有趣。”吃完了盘中的食物，林卫终于再次开口。见他换了话题，孙无情也松了口气。
这餐饭，吃得真是很不舒服。
“太阳国，现在应该有一半的原国土被淹没了吧。”趁着第三盏菜的功夫，苏不尽又给林卫上了第三杯茶。
“人工浮岛，还有一部分人去了南美。”林卫明显不避讳有关太阳国的话题，即使联邦一直利用着这个国家去影响东国。
“靖安神社。”苏不尽的中指关节轻轻扣了扣桌面：“这个组织应该也不在你们的控制之中吧。”
林卫听后，不置可否。
但孙无情又明显感觉到，谈话的气氛重新变得凝重起来。
“失落绿洲，靖安神社，冬宫学院，圣乔治大教堂，黑塔，圆桌骑士会。林卫，你不觉得还有很多事情亟待解决吗?”苏不尽摊开双手，说道：“各个国家之所以要公开人工智能方面各种研究，就是担心个别有心人放任这种机械生命的成长，最终吞噬整个世界。林卫，东国和联邦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想打，我们随时奉陪。但就像百慕大三角那次事件一样，我们谈判的，博弈的内容，都可以先放一放，先把打扰我们谈话的人赶走。”
“失落绿洲可是有你们的人。”林卫指的是承万里：“我该怎么相信是他背叛了你们，或者根本就是你们的线人?”
以他的权限，当然可以轻松拿到这次任务的作战视频。
“你可别忘了。”苏不尽听到这个名字就有些恼火：“失落绿洲也有提乌斯学院的人！”
“那你说怎么办吧。”林卫把墨镜往桌子上一丢，皱着眉头看着苏不尽。
“废话，先查欧艾斯国！这些人是怎么潜入下面的洞穴的，欧盟的人是怎么带着那么多东西进来的?你查了吗，恩?”
“我特么以为是你们弄的，我现在不就在查你们吗?”林卫直截了当脱口而出，这下，孙无情能听明白这两个人是在装腔调了。
于是沙漠之中，传出了两个老顽童的吵架声。
一个在责怪联邦办事不利，畏首畏尾拖拖拉拉。
一个在责怪东国狡猾奸诈，不肯说实话。
苏尽脸上挂着苦笑，但端菜的动作是轻松了很多。
云芊流压根就没在意这两人的谈话，发现川乌失明之后，便开始大胆地看着他。
而孙无情大脑里装着个“朋友”，要听他不断的给自己灌输各种实时分析。苏不尽和林卫谈话的信息量又大，只让他觉得头疼。
但，这餐饭，目前来看至少吃不出生命危险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太阳逐渐西斜。林卫和苏不尽每解决掉一小盘食物，都会敲定一个协约细节。
他们的谈话都没有落实到纸上，对于他们这种阶级来说，各国的法律已经很难约束他们的协定。
能让人放心的，只有利益。
“哎好了好了。别他妈再写了。”几个小时后，恼羞成怒的苏不尽终于制止住了林卫在纸上继续添加新条款的举动：“再写我撕了你信不。”
“行吧。”林卫把笔扔下，他好久没写字了，很不顺手。
“什么叫行吧?”苏不尽迅速收走了属于东国的协议：“建立联合国执法者管理局就算了，你们还想占两个名额?呸，老规矩，一人一个，没有一票否决权。”
林卫耸耸肩，也拿走了桌子上的协议。
“走了走了，啧，都是老流氓。”苏不尽东西也不收，带着苏尽和云芊流扭头就往回走。天边已经能看到明亮的北极星，沙漠里开始挂起了瑟瑟的夜风。
林卫看着书院三人的背影，沉吟良久，然后随便把手中的协议揉成一团，塞到孙无情手里。
“知道为什么让你们来吗?”林卫问道。
孙无情和川乌都保持了沉默，但心里也有了大致的答案。
“书院历代院长被称为书人，这个称号意味着能和计算机相提并论的记忆力和计算力。”林卫说道：“这就是我们的对手。多了解一点，你们很快就会用上。”
知道苏不尽的身影化为一个小点，消失在沙丘的另一侧，林卫才招呼孙无情二人往回走。
“走了，回学院。”
第一百七十六章 枭入幽梦
“哥！你回来啦！”飞行器才刚停落到城堡面前的草坪，忘语就跑了过来。首都的“卡尔斯”在孙无情进入卡梅尔城时，已经给小姑娘发了信号。
自从来了学院后，两人相处的时间慢慢的少了。这一次，忘语直接扑到了他的怀里，孙无情有些惊讶的发现，她似乎又长高了。
学院的伙食，可以说是全联邦最好的，就算忘语想要吃东国的宋朝御宴，也是轻而易举。
回想起她刚来首都的瘦小样子，孙无情一时感慨万千。
“放心吧，我没事。”孙无情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异样的神色，没有任何人能看见，包括藏在他脑海中的那台计算机。
“忘语。”曼珠牵着川乌的手走下飞行器，见到忘语，也十分开心。
川乌的轮椅自动朝城堡的宿舍内走去，三年级的宿舍落在比较偏远的区域，那里通常没什么人。他应该会有一个难得的休假，好好享受一下宁静的校园时光。
秦楚安则是拍了拍孙无情的肩膀，背起背包，头也不回往医疗室那边去。听说那支血管的数据已经上传到了首都，样本更是早就送回了学院。如果不出意外，有关治疗张灵秋的方案，应该很快会被拟定出来。
而孙无情，还有他应该做的事。
那一件埋藏在心底，连想都不敢想的事。
只要他能回到宿舍，连接上虚拟设备，就可以去往一个不会被数据记录的地方，就连卡尔斯也无法涉足的领域，是他母亲留给他的奖励。
他不能去林卫的办公室，除了他自己，他现在开始不相信任何人。
就在忘语松开手时，林卫也从飞行器上走下来，一只手搭在了孙无情的肩膀上，说道：“辛苦了，回去好好休息吧。”
“嗯。”孙无情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句，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便奔向了自己的宿舍。忘语有些疑惑的看向他的背影，忽然发现自己的哥哥变得有些冷淡。
是错觉吧，忘语没想太多，只是觉得孙无情累了，过段时间再去找他也好，于是便牵着曼珠的手回去了。
飞行器缓缓升起，草坪上，只留下林卫一个人，披着属于校长的红袍，显得比平时还要寂寞。
而另一边，孙无情没有注意到“卡尔斯”的沉默，径直的走向自己的宿舍。
在推开门的一刹那，他把行李甩到了角落，抓起柜子里的虚拟设备，坐到了桌前。
但在戴上的那一刻，他忽然感觉有些疲惫。他一直在维持着自己不去想当时在洞穴发生的事，但是一旦放松下来，脑海里的思绪就不受控制的涌出
“数据是一切。”
他的脑海里出现了黄昏的景象，下一个瞬间，他坠入了梦境。
人类很难控制住自己的思想，于是在梦中，这些记忆片段不断的重组，变成无法理解却又十分真实的梦，出现在孙无情的眼前。
他意识不到自己在做梦了。
眼前的一切都是真实的，包括脑海中响起的，慢慢清晰的声音。
“你在那个洞穴里，看到了什么？”一道有些苍老，有些熟悉的声音传来。孙无情分辨不出这到底是谁，但是这句问话仿佛带有特殊的魔力，瞬间就把孙无情拉回了几天前的场景。
是那个洞穴，那个熟悉的，石壁上镶嵌着一张人脸的洞穴。
那里没有苏尽，没有寒冷的风，孙无情以他的视角，仔细的端详着那张人脸，就和当时一模一样。
然后，那张苍老的，仿佛和岩石融为一体的人脸，缓缓的张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里，落了一地夕阳。
“我看到了自己的家。”孙无情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他再一次看到了那个回忆。黄昏下，金黄色的夕阳照亮了他的床铺，孙无情摘下被强制中断的虚拟设备，抬起头，看到了他父亲。
孙传庭。
“你确定是父亲？”那道声音问道。
“肯定是，他和照片上长得一模一样。”孙无情很自然的回答，就像在和自己对话：“戴着黑框眼镜，温儒尔雅，文质彬彬。”
“他在干什么？”那道声音循循善诱。
“他在……逗仓鼠？”孙无情感觉自己和面前的黄昏隔了一层薄纱，他父亲说的话就像梦呓一样不清楚，只能看到他弯下腰，对着笼子里的仓鼠微笑。
他的嘴巴在动，他在说什么？孙无情凑近了孙传庭，忽然，一句更清晰的声音传入他的脑海。
是他父亲的声音。
“数据是一切。”孙无情复述了一遍。
“数据是一切？”那道声音似乎有些疑惑，但没有停下他的逼问：“然后呢？”
然后？眼前的场景似乎飞快的流动，仓鼠在笼子里上蹿下跳，时间开始加快流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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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门突然被人踹开，一个穿着教师服的女人进了房间，孙无情看不清她的脸，但是在潜意识中，他知道那个人是谁。
“张依瞳，是我的母亲。”
“然后呢？”那道声音不依不饶，还透露出一股急切和兴奋。
然后？母亲和他换上了联邦战甲，三个人一起，下到了地下室。母亲吻别了父亲，就像每天上班时一样。
但这一次，从孙无情的视角，他看到了父亲的双眼中，充满了从来没有的寂寞。
是寂寞吗？视角拉近，孙无情离孙传庭只有不到几厘米。他看着他的眼睛，一直看着，不漏过任何一丝的变化。
然后他看到，孙传庭双眼传递出的情绪，从寂寞，慢慢地，就什么也不剩下了。
再回过头，自己的母亲，已经跳下了那个洞口。
“然后呢，孙传庭去哪了？”
“我不知道。”
孙无情被场景撕扯着，他父亲的身影越来越远，就像跌落进时空的缝隙。
之后，便是夜色下，海岸边的那片悬崖。
海浪冲击礁石的声音是如此的清晰，星空也如万家灯火般璀璨。但吸引孙无情目光的，是站在他面前的这个老人。
老人很老了，脸上的皱纹如风干的老树皮，已经没有一片光滑的皮肤。但他没有拄拐，腰板依旧挺得笔直，他看着孙无情和张依瞳，掏出了揣在腰间的手枪。
那把手枪，整个世界，独一无二，非常有名。
挑起世界战争的一把手枪。
一把普通的勃朗宁，老旧的，过时的枪管，但却独一无二。
所以只可能有一个主人。
听到这把手枪的型号，脑海里的那道声音十分惊讶，不断的追问细节，甚至包括那个老人的相貌。
而孙无情，都一五一十的告诉了他。
“最后呢？他开枪了吗？”
“开了，两枪。”
两发子弹十分缓慢的划过空气，在枪管中爆出明亮的火光，一前一后击中了张依瞳的胸口。
她穿的战衣帮她避免了致命伤，但是强劲的力道还是让她失去了平衡。
孙无情最后的记忆，是自己被张依瞳推下悬崖。母亲的背影迅速远去，很快变成了一个小黑点。
“然后呢？”那道声音有些好奇。
“然后？”孙无情眼前开始充满了大量的海水，视线开始模糊一片。
“我记不清了。”
“记不清了？你再好好想想。”
一阵沉默，孙无情的视野内一片黑暗，他还没有完全从梦中醒来，这一切似乎都是真实的，却又让人感觉如此虚幻。
“记不清了。”孙无情重复了一遍。
“然后呢？你知道了什么，又打算怎么做？”
“‘朋友’和‘卡尔斯’会记录下我的所有思想，所以无论如何，我不能在任何场合想起这件事，不能有任何结论，甚至也不能思考为何不能想起。”
“不能想起什么？”
“真相。”孙无情的声音在脑海中十分清晰的回荡：“我的失踪，我父母的失踪，本来就是他们一手策划的。是他们要离开联邦，但至于我为什么留下，是因为有人阻拦。之前校长和我说过，他没有找到我和我的父母，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被留在了联邦一区中，到了那疗养院下。但现在看来，阻拦的人，本身就来自联邦。”
“你怎么确定?”
”因为那个老人，提到了校长的名字。”孙无情的回忆变得十分清晰，悬崖上的对话一五一十的闯进他的大脑：“那个老人不想让别人知道我的父母离开了岗位。他甚至希望在所有人都认为他们失踪的情况下，单独拐走我们。”
“你认识你口中的那个老人吗？”
“不认识，我没有见过。”孙无情老实回答。
“那……之后呢？”
“我要先去那个不受监控的虚拟空间整理思绪，然后回家一趟，想办法找到那个地下室。即使那里被掩埋了三千米，但只要知道地点，还是可以找到的。”
说完这句话，对方似乎陷入了沉默中。
沉默，长久的沉默。孙无情开始什么都想不起来，然后，整个人陷入了深深的沉睡。
孙无情的房间，一个老人从椅子上站起来，看着机器人把孙无情抱到床上，盖好了被子，才站起身，慢悠悠的离开，还没有忘记把门关上。
从孙无情下飞行器，回到自己宿舍时，只不过过了十分钟。
很快，一架新的飞行器从学院离开，白色的气浪显得有些急促。
第一百七十七章 商量对策
幽静的院子里，响起了平静的脚步声。
“欢迎您，姜夔先生。”他的身旁弹出了一个小小的悬浮窗，一行优美的联邦文字在空气中被书写出来：“余念先生正在等您。”
姜夔知道，所以加快了脚步。
他的脚下，海浪汹涌；他的头顶，举手摘星。
而眼前这一座恢弘的宫殿，是那个老人的行宫。计算机包揽了这里的一切工作，除了来访者，他不会见到别的人。
脚步声显得很孤独，显得有些老气。
“他知道了。”姜夔走进会客厅，老人正坐在桌子前，擦拭着一顶来自东国的凤冠。上面点缀着宝蓝色的稀有水晶，黄金做的凤翎薄如蝉翼，很难想象这是七百年前的文物。
“我知道了。”余念永远是不慌不忙，仔细地擦拭完毕后，把凤冠交予旁边的机器人，浑浊的双眼才慢慢抬起，看着几乎同样年迈的姜夔，问道：“你觉得是为什么？”
姜夔沉默不语，这个问题本就不需要他来回答。当年对孙无情进行脑研究的不是他，消除记忆的手段，也不是他来负责。
“他的记忆以量子形态在另一个维度被保留，或许我们无法从根本上消除他的记忆。在加上，地底的‘本源’或许掌握着我们还不知道的恩赐。”会客厅里，“卡尔斯”冰冷的声音响起。
与此同时，两人之间，弹出了一个视频。上面正是孙无情下到那个无名洞穴，摔在苏尽给他准备的气垫上。
“那个书院小娃是怎么打开墓门的？”余念问道。
“我没有看到，他开门时欧盟的人正好过来。孙无情的眼光都落在他们身上了，我没有得到足够的数据。”计算机不会隐瞒任何秘密。
“你说，这是不是也是那个书院小娃计划好的？”余念看向姜夔，苦笑道：“他算好了时间，在开门的时候放他们过来。如果不打这一架，或许黄三少还有余力破开书院吴天成布下的屏障。”
“这说不通，欧盟本身就会派人来。”姜夔不解。
“借势借力，这一直是东国擅长的地方。”余念站起身，背着双手，孙无情在地底看到的景象变成视频，时刻悬浮在余念眼前。他伸出手指，将视频慢慢倒放，东国书院每一个人，他都仔细的看了一遍：“苏不尽的儿子长大了，青女也找到了传人，书院真是人才辈出啊。嗯，鲁班吴天成，他的师父曾经参与明园明的重建工作，后来那块地成了书院总部，都是人才，都是人才啊。”
“但这一次，欧盟的行动显得很失败。”姜夔在身后，也看到了这个视频。
“哼。”余念冷哼一声，身躯微微一颤，整个大厅立刻变得鸦雀无声：“圣乔治大教堂和黑塔，这么多年了，也没有培养出能独当一面的强者。反倒是多年的骄纵气，让那两个和我一样老的老家伙还以为他们能控制一切。别开玩笑了，东国拥有了所有历史，联邦霸占了所有未来，那片大陆虽然古老，但底蕴早就被他们败光了，不值一提。”
“那我们接下来……”
“对东国的战略方针不变。同时追查‘失落绿洲’成员的下落，按他们发展的形势看，我很担心联邦也有人站在他们那边。”余念说着，似乎想起了什么，转过头问道：“对了，孙无情的记忆里，有没有孙传庭的下落？”
这是余念的心结之一，他让姜夔给林卫的女儿安然进行催眠，然后套出了张依瞳的下落。他亲自在悬崖边堵住了他们的去路，却没想到没有孙传庭的影子。
他到底去哪了？
“按照孙无情的视角，他离开时孙传庭还在家里。”姜夔也有些疑惑：“但是我们在他们家什么都没发现。”
“根据情报，我们找到了那个洞口。”就在这时，“卡尔斯”也给出了进一步的情报。姜夔从学院离开的时候，“卡尔斯”就接到了最新的命令。
“找到那个坑没用，我更关心的，就是孙传庭到底去了哪。”余念说道：“我们一直认为他没有恩赐，但现在看来，他隐瞒了足够多的东西。我甚至都认为，他们两夫妻结婚生子，绝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你是说……孙无情……”
“他们已经对无情动过手脚。”余念点头：“我们只是做一些辅助工作，提前发掘了他的潜力。只要给他时间，就肯定能超越管甚和林卫，成为联邦新的支柱。幸好，我们还把他留在了联邦。”
“但现在他找回了一点记忆……”
“所以你知道该怎么办。”余念一点点的走过大厅里随处可见的陈列柜，里面整齐的摆着许多精美的古物。
这句话刚说完，“卡尔斯”就发出了一道信号。
有人来访。
校长，林卫。
在这个府邸，就连他，也不能随心所欲的使用瞬移，必须要从外面走进来。
林卫知道这个老人的恩赐，知道他所代表的时光和历史，所以每一步，他都走的极为认真，甚至还有几分虔诚。
苏不尽对他说的话，透过孙无情的双眼传到了余念的耳朵里，林卫知道，却没有丝毫畏惧。
因为他对联邦，对余念，毫无二心。
但他真的很强大，很单纯，仅凭这点，余念便给了他足够的尊敬。
“林卫。”余念转身，看着那道红色的袍子刺进这个客厅，空气里便多了几分温柔的杀气：“和苏不尽谈的怎么样？”
林卫回到学院前，姜夔就已经在城堡内待命。即使孙无情认为自己已经瞒过了“朋友”，但他还是无法解释在洞穴内沉默的二十三秒，也无法解释林卫看他时，眼神中下意识的躲闪，暴露了他的内心。
对这些长辈而言，孙无情还是太年轻，太稚嫩。
所以从木伊那克回到联邦首都，再到这个地方聚集，也只过了半个小时。
半个小时，这三个人已经获得了所有自己想要的情报。
“东国开始急了。”林卫说道：“不然苏不尽不会同意那么多条款，对他们而言，明明这个世界越乱越好。”
“这怎么解释？”姜夔的脑子转的不够快。
“东国这几十年一直在暗中行动，很少把书院的力量摆在台面上。”“卡尔斯”接过了分析的职责：“但这一次，他们还是派人潜入了‘本源’所在的洞穴，而且是苏不尽亲自带队。”
“他希望和联邦谈判。”余念看着坐在沙漠之中，为林卫斟茶的模样：“越是需要谈判，意味着局势越动荡。‘卡尔斯’，你觉得我们有多少胜算？”
“我相信你不止需要一个数字。”下一个瞬间，无数的指标蹦进了他们的视野，每一个数字无时无刻不在变动，它们呈现出五彩缤纷的颜色，但都以绿色为主：“不过好消息是，我们依旧在67.3%的领域处于优先地位。”
“但是输赢只有一种可能。”林卫提醒道。
不管怎么计算获胜的概率，但最后，只会有一种结局。
余念点点头，挥手散去了这漫天指标。
“它的血，据说拿到了？”停顿了一下，余念继续下一个话题。
“生物进化的奇迹，和您一样。”“卡尔斯”的电子音不带一丝恭维，但说的却是事实。
从洞穴内采集的几滴红色的鲜血一样的液体，经过最安全的保存，里面所蕴含的分子结构已经完全被“卡尔斯”解析完毕。
正如它所说，这种细胞，不仅能适应最恶劣的环境，更重要的是，它的分裂没有寿命的限制。
换句话说，如果镶嵌在岩石里的那个物体确实是一个生命的话，那他身上，所有的细胞，都是一个独立的，完全进化的个体。
就连一个细胞，都是如此的完美无瑕。
“但很可惜，仅有血液，是不够的。”“卡尔斯”随后说道：“它能让现在的生物技术有所突破，但对您的身体来说，收效甚微。如果可以，我希望拿到所有的样本。”
“就这样吧。”余念对这个结果没有丝毫意外，他只是想看一眼那个洞穴，除此之外，没有更多的留恋。
他不一定能活得比那个怪物还久，但可以比天下所有人活得久。不管是欧洲的那两个老怪物，还是东国隐藏着的那股神秘人物，他都不相信能比他活得久。
活到最后的，一定是赢家。
“那……我那学生。”听到血液的分析结果，林卫便试探性地问道：“是不是有救。”
“卡尔斯”没有回答他的话，因为这不是能不能的问题，实际上，如果能采集到余念的血清，张灵秋的伤，并非是难以治愈的疾病。
“救。”余念沉默了一下，最终是点了点头：“对了，还有孙无情的事情，也交给你处理，不要留下痕迹。”
林卫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但最后还是点了点头，离开了会客厅。
就在姜夔也打算离开时，余念叫住了他。
身后的机器人捧着一个小箱子走了过来，打开箱子，里面放着一支试管。
姜夔看到这支试管，嘴角下意识地牵起一道苦笑。
很多人都知道，他已经很老了，甚至可能是联邦对外，对学院，推到台前的最老的人。
不少学员因为过度使用恩赐，很早的离开人世。但姜夔的身子骨却依旧硬朗，不得不说是一个奇迹。
对于这个奇迹，他毫不意外。
因为这试管里的液体，他不陌生。
正如“卡尔斯”所说，从“本源”体内抽取的血液对余念的长寿没有太多的效果，但是对其它人，就不一定了。
“姜夔，联邦需要你，我也需要你。”余念拿起针管，递给同样年迈的姜夔：“这么多年，辛苦你了。”
姜夔很配合的拿起了试管，老迈的布满皱纹的手如同干枯的树皮，却依旧没有一丝颤抖。
他当着余念的面把试管里的液体打进动脉，然后离开了会客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