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八章 徒劳无功
孙无情从沉睡中醒了过来。
感觉睡得很饱，很舒服，似乎还想再睡。
不对！我为什么会睡着了？
孙无情打了一个激灵，忽地从床上坐起来，被子从身上滑落。他发现自己的床铺有些乱，背包被丢在一旁，很像是自己回到宿舍后，一头栽到了床上。
有些记不清自己为什么睡着了，孙无情抬头看着窗外，繁星高高挂起，夜晚的学院城堡，显得如此的宁静。
没有犹豫，孙无情立刻抓起了柜子里的虚拟设备，没有去考虑房间的违和感，因为这是他第一次感觉到，拥有秘密的痛苦。
直到熟悉的山洞出现在眼前，孙无情才长出了一口气。
他开始呼唤“卡尔斯”，但不管如何重复这个名字，脑海中都没传来一丝反馈。
孙无情终于放下心来，环顾整个山洞，他发现这个山洞又打了一圈。
这里是他第一次在虚拟执法课上获得首胜的奖励，这个奖励来自于自己的母亲，是她设计了这个系统，但孙无情始终不明白这片区域的原理。
如果“卡尔斯”连不上自己的大脑，难道不会发现他消失在联邦？
这个怀疑一闪而过，他点击四周的虚空，成功调出了连通外界的互联网。
木伊那克地底任务时的记忆没有缺失，他记得清清楚楚，他父亲对他说的那句话，以及当天发生的所有事情。
回忆，就像自己身体的一部分，从来没有离开过。
他的记忆回来了！虽然只是一部分，却足够他兴奋。
一年前，自己从一区的疗养院醒来，但那个时候，他已经失踪了整整一年。这一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他还不得而知。
自苏醒之后，他和张晓晓一直在忙活的，就是找回自己的记忆，找回失踪的父母。
但直到今天，他才明白。
孙传庭和张依瞳，他的父亲和母亲，是逃走的。
他们想离开联邦。
他们做了很多准备，孙无情还没有时间回家查看地下室那个洞穴的真相，但那已经不重要。
重要的有两件事，第一，他的父亲留在了家里，第二，有人抓到了他和他母亲的行踪。
那是一个老人，一个十分苍老的人，一个号称自己拿着杀死裴迪南大公的手枪的老人，朝张依瞳开了两枪。
子弹没有穿过她的胸膛，但是足够他抓住她。
这便是孙无情所有的记忆，他被张依瞳推下了悬崖，母亲的黑色战甲离自己迅速远去，他甚至都不记得自己有没有摔进海水里。
但这已经足够了，他肯定被人抓了回来，然后带进了那间疗养院。自己的父母不可能是始作俑者，唯一奇怪的一点是，如果连掉下悬崖的他都被抓了回来，自己的母亲又怎么会安然无恙？
据他所知，张依瞳并不擅长打架，也没有能自卫反击的恩赐。
理所应当，她被抓起来了，被联邦。
所以，林卫在骗他？他说不知道自己父母的去向，即使查了那么多地方，查了那么久，也没有找到。
不对，那个老人似乎说过，林卫不知道这次行动。听他的语气，他有资格调用联邦在太平洋上的舰队，但他没有那么做。以林卫的权限，肯定能查到这次行动的调度，主要是瞒不过无处不在的卫星和监视器。
所以，这个时候，只能有一个结论。
张依瞳还在联邦，在那个老人手上。
但他怎么找到那个人？
孙无情点开了自己能接触到的所有资料，拥有s级权限的他，可以查看联邦所有公共网络收集而来的数据。、
他记得那一天的日期，记得他们离开的那个傍晚，也记得那个悬崖。
他要查看那个时刻的卫星图像。
现在的技术足以从太空观察到地球的每一个角落，街上行人是否在挖鼻孔，都能看的一清二楚。
包括悬崖边的那几个黑影。
视频没有删掉，因为删掉也会留下痕迹。那个老人肯定知道林卫会查，但只要不知道准确的时间和地点，查这两个黑影，如同大海捞针。
更何况，视频已经被造假。
孙传庭用自己的权限，用联邦建设“朋友”二十年收集而来的庞大数据，成功预测了首都和一区半个小时后的所有视频资料。人们依旧在街上走动，和他们平常的轨迹一模一样。
没有人发现一点端倪，即使半个小时后，这个操作被数据中心的人发现，但那个时段的监控录像，已经被永久删除了。
按道理，孙无情也看不到当时发生的事。
但是别忘了，孙传庭能干预的，只有联邦境内的监控器。
所以孙无情看到的是，在空无一人的悬崖上，一个黑色的人影从悬崖上飞出，掉入了几百米之外的大海之中。人影上张开了联邦战甲携带的小型滑翔翼，所以十分醒目。
四秒，这是全部的记录。
滑翔翼遮挡了那人的身材，所以他无法分辨到底是他还是他母亲。
但他希望是后者。
孙无情继续疯狂的寻找当天的蛛丝马迹，不过他父母实施的逃亡计划近乎天衣无缝，只需要十五分钟，便可以越过联邦首都的安检，直达一区西海岸。两人很自然的从办公室离开，在没有人发现的情况下，他们母子二人应该已经在横渡太平洋。
但问题是，他父亲到底去了哪？
和来抓张依瞳的老人不同，孙传庭是自愿留下的，留在自己家里。
如果没有意外，他应该没被抓到。
应该？
孙无情已经不确定了。如果联邦完全掌握了他们两人的行动，完全可以悄无声息地把他们控制住。
永远。
孙无情开始有些慌了。无数的数据横在他面前，但没有他想要的那个。
数据是一切，但孙传庭扣走了几个最重要的数字。
那就是他们的下落。
没有“朋友”，孙无情一个人，明显有些相形见绌。
他找不出答案。
躺在石室的床上，孙无情想不出任何办法。他甚至都没想好，离开这个虚拟空间，他要怎么隐瞒他已经知道了这个真相。
如果被联邦发现了，又会怎么样？
那个老人隐藏在联邦之中，可能是除了林卫之外，联邦的真正高层之一。
是他抓的他，他肯定不想他知道是他抓的他。如果真是这样，那他的失忆，他身体里的秘密，他能连接上“朋友”，难道都是那个老人做的手脚？
孙无情摇了摇头，他必须要在这个洞穴内整理好思绪，一旦离开这里，大脑重新连接上首都的“卡尔斯”，他不能露出一丝马脚。
但这个念头刚刚闪过，山洞外就传来了脚步声。
脚步声很清晰，也很熟悉。
能来到这里的，除了孙无情，还有另一个人。
披着白色睡袍的明月安然走进山洞，看到孙无情，吃了一惊。
“你不是才从木伊那克回来？”安然看起来刚刚睡醒：“现在可是半夜三点。”
半个月不见，安然还是老样子。年轻的少女脸庞，看起来不谙世事。
但孙无情知道，她是林卫的掌上明珠，也是整个联邦的宝。
她的预言，让联邦占尽了先机。
也让孙无情落入了那个老人的手掌心。
他看着她的眼睛，按那个老人说的话，连林卫都不知道他利用了他的女儿。
或许他们有办法在不征求安然的同意下，获得她脑海中的预言。
那她究竟知不知道事情的真相？
“安然姐怎么进来了？”孙无情没有正面回答她。
“我一般都只能偷偷进来，这样我父亲才不会发现。”安然在虚拟空间也觉得没有睡够：“只有他不在的时候我才可以随意行动。其实我也只是想来这里看看书，这里没有任何监控和数据记录，我很喜欢这里。你也知道，办公室我不方便去了。”
“对了，安然姐。”孙无情试探性地问道：“你怎么确定这里的数据不会往外泄露？我们现在可是在虚拟执法的系统里。”
“不会的，我试过。”安然摇摇头：“正常来说，我们访问互联网，所在的地理位置和网络位置会作为访问者以日志的形式传到数据库，但这里，是一处无法监控到的地方。返回的地理位置是null值，意味着计算机没有接收到使用者的信息。这种值在所有访问者中只占很小一部分，近乎为零，按照计算机的逻辑，这个微小的误差被忽略，不然它会永远报错。只要你不在这个地方使用过量的资源，你的足迹会淹没在浩瀚的数据海洋里。所以这就是为什么，这个洞穴在不断的扩大。只要学院为这个虚拟执法系统扩大相关的储存硬件，这个按微小比例忽略的误差，绝对值就会不断增加。这里，就是概率之外。”
看着安然真诚的眼睛，孙无情心底忽然涌起了一个念头。
现在，这里没有“朋友”，一切的决定，要由他来负责。
“安然姐，我有件事，想问问你。”
。。。
两个小时后，孙无情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正如他猜想的一样，有人通过手环找他，要他去一个地方。
林卫请他去办公室。
城堡最中央的塔楼，他一年级时去过很多次，但自从林卫回来，这里的味道便有些变了。
坐在窗前的，不再是白衣飘飘的明月安然，而是那把血红色的椅子，还有站在桌子旁边的，披着红色袍子的中年男人。
但今天，办公室里还有另一个人。
是他的同学，江庞。
第一百七十九章 重归平静
“哎，孙哥，你怎么在这。”走廊一头，一道疲惫的声音传来。
秦楚安向孙无情走来，看起来刚刚洗了个澡，但是脸上是掩盖不住的疲惫神色。
他刚刚锻炼回来，洗了个澡，准备去医疗室看望张灵秋。却没想到碰上了在走廊的孙无情，而且看样子，他也没睡醒。
怪了，现在已经快中午了，他在这里干嘛？秦楚安一时有些疑惑，在他的眼中，孙无情可是一个努力型的狂人，平时不和管甚待在一起，就是泡在图书馆。
哦，他忘记了，管甚已经不在了。
从木伊那克回来的他们，再次看到学院的城堡，都有点恍若隔世的感觉。
很多学长学姐已经习惯了，自打入学开始，他们就已经习惯了去世界各地为联邦卖命。特别是这几年，都是多事之秋。
能平安回到学院，已经是奢侈。
“我？”孙无情穿戴整齐，既不像是去练武的，也不像去学习的，这个点出现在走廊，倒像是想在一年级去饭堂之前来个包场。
但是他下一句话，让秦楚安觉得他魔障了。
“我不记得了。”
秦楚安发现，他的表情恢复了一种熟悉的冷漠和平静。这种感觉，很像去年他们刚入学时，他双眼里流露出的淡然和不食烟火的样子。
“你是不是任务累了？”秦楚安站在孙无情面前，问道：“刚从沙漠回来，不太习惯？”
“没有。”孙无情推开了秦楚安伸过来的手：“只是刚才有点发呆。”
他的眼神中没有透露出任何不妥，反而和以往的冷静状态没有区别，这一刻，他又变回了秦楚安熟悉的孙无情。
虽然和他失踪前不一样，但他已经适应了他现在这副样子。
“你去哪？”孙无情点开身边的虚空，看了看现在的时间，问秦楚安：“食堂在那边。”
“去看灵秋。”秦楚安的表情开始生动起来，脸上挂着那种许久不见的奇特笑容：“校长刚刚和我说灵秋能醒来的可能性很大。”
“真的？”孙无情跟了上去，张灵秋是他的朋友，更是他兄弟的女朋友，他没有忘记那天晚上，秦楚安是如何拼尽性命来救张灵秋。如果她没死，如果她能醒来，皆大欢喜。
“多亏你从那洞穴中拿到了药。”秦楚安一把揽过孙无情的肩膀，两人勾肩搭背。
“顺利就好。”孙无情虽然觉得哪里有些不对，但似乎自己在木伊那克地底的记忆有点模糊，对于自己采血的细节，已经记不太清。
记不住就算了，人怎么会想得起自己记不清的事情。
他下意识的摇摇脑袋，和秦楚安一道，往医疗室走去。
联邦在张灵秋身上实施的是人体冷冻技术，这项技术早在一百年前已经通过临床试验，但联邦至今还没有在法律上通过个人和企业的使用权。尽管民众的呼声很高，但自从超级计算机连通整个联邦网络以来，这项技术已经被默默地封锁在首都之内。
可以说，如果张灵秋不是提乌斯学院的人，命早就没了。
在那天晚上，因为过度使用恩赐，她的大脑受到了无法挽回的损伤。如果不能在极短的时间恢复受损的脑细胞，即使能救回一条命，成为植物人的概率也很高。
“卡尔斯”认为的高。
无论是秦楚安还是学院，都不希望看到这个结果。张灵秋是最有希望继承张晓晓四王之位的人，即使林琼露也表现出了极强的天赋，但年龄的差距不可弥补。
当然了，如果一年后她依旧躺在这里，或许余念会稍微吝啬这支药剂。
因为从孙无情带回联邦的血液中，以微少的细胞作为原材料，只能制作数十支。
不过，这些事情，孙无情和秦楚安永远不会清楚。
他们只知道，张灵秋会在不久后醒来。
这是“卡尔斯”给他们的承诺。
“手术的准备要一段时间，如果手术失败，我要确保还能把她冰冻起来。”医疗室里响起了“卡尔斯”的电子音，秦楚安正仔细端详着张灵秋的睡脸，嘴角边不自觉的撩过一丝笑容。
他没想到会那么快，就在三个月以后，他就能收到张灵秋能醒来的消息。他都做好了失去她的准备，因为他知道，过渡使用恩赐死去的执法者，这些年只增不减。
幸好，张灵秋是在学院里出的事。
拍了拍秦楚安的肩膀，孙无情悄悄退出了医疗室。他知道秦楚安会在里面待很久，便不去打扰他。
关上门，孙无情总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任务的疲惫已经被他一觉睡去，现在这个时候，按照他的习惯，应该是去训练。
在此之前，他先往食堂走去，打算填饱肚子。
但才走到半路，他却听到宁静的城堡里传来了一阵吵架声。实时监控城堡内部的“卡尔斯”在孙无情身旁弹出了一个弹窗，上面写着四个人的名字。
其中，就有林琼露。
如果他没记错，这四人是目前一年级的s级学员。
“他们是从虚拟执法课溜出来的，林琼露在下课的那一秒完胜了所有玩家，获得了总分第一。”“卡尔斯”几乎无所不知：“当然了，还是比你和齐桓的分要低。”
孙无情挑了挑眉毛，似乎对这个信息很赶兴趣。于是，即使那个方向不顺路，他也绕了过去。
“你把所有人都击败了，可分呢？！”一道男声传来：“你自己不要高分，我们可要！你难道不知道最高分可以得到奖励？！”
“现在，全都他妈输了！整个世界在核战争中化为一地灰烬，就算你赢了我们又怎么样！”另一人显得更为激动。
但不管他们怎么在走廊吼，甚至孙无情知道还有很多学生趴在不远处教室内，正听着外边的动静，他都没有听到林琼露反驳的声音。
他的眼睛里可以看到走廊上的情形，也能看到一个肥胖的大个子正从自己的办公室往这里走来。他刚才应该是通过虚拟系统远程教学，没想到发生这样不可控的事件。
而林琼露，则被三个人包围在墙角。一段时间不见，她的头发长长了，而且也老老实实地穿上了校服，眼睛里是孙无情在开学典礼上见过的倔强模样。
她没法逃开两男一女的包围圈，只是抱着怀里的书，把脸别过去，一声不吭。
“你他妈说话！”夏磊把拳头砸进她身旁的墙壁，双手中隐隐有电光闪过。
学院并不禁止学员使用恩赐，因为他们造成的影响有限。而“卡尔斯”当然也会出手阻止。
如今虚拟执法课的教师仁良正在赶来的路上，“卡尔斯”派遣的小白机器人也在路上，但孙无情还是当机立断的走了过去。
原因无他，不是担心林琼露被夏磊的雷光击倒，而是当镜头放大，林琼露的眼里，慢慢有了一种冷酷的味道。
就和开学典礼，孙无情用枪打穿她的肩膀时，一模一样。
那是杀人的眼神。
下一刻，名为臣服的恩赐化作一只大手，朝面前三人压下。而夏磊的指尖，也跃动出了一道电光。
和川乌纯粹的光芒不同，这是由于强大的电压使光子跃迁而发出的光，如果威力足够，它甚至可以让林琼露的大脑直接休克。
所以迎接他的，是一只大脚。
孙无情的脚。
林琼露的实力有限，孙无情的身体素质已经站在了六级的巅峰，和张晓晓相比也不逞多让，在她的力量范围内，孙无情几乎不受影响。
所以他自然揍向了最危险的那个人。
即使林琼露怀着杀心，但实力不足以杀人。
而有些人看似无意，却往往把握不好分寸。
是为愚蠢。
如果放任夏磊使用力量，伤到林琼露的眼睛或者大脑，即使他是议员的儿子，林卫也会把他遣送回家，顺便消除他的恩赐。
白色的小机器人迅速赶来，镇静剂在瞬间就注射进夏磊的动脉。这位可怜的s级学员，还没有看清出手人的样貌，就倒在了地上。
“孙无情？！”仁良气喘吁吁地赶了过来，脸上带着执法者专属的眼镜。他曾在十二区地底与孙无情有过一面之缘，更是救过他的命。
现在，他真的要向这个学生道谢。
孙无情没有说什么，夏磊重伤林琼露的概率有限，但只要不是零，他就应该管管。
现在，轮到一年级生惊讶了。他们知道，二年级生都在学院地底上课，更别说，这个活在传说中的学长。
“等会！什么叫传说中，我刚离开两个月！”孙无情听了“卡尔斯”放给他的聊天记录，满脸黑线。
“行了，你想想怎么打发你后面的小女生吧。”
孙无情转过头，便迎上了林琼露忽闪忽闪的大眼睛，里面还隐隐泛有泪光，和刚才的倔强少女判若两人。
她刚刚在课堂上战胜了所有的同学，她的疯狂和决绝给所有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而孙无情也不会忘记，在开学典礼的时候，她对他轻声说的那句话。
“我永远不会输。”
但现在……
“学长！”林琼露笑着跳了起来，有些微圆的小脸撞进了他的怀里：“你终于回来了！”
还没有被女生抱过的孙无情一时有些呆滞，下意识地想推开，但“卡尔斯”悄悄的让他的身体僵硬了一瞬间。
“喂。”孙无情在脑海里表示抗议。
“这不是挺好的嘛。”“卡尔斯”的声音里浮现出一丝笑意。
第一百八十章 监狱内外
提乌斯学院的食堂能容纳四个年级的学生，在这样寸土寸金的首都，这样的配置简直是奢侈。因为其它年级的学员都不会上来吃饭，这里俨然就是一年级的专场。
所以这个食堂很大，很难坐满人。
现在，偌大的食堂里，一年级新生挤在一个小小的角落，看着另一个角落正在吃饭的两人，显得有些滑稽。
而且有些显眼。
孙无情并不喜欢这种显眼，或许秦楚安会喜欢，但他希望坐在对面的是张灵秋，而不是林琼露。
林琼露很可爱，孙无情不得不承认，虽然脸上稚气未脱，但一个十七八岁的联邦女孩，正是最青春的年纪。
她看起来极少刻意的打理自己，就像一个醉心于学习的学生。但是从刚才看到孙无情开始，她就在不自觉的整理自己的头发。从她的身上传来淡淡的沐浴露的香气，并不像她的潜在性格哪样张扬。
但现在是在吃饭，孙无情从未在吃饭的时候被人那么盯着看。
这让他有些不适应。
“刚才我只是正好路过。”孙无情保持着军队训练吃饭的速度，含糊不清的说：“就算没有我，你也不会有事。”
他说的是实话，但落在林琼露的额耳朵里，完全变了味道。
“我知道。”她扭扭捏捏的的样子让人感觉不协调，也让孙无情十分不适应：“但我也喜欢。”
喜欢这两个字，她停顿了一会，仿佛一块糖果压在舌头下，吞吞吐吐，但一旦出口，却犹如蜂蜜般香甜。
喜欢的是他做的事，喜欢的也是他这个人。不隐瞒，不做作，这是林琼露的态度。
但孙无情只是切了一块牛肉，放到了林琼露的盘子里。
“吃饭吧。”孙无情声音平静：“下午你还要上课，我还要训练。”
“哦。”林琼露嘟起小嘴，小口嚼着午饭，神色有些失落。
她不同于张灵秋，也不同于二十年前的张晓晓和张依瞳，尽管这几人拥有同样的恩赐，但成长环境的不同，便决定了不同的性格。
就在这时，一身白衣的安然推着川乌走进了餐厅，身后端着午饭的小机器人正悄悄滑行。安然看了孙无情一眼，迟疑半秒，嘴角牵起了一丝轻蔑的微笑，轻声吐出两字。
“渣男。”
“嗯，安然你说谁？”川乌似乎是有些心虚的紧张起来。
安然直接推着他走到了餐厅一角，和一年级的新生坐在了一起，一时间，那里便更热闹了。
“哎！”孙无情差点就要放下刀叉，和安然理论起来。
但考虑到这里人多耳杂，他还是默默的解决了盘子里的午饭，没和林琼露打一声招呼，便离开了餐厅。
没有什么想法，他对男女恋爱之事没有任何经验，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找到自己失去的记忆，所有事情都要为之让路。自己的父母还下落不明，他怎么能耽误时间？
记忆啊，孙无情走在走廊上，忽然有些恍惚。城堡外的草坪饮着温暖的阳光，却让他有些走神。
但很快，他走过管甚的办公室，从隔壁的武器房里拿出了几把冷兵器。他的肌肉在一次次任务中得到了充分的锻炼，只要他能坚持训练，即使只是挥拳，或是跑步，他的身体素质也会不断提升。
据“卡尔斯”的说法，只要肌肉纤维的密度不足以堵塞血管，他就可以拥有更强大的力量。而一旦到那个时候，它会用手术解决一切。
这是连苏起都赞叹不已的能力。
不久，在孙无情面前的，是数十架被他拆成碎片的机甲。
“在木伊那克的时候，书院的人身上没有外骨骼之类的辅助器械。”“卡尔斯”对汗如雨下的孙无情说道：“我怀疑他们在人体骨骼上覆盖了一层新材料，提升骨骼强度并且分散冲击力。这种技术之后也会用在你身上。”
孙无情感受着手腕处钻心的疼痛，即使自己的肌肉密度远高于常人，不过徒手拆机甲还是让他脆弱的骨骼受损。
但所幸，这个时代，几乎有能力解决一切问题。量子技术加上人工智能，让人类的基础科学，再次爆发出惊人的活力。
不过这个时候，孙无情有些想念另一个人，那一位不管他怎么努力，即使有“卡尔斯”的帮助，目前依旧超越不了的人。
这个训练用的小操场，实在是显得有些过于安静。
“我能去皮里斯监狱吗？”孙无情收起棍子，他准备了三根，却只用上了其中之一。
“已经为你安排好了。”话音刚落，一架飞行器从地底的机库升出，反重力装置让它轻松地悬停在孙无情身前。
在学院里，只要是孙无情的要求，“卡尔斯”都尽量满足。这个时候，新生们正在上课，二年级的同学还在地底苦逼的奋斗，林卫和忘语待在塔楼，没有人在意孙无情的去向。而林卫只是默默地看了一眼手环的提示，便继续教授忘语新的知识。
学院，一如既往的平静。
而在首都外的皮里斯监狱，则是另一番景象。
从高空向下看，这里并未走出首都的安检边界之外。郁郁葱葱的森林仿佛卡梅尔城长出的一个巨大的瘤子，依附在首都边缘。而森林的正中间，从外面看去，则是一片绿色的空地。
显得十分不正常。
“你以为联邦最森严的监狱放在海洋或者孤岛之上？或者是地底？”飞行器缓缓下降，“卡尔斯”准许了孙无情的进入权限，下一刻，一座球状的金属建筑出现在他的眼前。
金属表面反射着天空的光，如果不是被扭曲了的白云，孙无情还以为一片天空落到了地上。
“几百年前，联邦的科幻电影里一直给人一种印象。关押重要犯人的监狱，总是建在深海、地底这些人类难以抵达的地方。但现在，只要准备一个五公斤的装备，让一个人横渡太平洋也不是难事。”“卡尔斯”自豪地说道：“所以现在，世界上最深的海，就在这里，就是我。”
“这个地方也归你管？”孙无情问道：“如果被入侵了呢？”
“以前每个监狱都会配备独立的计算机系统，并且依旧由人类控制和操纵，所以经常会出现科幻电影里的劫狱桥段。但现在不一样了，整个联邦，只有我一个中央系统，除非入侵我，否则没法控制这所监狱。监狱里配备200名常驻士兵，但都无权管控闸门和电力。”
白色的小机器人聚集在草坪上，看着孙无情走下飞行器。他知道它们身上都装载着足够多的武器，即使它们的外表是如此的人畜无害。
它们不会有自己独立的思想，控制这一切的，都是联邦唯一的中央智脑。“卡尔斯”不仅管控着首都内的事务，也负责监管首都外“朋友”做的决策。即使联邦愿意给“朋友”放权，但它的自主升级和进化权限，还是牢牢的把握在“卡尔斯”手中。
换句话说，就是把握在“卡尔斯”背后的人类手中。联邦一定有这样的人或团体，拥有决定它们生死的权力。
是总统，还是林卫？孙无情曾经思考过这个问题，但没有人会告诉他。在这个人工智能的时代，人类的一切尝试，都像是在刀尖上跳舞。
他们知道，一旦给计算机完全开放权限，它会在极短的时间建立自己的机械帝国，然后摧毁人类社会。
但如果让它们被人控制，又应该被谁控制。群体的参与会导致判断力的下降，个人的决策又会趋于**，联邦花了很多年，才让普通民众相信“朋友”，却隐瞒了高层在背后操控一切的事实。
但更让孙无情好奇的，是其它国家在人工智能这个层面上实施的手段。这也是他来皮里斯监狱的原因之一。
管甚，或许是整个学院，唯一还能请教的人。
“这个不是瞬间移动的装置？”孙无情走近监狱，光滑的金属外墙下，放的不是门，而是一个电话亭大小的机器。
这个装置他在木伊那克下联邦的基地里见过，川乌就是靠着这个机械把他们带到木伊那克。
“瞬间移动的本质是先让人量子化，准确来说，这确实是一个小型的瞬间移动装置，但只是为了让你移动几米，进到监狱内部。”“卡尔斯”解释道：“整个监狱是全封闭的，洲际导弹都砸不进来。自从量子技术到一定水平后，所有的国家走聚焦在微观粒子的研究，就在常人看不到的地方，我们控制了所有能发现的微观粒子……”
“那当时程轻命是怎么进去的？”孙无情突然反驳了一句。
几个月前，如果不是程轻命和白大褂溜进了皮里斯监狱，张灵秋和齐桓不会那么轻易被控制。孙无情能理解他们调用所有的计算机设备对“卡尔斯”发起了长达十秒的总攻，但无法原谅他们可以轻松闯进皮里斯监狱。
这是“卡尔斯”的失职。
果不其然，它沉默了。
监狱的人被程轻命控制了一部分，深入最后一层的系统被干扰，十秒，他们便闯进了监狱的最深处。
很明显他们还没有出来的办法，所以依靠了另一台装置离开。但无论如何，他们怎么进这个监狱的，依旧是一个迷，一个连“卡尔斯”也解答不了的谜题。
“除非……他们有让身体量子化的其它方法……”
孙无情不想听这些废话，他并不像秦楚安那样相信人工智能可以解决一切，很多事情，还是需要自己去发现。
他睁开眼，监狱内部和外面一样，光滑的金属映出他自己的模样。电梯带着他直达最底层，因为上次的时间，这里的系统已经升级重写，受到更严密的监控。
而管甚，就被关在这里。
第一百八十一章 探望管甚
自那晚发生在学院城堡的事件以后，管甚就被关进了皮里斯监狱。
说的准确一点，他是被议会投票投进去的。
即使“卡尔斯”站在他这边。
“我就这么可以进去？”孙无情看着面前的通道，几个月前，程轻命也曾走过这里。
“整个联邦都看着你。”“卡尔斯”的语气比“朋友”要严肃：“林卫已经同意。”
孙无情相信校长把控着他的一切，对此他并没有什么怨言，他的心底没有秘密，他来这里，只是想见一下管甚老师。
只是如此而已。
明亮的通道两旁，是亘古不变的牢房大门，简单的合金门，不透露一丝缝隙的外墙，几乎能把所有宏观物质拦在房间之外。
所以房间里面，暗无天日。
管甚索性直接把眼睛闭上，继续做着俯卧撑。
这间牢房经过简单的扩容，里面摆放着几个运动器械。
这一直让孙无情很困惑，如果议会想要打压管甚，又怎么会给他自由活动的机会。要知道，一个活着的，实力不减的管甚，绝对是一枚恐怖的定时炸》弹。
战神榜第一，根本不是浪得虚名。如果没有恩赐，只要对手是人，管甚可以说世间罕逢敌手。
这样的决定，显得有些幼稚。
但转念一想，做决定的毕竟是联邦议会，是里面的三十名议员，而不是“卡尔斯”，也不是“朋友”。
林卫掌管着提乌斯学院，不知道他对议会说了什么，对管甚的削弱方案，没有通过。而根据“卡尔斯”的说法，二十年来，提乌斯培养的学员，大部分进了议会。新的时代，有些工作只有专门培养的人才能胜任。
这是大势所趋，不管提乌斯学院的校长是谁，不管是否有这个学院，很多事情，冥冥之中似乎已经注定。
“先把门关上。”很快，孙无情耳边，传来了管甚熟悉的声音。
他走进这间牢房，“卡尔斯”帮他们关上牢门，于是房间内只剩下了管甚轻微的喘息声。
就在刚才那个瞬间，如果管甚愿意，他可以击倒孙无情，然后夺门而出。即使没有办法离开，也证明了没有套上枷锁的罪犯，是多么的危险。
这一层，如果所有人都像管甚一样不被束缚双手双脚，或许早就闹翻了天。
“老……”孙无情刚吐出一个字，回答他的，是来自黑暗中的一个拳头。
很快，很准，有杀气。
“卡尔斯”在一瞬间把辅助电信号传遍了孙无情的全身。偏头，侧腰，压肩，左脚后撤，右掌竖起，挡在脸前。所有动作一气呵成，毫无滞涩。
紧接着，是生死之间的交手。孙无情刚从学院训练过来，相当于热身完毕。面对管甚狂风骤雨般的进攻，他的身体早就做好的了准备。
站在管甚面前的，是科学和人类最优秀的结合体，数据库里有管甚二十年来的对战数据，而这副身体，成长潜力近乎无限。
所以管甚打的很爽快，很过瘾。
意思就是还不够。
孙无情还不够强。
这道菜，对管甚来说，还是差了点火候。
“你输了。”这是管甚第二次出声。他的手掌横在孙无情的咽喉，后者的双手被强劲的力道打散，脚下已经站立不稳。
孙无情吞了口唾沫，慢慢站直身体，谨慎的后退一步，鞠了一躬。
“还算有点进步。”管甚收拳，黑暗之中，他的实力没有任何减退：“还算懂一点武。”
“管甚老师。”孙无情才算把这句话说完。
令他震惊的是，管甚即使被关了将近三个月，实力依然有增无减。和之前被锁在金属块里的管二相比，简直天差地别。
“进来之后，不用处理学院事务，管甚保持着每天十四个小时的锻炼。”“卡尔斯”说道：“林卫还给他申请了抗氧化剂和脊髓干细胞，以防止细胞过渡分裂造成的提前衰老。”
他来这里根本不是养老的，也不是来认罪的。
他是来证明他还能用的。
“说吧，找我干嘛？”管甚在黑暗中脱下短袖，身边的墙壁弹出一个小格子，装好了换洗衣服。孙无情真的觉得他在这里可能过的比学校好，毕竟对管甚来说，除了练武，也不需要去看这大千世界。
尤其是在管二走了之后。
“前些天去了木伊那克，应该是见到了书院的院长。”孙无情坐下，他不会告诉管甚他们聊了什么，而是直接提出了自己的问题：“书院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地方？”
“卡尔斯”能给他的资料有限，而林卫又不会说出他知道的秘密，所以孙无情问的，是书院的精神。自从和东国的神秘组织接触后，不管是颜旖还是苏尽，他都无法理解他们的所作所为，一言一语。
想来想去，借着探望管甚的名义，或许会得到一个答案。
听完他在木伊那克的经历，黑暗中，管甚也微微皱起了眉头，讶异的表情转瞬即逝。
“既然林卫知道你来，大概就是希望我告诉你吧。”管甚喝了一口水，坐在孙无情对面，缓缓说道：“如果你有s级的数据权限，应该自己也能查到，这些年联邦和东国的明争暗斗。”
孙无情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听着，从管甚嘴里，他算是明白了东国书院的前世今生。
书院这个词，在东国大陆上，由来已久。他们古代的学校就叫书院，和联邦的提乌斯学院，有异曲同工之妙。
都是为了教书育人。
但不同的是，东国书院，一开始，就是一个神秘机构。
不同于联邦把有天赋的孩子招进提乌斯，东国书院从封建时代。开始，就聚集了一群疯子。管甚也不相信恩赐古来有之，但自从联邦研究东国开始，书院这个词，就已经在他们的高层中流传。
其中，还有超忆症这三个字，被他们反复提及。
全球每年不超过十个人被诊断出这个症状，患者会被动的记忆自己看到的东西，每一个细节都会保存在大脑里，无法控制。按人类的大脑结构，记忆只够储存12年，便会在理论上达到饱和状态。因为他们利用负责语言交流的左额叶储存长期记忆，这会导致患者慢慢无法交流。
但似乎，书院有控制超忆症的办法。历代书院院长把记忆落在竹简丝帛上，准确无误的传给下一代。
“这算恩赐吗？”孙无情问道。
“我不清楚。”管甚回答：“‘恩赐’这个词是校长提出来的，从他开始，到姜夔、李承乾，恩赐才算是大规模被发现。如果这种现象不是人为导致的，确实可能古来有之。而对东国的调查，也很好的佐证了这一点。这个国家的文明，经历了漫长的战争和分裂，却依然屹立不倒，甚至可以说有些可疑。”
“你的意思是……”
“是的，我认为有。”管甚点头：“即使‘朋友’对我说不，我也认为‘恩赐’这个东西，很早就有了。”
令人意外的，管甚打算否认联邦中央智脑一贯以来的结论。
“东国有超级计算机，有核武器，有卫星。可以说联邦有的，他都有。”管甚说道：“但和联邦不同的是，他们只相信自己。联邦人选择无条件的相信我们的计算机，相信计算机得出的结果。这确实没错，这是联邦人的思维方式。但是，如果你要研究东国人，研究书院，就要明白，他们的脊梁不在无所不能的计算机上，而在书院，在院长，在院长手里掌握着的五千年的精神文化。这是流淌在血脉中的记忆，也是所有东国人的精神支柱。”
“我有点不太明白。”孙无情有些坐立不安，微微皱眉，说道：“既然是对的，为什么不相信？人总是会犯错的。”
“机器确实不会犯错，但机器是操控在人类手中的。”管甚很快的反驳道：“全世界没有一个国家敢放开人工智能的限制，机器的命运一定是由人类掌控，所以说到底，两国之间对弈的，还是人类，机器只是工具。如果有一天，机器获得了完全的自由，那也不用争了，没有意义。”
没有意义。管甚摇着头，又重复了一遍。
“卡尔斯”就在孙无情的脑海里，没有一丝动静。
“联邦很快会让你接手虚拟执法的工作，代替我，去理解东国的所作所为。这不仅是一个实验，也会让每个参与者，理解这个世界到底是如何变成现在这样。”管甚语重心长：“很多时候我都认为，你母亲提出的虚拟执法，为的不是帮助联邦走出困境，而是为了培养下一代。培养你们，联邦才能获得最后的胜利。”
“老师……你觉得，我能做好吗？”沉默了一下，孙无情才开口问道。
“本来会有人做的比你好，甚至比我好。”管甚靠在墙上，叹了口气：“现在，我倒是有点想他了。联邦最近应该在收紧对东国移民的管制策略，很快，联邦不会剩下多少东国人了。”
孙无情知道他指的是谁，想起那个俊朗的身影，他也不由得有些感慨。
就在这时，脑海中传来了“卡尔斯”的警示，探望时间到了。
其实哪有什么探望时间，只是有人觉得谈话已经够了。
孙无情站起身，对着黑暗中的管甚又鞠一躬。如果灯光打开，他可能会看见管甚的眼角已经多了几条皱纹。
“哎。”还没走到门前，身后便传来了管甚的声音，语气里有一丝犹豫，也有一丝担忧。
“别忘了你的目的。”
“目的？”孙无情回头，有些疑惑：“我没有什么目的。”
“人要有目的，才会往前走。”管甚说道：“有时候去寻找目的，也算是一种目的。”
管甚一定知道什么，但他也知道，联邦的中央智脑就在孙无情的脑海里是。
孙无情点头谢过，然后一头雾水的走出了皮里斯监狱。
在他身后，管甚把喝剩一半的水倒在地上，轻轻炸了眨眼。
第一百八十二章 执法世界
回去的路上，孙无情在飞行器上往下看，提乌斯学院专属的墓地里，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显得十分瞩目。
无数的回忆涌上心头，自孙无情被救出来的这一年，认识了很多朋友，经历了不少事情，但对于同伴的逝去，他还没有太多的想法。
齐桓给人的印象很深，直到现在，他的形象还活跃在孙无情的脑海里，甚至他想看，“卡尔斯”可以在他眼睛里播放他和齐桓对阵的视频。
但只有这份回忆慢慢变淡，人们才会伤感。
因为这代表着一个人真正的离开。
而如果一开始就没有回忆，那就谈不上悲春伤秋了。
这也是为什么，孙无情希望找回自己的记忆。失忆的人总会莫名的焦躁，因为他们看不到自己的过去，回忆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总是缺少最重要的那一部分。他宁可相信自己没有失忆，就算联邦告诉他你是一个克隆人也好，他也不想接受自己失忆。
因为人们不会想起自己忘了什么，但却知道自己忘了。
这会让人裹足不前。
管甚的意思，应该还是希望他去找以前的记忆。但到底该怎么做，没有人能给一个答复。
就算是王清野也不行。
“我还以为你会先来找我。”王清野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纸质资料漫天飞舞，念力托着两杯咖啡悬浮在两人面前，一块方糖落进了孙无情的杯子。
半个月不见，王清野气色好了很多。学院新来的几个老师帮他分担了一部分工作，林卫在木伊那克把和东国的矛盾解决了一部分。有关影子联合国的遭遇在大国的沉默中不再被提及，这一役，损失最大的，依然是联邦。
而追查“失落绿洲”，成了新的工作。林卫现在把国际矛盾转移到欧盟这样偏弱的势力，并且开始整顿国内的异端势力，用不了多少时间，联邦又会变成钢板一块，一块由超级计算机完全主导的美洲大陆。
紧张的局势有所缓和，至少对联邦而言。在木伊那克的任务给东国和联邦带来了不小的收益，不管他们具体拿到了什么，其它势力没有得手，才是重点。
“有点担心管甚老师，没想到那么顺利就过去了。”孙无情坐在王清野对面，接过了咖啡。
“你要知道，我是很羡慕他的。”王清野还没能从纸堆中抬起头，无数的蓝色屏幕悬浮在他周围，还有很多事务要他处理：”这些杂事完全交给计算机，我觉得没有问题。但这全都是国家机密，国家的人不放心。换一个人做，又不能轻易给予他权力，我一直觉得这是很落伍的做法，但是，没有办法。”
他摇摇头，内心真的很羡慕管甚能在皮里斯监狱里每天练武。虽然这关押没有尽头，可能会待到老死，但王清野还是有这么一丝丝羡慕。
”行了，不说这个了。你回来两天了，也该休息够了。”王清野狡黠一笑：“你的同学们还在地底闯关，你也该工作了。”
“我也要被丢下去？”孙无情神态自若。
“物尽其用。”王清野伸手把一个屏幕划过去，上面是刚拟好的通知，孙无情的名字赫然在其中：“你和几个同学下去组建新的虚拟执法团队，学习一下，姜夔老师会带队。”
“我一直有个问题。”孙无情看了一眼通知，问道：“在虚拟执法中，人类确实会有一些和机器不同的意见，那些极其罕见的灵感。但学院到底想从这个实验中得到什么？”
“想象力。”王清野不耐其烦的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答道：“我们没法提取每个人准确的思想和记忆，以前参加这个实验的人员，都是位于一线战斗的老师甚至是校长本人。他们看到过太多的秘密，却没办法全部导入计算机，特别是在电子产品被完全屏蔽的区域，他们的记忆便是独一无二的。”
这句话让孙无情想到了自己大脑内几乎不受任何干扰可以记录一切的技术。
“这些经历可以让他们在面对某些案例时激发创造力，并且可以被计算机捕捉到。”王清野继续解释道：“你们的一些经历，一些你们都没印象的细节，或许可以碰撞出特别的火花。”
这个解释孙无情还算理解。挥挥手散去通知，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一年级的新生刚刚下课，距离午饭才过去了四个小时，孙无情特地选了一条没人的路，往塔楼走去。
他发了一封邮件给忘语，和她说明了一下情况。有些想念她的笑容，但按王清野的说法，不忙的时候，他还是可以上来，这已经比大多数同学要好的多。
更重要的是，他听说忘语一直在跟随林卫学习。上次林卫在办公室说服了他，但他依旧不清楚忘语在学习什么，或许应该找个时间去问一下。
就这样胡思乱想着，穿过走廊，他来到了城堡最中心的塔楼。这里是城堡里最高的地方，石阶外没有任何防护，可以远眺外面的草坪。
而现在，有一个白衣女子，就站在台阶上。
“学姐在等我？”孙无情看着明月安然的眼睛，笑道。
“我是很不想下去的啊。”安然一副苦瓜脸，双眼在孙无情身上停留了一瞬间，又继续眺望远处的森林山脉。
孙无情没看出她双眼里的异样，陪着她站了一会，安然便转身朝塔楼内走去。
从这里，可以下到提乌斯学院的地底。
画风一转，古朴的黄砖黑瓦，很快变成了冷酷肃杀的合金墙壁。他们仿佛走在一个透明的机械巨兽体内，仅仅是从下降的电梯，就可以看到许多正在忙碌的人，其中，还是和孙无情一起上过课的同学。
“我没想到你可以不用上二年级的课程。”安然双手抱胸，语气平淡：“二年级的封闭式训练要训练出学员的军人气质，能抗能战，为三年级的实战项目做铺垫。很多人在这里得过抑郁症，在实战中断手断腿，可以说是淘汰率最高的一个年级，如果能通过期末考核，已经算是难得的人才了。”
“学姐以前训练的时候是什么样的？”
“我也没训过。”安然脸上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笑容，清脆的声音在狭小的电梯内回荡：“我本来就不擅长打斗，联邦也不会允许我进去犯险，他们担心‘朋友’控制不好力道，万一我抑郁了怎么办？~我一个弱女子。。”
啧。孙无情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不过他也发现，安然似乎也不知道联邦的中央智脑有两个名字。
但现在看来，林卫明显不止一次给别人开了后门。
很快，电梯停在了某一层。孙无情曾经来过，那时在这里迎接他的是诸位老师，但现在，张晓晓和李建成在外执行任务，管甚已经被关进了皮里斯监狱，王清野在楼上忙着诸多事务。
现如今，只有姜夔和张休还有些空闲。
而孙无情，也看到了不少熟悉的面孔。
江庞有些不自然的和孙无情打了个招呼，孙无情好久没见到这个同学了，听说张休单独培养他，也免除了他的训练，最近不知道去了哪。
令他意外的是，杜少尊也在这个房间里面。
“哟，小伙子不错啊。”杜少尊穿着短袖，露出被晒黑的胳膊：“别这么看我，我要休息一段时间，你看我出任务都瘦了。”
他掐了一把腰间的肥肉，感觉一双大手就像陷入了一片海绵。
“行了，人到齐了。”年迈的姜夔站在房间中央，看着孙无情，一脸和蔼，说道：“进去吧。”
在他的带领下，面前的大门打开。宽敞的实验室占据了整整一层，里面空空荡荡，专门为虚拟执法做准备。
踏入实验室的一刻，柔和的灯光打开，众人脚下的金属地板瞬间变得透明，一幅逼真的世界地图投影在他们身下，就像在空中俯瞰着整个世界。
姜夔先站到了澳洲的区域，张休站到了欧洲。
杜少尊喘着气，站在了非洲大陆上空。
江庞小心翼翼的去了南美。
安然自然的走进了联邦。
留给孙无情的，只剩下那个神秘的东方国度。
“姜夔老师……我来……？”孙无情有点犹豫，他对东国的了解仅限于“卡尔斯”提供的资料，无论如何，他都不相信能比当时的齐桓或者管甚做的更好。
“先去做，然后才是行或者不行。”姜夔眼角的皱纹推起来，说道：“大家都等你。”
孙无情没有办法，只能走了过去。
脚底下九百八十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从上往下看，和联邦几乎一样辽阔。
“虚拟执法的本意是希望模拟世界的发展，从而预测出未来的走向。”姜夔轻拍手掌，无数的指标开始悬浮在所有人身边，上面记录着各种指标和对应的时间：“但问题在于，联邦的计算机不可能收集到其它国家的数据。一旦数据有缺失，会导致预测出现极大的误差，如果用这个结论来指导联邦的决策，会出乱子，所以才会有这个实验。我们整合数百年来所有能收集到的数据，聚集到这里，一旦分析开始，将会耗费首都一个月的电力。而你们，将根据你们的经验，如果计算机有悬而未决的决策，你们可以提供你们的方案，就算错了也不要紧，可以从头再来。”
孙无情注意到，面前弹出了几个窗口，上面写着一些历史上发生过的重要事件，以及对应的视频和资料。
“这一次，在世界范围内加入‘恩赐’系统。”姜夔正调试着眼前的参数，苍老的声音一时间充满了力量：“我们要回顾近五十年来，有可能导致‘失落绿洲’被组建的失踪案。”
第一百八十三章 陈年旧事
六年前，联邦首都卡梅尔城安检口。
“贾华，每次都是你最慢。”几位穿着提乌斯学院校服的学员站在安检大厅里，看着朝他们跑来的贾华。如果仔细看去，校服内还盖着一层黑色的军用战甲。
川流不息的数据分析师人群绕过这群学生，黑色的代表数据中心的大衣绕过白色的校服，是一段天然的距离。
他们当然认识提乌斯学院，也知道这群看似活泼的学生，心底都隐藏着怎样的狂热。
能出学校的，基本都是三年级。站在这里的十来人，已经通过了地底一百层的考验，顺利从二年级毕业。
他们整整齐齐地站在安检口，气质和军人相差无几，谈笑间隐隐带着一丝杀气。
“准备的东西有点多。”匆忙跑来的贾华顶着利落的短发，扫了一眼自己的同学，然后立刻站进了队伍中。
贾华虽然没有迟到，但已经是最后一人。现在，所有人都老老实实的等在安检口，没有其它动静。
“老师还没来？”贾华整理了一下衣着，悄声问身边的同伴。学院的规矩没有军队那么严格，如果管控太过严苛，不利于他们的恩赐成长。
“应该快到了。”身旁的一个男生一翻手，掌心亮起一片蓝色的屏幕，代表着带队老师位置的绿色小点，已经到达首都安检大厅。
一架普通的飞行器，停在了众学员身前。他们背起双手，腰板笔直。
“提乌斯学院第十五届学员，准备完毕！”
“行了，都放松点。”略显成熟的妩媚声音传来，黑色的丝袜先迈出飞行器，然后便是那张有些冷淡而严厉的脸。
张依瞳十五年前喜欢穿红色，既青春也张扬。自从和孙传庭生了孩子，便换上了这一套冷艳的装扮。
但熟悉她的人，都知道她并非严厉。或许只是这些年考虑的东西多了，便越来越显得成熟。
李建成也从后座走了出来，穿着简单的工装，身上还带着泥土的味道。
“注意安全。”从车上传来了一道儒雅的男声，孙传庭带着一副黑框眼镜，看着张依瞳的背影。
车上孙无情的侧脸一闪而过，他正在专心致志的玩游戏，和张依瞳打了声招呼权当告别。
张依瞳没有回头，挥了挥手。
这是贾华第一次见孙传庭，这个传说中掌控着首都数据中心的的男人，显得普通而柔弱，贾华甚至觉得她可以一个打十个他。
但也是这样一个男人，做了十五年的首席。历来数据中心首席五年一换，他就做满了三届。这十五年来，联邦计算机力量的飞速发展，做出的成果，他们仅仅是学习都学不完。
她没再多想，跟随张依瞳的脚步，走出了联邦。
跨过安检口时，贾华紧了紧自己的背包，里面装满了装备和武器，都是联邦特批的。但只要在联邦境内，都由“朋友”一手控制，如果远程信号没有中断，就不能随便开枪。
包括那些极具危险性的炸药和微型机器人。
贾华心里清楚，所以只是老实跟着带队老师，前往目的地。
“三年级去了一半人。”飞行器里，一个男生终于提出了自己的疑问：“四区出了什么事？”
“要是真出了什么事，就轮不到我们了。”另一个有些壮实的同学道：“我们上面还有四年级，还有那么多老师。”
“这次可是配了trg42，威力比巴雷特更强。”另一人接过话：“我想不出联邦境内会有什么任务需要这样的狙击步枪。”
“这已经算古代武器了，现在谁还用步枪。”贾华说道：“与其说作战，可能只是一个普通的任务，让我们熟悉一下作战。”
“说到底，贾华你怎么也来了。”看着这组唯一的女生，一人有些惊讶：“你虽然有恩赐，但不是作战型的啊。”
“你管我呢？枪我不是照样能扛起来？”贾华拍了拍平坦的胸脯：“身体素质五级，你有什么意见？”
“没意见没意见，就是好奇你的恩赐会起到什么作用？”一名侏儒模样的学员大笑。
“可以让你相信我是世界上最美的女人。”
“是最矮的就行了，那家伙会喜欢的。”
“哈哈哈哈。”一时间，舱内响起了活跃的笑声。
他们是站在整个联邦顶端的学员，是经历过二年级生死考验的学员，所以那笑声里，是满溢出的自信。
这次任务的全部行程，都被“朋友”完整的记录在联邦数据库内。此时此刻，正展现在孙无情等人的面前。
看着贾华的脸，他想起了在影子联合国发生的事情。那是她的头发明显长了一点，眼神中也多了一股坚韧神色，和视频的形象，大相径庭。
”然后呢?”杜少尊问道：”他们发生了什么?”
他看着舱内的十几名学员，红色的方框把其中六人圈出，这些都是在那次任务之后失踪的人。
飞行器从首都出发，往南部四区而去。孙无情看着自己的母亲在驾驶室里闭目养神，心底没有一丝波动。
”他们执行的是一次常规任务，李建成去四区做国境边界的森林系统维护，而张依瞳则带队，追捕‘无名’。”姜夔看着飞行器掠过联邦的国土，最终降落在四区的一个军事基地。
江庞对这个组织知之甚少，但包括孙无情在内的其它人，都心知肚明。
那个时间，“无名”的威胁慢慢显露了出来，和墨西哥相邻的四区，是他们首选的活动范围。那里生存着成千上万的东国移民，还有来自贫穷国度的其它难民，尽管总统有过管控，但收效甚微。
这里是滋养仇恨的土壤。
“张依瞳老师的恩赐是知晓世间的某些‘秘密’，这个秘密随机出现在她的脑子里，但多半是已经发生的，或者是一些无意义的句子。”姜夔看了孙无情一眼，最后把眼光落在了安然身上：“和你的恩赐有些相似，甚至可以说是互补。”
“所以去四区是我……张依瞳老师安排的？”孙无情问道。
“是的……她说要去验证一些东西。”姜夔眼神里露出怀念的神色：“当时，她给学院的申请理由，就是那片区域正在酝酿一些阴谋。”
就在这时，众人的眼光重新落在了眼前的视频上。不断闪动着贾华、一名侏儒、一个壮实的白人男子等六人的视野，他们穿着的战甲携带摄像头，所作所为都被联邦看在眼里。
这一点，所有人都知道。
所以他们的行动上，挑不出任何的差错。
姜夔肯定是见过每个学员的，尽管不会一一查看他们的记忆，但至少能确定他们对联邦毫无二心，这是他的职责，也是余念信任林卫和提乌斯学院的根本原因。
所以连他也不明白，究竟哪里出了差错。
“贾华，你子弹还够不够。”一人爬到了贾华的身边，肩膀卸下一个小盒子，递给贾华。
“要是有小型的3d打印机能造子弹就好了。”贾华把子弹挂到了自己的身上，看着眼前狭窄的洞穴，说道：“没想到这次真的是实战。”
“别想太多，地底的信号支撑不了远距离传输。再说了，你也要携带同样质量的材料在身上。”男子说道。
贾华没有接话，叹了口气，继续趴在冰凉的岩石上。
他们从四区地表降落，便直接从军事基地下到地底，深入刚建不久的地底城市。
和当时孙无情的第一个任务，如出一辙。
唐人街的地下，隐藏着无数的污秽。
是油烟，是喧嚣，是夜里孩子的哭闹。
贾华很不喜欢。
而就在刚才，她第一次见到了那些带着面具的东国人，已经爆发了一次战斗。
联邦需要和他们战斗，也需要收集足够的数据，无数的机器人会保护他们下地，但对方明显有所提防。如果联邦花时间排除那些电子屏蔽装置，就会给他们逃跑的机会。
所以需要提乌斯学院。
“还要再深入吗？”贾华心有余悸，即使已经在虚拟空间里身经百战，但一想到自己有可能死在这个洞穴中，心脏还是狂跳起来。
“要。”耳机里传来了张依瞳冷静的声音，因为电磁波的干扰，有些断断续续：“但小心。”
现在，李建成也参与了一线的战斗，留在基地里指挥的，便是张依瞳。
学员们分开了三支队伍，将要失踪的六人，全落在一组里。
眼前是机器凿开的狭小通道，他们已经十分接近联邦的国境线，联邦在这里设下了深达三千米的监控屏障，但只是薄薄一层，起不到阻拦的作用。
敌人在跑，贾华在追，他们就像几只笨重的老鼠，在这脆弱的石道间穿行。
“说真的，贾华，我有点怕。”一个汉子扛着枪，走在队伍的最前面，他的身上隐隐传来血腥的味道：“你也看到了，他们不是普通的军队。”
“我不知道为什么要用我们拼命。”另一人接过话，语气中带着埋怨：“军队难道不能来？”
一时间，队伍的士气有些低落。他们毕竟是联邦的人上人，尽管吃过苦，却也没如此真实的面对死亡，这次的任务，显得过于沉重了。在他们眼里，根本没有必要深入。
“相信我。”沉默了一下，贾华缓缓开口：“我们一定能活着。”
这句话仿佛有一种魔力，话音刚落，队伍前面的男生精神为之一振，继续向前爬去。所有人都重振了士气，保护着队伍中心的贾华，尽管她看起来有些疲惫。
眼前的黑暗，似乎永远没有尽头。但只要他们还有信仰，就可以往前走。
只可惜等待他们的，是无法对抗的力量。
通道的尽头，是一个略微宽广的山洞。照明弹打上了洞顶，岩洞下一片狼藉，随处可见丢落的垃圾，很明显这里曾经有人活动。
微型机器人探过前面的路，所以他们很放心，这里没有异常，没有人类的踪迹，没有可疑的电磁波，以联邦的技术，能检测到的异常，全都没有。
他们跳下了身后的通道，开始检查地上掉落的装备。照明弹把洞穴照亮，没有留下一丝阴影。
所以孙无情他们，都看到了这样一幕诡异的景象。
灯光下，无数的灰尘正在凝结，空气中的微型粒子似乎被莫名的力量牵动，聚集在一起，而这些漂浮的灰尘，不过是被它们能量外溢产生的静电而带动。
慢慢的，灰尘聚集出了一个人影。开始有人注意到这副景象，与此同时，战服上的警报声开始响起。
不是因为这个虚影，而是因为一根从某个孔洞飞来的长棍。
长棍砸进了岩墙，尾端微微颤抖。
一场伏击，显而易见。
但孙无情他们却没法看到结局。视频就此中断，这是贾华等人留在联邦的最后视频影像。
“他们身边围绕着的微型机器人记录了这次战斗的点滴，从声音、温度，我们能确认他们与‘无名’发生了战斗，然后失踪。”姜夔打开了另一个视频，那是在影子联合国中，从孙无情双眼的角度，重新出现众人视野的贾华：“但我们无法得知他们是怎么加入‘失落绿洲’的。”
“您的意思是，‘失落绿洲’和‘无名’有关？”安然有些困惑地说道：“他们被‘无名’抓走，然后被洗脑，然后加入了‘失落绿洲’？”
“我们无法否认两者的关系，但我们没有证据。”姜夔说道：“其中一名学院在今年年初，跟随‘无名’袭击四区的一处城市，然后被我们抓获。但他没带回有用的消息，他没有和‘失落绿洲’有关的记忆。”
“但他是这六个人中，唯一没有恩赐的一个。”一直沉默的张休提出了他的看法。
“我知道，‘朋友’也知道。”姜夔点点头，看着一脸困惑的孙无情，说道：“联邦后来开展了追捕，这些人最后逃亡去了南美，巴西。”
说到这，江庞皱起了眉头，他是负责有关南美的资料收集，这个时候站出来发表了自己的意见：“六年前？太阳国宣布租借巴西三分之一的土地，他们的国家几乎已经被上升的海平线淹没了。”
有点巧，但还是不够。
“那就下一个。”姜夔拍拍手，孙无情的身下立刻弹开了另一个视频：“下一个关键的失踪案，和东国书院，飞廉承万里有关。”
第一百八十四章 书院之殇
十五年前，东国，偃京。
“承万里，我说你能不能别坐在上面，这些雕塑很贵的。”一个长相普通的老人佝偻着腰，走到一处朱雀雕像面前，抬起头，很随意地一摊手，从袖子里探出一条灵活的机械臂。指头大小的金属单元不断重组，很快变成了长达三米的一条长鞭，朝坐在朱雀头顶的承万里卷去。
正在眺望远方的承万里消失在风中，机械臂找到他刚才坐的地方，顶端的绒刷轻轻的擦拭了一下。
“吴老头。”承万里的声音从身后的青龙雕像传来，尽管远隔几百米，但被恩赐控制的微风还是准确无误的把声音传到了吴启明的耳朵里：“你整天鼓捣这些老东西，我听说联邦都开始放任机器建造一座城市了。”
吴启明立刻发出一声嗤笑，年迈的他见多识广，所以显得不慌不忙，但就是这一点，让他和风风火火的承万里难以合作到一起。
“这没有意义。”吴启明细心的整理脚下的花草，整片院子都是他的心血，包括这里的一草一木：“无论人类给机器的权限有多大，最关键的永远掌握在人类的手上，如果不这样，联邦这个时候已经垮了。”
“你不担心他会超过我们？”承万里不知从哪里掏出一壶黄酒，一时间，酒香顺着清风飘荡在这宽阔的院子之中。
没有人会有意见，因为这附近很难见到一个活人。
这里是偃京的明园明故址，五年前，这里就开始禁止游客进入，以吴启明为首的东国古遗迹规划院，开始了复原这片建筑群的历程。
当然，用的是现代技术。
“不担心。”吴启明缓缓说道：“论技术，我们不比他们弱。”
似乎是响应他的话，吴启明宽大的衣服下，伸出了无数细小的机械臂。它们都由最基本的机械单元构成，理论上可以组成任何形状，而控制他们的，是这片明园明地底的中央电脑。
在人工智能的研究上，两个大国几乎交出了一模一样的答卷。机械生命的诞生方式没有人类那么多样化，数据库，量子比特以及能自我更新迭代的算法，就可以在理论上构建出一个机械生命。
但在东国，他们并未赋予计算机更多的权限。许多的职业还并未被电脑代替，这偃京之外，相比联邦，很少见到现代科技的影子。承万里经常在空中见到那种贩卖新鲜蔬菜的飞行器，笑容可掬的老板操着普通的屠刀，问你要几两猪肉。即使距离计算机的诞生已经过去了快三百年，东国人依旧遵循着自己的习惯。
但承万里知道，这是政府刻意为之。
政府的意见，就来源于书院。
因为书院，是历史。
东国的习俗，是尊重历史。
承万里坐在高高的雕塑上，习惯性的眺望远方，眼光落在远处的东流阁上，里面存放了五千年来的所有历史，是东国的灵魂。
在这个复建的明园明里，地底是冰冷的机械，地表却存着古老的历史。
这曾是让他自豪和骄傲的东西，但是这几年看到的事实，却让他有些动摇。
“来吃饭了。”
承万里和吴天明的耳机内，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清风拂过，承万里的身影消失在青龙雕像之上。细小的机械单元在吴天明身下组装成了一只八爪蜘蛛，托着苍老的身体，飞快的在园内爬动。
一座古色古香的行宫内，隐隐传来了醉人的菜香。承万里闻到这熟悉的味道，却是悄悄叹了口气。
饭桌前，一个穿着白衣的中年男子，正在熟练地摆放碗筷。大殿里看不到任何金属机械，完全由人工操控分子组成的原木重现了这古建筑的温和味道，再配上这个中年男人充满仪式感的动作和平静的眼神，这里仿佛就是几百年前，封建王朝的寻常家宴。
一个穿着唐装的小男孩乖巧地立在一旁，老老实实地拿着白瓷碗，碗上印着精致的青花，但碗底已经没有了窑号和年代。
“今天，好像没多少人来吃饭。”苏不尽拿起一只新碗又放下，没有注意立在门外的承万里的表情，只是回头让苏尽把碗放回柜子。
穿着蓝色印花短裙的云芊流也跑来吃饭，她和苏尽的身高差不多，脸上的婴儿肥还未褪去，看起来非常的可爱。
五个人，桌子还没坐满一半，显得有些冷清。
“天成怎么不来？”苏不尽看着吴启明坐下，才开口问道。
“这孩子有些着魔了。”吴启明夹起一筷子菜，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联邦新上任了一个首席数据分析师，主管超级计算机的自主决策项目，他对这个很感兴趣。”
“喜欢学习是好，别搞垮了身子。”苏不尽和蔼的提醒。
“我回头说一下。”
饭桌上很快只剩下了咀嚼的声音，苏尽和云芊流的家教很好，捧着碗默默吃饭，但承万里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冰凉的椅子让他如坐针毡，可口的饭菜也味同嚼蜡。
“万里，你似乎有话想说。”苏不尽虽然不能看透人心，但可以记住一切。刚才承万里的咀嚼频率时快时慢，眼神还偷偷的往苏不尽身边瞟，想隐瞒的心情可见一斑。
承万里愣了一下，吴启明没有停下手中的筷子，但苏尽和云芊流，仿佛是感觉到了尴尬的气氛，端着碗筷，嚼饭的速度慢了下来。
过了一会，似乎是下定了决心，承万里又重新嚼着嘴里的饭菜。饭菜很香，但他嚼的似乎没有滋味。
“人，越来越多了。”承万里夹了一根青菜，话未说满。
“人，会越来越多的。”苏不尽知道他话里有话，给他夹了一块鱼肉。
望着空荡荡的桌子，年幼的苏尽舔了舔嘴边的米粒，有些困惑。
“我们就这么看着？”承万里没有动碗里这块鱼。
“这么多年了，东国都选择看着。”苏不尽终于放下碗筷，轻声说道：“看着，所以活着。”
“以前都看着，不能现在也看着，难道你要看到最后？”
“就算世界毁灭，东国也会活到最后。”苏不尽沉吟片刻，语气斩钉截铁：“我向你们保证。”
“你他妈拿什么保证！”承万里把象牙筷子甩在地上，发出咣当一声响。苏尽和云芊流都朝后缩了缩身子，吴启明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摇了摇头。
“就连东国都能造出像我们一样的怪物，别的国家怎么会做不到？”承万里腾地一声站起来，朝苏不尽吼道：“两百年前，书院只有十个人，二十年前，书院只有五十个人，但现在，书院有整整一百三十七人！白泽先生拟历代封神榜，东流阁藏尽天下历史，谁能料到今天这个地步？院长，我们已经是自己在封神了！”
承万里的声音里是止不住的颤抖，这宁静的大厅里，因为他这句话，弥漫着淡淡的恐惧
但苏不尽还是那副恬然自得的表情，因为除了苏尽，没有人会清楚，他的大脑里都装着什么。
装的东西多了，脑袋就沉，坐的自然就稳。
“我知道。”苏不尽只是淡淡说道：“但我有我的立场，我是东国书院院长，我只能这么做。”
这一句话，生生地把承万里要说的话堵了回去。
一阵清风卷过，承万里的身影就此消失不见。空中的卫星捕捉到了他的踪迹，唯一能确定的，是他在两个小时内离开了东国的国境。
他的碗里，饭才只吃了一半。
“怎么就走了？”吴启明皱紧了眉头，望着满桌的饭菜，看着空荡荡的座位，深深地叹了口气。
“万里年轻，有魄力，也有胆识。”苏不尽也没了胃口，靠在椅子上，慢慢说道：“他看得透彻，但不愿接受。”
“未来，真的会像你说的那样吗？”吴启明脸上露出担忧的神色。
“生命在进化，进化的时间以百万年记。但东国五千年来，留下的历史，都说明了一件事。”苏不尽摸着肚子，却说着并不简单的话：“人类没有进化，一直没有。千年前犯的错，现在依旧在犯。只是，以后或许没有再犯错的机会了。”
“能算到时间吗？”吴启明虽然老了，但不会被这个神棍绕晕。
“你的机器都算不到，我一介书生，何德何能？”苏不尽看着吴启明，笑道：“以后书院要多麻烦您和天成了。”
吴启明盯着苏不尽的眼睛，半晌，只是叹了口气。自顾自地收拾自己的碗筷，走出了院子。
这时，苏尽才敢开口。
“万里哥哥走了？”他小心的问道。
“聪明，强大，看得清楚，却又不甘心。”苏不尽摸着自己儿子的脑袋，悠悠说道：“以前有人说过一句话，说看清生活真相，却还愿意继续生活的人，才是真正的英雄。他们错了。”他摇摇头：“人总会死，即使看到真相，也感受不到。但总有一天，有一代人，会迎来人类最终的结局。到了这个时候，知道全部真相的人，我不相信他们还能继续奋斗。”
“我不相信。”他又重复了一遍。
“那我们该怎么办？”苏尽一字一顿地问道。
苏不尽叹着气，摸着苏尽的脑袋，一遍又一遍，直到桌上的菜完全变冷。
“我会尽力。”苏不尽如是说道。
。。。
联邦，首都，提乌斯学院。
“联邦能收集到的数据有限。”姜夔看着卫星捕捉到的小黑点，对孙无情等人说道：“我们能知道的，只有书院宣布承万里离开书院，从此他做的事情，和东国无关。而在那之后，他先后出现在中东和欧洲各国，没有人知道他做了什么。”
“就这样？”杜少尊对这个人的印象很深，对他的恩赐，也颇为忌惮。
“那一年是很特别的一年。”无数的数据悬浮在安然的四周，有关承万里的轨迹，以及他出现的国家，还有这些国家在当年发生的事情，都一一呈现出来：“联邦的梦幻之城正式启用，太阳国和东国也先后宣布掌握了可控性人工智能的研究，欧盟紧随其后，圣乔治大教堂走出了以十三圣职为代表的执法者，恩赐如雨后春笋般出现，联邦也是如此。”
“那时候‘失落绿洲’这个游戏已经问世三年了，难道那个组织也……”
“如果硬要把游戏和这个组织挂上钩，恐怕和联邦也脱不了干系。”姜夔看了孙无情一眼，问道：“怎么样，有什么想法吗？”
孙无情低着头，看着东国的数据在自己眼前变动，管甚的话，齐桓的模样在他脑海中回荡，他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却又抓不住任何想法。
时间在一点点流动，增加恩赐后的虚拟执法，能清楚的看到世界正在按原有的轨迹变动。数据预测的成功率提高，包括孙无情亲自收集的资料在内，这个世界的秘密被一点点的剥开。
“无名”很早就参与其中，而东国的动作，也从很早就开始了。代表着东国的执法者在世界各地活动，承万里的离开扰乱了这池清水，整个世界的数据流动，开始变得狂暴起来，仿佛是承万里牵起了一场大风。
但最后，到底是谁收留了他，他又去了哪，联邦也没有调查清楚。
时代在进步，但不会让这个世界更透明。每个国家都建立起自己的屏蔽网，很多数据的收集，成了麻烦。
于是，这一个个国家，在联邦眼里，变成了一个个黑箱。
这黑箱里，酝酿着说不清的阴谋。
而现在联邦，就是想要破开这些黑箱，他们无法忍受自己不能掌握局势。影子联合国发生的事情，提乌斯学院发生的事情，已经说明世界的和平，慢慢走到了尽头。
“继续吧。”时间已经过去了将近半天，年迈的姜夔开始感觉到疲惫，但是数据还在源源不断的流入这个系统，中央智脑在耗费极大的电能，来完成这耗时耗力的分析与预测，因为这关系到联邦的未来。
“最后一个失踪案，和非洲联盟，上将卡塔尔有关。”
第一百八十五章 荣光不再
二十年前，埃及共和国，非洲联盟驻埃及办事处。
一个宁静的下午，卡塔尔坐在办公室里，正签署着一份份文件。黝黑的皮肤泛着太阳金黄的光泽，手里拿着乌黑的钢笔，UU小说是一行漂亮的名字。
在这个时代，还能写出一行好字的人，已经不多了。
年近三十的卡塔尔正是意气风发的年纪，在非洲联盟里，年轻的他有着过人的威望。
因为他来自卢克神庙，钦定下一任九柱神之一。
失落的世界，卡塔尔。
在非洲，这个组织没有多少人知道，但只要是政府机关，都清楚这个男人的身份。
所以重要的文件，都会请他过目。
但就在这时，一声并不刺耳的警报，在房间里响起。
卡塔尔从繁忙中抬起头，看了一眼窗外。
高耸的大厦，阳光也照不进这片黑暗的城市森林。埃及为了节约而用沙土提炼出承重性能好的建筑材料，才最终满足埃及人日益增长的居住需求。
现在，整个城市都拉响了警报。
卡塔尔静静地看着，脸上的表情依旧轻松。
这个警报的级别不高，只是代表着一个八级地震。警报提前六分钟在城市间响起，提醒走在街道上的行人，不要被空中落下的杂物砸伤。
仅此而已。
卡塔尔对这个城市很有自信，这几十年来，地壳的运动变得十分剧烈，他知道埃及在地底私自做着一些非法实验，所以也不忘加固了地面建筑。
很快，震动从脚底传来，桌子上的水有些摇晃，卡塔尔的手环弹出一个个蓝色的弹窗，上面是一些公共设施毁坏的消息，但都无关紧要。
但是有一条，吸引了卡塔尔的注意。
城郊北部的狮身人面像倒塌了。
埃及有享誉世界的金字塔，金字塔前有宏伟的狮身人面像，但随着时间流逝，原本高大的石像，在埃及众多的高楼大厦面前，就像一个不起眼的小石块。
现在，这一个小石块，终于塌了，在这接连不断的地震面前。
这曾是古埃及文明的象征之一，现在，除了卢克神庙，非洲联盟已经不在关心那些矮小的金字塔和古埃及文化了。
所以，即使政府收到了这条消息，也没人打算去维护。
”我离开一下。”卡塔尔沉默了一下，用钢笔在空气中写下这一句话，然后把这行便笺按在桌上，自己便离开了政府大楼。
没有借用飞行器，卡塔尔换上轻便的服装沿着马路往城郊跑去。这个年代，联邦还没有开始搭建”朋友”，世界的互联网还没有划分出黑箱区域，所以这个男人在街道上奔跑的身影，被记录在了全球的互联网中。
那个年代，局势还没有那么紧张。当年的卡塔尔，也实在是年轻的过分，黝黑的脸迎着阳光，显得如此朝气蓬勃。
路上偶尔遇见一个行人，他用很惊讶地眼神看着卡塔尔。后者注意到他的双臂和一只眼睛都是假的，用更轻的合金制作并且搭载了智能系统。现在的埃及人很喜欢更换自己的身体部件，这会让他们免除某些疾病的困扰，还可以让自己变强。
如果卡塔尔只是一个普通人，这个行人只要轻轻一伸手，就能制服他。
所以看到卡塔尔裸露在外的肌肉，还有那自然流出的汗水，这名行人就仿佛是看见了古人，有些惊讶。
卡塔尔热情的和他打了个招呼，然后跑过了他的身边。巨大的飞行器在卡塔尔头顶上掠过，即使不会撞到他，但也体现了他的渺小。
就像那座倒塌的狮身人面像，之于这座日益进步的城市而言。
跑过半个城市，卡塔尔一口大气没喘。路过城市的中心广场，漂浮在半空中的巨大广告牌，上面是今年上任的埃及总统。他挥舞着拳头，不断重复自己的竞选口号。
”更快！更快！更快！”
埃及的发展的确是越来越快了。快速扩张的城市，无处不在的人工智能，给这个城市注入了新的活力。
但他们已经落后了，换句话说，整个非洲都落后了。
所以他们很急。
捧出卡塔尔，是计划的一部分，他的优秀，在整个非洲，几乎无人能及。
对自己的仕途和成长，卡塔尔一直很满意。所以对总统的发言他只是露出一丝嗤笑，然后继续沿着马路往前跑。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等到非洲成为了世界强国的时候，人们会去考虑自己国家的文化的。
现在大家只是太急了。
一年前他曾经去东国访问过，也见过东国的神秘组织，他们对自己古文化的学习和了解，很深入，很好。
埃及也会这样的，我们的文化是如此的优秀。
比如眼前的金字塔，和狮身人面像。
埃及开罗北郊被划出一片专门的区域，里面耸立着世界奇迹之一的金字塔。从这里再往前走，便是无边的撒哈拉沙漠。
曾经的死亡之地，现在已经是旅游胜地了。
旅游公司利用科技武装自己，游客只需要携带五公斤左右的装备，就可以在沙漠中如履平地，观赏这一片壮阔的美景。
现在，站在城市的边缘，卡塔尔看到一条明显的裂缝出现在地面上，人们有些慌乱的四处逃窜，而不远处的狮身人面像，则整个倒塌了下来。
”天呐，吓死我了。”一个女人穿着印有埃及旅游局标志的全套装备，褪下头盔，露出金黄的长发和白皙的皮肤，明显是一个联邦人。
”没事的，埃及这方面做的很到位。”陪同的男士安慰她。
”可惜啊，那么好看的人面像还没拍到。”女士调整了一下挂在胸前的智能系统，只需要把双手拇指食指相连，做出拍照的姿势，拍照就会自动完成，然后上传到个人相册。
”我是很想摸一摸的，可惜了，不知道会不会修好。”男士微微摇头。
卡塔尔就在他们旁边，人群慢慢从沙漠深处出来，往城市靠拢。
他调出了城市管理系统，在蓝色的屏幕上轻点几下，很快，审核便通过了。
”各位，给我十分钟，开罗会帮你们解决这个问题！”卡塔尔微笑着站了出来，话音刚落，几架轻便的无人机从身后飞出，上面携带着折叠过的迷彩屏障，从半空中像撒渔网般撒下，很快遮住了倒塌的狮身人面像。
卡塔尔几个跳跃，跨越了几百米的距离，进入了这屏障内，就像要变一个魔术。
看着倒塌在面前的狮身人面像，碎裂的岩石可以被再次粘合，但是卡特尔明白，政府不会做这种事情。
因为资源已经很紧张。
他举起自己的双手，无名的力量笼罩在四周，他能感受到原子在身边流动，按照不同的公式组合，它们就能变成自己想要的物质。
两块碎裂的岩石，很快变得光滑如初。
创造性的恩赐，这在全球范围内都可以说是极为稀有。卡特尔可以在理论上创造自己理解的物质，所以他要不断的学习化学和物理相关的知识，只要他学会，就可以创造。
这二十米高的狮身人面像，当然不在话下。
只是有点费时间。
半个小时后，有些疲惫的他看着恢复原状的狮身人面像，还有它身后宏伟的金字塔。这些都是四千多年前的东西，至今屹立在此，所以这是埃及的历史。
历史不能被忘记，即使很多人已经忘记。
他挥挥手，迷彩被掀开，卡特尔站在狮身人面像下，露出和善的微笑，像一个称职的导游。
但在他面前，原本黑压压的人群，如今正稀稀拉拉地向后退去，已经不剩下几个人。
这个时代很快，快到没有人会有耐心等上半个小时。狮身人面像在哪里都可以看，虚拟世界提供5d模拟，这些古老的岩石，已经变成数据，活在虚拟世界中。
这尊石像，已经不重要了。
所以卡塔尔显得有些尴尬，像表演完的魔术师，面对着空荡荡的座位。
”这人是疯子吧。还说十分钟?”
”估计是假的，弄个全息投影来糊弄我们。”
”修不了就算了，也懒得看。”
卡塔尔调出了附近的监控录像，系统自动识别出了从这里离开的游客的对话。
他的笑容慢慢消失，就这样一个人站在狮身人面像前，零星的几人过来，但也在看两眼后往回走。这样的技术一点都不稀奇，他们只是想来现实感受一下沙漠的气氛罢了。
很快，夜幕降临，人群散去。
卡塔尔叹了口气，准备离开。就在这时，一个普通的老人坐着轮椅，慢悠悠的往这边靠。
”您小心点。”卡塔尔上前守在轮椅旁。
”我以为这石像塌了。”老人颤巍巍道：”想来看它一眼。”
”真想看可以用卢克系统。”卡塔尔帮他紧了紧身上的毯子，以为这个老人对虚拟技术不太熟悉：”上面可以让您摸到这些石像。”
”不去。”老人摆摆手，苍老的手臂仿佛脆弱的枯枝：”我就是喜欢现实里的东西。”然后他开始教训卡塔尔：”这里的石像，不单单是看它们的样貌。我在开罗生活一辈子了，经常过来。只有站在这里，才能感觉到，几千年前的古埃及人，普通人，是怎么在这里建起金字塔的。那些身体孱弱的古代人，吊起巨大的石块，忍受贵族的鞭笞，你不站在这里，感受烈日黄沙，你没法体会那份精神。那种不甘，愤怒，以及人类的力量。”
”埃及人，缺了这份精神。”沉默了一下，老人叹着气说出了这句话。
卡塔尔没有回应他，只是站在他身后，默默的接受着这番教诲。
”斯芬克斯啊，陵墓的守护者。”老人调转轮椅，身后的城市亮起了璀璨的夜灯，就像无边的银河：”还在就好，还在就好。埃及的金字塔，总还是需要一点东西来守护。”
声音渐渐远去，卡塔尔黝黑的皮肤在黑夜中几乎看不见，但他的双眼比平时还要明亮。
半个小时后，卡塔尔回到办公室。桌上的文件被人处理过，房间已经打扫得干干净净。
他关上门，看着窗外的万家灯火，就这么站着。
今天这件事，对他的触动很深。
有些东西，失去了，不一定捡的回来。
就在这时，他的身后，突然传来了翻书的声音。
一百八十六章 灵感乍现
一开始，卡塔尔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是自己的办公室，这是埃及开罗的政府大楼，他为人做事公正坦荡，从不树敌，所以从不担心，有人会暗算他。
世界和平了很久，他爷爷的爷爷的爷爷就已经在享受和平，和平到卡塔尔都相信，世界局势的走向是摆在明面上的较量。
等到书页被翻了第二遍，他才听得清楚。他的大脑在一瞬间反应过来，浑身一个激灵，一道合金墙在他身后凭空竖起，把房间隔成两半。
卡塔尔信仰自己国家的宗教，但不相信所谓牛鬼神蛇，对于这些拥有恩赐的人来说，他们就已经是新世界的神。
等到他转身时，屏障已经张开。身后漆黑一片，在办公室的另一侧，似乎确实有一个黑影。
卡塔尔抬头看了一眼房顶的吊灯，按理说，吊灯应该会在下一刻亮起，这里有摄像头可以读懂他的眼神，控制这个房间内的设施。
但房间依旧漆黑一片，窗边吹来夜晚的寒风，一切都是那么宁静。
灯光，房门，紧急按钮，都没有任何动静。现在他才发现，身上的智能装置也停止了工作。藏在这个房间里的所有电子设备，都已经失去了作用。
越平常，越不平常。
他终于开始有点紧张。
这是人们对未知的天然恐惧。
而就在他愣神的一瞬间，书又被翻了一页。
这回他看清楚了，那个角落，放着一个展列柜，里面确实有一本书，是他从家乡带来的。
而现在，那个角落肯定有什么东西，有个一人高的轮廓，正站在那翻书。
他敢肯定不是梦，但所有的电子设备就这样悄无声息的失去了信号，让他觉得不可思议。
要不要从窗户离开?卡塔尔至少相信对方不容易破除他设下的屏障。政府大楼下就有士兵，有最先进的机甲，不论是杀手还是盗贼，卡塔尔都不怕。
怕就怕，对方别有用心。
能悄无声息的闯进政府大楼，就有能力对他下杀手，但到现在，对方还在翻书。
”你是谁?”卡塔尔终于主动打破了这压抑的沉默。他的骄傲不允许他临阵脱逃，如果站在他面前的真的是一个人，他要弄清楚他的目的。
”失落的世界，卡塔尔。”一道雄厚的嗓音清晰的透过薄薄的合金墙传来，没有故作玄虚，甚至让人感觉光明正大：”这本亡灵书是你的?这可是最古老的一本。”
令卡塔尔惊讶的是，他说的是古埃及语。
”您是，埃及人?”卡塔尔问道。
”别误会，别误会，用你们的语言，只是为了尊敬。”那人的语气里颇有些军人的杀戮气，断句之间，仿佛狙击枪在更换弹夹：”机器会帮我翻译，我也看不懂这古书。我认识一个很喜欢收藏古董的人，他活得很久了，或许他会喜欢。”
没等卡塔尔回答，他再次开口。
”我感兴趣的是你，卡塔尔。”那人似乎转过身，把书放下，但卡塔尔依旧只能看到聚集在那快区域的黑色粉尘，他的声音有些断断续续，听起来就像是信号不好的录音：”这本书写了冥界的幸福生活，你是相信的吗?在冥界，追求幸福。”
这句话的语气有点奇怪，听起来似乎话里有话。
”非洲人民的生活很辛福，现在。”卡特尔回答。
”但这样的美好不会一直持续下去，卡塔尔。”虚影说道：”你是卢克神庙第二代九柱神之一。不光是非洲，欧盟，东国，联邦，都在抓紧对恩赐的研究，像你们这样的人，会越来越多，越来越多，然后，像无数次战争爆发的理由一样，无限的**争夺有限的资源，最后只会留下获胜者。卡塔尔，你应该已经见过各个国家的执法者了吧。”
月光越过他漆黑的脑袋，印在他面前的合金墙上。
”是。”
”你觉得，和平会一直待在埃及，直到每个国家的技术相当，然后开始回头追忆自己的文化，像东国一样?”虚影的声音继续传来：”你错了，这个社会正在走向一个终结点，人类终于造出了自己控制不了的东西。”
”我凭什么相信你的话。”类似的论调，卡塔尔听过很多遍。但是直到现在，他依旧相信自己。
技术，永远是为人类服务的。
但是，虚影接下来的每一句话，都在攻破他的心防。
”因为我来自未来。”
”从现在开始算起，五十年后，我站在开罗的废墟上，用技术将自身量子化，我的声音跨越三十光年的距离，再回到这里，你就听到了。实现这个技术不难，但是需要耗费的能源超乎你的想象。”
卡塔尔知道，非洲已经在瞬间移动上做出来突破性的研究。利用量子纠缠效应，确保在不同地点上，完整地传送一个有生命的物体。
但是时空穿梭，依旧是一个无法突破的壁垒。
至少，还无法解决外祖母悖论。
如果眼前的虚影说的是真的，那他是否在改变历史?而每个时间节点都会发散出无数的时间线，处在某个时间线上的他，做出的改变又是否有用？
如果没用，那以他的立场，为什么要来这里对卡塔尔说这些话？
如果他在撒谎，撒这样一个显而易见的谎，只会加深卡塔尔的怀疑。
这似乎有点愚蠢。
除非对方能拿出决定性的证据，不然这一趟，做的是无用功。
所以面对卡塔尔的沉默，虚影没有停下口中的话。
“这个年代，非洲联盟正在和东国合作，你被派去东国书院学习，当时你在那遇到了鲁班吴启明，从他那里带走了很多知识，其中就包括可控性人工智能技术，这是你加入我们后，亲口告诉我的。”
“这段时间会是你的迷茫期，非洲各国的同质化越来越严重，几乎清一色的模仿东国和联邦的技术和生活，从语言到习惯，已经完全被大国征服。这是你离开这里的契机。就算没有我，你也会自己去寻找答案。这个世界会先后出现三个有创造恩赐的人，你是第一个，也是最关键的一个。”
“但是，我选择跨越时空来和你对话，确实是希望在某种程度上能对未来有一丝丝的改变。我相信你不会见到第二个我，这证明对你的说服，我只进行过一次时空旅行，已经足够了，因为我只需要说一句话。”
虚影的逻辑非常明确，当谈话到这里时，卡塔尔发现自己已经屏息凝神，隔着一片合金墙，他能清楚的感觉到声音离自己越来越近，似乎都已经贴到了墙上。
“联邦因为一个女人，发现了一个秘密，但这个秘密被一个人隐藏，并消除了那个女人的记忆。”虚影压低了声音，卡塔尔不自主的往前凑，然后从虚影口中，知道了一个秘密。
。。。
二十年后，联邦首都，提乌斯学院。
“卡塔尔的失踪在当时引起了高层的轰动，不管是非洲还是联邦，在执法者的世界，这几乎是第一起至今无法侦破的失踪案。”姜夔站在城堡地底的实验室，“卡尔斯”整合了二十年前所有能收集到的资料，结合在木伊那克的情报，终于找出了一点蛛丝马迹：“失踪的那天晚上，他曾经到过城郊的金字塔旁，但在回到办公室后，便失去了音讯。”
“他关闭了监视器？”安然问道。
“不。”杜少尊擦了擦头上的汗，喝了一大口水：“准确来说，当天埃及的政府大楼，并没有收到主动关闭监控的信号。我们甚至找出了那天的运行日志，里面很明显看出，是系统自己绕过了人类决策，忽略了那个房间所有的数据上传，直接删除。”
“你的意思是，这是和‘朋友’一样的系统？”孙无情皱眉，灵感一闪而过。
“不可能。当时埃及没有这种技术，绝对没有。”杜少尊对这片区域了解很多。
“如果，是有人把这种系统带到埃及呢？”姜夔坐在一张椅子上，说道：“完成这些步骤，有时候只需要一些代码。”
“后来呢？”孙无情看到在卡塔尔失踪之后，沿途许多国家的指标都有一些异样的变动。
“埃及近红海，卡塔尔的踪迹在入海后消失，从此以后，再也无法有效追踪此人。”张休说道：“但欧洲，中东，都曾有他的痕迹。”
“现在，就是全部的情报了。这三宗失踪案是转折点，如果他们都和‘失落绿洲’有关，那这些年来的失踪案，或许也要把这些人算进这个组织里。”
很多，孙无情看到系统再一次的推动时间，无数的数据开始流动，从卡塔尔开始，到六年前贾华的失踪，开始连成一条线。
数据缺失，虚假，恶意篡改，很多年来，联邦的数据收集出了很多问题。
但有一些数据，是无法否认的。
比如，孙无情脑海里的“朋友”。
卡塔尔的数据是真实的，承万里，贾华，以及他们说的话，全都是真的。
以这个结果，推断过去，再预测未来。
“非洲没有中断发展计划，甚至很快放弃了寻找卡塔尔的任务。”杜少尊眼睛里泛着疲惫的血丝。
“卡塔尔失踪后，包括欧盟和南美在内的各个国家，先后完成了无限能源的研制，取消可再生资源的进口。”张休补充。
“联邦开始发展可控性人工智能技术，统一国家数据库，所有计算资源在十五年内交于首都统一管理。”安然操控着指标，进一步修改联邦的发展进程。
“东国也做着同样的事情，不是第一个，但也绝不落后。”孙无情咬着嘴唇，总觉得一定有哪些地方出了问题。
卡塔尔等人的失踪，诡异的信号屏蔽，“朋友”的问世，还有如雨后春笋般涌出的恩赐。每个国家都开始重新把自己封闭起来，除了矿产的流动，不再有任何交流。
每一个熄灭的黑箱，都代表着联邦很难捕捉到这个国家的数据。
就像熄灭的灯火，像一片黑暗森林。
但这一次，每个国家都在往上走，技术在不断更新进步，整个世界，也越来越脆弱。
五天，整整五天，孙无情等人被关在这个房间，不断的进行推演。运行这个系统需要耗费极大的能量，有些计算机无法证明的，甚至毫无逻辑的一些结论，希望孙无情他们会有些灵感。
因为，在这里的某些人中，可能拥有着联邦也不知道的秘密。
他们并不是不想说，而是他们自己或许也没意识到。姜夔挖掘着所有人的内心，但不可能一一窥探他们的记忆。或许是毫不相干的经历，或许是埋藏在心底的记忆，星星点点，但却是一把重要的钥匙。
“交换。”
忙碌的实验室中，明月安然轻吐的这两个字，显得如此的清晰。疲惫的孙无情猛然抬起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安然身上。
他们都知道她的恩赐，知道经常会有难以理解的预言出现在她的脑海里，有些已经忘记了，但还是有些沉淀下来。
“‘无名’并非一个单纯的恐怖组织，他们的所作所为无关乎仇恨，而在于以试验的方式，得到某种结果。”安然说道：“他们曾经袭击过学院，但当时在我的眼里，他们根本不会造成有效的杀伤，最多，学院只会死两个人。”末了她又补充了一句：“这是预言，不是计算。”
“所以你认为这不是他们的目的。”姜夔问安然，后者轻轻点了点头。
如果以这个思路考虑下去，再算上“无名”和东国的关系，还有近百年来从东国前往联邦的移民，似乎隐隐有一种更大阴谋在里面。
姜夔的目光落到了孙无情身上，管甚和林卫都交代过，就让他来主导有关东国的研究，即使他没有认真读过多少东国典籍，但管甚似乎很信任他。
但现在，孙无情陷入了深深的苦恼之中。
东国的数据太过庞大，随着时间推移，每个指标都在以无法理解的方向变动。“卡尔斯”为他提供了尽可能准确的算法，削减指标，提炼结果，但依旧让他一头雾水。
根据已有的数据，计算机能做出较为完美的预测，但这不是联邦的本意。
因为数据可能是错的，错误的数据，只会导致错误的结论。
他们需要一些猜想，一些天马行空的思路。
但也要经得起推敲。
孙无情脑海中闪过无数的可能，但几天过去了，看着数据的他依旧闭口不言。
他想不明白，东国到底怀着什么目的，在做什么。正如之前和齐桓的虚拟执法课中，不理解齐桓的操作一般。
科技方面，除了构建全国范围内的防火墙，很多技术，没有服务到最边缘的村落。孙无情甚至还看到，东国有些地方依旧贫穷破落。
不理解，他完全不理解。书院本部就在东国首都偃京，原先在城郊，然后慢慢搬到了复建的明园明。那里有一大片空旷的土地，地底明显埋藏了很多东西。
然后他想起了苏不尽，想起了他遇到的书院弟子，他们的身上，似乎都有一种内敛得过分的谦虚，不刻意，不张扬。而这一些数据，“卡尔斯”是不会理解的。
人类的情绪，他们的性格，有时只是说话语气的变换，却隐藏着许多东西。
或许，藏着五千年的历史。
管甚让他来，相信他能做，不是因为他对这几百年的东国有多么了解，这不重要。
只因为他见过苏不尽，见过书院众人。
他们的身上，流淌的是东国五千年的血液，每一个人，都代表着一个东国。
不管是苏尽的云淡风轻也好，云芊流坚韧不拔的性格也好，承万里也好，苏不尽也好，有似乎有着共同的味道。
甚至，就连被他屠杀的“无名”组织，那个挽着斩马♂刀，抽取他血液的东国人，还有在一区的地底港口，拦在他身前戴着白色面具的小孩。
这些他亲眼见过，等同于“朋友”和“卡尔斯”都见过，就已经不是秘密。
但孙无情还有秘密，不论是姜夔还是江庞，都只是知道了他记忆中重要部分。
很多时候，他没有意识到有些记忆的重要新。
有些无心的话，看似随意，但说话的人，并非常人，他们的一言一行，都昭示着这个世间的某些真理。
数据是一切。
突然，一句话莫名地蹦进了他的脑海。
重点不是“数据”二字，而是“一切”。
被无数的数据指标环绕，以及这二十年的推演，孙无情感受到了一种能影响世界的力量。所有人你追我赶，就是为了某个东西。
某个本该存在于概率之外的东西。
一切。
各国建立统一的数据中心是第一步，集合自己有权掌握的所有数据，是第一步。
“无名”扰乱联邦，各国神秘组织成员相继失踪，弄乱局势，是第二步。
接下来，又有一句话凭空出现在了孙无情的脑海里，他根本不记得有谁对他说过，也根本不知道这句话从何而来。
“东国和失落绿洲做了交易，他们只想保全自己的火种，这个计划，在书院里，被称为‘后羿’。”
第一百八十七章 怦然心动
当孙无情醒来的时候，实验室的灯光慢慢变亮，他的脑海里出现了“卡尔斯”的声音，正在让他起床。
“你昏迷了二十分钟。”它如是说。
孙无情感觉身体有些疲惫，他睁开眼，发现自己还在虚拟执法的实验室中，只是墙壁一侧弹出了一张金属床，又给他盖了一层空气被子。
无数数据环绕着的世界地图已经散去，如神迹般的投影和繁杂的历史资料重新归寂于数据库中。这一次的虚拟执法耗费了大量的电能，首都还需要时间缓一缓。
从孙无情开始头晕目眩的那一刻，姜夔就知道，联邦应该不会得到更多有用的结果了。
“我怎么昏过去了？”孙无情有些疑惑地扶着脑袋，看着实验室里昏暗的灯光，没有虚拟投影，这里就是一个宽阔的大房间。
“我也不清楚，你可能压力太大了。”“卡尔斯”说道：“太多的数据都和东国有关，联邦和东国就像两个巨大的漩涡，要解读它们，的确耗神费力。”
“其他人呢？”孙无情下了床。
“姜夔先走，其它人也很快离开。你没有大碍，所以大家也回去睡觉。”“卡尔斯”说道：“你感觉还好吧。”
孙无情点点头，穿过整间实验室，大门自动为他打开，通往地面的电梯已经为他准备好，从下地到现在，总共过了五天，他或许可以回去睡个好觉。
电梯一层层的往上，孙无情靠在门旁，仔细想自己说过的话。
那句话没头没脑，他甚至觉得自己说的是梦话，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话会出现的那么突兀，也如此清晰。
就像自己的记忆一般。
“我说的那句话，是真的吗？”孙无情双手环抱双臂，闭目养神。
“你那句话直接跳过了所有分析，直达结果，就连‘后羿’两个东国文字的发音，都如此准确。”“卡尔斯”说道：“我在查，目前的结果就是，这句话的可信度，很高。”
“有多高。”
“73.1%”一个数字印在了孙无情的双眼中，不管是预测什么事件，这样的概率，都可以说是不低。
如果这件事是真的，那么针对东国的战略，又要重新修改。东国目前对联邦所有的动作，甚至都可以认为是一个陷阱。
“后羿，这个词意味着什么？”孙无情看着投影在眼睛里的资料。
“东国的神话人物，曾经射下九个太阳，让东国大地免于烈火炙烤。”“卡尔斯”说道：“我现在还查不到这个计划，但如果有，或许就是在针对联邦。”
“欧洲有诺亚方舟，但东国却是后羿射日。”孙无情感慨：“我实在无法理解他们的做法，怎么说呢，敬佩？”
“敬佩敌人不是好事。”“卡尔斯”终止了谈话。
说话间，电梯到了一楼。这次的虚拟执法已经结束，他终于又可以享受几天学校的平静生活。
但就在他打开电梯门的一刻，他或许看见了迄今为止，最美丽的一个场景。
地面高塔的可以直通地底一楼，这一层是一间大厅，挖开这十几米的地底对联邦来说非常轻松，所以这个大厅，也做的气势磅礴。头顶的球形穹顶倒映出大海的颜色，温和的人造阳光让这个冰冷的金属大厅不再刺眼，偶尔有一条鲸鱼游过，宽大的背部遮天蔽日，就像一朵幽蓝的云。
大厅的最中间便是下去的电梯，地板是透明的，可以看到地底庞大的玻璃架构。站在这大厅之中，如同屹立高山之巅，让人感觉自己是如此的渺小，心旷神怡。
但现在，有人夺走了这天地之间的颜色。
林琼露小巧的身子披着淡红色的素色披肩，身下穿着鹅黄色的蕾丝连衣裙，衣服上银白色的花纹如何川般灵动，坐在大厅的一角，正抬头看着悬浮在面前的资料。白皙的小琼鼻仔细的划过一行又一行的字，十分专心。
林琼露并非是那种美丽不可方物的女子，刚成年的她看起来还是稚嫩，或许是偏远地区的生活少了许多勾心斗角，在普通家庭长大的孩子，做什么都显得普普通通。
但孙无情知道，这个女孩的心里，隐藏着一抹疯狂。
疯狂，反叛，骄傲，不肯认输，她的心里住着一只猛虎，但此时此刻，穿着鹅黄色连衣裙坐在那里的她，就像一株娇小的蔷薇。
这样的人，他从没见过。
孙无情站在电梯的出口，站在大厅的中央，远远的看着角落的林琼露，忽然感觉自己的心脏猛跳了一下，但随即恢复了原状。
下一刻，林琼露看到了他。
笑容便仿佛跃出水面的金鱼，皱了一池春水。
“学长。”
声音有些矜持，但更多的，是满溢出的开心。
这一次，孙无情也很难再摆出一张冷脸。
“你怎么在这里？”他抬脚往前走去：“一年级应该都在城堡活动。”
“我……”林琼露站起来，收了所有弹窗，手指轻轻捏着披肩上的流苏，眼睛转了一圈，没有正眼看他：“去宿舍找你不在，问了‘朋友’，才知道你下来好久了。就想着……在这里看书，能不能……见到你。”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悄悄缩了缩脖子。或许孙无情并不喜欢这样直白随便的女孩，但她就是忍不住脱口而出。
如果喜欢一个人，怎么能忍住不去看他，不去和他说话？
至少林琼露是做不到的。
但出乎意料的是，孙无情这一次没有丢下她，直接走开。之前很多次，他烦躁的表情很让林琼露受伤。
“这里灯光不好，小心把眼睛看坏。”孙无情说道：“事情已经忙完了，上去吧。”
他的语气有些慵懒和疲惫，但落在林琼露耳中，便成了一种温柔。
她的耳朵微微一动，抬起头，笑的比平时要更开心。
“嗯！”
但还没等两人走进向上的电梯，身后的升降机中，又有一个人从里面走出来。
这一次，还是一个老熟人，是自己的同学。
“胡卿意？”孙无情有些意外，看着面前这个拿着军刀，有些邋遢的少女，几个月不见，孙无情感觉她的身上多了一股军人的肃杀之气。
“她提前完成了一百层的试炼，半年内通过二年级毕业考核。”“卡尔斯”解释道：“剩下这半年她可以去做想做的事情了。”
二年级的课程，孙无情可以不用参与，但也稍微了解过，要走完这一百层的考核，是多么的不容易。
他转过头，看着胡卿意的双眼，感触颇深，想起了管甚对他说的一句话。
人要有目的，才会往前走。
“孙哥？”胡卿意看到孙无情，依旧如以前一样客气，但是眉眼之间，却还是有一丝桀骜不驯的傲气：“你怎么在这？”
说完这句话，她又把眼光投向了孙无情身旁的林琼露，看着她抓着孙无情的衣角，表情没有一丝变化，低头整理一下自己脏乱的衣服，也往出口走去。
“学院有任务。”孙无情简单回答了一句，让她先进了电梯。
三人一起回到了城堡，孙无情和胡卿意都回宿舍，同路。而林琼露只是呆呆地跟在孙无情后面，胡卿意总是不经意的看她一眼，却又很快的收回目光，不被任何人察觉。
走廊只有三个人的脚步声，气氛显得有些尴尬。
孙无情对胡卿意印象很深，主要是和秦楚安在一起的时候，总是能看到她投过来的目光。他知道她在看秦楚安，在张灵秋重伤被冷冻之后，她也很热情的活跃在秦楚安眼前。孙无情倒不是对这样的女孩反感，只是有些惋惜，因为他知道，秦楚安是有多喜欢张灵秋。
现在的胡卿意，实力在二年级的学生中应该名列前茅。通过二年级的考试意味着身体素质已经过了五级，可以和秦楚安比肩，如果齐桓没死，大概也是这样的实力。
只是……孙无情突然想起了张灵秋快要醒来的事情，心底便涌起一丝不好的预感。
“对了，孙哥你们怎么没和我们一起下去？”胡卿意突然打破沉默：“我们一起集合过，但好像少了你和楚安。”
“我和他有任务。”孙无情不管什么话题都用任务搪塞，和他不熟的人，应该都挺熟悉他敷衍的语气。
对话戛然而止，林琼露踏着小碎步跟在两人身后，还不时担心自己的裙子碰到地面。
可刚转过拐角，她就撞上了孙无情的后背。
孙无情和胡卿意，突然刹住了脚步。
因为走廊的另一侧，正好是学院的医疗室。
医疗室左侧最深处的一扇门，放着一台人体冷冻装置，秦楚安是这里的常客。
但今天之后，他应该不需要常来了。
此时此刻，他扶着张灵秋的胳膊，小心翼翼的走出了病房，走廊的阳光洒在张灵秋惨白的小脸上，给她的笑容增添了一丝暖意。
一辆轮椅自动的停在她面前，秦楚安扶着她坐上去，给她盖上了薄毯。
直到现在，秦楚安才注意到走廊的孙无情。
“孙哥，你怎么在这？”
孙无情下意识的侧过头，发现身边的胡卿意已经消失不见，她有隐身的恩赐，孙无情只能听到远去的脚步声，脚步声很重，很不像一个未来的杀手。
第一百八十八章 变相囚禁
今天的会客厅里，余念没有在擦他的古董。整个房间都很安静，依稀能听到窗外的海浪声。
他在喝茶，玉露，里面蕴含的咖啡。因是普通咖啡的三倍，很容易让人振奋精神。
但余念不需要，他只是想喝，这个院子里有专门的装置，只要调整好参数，它甚至能帮忙合成茶树的种子。只需要等待一段时间，上好的新鲜的玉露茶就会自动送到你的面前。
在这个时代，除了永恒的生命，没有什么是得不到的。
而在余念这里，永恒的生命，都不算什么。
他想要更多，不单单是玉露，还要更多。
“这句话的真实性有多少。”他喝了一口茶，问道。
房间里空无一人，但回答不会延迟一秒。
“根据这句话，还有您提供的情报，真实性达到98.7%”“卡尔斯”的声音从每个角落传来：“这句话，和那个秘密，缺一不可，但分开看，绝对找不出两者的联系。”
“我以为书院做不出这样的事，这样看来，苏不尽能知道地底的密码，看来也是有理由的了。”余念一杯接一杯的喝着茶，动作不急不缓。
“如果东国加入进来，非洲也是同盟的概率会很大。”“卡尔斯”提醒。
“嗯。”余念应了一声，没有再继续问下去。
如果东国和失落绿洲有关系，而东国能打开木伊那克地底的大门，肯定是那个人告诉他的。
二十年前，在可控性人工智能出现之后，那个人就走了。走之前，四个人在一起开了个会，当时的张依瞳还年轻，还没有和孙传庭走到一起，但年纪轻轻，已经初露锋芒。
那么多优秀的人聚集在联邦，一开始，余念真的很开心，他的恩赐只能保证自己不会老死，不受疾病困扰，就算心脏被捅穿，也还能活蹦乱跳。
但不够。
这样不够。
他是第一批来联邦的移民，来之前，他是欧洲l银行的创始人之一。欧洲的文艺复兴和繁荣不是没有道理，自从三千年前他们在木伊那克发现了那个东西，社会的进程被他们加快了。原有的恩赐被“本源”消除，他们不老不死，成了绝对的怪物。
书院的超忆症他是清楚的，这和他们一样是基因突变的产物。四十六亿年前，整个地球因为机缘巧合出现了单细胞，而四十六亿年后，人类的基因突变，终于造出了怪物。
打开潘多拉之盒的，是大自然。
余念一直想不出为什么，一直想不出。直到意大利的文艺复兴，直到法国的文化革命，世界一改以往的规则，人民不再愚蠢，电力，计算机接踵而至。而余念也终于开始发现，世界出现了其它拥有恩赐的人。
历史的长河一直在向前流，几乎没有人能幸免于难，如果余念想要活下去，他只能不断的往上爬。
他原来以为，控制这些人，和控制计算机一样容易。
钟离望，张依瞳，孙传庭，这些闪耀的名字，最终都选择离他而去。他们有任性的资本，也有任性的理由。
人，毕竟不是猪猡。
“你，是有办法的吧。”杯中的茶水开始变淡，余念放下茶杯，躺在沙发上，仰头盯着雪白的天花板。年迈的颈椎并不会因为这种动作而折断，很久以前，他很怕希特勒的士兵把他抓起来，只要把他分尸成碎块，就算神也救不了他。
但现在，他已经拥有了神。
“世间没有永恒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这是人类说的话。”
“他们说的很对。”余念的声音十分苍老，就像雨水浸泡后的朽木。
“所以，只要是人，都在概率之内。”“卡尔斯”的声音清晰无比。
“这样，就好。”余念把茶叶倒掉，添上了白水。
“哦，对了，欧盟已经开始有动作了。我们派去x国和y国的人，正在不断的发生摩擦。最新的情报，老虎有危险。”过了一会，机器的声音再度响起。
“灰蛇有办法过去吗？”余念睁开眼睛，问道。
“他还有任务，很重要。”“卡尔斯”说道：“而且，x国在搭建黑箱。你看，现在还派孙无情过去吗？”
一阵漫长的沉默，“卡尔斯”知道余念在思考，但不是在思考利弊，从他的脑电波中，能清楚的读到他只是在默念去或不去两种选择。
“从现在开始，孙无情不能离开提乌斯学院”
。。。
“孙哥。”林琼露坐在轮椅上，她的肌肉因为四个月不运动而有些萎缩，为了安全起见，要安心的休息几日。
那枚药剂真的有用，因为过度使用恩赐而坏死的脑细胞在极短的时间修复完毕，每一寸破损的组织仿佛受到了某种指令，迅速的增殖，填补空缺。“卡尔斯”注射进去的营养液完全不能应付消耗，这也是为什么林琼露现在如此虚弱的原因之一。
但幸好，“卡尔斯”有处理这种事故的经验。
“这种细胞会在她体内分裂很长一段时间，大概三十年内，她受伤后会很快恢复。”“卡尔斯”控制的白色小机器人站在四人之间，说道：“但如果出现排异反应，一定要及时送到学校。”说完，机器人就回到了医疗室。
现在，走廊上只剩下了孙无情四人。
和平时有些不一样，张灵秋本来想说些什么，但看到林琼露这个陌生的面孔，一时有些语塞。
秦楚安是认识林琼露的，但让他惊讶的是，这一次，孙无情没有表现出太多的不耐烦。
“介绍一下，今年大一的s级新生，林琼露。”孙无情把林琼露推了出来，她比张灵秋要矮一点，站在张灵秋面前，和它差不多高。
“学长学姐好。”林琼露双手紧紧捏着裙子，脆生生地开口。
“听说她的恩赐和你一样。”秦楚安一只手放在张灵秋的肩膀，语气温柔。
“哦？”张灵秋的双眼一下子明亮了起来，腰板慢慢挺直，身子向前倾去，露出感兴趣的表情。
孙无情太久没见她了，可能都忘了，张灵秋也是一个极度骄傲的人。原生家庭带来的自卑拉扯着这只雄鹰，直到进了提乌斯学院，这层自卑才慢慢褪去。
一股莫名的力量开始在四周凝聚，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时，朝林琼露头顶压下。后者微微一愣神，膝盖下意识的弯曲，却又立刻被她止住，血脉里似乎有什么力量在躁动不安，但还没有跃出身体，她就被孙无情领着后衣领，拉到了身后。
“灵秋，你干嘛？”秦楚安跨到了她的身前，握住了她微微颤抖的手。
力量在一瞬间消失无踪，张灵秋重新躺回轮椅，脸上露出了快意的笑容。
“没事，我的恩赐还可以用。”
这真的是最让她高兴的事情，她亲眼见过爱丽丝老师在重伤垂死后永远失去了恩赐。但现在，她还是能清楚的感觉到活跃在体内的那股力量，甚至，还远胜于前。
“身体要紧。”孙无情拎着林琼露，手中传来了少女的体温还有轻柔的衣料触感。林琼露慢慢转过小脑袋，看着孙无情，露出了一个灿烂的微笑，却又立刻收起了八颗大白牙。
“以前没见你旁边有女孩子。”张灵秋虚弱的笑笑，眼神里都是溢出的笑意。
秦楚安听后，也露出了原先那种奇特的笑容，一边嘴角咧的很开，却不露出一颗牙齿。
两夫妻就这么看着孙无情，看着他心里发毛。
“行了，庆祝你出院，还是要庆祝一下。”孙无情放下林琼露，脸色平静：“哦对了，应该要叫忘语一起来。”
“不想太闹腾，休息两天吧。”张灵秋摆摆手，秦楚安立刻握住轮椅把手，像安然推着川乌一样，很快离开了走廊。
。。。
“什么时候的事？”阳光静静的抚摸着古老的砖墙，微风盖在张灵秋的脸上，她只觉得自己做了一场梦，这个世界在她眼里，没有什么变化。
至少，秦楚安还是像以前一样喜欢她。
“三个月前刚入学。”秦楚安知道她说的是什么：“孙哥把匕首刺进了她的肩膀，但却让她觉醒了恩赐，和你一样，是臣服。”
“好巧。”张灵秋笑笑，又重复了一遍：“好巧。”
“孙哥的记忆……”
“没什么起色。”秦楚安把张灵秋昏迷时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包括在木伊那克地底下的所见所闻。他们的谈话很快消散在风中，夕阳照在这座古老的城堡间，把他们的影子拉的很长很长。
“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张灵秋紧了紧毯子，声音压得很低：“但我又说不上来。”
“没事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秦楚安坐在轮椅旁，伸出左手握着张灵秋的右手。
就在这时，他的手环突然震动起来。
蓝色的屏幕在秦楚安面前弹出，上面是一份任务书，公开，而且紧急。
营救任务，地点是地中海地区的y国附近。
但把任务看完，秦楚安和张灵秋却都皱起了眉头。
出发的名单里，秦楚安的名字，孤零零地躺在上面。
第一百八十九章 孤独之旅
提乌斯学院，适应生宿舍。
沉重且急切的脚步声在走廊响起，还没等孙无情推开门，房间内的声音已经慢慢弱下去。
张灵秋还坐在轮椅上，但脸色比前几天好多了。少女的青春气息洋溢在脸上，经历过生死之间的考验，她比以前还多了一份恬淡的气质。
如果是王清野在这里，或许会看得出，很多年前，张晓晓也是从胆怯，一步步走向成熟。
人们的成长，总是在不经意之间。秦楚安觉得张灵秋没变，张灵秋确实没变，但落在孙无情眼里，她的表情，已经多了一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秦楚安走了。”孙无情站在门外。
这里是忘语的宿舍，忘语今年十一岁，依旧是适应生中最小的一位，不知道为什么，今年没有更多的人进来。
现在，她正和张灵秋聊天，很多事情她不清楚，所以笑的很是开心。她也经常去医疗室看她，所以当张灵秋恢复了一点精神，立刻邀请她来自己宿舍相聚。两个女孩子吃着零食聊天，十分悠闲。
但孙无情的到来，一看就不太对劲。忘语立刻止住了笑声，眼神来回看着两人。
“我知道。”张灵秋嘴角边残留着刚才的笑意，左嘴角微微上翘，对右撇子来说，这个笑容是需要刻意做出来的。
从张灵秋醒来，已经过去了两天。
两天前，秦楚安接到离开的任务书，留给他一天时间准备，然后他就离开了学院。
深夜，一架飞行器离开了提乌斯城堡，但没有通知任何人。
包括孙无情。
这是再普通不过的派遣任务，即使有人看到了，也不会在意。
但问题是，这次从学院离开的，只有秦楚安一个人。
没有老师，没有同学。他自己是一个s级学员，但还只是二年级，而且，身体素质不到六级。
谁批准的？秦兵同意了吗？
孙无情忽然感觉到一丝异样，这种奇怪的感觉自他从木伊那克回来后就一直缠绕着他。特别是在地底完成虚拟执法的任务后，他总觉得自己的大脑里多了些什么东西。
对秦楚安的离开，他嗅到了一丝阴谋的味道。
因为这一次，和他无关。
“卡尔斯”没有通知他，老师没有通知他，就连秦楚安自己也没有通知他。
他是联邦的眼睛，他也清楚，现在联邦没有一个人有他那么好用，可以在各种恶劣的环境下，把自己看到的听到的所有感知到的东西上传联邦数据库。这三千年来，有关“本源”的真面目，只有苏尽和孙无情能看到。但孙无情既然看到了，就等同于整个联邦看到了。换一个人，不会有这样的结果。
他是联邦的眼睛，“朋友”和“卡尔斯”都是那么说的。
所以当他一觉醒来，看到秦楚安已经离开了联邦，并且“卡尔斯”提供的坐标中，他已经跨越太平洋，从西伯利亚穿过亚洲，正在接近地中海。
出了联邦，几乎所有国家都已经是黑箱。孙无情本应该是破开这层黑暗的一把利剑。
所以这份平静，让他起了怀疑。
“你早就知道？”孙无情走进忘语的宿舍，关上了门。现在是白天，曼珠应该还在内屋睡觉，他的声音并不大，但可以听出语气里的不平静。
张灵秋点了点头。
“那你是什么态度？”孙无情坐了下来，忘语给他倒了一杯水：“你应该也看过任务内容。”
孙无情自己当然也看过，去y国营救联邦军人，里面应该也有提乌斯学院的人，但毫无疑问，y国一直是世界上最危险的地方之一。
不是因为那里恶劣的环境或者残酷的战争，而是因为那里聚集了各个国家的人。
秦楚安过去，就如同羊入虎口。
“他从后勤做起，危险会小很多。”张灵秋说道：“再说了，我不同意有用吗？”
“只是做后勤？”
“任务书上是这么写的，我看过了。营救只是以防万一，现在那边确实在起冲突，但还没到用执法者的地步。”
孙无**言又止，他听出了张灵秋语气内的愤怒。这是她的男朋友，当然，也是他的兄弟，两个人都很关心他，但这毕竟是联邦给出的任务书，上面盖着学院的章，很明显，林卫已经知道了这件事。
他们从未有过忤逆学院的想法，但这一次把秦楚安和他们两人分开，有些不平常。
“好好养伤，这是我能做的事。”张灵秋轻轻牵着吴忘语的手：“除了强大，我没有别的办法。”
孙无情默然，拿起水杯，抿了一口。他从城堡奔来，身上有一层薄薄的汗，现在感觉身上有些冷。
“听说最近你在校长那里学习？”孙无情看向了忘语，挤出一丝微笑：“感觉怎么样？”
很久没有关注忘语，她不仅长高了，身材也在慢慢发育。她的双臂有着明显的肌肉线条，即使现在已经入秋，依旧穿着单薄的短袖，梳着一个干练的马尾，原先的面黄肌瘦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花。
“还好。”忘语见两人间的气氛有所缓和，也慢慢放松下来：“校长只是教我一些知识，不过这些在公共网络都搜不到。比如……”她压低声音，看了看四周。林卫并没有禁止她把她学的东西说出去，而且，看起来也不是什么秘密。
“什么联邦计算中心的地底设施啦，还有别的国家一些组织，书院什么的，我还不太懂。当然啦，还有一些历史，有些是要校长从办公室拿卷宗才能看到，一战二战的秘密啦，犹太人的历史之类的。”
很全，但也很隐秘。孙无情微微皱眉，他失去了十八岁之前的大部分记忆，尤其是不记得自己的父母，不记得他们是否也教过自己这些东西。
林卫，看来真的有些看重这个孩子。
“但是，好像还没有觉醒恩赐的迹象哎。”忘语吐了吐小舌头。
“你还早呢~”张灵秋揉揉她的小脑袋，笑道：“再玩几年。”
“有时候，我也想多帮帮哥哥。”忘语微微一笑，抬起头看着孙无情。
“不用担心，我会处理好一切的。”孙无情在忘语的面前总是显得如此的可靠，现在想想，刚才在她面前暴露出的慌乱，真的有些不成熟。
即使他才十九岁，但处于他的位置，他不得不承担这一切。
他不希望忘语像他这样忙碌，但他似乎也忘了，是他同意林卫做她的老师。
很快，忘语会成为学院的顶梁柱之一。这些年，能被林卫亲自教授的，除了自己的女儿，也就只有管甚和张依瞳那一代学员。
“行了，别操心了，你吃点东西吧。”张灵秋把桌子上的蛋糕递过去，说道：“吃饱了才有力气。有时间，等我恢复了，咱们一起练练。”
“好。”孙无情接过，一口吞了下去。
“喂！这可是我自己做的！你慢点吃！”忘语在旁边叫了起来。
“有，好，吃，的？”曼珠揉着惺忪的睡眼，抱着枕头，也打开了房门。
“曼珠快来，这里还有，给你藏了。”忘语显得特别开心，跑过去把曼珠拉过来。
一时间，宿舍一片欢声笑语。张灵秋在慢慢尝试着离开轮椅，忘语现在的力气能轻松把她背起来，孙无情叫来一桌丰盛的宴席，四个人在宿舍小小的快乐了一阵，等食物都消化的差不多了，便各自离开。
忘语有作业要补，张灵秋找地方去恢复自己的恩赐，孙无情没有忘记下午的锻炼。
各有各的事，各有各的忙，只是大家的目的，或许都是一样。
现在，学院里能帮上孙无情的老师已经很少。所有人的恩赐他都接触过，但自从“卡尔斯”出现在他的脑海里，他认为一切已经注定了，作为联邦智脑唯一可以主动连接的人类，他要做的，就是为联邦卖力。
因为不管他去哪里，不管他做什么，联邦都会知道。
对于这一切，他选择无条件的接受，不为什么，只是因为找不到否定的理由。
他没有过去的记忆，也就没有任何秘密。所谓的父母和亲情，只存在于影像资料中。他只在乎张晓晓和秦楚安是否安全，忘语是否能健康成长，其它的一切，他不关心。
这个世界正在迎来一个变革，但作为联邦人，孙无情从不相信自己国家会输，即使书院的人看起来是那么的云淡风轻。
操场里，他手里的铁棒舞出了强劲的风声。各种冷兵器信手拈来，最新型的枪械他也十分熟悉，即使没有搭载只能瞄准系统，他也能用普通的手枪击中一百五十米内的苹果。
六级的身体素质，放在全球，都已经算是各个组织的中坚力量，更何况，孙无情还年轻。
还年轻，就有无限的可能。正因为此，他意气风发，自信满满。
时间一点点的流逝，结束了一天的训练，他洗了冷水澡，回到了自己的宿舍。看着隔壁紧闭的房门，孙无情思考了一会，走进自己的房间，拿出了虚拟设备。
虚拟执法的山洞，在他的印象中，很少去了。他记得这里不受“卡尔斯”的监管，可以随意的查询资料，动用自己的s级权限。
其中，就包括秦楚安的行踪，以及在y国发生的事情。
第一百九十一章 怀揣不安
“哥哥？你怎么了，你别发呆啊。”
嘭。
剧烈的震动把孙无情从走神中惊醒，胸腔顿时一阵烦闷，他乘坐的机甲被忘语的机甲击穿了一个窟窿，整架机器不受控制地倒在地上。这种老式的作战机器单纯的模仿人类就是有这种弊端，事实上，人类的身体构造完全不适合打架，两台机甲对战，就是拼谁的失误少。
孙无情刚才走神了，是困的。
昨晚孙无情几乎一宿没睡，躺在床上偷偷戴着虚拟设备，进入了虚拟执法的神秘山洞中。他的房间还没有安装摄像头，只要以睡觉为由拒绝“卡尔斯”的接入，可以暂时逃脱这种如影随形的监控。
然后，他去翻了有关秦楚安的录像。
他从联邦离开，潜水器上越过太平洋，在西伯利亚上了一辆伪装得十分完美的汽车，都有录像记录，即使因为信号干扰有些断断续续。
孙无情想知道这里面到底有没有什么猫腻。
但是看了一夜，看到阿什隆市地底的军事基地，天便亮了。他没有听到刘卫说这次任务和张晓晓相关，一切看起来是如此的正常，相比于之前的几次任务，这次联邦加重了对秦楚安的保护，在那辆平平无奇的汽车外，是无数的微型和无人机在保驾护航。
可天一亮，孙无情就被忘语闹醒。
“校长说你该练一下机甲了。”床头悬浮着她小小的鹅蛋脸，还在宿舍的她已经洗漱好，戴上了虚拟头盔。
孙无情还想继续睡，结果就直接倒在床上，换了一个系统，进入了阿瑞斯对战平台。
所以现在，他被自己的干妹妹打的落花流水。
但更让他惊讶的是，忘语已经开始学习各种武器的操作，不单单是机甲，还包括电磁轨道炮等复杂的热武器。只要装备上外骨骼，即使只是十一岁的小孩，也可以操纵这些杀人的兵器。
“校长也教你这些东西？”孙无情像极了一个操心的老父亲。
“哎呀，哥哥你管那么多干嘛？”忘语的语气有些不耐烦，双手灵活的在键盘上游动。机甲在指令下流畅的更换武器，带有毁灭性的电光即将喷涌而出。
孙无情用的是全真模拟型机甲，感应器连遍全身，机甲会完全模仿他的动作，利用语音交互更换武器，擅长近战。
所以等电光闪过，忘语看到的是咫尺之间的锯齿长刀。
当！
“走神的是我，赢的可不一定是你。”孙无情选择用实力碾压他的妹妹，不为别的，就因为他真的想回去睡觉。
“怎么才能像你这么强？”忘语打开舱门，手指因为用力过度有些颤抖。
“总有一天会的。”孙无情看着她的小脸，心底突然涌出了一丝冲动：“等你长大了，能握住兵器，我教你练武？”
“练武？”忘语有些疑惑的重复这个东国来的词语：“你是说东国的武术？”
“对。”孙无情拔开身上的传感器，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你一定能学的很好。”
“嘻嘻嘻。”忘语傻笑着，看着作势要摘下设备的孙无情，突然想起了一个问题：“对了，那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姐姐呢？”
皱着眉头想了一下，孙无情觉得她说的是林琼露。她在学院里认识的人不多，但这两天似乎和林琼露走的很近。
换句话说，是在城堡中央的塔楼经常偶遇。
吴忘语是去校长那里上课，林琼露则是等在这城堡的中央希望偶遇孙无情。
那天的气氛很好，林琼露的少女心有一点小小的触动。
“她比你大多了。”孙无情想起林琼露娇小的身躯，还有那张娃娃脸，说道：“只是看起来比较小。”
看着又走神的孙无情，忘语窃笑，然后直接退出了系统。
。。。
下午，在城堡一角的图书馆，川乌的轮椅缓缓驶入。
自从校长回来了，他也不方便再泡塔楼。那里经常有身份敏感的人进出，川乌便有些显眼，即使校长没说什么，他也悄悄把看书的地方搬到了这里。
这座图书馆里的资料在物理上被锁定于此，不能外泄。所以如果有需要，学员需要亲自过来查阅，所以有时候还算热闹。
但今天的二层小楼，川乌听到了另一个轮椅的声音。
“川乌哥？”张灵秋的声音传来，略显成熟的声线让他微微走神，还以为听到了张晓晓的声音。
“学妹精神不错。”川乌也知道了张灵秋醒来的事，白皙的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
“还有一两天，就可以走路了。”张灵秋合上书，把朝阳的位置让给川乌：“我可坐不住。”
她并非是在嘲笑川乌的残疾，因为这个时代，他随时可以选择装上更方便的假肢，甚至培养两条移植用的人腿，但川乌在学校，还是一如既往的虚弱形象。
“这样我好思考问题。”川乌把半截身子沐浴在阳光之下，但剩下的半身白衣，却并不显得黯淡。
“川乌哥都在想什么问题？”张灵秋来了兴趣，她还没有和川乌好好聊过，现在再见这个学长，总感觉他十分神秘。
“有些事情，仅仅靠人想，是想不出来的。”白色的小机器人把一本书递给川乌，他翻开书，上面的文字随着指尖的划动，直接出现在他的脑海里：“但还是要想，因为有些真相，机器也是猜不出来的。”
张灵秋知道川乌在瞒着什么，既然不想说，她也不能逼他说。刚好，就在这时，安然也捧着一本书走了过来。他们两个还是经常待在一起，形影不离。
所以张灵秋看向他们的眼光带着一丝笑意。
“别想太多，小老虎。”安然立刻心领神会，上前轻轻揪了一把张灵秋日益红润的脸颊，甚至叫起了她以前的称号：“这个学院里，除了我父亲，川乌大概是唯一能理解我说的话的人了。”
张灵秋的眼神里出现了一瞬间的疑惑，但这也没逃过安然的双眼。
“看，你不理解吧。”她轻推张灵秋的轮椅，白色的小机器人从角落里出来，把张灵秋推离了这个二层阳台。
安然转过头，看着阳光下的川乌，阳光透不过他眼上的黑布，但把他的皮肤照得玲珑剔透。
她刚想说话，川乌竖起了一直手指，放在嘴前。
“你仔细听。”
安然皱眉，安静下来，很快听到了窗外传来飒飒的风声。听起来是有人在挥动兵器。
图书馆离操场并不远，这个时间点，是孙无情在练武。
安然闪过一丝奇异的目光，但很快恢复了原状，她的脑海里没有计算机窥视她的思想，就算是姜夔站在她面前，受过反侦察训练的她，甚至可以继续隐瞒一些秘密。
更何况川乌看不见。
“学弟还是很努力。”川乌把手从书上收回来，抬起头问道：“你在他身上有没有看到什么？”
他问的是明月安然，学院里唯一的预言家。
“只要细心观察，就能看出他隐藏的一些秘密。”安然知道学院里有无处不在的监控，但也知道，学院里不少人都知道孙无情的秘密，包括她的父亲：“你应该也看得出来。”
川乌点点头，叹了口气。
“两种类型的生命……”说到这里，川乌立刻感觉到一种刺骨的寒冷。
有些事情，一旦说出口，会让他们失去一些残存的自信。
一些，人类拥有了几百万年的自信。
“木伊那克的事情，你怎么看？”川乌挥手把窗外的声音赶出脑外，立刻换了一个话题。
“联邦和东国应该得到他们想要的了，尽管只是暂时的。”安然说道：“但是路会越走越窄，走在后面的人，自然会被挤出场外。很快，这个冲突会在别的地方爆发。”
“地底的事情，虽然我能参与，但是再往深处，应该只有学弟能进去。”川乌仔细回想当天的场景，即使没有计算机帮他思考，只要有时间，他还是能想起一些问题。
很多事情，过于巧合。
“我们不知道他看到了什么，但是有人可以知道。”安然压低了声调：“而那个知道一切的人，我们却不知道。”
“我们难道永远都不能知道？”川乌皱起眉头，语速加快：“局势已经很紧张了，离你说的时间点，越来越近……至少校长会让你……”
他清楚安然的恩赐，知道预言的基础，是要对这个世界有足够多的了解。看的越多，知道的越多，才能解读自己脑海里的东西。
即使是所谓恩赐，也也需要日复一日的磨练。川乌知道，站在安然的位置，她承受的责任，比他要多，比很多人都要多。
但很可惜，川乌和安然，依旧是这片天穹下的人类，天穹之上，还有一道视线。
看着他们，用着他们。川乌是个很善于思考的人，只要不是出任务，他永远像一个白色的棋子一样，安静的坐在轮椅上，等待着联邦的召唤。
但自从严祁死去之后，曼珠一个人，开始让他有些担心。
他想多管一点，但不知道如何插手。
最后，还不是要把希望寄托在安然身上，就像其它人一样。
“我总会知道一切的。”安然打断了川乌，挥手把窗户关上，从小机器人手上接过了她想看的资料，语气重新变得平缓，秘密被她继续埋在心底。
“我们的成功，会伴随着巨大的牺牲。”
第一百九十章 摩擦不断
“西伯利亚已经开始下雪了。”秦楚安穿着黑色的大衣，坐在一辆普通的无人驾驶车上，看着窗外零星的初雪：“似乎全球越来越冷。”
眼前的草原似乎亘古不变，一眼望去，无边无际。清冷的天空盖在这草原之上，连空气都仿佛凝结在一块冰里。
没有牛羊，没有人烟，这里是一片近乎无人的区域。城市能容纳大多数的人口，供给他们需要的食物和娱乐，已经不需要再有人来放牛羊。
所以这片天地，获得了暂时的安宁。
“很多国家在大气层外收集太阳能，像这种无人区，几乎没有被日照的权力。你看，这里的草都很矮，而且没有什么动物。”坐在前排的学长正看着这次任务的资料，抽空答一句。
秦楚安并不是一个人，这里肯定有来接应他的联邦人。再加上他特殊的身份和恩赐，联邦为他规划了一条最稳妥最安全的路线。
他佩戴着执法者专属的眼镜，在这片无人区，似乎收到了信号的干扰，眼前的资料有时有些模糊。
技术越进步，只要离开联邦，他们的能收到的信号越微弱。每个国家都抓紧建设自己的电磁屏蔽系统，不仅要方式别的国家探查自己，也要干扰任何打算靠近自己国家的电磁波。
同时，对别的国家的数据和信号，还十分感兴趣。
在秦楚安眼里，“朋友”的爪牙还没能完全的伸到这里，特别是如果远在另一个大陆，想通过“朋友”控制无人机和机甲，显得有些捉襟见肘。事实上，很多地区依旧是靠老旧的计算机系统完成作战任务。建造可控性人工智脑不仅消耗巨大，而且有被别的国家截胡的风险。
所以社会在最高科学水平上的发展，似乎陷入了一个瓶颈，就像这草原上清澈的天空，看似无形，却封锁了人类上千万年。
秦楚安在心里叹了口气，右手张开，一支电子笔凭空生成，他在资料上写写画画，又把笔转了一圈，然后这支笔便消失不见。
在秦楚安眼里，这个世界，确实是由各种微观粒子组成的。夸克之间的强相互作用力看起来像一根麻绳，缔结出这个世界上4%的质量。而秦楚安的恩赐，就是把它们拆散重组，像搭积木。
“学院怎么会想到派二年级的来？”学长是提乌斯学院的学长，但是没有恩赐。这辆车由“朋友”自动驾驶，如果这个人想对秦楚安下手，他可以在下一瞬间对他开枪。
他相信自己是安全的，一旦离开了联邦，无所谓什么上下级的分别，在这片异国大陆，没有什么比保住自己的命更重要。
毕竟他还有想回去的地方，还有想再见的人。
黑色的联邦战甲包裹了他脖子以下所有部位，离开前学院为他做了简单的碳骨骼手术，他的肋骨和腕骨部位覆盖了一层新材料，可以帮他分散冲击，尽管这无益于他提升实力，但可以保命。
“学长，我也不清楚。”秦楚安笑道：“你知道的，我也是领任务。”
“那个地方，可不简单。”学长摸了摸满是胡渣的脸，一脸苦涩。
汽车贴近地面飞驰，外壳覆盖了一层电子迷彩，在旁人的眼里，只是气浪划过草原。从白令海峡上岸，再穿过西伯利亚前往中亚，最终到达靠近地中海的y国。之所以不从直布陀罗海峡过去，单纯是因为那里人口稠密，城市林立，很容易被人发现。
在这个社会，保密，已经成了一项重要的工作。联邦并不希望秦楚安的行踪被人发现，他的恩赐很重要，只要再给他几年，可能会超越卡塔尔，成为学院的顶梁柱之一。
毕竟创造型的恩赐，极为稀少。据说，除了卡塔尔和秦楚安，这个世界没有第三个人拥有这类恩赐。
再加上，秦楚安能销毁自己创造出来的东西，就注定了要比卡塔尔强。
“我听说那边一直在打仗。”秦楚安收起了资料，看着窗外的茫茫草原：“几百年来，一直冲突不断。”
“你知道的，这个世界总是要有一些地方起冲突。”学长语重心长：“如果没有，那才是真的危险。y国地底的矿产和木伊那克一样是必争之地，况且，它的地理位置位于中东欧洲和非洲的交界处，两河流域之间，宗教林立……”
他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下去。
联邦人和其他国家的人一样讨厌战争，但正如这个学长所说，如果真的完全停止这些地域冲突，各个国家反而会陷入一种焦虑之中。但如果不停止，像秦楚安这样特殊人类就会源源不断的涌入战场，造成更混乱的局面。
这是一个恶性循环，所有人都知道，但不得不去做。
在车上度过了平淡的两天，车外的景色从草原变成荒漠，秦楚安看到了废弃的公路，空中的小型浮岛，还有沙漠里干涸的油田，最后，才慢悠悠地接近了y国边境。
y国境内有七个主要城市，无数的村子散落在各处。这里很多地方甚至还没有通互联网，除了最主要的七个大城市，其它村子还过着几百年前原始人的生活。政府定期供给食物，但是不允许他们接近城市。他们也没办法跨过几百公里的荒漠草原，愿意离开的人几百年前就已经离开，剩下的，不过是一代又一代的老弱病残。
在一处偏僻无人的区域，汽车停了下来，地面悄悄地裂开一个口子，带着秦楚安两人沉到地底，从外面看去，似乎什么都没发生。
但是地底的联邦军事基地，立刻活跃了起来。
秦楚安披着黑色的大衣下了车，学长和他被玻璃隔开，他举起双手，任由探测器在他身上扫描，知道绿灯亮起，旁边的一个小隔间才打开。学长领着秦楚安往里走，透明的走道可以看到地底被挖出的空间，密密麻麻的士兵和机器人在忙碌。整个地下设施的中央，一个巨大的球状金属建筑沉在那，不与任何设施接触，四周维持着强磁场，是一处完全独立的空间。
而秦楚安两人，则会绕过数不尽的军事设施，绕过这些为联邦卖命的军人，直达这个球状物内。
“学院的人会聚在一起，这里配着一名首都的数据分析师，当然，也是学院的人。”学长解释着，任由脚下的履带向前飞速滑去，直到一个小型的瞬间移动装置面前。
和皮里斯监狱一样，进出这个指挥中心，只能用这种装置。除了微观粒子，任何有一定质量的宏观物质不允许擅自进入。
“学院怎么会派你来？！”刚传送过去，一个熟悉的声音就劈头盖脸的骂了下来。
秦楚安抬眼，穿着联邦军服的吕岳就站在他面前，几乎和他一样高的个头，齐耳短发，面色白里透红。
当然，红里还透着剧毒。
去年冬天，他们还一起追查过管二的行踪。对于吕岳，秦楚安影响最深的是她在药厂的生产线里下毒。
每一分毒素，每一个昏过去的普通人，都成了联邦取缔这些药厂的借口，赢得了舆论支持。
现在，她也是y**事基地的后勤负责人之一。因为她的恩赐不适合上战场，于是便在后方处理一些日常工作。
在她身后，秦楚安还看见当时一起抓捕程轻命的张钦和张定，负责这片区域和机甲相关的事务。
一眼望去，全是提乌斯学院的人。他们的身后，巨大的屏幕垂下，无数的数据条在其中流动，屏幕下面，站着一个披着数据中心标志的分析师。
面对盛气凌人的吕岳，秦楚安只是扬起了他那种奇特的笑容，紧接着伸出右手，只是往虚空中一握，一把手枪瞬间出现在他手中。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枪管和枪托不断变长，很快变成了一把大威力的巴雷特，最先进的电磁轨道枪管可以在瞬间把子弹速度加到秒速两千五百米，轻松七十毫米厚的钢板。
这等同于是在向所有人示威。
所以还没等分析师转过头来，秦楚安就丢掉了手里的武器。狙击步，枪掉在地上，伴随着刺耳的警报声，仿佛是在欢迎秦楚安的到来。
“行了，别闹了。”分析师转过身，肩膀处印着数据中心那团像云一样的纹路。他是六年前毕业的学长，比三年级时失踪的贾华还要高一届，没有恩赐，直接进入首都数据中心工作。
在这里，他的地位可以说是最高的。联邦十分重视数据中心的建设，作为唯一能解读这个庞大数据库的人，刘卫的安全至关重要。
他主动取消了警报，回头看了高举双手一脸无辜的秦楚安，语气冷静且温和。
“有点军人的样子，能来这里的每个人，当然都有各自的擅长之处。”刘卫往后退了一步，对秦楚安说道：“你过来。”
秦楚安看了吕岳一眼，耸了耸肩，走了过去，和刘卫一起站在屏幕之下。
三维投影展现在两人面前，刘卫没有废话，直接进入主题。他早就知道这个孩子会过来，因为这里确实遇到了一些棘手的问题，需要他的恩赐。
“阿什隆市的地底，我们的人被恐怖组织抓住。老虎遇到了一点麻烦，她不擅长营救方面的任务。”刘卫的语速很快，逻辑很清晰：“人质所在的区域被一层强作用力分子结构覆盖，这件事我上报了首都，他们说你能解决。”
画面拉近，一个近乎完美的正方体，安静的躺在阿什隆市的地底，那里，是y国第一大城市。
第一百九十二章 战前准备
“阿什隆出了什么事？”秦楚安一边修理机甲，一边看向身旁的张钦和张定：“四王老虎不是一直在这里？”
想当年，张晓晓就是在这里一战成名。那一次战斗的视频几乎没人看到，全世界只知道老虎带着联邦的部队，平定了这片区域的叛乱。
世界继续维持了十几年的和平，直到最近。
现在，秦楚安到了指挥中心的下方休息区，这里停放着几十台机甲，张钦两兄弟正帮忙检查，热爱兵器的秦楚安也跟着下来。
“地中海这片地区你也清楚，中东，欧洲，非洲交界，两河流域附近，自古就是战乱纷争的地方。”张钦扶着眼镜，钻到机甲身下去调试零件：“y国政府不设电子屏蔽，不禁止改造机器人，这里也是唯一能使用机甲作战的国家。当然，阿什隆市还是禁止所有武器。”
“这里的地形很复杂，所以在城市之外，机甲作战的情况不少。”张定立刻接下一句话：“但在阿什隆市，我们还是遇到了一些麻烦。”
“所以……”秦楚安手里凭空出现了一个新的零件，身上挎着的装满各种金属的材料箱已经空了大半。
“有组织想的方法比我们绝，他们想到了能在阿什隆市使用杀伤性武器的办法。”张钦使用机械胶水，把零件完美的嵌入机甲中，调试了一下系统，成功把这个新的武器接入这个机甲：“这个不急，等到了那里，会有人告诉你。”
张钦两兄弟使用的机甲向来风格迥异，上面挂着大大小小的盒子，作战时会牢牢吸附在机甲上，像极了一个满身肿瘤的病人。
但每一个盒子，意味着一种特殊的武器。
爆炸，声呐，火焰弹，毒气，液氮，应有尽有。
“学长不去？”秦楚安面对这两个已经毕业的学长，语气还是很小心，没有暴露他公子哥的骄纵。
张钦和张定相视一笑，走向下一台机甲。弟弟说道：”机甲不能进阿什隆，我们俩个除了机甲，啥也不会，真的，打架也。。勉强打过你而已。”
毕竟比孙无情高三个年级，论身体素质，他们哥俩勉强达到六级，差点没及格。
但这不妨碍他们把机甲玩的出神入化。
这个设在y国边境的军事基地，聚集了足够多的战略物质，如果硬要开战，恐怕是全部国家争相围剿的地方。从这个基地能一次性出动多达两百台三米多高的几家，借着雨林和荒漠突入城市，造成极大的杀伤。
而刚毕业的张钦和张定，就是这些机甲的负责人。
联邦确实缺人，但不缺人才。能够活用自己装上的上百种小型武器的兄弟俩，无疑填补了”朋友”无法直接控制机甲智能系统的空缺。这里山高皇帝远，便不能少了独当一面的大将。
”我们没法去，但是也要留给你一些东西。”张钦看着被自己改造好的机甲，上面的每一个武器他都了如指掌，在真正的对战中，重要的是输赢，而不是美观，机甲的人形设计就不擅长战斗。
”你制造过武器，但没有制造过机甲。”弟弟接过话：”离任务开始还有两天，我们要帮你把这个铁疙瘩摸透。要是不能徒手造出来，你不要去送死了。”
。。。
”我大概看了一下情况，政府的人还有两天到达阿什隆，能不能准备好?”指挥中心里只有寥寥几人，刘卫站在屏幕前，上面是严责的脸。
只要进了首都数据中心，基本上就变成了一样的表情。
冷静，甚至是冷酷。
”部队能在完全不被发现的条件下用三天零七个小时渗透进阿什隆。如果要加快速度，会有15.7%的队伍被拦下。”刘卫出具了相关数据。
”如果只带冷兵器呢?”严责取消了数据中的一个参数，结果在模拟计算中缓慢下降，最后稳定在7.8%。
”这个结果可以接受。”严责下了结论：”让执法者秦楚安负责提供相关武器，随行人员携带原材料。任务批准。”
很快，在联邦首都的授权下，已经拟好的任务细节发到所有的相关人员手上。刘卫站在数据的海洋里，确认各项工作的准备情况。军事基地重要的决策权都掌握在他这里，只需要轻轻点头，被整理好的文件立刻被批量核准，命令如海浪般从指挥中心向外涌动，触达所有的相关人员。
世界地图上，从印度洋，地中海和红海的联邦人，把物资通过各种隐秘渠道运往y国，为这个计划做着充足的准备。与此同时，几架飞行器从联邦首都离开，政府要员正从正规途径前往y国，随行的还有一名议会荣誉议员。秦兵一脸严肃地走上了飞行器，调出这次任务的资料，开始仔细的查看。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秦楚安在地下车库里熟悉机甲的结构，无数的铁块被他组合又拆散，两天时间内，他必须依托一个能源核心，造出一个可以自由行动的联邦机甲。
但就在核准某个任务的时候，分析师刘卫停了下来。系统显示是s级任务文件，需要他亲自前去核查。
每次的总行动任务中，对每个分任务，系统都会依照重要性打上标签。
s级，意味这个子任务是整个任务的核心。
刘卫整理了一下身上的黑袍，暂时离开了指挥中心，下到了地下的战略准备区。通过重重铁门，他敲开了一个单独的隔间，狭小的房间里，几台机器正缓缓收回各种仪器，空气里还漂浮着淡淡的血腥味。
躺在手术台上的人轻吐一口气，慢慢坐了起来，接过刘卫递过去的镜子，看了一下自己的脸，然后活动了一下筋骨，下了手术台。
“只剩一天了。”他手指在虚空中一点，调出任务页面，勾选完成，然后抬头看向刘卫：“那个小学弟准备得怎么样了？”
“足够。”刘卫一直在关注秦楚安的学习进度，事实上，即使他不能凭空造出机甲，仅凭他刚来时的实力，也可以让这次任务平稳进行，只是死亡率会高一点。
“我知道你是来核对任务的，你放心，遗嘱已经签字了，我也没几个亲戚，这次任务如果成功，希望联邦一切安好。作为提乌斯学院的学生，我只能这么说。”那个男子十指交叉，看着居高临下，披着黑袍的刘卫。这个人曾经是高他一级的学长，但是自从进了数据中心后，就像换了一个人。
少了几分人情味。
但据说他们的工作，只有这样才能胜任，男子明白，他看过的生死不比他们少。
刘卫的表情有几分松动，但似乎有一个魔鬼在身后调整他的面部肌肉，很快他又变回原来古井无波的模样。
“出发前记得接受精神检查。”说完这句话，刘卫就在他面前，准备核准这项子任务。
“学长。”男子忽然叫住了刘卫，他的眼神没有一丝神采，可以说是面如死灰：“我在这里做了很多年了，父母离世的时候也没能回去见一面。这次你能不能告诉我，这项计划的实行……是不是意味着我们和其它国家的和平交往准备……告一段落。”
他斟酌了一下用词，“终止”这个词终究是没有说出口。
“我不明白，学长。政府的人正打算来这里和欧盟谈判，即使y国的反。政府军受到其它组织的支持，但我们还有四王，只要救出那些人，难道不能再把时间往后拖一拖……？”
刘卫耐心地听完他说的话，然后没有犹豫，直接确认了该项子任务的完成。
核准任务，意味着批准计算机自动跟进该项任务的实施，只要不出岔子，刘卫不需要再负责了。
“如果你能活着回来，我请你喝酒。”丢下一句话，那身黑袍便离开了这个房间。在他身后，那名男子苦笑一声，坐在手术台上，看着自己陌生的脸。
刘卫的脚步声重新出现在指挥中心，仿佛刚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只是去上了一个厕所。从他的角度，站在他的立场，和这项计划有关的所有任务，他都不能透露，这是在数据中心任职的规定。他们掌握着所有的数据，刘卫能看到，不光是联邦，包括东国和俄国在内的几个大国，都有相关的人员潜入两河流域。即使只是0.00016%的人员变动，计算机也给出了预警信号。因为他心里清楚，在这个时代，即使对方只派来几个人，也能影响战局。
无数的微型机器人和无人机在y国附近的领域已经开始了交锋，系统受到入侵的频率增加，这里并非联邦的地盘，任何过载的运算和进攻，都有可能导致运算集群的瘫痪。在他眼里，这场风暴，在木伊那克事件结束之后，正以y国为核心，波及整个地中海区域。
影子联合国，失落绿洲，木伊那克，这些事情还没有完，现在又有了迫在眉睫的威胁。整个阿什隆市，不知道隐藏了多少猫腻，半年来新增的十万常驻居民，又有多少人是挑起fan政府军再次强大的元凶？
正在思考，另一个令他意外的任务弹了出来，刘卫有些惊讶的回过头，一个金发碧眼的女人正通过外面的瞬间移动装置进入指挥中心，就像昨天秦楚安来的时候一样。
不过眼前这人，明显轻车熟路。
“爱丽丝老师，连你们也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