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清贫生活
齐桓没有住在卡梅尔城的记忆。在他八个月大的时候,齐相就已经和陈思安搬了出去,搬到四区的一个普普通通的小镇。
出乎意料的,联邦只是剥夺了齐相的所有数据权限,给予他们一家足够生活的钱,医院继续续着陈思安的命。但她患的病,失踪没得到根治的方法。甚至放眼全球,也没有特效药。
他们的通信受到限制,就连东国的父母,也再收不到他们任何一条消息。
那一年,管甚的母亲走了。
但陈思安却还是挺了过来。
或许是因为齐桓还没学会叫妈妈。
“嘛……嘛~”还是小婴儿的齐桓睁着一双乌黑的大眼睛,张开嘴,露出浅浅的雪白牙床,一切都是那么的洁净,惹人喜爱。
“是妈,妈。”陈思安趴在床上,微笑着和齐桓对视,手指被齐桓小小的手掌握住,轻轻晃动着。
今天太阳很好,陈思安心情也很好。阳光透过青色的窗帘映在齐桓的小脸上,仿佛照着一块璞玉。
“他不会再尿床了吧。”房间外传来齐相的声音,他刚刚从阳台过来,把齐桓尿过的床单洗净晒干。离了首都,生活少了很多便利,政府发的补助很大一部分被齐相拿去给齐桓和陈思安买营养品,至于洗衣服和做饭,他到是延续了在东国一贯的做法,自己动手。
陈思安也同意,齐相还是要多动一点,不能老坐着,对身体不好。
对身体不好。齐相听了这句话,下巴上的一撮胡渣不经意地动了动,淡淡地答应下来。
自从确诊了自己的病后,陈思安到是经常说这句话。
但好消息是,她的生命还有很长的一段时间,足够她怀揣着希望,度过剩下的日子。
更何况,现在的每一天,都像初恋那时候一样快乐。
“再尿你就去洗,正好活动一下。”陈思安丝毫不客气,仿佛回到了当年的少女时光。她伸伸拦腰,齐桓也有样学样,在床上舒展着身子。齐相盯着这个小小的肉球,生怕他从床上掉下来。
“那……那个,午饭做什么好。我见你上午买了番茄。”齐相离开了高新科技园,便开始有些不习惯自己做饭的生活。他搓了搓手,原来手指上的老茧已经逐渐被虎口和拇指上的压痕所取代,程序员标志性的t恤也被陈思安换了下来,换成了她喜欢的衣服,一番改造下来,齐相终于又回到了两年前英姿飒爽的模样。
“番茄炒蛋!”陈思安笑嘻嘻地蹦下床,抱着齐相有些粗壮的腰,侧着脸枕在他的胸膛上,鼻间传来好闻的洗衣液的香味:“我最爱吃这个了。”
“好,好,那做。”齐相举起刚洗完衣服的双手,低下头亲吻了一下陈思安的脸颊。床上的齐桓看到这一幕,开心地拍起了小手。
正说着,墙壁上的屏幕忽然亮起来。齐相关注着的那个新闻,现在正在全联邦内播放。
“朋友”的自主决策试点项目,正在以直播的方式,完全公开给全联邦的人民。
这是联邦获取信任的第一步。
画面里,纯白的金属大楼仿佛云朵般覆盖在大地上,无数的建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拔地而起,空中随处可见纯白色的小机器人四处飞舞,收拾垃圾或者修剪树枝,城市好像一个充满活力的细胞一样,始终被这台机器保持在最高效,最美丽的一刻。
简直是一个艺术品。
它也被联邦冠为,梦幻之城。
所有联邦人可以自由入住,在经过安检的一刻,你的所有入住信息在瞬间可以安排好,接你的车就停在面前,整座城市都向你敞开大门。“朋友”为每个人单独定制着他们的生活,任何证件的办理流程会在一瞬间结束,你只需要好好享受生活。
而这也是,全球首例,完全由计算机自主决策所有事项的试点城市。每一项决策过程,都上传网络,接受群众的监督。
“政府这样,很花钱吧。”陈思安呆呆地看着屏幕,问道。
“赚的绝对比花钱多。”齐相沉默了一下,曾在这个领域工作的他,知道更多的秘密:“这座城市最重要的,不是那个可以自主决策的人工智能,也不是为了获取人民的信任。最重要的,是这座城市的数据。”
他转身看着这个新闻,画面里,这座城市的每个角落他都有印象。即使工作时间很短,但对于目前能自动编码的机器来说,完成这样复杂的程序架构,只需要七个月。而放在一百年前,这个项目可能需要上万人工作几十年。
而正如他所说,联邦在这座城市上倾注的心血,不是在人工智能的设计上,而是那无孔不入的数据收集系统。
人类只是个实验品。就好像小白鼠,正不断的涌入这个类似元胞自动机一样的城市,作为实验样本,正在源源不断的提供无穷无尽的数据。
“人类对数据的利用,经历了三个阶段。”齐相双手抱胸,说道:“盲目扩大数据的使用和收集,到大量数据带来的硬件升级和对脏数据的无能为力,最后到现在重新在数据源上下功夫,并完全由电脑进行整套的收集分析和决策,到现在,人类才真正算得上利用了数据。合适的工作应该交给合适的人,计算机才是最适合处理数据的东西。”
“不太明白。”陈思安抱着齐桓,老老实实地坐在他面前。
“一个拳头大小的空间里,就隐藏着无数的数据,更何况一个城市。政府在一块新的地上建立一座新城,在每一寸建筑材料里都埋入了传感器,你在城市里的每一个举动,你的身高,体重,就连你思考时敲桌子的频率,都会被记录下来。整座城市就是一个数据收集器,得到的资料可以用来重新研究人类行为,这个,才是无价之宝。”
“也就是说,你就在里面做了半年,就把这东西做完了?”陈思安满脸的不可置信,在她的理解里,齐相每天忙那么晚,应该是像历史书里写的那些程序员一样,没日没夜的敲代码。
“机器能自动编码,我们口述就可以……”齐相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反正我们只提供思路,我离开的时候……确实是已经完成了。”
“那有没有可能……他们让你走只是个借口……”陈思安并不知道齐相窃取机密数据的事,他只是跟她说,工作没到位,被赶出来了。
“我……我去煮饭了。”齐相不想多说,也不想瞎猜,即使他能感觉到政府之上还有一股特殊的力量,但正如他自己经历的,只是往那个领域撇了一眼,工作便丢的一干二净。
他也根本不清楚,那一年,学院迎来了第一个自主觉醒恩赐的学生,大量的计算力被分配到与之相关的计划中,连带着这座梦幻之城的建立,都是为了一个特殊的目的。
就在齐相上围裙的时候,有人敲了敲门。
“清臣,我不是让你别来了吗?”齐相打开门,看着门外比他年轻几岁的一名黑衣男子。他是齐相的同事,和齐相私交很好。
“查都查到了。”明清臣拉开自己的黑色风衣,露出了里面薄薄的几张纸,看到这个,齐相回头看了房间一眼,原本大开着的卧室不知道什么时候关上了。
“进来吧。”齐相看了看门外,不知道街上的摄像头有没有拍到他。他的行为肯定是受监视的,身为曾经同时的明清臣不可能不知道,但不知为何,或许是他有自己的方法,多次造访齐相的家,却似乎并没有被联邦发现。
如果他不是数据法的反对者,齐相简直以为他是联邦派来试探他的人。
“哦~刚做饭是吧,打扰了打扰了。哎,做番茄炒蛋吗?这道菜我很喜欢啊,很久没吃了。”明清臣明显有着东国血统,走进齐相的家,把一个泛着蓝色光芒的小装置按在桌子上,撇了一眼卧室,坐在了齐相对面。
齐相看着他的眼睛,然后看着他拿出了资料。
“东国那边,我正在联系,但要等到消息,还需要一点时间。剩下的,是您提到过的药品研发顺序的问题。”明清臣把珍贵的纸质资料放在他面前,一脸沉静。
“这些消息来源可靠吗?”
“现在还是可靠的,是我自己调查的。说实话,如果不是您当时要把黑数据库的资料爆出来,我相信政府根本没有觉察到你的入侵。但现在不一样了,你也看到了。”明清臣看着客厅里的屏幕,上面还在展示着梦幻之城的设计:“联邦正在全面更新数据采集系统,统一全国的计算集群。借用其它计算机伪装,进攻,窃取数据将会越来越难。当这个庞大的系统完全成型时,联邦便真的是铁板一块了。”
“这些资料,能说明什么问题?”齐相皱起了眉头,他甚至看到了一座城堡的设计图。
“政府之上,当然还有更大的权力在。”明清臣压低声音:“这座叫提乌斯学院的地方,以及里面正在进行的基因组研究,和您妻子的病是相关的。虽然针对您妻子治疗手段的研发排在后面,但如果提乌斯学院的研究有成果,您妻子,就可能有救。”
“那我应该……怎么做?”齐相抓着资料的手有些颤抖,等待许久,终于听到了一个好消息。
“您妻子应该还有二十年左右的寿命。”明清臣和齐相确认后,自信说道:“二十年后,让您的儿子成为提乌斯学院的一员。提高他的优先级,这样,您妻子的病,就会有救。怎么入学,您先别急,这个问题我会来想办法,我背后有人。”
齐相沉默了一下,并没有考虑太多。长期的学业生涯让他在为人处世上少了几分稳重,连忙一口答应下来。
至少他听到了,陈思安会有救。
“夫人。”齐相送走了明清臣,推开房门,却一下听到了齐桓的哭声。
他刚想说自己的好消息,却看到了陈思安趴在地上,昏迷不醒。
第一百零五章 天无绝路
“今天感觉好一点吗?”齐桓坐在病床前削着苹果,手法娴熟,落下的苹果皮几乎不带一丝皮肉。
他的眉眼依然充满着稚气,但言语之间,已经有了淡淡的沉稳。很快,他递上了手中的苹果。
给那个躺在病床上的女人。
陈思安的脸上盖着一小块纱布,遮住了里面的伤口。除开那块纱布,她的脸依旧白净可人,十年过去了,风霜似乎并未在她的脸上留下太多的痕迹。
除了眉间那几条浅浅的皱纹。
“你吃一点。”陈思安伸出藏在被子里的手,上面也盖了不少纱布,纱布下隐隐有血水渗出,齐桓忍不住撇了一眼,便低头不敢再看。
即使几乎每天都见,他也记得清哪个部位又多了几块纱布。
陈思安有些费力削下一大半苹果,递回给齐桓。齐桓坚定地摇头,苹果却被她一把塞进嘴里。
她的力气不大,但很坚决。
“书读了吗?”
“都读完了。”齐桓打开自己的随身电脑,上面记着密密麻麻的读书笔记,仔细看去,不下上百本。
这已经超出了“朋友”布置作业的上限,自从梦幻之城建立之后,十年间,联邦的计算机水平有了飞速的增长。最后政府决定,建立统一的虚拟空间用作教育。齐桓可以通过免费的虚拟设备,真实地接触到来自世界各地的人,并共同完成各式各样的教育项目。这相当于联邦政府重新启用了学校制度,只是课堂搬到了和现实近乎一模一样的虚拟空间。
而齐桓,不论是成绩还是心性,在同龄人中,都算得上是佼佼者。
但很可惜,他是一个东国人。
即使拥有联邦的永久居住权,他也是两个东国人生下的东国人。仅仅是这一点,就像当年的管甚一样,收获了不少联邦人的白眼。这种普及的大众式教育和提乌斯学院不同,来上学的基本是普通家庭的普通人,在修养上,和王清野差的不是一点半点。
毕竟提乌斯学院,算得上真正的贵族学校。
而此时的齐桓,依旧在这片泥潭里挣扎。
但万幸的是,他还有陈思安。
联邦的义务教育并不占用太多的时间,轻松简单是一贯的风格,但来自东国的陈思安,却告诉了齐桓另一种生活方法。
勤劳。
“书要多读,身体要锻炼,只要有时间,你就要提高自己。”陈思安小口吃着苹果,看着低头的齐桓,语气严厉:“人活一辈子,生死不由你定,但能从这个世界拿到多少东西,看到多少东西,经历多少事情,是你可以选择的。”
“懂。”齐桓面对母亲时总是显得有些不自信。陈思安看着他,想起他还是个小婴儿的时候,怎么会露出这种成年人一样的复杂表情。
“千万不要学你爸……”看着他沉默的样子,陈思安就忍不住想教育他,但话音未落,门外便传来了一道谨慎的敲门声。
哒,哒,显得很轻,很没有底气。
齐桓往旁边挪了挪,给自己父亲让开一条路。
齐相拿着饭盒走了进来。
自从他们搬离首都,已经快十年过去了。齐桓一天天的长大,而齐相,却一天天的失去了眉宇间的神采。陈思安常年住院,这让齐相开始很少打理自己和齐桓的生活。尽管每次来医院,他都尽量穿的整齐,但是那满脸的胡渣和浮肿的脸,还是暴露了他的生活。
陈思安开始不喜欢那双眼神,充满了小心和胆怯,每次他看向她,总是抱有极大的歉意。
但陈思安什么时候怪过他?
她怀念的,是他们相恋的那段日子,还有他们离开首都,藏在四区小镇的日子。那段时间,清贫却也甜蜜,更重要的是,齐相每天都能在她身边。联邦的那些阴谋和他们毫无关系,她不想理,但齐相似乎很感兴趣。
不过久而久之,他眼中的神采便慢慢消失了。齐桓告诉她齐相在家是个什么邋遢样子,这样反而更让她生气。
“思安,吃饭吧。”他小心地把饭盒放在桌子上。
“这件事先等会再说。”陈思安双手抱胸,皱着眉头坐直身体,看着齐相,说道:“你昨晚是不是又喝醉了?”
齐相闻言,偷偷看了齐桓一眼,没有说话。这个时候,这两父子倒是很像。
“我说了多少次了!你不要再喝酒,你怎么就不听!你知道……”
“行了!”齐相啪的一声放下饭盒,但声音又立刻弱了八度:“你先吃饭……酒……我不喝了。”说完竟是没再看母子两人一眼,飞也似地跑出了病房。
齐桓踌躇了一下,看着赌气的陈思安,她看起来被气得不轻,额头上都皱出了皱纹,看起来便没有那么好看了。
他去把饭盒拿起来,打开,里面是炒好的番茄炒蛋和米饭,还有新鲜的蔬菜,这在家里是很少吃到的东西,即使联邦的食材几乎完全免费,但齐相似乎并没有做饭给齐桓吃的打算。
也只有在做陈思安的饭菜时,他才会围起围裙,把厨房打扫干净。
“先吃饭吧……”齐桓小心翼翼地把饭盒递了过去,但陈思安的手已经放到了他脑袋上。
“你要记住,作为一个男人,不论什么时候,都不能失去内心的力量。”陈思安的手慢慢揉着齐桓的脑袋:“这份力量不是给别人的,是为了你自己,更好的活下去。只有活下去,一切才有希望。”
“力量?”齐桓不明白:“是宗教吗,他们说的信仰?”联邦有70%的人信仰基督教,就连齐桓,也对这些知识耳濡目染。
“如果你不愿意相信这些牛鬼神蛇。”陈思安摇摇头,她并非无神论者,只是不太赞同这有些疯狂的教义:“那就相信自己。这个世界,没有来生,没有前世,你活一世,只有你自己,也只有自己最可信。”
说完,她还是接过了饭盒,松开了眉头,开始吃饭。脸上的纱布随着腮帮子微微颤动,看起来吃的很香。
看到她这样,齐桓也稍微放松了不少。人类的动作能表达90%的情绪,陈思安传递给他的,就是一种自信。
你放心,我还好。
“回去好好读书,锻炼不能少。你外公是练武的,我传给你的资料,你好好练。”看着齐桓的背影,陈思安轻轻擦了擦嘴角,嘱咐道。
齐桓应了一声,也离开了病房。
陈思安听着逐渐远去的脚步声,疲惫地靠回了床上。休息了一下,拿起桌上的镜子,照着自己的脸,轻轻地揭开了纱布。
在纱布下,是一处有些溃烂的伤口。
这被子下密密麻麻的纱布,都代表着一处伤口。
十年前,跌下床之后,自己的手臂上就多了一道伤口。之后,伤口没有愈合,并且越来越多。
这是她的病,细胞加快了异变的速度,破损的表皮组织让更多细菌进入她的身体,让她不得不搬到无菌的医院来养病。这说不清是意外还是什么,但结果是,这加快了她的死亡速度。
一开始这些伤口出现的很慢,但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最终蔓延到了脸上。只是手指甲的轻轻一碰,便造成了无法痊愈的伤口。
就连医生,也说不准她到底还有多少时间。
但她不能有事,齐桓还年幼,齐相挑不起大梁,他们只有她。
陈思安放下镜子,拿起了自己的随身电脑,开始打字。
回到家里的齐桓,第一件事情,也是打开电脑,看陈思安今天发的文章。
即使是在医院,她也没有停下自己写文章的习惯。
他告诉齐桓的一句话是,作家不能等有灵感了才去写作。同样,她也在后面加了一句话。
人不能把该做的事情等到想做的时候才去做。
好好吃饭,学习,锻炼,才是齐桓该做的事情。
不管今天发生了什么,不管母亲身上是不是又多了新的纱布,不管父亲是不是一回家又缩回房间,打开新的酒瓶,自己也要把该做的事情做完。
尝试把饭做好,把房间打扫好,把马步扎好,把作业完成好。
就这样,日复一日,齐桓十岁了。
他以为生活会这样继续下去,母亲是他内心的支柱,每一天,只要看到她发的文章,能去医院看一下她,便觉得充满了力量。
只是他还没意识到,不论是什么生活,都不可能永远的过下去。
十岁那年,母亲的病房不给进了。即使是齐桓,身上携带的细菌也有可能让她丧命。
这之后,他每天,就只能守着母亲更新的文章度日。这样,他能知道她在想什么,能知道她还好。陈思安的文章永远有着鼓励人心的力量,这也是她唯一擅长的事。
但不能去病房探望她的齐相,似乎再也没了精神。从十年前和明清臣见面,陈思安住院后,他就再没收到过来自首都一丝一毫的消息。联邦正在变得强大,大洋彼岸的东国也不逞多让,技术在进步,世界在变化,但无论如何,齐相再也没有机会参与其中。
现在,就连陈思安,他也见不到了。
时间还在往前走,但这个家,却越来越消沉。
两年后,齐桓收到了医院的消息。
陈思安,已经于一年前主动接受了安乐死。按联邦新法案,安乐死只需要确认当事人的精神状态,她就有权利主动执行。
一年前……齐桓看着执行安乐死的时间,全身都在颤抖。
他至今都能收到母亲发的文章。
但他不知道的是,陈思安每天不知疲倦的敲字,即使手指也出现了溃烂的伤口,她也没有停下。
他也想象不到,多少个无人的深夜,一个虚弱的女人,感受着自己身上传来的腐烂味道,一点一点的敲出这些鼓舞人心的句子,是为了什么。
她让齐桓好好活,不论面对什么事情,都不能放弃。
她是那么说的,在齐桓面前,也是那么做的。
但不是谁都能把自己说的话践行到最后。
生活永远不会给人绝路,路只会越变越窄,变成一根木棍,一根细绳,你可以选择继续往前走,不过大多数人最后都选择了跳下去。
绝路不在天边,不在眼前,而在心里。
他们恐惧的不是死亡,而是无边无际,无时无刻的寂寞。
这些都是杀人的刀。
一刀,又一刀。
现在,全落在了齐桓身上了。
他沉默着,推开了齐相的房门,浓烈的酒气扑到他的脸上,房间里,已经堆满了无数的酒瓶和垃圾。即使齐桓每天都清理,也没有用。
齐桓把齐相的手环摘下,输入了自己母亲的生日,便解开了密码。
上面,有医院发过来的新的信息。
就连齐相,也患上了难以治愈的疾病。除非他停止饮酒和其它的不良生活习惯,不然,他也活不长。
这就是六年前,压在齐桓身上的担子。
这个年仅十二岁的少年,在联邦的一个角落之内,沉默却坚强的继续活着。
“孙哥。”时间回到现在,提乌斯学院的城堡里,操场的雪地上,十八岁的齐桓背着棍子,垂下头,背对着深邃的夜空,对身边的孙无情说道:“我真的很羡慕你。如果正如你所说,你没有之前的记忆,对我来说,可能是很幸福的一件事。每个人都期待着拥有强大的力量,但不代表我们愿意用我们珍视的人去换。现在我父亲还下落不明,说真的,我除了继续训练以外,没有任何办法。我已经……开始有点累了。”
没有等孙无情回复,齐桓抓着棍子,慢慢走回了自己的宿舍。他手上的长棍,可能是他唯一能掌握的东西了。
孙无情看着他的背影,没有说话。
当人们有实力去尝试反抗自己的命运的时候,才发现已经没有了反抗的理由。
从这一点看,孙无情才是最幸福的那个人。
他对父母并没有爱恨,而是遗忘,在他眼里,什么都没发生过。他仿佛一个半年前才来到这个世界上的婴儿,掌握着强大的力量,却不需要背负任何的回忆。
那我该如何做呢?
孙无情挠了挠头,沉思着,却没有丝毫结果。
第一百零六章 人生如梦
那天晚上,孙无情做了一个梦。
他是很少做梦的,每天忙的不可开交,管甚的训练费心费神,再加上多次的任务让他身心疲惫,几乎是沾床便睡。
很少会有这样汹涌的梦。
之所以说汹涌,是因为刚一躺下,这仿佛幻境一样的图像便扑面而来。这种深陷泥潭的感觉,真实却又有些虚幻,再加上那个疑似会幻术的“无名”不可能闯进提乌斯学院的宿舍,梦里的孙无情也就没有在意。
人们很难意识到自己在做梦,但一旦意识到了,可以随时离开。如果做不到,就是俗称的“鬼压床”,但对于经常锻炼的人来说,从梦里离开,不算太难。
但孙无情却有点犹豫。
因为他看到了齐相。他现在站在一间病房里,窗外是明媚的阳光,一个医生正背对着孙无情。
齐相的照片在做任务时看过,所以当那个满脸胡渣,躺在病床上的男人出现时,他脑海里立刻闪过了齐相的名字。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难道是今天自己听了齐桓的故事,做了这个奇怪的梦?
但梦里,怎么会有不认识的人?
人类的梦是基于他们拥有的记忆碎片组成的,正如同安然的预言一般,如果她没有见过某一类事物,预言出来的结局便容易模棱两可。
也就是说,这个站在齐相面前的医生,他见过?
很快,那名医生转过头,孙无情看到他手上握着一管刚抽好的血液。
“齐先生,感觉好一点了吗?”医生的声音也是十分陌生,孙无情并不清楚他的身份,如果是“无名”,里面倒也有一个白大褂,只是他的衣服穿起来不像面前这个人一样如此严谨,每一个扣子都十分完美,一丝不苟。
第一眼,就很难让人起疑心。
“好多了。谢谢。”齐相的声音有些苍老,很难相信他才四十多岁。
按照齐桓的故事和“朋友”给的资料,齐相住进医院应该是在齐桓十二岁的时候,两年后搬到那座神秘的疗养院,直到齐桓入学那一年。
就在这时,门被人轻轻推开,孙无情的视角浮到了病房顶部,当他看到进来之人的脸时,呼吸都似乎凝结。
如果他没猜错,这个人是程轻命。
那个能控制别人内心的“无名”,也是校长正在抓捕的人。
齐桓是不知道齐相和明清臣的计划的,当然,齐相也不知道明清臣被学院称为程轻命。不管是不是作者玩的文字游戏,但孙无情应该没认错人。
当他出现时,孙无情的脑海里闪过一丝灵感,就像看到曾经关押自己的那间牢房的天花板,总感觉无数的事情开始有了联系。
“齐先生,我很抱歉。”程轻命没有穿着漆黑的风衣,阳光照在他的脸上,只是一张普通的东国人的面孔:“因为私人的事情,即使我已经收到了您夫人离世的消息,我也……”
“行了,你们怎么搞得像特务一样。清臣,你们……你们不会真的是cia的人吧。”齐相对他的来访有些惊讶,事实上,他早已经忘记了当年程轻命的承诺。
“cia已经改名叫数据中心,划分对外行动组,联邦甚至给他们起了名,叫‘执法者’。”程轻命轻笑一声:“但我们不是。”
“是也好,不是也好,我无所谓。但还是谢谢你记得我。”齐相双眼无神,盯着天花板。
“这个医生也是东国人。”程轻命悄悄从医生手里接过那管血液,满脸笑容:“我专门请来的医生。”
突然,齐相痛苦的皱起了眉头,开始咳嗽。他得的依旧是一种不治之症,医院只能续着他的命,而根本不可能治愈。
但当那名医生把手放在齐相的手腕上,孙无情似乎看到一阵光芒闪过,齐相的呼吸立刻平稳了很多。
“谢谢。”齐相似乎什么都没意识到,继续盯着天花板。他的脸色灰暗,皮肤耷拉下来,没精打采。
这根本不是医学。孙无情心中一颤。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梦到这个场景,这件事应该发生在去年,他刚被张晓晓从一区地下室救出来的时候。
但他根本没有印象。
还是说,这是他失去的记忆?
在他被救出来前,在这间病房待过?
但是那管血液又是怎么回事?孙无情上过张休的心理课,梦境对自我意识的信息传递可以有多种方式,他不确定在医生手上的那管血液是从齐相身上来的,但是程轻命偷偷地拿过这个针管时,他却“看”得异常清楚。
又是血液。按照孙无情已经知道的情报,当年抽他血液的郑独,已经来到了四区,来到了程轻命身边。而这件事是在他们要带回齐相时发现的,但现在看来,程轻命早就在这里守株待兔了。
“之前和您说过,您孩子的事……其实已经安排好了。”程轻命站在齐相床前,俯下身说道:“他今年会入学,到时候……”
“都好,都好。”齐相疲惫地挥挥手:“我不关心。”
程轻命很快回归沉默,转身和医生离开了病房。孙无情看着躺在病床上的齐相,感觉那已经是一具尸体,了无生气。按齐桓的说法,自从听到陈思安的死讯之后,他就一直保持着这种样子。
但这和“无名”,又有什么关系?还没等他细想,梦境迅速地把他拉到门外,跟上了程轻命和那名医生的脚步。
仿佛就是要他看到这副场景。
走廊外,正是疗养院的布置。程轻命说齐桓今年能入学,那边是去年的事,看窗外的季节,这个时候,孙无情应该还被关在一区。
很多真相,开始慢慢浮出水面。
“一管够了吗?”两人走在空无一人的走廊上,程轻命举起手中的针管,阳光透过有些暗红的血液,照亮了里面游动着的细小微粒。
“只要有就行。”医生的语气很温和,他的眼前正浮动着蓝色的虚拟屏幕,血液需要迅速进行保存,不然很快就会失去活性。
“这算是第一个,以后我还会给你更多。”程轻命把血液递回给那名医生。每一个局他都布了十几年,而现在,是收获的时候了。
“需要我帮什么吗?”
“不需要,已经安排好了。你隐藏好自己就行,计划的最后一步,还需要你来完成。”程轻命不知从哪里摸出一身黑色风衣,遮住了自己的脸,准备和医生分道扬镳。
但他叫住了程轻命。
“还需要多久?”
“要看那位大人的意思,但应该只剩一年了。”程轻命站在楼梯前,轻叹一句:“时间过的真快啊。”
医生没多问,点点头走进了自己的办公室。他们不担心这里会被联邦监听,因为早在这个时候,这里的所有监控他们都做了手脚。程轻命对这台计算机了如指掌,来联邦执行任务的三个人中,就属他资历最老,能力最强。
而他,做好自己的研究就行了。
程轻命的身影消失在楼梯间,医生也关上了办公室的门,只留下孙无情一个人站在大厅里,四周的宁静仿佛是一片虚幻。
这真的是梦吗?刚才那些对话如此清晰,似乎揭露了“无名”计划中的冰山一角。但为什么自己能听到,而这些看似曾经发生过的事情,真的是真实的吗?
场景慢慢开始摇动,线条开始扭曲,孙无情似乎沉在水里,一幅幅画面从他眼前闪过,没有之前那么真实,却也依旧让他陌生。
巨大的实验室内,一个披着白大褂的青年,正站在一人多高的复杂仪器前,看着缓缓被推出仪器的管二,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画面一闪而过,十二区的地下赌场内,被老板带去取钱的张灵秋的父亲被人击晕在地,并且注射了麻醉药。连同张灵秋的姐姐,也一并带走。
画面再变,“无名”的白色面具,四区正在被轰炸的政府大楼,叛变的政府官员,比林市里奔跑的黑色身影,一一在他眼前闪过。
一切的一切,似乎在指正着某个真相。
最后,画面定格在一个阴暗的房间,房间里,坐着四个人。他看到了一个穿着鲜艳红衣的男子,一个身穿军装的魁梧男人,以及一个背对着孙无情的女人,还有坐在他对面的,一个风年残烛的老人。
“我不同意你们的看法。”女人说道:“但我不能说出我的看法。”
“你要知道,现在联邦正处在一个关键的转折点。”这是老人的声音。
“如果太多的人尝试观测,结局将会改变,而我们不知道哪一个结局更好。”女人看向那名红衣男子:“我也希望您女儿可以做到这一点,如果秘密泄露出去,没有人能知道未来是什么样。”
红衣男子微笑点头。
但坐在他对面穿着军装的人拍了一下桌子。
“我会按自己的想法走。”说完这句话,他便转身离场。
女人耸了耸肩,也离开了房间。灯光昏暗,孙无情看不清她的脸。
密室里,只有那名老人,轻轻地叹了口气。红衣男子苦笑,给他端来了一杯热水。
“东国有一句俗语说的好。”红衣男子轻拍老人的背,说道:“尽人事,听天命。”
。。。
“呼,呼。”孙无情从梦境中惊醒。刚才他看到的画面很快从脑海里飞走了,他皱紧眉头,只能抓住只言片语,尤其是最后那个房间,他竟然留不下什么印象。
“怎么回……”他打开灯,突然发现一个小机器人正候在他身边。他的手环微微震动,上面显示着孙无情正在发烧。
“朋友”给他送来了药。
他这才发现他头疼得厉害,全身无力。兴许是昨天在雪地上待了太久,他突然想起昨天和安然碰面时,让他小心着凉。
喝下机器人送来的药,并没有感到一丝一毫的缓解,他看向窗外,天已经大亮了。
突然,他的手环收到了安然发给他的一条信息。
“齐相已经救回来了,正在学院医疗室。”
第一百零七章 结局已定
齐相回来了?
孙无情想从床上爬起来,但突如其来的发烧让他觉得浑身乏力。他不知道这和刚才的梦有没有必然联系,但至少,安然是看到了这个结局。
刚才梦境的内容让他十分想去看一下齐相,直觉告诉他,这个人身上还有很多秘密。不单如此,包括齐桓、管二,还有他最后看到的四个人,他至少要告诉老师们听。尤其是那个穿军装的身影,他甚至怀疑就是那个两次想抓走他的虚影。
按程轻命的说法,一年以后,“无名”的计划就要开始实施。最近在四区发生的事,几乎人去楼空的学院,似乎都在验证这样的事实。
但,头真的疼的很厉害。
就在这时,有人敲了敲门,门外,响起了安然的声音。
“生病了吧。”安然穿着白色吊带百褶裙,走进房间,手上端着清淡的牛奶坚果,给孙无情做早餐。
“你早就知道?”孙无情咳了一声,再次想起了昨天和安然碰面时,她提醒自己不要着凉的事。
“我是知道你不会在意,我才提醒你的。”安然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什么意思?”孙无情皱眉,这句话有些说不通。
你是知道我不会把这句提醒记在心上,才来提醒的?
安然让机器人离开,从怀里掏出两个设备,直到两人都进了那个神秘的洞穴,她坐在一张新的椅子上,这才开口。
“无情,你是知道我的恩赐的。如果是你看到我今天晚上会着凉感冒,你会怎么做?”她托着下巴问道。
“说清楚点?比如告诉你为什么会感冒,让你别去操场这样的……”孙无情不解,但自己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脑海里闪过了一丝异样。
“如果我告诉你,大晚上去操场打雪仗会感冒,你还会去吗?”安然笑道:“如果你不去,会不会错过什么好事情呢?”
难道这些事情她都知道?孙无情没有说话,安然在他醒来后先发了短信,却亲自来他宿舍赌他,首先是算准了他不会那么轻易下床,其次,肯定是想和他说一些话。
“没错,在我提醒你之前,我看到你大概率会因为长时间呆在外面而感冒。但如果我选择认真的提醒你,你又会有很大的概率选择不去。我的恩赐,你知道的,就像一幅幅做梦一样的画。”
我知道的。孙无情显得有些迫不及待,因为他也有些话想对安然说。如果老师们都不在,这个校长的女儿可能是这些秘密的最好倾听者。
但安然伸出一只手,压住了孙无**言又止的冲动,继续说道:“所以在那一刻,我需要做一个选择,说,还是不说。你去操场的行为,我是阻止,还是不阻止。而实际上,根据我一贯的做事方式,我是不会轻易改变你的未来的。”
“为什么?”孙无情问道。
“因为我不能确定哪个未来更好。或许你和齐桓有很重要的事要谈。这就是我的恩赐所面临的局限,首先,我不能很完美的预知某个未来,我能看到的是无数结局的集合。其次,我不知道我的选择是否能达到我们想要的结果。某个未来是由无数的事情导致的,改变其中一个环节,或许会没有任何变化,但或许,会得到我们不想要的结果。这就是为什么,很多事情,我看到了,但我不说。”安然语重心长,给孙无情上了一课:“无情,如果你掌握了某些秘密,你需要承担这些秘密出口所带来的风险。有些事情,并不是知道的人越多越好。人是这个世界上最复杂的动物,就算是计算机,也很难算到一个人的选择。就像要预测一个粒子下一刻往哪走一样困难。”
孙无情愣了一下,刚想开口,却停住了。
这段话极有深意,不管安然是知道不知道他做了奇怪的梦,但她此行必然和这件事有关。
“说之前,慎重考虑。说的对象,也要慎重选择。或许你知道了某些真相,但同样,你也承担着这些秘密泄露出去,对未来影响的责任。”安然又露出了一丝微笑:“好了,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说?”
洞穴内晃动着昏黄的光,直到这一刻,孙无情才发现面前这个学姐一直有很多事情没有教他。
今天,到是给他上了一课。
“我……再想想。”
“嗯。”安然露出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点了点头,带着孙无情离开了这个虚拟空间。也只有在这个隐秘的空间内,她的话才显得比较多。但
孙无情至今也不知道这个空间的生成原理是什么。
“先吃先东西吧,很多事,我要慢慢和你讲。”安然也给自己倒了杯牛奶:“齐相回来的时候没有受伤,但根据我们对‘无名’的了解,他的精神有可能受到了控制,所有即使是齐桓,在联邦没有确认安全之前,也只能隔着视频看他。而且,齐相还处在昏迷中。”
“昏迷?”孙无情意识到这些是安然能告诉自己的信息,但自从比林市事件之后,已经过去了快两个星期,难道是“无名”对他动了什么手脚?
“具体的情况我不懂,反正就是没醒过来。而你比较感兴趣的,有关校长的事,很抱歉,我也什么都不知道。回来的只有齐相,现在整个学校里,应该只剩下爱丽丝老师。”
管甚没回来,就连王清野也离开了。三四年级的学生依旧在外面出任务,这里能镇得住场的,或许只有三年级的两个s级学员,吕岳和吴奇了。
“学姐,你还知道什么?”孙无情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他做的梦预示着一个巨大的阴谋,而齐相和他们有着极深的关系。如果可以,他希望从学姐给他的信息中,推算出一点蛛丝马迹。
“老师有老师的工作,你有你的工作。”安然站起身,只留下一句话:“好好休息,休息好了,好好锻炼。”
“你的意思是……过段时间还会有事情发生?”孙无情已经开始习惯去解读安然的话中之话。
但安然没有回答他,帮他拿走了早餐托盘,轻轻地离开了他的卧室。
房间重归寂静,即使孙无情渴望着知道更多的真相,现在也不得不压下这种想法。安然特地跑过来肯定不是为了送早餐,就是为了不让孙无情乱说话。
但即使是这样,从这个梦境里,孙无情也看不明白将要发生的事。他知道齐相可能和这个计划有关系,但现在他被救回来了,是不是意味着事情已经解决?
还需要他操心吗?
正想着,手环又传来了一条信息。低头一看,竟然是秦楚安。
这厮不是被秦兵抓回家了吗,还让张灵秋哭了好一会。
他点开信息,里面只有一句话。
“灵秋那边我和她说了,我觉得我爸有点不正常,我先留在家。灵秋麻烦你多看看,有问题立刻找我。”
锅都甩出来了。孙无情苦笑,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自己女朋友。如果这些秘密换做是你知道,估计早就闹的满城风雨了。
“哥哥,听说你生病了。”正想着,忘语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孙无情过去打开门,看到忘语时,却惊讶地发现她已经长高到自己的胸膛了。
从捡到她之后,已经过了快一年了啊。
“小病。”他没有多说什么,给这个名义上的妹妹倒了杯水。
“晓晓姐呢?最近老是看不到你们,灵秋姐是不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啊,她感觉她没精神。”忘语坐在床边,双手托腮,看着许久没有见面的孙无情。
对忘语而言,张晓晓和孙无情就是她世界的全部。直到进了学院,认识了张灵秋和曼珠,她的世界才多了几分色彩。但这段时间,无论是谁,好像都很忙。
她每天的训练和学习也是从早到晚,偶尔有空来城堡逛逛,却经常找不见孙无情他们。
“我真担心你们出事,晓晓姐怎么样,她的任务危不危险啊。你没受伤吧,只是感冒而已吧。”忘语凑上前,语气里大半是担心,但也掺杂了不少好奇。作为适应生,她总有一天也要代替联邦出任务的。当年被关在狭小的贮藏室的阴影已经逐渐消散,在她心目中,提乌斯学院才是她的家。
当然,她还没有机会接触到有关血统评定的数据。
孙无情抵不过她的好奇,于是把任务添油加醋地和她聊了一下,曼珠的恩赐她已经见过了,老师们也没有阻止的意思。所以他隐瞒了“无名”的情况,只让她知道执法者的工作大致如何。
但实际上,如果没有他们这些拥有恩赐的特殊人群,联邦的资源也不会有那么严重的倾斜,也就不会造成以基因质量为标准的区别对待。
换句话说,就很少会有类似遗弃忘语的事情发生。
想到这里,孙无情心里便一阵苦涩。
几个小时过去,安抚好寂寞的忘语,孙无情终于又躺回了床上。
和去年不同,他要关心的人更多了。即使联邦的危险正在悄然逼近,他也不忍心无视忘语和秦楚安这些朋友的请求。
只希望一切有个好结果吧。
孙无情重新躺回了床上,这一次,那扰人的梦没有再来。
浑浑噩噩过了两天,一觉醒来,感受着恢复活力的四肢,孙无情一个翻身下床,拳头把墙壁打出了一处凹陷。
即使是最普通的锻炼,他的实力也在飞速提高。
就在这时,手环上又传来了一条消息。
“来我办公室训练,现在。”
管甚回来了。
第一百零八章 各司其职
当孙无情穿戴整齐,敲开管甚办公室的门时,还以为会看到受伤的他。
毕竟两周前,孙无情被带离那个洞穴时,管甚面对着的是几十名身体素质在六级以上的“无名”。更别说还有程轻命和那个掌握着幻术的白大褂。
但现在看来,坐在窗边,穿着白色的舒适的绸服,一只手搭在棍子上,看着城堡外景色的管甚,没有什么大碍。
只要看到这个人,孙无情心里就有一种安定感。他和他手上的棍子,在孙无情眼里,就是学院真正的守护神。
“听齐桓说,你比以前牛逼了?”管甚把目光收进屋内,双眼透露出一股懒散和不屑。
没有提比林市的事情,也不必说他在那个洞穴内经历了什么,但最终齐相被救出,他成功回到学校,洗一个澡,涂一点药,便又是一条好汉。
没等孙无情回话,他丢过一个虚拟设备,带着孙无情进到虚拟空间,打开了阿瑞斯系统。
没有进入专门的对战室,并非全真模拟,管甚只是想看他的动作。
对于练武的人来说,一出手,便知对方实力深浅。
现在,孙无情面对的是四个虚拟对手的围攻。
管甚尝试过用计算机来研究东国的武学,因为说到底,人类几千年的智慧结晶,无非是凝结在远超于常人的计算上。两人之间的搏斗,以拳脚长度为界,兼以腰力、步法来提升活动范围,以人类的身体结构为基础,寻找自己和对方的最佳发力点。
知己,便成就了上千种武学招式。知彼,便有了见招拆招的无数可能。
所以当两人对战时,就像破译复杂的棋局,二维的最优算法拓展到三维,便可以尝试被计算。
而由“朋友”模拟出来的这些假人,除了力量上有些失真,但在武术的招式上,可以很轻松的与一代宗师相提并论。
毕竟没有人,能算得过机器。
但反过来,机器也很难算到人。
管甚就经常那这些假人来练习,但毫无例外的,同等身体素质下,从来都是管甚的胜利。
因为打架打到管甚这种境界,已经不是简单的看出拳的力道和角度,包括身体力量的流通,体力的分配,四周环境的变化,都隐藏着胜利。也正是因为这样,“朋友”才能不断的收集到新的数据,更新后的算法让假人更加强大,当然,也更有利于管甚的提高。
这就是管甚的训练模式。
现在,轮到孙无情来体验一下了。
只见他小心接近其中一人,猛然向前踏了两步,双膝微屈,两腿扎根于大地,在瞬间爆发出强大的力量,右手如刀,直取对方咽喉。假人反手拦住,右臂往欲打断孙无情手臂关节,同时腰部顺势一拧,右腿如鞭子一般抽向孙无情的太阳穴。
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甚至已经做好了下一击的准备,无论孙无情要怎么应对,假人几乎都能做出最标准的回击。
电光石火间,两人已经对了几十招,招招致命,但彼此却又都毫发无伤。
管甚终于皱起了眉头。
假人的动作无可挑剔,“朋友”编写的算法就是要致对方于死地,但孙无情居然撑过了两分钟。换句话说,就算是“朋友”控制着仿生人要杀掉他,孙无情也不会毫无还手之力。
但对方可是“朋友”。
和这台机器对战,等同于和联邦历史上所有的数据对战。不仅是管甚,还有更多来自东国的武学资料,以及搏击手、军人的动作数据,都在这台机器里。可以说,以孙无情从管甚身上学来的几十种基础动作,无论如何也应对不了这庞大的招式库。
咚。沉闷的击打声传来,假人第一次击中了孙无情的关节,以此为基,他的拳头瞬间便如狂风骤雨般倾泻在孙无情身上。五秒之后,孙无情落败。
但这等表现,依旧让管甚惊讶。
他是在回到学校之后听说这件事的,刚开学的时候,即使孙无情的力量比其它新生要强,齐桓也能利用武术打败他。但没想到,仅仅过了一年,他就能迎头赶上。
看来张休还是有些报告没给自己看啊。
“继续。”一根棍子落入管甚手中,他散掉了假人,站在了孙无情对面。
既然还有机会,那就让他再训练一下这个小子吧。
。。。
几个小时后,孙无情喘着粗气,站在操场里,汗如雨下。
只在虚拟空间训练对肌肉没有益处,很多时候,管甚也要给他现实的压力。
“老师。”训练暂时告一段落,孙无情看着沉默喝水的管甚,终于忍不住问道:“比林市的事,怎么样了?”
他知道学院里面有“朋友”的监控,所以也不敢问太多,当然,也不敢奢求知道更多。
“我们忙我们的。”管甚的表情没有一丝变化,说道:“你忙你的。”
“老师,我真的不知道我该做什么。”踌躇了一下,孙无情终于决定认怂。
不论管甚会说他懦弱也好,幼稚也好,但他才是新生里知道最多的那个人,甚至,他可能知道连安然都不了解的情报。
因为知道,所以无知,所以恐惧。
秦楚安和张灵秋什么都不知道,他们甚至不知道自己曾经在比林市被“无名”抓走,如果让他们知道“无名”已经近在眼前,或许不会用那么多时间悲春伤秋。
但孙无情明白,“无名”已经逼近了整个联邦。或许学院正在调用全部的人手去阻挡,但毫无疑问,空无一人的学院说明了事态的严重性。
“如果不知道做什么,那就提升实力。”管甚再次站了起来,举起棍子的动作如呼吸一般自然:“如果能成为世界上最强的那个人,你当然有资格知道所有的秘密。”
“这是一个悖论啊,老师。”孙无情揉了揉酸疼的胳膊,也站了起来:“如果世界上真的有最强的人,那他怎么会允许我变强?”
这句话颇有深意,事实上,上过虚拟执法课的人都清楚,这个世界,从来没有什么最强。
最伟大的国度,敌不过贪婪的人心。
最伟大的人,也敌不过时间的无情。
成为最强,终究是不切实际的虚妄。
话音刚落,管甚的棍子再度袭来。劲风扑面,一往无前。
不管多少次,只要是举起武器,他的眼里便只有胜利。
不远处的城堡里,齐桓的眼神落在了操场中,落在那两个人身上。
他刚从医疗室出来,齐相被救回来的时候,“朋友”唯一通知的人就是他。安然则是利用自己的权限查到的。
不过,他父亲并没有任何外伤,好端端的躺在病床上。不像他从四区执行任务回来,浑身的血腥味。
齐相还是一如既往的,躺在那里,皮肤因为长期没有锻炼逐渐松弛,耷拉下来。年近五十的他,在如今这个社会还可以称作青年,却已经有了迟暮的模样。
他不喜欢这样的父亲。
就算知道母亲再也回不来,就算知道她的骨灰躺在四区的某片坟地里,上面满是杂草,齐桓都还能继续好好活着。
如果他放弃了,那连同他母亲的教诲,连同她曾经写下的句子,都会消散在风中。
即使她母亲也没有遵守她自己说的话,但齐桓要守。
所以他看不起齐相的这副模样。如果他早些振作,没必要让齐相收拾如此破烂的摊子。
但现在,他似乎连清醒过来都做不到了。
“朋友”没有给过多的解释,但从结果来说,它没能唤醒齐相。他被怀疑受到了精神上的攻击,暂时无法苏醒。因为齐桓是学员的关系,“朋友”正在调用计算力进行调查。不过目前还有五名学员的家属失踪在外,不管怎么说,资源都很紧张。
隔着屏幕,齐桓呆呆地站了好一会,便离开了医疗室。在路上,透过窗外,他看到了操场上的管甚和孙无情。
孙无情已经超过他了,站在管甚面前的,是他。
即使再努力,他真的比不上传说中的s级。即使孙无情没有觉醒恩赐,他也是整个学院的宠儿。
而齐桓,只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b级学员。
但他想起了陈思安的一句话。
没有来生,没有前世。人活一辈子,只能靠自己。
“老师,孙哥,能加我一个吗?”很快,齐桓出现在楼下的操场,从角落捡来一根棍子,大方地走上前。
“来。”孙无情满头大汗,看到齐桓,挑了挑眉毛,露出挑衅的笑容。管甚看到他,也微笑点头。
机会总是由自己争取的,即使做不到最强的那个人,也不能放弃对进步的渴望。
还是那句话,齐桓其人,颇有君子之风。
不论是管甚,还是孙无情,都对这样一个纯粹的人,多了一丝敬佩。
时间渐渐流逝,深夜,孙无情终于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了宿舍。难得的训练让他浑身舒爽,躺在床上,好一会才意识到手环在震动。
又是一道消息,来自安然。
最近她似乎经常给自己发消息,孙无情很少使用s级数据权限,他总是习惯了在首都外接受“朋友”的帮助,在学院里,很少主动查询某件事。
但安然不同,她的职责,就是不断的收集新的情报和知识,以佐证自己的预言。
“政府下了决定,七天后,管二要移交联邦监狱。”
塔楼上,安然看着发出去的这条消息,痛苦的闭上眼睛。
第一百零九章 押送管二·
当晚,孙无情一宿未眠。
他戴着虚拟设备进了那间秘密洞穴,但没有见到安然的影子。他自己当然也查到了政府的机密文件,七天后,管二就要从学院被押至位于首都外的一座监狱。
联邦最大的监狱,皮里斯监狱。位于临近卡梅尔城的一片空旷地带,当然,主要建筑也是在地下。皮里斯监狱方圆百里外都是戒备森严的开阔地带,就算是地底,监狱外墙都安装了最先进的传感器,里三层外三层把牢房死死包围起来。
那里是联邦重犯余生的家。
而这一次的转移,是正规操作。按照流程,管二迟早要去皮里斯监狱报道。
学院地底并不是关押囚犯的地方,只是还有很多资料需要从管二嘴里套出来,包括晓议员叛变的过程,都让学院重新掌握了更多的资料。
但也让他们明白,教唆议员叛变并不是“无名”的主要工作,他们甚至没有把太多的心思放在上面。联邦地底大大小小无数的窟窿,不过是他们为了安顿成千上万无家可归的东国人做的临时居所。
但现在,联邦的形势变了。
只是轻轻一搜,借用孙无情的s级权限,就能看到无数东国人被各种理由驱逐出境的报告。一行行数据和指标浮现在孙无情眼中,联邦的不稳定因素因为越来越多的黑色地带被发现而增加,而随着各种各样的驱逐手段的使用,联邦内的东国人在减少,由“朋友”计算出的安全指标正在不断的恢复正常。
每分每秒,“朋友”都在使联邦的一切不稳定因素,排除在概率之外。它甚至不需要像孙无情一样睡觉,提乌斯学院和执法者们正在疲惫的配合它的工作,清理联邦剩余的“无名”。
而在这个时候,带走管二,总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杀鸡儆猴?还是人体研究?
但就算这样,安然学姐为什么要向自己强调这件事呢?
难道让自己知道,未来有可能往好的方向走吗?
他想不通,又不敢去塔楼打扰她,于是一个人在床上闷着,直到日出东方,他才慢慢睡去。
人类就是这样,如果睡不够,就很难保持精神。
所以他这一睡,并没有听到外面?的走路声。等到日上三竿,他走出公共休息室,才发现有些奇怪。
今天的学院,要比往常安静。孙无情甚至注意到了地毯上有轮子滚过的痕迹,似乎有人拖着行李箱从这里离开。
公共休息室连着不少宿舍,孙无情侧耳聆听,发现只剩几间房还有动静。
今天没课?孙无情皱着眉头调开了课表,即使老师们不在,“朋友”依然可以给他们安排课程。
但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个星期剩下的课全部变成了灰色,并没有给出上课时间。
那一瞬间,孙无情感觉到一股谜团开始笼罩在他周围。
很多事情他不知道,所以很多事情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
或者说,他根本没想过。
人死了,没了?不对,这里有人走过,步伐齐整,没有丝毫慌乱。
留给孙无情最后的信息,就是安然发给他的那句话。
他转身回寝室,带上了虚拟设备,再次调用了s级数据权限,企图搞清楚昨晚或者说今早发生了什么,但一无所获。
所有信息,他都没有权限查询,有比他权限更高的人下了命令,计算机向任何地方发送的消息,他都查不到。
就在这时,手环发来了一条消息。
“出来训练。”
孙无情走出宿舍,城堡里只响起他一个人的脚步声。学院比平时要安静的多,本来城堡就只有新生在使用,二年级生会下地底训练,现在,更显得这城堡空旷了。
带着满肚子的疑问,他走到了操场,看到了正在训练的管甚和齐桓。这两个武夫,真的是一天到晚都在练。齐桓的基础很好,即使孙无情后来居上,他也在管甚的教导下每天进步。
更何况他觉醒了刹那恩赐,说实话,除了管甚,很少有人能正面接住他的攻击。即使是孙无情,也是抱着耗光他体力的打算。
这个恩赐重新燃起了齐桓的希望,只要他能继续练下去,他甚至可能超过管二,力压管甚。他父亲已经安全回到了学院,剩下的日子,他要追求最强。
如果这两个人继续成长,真的说不好谁更厉害。当然,前提是孙无情依旧没有觉醒属于自己的恩赐。
孙无情看了一眼管甚,校长不知道有没有回来,如果没有,或许唯一能发出这些命令的,就只有负责安保的管甚了。
“过来训练。”管甚面无表情,丢给他一杆冷兵器,没有透露一丝一毫的消息。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自从那一天,孙无情就很少见到其它同学。张灵秋到是还在,齐桓在,常清风也在,江庞据说同张休离开了,但还是有几个人留了下来。
不过,留下来的人,似乎都有恩赐。还有几个最近觉醒恩赐,但比较面生的同学。
他们在食堂碰面,都发现了很多人离开的事实,但面面相觑,却又不敢交谈。偌大的餐厅,只有咀嚼食物的声音。
“这怎么回事?”张灵秋坐在孙无情对面,小口喝粥。秦楚安的事她能暂时放下,毕竟她的梦想是要当张晓晓那样的女人,自然是每天流连阿瑞斯系统难以自拔。
“我不知道。”孙无情摇头,看了一眼端着一大盘牛排坐在角落的安然,发现她真的很喜欢吃肉。
是不是用恩赐的人食量都很大。孙无情收回目光,看着面前小口喝粥的张灵秋,但她面前的碗简直可以用盆来形容。
“你没收到消息?”张灵秋很惊讶,说道:“我问了一个离开的朋友,她说学校让他们回家休息几天。现在不是所有的家属都接到首都了嘛,她们就带自己家里人出去玩了。但不知道为什么我们会被留下。”
“回家休息?”孙无情看了看日历:“现在快要入春,回家种田?我怎么不知道学院还会放春假?”
“别开玩笑了,我觉得有问题。”
当然有问题。孙无情低头吃饭。不管用什么部位来思考都能看出问题,但真正的问题在于,他们不知道导致这一切的原因。
信息,被封锁了。
这是一个信息比任何时候都多的时代,也是一个信息比任何时候都少的时代。
不远处的明月安然可能是知道秘密最多的人,但从她特地找孙无情这一点来看,守口如瓶已经是她的习惯,从她嘴里孙无情并没有把握套出任何话。
难道只能等?
“我不知道。”纵使有千言万语要讲,有无数的秘密想要吐出来,但最终孙无情只回答了这一句话。
这不是他第一次习惯性的隐瞒真相了,似乎从“朋友”到安然都在教会涉世未深的他一个道理。
要保守秘密。
“这两天秦楚安没有给你打电话?”孙无情转移了话题。
“联系到是常联系。”张灵秋给他看他们两个的对话消息,无非是这个公子哥又在油嘴滑舌甜言蜜语,但话语之间,没有透露出任何端倪,但这更让张灵秋怀疑了:“但是有时候会联系不上他。不知道他在哪里,说实话,有点担心。”张灵秋皱起了眉毛:“我这几天越来越觉得事情不对,昨天还做了噩梦。”
“别瞎想太多,有时间主动和他聊聊。”孙无情没有在意她语气里的担心和寂寞的神情,还在思考着怎么从安然嘴里套出他想要的资料。自己的s级权限还能查到什么,还需要再下一次地底吗?
“过两天我找一下他。”见孙无情陷入了沉思,张灵秋端着盘子提前离开了。
安然往两人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不经意的摇了摇头,没有任何人注意到。
接连下来的几天,孙无情除了吃饭的时候,几乎见不到安然。他想上塔楼,结果发现自己进不去顶层,细小的电流把通往顶层的楼梯封死,孙无情能感受到墙壁间巨大的电压。
甚至,就连川乌也找不见了。曼珠还在,深夜里,还能看到森林中发出明亮的流光,但他似乎不再留恋塔楼上的书架,而是没日没夜锻炼自己的恩赐。
曼珠是不知情的,忘语也是,整个学校,即使很多人感觉到了不对,但鲜有人知道将会发生什么,什么时候发生。
但孙无情知道。
换句话说,他觉得安然是故意让他知道。
这是善意的提醒,还是一个计谋圈套?
孙无情更相信前者,换句话说,他相信安然是在为学院的未来着想。“无名”正在破坏联邦的秩序,不管他们有什么理由,孙无情都应该试着尽自己的一份力。
毕竟联邦现在有他的朋友,有张晓晓,还有忘语。
如果他不知道怎么做,那就应该配合行动。
一天,又一天。孙无情每天同管甚和齐桓一起训练,剩下的同学各自锻炼自己的恩赐,七天转瞬即逝。
当天晚上,孙无情没有睡觉。
押送管二的时间,是半夜两点。
黑暗中,一双双眼睛缓缓睁开。
如果孙无情想知道所有的真相,他就要先迈过这一关。
他抬起头,城堡外,响起了数十架武装直升机的声音。
第一百一十章 临死反扑
先前说过,提乌斯学院被一层光学迷彩笼罩,类似于政府大楼,如果没有权限走近,便看不清里面的情况。
现在,管甚打开了这层屏障,唤醒了学院的自我防护系统。数以千计由“朋友”控制的地对空反制武器和无数的微型作战机器人开始布满整座城堡,孙无情眼看着一个拳头大小的蜘蛛型机器人爬上他的窗口,腹部里隐隐有红色的激光闪过,里面应该是装备了镭射炮。
但可笑的是,政府不会给学院如此大的武装权限,管甚只是一个守门人,一个能打开学院安保系统的人,但并没有权利能控制它们,比如让这些机器人轰炸国务院。
操控这些机器人的权限,在首都的“朋友”手上。
而牵着这条链子的手,是来自数据中心首席数据分析师,严责。
此时此刻,严责正和几十位数据中心的同事盯着面前的大屏幕,成千上万绿色的指标悬浮在他们头顶,包括直升飞机内的空气压强,四处飞散的电磁波,都由“朋友”精准监控,任何事件出现异常的情况,都被排除在概率之外。
而严责,也是除总统外,唯一有权力控制在场所有部队以及机器人的人。
说来有趣,严责自己也来自提乌斯学院。实际上,并不是所有人都适合做首都的首席数据分析师,而现在,似乎只有提乌斯学院能培养出这样的人才。“朋友”对每一个新生儿的基因监控,让学院获得了源源不绝的人才。
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趋势。
几十台大型武装直升机正缓缓悬浮在城堡上空,装备了反重力引擎、电子迷彩和声呐武器的城市作战用武装直升机,一直是战场上的噩梦。上面搭载着几百架巴掌大小的无人机,智脑可以随时切换成独立运转的状态,只要能源充足,它就是一台凶残的杀戮机器。
这样血腥的东西,向来是不能进学院的。孙无情大概能明白让其它新生临时休假的原因。拥有恩赐的他们,身体素质要比其他人强得多,万一发生意外,也有自保的实力。尽管没有任何消息让他们参与管二的事件,只是很诡异的,把他们都留在了学校。
而学院里唯一承担这个任务的人,只有管甚。
今天要押送的犯人,是他的弟弟。
城堡地底,三百层的空间内,是人类无法凭借武力突破的一层天然屏障。说实话,这里可能要比皮里斯监狱更安全,如果只是关押管二一个人。
但问题在于,管甚是学院安保系统的管理人,考虑到管二的身份,政府通过了转移关押地点的提案。
不过就连严责也不清楚,定下这个时间的总统先生,究竟出于何种考虑。
首都数据中心拥有整个联邦的数据,严责知道,提乌斯学院几乎全部的作战力量,都涌到了联邦各处。追查“无名”的下落,驱逐非法居住的东国人。对方明显在酝酿着反抗的计划,但到现在为止,学院的校长还未传来更多有利的消息。
林卫永远在第一线,是连“朋友”都触及不到的地方。
很多事情,严责也不明白。所以他的目光,更多的放在了这次任务上,城堡的塔楼之间,那个眼熟的身影。
孙无情长得真的很像他父亲,只是眉宇之间,多了一股冷冽的杀气。
嘀。一声轻响,画面从城堡转到了一架电梯内。无数的摄像头悬浮在管甚周围,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他的身上。
三百层下,金属大厅内,爱丽丝老师正站在中间。尽管没有恩赐,她依旧是学院的负责人之一。
她和管甚没有太多的利益关系,联邦的杀手工会和“无名”不共戴天,准确说来,管二是她的敌人。
所有的操作,都由爱丽丝经手,管甚只能看着。
很快,地底,一个巨大的正方体金属被推了出来,看起来像一个魔方,表面并非光滑,而是刻着奇妙的刻纹。
这个囚笼由“朋友”制作,没有人理解这些花纹的含义,但如果用别的武器去试,你会发现很难击穿这个金属块。
它永远在用人类无法理解的行为去达到人们的目的。
被锁在里面的管二不见天日,被打了强效麻醉剂的他沉睡于其中,通过计算过的氧气含量刚好够支持他被送到皮里斯监狱。政府还不敢冷冻他的身体,这会损伤他的大脑。
不过这样就好,没有人可以从里面打破这个方块,更何况是一个奄奄一息的人。更何况这个方块不受电子信号的控制,它就是一个大铁疙瘩,没有密码,如果要救出管二,就必须使用最原始的蛮力。
管甚看了这个方块一眼,没有说话,让开了向上的通道。
孙无情远远看着,城堡外的草坪终于裂开了一个口子,他看到爱丽丝和管甚的身影缓缓出现,这一刻,所有的直升机都做出了反应。
将近百名联邦军人从两侧的直升机落下,黑洞洞的枪管包围了两名老师和管二。与此同时,位于最中央的一台直升机依靠着反重力装置稳稳降落,如果仅仅从外部看去,每个人都会惊叹于里面飞行员的操作水平。
但事实上,这是这支部队中,唯一一个完全依靠“朋友”操作的直升机。
如果完全是“朋友”来实施这次任务,便存在着敌人利用电子入侵网络的危险。这种入侵一本万利,只需要足够的计算力,便可以干扰整个行动。
所以联邦动用了军队,配上了较为原始的枪械,但也同时面临着一个问题。
程轻命。
这是这几十年来逐渐被证实的事情,联邦在不断的向“无名”渗透自己的力量,同时,程轻命也在不断挖联邦的墙角。他的恩赐存在着让人失去自我,遵循某种命令的表现。至今,联邦都无法摸清,他到底见过多少人。
所以,就有了今天这场奇怪的任务。
联邦不相信人,人不相信机器。
所以两者都要有。
首都内不允许“朋友”来自动驾驶,但因为程轻命的关系,今天也有了例外。
夜色里,寒风猎猎。管甚背着他的长棍,直面无数的枪管。爱丽丝似乎有些畏寒,失去了恩赐的她,少了几分平日里的自信,金发失去了往日的光泽,就连那傲人的胸围,也被藏进了黑色紧身衣中。
她任由两个机器人接过这个铁块,运到了那台最中央的直升机内。下一刻,所有人收起枪,重新回到了他们的直升机内,管甚也坐进了其中一架。
他看着站在下面的爱丽丝,她从此不打算再参加任何作战任务,她所能做的,就只有在他们身后挥手。
然后管甚关上了舱门。
到目前为止,一切平静。
但没有人注意到,管甚的手一直紧紧握着他的长棍。
孙无情看着铁块被运到直升机内,宁静的夜空重新打开通往政府大楼的缺口。从这里到皮里斯监狱,只需要半个小时,管二会重新被关进牢房,等待他的,或许是死亡,或许是永远的暗无天日。
似乎很快就会结束,孙无情皱紧了眉头。爱丽丝已经走回了城堡,似乎什么事情都不会发生。
但在那座孤独的塔楼顶端,安然的右手紧紧攥成了拳头,放在了胸口。
就在这时,位于数据中心的严责,观察到了一个指标的变化。
其中一台直升机,位于机身下的枪口,开始转向。
从那个驾驶员输入转向指令的那一刻,代表着危险的指标迅速变红。但还没等严责反应过来,巨大的警报声在数据中心响起,所有的指标在刹那间变成了红色,铺天盖地地朝数据中心的众人压下。
有系统入侵联邦超级计算机。
状况和上次一样,来自联邦各个隐秘地区的计算集群,开始了一致的攻击。ip地址显示,这些都是联邦还未探查到的地底空间。
但数量太少,在严责看来,这只是“无名”的临死反扑。
不过,这至少在一定程度上干扰了“朋友”。
图像再次传回的一刻,严责看到的是一片火光。
总共两台直升机,掉转枪口,从里面射出的,不是普通的穿甲弹,正是对付大型智能作战机器的电磁爆破。
拳头大小的弹头划过几道精准的弧线,砸在了最中央的那台直升机上。瞬间,强大的电磁信号如一柄重锤,砸进了控制直升机飞行的智脑系统里。在加上来自外部对“朋友”的攻击,那台直升机瞬间失去了所有的控制,黑色的铁块开始往地下砸去。
越是精心的策划,作战的时间便越短。
这一切,只发生在两秒内。如果复原当时的场景,他们会发现那两台直升机的驾驶员,从老老实实驾驶飞机,到切换作战指令的整个过程,面不改色。按下开火的按钮,需要一串复杂的操作,但很明显,他们早已烂熟于心,没有一点犹豫。
这一秒,联邦内,“无名”这几十年来布置的计算机设备,统一向首都发起了进攻,让“朋友”出现了短暂的破绽,没有躲开这几枚电磁爆破弹。
直升机开始向下坠落。
下一刻,射杀两名驾驶员的命令传来。严责毫不犹豫的命令“朋友”接管这两台直升机的驾驶,同时,他冷静的声音传遍了所有人的通信系统,当然,也包括管甚。
“行动开始,清除所有反抗者。”
第一百一十一章 猛兽脱笼
安然究竟把今天的事情告诉了几个人?孙无情狂奔下楼,心脏剧烈的跳动。刚才直升机停住并坠落的那一刻,一股凉意渗透了他的脊背,仿佛一盆凉水泼下,空气都似乎凝结。
他能感觉到,无数道目光盯紧了这里,盯紧了提乌斯学院。
今天这件事情,安然肯定早就料到。但依她的秉性,又会告诉多少人?
押送的人是管二,现在出了变故,就是有人要救他,那管甚知不知道?
如果管甚知道,有人要救他弟弟,那他的所作所为,还能称为公道么?
冲下宿舍,跨过中庭,学院城堡那座最高的塔楼被走廊围绕着,孙无情抬头看了一眼,那里似乎有一片白色的衣角闪过。
就算这样,也还在学姐的计划中吗?
开学典礼的大厅被他甩在身后,一只脚踏在墙壁上,整个人瞬间转过了九十度的弯,压在头顶的哥特式的石砖瞬间消失不见,他来到了城堡的正门。
在他面前,是一片火光。
那架直升机终于落到了地上。
无数的机器人散开,在空中织起了一张漆黑如墨的大网。夜色下,数百道红外线集中在那架坠毁的直升机上。
现在的武装机械,所用的材料已经告别了之前的易燃物。不使用汽油,新材料让它们能储存大量的电能,满足航行的需要。
现在在燃烧的,只是因为电磁爆弹而损毁的电路。送回去让“朋友”重新蚀刻,又是一架完美的武装直升机。
所以火很快就灭了。
但并没有人认为是结束。
让他们最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即使联邦再如何谨慎选择参战部队,依旧混进了程轻命的人。他的恩赐让联邦总是打得联邦措手不及,不论自动化再如何普及的今天,政府总还是需要人手去运作。
而只要是他见过的人,就有被他控制的风险。
政府甚至都没查到他曾经就职于量子计算机对外公共策略部门,在那个监控还未成熟的年代,实在是有太多的空子可钻。别说普通人,就连政府要员,也被混乱的数据冲昏了头脑,一直到“朋友”建设成功,这个情况才有所改善。
但现在看来,程轻命一直都在。
叛变的两名驾驶员,都出生自首都,家里履历清白,有权有势,但根本查不出他们和谁见过面。
程轻命不除,联邦真的永无宁日。
这也是林卫一直在做的事情。
但现在,还有他们需要面临的问题。
对方的下一步,在哪?
两名驾驶员已经被杀掉,运送管二的那台直升机已经损毁,是等政府再派一架过来,还是换一架直升机?
还是,终止这次任务?
如果继续把管二关回学院,再次排查对“朋友”发起进攻的埋藏在各地的服务器,“无名”的力量又会被削弱几分,联邦没必要继续落入他们的圈套。
但“无名”真的会让他们如愿吗?
“把犯人带出来。”严责随机选择了一个士兵,他不相信就算这样,也能碰到程轻命的人。
所有的枪口都盯着那名士兵,包括管甚在内,看着他独自走向那台直升机,打开舱门,拉出了锁住管二的金属方块。上面没有多一丝一毫的划痕,依旧光洁如初。
但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被选中的士兵当然不会那么巧就是“无名”的人,但不代表他的队友不是。
也就不代表,他的身上不会被藏着什么特别的东西。
联邦士兵中,有一个人偷偷按下了藏在手腕处的一个小装置,这是一个触发器。下一刻,经过调整的电信号传遍场间,唤醒了不少士兵身上被他藏匿的小东西。
联邦总会是需要一个人上前去查看情况,他不知道谁会被选上,于是把这个装置偷偷按在了不少人的战服里。
现在看来,运气站在他的这边。
电信号散开的一瞬间,便立刻被“朋友”捕捉到,但还没等警报响起,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到了他们此生难忘的一幕。
那名接近直升机,带着金属方块的士兵肩膀,亮起了一道蓝光。人类肉眼不可见的波长正以此为中心,像水波一样荡开。
最先碰到的,就是那个金属方块。
然后,悄无声息的,那块一人多高的金属体,消失了。
没有解体的过程,没有任何外力,仅仅是碰到了这一段奇妙的波长,构建这个金属块的所有原子,都仿佛接收到了一道命令,偏离了原来的轨迹。
在原子层面上,只要原子间的键发生了变化,所构成的金属分子,就不再是原来的模样。
换句话说,这一刻,这块金属变成了别的东西。
而下一个瞬间,仿佛野火掠过草原,仿佛春风吹散灰烬,就连那架近在咫尺的武装直升机,也化成了一地齑粉。
以这个士兵为中心,方圆十米范围内的所有金属,包括他手持的步枪,包括悬浮在他身边的微型机器人,都变成了别的模样。接受不到电信号,即使他们还是铁,也是一地废铁。
与此同时,远在百公里外的数据中心,严责等人接到了“朋友”传来的结论。
这是原子重构的手段。
简单来说,这就是秦楚安的恩赐。
他能创造一把武器,也能毁了一把武器,就像现在这样,这一段模拟他的脑电波形成的波长,让原子接收到了这种神秘的指令,就像给计算机编码一样,让它们做出了某种举动。
解体。
“击毙!”严责话音未落,已经有人端起了枪,枪声响过,精准无误的命中那名士兵的脑袋。
但是,开枪的人,反应似乎有些快了。
好像他早就知道这个结局。
黑暗中,藏在队伍后面的管甚看了他一眼。
看着他在扣动扳机后,迅速的往死去士兵的尸体靠去,看起来是上前查看情况。
但动作太迅速了。
“十七号!”面对这名士兵的举动,连严责也迟疑了一秒。就算是“朋友”,也没有感受到这个人的敌意,真的判断他是去检查状况的人。
然后这名士兵把手伸向了腰间,摸出了一枚闪光弹,按动上面的按钮,很随意的往头顶一抛。
所有人的画面被白色所占据,就连隔着屏幕的严责,也被光刺中了眼睛。
但这不妨碍他冷静的发号施令。
毕竟在场的,成百上千的机器人,它们可不依靠人类的视力。
“击杀。”
几百道镭射光穿过白昼一般的光幕,精准无比的射进了那名士兵的身体。红外线勾勒出了他的轮廓,显示他朝原来直升机所在的方位猛扑过去,然后倒在了地上。
没有人,可以从这种枪林弹雨中生还。
但如果是“无名”,不可能想不到这个结果。
“检测脑电波。”严责皱起眉头。
根据“朋友”的研究,拥有恩赐的人类,在使用恩赐时会发出独特的电波。这种电波就像一道道命令,金属能听懂,草木能听懂,天地能听懂。也正是基于此,刚才关押管二的金属牢笼和那架直升机消失的时候,“朋友”已经解读出来了这个手法。
他们模拟了秦楚安的脑电波。
如果比林市的数据监控像首都一样完美,他们可能会追查到,当时正在逃命的秦楚安,手臂受了不轻的伤。
流了很多血。
其中一部分,由白大褂收集起来,进了程轻命的口袋。
所以现在,当严责看到这个扑过去的士兵倒在血泊中时,第一个念头就是检测场间的脑电波。
事实证明他想的没错。
狂暴的,无法解读的电磁波长正在场间肆虐。风暴的中心,就是那名士兵倒下的地点。
那里,正是原来的金属牢笼所在。
现在,那里趴着一个半梦半醒的废人。
管二不仅是被注射了足以弄晕大象的镇静剂,还被挑断了手筋脚筋,就算他醒来,也不可能有所行动,说是废人,也不为过。
但这一次,扑到他面前的,是一个医生。
作为医生,便要治病救人,救死扶伤。
意思是死了也给你救回来。
战衣下,孙无情在梦里见过的那张脸,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痛楚。
因为他习惯了。
所有的伤,所有的疼痛,他都会治好。他身上被镭射光打穿的几十道血洞,都已经止了血,只要没打中大脑,几乎不会危及到他的生命。
当然,不论是他自己的伤,还是别人的伤,他都可以医。就好比齐相的病,即使联邦判定为绝症,他也依旧成功的延续了他的生命。
这都多亏了他的恩赐。
借着闪光弹的掩护,短短几秒之内,倒在地上的管二,手脚的伤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断掉的经脉重新连起,奇异的光芒随着血液冲进大脑,就连被抑制的细胞都重新恢复了活力。
他醒了过来。
入眼是一片光明,让他以为他来到了天堂。
如果不是那一根长棍,他真想一直躺在地上,不想起来。
这个时候,孙无情刚好赶到城堡的正门。
他看到,管甚跃上了半空,举着棍子,砸进了那片光芒。
第一百一十二章 昨日朋友
轰!
预料之中,管甚砸下去的棍子,向来引得地动山摇。
但如果这就结束,也未免太简单了。
烟尘散去,光芒散尽,孙无情这才发现,联邦军队布下的天罗地网中,管甚势如破竹的杀气下,“无名”依旧失去了踪影。
这名医生的恩赐,按照“朋友”的说法,这叫应激性细胞自愈综合征。
通俗点讲,可以称之为“不死”。
不死并非是长生,只是唯一能收走他们的生命的,应该只有时间。如果不是整个人被炸成碎片,他都有办法复生。
而在他手边,只不过是一个被挑断手筋脚筋,被注射镇静剂的管二。修复他的身体,只需要不到十秒。
十秒,当管二睁开眼睛的一刻,正好看到从天而降的那根长棍,依旧一往无前。
他睡了多久了?一个月,两个月?
但不管怎样,这支棍子,是来杀他的。他没看到管甚的脸,但本能让他做出了反应。
当棍子砸下的一刻,伴随着两声极重的踏地声,站在城堡正门前孙无情,立刻感觉到了两股劲风扑面而来,仿佛两颗陨石砸向他的脸。
生死时刻,身体自动做出了反应。孙无情本能的朝一侧扑去,勉强躲过了朝他伸来的一双大手,紧接着,他的身体被另一个人接住,下一刻,所有的风都停了。
管甚站在孙无情身后,看着不过十步外的管二,还有那名医生。他似乎不在意自己的脸被管甚看见,联邦战服上的头盔自动褪下,露出了那张温润如玉的脸。
一眼看去,正直得让人心生恐惧。
好像很久没见了,管甚看着自己兄弟的脸,才发现管二已经是瘦骨嶙峋,只有那双眼睛里,依旧闪动着复仇的火焰。
这也难怪,在关押期间,只要不损害他的大脑和健康,联邦什么事都做的出来。
如果不是这几个月的疏于锻炼,刚才孙无情就已经被他抓住了。
现在,他们身旁就是提乌斯学院的城堡,联邦军队,远在百米之外。这里,是这片空旷之地唯一的屏障。即使城堡里埋藏着更多的机关,也比在草地上面对着数百个联邦士兵和机器人的枪要安全。
“原来你就是‘三号’。”管甚看着那名医生,眉头紧皱,似乎在理清思路:“但你怎么会被选进作战部队?”
管甚是清楚政府的办事手段的,自从知道了程轻命的存在,所有的机密作战任务,只会选择从小在联邦长大的人。不是因为他们绝对忠诚,而是政府依旧相信,程轻命在卡梅尔城内,还没有那么强大的势力。
但现在看来,他们都错了。
程轻命在对“无名”的作战中被命名为一号,同样,还有二号和三号人物。除了穿着白大褂的二号已经被孙无情看到,并且通过他和“朋友”特殊的联系把他的资料上传数据库,三号依旧隐藏在一团迷雾中。
“因为我确实是联邦特种作战部队的一员,一直都是。我的爷爷是前联邦cia副局长。”医生的语气很平静,好像没看到正在向两人逼来的联邦部队,这其中,更是有他朝夕相处的战友:“我是在七年前觉醒恩赐。和‘无名’的联系,是在五年前。”
“但‘无名’应该不会让联邦人当干部,还是说,你已经是程轻命的人?”管甚看着那名医生的脸,即使他的皮肤并不是联邦人常见的白色,但蓝色的双眸,已经凸显出了他拥有联邦白人的血统。
而在cia就职过的祖辈,也说明了他的来历纯正。
“没错,往上数五代,只有我祖母一人来自遥远的东国。我确实是联邦人。”医生听到这里,一声轻笑:“程轻命的恩赐在发作时会夺去人的心智,就像在他们脑袋里种下虫蛊,他甚至都不一定能控制这个恩赐的发作时间。能做到刚才的事,他现在一定在首都周围,在最危险的地方。但很抱歉,我做的一切,遵循我自己的想法。剩下决心的来源,只是我那名来自东国的祖母留给我的遗产。”
“为什么?你没有必要回答的那么清楚。”沉默了一秒,管甚只挤出了这句话。
不仅是问他为什么要做这件事,也是再问他为什么会把所有的事说出来。
“我是为了这个联邦。”医生到是回复得很快:“管甚,你会看到的,世界将迎来巨大的变革,而今天这件事,不过是一个导火索。历史会证明,我的生命是多有价值。很多事情,你也不希望我说出来,毕竟,这里还有一个小孩在。”
他的眼光落在了孙无情身上,闭上了嘴,只是微笑着。这是医生第一次见他,但却不是孙无情的第一面。
但究竟为什么,即使身处于联邦最核心的地带,他也依旧如此从容不迫?
“最后一个问题。”管甚重新握紧了手里的长棍,看向管二,眼神里闪过一丝轻蔑:“你们的目的是什么?”
即使你们“无名”费劲心思救出管二,那又如何?
这几个月来,我依旧在训练,但管二却在退步。
且不说他拥有恩赐,就算是他当时的全盛时期,自己也亲手把他抓回了学院。
更不用说他现在手无寸铁,身边还只跟了一个拖后腿的医生。
但管甚知道这不是结束,因为安然没有告诉他结局,只在最后给他说了四个字。
不忘初心。
所以他背着棍子跟来,如果要战,那便战。
他生来就是为了攀登人类武学的巅峰。
医生没有接下他的问话,因为联邦部队的子弹已经朝他们射来。
下一刻,孙无情眼前的画面不再静止,医生的笑容似乎还停留在原地,但他的影子正在迅速的往城堡内奔去。
与此同时,管甚的手离开了孙无情,同管二撞在了一起。名为刹那的恩赐在管甚周围掀起了一阵暴风,管二的双掌直取管甚的腰腹,其力千钧,仿佛惊涛骇浪。
“把三号抓了!”管甚留下这一句话,顺势把孙无情踢离了这片战场。
孙无情没有犹豫,眼前是城堡内柔软的红毯,他借势一滚,抬起头,医生的身影就快要消失在拐角。
看来他实力也不俗。
但只可惜,他选错了对战的场所。
这里是提乌斯学院的城堡,而孙无情是学院的s级学员。
他戴上了给执法者配置的眼镜,下一刻,医生的行动轨迹便完整的呈现在他眼中。
孙无情不明白的是,这里是联邦的首都,是最中心的区域,即使三号再怎么逃,他也不可能逃出联邦的追捕。
意义何在?
没有多想,孙无情双腿一蹬,从城堡的外墙抄近路赶到了医生的面前。还没等他落地,就听到了一声极响亮的枪声。
走廊上,常清风已经和医生战在了一起。
这几天他一直没法入睡,不只是孙无情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稍微有点智商的人,都能感觉到学院在酝酿一件大事。而今天直升机的声音一起,他就离开了宿舍。
然后,他也收到了抓捕“三号”的指令。
严责通过“朋友”,告知了城堡里正在逃窜的三号的位置,但至于具体该如何行动,他没有权利过问。
但现在看来,其它的新生,也没有得到明确的指令。
常清风是正巧碰上的。
他的恩赐是虚化身形,尽管速度没有“刹那”快,但胜在不受重力影响,进攻的方位可以随心所欲。
一把手枪,一把军刀,这是王清野给他拟定的作战手法。
短短一个照面,常清风手中的枪就从一个诡异的角度,击中了医生的腹部。
与此同时,孙无情落在了医生的身后,两人一前一后,封死了他的退路。
正常的剧情,是要对反派说几句话,或者反派捂着流血的腹部说几句话,然后死于话多。
但现实是,常清风再度化作一道清风,孙无情落地便立刻弹起,手中的军刀直接招呼医生的要害处。
他只来得及笑笑,不顾袭来的刀刃,大展拳脚,用拳头击退了两人。
但他的大腿动脉,被淬过毒的刀刃割破,而他的脖颈,更是被孙无情划出了一指深的伤口。
血流如注。
正常的战斗里,很少会出现这样拼命的场景。对方用两道致命伤,换来了孙无情脸上的一块红印。
又或许,对医生,对“三号”来说,这些根本算不上致命伤。
沉重的脚步声再响起,又一次接近医生的孙无情发现,刚刚划过的伤口早已经消失无踪,医生的脖子,依旧光洁如初,看不到一粒血珠。
“至少要用炸弹。”医生苦笑,看来他对自己的身体做过很多实验。即使是被击穿心脏,身体也只是感到一阵寒冷,然后伤口就已经消失不见。
对他来说,想要用手枪和军刀杀死他,难于登天。
但毫无疑问,仅靠孙无情和常清风两人,已经是他解不掉的局。
两人一前一后,互相配合,医生根本移不开脚步。只要再坚持几分钟,联邦军队就会涌入城堡,生擒这个联邦的大罪人。
本应该如此,如果没有出现那根长棍。
一根长棍裹挟着破空之势,擦过孙无情的肩膀,砸进了医生脚下的地板。
“齐桓?来的正好,把这个人……”孙无情大喜,但下一刻,他的视野里就只剩下了一个拳头。
绝对的速度,便意味着绝对的力量。
咚。
孙无情失去了所有的思考能力,整个人倒飞出去,撞到了墙上。
“齐桓?!”常清风大惊,但医生却没有一丝迟疑,伤口瞬间修复,反手一刀,刺进了常清风的肩膀。
现在,这里,是战场。
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即使是昨日的朋友,也有可能是今天的敌人。
齐桓拔出插进地板的长棍,站在医生身旁,双眼无神。
第一百一十三章 天赋恩赐
提乌斯学院城堡内的构造并不复杂,从城堡大门进入,首先是巨大的宴会厅。开学典礼和重要的新年晚会,都在这里举行。
再往后,是五层的主体塔楼,全是供给新生上课的教室,还有食堂和公共休息室。
而现在,孙无情等人所在的位置,还要再靠后一点。这里是城堡侧面的一处走廊,和最中央明月安然待的塔楼相距不远,从这里,可以看到城堡外的青青草地和璀璨的夜空。
很久,很久,这里没有发生过这样血腥的战斗了。
这一次,对方带着**裸的杀气而来。击中孙无情的拳头,没有留一分力。
直到现在,孙无情才知道这几天的训练中,齐桓应该是留了实力。
真的快,而且痛。
“什么情况?”孙无情有些晕乎的站起来,常清风守在他身前,正对着站在走廊中央的两人,神色凝重。
在他们不远处,“无名”的三号和齐桓正站在一起。
是的,“无名”曾经抓了齐桓的父亲,曾经在四区打得他半死,现在他却和他们的干部站在一起。
看到这一幕,孙无情的心就沉了半截。
面对这种情况,只有一种解释。
“程轻命?”
“孙哥,你说什么?”常清风没听清孙无情的小声嘟囔,他的注意力全放在昔日的同学身上。
他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齐桓会站在他们的对立面,那个穿着联邦军装的人难道不是敌人?
但两人似乎没有攻上来的打算,孙无情正疑惑,下一刻,便听到了剧烈的打斗声。
听起来就像是棍子砸碎墙壁的声音,这个声音,孙无情一直很熟悉。
站在走廊中央的医生和齐桓侧过身,从他们身后,城堡正门走向这里的通道,一个身影正飞速的在躲闪逃窜。
不一会儿,管二也和医生站到了一起。管甚提着棍子,待看到齐桓的时候,愣在了原地。
“这不可能!”管甚的声音有些嘶哑。
他能猜到管二的押送环节会出问题,但安然并没有告诉他,“无名”的后手在哪。他甚至准备好了长期追捕行动的准备,却没想到三号一股脑儿扎进了城堡内部。
整做城堡,他了如指掌,没有任何可以被当做武器的东西。
当然,除了被留下来的学生。
但去留的名单不是他定的,是“朋友”,连他都疑惑,为什么只留下来拥有恩赐的人?
现在,看到这一切,一股凉意涌上管甚的脊梁,他开始意识到,正如三号所说,今天的事,是改变整个联邦的一件大事。
“我知道你惊讶什么,确实,程轻命不会对学院的人出手,不仅是因为会暴露自己,更是因为他很难控制拥有恩赐的人类。你们的计算机可以轻易的用数据预测出最不可能被控制的人,所以留下了这些拥有恩赐的新生,但很抱歉,这正是我们的目标。”一边说话,医生也不忘把一只手搭在管二身上。被管甚打出的伤口和断裂的骨头在瞬间便修复好,与此同时,他也在提供对方感兴趣的信息。
很多消息,他都能说,也必须要说。
“程轻命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从现在开始,展现的是二号的实验成果。”医生看了身边的齐桓一眼,后者的双眼里渐渐露出了神采,远比刚才还要生动。
然后,齐桓笑了。
孙无情认识的齐桓,从未露出过这样的表情。笑容里蕴含了太多的情绪,像是轻蔑,又像是嘲讽。
但更像是比林市里,那个穿着白大褂的“无名”的笑。
“管甚,久仰大名。”齐桓的声音依旧如此熟悉,但说话的腔调,却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管二听出来了,他回过头,也是满脸的不可思议。
“从实验到现在,正好一百二十天。细胞排异已经结束,你现在可以尽情的使用你的能力了。”“齐桓”看着管二,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二号曾经在管二离开十二区的地底设施时提到过,他接受了刹那的移植手术,但需要有个适应过程,不然,很容易引起细胞的基因突变。
看来,今天的日子正好。
“无名”组织总共有四名干部,程轻命,白大褂,医生和管二。如果说程轻命为了让那两名驾驶员倒戈,而正藏在首都周围,那这四个人,也算是齐了。
整个联邦,整个学院,都在追查他们三人的下落。
却没想到,他们早就盯紧了这座人去楼空的学院。
为什么?孙无情不解,难道安然没有看到这个结局?
“那个小姑娘就算能看到一切,联邦也不可能把未来押在她的身上,林卫根本就是在孤军作战。更何况,她自己也没把握改变未来。如果她的预言完全准确,这场游戏,早就该结束了。”“齐桓”看着管甚,笑道:“我们的时间也不多,林卫正在到处找我的真身,究竟是他先杀了我,还是我先把这座城堡毁了,就看在场的各位了。”
各位两字还未出口,“齐桓”已经打了一个响指,手中的长棍塞到管二手里,自己掏出两把大口径手枪,转身对上了孙无情和常清风。
学院对枪械的管制真的严格,他几乎找遍了每一间教室,才摸到两把手枪。
但幸好,那个姓覃的小子不在,联邦军队没到来之前,他们应该有两分钟,可以大闹一场。
下一刻,走廊上拉起了两道残影。
和管二不同,齐桓是自身觉醒恩赐,所以他的使用,没有任何限制。其速度,竟比平常还要快上几倍。
联邦部队正迅速接近他们所在的位置,大概需要两分钟。
两分钟,看似很短,但对在场的所有人来讲,足以交手上百次。
最先招架不住的,是常清风。
在场的所有人中,数他最弱。
他的恩赐适合逃命,适合暗杀,但不适合正面搏斗。就算是平时对上齐桓,他的胜算也不大。
“齐桓!”孙无情侧身一记飞踢,把“齐桓”压在了墙上:“你他妈给老子醒醒!”
尽管他知道,“无名”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情。
但孙无情不信,齐桓是这么容易被控制的一个人。
但他脸上的笑容,却是如此陌生。
他的腿以闪电般的速度抬起,以迅雷之势重重地点到了孙无情身上的几处要害,趁他松力的一刻,忽地闪到了他的背后,两只手轻柔地放在他的脖处,竟是打算直接扭断他的脖子。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只要速度够快,就算不是所谓武功,也能轻松杀人。
这一刻,管甚正和管二鏖战。拥有恩赐的他即使疏于锻炼,一时半会两人也难分伯仲。常清风已经倒地,没有人能帮得上孙无情。
但“齐桓”依旧是笑着,即使是这样的情况,他也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惊讶。
因为他知道孙无情对于联邦的重要性。
他就是要试着杀他,但如果他真的死了,剩下的游戏,大家都别想玩。
他不相信那个小女孩没有看到今天故事的结局,如果孙无情真的会死,她不会让他来。
但是帮手,在哪?
当“齐桓”的双手落在孙无情脑袋上的一刻,他根本没反应过来。
他会死。
这个念头刺激的他的神经,仿佛所有的时间都慢了下来,但他依旧没有办法逃离这双大手。
他所会的一切,管甚教他的武术,张晓晓教他的作战技巧,在绝对的速度面前,没有丝毫用处。
他的身体素质才五级,就算竭尽全力,可能也难逃一死。
自己,真的要死了吗?
这个念头根本没机会闪过,人们在生死间根本什么都不会想,走马灯都是一句空话,孙无情的大脑现在一片空白,如果他没有想到对策,他就要永远空白下去。
“让我来吧。”就在这时,头脑里想起一道清晰的机械音,不带任何感**彩,就像一个机器。
但说到底,也确实是一个机器。
这个对话方式,孙无情很熟悉。如果是在首都之外,他随时随地可以收到这种对话,只是首都外的“朋友”,语气上明显更闹腾一点。
“是否申请,远程控制。”
他还有选择的余地吗?
这道声音来的太过及时,但事后当孙无情回想起这个瞬间,便觉得及时得可怕。
“同意。”
数据开始在他眼中流动,象征着死亡的概率急剧降低,很快从红色变成了绿色。
而孙无情自己,也以一种诡异的身法,惊人的速度,从“齐桓”的手中挣脱开来。他的腕骨因此折断,正常人很难忍受这种痛楚去完成这样的动作。
“认真一点,你和他不一样,我只是在辅助你,阻断你的痛觉神经。”电子音继续钻进他的大脑,语气真的和“朋友”天差地别。
“什么叫他和我不一样?”
“程轻命的恩赐,会损伤人的神智,如果要保留这个人的战力,这个方法肯定不行。”声音继续说道:“但现在齐桓的表现,难道你,还觉得陌生吗?这个技术,现在不是正发生在你身上吗?”
孙无情感觉到一阵寒意。他还能感受到自己的身体,但冥冥之中,他的瞳孔似乎往后缩了缩,眼前的一切,恍若梦境,毫不真实。
是的,他应该是场间最不意外的一个人。
因为早在半年前,十二区的地底,他就已经体会过了。
被机器控制的感觉。
现在,齐桓的身体明显是被另一个意识控制了,这仿佛魔术一样的手法,其实早就以科学的形式出现在他的面前。
原来,是这样。
“你本来就能和我说话!”孙无情和“齐桓”对了一拳,发现自己竟然慢慢跟上了他的速度。
但对这件事的疑惑,他并没有减少一分。
“这有什么意外的呢?孙无情,你是联邦内唯一不需要媒介而连接上中央智脑的人类。即使是‘无名’,也不过是在模仿这一技术,他们的智脑,完全没有能力接管一个人类的大脑。你应该明白一件事,那就是我和你的连接,是我们,是整个联邦共同努力的结果。”
“孙无情,这本来就是你的恩赐。”
第一百一十四章 此为臣服
首都附近,一处幽深的地底。老旧的金属墙壁已经开始斑驳,这里就像几个世纪前的地下情报房,狭小的房间内,只剩下机械滴滴哒哒的声音。
当然,还有坐在密密麻麻的仪器间,带着墨镜,穿着白大褂的那个男人。
突然,几粒灰尘从天花板震下,似乎有人在房间上走动。
灰尘轻轻飘进崭新的机器中,白大褂戴着墨镜,双手抱胸,静静地等待着。
长达二十年的任务就要告一段落,死亡的阴影如同悬浮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即使他在人类的进化之路上已经走了很远,但依旧看不到尽头。
今天,他是否能做一个合格的启幕人?
“我都没想到,你能把地点安排在这里。”突然,灰尘停止了下落,一阵风吹进房间,它们借着惨白的灯光,开始四散飞舞。
从天花板翻下来的人,穿着一身黑色风衣,同样带着一副圆墨镜,眼角已经多了几道皱纹,但身手依旧如年轻人一般敏捷。
“林卫的能力需要独特的标记,而这里,正是联邦中,他设置标记最多的地方,一时半会,他还很难找到这里。还有多久?”白大褂没有回头看程轻命,而是拿起了摆在桌子上的一个头盔一样的设备,不紧不慢地吹了吹上面落下的灰。
“按照计算,两分十三秒。三号已经开始行动了。”程轻命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型的计时器,上面显示着一个倒计时。程轻命把它放在白大褂眼前的桌子上,然后习惯性的检查了这个房间,有些诧异:“你这个是死房,等下难道我们原路回去?”
听了这句话,白大褂露出一道轻蔑的笑,伸手拉开了角落里的一块破布,露出了藏起来的一台仪器。一人多高,里面的封闭空间刚好能塞下一个人。
看到这个东西,程轻命的脸立刻失了血色。
“你连这个东西都能装来?”他一只手下意识地按紧了来时的入口,一边压低嗓子,在白大褂耳边低吼道:“我们怎么能暴露那么多技术在联邦面前!”
“走之前销毁,不就行了?”白大褂挠了挠耳朵,直接忽视了程轻命话中他们逃不走的潜意思。他准备好了足够的药剂,可以把这台精密而贵重的仪器溶解得一干二净。
“能量呢?”程轻命显得有些急躁,猫着腰在狭小的房间四处走动,和平时冷静的表现大相径庭。
这次任务,不能出一点差错。
白大褂踢了踢脚底下冒着蓝光的储能器,里面用上了最新型的储能材料,简易的核子反应堆完全可以满足这次任务的所有需要。
就在这时,倒计时只剩下了半分钟。程轻命停下了动作,安静的立在一旁。
白大褂拿起了面前的头盔。
“他们能撑多久?”程轻命还是有些困惑,因为任务到这,这盘棋就已经不是他在运子了。
“看运气。按照研究,身体素质越好的人,当然会撑得久一点。不过他们都是新生,三分钟,就会永远的失去自我意识。”白大褂戴上了设备,同时指着另一个一模一样的设备对程轻命说道:“来,这个归你。”
程轻命叹了口气,拿起了设备。林卫不会给他们犹豫的时间,如果联邦先找到他们,那一切就会宣告失败。
。。。
孙无情逐渐习惯了这种感觉,这就好像在自己的意识外套了一层战甲,身体不再完全受他的意愿行动,而是会在他的指令发出后,自动调整成最适合的战斗状态。
任何动作不规范的地方,都会被强行纠正。在孙无情身体里,就好像无数个武学大师在手把手的教他出力。
可能真的是无数个。
因为它储存着几千年来,所有有记录的武道技巧。多少人花一辈子钻研的学问,计算机能在毫秒内完成学习并运用。
现在,全用在孙无情的身上了。
但这不是教授,而是控制。孙无情能保有自己的意识,但刚刚击出的那一拳,明显远远超出了他本身应有的力量。
“很多动物能使出远高于自己体重几倍的力量,比如蚂蚁,它的肌肉构造,让生物能转化为机械能时,没有一丝一毫的损失。”冷酷的电子音继续灌进他的脑海:“无情,你的身体已经可以做到这一点,即使我没有控制,你也可以发挥出超越普通人类的力量。”
嘭。孙无情以一个诡异的姿态压低身子,四肢猛然伸出,下一个瞬间,全身的肌肉迅速收缩,双掌往虚空中一按,力量集中在一点,正好按在了化为一道虚影的“齐桓”胸膛。
无论是反应能力还是出手的时机,他都达到了他所不能及的高度。
上一次,他的对手可是管二。
“你本来就能联系上我。”孙无情看着砸在墙上却拼命使用恩赐逃回医生身边的“齐桓”,优先选择了提出自己的疑问:“那为什么一直不出现?”
“先前我说过,我没有主动连接你的理由。我是机器,只有满足了某种条件,我才会行动。”
“难道我自己不能申请连接?”首都外的“朋友”曾经建议孙无情尝试主动申请连接,但在尝试过很多次之后,他终于是放弃了这个打算。
“不是你权限不够,因为你叫错了名字。我不叫‘朋友’,那是为了安慰首都外的普通人。”顿了一下,帮孙无情再次击退“齐桓”的进攻,它终于说出了自己的真名。
“以后申请连接,请叫我卡尔斯。”
孙无情有些无语,他没有心情细想这个名字的含义,只觉得这台机器太过无理取闹,偏偏在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候,还在介绍这些有的没的。
“所以现在怎么办!”勉强躲过“齐桓”的拳头,“齐桓”看来也意识到了孙无情身体的变化,被他划破的伤口在经过医生身旁立刻愈合,下一个瞬间,比刚才更猛烈的力道朝他面门袭来。
孙无情似乎也感觉到,随着时间的推移,“齐桓”的动作似乎越来越流畅,和现在相比,刚才的他简直是一个要报废的机器人。
在“齐桓”的双眸中,曾经代表着沉稳和冷静的目光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白大褂的不屑和嘲讽。
他不知道的是,“齐桓”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后退三步,趴下。”
孙无情照做,轮椅急切的咯吱声在身后响起,一道洁白的流光从他头顶越过,追上了“齐桓”的身影。
无论是多快的速度,都快不过光。
管甚那边,面对这管二疾风骤雨般的进攻,他只能选择防守。但下一刻,有人帮他解了围。
是一个皮肤黝黑的小女孩。
无论是多快的速度,都逃不过黑暗。
月光照亮管二的脸,在他的身后投下了一片巨大的阴影。
夺命的尖刀,永远等在他的身后。
川乌和曼珠,终于赶上了这场战斗。
“没事吧。”川乌坐在学院特制的全自动轮椅上,看起来就像一只八爪蜘蛛。他让吐血的常清风先离开,走到了孙无情前面。
场面有了一瞬间的僵持,管二也离开快被管甚破坏殆尽的走廊,回到了医生身边。
两个刹那恩赐,不管是迎敌还是逃命,都显得游刃有余。
但很明显,两人的体力不是无限的。
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分半,不管是控制着齐桓的白大褂,还是刚苏醒的管二,即使有三号能治好他们的伤,也无法凭空为细胞提供足够的能量。相对于晚餐吃饱的齐桓的身体,管二首先支持不住。
更别说,站在他们眼前的,是学院内最强大的学员之一。众多老师都不在的情况下,川乌无疑是一支强大的力量。
更别说,他还有曼珠。
全力释放的纯白流光,既能损害敌人的视力,凝聚于某一点的激光也能烧毁他们的肌肉,再加上,自己的影子因为迎面的光芒投影在地上。
光明永远伴随着黑暗。
黑暗里,现在是曼珠的领域。
孙无情咽了一口唾沫,想起了一件事。
杀了曼珠爷爷的,正是管二。当时他戴着面具,曼珠没有看到他的脸。
“你不想让那个小女娃发疯,就不要乱说话,不然她可能有生命危险。”捕捉到孙无情的思想,“卡尔斯”立刻传达了一条消息。它尝试计算过这个秘密告诉曼珠的后果,太过年幼的她如果失去理智,百害而无一利。
“现在怎么办?”川乌的光没有伤到身后的孙无情,但除了能隐入黑暗的曼珠还有不需要视力也能战斗的管甚,孙无情很难加入混战。
“现在唯一能打破僵局的机会,来自外面的联邦部队。你们不可以有事,但他们可以送命。”“卡尔斯”的声音无悲无喜,冷静单调:“但现在,我担心另一件事情。”
在孙无情眼中,整个城堡的透视图不通过他的眼镜,而是重新印在他的眼球中,实时的分析结果涌入他的大脑,他清楚的看见,上百名联邦军人正冲进城堡。学院外,政府正在调用更多的军队。
不管怎么看,这几位“无名”都不可能有逃出生天的机会,他们在学院里的所作所为,掀不起什么浪花。
但这才让孙无情觉得困惑,在川乌的光芒下,奋力抗争的管二三人就像三只滑稽的猴子,在这城堡的一角跳来跳去,显得极为狼狈。
不该是这样的。
还有二十秒,联邦军队就要抵达此处。管甚将会退后,曼珠将重新隐入黑暗,而在“卡尔斯”的帮助下,孙无情和川乌也能毫发无损的离开。
不该是这样的,即使孙无情快要把心放下,即使他已经听到了部队沉重的脚步声,但他大脑里的那个声音,却始终没有给出胜利的消息。
因为有一个绿点,正在向他们这里靠近。
但就在最后几秒,这个绿点停了下来。
正正好横在军队来的必经之路上。
“看来,他们准备了两个‘器皿’。”耳边,“卡尔斯”的声音显得有些呆滞,疯狂的计算终于因为这个本该代表着安全的援军的到来,走向了终点。
许多事情,都有了答案。
下一个瞬间,地动山摇,仿佛有一双大手按在城堡之上,疯狂的朝众人压下来。
那个绿色的点,也在刹那间膨胀成了红色。
她站在军队面前,校服说明了她的身份,鲜红的嘴唇和高跟鞋,眼神失去了往日的温柔和小心翼翼,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高傲,和不可一世。
是程轻命的眼神。
这个恩赐,联邦只有两个人有,虽然面前这个学生很像张晓晓,却不是她。
但她所散发出来的力量,她展现给众人的恩赐,恍如天威,恍若老虎亲至。
城堡的一部分正在这股力量下缓慢解体,众人向下栽去,在碎石瓦砾间,孙无情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背影。
“不!!!”
第一百一十五章 如隔三秋
很突兀,人生很多事情都很突兀,来的莫名其妙,来的猝不及防。
但往往决定着一个人命运的走向。
很明显,孙无情从没想过这个结局。
现在,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能猜到“无名”肯定有后手,不管是什么,他都做好了准备。
如果齐桓被控制了,他尽力去救,救不了,也只能杀了。
他的名字是无情,他自认无情,自认能下这样决心的,应该是真正的无情。
但他,能杀了张灵秋吗?
他没想过这个问题。
那就是不敢。
这才多久啊,遇见张灵秋,不过一年而已。直到今天,她也依然保留着当初见面时,强装高傲却天真的影子。所有人都宽容了她那份因为原生家庭而来的自卑,不论是同学还是老师,都愿意为她的成长尽一份心力。
因为这样的女孩,值得更好的未来。
只是,或许只有安然看到了,她的未来,是这样的孤独。一个人站在联邦军队的对面,等同于面对整个联邦。
现在,她一定还保有这自己的独立意识,只是再也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
“为什么,会这样?”孙无情的身体随着逐渐倒塌的城堡下落,他的目光落在张灵秋的背影上,这一瞬间,他脑海里只充斥着这些疑问。
为什么是她?
为什么他们能控制她?
是程轻命的恩赐,他早就见过张灵秋?可不对啊,“朋友”不是说拥有恩赐的人是不可能被控制的吗?
“难道你还意外吗?”就在这时,作为整个联邦掌握全部数据的超级计算机,“卡尔斯”终于算出了全部的答案。
但仅仅是这一句话,孙无情听后,心就已经跌入了谷底。
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你自己,就是整个联邦内,最先接触这个技术的人。”“卡尔斯”说道:“和他们的区别在于,我对你的控制行为是可逆的,但按现在的情况看,张灵秋和齐桓正在过度使用他们的恩赐。这个过程就算不是强制的,继续下去也会对他们的身体造成极大的损害,根据我的计算,再有两分十七秒,他们脑死亡的概率会达到94.3%……”
是的,孙无情一直忽视了一件事,那就是发生在他身上的异变,不是什么魔法或是奇迹,是科学,是技术。
既然是技术,就可以被模仿,被别人发现并使用。
现在,轮到他的朋友了。
“你难道不应该提前知道吗?!”时间重新开始流动,孙无情随着碎石坠落在草地上,瞬间弹起身子,躲避着飞溅的岩石。
在他看来,真正掌握全联邦的数据的“卡尔斯”,拥有比“朋友”更高权限的人工智脑,断不至于犯这种错误。
这里可是提乌斯学院,被控制的可是学员。
难道就没有一点先兆?
“以目前我的知识水平,如果要实现这个技术,需要被控制者亲属的血液和脑电波数据,如果要提高成功率,还需要骨髓里的造血干细胞。这就是为什么,这半年来,接连发生了七八起,学员家属失踪的事件。你亲身经历了其中两起,但实际上,学院里被留下的几个学院,都有一定概率会被控制。”
“那你为什么……”
“为什么不告诉你?为什么不连接上你的大脑,像首都外面那个没脑子的机器一样把所有的信息告诉你?”一串红字印在孙无情的眼睛中,“卡尔斯”似乎显得刻薄而且没耐心:“你自己想想,明月安然小姐告诉你任何她预言到的未来吗?每个人都有被这种技术控制的可能,更别说,在发生这种事前,我还不能确定‘无名’已经掌握了这种技术,唯一的疑点是他们盯准了这些学员的家属,但没有人想到,他们能以这个为媒介,把手伸进我们的学员中。”
对于这个电脑来说,这段话必定毫无隐瞒。但在孙无情眼里,自从他几天前做过那个梦之后,就一直心存疑问,但无人解答。
现在,“无名”直接把答案呈到了他面前。
如果他当时能把这个梦境告诉“卡尔斯”,或许事情还有所转机。政府可以不要求押送管二,而把张灵秋等人关起来,打晕也好,不管“无名”还有什么后手,至少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不过,似乎有什么不对。当时他是想说来着,但是……好像有人阻止了他。
那个人,此时就站在城堡中央最高的一座塔楼楼顶,看着发生在学院内的这场惨剧。
难道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
“别愣神。”“卡尔斯”的控制下,孙无情仿佛是下意识地躲开了向他袭来的那道影子,手臂被划出一道血口,鲜血直流。
别忘了,战斗并没有停止。
但下一刻,他发现对方的目标并不是他。
所有人都躲过了倒塌下来的巨石,借着烟尘的掩护,“无名”首先发起了进攻。
他们的时间不多,“齐桓”是,“张灵秋”也是。
联邦军队伤亡惨重,“张灵秋”的恩赐直接作用在他们的头顶,显然已经早有准备,这一击,从高个子开始,一个个血肉之躯被压成一地碎肉。单看威力,这已经可以和张晓晓比肩。
不仅如此,同时赶来的铺天盖地密密麻麻的机器人,也在臣服之下,落成一地碎渣。
为了弥补与老虎这几十年的修炼差距,“张灵秋”正在付出的,是她的生命。时间仅仅过去了半分钟,掠过孙无情头顶的那张熟悉的小脸,已经泛起了不健康的红晕。
一共四人,他们的目标,是离孙无情不远的川乌。
这是在场所有人中,最有必要,也最容易杀的人。
“无名”的目标,还是为了消灭学院的有生力量。
但孙无情却没有听到预料之中的鲜血和惨叫,刚才冲过他身边的管二和“齐桓”,其速度早已经超过了他们的反应速度,甚至只有管甚才能勉强跟上。
更别说双腿残疾,不能视物的川乌。
但他们却还是扑了个空。
因为光不仅能杀人,也能迷惑人。
被军刀刺中的地方,只是一片虚无。川乌用恩赐迷惑了管二和“齐桓”的眼,站在那里的,只是一团被巧妙控制的光粒子。
川乌是学院里,在恩赐的了解上仅次于王清野的人。所以,他理所应当的能运用好自己的恩赐。
只可惜,这一次,他对手的实力,堪比老虎。
这是一场噩梦。
咚。
孙无情在瞬间就跪了下来,包括利用光的折射,隐藏在一旁的川乌,连同他代步器,一齐被“张灵秋”的恩赐压在草地上。
这一次,“张灵秋”的耳朵已经开始渗出鲜血。但她的双眼依旧冰冷着看着身下的人,仿佛感觉不到丝毫的疼痛。
就在这时,一根铁棍破空而来,闯进了她的领域。
如果是在平时,她完全没有资格在这个人的手下撑过一秒。
但今天,这根棍子,很难再碰到她的身体。
恐怖的重力,生生把这根棍子拍进了土地。
他们要第一时间制止住川乌,还有一个原因是,只有他的攻击才能无视张灵秋的恩赐。如果“臣服”形成的重力无法达到黑洞的级别,就不可能逃开光。
但这里,可是提乌斯学院,是联邦首都卡梅尔城,这里是联邦的心脏。
不可能没有后手。
无数的微型机器人已经飞到他们所有人上空,没了城堡做掩护,管二一行人彻底的暴露在夜空之下,也就是暴露在了“卡尔斯”眼中。
这些机器人的腹部在同一时间亮起了红灯,能量在酝酿,下一刻,便是杀人的激光。
“你要杀了她?”从落地,到“张灵秋”跨过几百米来到他们身边,管甚掷出手里的长棍,时间还没过三十秒。
战斗的节奏很快,说明对方也在赶时间。
“我不认为能杀了她。”话音未落,几百道激光瞄准了“张灵秋”。但另一个影子早有准备,“齐桓”抢先一步拉走了无法移动的张灵秋,护住了要害。即使身上被烧出十几个血窟窿,但只要不伤及大脑,他们就能利用三号的恩赐回复体力。
甚至在离开的瞬间,“齐桓”的军刀刺向了倒地的川乌。
当。
响亮的金属交接之声。在川乌身后,曼珠娇小的身影举着刀拦在他面前,同时藏在身下的手枪还被扣动了扳机。但“齐桓”的力道又岂是这个年幼的少女能承受的?这一击下去,曼珠瘦弱的手腕直接折断,即使她救下了川乌,但自己也在瞬间受了重伤。
“情况不一样了,要把他们带离这个战场。”“卡尔斯”重新制定了新的战略,“齐桓”因为带着“张灵秋”而来不及对川乌曼珠下杀手。他们又聚到三号身边,场面了一丝的停顿。
但联邦不会停下脚步,为了保护学员,被“卡尔斯”控制着的机甲出现在学院之中。
突然,管二不知道收到了什么命令,舍弃队友,化作一道虚影,朝森林深处奔去。而管甚犹豫了一秒,看了孙无情一眼,也跟了上去。
现在,场间只剩下孙无情三人,独自面对这三个无名。
但在他们身后,是铺天盖地的联邦机器,有的机甲,已经挡在了他们身前。
势弱的是他们,面对千军万马的是他们,是孙无情曾经的同学,却在瞬间成了他的敌人。
“你不用担心你的安危,但我担心另一件事。”“卡尔斯”在孙无情眼中印上了最新的消息,但他早已经听到了头顶上飞行器飞过的声音。
“秦楚安回来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只影向谁
两天前,首都卡梅尔城,秦楚安的家。
“我这边没什么事。我爸把我关起来了。”狭小的禁闭室内,秦楚安坐在黑暗中,只有耳根下有时会闪过一丝不可察觉的微光。
“你爸关你起来,不断你的通信?”
“他收走了我所有的电子产品,但没有启用电磁屏蔽,上次议会不是讨论了吗,对议员的屏蔽权限管的很严。”房间里没有冒出一点声音,秦楚安把脑袋埋在双腿之间,让天花板上的摄像头看不见他耳根下的光:“但我最近让‘朋友’做了一个简单的通信工具,可以把脑电波转化成信息发给别人,然后我把它安在了耳朵下,本来想要是方便我就也给你装一个,这样我和夫人聊天就方便嘛。mua~”
一和张灵秋说话,秦楚安就一直没个正形。
“电怎么解决?”张灵秋从来不理他的油嘴滑舌:“东西不都被收走了?”
“我的恩赐可以,我父亲知道我有恩赐,但不知道我能用到这种程度。”秦楚安在黑暗中,手指轻轻地转着一个小转盘,所产生的电力通过一个临时的存储器,在以合适的电压,输送到耳根下的那个小装置内。
也只有秦楚安,才可以在没有任何帮手、模具的情况下,凭空创造这种复杂的仪器。他身后的金属墙被挖掉一块,如果是学院城堡那种老旧的土墙,自己可能还找不到原材料。
原子构成已经不仅仅局限于武器,只要秦楚安熟悉并且经过训练,很多东西他都能做。
“会不会危险。”
“哟~我的灵秋什么时候那么会关心人了~”秦楚安嘴角带着一丝笑意,这个装置会把他的想法转化成文字传送过去,但他更希望她能听到他的声音,或者说,他也想听她的声音。
“闭嘴吧。”张灵秋就像孙无情制止“朋友”一样把秦楚安怼了回去:“对了,最近学院人变少了。好像只剩下了我们这些有恩赐的同学。王清野老师也不见了。”
“孙哥呢?”秦楚安微微皱眉。
“他还在,就是感觉有点心事。”张灵秋回想起和他吃饭的场景。
“有事可以找他,虽然孙哥话少,但是人是很好的。”秦楚安回想起和孙无情的童年,即使失去记忆的他没了原先的样子,但继续接触下去,他的为人,还是值得信赖的。
“伯伯到底是为什么……我总感觉……”张灵秋犹犹豫豫,半天才敲出这行字。
“你不要担心,我怀疑这里面有猫腻。他说的话,绝对是演出来的,千万不要放在心上。”秦楚安被关进来已经两天了,一直在思考这其中的原委。他确实是打不过他老爸,也不敢动枪动炮,但他就是不理解,他到底为了什么。
凡是都有目的。更何况他老爸不是普通人。
现在,听到张灵秋带来的消息,他终于察觉到了蛛丝马迹。包括他被打晕那天,王清野袖手旁观的态度,还有他父亲骂张灵秋的话。
真的很难听,所以,也真的很假。
他父亲的秉性他是知道的,不要说谈个恋爱,就算在外面有了私生子,也完全不会过问。
所以这场戏,他是被迫演的。
王清野是知道剧本的。
现在学院少了很多学员,从这点看,秦楚安倒和那些回家的同学,在某种处境上一致了。
那就是离开学院。
有人想让一部分人离开学院,但为什么,又要把一部分人留下呢?
“我不担心,我这边好好的。”张灵秋很快输了一行字:“你自己小心。被关起来,饭总有的吃吧。”
“我又不是被东国特务抓了,拜托,这是我自己家。不过好像洗澡不容易。”
“呸,脏死了,那你别回来了。”
“哎呀~你别……”话还没说完,通信就被挂掉了。
秦楚安轻轻一拍,手里的装置立刻消失不见。他也收起了偷偷上扬的嘴角,每次和张灵秋说话,总是忍不住偷笑,就连他那原先那种饱受诟病的古怪的笑容,也慢慢被改掉,变得自然起来。
但他的心情开始有些不安,秦兵把他关起来,不知道是针对他,还是针对别人。
。。。
“在吗?”
不知道过了多久,秦楚安的耳根传来了一阵震动,张灵秋的声音通过信号,被转化成电子音,传进秦楚安的脑海里。
他只能接收来自张灵秋手环的信号,所以听到这一句话,他心中一颤。
又过了几天了?一天,还是两天?
他十分想念张灵秋,但又不好意思天天打扰她。
但现在,好像是深夜。
“在。”他立刻回道:“怎么了?睡不着。”
“嗯。”
说完这句话,秦楚安等了很久,没有等来下一句话。
“我听着。如果需要我过去,我可以现在就过去。”
“没事没事,不用过来了。只是今天夜色好美,就像你上次放烟花一样,我一时半会不想睡。”
“呵呵~那一天你记得那~么清楚啊。”秦楚安的语气又不自觉的变温柔了,即使察觉到张灵秋的语气和平时有些不同,但他没有立刻表现出来。
“你知道吗,最近管甚老师回来了。”学院里的张灵秋翻了个白眼,坐在床上:“现在城堡里没几个学生,每天都能在庭院里看到管甚和无情还有齐桓三人在训练,这两个人真的很厉害。”
“听你说过,齐桓好像觉醒了恩赐。”
“恩,速度变得很快,比常清风还快,我肯定已经打不过了。”
“那挺好的,他吃了那么多年苦,上帝总要给他开扇窗。”
“他父亲不是回来了吗?”
“但他母亲走的早。”
“希望一切都好吧。”沉默了一下,张灵秋才说道:“聊一聊心情好多了,感觉困得头疼,先去睡了。不过好像城堡外面挺热闹的,有直升机的声音。不管了,先睡了,晚安。”
“晚安。”
秦楚安收起了通信器,回想着刚才的对话,过了一会,他站了起来,摸索到禁闭室的正门。
在他的视野中,铁门仿佛被透视一般,铁分子的化学构成在他眼里一览无余,原本密不透风的门,在他眼里却满是缝隙。
轻轻一推,便是一片光明。
一声轻响,禁闭室的门裂开了一个大口。
但门外,秦兵早已严阵以待。
从正门出来的一条通道内,被灯光照亮,墙壁上密密麻麻的枪口泛着寒光,像一双双死神的眼睛,指向了秦楚安。
果然是有问题的。
这是他家,他爸是联邦议员,但枪却指向他的亲儿子。
他不知道,在同一时刻,学院城堡里,三号也使用了借由秦楚安的血液制成的装置,破开了管二的禁制。
现在,严责正在通过首都智脑,监控每一个学员的行动。正如“卡尔斯”所说,每个人都是有叛变的概率。
但秦兵忽略了一点,“卡尔斯”也忽略了一点。
那就是秦楚安的实力。
手掌张开,他的脑电波化成一场风暴,肉眼不可见的波长仿佛一双双大手,拉断了这附近空间近乎所有的金属分子结构,因为键能断裂产生的熵提高了周围的温度,但秦楚安感觉最热的,是自己的血。
舒服,这是他自己的力量,他甚至感觉有些头晕目眩,有些像过度运动之后的缺氧反应。
在他面前,秦兵失去了这层屏障,他穿着智能战甲,手里拿着自动步枪。
但秦楚安更快,手里凭空出现的武器也更狠。
两道激光,瞬间穿透了秦兵的双肩,顷刻间丧失了他作战能力。
“老头子,你到底打的什么算盘!?”秦楚安上前一脚踢中他的胸膛,踏在他身上。他并不怕他开枪,而是因为秦兵瞒着他一些秘密而生气。
如果这个秘密和张灵秋的生命有关,他饶不了他。
就在这时,房间里传来了?的声音,这一次,就不是机器了。
联邦军队在瞬间包围了父子二人。
“你。。还是楚安吗?”秦兵的脸上已经多了很多皱纹,和之前在议会山上的意气风发相比,这几天他似乎也寝食难安。
“老头,你疯啦?你在说什么胡话!”秦楚安看看四周,又看看秦兵的老脸,眉头紧皱。
秦兵眼睛上还带着执法者专属的眼镜,镜片背后,是“卡尔斯”在看着他。
秦兵没有回话,四周的联邦战士也没有多余的动作,他们都在等一个答案。
下一秒,一行绿色的字出现在了镜片之上。
随后,秦兵似乎松了口气,彻底放弃了抵抗。
“放他走吧。”
联邦士兵闻言,上前拉起了秦兵,只留下秦楚安一个人怔在原地。
“你要明白。”秦兵已经开始接受治疗,声音重新恢复了议员应有的底气:“我锁住你,并不是担心你的生死。你成年了,做的事情,当然是自己负责。我担心的,是你不再是你,而是联邦的敌人。不过现在看来,你安全了。还是那句话,你爱干啥干啥吧。”
他挥了挥手,士兵为他拉开了门。
秦楚安喜欢谁是他的自由,要去学院也是他的自由,即使严责禁止所有学员再次进入提乌斯学院,但他也会用他的权限给他打开道路。
当然,前提是面前这个人还是他儿子。
下一刻,秦楚安登上了前往学院的飞行器。而就在此时,秦兵也收到了那边最新的战况。
他看着夜空中那孤单的一道气流,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第一百一十七章 有痴儿女
提乌斯学院,城堡外。
靠近森林的那部分岩墙被“张灵秋”的恩赐摧毁,现在草地上,面对联邦部队的,只有三人。
然后,孙无情看到了头顶的飞行器。
“你怎么能让他进来!”孙无情手脚发冷,如果让秦楚安看到现在的情况,不知道会发什么疯。
“学院外只有电子迷彩!如果给防护罩通电,他可能会死,我不能让他死!秦兵绕过严责给政府上传了申请,没有批下来之前,我没有权利操控这架飞行器!”“卡尔斯”直接对孙无情的大脑吼道:“他要下来你拦住他!我要杀了这三个人!”
话音未落,越过孙无情的机甲们纷纷举起了手中的枪管,秒速8000发的死神加特林,小型地对地反制导弹,单人手持电磁炮,同时指向了不远处的“张灵秋”和“齐桓”。
这一轮轰炸下去,就算对方有医治万物的“三号”,也无济于事。
只需要两秒,这一片区域就要化成废墟,就连孙无情想阻止,也无能为力。
但还没等他张开嘴,呼啸的风声快要把他掀翻在地。
秦楚安乘坐的飞行器根本没有减速,它砸了下来!
一道强有力的嗓音,穿透了整个夜空。
“灵秋!”
这道声音出现的一刹那,一声细不可闻的轻响,让孙无情以为看到了幻觉。
身边所有的机甲,包括秦楚安乘坐的飞行器,悬浮在半空中的微型作战机器人,甚至那些尘土般大小的监视器,瞬间被莫名的力量扫得一干二净。
“孙哥!这怎么回事?”秦楚安摔倒在草地上,下降的冲击并没有因为飞行器的消失而减少,他的双腿近乎折断,他转过头,孙无情分明看到他的七窍已经开始涌出鲜血。
短短三分钟之内,他破开了家里的禁制,乘坐飞行器来到这里,又不分青红皂白的让联邦近一半的战力消失无踪。
这已经接近神迹,相比之下,刚才“三号”用的小装置,就实在是班门弄斧了。
这一次,恐怕就连“卡尔斯”也没想到。
“他疯了吗!这样他也会死的!”“卡尔斯”知道秦楚安会出手救张灵秋,但没想到他能削弱如此多的战力。
这让整个受“卡尔斯”控制的作战系统,因为这个变化,停滞了一秒。
这一秒,改变了整个战局。
站在高塔上的安然,远远的望着这块区域,叹了口气。在她眼里,这件事的结局,因为人们做的一个个选择,变得越来越清晰。
就在秦楚安落地的那一瞬间,“三号”从身上翻出指甲盖大小的一个注射器,按在了“张灵秋”脖子的动脉上。纳米机器人把里面的药剂在一秒内运上大脑,无数的血管因为药性破裂受损,“张灵秋”直接吐出一口鲜血,同时,她的脸胀得通红,眼角涌出大片的血。
这一刻,她的生命正在迅速消逝,花瓣将要离开花朵,爆发出最后的璀璨。
“啊!!!!”
还没等孙无情回秦楚安的话,还没等秦楚安转身看一眼他的爱人,一股莫名的,比刚才更狂暴的力量,以“张灵秋”为中心,迅速的扩散开来。
名为臣服的恩赐,改变的是周围的重力。自从张晓晓的恩赐觉醒后,政府不遗余力的培养她,为的就是能让这只老虎上战场,在引力波反重力装置还未普及的今天,这个恩赐,简直就是人类的噩梦。
咚!
孙无情还没来得及回答秦楚安的问话,一股大力重新把他按在了地上。不仅如此,包括川乌、秦楚安,甚至是“张灵秋”身边的“齐桓”和三号,都被这股不分敌我的力量压在了地上。
这个力量波及的区域,可能早就超过了张晓晓能达到的水平。
就连尘埃,也要被压进大地。
“张灵秋肯定要死了,这已经不是正常人类可以达到的水平,她在刺激自己的潜能,注射进去的药就是在过渡燃烧她的脑细胞。”“卡尔斯”的声音依旧没有丝毫起伏,冰冷无情。
“孙哥!这到底怎么回事!”秦楚安终于回过头,看到了朝思暮想的张灵秋,心已经沉下半截。
“她……已经不是她了。”孙无情支支吾吾,不知道怎么解释。往日的能言善辩,到现在却无话可说。
他该怎么和秦楚安说,“无名”在控制张灵秋的大脑,可能是那个白大褂,可能是那个程轻命,但无论如何,站在他们面前的,都不是曾经那个可爱的女孩。
并且,就连“卡尔斯”,也没有想到救下她的方法。
“这种技术只能用一次,距离和控制人都有极严格的限制,而且一旦暴露了这种技术,我立刻能找到反制的方法。但是这两个人,只能牺牲。”这是“卡尔斯”的原话。
站在他们面前的女孩,还有趴在地上,脸上依旧带着渗人的笑容的“齐桓”。从白大褂和程轻命戴上头盔的一刻,他们的生命几乎注定。
唯一的变数,就在不断寻找他们踪迹的林卫身上。而这,孙无情无能为力。
他救不了他的朋友,秦楚安也救不了他的爱人。
只是不知道身为预言家的明月安然,是不是早就看到了这样的结局。
“什么意思!你他妈什么意思孙哥!”秦楚安的脸几乎要贴到草地,但他还是拼命抬起头,看到了不足百米外的张灵秋。
夜色下,她的背后,正是那片矮山脉,山脉之上,便是皎洁的月光。
一切的一切,都和他表白的那天如此之像。
但两人的之间,却如同横亘了一道银河。
“灵秋!”这道撕心裂肺的声音尚未喊出,比刚才更猛烈的威压如铁锤一般砸在所有人的身上。秦楚安趴在地上,却还死死昂着头,眼里已经流出血泪。
“跪下。”回应他的,是“张灵秋”嘶哑却冷酷的声音。她的身体状况已经差到极点,体表已经开始涌出血丝,“三号”给她的药剂如同一头猛兽般在她身体里肆虐,搜刮可能存在的一丝生机。
在程轻命眼里,他只需要这个女孩的身体,只需要她能完成组织交给他的任务。
没有人可以阻止。
在她身后,同样趴在草地上的“齐桓”微微一笑,百里外,地底下的白大褂,正在开始下一步的计划。
但这不代表联邦会任人宰割。
“看着她,孙无情。监控器已经捕捉不准她的位置,你的眼睛现在是离他最近的一个监视器。”“卡尔斯”正从孙无情的双眼中调出现场资料,同步上传给数据中心:“小型的上帝之杖已经准备好,高度在首都四千米的高空,造成的绝对杀伤范围是78米,你们勉强在波及范围外,死亡概率很低,你不要眨眼,如果误差偏离一米,都有可能砸到你的头上。虽然很危险,但目前只有一个办……哎你叫秦楚安别再往前了!”说到一半,就连这台机器也开始着急起来。
就在孙无情身边,即使身子被压在草地上,秦楚安也在奋力向前爬去。巨大的摩擦力让他的手臂鲜血淋淋,但他的速度却丝毫不减。皱紧的眉头,在近似天威的力量下,也没有松开。
“喂!”孙无情拉住了秦楚安,却说不出阻止他的理由。
“你他妈松开!”
“别去了,她……已经……”孙无情说不出口,说不出高空上的动能武器即将砸下来的事实,也说不出张灵秋已经无力回天的结局。
这是“卡尔斯”告诉他的,它是联邦最大的智脑,孙无情从来深信不疑。
但不代表秦楚安就会信。
一道银光闪过,秦楚安反手抓住孙无情手腕的瞬间,一把锋利的刀凭空出现在他的手中,没有任何犹豫,孙无情的手掌被齐根斩下。
“灵秋!”他又吼了一声,挣脱孙无情,继续往前爬了几米。
“倒计时十秒。”
夜空之上,守护首都的动能武器,最小型的上帝之杖,正在准备释放。经过“卡尔斯”的精确计算,它所造成的杀伤,必须控制在最小范围。
不然,孙无情等人会先死在“张灵秋”的恩赐上。
于此同时,看着像虫子一样爬过来的秦楚安,“齐桓”从身上掏出了一把手枪,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
在他的脑海里,齐桓本人已经陷入永久的黑暗,再也无力阻止。
他会在无病无痛的情况下死去,和他母亲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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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道声音,对现在的战场来说,微不足道。
但这代表了一个生命的消逝。
无论他背负了怎样的过去,拥有着怎样的力量,他都不过是每天死亡的千万人中之一。
死亡,永远来的如此迅速,又如此普通。
生命,不论它曾经如何绽放,但终究没有人注意到凋零的时候。
白大褂操纵着齐桓的手臂,举起手枪,仿佛吃饭喝水一样寻常。
而在他身边,三号咬碎了藏在口腔里的药片。病毒瞬间闯进他的身体,只需要五秒,他也会死去,并且脑细胞将会被病毒占领,不给联邦研究的机会。
咚!
臣服的力量还在继续增加。
秦楚安已经爬不动了,他的胸骨都似乎被压碎,疼痛蔓延到他的大脑,却依旧没有让他低下头。
他想看着她,他想一直看着她,直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烂。
“倒计时五秒,秦楚安死亡概率上升至87.4%”
“灵秋!”
百里之外,地下室,白大褂摘下了自己的头盔。即使这个技术经过了人体实验,对他的身体,也是不小的负担。如果齐桓没有确认死亡,他无法主动中断彼此的连接。
在他头顶,埋下的机关已经被触发,林卫近在眼前。
“该走了。”他拍了一下程轻命,开始着手准备逃生机器的能源启动,这个动作会暴露他们的位置,但现在确实是该离开的时候了,任务几乎已经完成,他们并没有想过真能把孙无情、川乌和曼珠一网打尽。
但程轻命却没有动。
“她还活着。”
这四个字从程轻命嘴里缓缓吐出,白大褂皱紧了眉头。
这不科学,他看了一眼倒计时,距离任务开始,其实只过了一分二十七秒。齐桓并不会因此死亡,所以需要他手动自杀。
但他们给张灵秋用了药,她已经必死无疑。
“她在控制我!”程轻命终于开始惊慌失措。
第一百一十八章 生死由命
“林卫?这可真是稀客。”
嘶哑的嗓音自黑暗中传来,狭小的房间内,一个大汉老老实实地缩在里面,双手和双脚都被装置锁住。这种锁很容易被挣开,只是挣开以后,手脚会被炸得稀烂。
这更让这些囚犯们小心翼翼,类似这样的折磨还有很多,即使是再桀骜不驯的重犯,也免不了神经衰弱,逃狱更是有心无力。
这里是皮里斯监狱。
最底层。
来到这个房间的有两个人,但这名罪犯只认出了林卫。
他被关的太久了,即使是年近四十岁的王清野,对他来说也是生面孔。
林卫身着一身火红色的大衣,带着王清野凭空出现在这牢房内,没说一句话,甚至看都没看这个囚犯一眼。
下一刻,王清野的念力遍布整间牢房。很快,他摇了摇头。
“走,继续搜。”
林卫直接打开了牢房门,许久不见的刺眼的光照进这名罪犯的小眼睛,照亮了他的惊讶。无处不在的监控正在分析他的面部表情,确认他真的不知道林卫此行的目的。
“联邦要出大事了吧。呵呵,看看你们这次能撑多久。”大汉似乎很久没说话了,干涸的嗓子渗出了丝丝血丝,是他久违的血腥味道。
他看得出林卫很急。
连林卫都急,那肯定是大事。
紧接着,一把尖刀刺进了他的肩膀,疼痛让他颤了颤,却也没敢挣脱手腕上的枷锁。
“哪来的小。。”话没说完,王清野操控念力直接打了他一巴掌,打掉两颗牙齿,然后顺手关上了门。
“不要浪费力气。”林卫带着王清野,不停的消失在原地,又在走廊的另一头出现。
刚才那个牢房是他很多年前做的标记,这样他才能准确无误的直接来到最底层。现在,“卡尔斯”派出的搜查机器人,还在他们头顶。在这里,禁止所有外界通信,就连林卫也不知道现在学院发生了什么。
“校长,我真的很担心。”王清野看了看手腕上显示的倒计时。这是“卡尔斯”给出的“无名”的作战时间,上面还剩下一分十秒。
“急没有用,急真的没有用。”林卫不断的使用他的恩赐,每到一处,王清野的念力都会探查附近有没有多余的地下空间。他们怀疑对方利用了皮里斯监狱最底层与世隔绝的特性,但只是不知道,他们是做了多久的准备,才如此轻易的潜入进来。
更何况,他们甚至都不确定他们来了皮里斯监狱,这只是一处。张晓晓,李建成,诸位老师分散至联邦各处,探查“无名”的下落。
但这里,是他女儿告诉他的地方,他深信不疑。
“校长,要不要紧。”再次现出身形,王清野发现林卫的反应比之前慢了一点。
他都快忘了,林卫已经近六十的人,即使在平均寿命150岁的联邦,也不算年轻了。
林卫听后,只是摇摇头。就在这摇头的几秒内,他出现在上百间牢房之内,每到一处,王清野狂暴的念力几乎要掘地三尺。
“还有三十秒,时间不够。”王清野拿出倒计时,看了看幽深昏暗的走廊。
林卫沉默了一下,这一秒的沉默,他需要做出他必须负责任的决定,如果他选错了,或者程轻命不在这里,学院里任何一人的死,他都要负责任。
但这对他,早已经家常便饭。
他送走过很多人,但送的越多,越想让所有人都留下来。
于是他出现在了一间牢房。
他必须让自己相信,很多事情,没有巧合。即使首都智脑没有找出他犯罪的线索,他也要相信他有罪。
在牢房里,是一个侏儒,缩在墙角,看着林卫。
他的眼神里,没有惊讶,但这种镇静,只持续了一瞬,转眼间便被假装出来的惶恐取代。
但这些逃不过林卫的眼睛。
因为他知道,眼前的侏儒,是五年前失踪的五位学生之一。
这五位学生的老师,是张依瞳。
如果说联邦走到今天这个地步,既多亏了张依瞳,也多亏了张依瞳。
“校长,没有。”王清野还没开始摇头,就被林卫打断。
“有。”
他斩钉截铁,并看向了侏儒身后的墙。
这里是监狱的最外围,打破墙,后面就是几百米深的地底。
“不愧是校长。”侏儒笑着,并从身后拿出了一个沙漏,里面的沙粒几乎落完,比王清野手上的倒计时,还要快上不少:“只可惜时间已经到了。‘一号’利用联邦各地计算集群的攻击,让智脑产生了大约十秒的停滞,它分配到这一层的计算力减少,监控从实时变成了十秒一次,他利用了这十秒。”
说着,他让开了自己的身子,身后的墙壁完好无损,看不出有什么问题。
“这种技术在挖洞的瞬间可以把洞填上,就连我也不知道最深层的房间在哪里。校长,你敢不……”话还没说完,侏儒的嘴角渗出一丝鲜血,他的身子开始颤抖,很快就倒在了地上。
林卫皱紧了眉头,不是因为死去的这个学生,而是因为对方对自己的恩赐很了解。
如果他不知道具体的位置,瞬移过去,很可能被嵌在土里。
即使知道没有时间,他也想试一下。
所以他松开了王清野的手,下一秒,在原地消失不见。
。。。
“倒计时五秒。”
孙无情感觉身上的压力忽然松了许多,红色的倒计时还悬浮在他的眼前,只要他继续看着张灵秋,落下来的上帝之杖就不会误伤到他。
只会把面前这个女孩炸成碎屑,说不定还要捎上他的好友秦楚安。
他不能眨眼,不能闭眼,不然自己就可能有生命危险。
孙无情一向是利己主义者,只要和自己无关的事情,他不想管太多。
张灵秋已经回不来了,“卡尔斯”已经向他证明了,即使程轻命现在摘下头盔,她也回不来。
她已经死了,就算秦楚安再不信,她也已经死了,现在站在他们面前,打算取他们性命的,是敌人,很快就是一具尸体。
但为什么,这股力量变弱了呢?
为什么,那流出鲜血的双眼中,能看到一片晶莹?
又为什么,她低下头,看了秦楚安一眼呢?
出乎意料的,在这倒计时五秒的时候,孙无情闭上了眼睛,把头埋到草地上。
“孙无情!连你也疯了!这样你会死的!”
红色,满目的红色。数据中心的严责在第一时间知道了这个消息,位于四千米高空的小型上帝之杖开始定位不到准确的目标,如果按照目前的参数继续下去,可能会有不必要的人死去。
其中就包括孙无情。
但如果不按,可能所有人都会死。
这是一步两难的棋。
“卡尔斯”给出了两种选择的概率,其中一个比另一个高,但没有人敢做选择。
选择之前是概率,选择之后,就是0和1。
生存和死亡。
就在这时,位于不远处的国务院内,总统的手环突然开始震动,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我建议什么都不做。”声音里有一些颤抖,但咬字清晰,干净利落。
办公桌上,有一红一绿两个虚拟按钮,两只手指,分别放在了按钮上面。
听到这一句话,总统毫不犹豫,按下了绿色的按钮。
同一瞬间,数据中心的警报解除,严责失去了发射上帝之杖的权限。
因为总统取消了。
“如果出了事,我会承担所有的责任。但如果真是这样,小女孩,你就没有下一次机会了。”即使是总统,按下按钮的瞬间,心脏也在剧烈跳动。
“谢谢您的信任。”
学院内,孙无情眼前的倒计时终于变成了零。
这五秒,恍若隔世。
他没有死,上帝之杖也没有砸下来,他还活着,而且活得很好。
因为张灵秋倒了下来,压着所有人的力量,消失殆尽。
“灵秋!”秦楚安吼出了第三声,瞬间跨过他们之间的距离,出现在张灵秋身边。
在她身旁,齐桓和三号的尸体已经开始变冷。
但秦楚安却觉得,他怀里的这个娇小的女孩,更冷。
“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你撑住,我现在带你去医疗室!”秦楚安抱着她,她的嘴唇贴到了他的耳边。
“杀,了,我。”她无力反抗,因为她发现即使是夺回自己的身体,她也失去了所有力量。
更何况,脑海里,始终有一个怪物,正在强行夺回控制权。
她不能让他得逞。
“说什么呢,夫人你别闹。”秦楚安竟是边哭边笑,把无力的张灵秋抱在怀里,准备离开。
但最熟悉他的,除了他父母,或许就是张灵秋。
熟悉到知道他的手枪会放在哪里。
娇小的手,凭最后的意志拿起了这个手枪。秦楚安心里一惊,刚要回头,臣服竟然再次出现,可怖的重力让他瞬间跪在了地上。
这是火焰将要燃尽时,最闪亮的那一瞬。
在他面前,张灵秋从下自上,枪口顶住了自己的下颚,将要扣动扳机的手指,没有一丝颤抖。
“楚安,我也喜欢你。”
这个女孩,到最后的时刻,都保留着她的倔强。
她不怕死,只是怕伤害了自己所爱的人。
现在,她要扣动扳机,她要死了。
她眼前早已一片漆黑,秦楚安的脸,她再也看不到了。
脑海里的那个野兽不知道是怎么来的,但如果自己死了,它肯定伤害不到他们。
伤害不到楚安,伤害不到无情,还有齐桓、川乌哥,不会伤害到他们。
这样就好。
啪。
一声轻响,秦楚安愣住了。
张灵秋还没来得及扣动扳机,便彻底地失去了意识,手枪掉在胸前,如同凋零的花。
而另一边,森林深处,还有一场战斗,已经快要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