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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湖中羊     灰塔的黎明txt下载     灰塔的黎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百九十一章 灵感圆环

    我们不曾知晓我们为何会知道它的发生。我们不曾理解所有基础的简单关系背后所蕴含的真正意义。我们尝试着构建世界体系,却连构建的材料都不能确定。

    我们是灵感的仆从,亦是灵感的体现。我们认识技艺,知晓技艺,掌握技艺,贯通技艺,最后遗忘技艺,将它变成我们的直觉,变成在不经意间闪现出的灵感。

    这段话被刻在铜像的底座上,后面的落款是铜像上的法师。起司盯着这几句话看了几分钟,或许在这里大部分来来往往的人看来,它们只是没什么实际意义的名人名言,是鼓励法师们掌握知识的另一种说法。

    而他看到的则是这位老法师提出的本质性的问题,即什么是灵感,而什么又是直觉。

    灰袍很清楚,这两个问题都很复杂,如果考虑到它们与法术的关系那就更加令人目眩,甚至可能永远也无法得到答案。

    就像你去问一名贤者,如何治理一个国家,他给出了一个方法,但这方法绝不是永世可行的。因为构成国家的基础时刻都在变动,以一套僵死不变的法度来宰制他人,可以一时,不能一世。

    所以那个问题永远不会有一个完整的答案,它会因为时间地点,提出者的身份目的等等因素的不同而截然不同。这就是永恒的问题,它最多只能被暂时性的回答。

    起司不是对这种问题没有兴趣,相反,所有施法者最后都必须要面对自己的永恒问题,他们必须深刻的认识到问题的不可解,再深刻的去尝试将它解答。

    听起来是不是在做完全没意义的工作?或许法师们也是如此认为,可他们必须承认,自己从书本或老师那里得来的知识,基本来源于这种对永恒的不断诘问。

    因此,能提出这样问题的人,在施法者中是值得尊重的,他们比那些只会使用现成的知识,将其排列组合的人要更加接近问题的核心,或者只是更死脑筋也说不定。

    总之,起司通过雕像上的留言和面前那圈不断变动的书柜大概理解了它想表达的寓意,那就是无来由的灵光乍现,莫名的联想,以及无法用框架抓住的诗意。

    那些书柜就是想要表现这个,所以它才会被放在诗歌区的中央。只是可惜的是,它的构建者恐怕想不到,自己的作品变成了图书馆中用来隐藏秘密的幌子吧。但世事何尝不是如此呢?名字和它所对应的实相,要以怎样的方式相互贴合才能算是一致?

    还是说,根本就不该去追求那种一致性,仅仅把其当做是工具?

    灰袍摇了摇头,看来自己也不经意间被这里的气氛影响了,这些问题在草原的马背上和奔流的街道中根本不会浮现在他的脑子里。

    又或者,在那些地方,这些问题以另一种方式悄然展现而未曾被他以敏锐的思绪所察觉。但不论真正的状况为何,他现在都要涉身进入这座巨大的艺术品中,尝试寻找被隐藏起来的东西。

    起司最后看了眼雕像的样子,算是对这位先人的致敬,接着便迈入了移动的书柜之中。那种感觉确实挺微妙的,你站在原地,目睹着眼前的书柜在你身前晃过,速度不快不慢,足以让你看清面前那排书的书脊,但不足以让你深思那些书名的意义。

    你会不自觉的在那些稍纵即逝的书籍中投入精力,在看到一个感兴趣的书名后主动跟随它,想要将其取下。而一旦你这么做,灵感圆环就会变成一座难以再进一步的迷宫,它不是靠复杂的结构来取胜,它是在考验着进入者能否不被分散注意力。

    这对于那些本来就没有抱着一探究竟目的的人来说是几乎无法抵抗的陷阱,他们会在不知不觉间流连于书架上的书本,在手里抱满了诗集后满足的离开。

    而对于那些富有冒险精神的学徒,它同样难以攻破,因为在那些书架上除了诗集之外,还零星的摆放着一些明显不属于这个区域的书本。好奇心旺盛的孩子很难不被它们分神,甚至那些疑心病较重的成人也会因为想要找出那些反常书籍背后的规律而迷失。

    至于魔法视野?圆环中的魔力早就被移动的书柜搅成了一锅粥,混沌不明的粥。

    起司看着那些飘过的书柜,在短暂的计算后果断放弃了从中寻找规律的想法。他相信,眼前的这个圆环如果放大一些,完全可以作为某种保户式的防御工事使用,恐怕能成为在历史上留名的迷宫。

    不过就算原理一致,将可以移动的书柜化为可以移动的石墙却何其困难,再说体型的放大可不仅仅是能耗上的差距,许多在这里不成为问题的漏洞,在被放大几十倍乃至几百倍时也会成为可以让人轻易突破的罩门。只是眼下,那些小小的疏漏还不足以为起司提供破关的方法。

    方法。灰袍陷入了思考,他在想这座迷你迷宫必然不可能是不让人进入的,它只是一个筛选器,筛选那些知道通关密码的人。所以它要么有一套可以被背诵的路线图,要么就是有更直观的解法。

    直观?直观,直觉,灵感!是的,灵感,稍纵即逝却又无所不在,它是上一秒与下一秒之间不可言说的永恒,只一瞬便能彻底改变一个人的想法,让他从困顿的死结里解脱出来!

    只需要,一个灵感。但灵感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所以一定有什么是作为代替的东西,那会是什么呢?

    闭上眼睛吗?不,那是感官上的蒙蔽而已。停止思考吗?恐怕也不是,因为法师们绝不会那么做。

    想,继续想,答案仿佛呼之欲出,只差一层薄薄的轻纱就能显露出它的真容。起司享受这种紧张的思维冒险,这是他在多年的训练中产生的某种病态的享乐,他享受自己的焦虑,享受那种痛苦,但更享受从痛苦中解脱。

    来吧答难,来吧,你就在这里,我能感觉到,从黑暗中现身,向我展露出你的形体,只差一点,就一点了!

    “嗷!”熊的吼叫打断了起司的思绪,他猛地睁开双眼,毫不犹豫的抛弃即将破解的谜题,冲出了圆环。原因很简单,在这座图书馆里,他只能想到一种可能才会导致这样的声音出现,他的学徒,尤尼。

    顾不得所谓的地图,起司一手抓住书柜的隔板,展现出和施法者身份不符的敏捷身手,他体内的气在流动,如无形的大手将他推上书柜顶端。

    灰袍迈开大步开始在书堆的顶部奔跑跳跃,像是一个灰色的幽灵,掠过人们的头顶,他朝着尤尼的位置快速靠近,没用多久就看到了熟悉的地形。

    以及倒下的书柜和一头愤怒的棕熊。

    “跑!你们在等什么?”手持铁棒的剑七挡在那些被吓傻了的学徒和棕熊中间,对他们大声吼道。

第五百九十二章 小熊

    “吼!”

    棕熊挥舞着巴掌,拍打着书柜间的桌子,上面放置的图鉴被打落,落到地上。这只棕熊的体型不大,如果放在自然界中,大概会被认为是头小熊。

    但熊就是熊,它的爪牙都是真的,那能轻易拍碎桌面的力量也是真的。这声吼叫算是彻底点醒了发愣的学徒们,他们纷纷恐慌着开始逃窜。

    唯独一个有着麦黄色头发的小小身影逆着惊慌的人群,躲在书柜后面盯着发生的事。

    她正是之前撞到剑七逃跑并想表示要抓到他的那个小姑娘。

    不过比起她,现在剑七要对付的麻烦可要直接的多,也凶猛的多。寻剑者弓着身子,将铁棒横在面前,见识过尤尼变成夜鹭的景象,他不难猜测面前这头小熊的身份,因此变的份外束手束脚。

    况且,武者的本领是要对付人或类人生物时才能最大限度发挥的,在面对野兽时,他们的武术技巧就没有那么大的作用,而两边的书柜更是加大了难度。

    “好了,小子,你现在最好冷静下来。不管你为什么变成这样,你都在把你的力量用在错误的地方。我保证起司知道一定不会高兴的。”

    剑七不断交换着抓住铁棒前端的手掌,以此来保证他能最快做出反应。而尤尼化身的棕熊则歪着头盯着眼前这个人,似乎在努力的想要辨认对方。这给了寻剑者一种错觉。

    “对,对,就这样,冷静下来了吗?现在慢慢后退,尝试着变回来,或者等你的老师过来。只要不再造成更多的破坏就好。”剑七轻声说着,试探性的踮起脚靠近棕熊。

    他当然不懂得动物语言之类的东西,因此满心以为对方仍然保留着自己的理智可以听懂他的话。这是十分危险的,幸好有人及时提醒。

    “别过去!变形者会丧失部分语言理解能力!他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躲在书柜后面的小女孩见状焦急的站出来大喊。她的喊叫可能救了剑七,但也惊扰了棕熊。

    “嗷!”

    犹豫不决的猛兽发出无法辨认感情的吼叫,接着朝着那个喊叫的小姑娘猛冲了过去!

    剑七见状当然不会答应,他咬着牙,抱着可能会将尤尼打伤的觉悟挡在棕熊的面前,铁棍扫向野兽的前肢,希望将它的奔跑阻断。

    但就在寻剑者的棍子即将碰到熊掌之际,棕熊却人性化的突然站了起来,改用后脚着地!

    这显然不是自然野兽会有的智慧和反应,它完全出乎了剑七的意料,以至于他的攻击挥空后只能抬头看着两只熊掌从上方狠狠落到自己的肩膀上。

    好在,尤尼化身的小熊并没有用它的爪牙杀伤寻剑者,它只是按着剑七,将他甩向一边。寻剑者及时用铁棍竖在地上,化解了这股力量,最大程度减少了伤势。

    但同时,他也让开了棕熊与女孩间的道路。那头熊再次四肢着地,冲向有着麦黄色头发的女孩,女孩皱着眉头,迟疑了一下,没有逃跑,反而开始念诵咒语!

    可惜的是,她持咒的速度终究是慢了一些,经验上的匮乏让她没能在最好的时做出判断,虽然她意识到靠身体来规避这头野兽是行不通的,但她所念诵的咒语也一样没能成功释放。

    甚至,因为对魔力的某种敏感性,或尤尼仍然残留的目睹过施法者战斗的记忆,让他化身的棕熊迅速抬起右前的爪子,对着女孩的脸猛拍过来!

    这一下,若是真的打中,最坏的结果恐怕是直接将女孩的脖子打断。好在在那熊掌击中的前一刻,一股从身后来的力量将女孩拉退,躲开了致命的一击。

    “凯拉斯!”将女孩护在怀中的阿塔低喝道。从她的身后,一个黑色的身影手中握着沙子组成的棒槌,朝着棕熊的脑袋一跃而起,作势要将它打晕。

    想象中的碰撞,没有发生。在猫妖精和棕熊之间,多了一袭灰袍。起司双臂伸开,分别抓住了猫妖精的手腕和棕熊的鼻尖,他的双眼中魔力的雾霭如两个小太阳般闪耀。

    万法之城浓郁的魔力使灰袍有一种举重若轻的错觉,而他深知这会大大影响自己法术的威力,必须更加小心的操控魔力才能达到预期中的效果。

    “放松,他会没事的。”起司对猫妖精说道,随后慢慢降低手臂,让如石膏般凝固在空中的凯拉斯落回地上。

    猫妖精落地之后眨眨眼,接着大力的摇晃着自己的身体,以此确认自己对它的掌控权。而他手中的尘沙之剑,则像是逃命般的躲回了黑猫的毛发之中,不见了踪影。

    放下了凯拉斯,起司转头看向自己变成熊的学徒,没有开口,只是用那双闪动着魔力的眼睛盯着棕熊的眸子。

    几秒之后,棕熊张开了嘴,发出低沉的声音。起先众人以为那是咆哮,可很快发现那更像是痛苦的呻吟,类似你想要说出一个单词,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变成了另一幅模样,原本熟悉的发声方式完全无法奏效。

    就在这时,图书馆中的法师们也聚集了过来,他们从衣服里掏出魔杖或其他类似的东西,组成圆圈靠近这一人一熊,其中有的法师已经开始了施法。

    “嘿!你们别!”剑七开口想要阻止那些人,但随着起司的一个响指,无形的力量从他的手指间扩散,化为无形的手掌扼住了周围所有人的喉咙。

    “安静,我的学徒需要安静。”

    起司的语气前所未有的不容抗拒,那不是一个智者的声音,那是经历过战斗,目睹过邪神,穿过一次又一次生死之交的人才会发出的严肃的呵斥。

    在场的人根本无法抗拒这呵斥,他们甚至都不清楚这法术是如何起效的。

    “啊…呃…”棕熊的吼叫还在持续着,但逐渐开始发生细微的变化。野兽的嗓音渐渐变的尖锐,就像它的外形一样,一点一点的开始从熊形变回人形。

    “七,把他的衣服拿过来,应该就在附近。”

    灰袍看到尤尼的身体变化达到了某种程度,不慌不忙的对同伴说道。

    剑七跑到棕熊出现的地方,果然发现了尤尼的人熊皮衣,不过他其它的衣物已经在变身过程中损坏了,唯独这件上衣毫发无伤。

    寻剑者拿起皮衣,将它扔给起司,灰袍伸出左手接住,然后随手一抖盖在尤尼的身上。此时制造了这场骚动的学徒才终于完全变回人形,蜷缩在地上昏迷过去。

    灰袍见状收回了右手,那扼住所有人咽喉的力量随之散去。紧接着,数道法术直接朝着起司袭来!

    起司身处其中毫不慌乱,他随手在空中比划着,将那些法术在空中击碎,直接在运作层面瓦解了法术本身。这个过程的原理就像是将骑士手中挥舞的钢剑变成一把铁砂一样令人咋舌。

    不过这其中也有取巧的成分,灰袍在刚才的静默中已经通过周围人的嘴型和动作大致猜到了他们要释放的法术,脑中也早已构筑出了破解之法,此时的行云流水,只是将构建好的状况展示出来。

    但这也已足够震慑在场的所有人。

第五百九十三章 所犯者三

    除了静默时间中的准备,灰袍能以一敌多的另一个关键在于,这些施法的法师都没有使用致命性的法术,甚至真正意义上可以致人受伤的也没几个。

    理由有二,第一是起司作为客人,尤其还是刚阻止了骚乱扩大的客人,就算要控制也不能采用威胁太大的方法。

    至于第二个,则是因为这里是图书馆,肆无忌惮的施法很可能会带来书籍的破坏,乃至于引发某些魔法书的异动,造成连锁灾害。

    而在二者施法能力本就有差异的情况下,这样束手束脚的攻击自然是对起司来说不值一提。

    “停下吧,我没有要闹事的意思。而且,那孩子也需要治疗。”防御下了一轮进攻的灰袍将两只手举起,表示自己没有在准备施法,他眼中的魔光也缓缓散去。

    他口中的孩子并非尤尼,学徒只是脱力了而已,变成棕熊不会让他受伤。

    真正受伤的,是那个有着麦黄色头发的小姑娘,虽然阿塔将她从熊掌之下救出,可是利爪还是擦到了她的脸颊,在脸蛋上留下了三道深深的伤痕。如果不及时处理,这伤口会带来更严重的伤害。

    于是没过多久,一行人就又回到了图书馆的前厅,区别只是在于他们被带到了一个独立的房间。

    房间的四个角落里分别站着身穿紫色长衫,戴着画有金字塔和眼睛图案兜帽的人,他们领口的鹰身人面怪物徽记表示他们来自于密仪派系,也是万法之城最神秘的派系。

    没过多久,一些法师们走进了房间,领头的正是之前在索引区和起司有过一面之缘的白袍老人。起司和他相对而视,俱是露出了无奈的笑容,这件事对于他们来说都属于意料之外,也都打乱了他们原本的计划。

    “主要问题有三点。”老人清了清嗓子,拿出一卷刚写好的纱纸,开始宣读起司他们在图书馆中触犯的条例。

    “一,在图书馆内制造及引发混乱,并造成了财产和人员损伤。其中财产部分包括五个书柜的部分损坏,一本书籍的严重损坏和二十五本书籍的轻微损坏。人员损伤包括一位未成年访客的脸部严重外伤。这些都会折算成金额要您提供赔偿。尤其是人员损伤方面,我们正在积极的寻找那女孩的监护人,如何解决需要你们自己处理。但毫无疑问的,这件事里也有部分我们的责任,让客人在图书馆中受伤有损万法之城的声誉,我们会一同参与你们的商议过程。”

    “没问题,我希望那女孩能接受最好的治疗。如果万法之城做不到,我也会亲自参与她的恢复过程,务必要让她脸上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起司点点头,钱财的话,他们从草原和奔流都得到了不少。在前往万法之前,荣格还给了他好几枚价值斐然的宝石,用来确保起司接下来的旅程顺利。

    “你还会医术?还是生命魔法?”听到起司说亲自参与女孩的治疗,老人有些激动的问道。但随即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

    “咳咳,接下来是第二点。你的同伴擅自携带武器和危险物品进入图书馆,这对于图书馆中的其他人来说是重大的安全隐患。按照规定,本该没收他们的危险物品,可因为他们的身份中有保护阁下的义务,而且这次没有造成实质性的破坏,本次不予追究。但会限制他们进入图书馆的资格,希望阁下谅解。”

    限制资格,这让起司多少有些犯难,少一个人帮忙,他寻找书本的效率就会降低。何况凯拉斯和阿塔身为妖精,与妖精典籍之间说不定还会引发什么反应,那样也许就能直接找到问题的答案。

    可他转念一想,反正若是正规渠道走不通,他也已经有了取巧的想法,既然这样,之后也自然能让他们乔装改扮。因此也就点了点头。

    站在起司身后的凯拉斯露出不忿的表情,但他看到起司的反应后忍住了开口的冲动,抱着胳膊没有说话。

    “至于第三嘛,我想先请问一下,您和这个男孩是什么关系?”老人的目光越过灰袍,落到正被阿塔和剑七照顾着的尤尼身上。

    “他是我的学徒。这次的事故是他的法术失控所引发的。不过依我来看,这次失控不像是自然发生的,在他使用法术之前,肯定有什么外部刺激。”

    “你教一个心智不成熟的孩子变形术,失控不是理所当然的吗!这种岁数的孩子根本没有理智去控制自己的兽性,这根本就是胡来!”

    站在老人身后的某个法师义愤填膺的说。从他的话里来看,万法之城也是掌握着变形术的,不过显然他们对变形术的传授有着更加严格的规定。但这是否意味着起司做错了呢?

    灰袍看了眼那个人,没有回答。而白袍老人则看出他的沉默并非是无言以对,只是不屑于回应对方的质疑,于是开口道,

    “请尝试回答我方的质疑,这也有助于我们衡量您的意图。如果您承认这孩子无法控制变形术,那您就是将一个不稳定的危险人物主动带入了图书馆,这会影响到整件事情的性质。”

    起司何尝不知道对方的意思,这个老人分明就是想刺探他对于变形术的见解,这可比那些被损毁的图签要有用多了。

    归根到底,这件事是尤尼造成的,作为他的导师,他有责任为弟子辩护。因此,灰袍缓缓开口,

    “刚才有人说,变形术应该在个体具有足够理智后再教授,这种观点没有错。但它是有前提的。”

    “这个前提就是,我们需要在变形术中保持‘我’这个意识的存在。换句话来说,在这位提问者看来,变形术就是如名字那样的法术,只改变施术者的外貌,不能也不该影响他的思维方式和自我认同。这也没错。但如果依照这种想法来研究变形术,我敢保证,你们在一百年内不可能善用它。因为想要从旁观者的角度去彻底理解一种动物的全部,然后在脑中构建出它的每一个部分再加之于自己的身体变化上,是完全不可能的。”

    此言一出,几名穿着生命学派衣服的法师就露出了愤怒的表情,显然起司的说法在他们看来并不合理。但起司仍然自顾自的说了下去,

    “动物,包括人类在内,怎么确定自身?答案是我们没有这么做。我们活着,但这不意味着我能清楚的感受到自己肺部的每一次起伏,心脏的每一次跳动,肾脏的每一次作用,以此类推。我们自身都无法真正感觉到自身,或者说这种所谓的感觉,也不过是我们的思维器官所能够感觉到的部分而已。既然如此,我们要怎么变成动物?变成其它生物?我不是说徒有其表,因为那实在没什么意义,就算变成了鸟,你也不会飞,就算变成了鱼,你也不会游。那是因为你仍然是你,你不是鸟也不是鱼,你在施展了变身术之后仍然异常清晰的知道,自己是人,而且时刻准备着在这个想法模糊时变回人。”

    “这怎么可能是完全的变身呢?你不过是将自己的身体视为工具,以工具的方式对它进行操纵罢了。所以飞不了多远,游不了几下就筋疲力尽。我不这么认为。我认为,‘我’是一个可以在变形术中抛弃的概念,至少应该重新审视。通过对作为人的‘我’进行远离,意识反而可以更好的接纳作为鱼的‘我’,作为鸟的‘我’。于是当我是鸟的时候,我可以飞的很好。”

    “而这孩子,就是我在这种理念下教授出的学徒。我承认,他失控了。但他也可能只是将人的愤怒变成了熊的愤怒,二者的表现方式自然不同。可这与变形术无关。我这样说,各位能够理解吗?”

第五百九十四章 伤痕

    或许是起司提出的理论太过怪异,在场的万法之城法师们脸上纷纷露出负面的表情,那几个生命派系的法师首当其中,站出来和起司争辩。

    但对于他们的质疑,灰袍只是轻飘飘的回答了些似乎有所指涉,其实无关痛痒的回答便搪塞了过去。这不是他不愿意将自己的知识分享给他人,事实上,起司很愿意和这些法师们就法术上的见解进行讨论。

    可那也要看场合,他是不会在这种情况下如献媚一般的将自己的知识作为息事宁人的筹码交出去的。

    因此说着说着,两边的气氛就逐渐变的敌对起来。生命派系法师意识到起司没有真正想要回应他们,感到受了侮辱。起司则认为对方已经得到了知识上的补偿,却还不懂道理的想要索取更多。

    到后来甚至必须作为主持者的老人默默走到他们中间才阻止了可能发生的冲突。而除开争辩的两方之外,在场的其他人都意识到,这名灰袍和被邀请前来的其他客人不太一样。他的知识内容或许与万法之城大相径庭,但二者之间在沟通上却异常的容易,这在无形中增加了他们对起司的好感。

    “好了,先到此为止吧。如果你们有必须要讨论出个究竟的问题,就将这位先生请去你们生命派系的研究所,双方平心静气的讨论。我们现在不是在做研究,而是在解决问题。不过通过您刚才的回答,我大概已经明白您的学徒失控,并非有意为之。可恕我直言,即使是有外部刺激,一个能随时变成危险野兽的孩子,还是对周围的人来说是个隐患。如果您无法控制住他的话,我们可能就要采取一些保护性手段来抑制这种可能的发生。”

    起司对所谓的保护性手段其实还是有几分好奇的,而且根据他猜测,那很可能跟站在房间角落里的四名密仪派系法师有关。

    换句话说,这个派系的研究很可能和他之前施展的手段类似,专注于法术和法力的运用与构成,因此具有了部分压制其它施法者施法的能力。当然,这只是他的猜测。

    “这个简单,我会让他在最近一段时间内必须经过我同意才能使用法术的。”起司耸了耸肩,表示自己可以满足对方的要求。

    而这换来了对方疑惑的眼神,限制法术的手段,他们知道,可能够智能的以一个人的意志来决定另一个人能否施法?这种事情就又有些闻所未闻了。

    见状,灰袍略微沉重的呼出一口气,“他身上有我的血。我可以以此作为媒介获得他身体的部分管理权,这是恶魔和魔鬼用来控制它们混血子嗣时常用的方法。”

    “邪术。”不知道是谁低声说了这个词,起司没有费力去寻找那个人。因为在他面前的法师们虽然嘴上没说,但表情都在重复那两个字。

    这不奇怪,魔法亦被解释为向魔鬼借法,它是所有施法者群体必须承认的起源派系之一,而且也极大的影响了世俗对他们的看法。时至今日,那些有自尊的施法者们则会将这些人称为行巫术者,而非自己的同类,以此来表示自己的态度。

    这里面所涉及的问题绝不是一句力量没有正邪之分就能解释的,因为如果力量无正邪,又何必非要去向邪魔求助呢?

    “其实一些历史比较久远的人类王国或矮人族系,内部都有类似的家族秘术,用来确保家族血脉不至于在内斗中断绝。而且一定要说的话,我的施法远离更接近血族,不过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就是了。它确实是邪术没错。但它之所以被称为邪术而非把戏,就因为它有效对吗?你们问我有没有办法,这就是我的办法。”

    起司有些无奈的看向对方。如果放在平时,他根本不会受到这种指控,因为他释放的每个法术在常人看来都是邪术。

    但不知怎的,今天在这里和一群都具有施法能力的人解释血脉魔法的原理,他反而觉得有些受伤。因为这些人大概理解他到底在说什么,在做什么,所以他们的批评和厌恶才具有意义。

    “我没必要向你们解释什么。现在,如果我的回复足够让你们满意,那我和我的同伴就想要离开了。我还想去看看那个受伤的女孩,以及向她的监护者道歉。”

    白衣老者点点头,侧身让开了道路,

    “赔偿账单稍后会送到您的旅店,当然我们更希望您能够用您掌握的知识来抵消它们。另外,妖精商店的关门时间比较早,您最好在日落之前去,我保证您不会失望的。还有,抱歉,人老了说话就是比较啰嗦,那个女孩现在应该在图书馆出门后西南方的药铺里。”

    起司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他的同伴跟上灰袍的脚步,剑七背着昏迷中的尤尼。哪怕已经成为了灰袍的学徒,这个男孩还是瘦的厉害,让人完全无法理解他刚刚是怎么变成那么健壮的棕熊的。

    那些法师们一半的目光在起司身上,一半的目光在他的同行者们身上,这几个人今天都给他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结果一本书都没找到。”凯拉斯走在起司身边,在回头确认每人跟踪他们后轻身叹道。队伍里只有他和起司知道破解魔剑铭文的更深层意义。

    “也没什么好遗憾的,那种东西本来就不会摆在这层。想要尽快找到更多的参考,我们就得取得授权。”起司的声音里听不出悲喜,只是在陈述事实。

    想要取得授权,就要和万法之城的妖精研究所打交道。这件事对于猫妖精和阿塔来说都不是什么愉快的事,身为妖精,他们可以肯定,这里并不存在奇幻通道。

    没有天然的奇幻通道就意味着无法与妖精界沟通,万法之城的人想要对妖精有所了解,所采取的方式基本不可能是温和的。但现在形势比人急,他们没办法选择让自己感到舒服的合作者。

    一行人离开了图书馆,直奔被尤尼弄伤的女孩所在的药铺。此时日头还早,在日落前他们还有充分的时间。况且良心也不允许他们放着那个女孩不管,尤其是她还及时开口保护了剑七的情况下。

    这也是为什么起司强调希望她能获得最好的治疗的主要原因。

    不过,对于那名女孩的身世来历,他们还并不清楚。等一行人走进药铺,说明来意随着管理的法师走到后屋的病房里时,女孩身边并没有其他人。

    “我们已经清理并缝合了伤口,但是创伤程度太深,恐怕没办法恢复的不留痕迹。”那名法师轻轻说道。

第五百九十五章 赫迪雅

    起司亲自检查了一遍女孩的伤势,而尽管他有许多在鼠人瘟疫期间积累下的医学知识,此时也不得不承认对方说的恐怕是对的。

    没有任何保护,受到伤害的位置还是人体最脆弱的面部组织,只是被割开面皮而没有伤及口鼻眼睛这样的重要器官已经是走运。

    想要不留痕迹的将其治愈,或许是可行的,但那背后要付出的代价会让人觉得无意义。毕竟这只关乎视觉而已,为此投入珍惜的药物,耗费大量的魔力,在这座城市中恐怕没人会觉得有必要。

    “这孩子的同伴呢?她总不会是一个人来的。”

    剑七询问着那名负责治疗的法师,对于这个女孩的受伤,他觉得自己多少有些责任。若不是追逐着他,她本不会卷入这场风波,况且她会受伤的根本原因,也是因为开口提醒自己。

    对于寻剑者来说,二者相加之下带来的责任感令他无法说服自己置身事外。

    “已经在通知了,不过需要时间。这位小姐是…”法师话音未落,嘈杂的脚步声和喊叫声就从药铺外厅传来。

    “殿下!殿下在哪里!”“让开!我们要见到殿下!”“天哪!”那些声音中透露出的激烈情感令房间内的众人都感到了些许的棘手,这个女孩,恐怕并不简单。

    药铺前面的学徒一脸愧疚的走进来,他实在拦不住这些疯狂的侍从。而那些衣着异常华丽的侍从则一股烟似的冲到了女孩榻前,检查起她的伤势。

    “她只受了面部的割裂伤,昏迷是出于惊吓和疼痛,应该不用多久就会醒。我们还有事要忙,不论你们打算如何解决,希望都能安静一些处理。”

    说完,法师和学徒离开了这里,留下起司一行人站在房间一边尴尬的看着那些侍从在女孩的床边呼天抢地。那感觉就像是戏剧舞台上夸张表演的丑角一样。

    “我说,你们先安静一下,这样吵闹对她来说也不是好事。”阿塔轻皱着眉头走上前去,对那些人说道。

    后者本来不想搭理她,可以看到那张美丽的面庞和清澈的眸子,立刻忘记了自己的立场,咽了两口吐沫安静了下来。恢复记忆后的阿塔在一颦一笑之间似乎都隐隐有着某种气势,告诉见到她的人面前之人身份非凡。

    “你,你是什么人?为什么在这里?是谁弄伤了殿下?”略微冷静下来的仆从们在停止呼喊后接连抛出了许多问题。而起司此时也走了过来。

    “我是起司,和你们一样,是来观礼之人,算是个法师,她和房间里的其他人都是我的同伴。你们口中的殿下,和我们在图书馆里遭遇,因为我学徒的疏失,造成了她脸上的伤口。因此我们在这里想要弥补一些犯下的过错。那么你们之中,有谁能够统合意见来处理这件事吗?”

    仆从们面面相觑,虽然衣着华丽,但他们都不是这支队伍的管理者,甚至那华丽到有些多余的衣着,也只是为了不让人鄙视的伪装而已。

    这沉默持续着,直到一个有些虚弱却坚定的声音从仆从中间响起,原来那个女孩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我想,我可以做主来处理这件事。嘶…”

    女孩话没说完就捂住了自己的脸颊,伤口在作痛,哪怕只是轻微的言语,带动的面目肌肉都会引来抽搐。起司见状再走近两步,将右手放在她的脸上,随着几个咒语音节,疼痛感开始消散,

    “这个法术可以让你暂时正常说话。但出于恢复考虑,你最近最好减少语言的使用。不过在那之前,请先接受我的歉意。”

    “不必如此,弄伤我的并非是您。他,怎么样了?”或许是被仆从拥簇,或许是受伤后的虚弱。

    女孩此时的言行和在图书馆中与剑七玩追逐游戏时相距甚远,此时的她确实带有一种人类贵族,尤其是女性贵族特有的做派和用语方式。而这种凸显自己柔弱的言行方式也在一些国度中被标榜为优雅和美丽的表现。

    苍狮就是这种国度之一,优雅且娇弱的贵族女士最能激发骑士的献身精神和保护欲,这两者已经相互影响了许多岁月。虽然其中有马库斯和烈锤大公这样对此不满之人,但他们也得承认,这种风俗实际上有助于王国的维系。

    而这种言行,是一朝一夕无法掌握的,因此到这里,起司基本承认了对方的贵族身份。

    “多谢您的关心,不过我愚蠢的学徒还没有苏醒,没法让他亲自向您道歉。”起司伸出手,指向靠着墙坐在角落的尤尼。

    这倒不是他虐待自己的学徒,只是他清楚尤尼的昏厥完全是出于魔力损耗,他的身体健康的很,根本不需要静养。而在万法之城如此魔力充沛之地,他的昏迷也不会给意识带来真正的伤害。

    “没关系,我知道这不怪他。我看到那些学徒在欺负他,但还没来得及反应,他就变身成了棕熊。他的变身术很完美,只是被愤怒所蒙蔽。”

    女孩看向尤尼,目光里确实没有责怪的意思。甚至隐隐有些同病相怜,“我在家乡的时候也总被兄弟姐妹欺负,他们认为我是个怪物。因此我能理解被欺负的感受,我不怪他。”

    “无心之过一样会留下伤疤,这和出发点的好坏无关。犯了错误就必须承担责任,您的谅解不会减少他的错误。而且,我也不认为您应该这么轻易的原谅他。”

    起司伸手,从阿塔那里拿来了一块小镜子。出自奔流商贩的镜子做工优越,比同类产品能照出的影像清晰很多。他将镜子递给女孩,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脸颊。

    女孩在看到镜子里的脸之后立刻将镜子扣下,接着深深的低下头。对于任何一个人来说,要接受在脸上留下如此可怖的伤疤都不是件容易的事。

    不过,她的沉默没有持续多久,甚至快的让起司感到有些不可思议。女孩抬起头,双眼通红,目光却异常平静,“这伤口太深了,没法完全抹除,对吗?”

    “是的。我稍后可以给你一个配方,通过调配的药粉能够暂时遮住它。但那药粉遇到水就会失效。”起司没有隐瞒的意思,尽管他知道自己说的话有些残忍。

    在他看来,依靠着隐藏抓痕的药粉伪装成常人或许是女孩最好的选择。事实上,类似的故事在这个时代早已屡见不鲜,为了获得美貌,有些人甚至会比血族还噬血。

    “不必了。这样也好,我这样就不会担心我的父亲帮我送出去和不认识的男人结婚了。没有哪个男人会喜欢这样的女人,对吗?”

    女孩在笑,但听到她声音的人都笑不出来。阿塔轻轻抓住她的手,表示安慰。就连凯拉斯都露出了些许的不忍,剑七则干脆背对着她,不敢直视。她若真是个不通事理的小丫头,他们还会少些愧疚。

    “别说的那么绝对。你现在正身处这个时代最庞大的施法者聚集地,在这里,你家族中的凡俗常识并不通用。我很欣赏你的务实和坚韧,以你的年龄来说非常了不起。所以你也不必太早给自己做出定义。如果你是来这里寻求知识的,就该知道知识中总是有能将我们固化的想法打碎的契机。”

    女孩似乎受到了鼓舞,她点点头,有些感激的看向起司。然后说道,

    “赫迪雅,这是我的名字。至于前面的姓氏,就像您说的,凡俗的身份在这里同样没有意义。”

第五百九十六章 离家的公主

    赫迪雅是个怪异的孩子,她的神态动作都给人一种流畅的感觉,这说明她并不是在伪装,或者说,她已经那套自小就被教授的言行方式容纳为了自己的一部分。

    可在和她的交谈中,起司能清楚的感觉到她的另一面,那是作为这个年纪的孩子应该有的,充满好奇,懵懂又带着几分极端的言语逻辑。而当这两种形式逻辑在一个孩子身上形成杂糅的时候,就连灰袍也得承认他从来没见过,也没想到过会遇到这样的孩子。

    她并非天真的惹人怜爱,亦不是事故的让人心疼,她给人的感觉很微妙。

    不过,不可否认的是赫迪雅在语言和思维能力上远比同年龄的孩子优秀,她和起司交流起来异常顺畅。虽然这里面有灰袍特意避开了晦涩或可能引发歧义词汇的原因,但以她和尤尼仿佛的年龄来说仍然非常了不起。

    更别说她还是才受到了巨大的惊吓,同时得知自己的脸上可能会有三道永远无法消失的丑陋伤疤。

    通过对话,几人逐渐对这孩子有了更多的了解。首先是赫迪雅的身份,被称为殿下,可见其出身显赫,据女孩自己说,她算是一个边陲之国的十三公主。

    她的父亲是国王,一个活力异常充沛的国王,从法律上的王后到见得光和见不得光的情人共为他诞下了不下二十个子女,而且这个数字恐怕还在逐渐增长中。

    赫迪雅是幸运的,因为她的生母是见得光的情人中的一位,本身具有女爵的封号,所以没什么人会特别加害她。但她也是不幸的,因为她从小就展露出了魔法的天赋。

    “我的父亲秘密雇佣了一位法师来保护我和我母亲。在我的人生过程中,那位法师也充当了我实质上的父亲。”

    赫迪雅没有说透,但这个实质上恐怕具有着某种双关含义,女孩总是比男孩更早注意到一些事情,因此她早就明白自己的母亲和那位法师间有着不同寻常的关系。

    “他早年间曾经在万法之城受训过一段时间,但是没有拿到徽记就离开了。这件事他一直引以为憾,所以当我十岁的时候,他就建议母亲将我送到这里来学习。”

    女孩在陈述这些的时候,表情很肃穆,带着几分淡淡的悲伤。这同样是可以做两种解答的话语,她是真的出于对魔法的喜爱和天赋被推举到这里学习的吗?还是说那只是那名法师将碍事的小丫头推离自己母亲的借口?而在这之中,她的母亲又起到了什么样的作用?

    这些,起司他们都不得而知。

    “你现在能尝试着展示一下魔力吗?不用使用法术,把魔力凝聚在眼睛就好。”起司突然开口问了一个似乎和目前的话题无关的问题。

    “您是想要测试我吗?”赫迪雅愣了一下,然后露出笑容反问道。

    她谨慎的天性让她知道什么可以说,什么不能做。对一群看起来负责的人说出模棱两可的身世来拉进关系,这当然没问题。毕竟她没说出那所谓的边陲之国是哪里,她的母亲又是谁。

    但展示自己在这座城市里赖以存身的东西,魔力,这就不太明智了。

    “放心,我不属于这座城市,也没义务向他们报告一位学徒后补的潜力。只是好奇而已,无论你有什么样的打算,都不会有所影响。相反,我可能还能给你些额外的补偿。用这里的话来说,我是织法者,编制法咒之人,你觉得我的学徒在这个年纪就掌握了完美的变身术?那是因为那条变身术是为他量身订制的,别人根本用不了。我可以为他这么做,也可以为你这么做。对我来说,它并不困难。”

    换做这座城市里其他的绝大多数法师,他们在听到起司开出的条件后恐怕都会争先恐后的向灰袍展示出自己的一切。原因很简单,从知识到实践之间是有很长一段路要走的,法师们想要创造出一条真正符合他们需求的咒语,所需要耗费的时间精力根本无法量化。

    大多数时候他们都只能学习前人留下的法术,不管它合不合适,条件又有多么苛刻。这个时候如果有人说可以替你完成这个过程,那恐怕没有人会拒绝。毕竟人的精力有限,研究和法咒的开发也往往并非是顺带关系。

    然而赫迪雅似乎有自己的想法,她犹豫了几秒,露出挣扎的表情,最后摇摇头,“感谢您的好意。但是我,我不希望知道它。”

    起司没有生气,他大概能猜到这个姑娘在担心什么。她害怕未来的生活突然变的清晰,清晰的再也没有逃跑的模糊余地。

    这种态度如果出现在一个成年人身上,灰袍可能会感到不爽,但对于一个十岁就被迫离家的孩子,他没什么好苛责的。不过,既然如此,他暂时也没什么可以做的了。

    “我尊重你的想法,如果你回心转意,我仍然会履行这个承诺。现在,既然你看起来没事,那请允许我暂时告退,还有些其它的事务需要我处理。”

    灰袍说着准备离开,可是转念一想,转头看向房间里的同伴,“七,你和凯拉斯留下,等尤尼醒过来。我和阿塔去那个商店打听。”

    听闻此言,凯拉斯自然是不愿意的,可是他也很快理解了为何起司会做出这种安排。面对买卖妖精的行为,他绝不可能抑制住自己的愤怒,因此如果猫妖精和灰袍同去,最后事情很可能会演变成逼问或闹剧。

    他们的目的是进入图书馆二层,为此,其它的需求都要被暂时压制。起司正是因此才会要凯拉斯留下,而带着同样具有妖精的感知力,可愤怒没有那么强烈的阿塔前去。

    毕竟女剑士只是半妖精,而且她对妖精的整个族群也还没完全认同。

    “切,知道了。你保护好塔兰,别让她看到太可怖的东西。”猫妖精靠在窗沿上,双手抱胸低头说道。他的话内容和语气完全不符,引得在场的人都露出了笑容。

    “笑什么笑?快去快回!”

    “那么,请允许我把这几位朋友留下来陪你解闷,别看他们这样,其实每位的见识都不在我之下。相信他们能给你讲些有趣的故事。”

    起司向赫迪雅微微点头,阿塔也微笑着向女孩摆了摆手,两人随后就离开了房间。

    “那个…”在灰袍他们离开后,赫迪雅有些瑟缩的向剑七搭话。在寻剑者露出略带歉意的笑容后她才继续说道。

    “我能摸摸那只猫吗?”

    “小丫头,虽然你很可怜,而且也确实是起司的这个笨徒弟的不对。但是我还是要说,我,不是猫!”

第五百九十七章 梦妖之家

    且不提凯拉斯和赫迪雅关于猫妖精到底是不是猫的辩论。

    顺便说一句,其实这场辩论凯拉斯没什么胜算,因为人类判断一个生物是否是某种他们已知的生物时,从来不会考虑那个生物本身的属性,就比如海里存在着某种巨大的鲨鱼,可是因为它看上去实在是很像是鲸鱼,于是人们仍然会把它叫做鲸鱼,最多折中一下叫做鲸鲨。

    这不是命名的问题,而是认知的问题,我们总是用已知的世界来套入未知的世界,每当一种之前不了解的事物被放入视野,我们就会尝试将它与已知相关联。

    这种认知逻辑在所难免,就比如当你觉得门前挂着酒杯牌子的店铺应该卖酒,挂着针线牌子的店铺应该卖布,那么挂着妖精形状牌子的店里自然也该卖妖精。

    “嗯?哦!我是说,欢迎光临!”趴在柜台上一只手撑着自己下把的学徒一副随时都会睡着的样子。以至于他在起司和阿塔进门时没有反应过来。

    起司的眉头在兜帽下略微皱起,他本以为自己会看到一个满是瓶瓶罐罐,天花板上吊着风干的妖精躯体的铺子。没曾想自己一走进来,闻到的却是浓郁的令人感到不适的花香,长时间呆在如此香气浓重的房间里,也难怪店员会昏昏沉沉。

    而在他身后有些犹豫着进门的阿塔却表现出了相反的样子,闻到那股气味,女剑士的神色一振,紧接着就露出了怀念的神情,好像是突然回到了儿时生活的场所。

    但不论他们的反应如何,这间店铺都和灰袍本来想象的有很大不同。

    “不好意思,我看到了门外的牌子,但我还是想确认一下,这里是贩卖何种物品的地方?”起司环顾着店铺内部,这里确实有别于平台上其它简洁的铺面。

    那些绕着柱子生长的藤蔓上长着人脸般的花纹,挂在房梁上的小花盆里盛开着颜色艳丽的花朵,如同蜘蛛网般存在于角落的捕梦网上挂着翠绿色的羽毛和铜铃。种种迹象表明他们走错了地方,但不算是完全走错。

    这里没有直接与妖精有关的东西,可整间店铺里的氛围却异常接近人们对妖精的想象。

    “抱歉,我应该主动介绍的。你们是从外面来的客人对吗?我很高兴能为你们介绍梦妖之家,也就是这间店铺。它…”

    学徒站起身走出柜台,话说的越来越快,在语速达到某种界限时突然停止,像是具被斩断了丝线的提线木偶。他的身体半躬着,双手自然的垂下,头压的很低,让人看不到表情。

    “等等,别着急。”起司阻止了想要拔剑的阿塔,他能敏锐的感觉到刚才这几秒钟发生的事情,因此他也就更加清楚现下的状况。

    果不其然,大概过了不到三秒,那名男性学徒突然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脖子和四肢。让人感到违和的事,他的动作和面部表情都呈现出了一定的女性化倾向。

    现在这个学徒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一位女士,他或者说她看向起司,微微歪着脑袋露出玩味的表情。而后重新转回柜台后面,撩了一下不存在的长发。

    “重新介绍一下,欢迎来到梦妖之家。我是这家店的主人,也是你们看到的这个懒虫的导师。你们等下记得跟他说一声,因为他的偷懒,他这个月负责抄写的书籍量要增加十页,不过那是重点。重点是,我可以为你们做些什么?你们走进这家店铺,期待着找到什么?请说吧,我会尽可能提供帮助的。”

    附身法术,不是个稀奇的类别。不管是神话故事还是传说逸闻中都很常见,一个意识占据另一个意识的躯壳,并支配后者的行动。

    不过它通常发生在智能生物和非智能生物之间,很少有直接附身在其他活人身上的状况。这里面有很多原因,总结起来就是难度太大。能够如此轻描淡写的完成这种法术,附身者定然本领不凡。

    “我是起司,受邀来此观礼的北地法师,这位是我的同伴阿塔。我希望寻找有关妖精文字的信息,但是贵方似乎并不愿意向我展示那些书籍。好在,图书馆里有人建议我来这里寻求帮助,而这就是我们到访的原因。”

    起司没有报出阿塔的全名,这是比较稳妥的做法。在面对深浅不知的施法者时,什么都别说就是最好的防备。

    “你能读懂妖精的文字?还是说,她能?”柜台后的人声音轻佻,但最后的问题却令起司久违的感到了压力。

    这是因为阿塔虽然异于常人,可灰袍为了减少她的外貌带来的麻烦,所以早就对她的头发施过法,会让看到她的人只将她视为一位有着异常漂亮眼睛的人类姑娘。

    这个法术是他在奔流修整时完成的,为了慎重起见他甚至采取了仪式来施法增强法术的效果。甚至在法术刚刚完成的那几分钟里,就是凯拉斯也无法看穿阿塔的半妖精身份。

    那么眼前的这个人为何要如此发问呢?她是随口一说?还是仅仅通过附身的躯体就看到了被灰袍隐藏起来的实相?她,到底是谁?

    “严格来说,只有我能。”起司向前走了半步,若有若无的将女剑士挡在灰袍之后。他不希望后者继续暴露在对方的目光之下。

    “严格来说,嘛?”对方笑了笑。而灰袍非常肯定这是因为她没有从这个店铺里设置的法术中得到起司在撒谎的反馈。

    “是的。所以现在,能否告诉我们,这里能不能提供帮助呢?”

    “这个简单。不过一件事归一件事,妖精文字的事是学术问题,按照流程我当然愿意帮忙。可我这间店里生意一向不好,好不容易来了客人,没有卖出去一件东西也实在有些可惜。不如你们先挑挑看看,我们之后再来谈后续的事宜不迟。”

    这么明目张胆的要钱,让起司颇有几分哭笑不得。对方这是已经表明了态度,事可以办,但怎么办,却会因为他们的选择有所不同。

    起司当然可以不顺着对方的意思拂袖而去,之后多方打听肯定也能找到那个所谓的妖精研究所。但听对方的言语,到时恐怕免不了在流程上拖延时间。而时间对现在的他们来说是很紧要的东西。

    眼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那就请你介绍一下,这里有什么推荐的商品吧。”

第五百九十八章 通灵法师

    梦妖之家的商品,对于起司这样的施法者来说其实没什么实际用处。尽管那些精心调配的熏香可以让人快速进入冥想状态,甚至能够帮助原本能力不足者完成一些较为困难的施法。

    但包括起司在内的灰袍大体上都是苦修者,灰塔的资源种类丰富,一些对常人来说无法理解的材料都会出现在实验台上,可与之相对的,是每种素材稀少的数量。

    这种状况迫使他们养成了不依赖外物来达到各种状态的能力,也就拥有了大部分施法者无法理解的环境适应力。

    偏偏,这家店的商品几乎全都于此类似,不论是装饰性的挂件,还是药水食品,乃至是颜料和镜子都是如此。它们虽然有着不同的载体,但是起到的作用异常的相似。

    这使得起司对这家商店的印象开始改观了,一件两件这种东西,不稀奇。可要塞满这一屋子各式各样有着同样效力的物品,恐怕就说明了一件事。

    “这些,都是你制作的吗?”是的,只有制造才会有这么大量类似的商品出现,换句话说,这家商店所出售的,是他们自己的作品。

    “准确来说,它们中的不少都出自你看到的这个男孩和其他相像的学徒手中。导师研发技术,学徒将它量产,这是很合理的分工对吗?”对方耸耸肩,轻描淡写。

    “如果这个过程中没有危险性的话。如果我没猜错,你就是通过让他们制作这些东西,才具有了能够随时接管他们身体的权限,对吗?”

    起司的手里拿着一根树枝。那根树枝上长着与其不相衬的硕大粉红色花苞,只要稍微将其放到火上,那朵花就会展开,散发出令人进入幽邃境地的花粉。

    这种东西,也就是在万法之城出售还能够被当成是正规的施法材料,如果它们出现在奔流这样凡人占据多数的地区,恐怕早就被当成是新型的致幻剂来使用,不可谓不危险。

    甚至,要是这些道具的制作者对它们进行了小小的改造,让它们具有蛊惑人心的能力,那么不论她是想要一群忠实的奴仆,还是一群暴乱的狂徒,都只是种下种子等待发芽的过程。

    而最可怕的是,这并非危言耸听,眠者曾经在交谈中跟起司说过,冥想和睡眠是人类精神最容易受到外来侵袭的时候,因为相对于平时思考器官要管理整个身体传来的消息,单纯的意识活动会让它过于集中,也就最容易遭受影响。

    这么看来,这屋子里的东西恐怕已经足够颠覆好几个国家了。

    “你对通灵派系的法术也有研究?很好,我已经受够了和那些塑能学派的呆子解释羁绊,联结,和共感的概念了,你看起来比他们要聪明些。”

    “严格来说,我研究的范畴确实应该归于六芒星上的这一角。只是我所学比较庞杂,所以跟谁都能说上几句。”

    起司没有撒谎,对世界之外的禁忌研究基本不能用物质方法来进行,否则就很可能撕开世界内外的裂口,将那些危险的邪神和能力没有达到邪神等级,但同样游荡在世界之外的存在吸引过来,那些东西可比恶魔和魔鬼要命多了。

    因此大多数时候,哪怕是在严密保护的灰塔之中,起司都是通过精神观想来窥探禁忌,久而久之,他对于所谓通灵派系的法术确实相当精通。

    “那很好,也许我该把你雇下来,这样其它派系的人就不会在发表会上对着我的研究说些完全没意义的废话。”

    店主说着,手里拿着一只小盒子走过来,他打开盒子,里面装着的是类似贵妇人会擦着脸上的扑粉的细粉。但是起司几乎在看到那东西的第一时间就发现了它的本来面目,下意识的想要挡住侧面的阿塔。

    “呼!”起司没有料到的是,对方是故意将盒子展示给他看,同样的粉末,早就被藏在了另一只手的手心里。他再快,也快不过早有准备的店主。

    淡蓝色的粉末在空中化为一团雾气,笼罩住了起司和阿塔。两人一边咳嗽着一边扇动着身边的烟雾,几秒后才摆脱出来。而对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喔喔喔,太棒了。我这辈子都没想过能亲眼见到,嗯,好吧,其实我觉得如果仔细找就会有,但绝对找不到这么漂亮的。妖精换子,而且是人类的孩子被带到妖精的国度里长大!完美,太完美了,你简直是打开两个世界最完美的媒介!尤其是这双眼睛,它,它,我竟然找不到合适的词汇来形容它…”

    店主围着阿塔边说边跳。而阿塔则搞不清楚对方为什么会这么激动,她疑惑的看着这个人,用手势示意起司是否该把他打晕。

    灰袍摇了摇头,到目前为止,对方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显形粉。难道你怀疑我们是恶魔之类的东西吗?”

    “不是没有过。你最好再往后退两步,那里的地面上有囚禁魔鬼的法阵,我本来以为你会后退的,结果你的反应比我想的还要稳健。但我还是不相信你,你身上的那件袍子有很多复杂的功效,我的探测咒术没法穿透它,显形粉恐怕也不行。所以你至少得让我相信,你不是来自下面。”

    对方停了下来回头对灰袍说道。

    起司撇撇嘴,知道想要取信于人就只能这么做。这也没办法,众所周知,这世上善于精神法术的除了极少的巫师,多半是魔鬼伪装而成,对方有所顾虑也不奇怪。

    “嗯,好吧。看来你的皮肤就是这种颜色。无意冒犯,我只是以为北地人的皮肤会白一些。另外,如果你要到我的研究所来,请先去好好洗个澡,不修边幅的男人对一些女性来说或许有魅力。但我不能接受你现在的状态。至于你,你也需要好好的洗洗身子,这么漂亮的头发就这么扎起来太可惜了。”

    “我可以理解为你同意了帮忙吗?”起司听到对方提到了去往研究所的事,快速的抓住重点。

    “我从一开始就没说过不帮。其实你说你懂得妖精文的时候,我就没有拒绝的理由了。只是我还是希望能看看你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或者说,是不是人。”

    有趣的是,附身在学徒身上的人说话时的语气似乎暗示了即使起司的本体是魔鬼,只要他确实有解读妖精文的知识,她就并不介意与其合作。

    “那么还请你告知我研究所的位置,以及帮助这位小姐恢复她身上的阻碍法术。你不想我们到的时候后面跟着一大群被迷得失了神的男人吧?”

    “两件事,第一,别小看万法之城的男性,有的时候他们的脑子里除了书本什么都看不进去。第二,施法只是件小事,我已经完成了。”

    果不其然,起司甚至没能察觉到对方使用了什么方法,可是他面前的阿塔又变成了之前的样子。那种感觉就像是你清楚的看到了她的样貌,可你就是不会觉得她漂亮,只是稀松平常。

    “看来出这趟远门还真是不虚此行。”

    “这件事上,我们彼此彼此。”

第五百九十九章 维序者

    离开梦妖之家后两人并不着急,慢慢朝着赫迪雅所在的诊所走去。诚然,这个不知道长相的合作者性格古怪,手段危险,但在魔法的一侧,更加危险的合作者起司也不是没有接触过。作为一个已经多次与魔鬼做过交易的人来说,世上很难再找到更不确定的交易者。

    况且此时的起司已经与六年前的自己大不相同,若将此时的他放回到六年前,那许多事情恐怕都会不一样。但换句话来说,正是六年前的那一些列遭遇以及六年间的反思与沉淀,才让现在的灰袍是这幅模样。

    拿到了妖精研究所的位置,进入图书馆的工作就算是完成了一半。就像对方说的,在这里,起司的学识将成为他人难以拒绝的宝贵筹码,为他换取大部分他想要取得的东西。

    如此来说,到目前为止他们都还算顺利,尽管遇到了阻碍和意外,但基本都找到了化解的办法,在大方向上一步一步接近着目标。

    意外,往往发生在这种时候。就在两人缓步走向药铺的时候,四名衣着密仪教派长袍的人从阴影里钻出来,将他们围在当中,“起司先生,对吗?”

    “是我,有什么事吗?”灰袍并不是很惊慌,他看向那个说话的人。后者的面目被完全隐藏在兜帽的阴影里,只有略微泛起蓝光的眼睛隐约可见。

    “我们希望您能跟我们来一下,有些事情需要调查。”对方沉声说道,并没有说明究竟要调查的是何事。这种说法多少会让人感到不安。

    “我的同伴还在等我,我能先去跟他们说明一下状况吗?”起司看起来并没有受到多大的压力,面对对方带有些强制意味的言行,他倒是表现的很随和。

    “不可以。你现在就要跟我们走。”这种强硬的做派让阿塔皱起了眉头,但她没有要拔剑的意思。这些人算是万法之城的维序者,与他们直接冲突并不明智。

    “那好吧。希望不会耽搁太多时间,我之后还有事情要做。时间宝贵,你们应该也很清楚。”灰袍摊摊手,表示了顺从。

    一来,他也不想在这里和对方动手,毕竟他们在这里没有靠山,如果此时已经和妖精研究所的人接洽,多少还能请对方帮忙。可现在,他们人生地不熟,不适合搞小动作。

    二来,起司也对对方要带走自己的原因感到好奇。事实上,他已经隐隐有了某种预感,那预感来自于今早的异常状况,但他尚不清楚这是否和对方的意图有关,也就没有开口询问。

    四名密仪教派的法师押着起司和阿塔走向平台上的另一座建筑,它也有着金字塔似的外观,只是外形采用了诡异的紫色,并且拉高了金字塔的地基部分,让建筑面积有限的情况下有了更多的可用空间。

    其实这样的建筑在万法之城并不少见,它们是类似哨站的场所,当人们遇到麻烦,这里就是他们求助的地方。

    当然也有另一个说法,就是昨晚大卫随口跟他们讲的,这种建筑物里住着一群不知道目的的诡异家伙,千万不要靠近,也不要招惹他们。这也是正常的,就像苍狮的人们对骑士的两面看法一样,维持秩序之人本身就具有对秩序内者的保护和对秩序外者的打压两种面向。

    而生活在社会中的大部分人,其实是缺乏对秩序的绝对认同的,故而对于他们来说,这些维序者也就有了两幅面孔,最后混合成了某种敬而远之的神秘形象。

    进入紫色金字塔,里面的摆设其实要比外面看上去正常的多。负责接待事务的柜台,后面是几张供人休息的桌子,再往后则是被遮挡住的区域,起司猜测里面应当有审讯室或档案室这样的功能性房间。

    他的猜想很快被印证,因为他们两人几乎是径直的被送到了遮挡区域中一个除了桌椅之外什么都没有的蓝色房间内。这个房间的墙壁和天花板甚至地面都是蓝色的,只有桌椅保持了原本的色彩。如此诡异的房间,就算是完全不懂魔法的人也能猜出它肯定有古怪。

    “暗示术吗?”那些蓝色的墙壁和地面并非毫无起伏,在统一色调的掩饰下其实埋藏着凹凸的纹理,它们共同组构出了若干种魔法效果。起司所说的暗示术只是其中最明显的一种,也是作为审讯室最重要的一种。

    这种法术可以让人在精神高度紧张或放松的状态下接受询问者的引导,不自觉的吐露出真实想法。一般它会被用在酒馆里,经过酒精的放松,施法者往往能快速轻松的套取情报。但如果要将这个法术用在同为施法者的人身上,那如何隐蔽施法就成了问题。

    “请不要在意,这里的布局是全城统一的,并非刻意想要对你们施术。”一位看起来有些年纪的男人早已坐在审讯室中,他的兜帽摘下,露出坚毅的面容。

    值得注意的是,他的右侧上嘴唇缺了一块,直接能看到里面的牙齿。不仅如此,他裸露出来的皮肤上也不时可以发现原因不同的伤痕,表示这个人曾经经历过的痛苦。

    “可以理解。这种设计很有意思,即使入门的时候被发现了有法术的存在,可是只要审问者的技巧足够,受审者的情绪翻腾起来一样会中招。这不是阴谋,是阳谋。”

    起司微笑着边说边大咧咧的坐在男人对面。现在好奇心已经占据了灰袍心中比较重要的地位,他很期待万法之城最神秘的派系究竟是什么样的,在这座城市里又究竟担任着怎么样的角色。

    毕竟如果只是治安的维护者的话,那根本不必专门成立一个派系,由多个派系抽调人手来组成执法队才是更合适的选择。

    “哈哈,那就要看我是不是个高明的询问者了。”听到起司的话,男人皮笑肉不笑的回答了一句,然后就从桌子上的书本中抽出了一张纸。

    “这个男人,你们有没有见过。”纸上是一副画像,但又不太能称之为画像,因为它明显不是人为手绘,而是经由某种法术,将图像以类似碳画的方式呈现出来。

    “见过。昨晚是他负责接待我们到旅店的,是个挺好的人,热情,有求知欲。他怎么了吗?”起司看了看那张图像,上面的人正是凯利。

    “没什么。只是死了而已。”

第六百章 死者

    起司沉默了几秒,试图分辨对方的话究竟是真是假。按理来说,这个房间里的暗示术对审问者一样有效,可只要不是真的愚蠢,他们一定会留下后门屏蔽法术对自己的效果。

    当然,如果给灰袍时间,他就能破解这个房间里法术的运作原理,进而绕过后门让它同样作用在对面这个人身上。

    可惜,他没有这样做的机会,此时的他能够判断对方是否说谎的依据,恐怕只有对方的表情和动作。但审问者显然也是此道高手,那副轻描淡写的模样让人完全猜不透他真实的想法。

    “他的死因为何?”起司的回答同样平静,这让他身边的阿塔多少有些不舒服。虽然只认识了一天,但凯利的死在女剑士心里还是有波动的。

    “头颅被砍下,腹部被剖开,脏器的缺失状况还在检查中。但不论是脖子上的断面还是腹部的破口都非常平滑,不是爪子或其它类似的东西所为。由此可以判断,杀人者应当是具有智能的生物,而且很可能懂得魔法,故而特意将受害人的头部取走,目的是防止我们直接询问死者。”

    “直接询问…死者?”阿塔眨眨眼,有些不可思议的看向对方。这也不怪她,任谁听到这种话恐怕都不会太冷静,毕竟死人被称为死人,不再能说话是重要的标准。

    “是的。通过通灵教派的法术,我们有办法能够向死亡时间不超过一定时限的死者提问,并且得到一定程度上的回答。”审问者解释道,同时看向起司。

    而灰袍的脸上露出了明显的厌恶表情,“询问死者是很危险的行为。并且,我们尚不清楚亡魂以怎样的思维方式存在,它们的回答不足以成为决定线索。”

    “当然,当然。但它总可以让杀人者有所畏惧,畏惧他杀掉的人会以某种方式来揭露他的罪行。不过,这样做的前提是死者的头部保存完好。现在这个状况,我恐怕是再难找到凯利教员的完整头颅了。这里有太多的人可以以我知道或不知道的手段来处理一颗脑袋。”

    “两个问题,第一,如果没有脑袋,你们怎么确认死者是凯利。第二,为什么不在发现尸体的第一时间用他的身体作为媒介找到他的头,据我所知这样的预言法术并不困难。”

    起司感到有些烦躁,他不由得想到多年前浊流镇里被掉包的尸体,那件事让他意识到在这个世界里死者的身份并非不可伪造。

    谁料审问者听闻此言竟然笑了出来,

    “我们确实第一时间就这么做了。这也是为何能如此快的断定死者就是凯利教员的原因,法术指向的结果都位于他的工作场所和个人房间。但法术无法指向他失去的那部分身体器官。我们猜测应该是取走器官的人做了防范措施来屏蔽可能的追踪。”

    “所以你怀疑我?”起司挑了挑眉毛,他渐渐明白了对方之所以将他们带来的意图。这也不怪他迟钝,毕竟这个时代此种情况并不多见。

    况且起司之前一直生活在北地,就是这一路上经过了草原,这两处的人也都不喜欢遮遮掩掩,杀人与被杀,都是很自然的事情。至于奔流,在荣格的帮助下鲜有人可以真正混淆视听。

    “就事论事,你的嫌疑目前是最大的。有能力,有手段,有办法。那位女士腰间的剑显然不是装饰品,用它来将人斩首,切口肯定很光滑吧。”

    “你!”阿塔一听这话拍案而起,弗拉克拉格对她来说意义重大,它不仅是她的佩剑,更是她找到父母的寄托,是某种象征物。这种象征物可以被用来厮杀,但绝不能用作屠戮,也更加受不得污蔑。女剑士的身手之快,显然从超出了他人的想象,几乎是恍惚一瞬,她就已经翻过了桌子到了审问者的身边,拽起了他的领子。

    “阿塔!”起司低声怒喝了一声。他能理解女剑士的愤怒,得知凯利的死讯,再加上被怀疑是杀人犯,他的愤怒不弱于同伴。

    但他的理智告诉他释放这股愤怒非但不能解决问题,还会让对方更加确信他们愚蠢的判断。所以他不得不忍耐,不得不沉默。这座城市里还有他需要的东西,再说,他也真的很想知道是谁杀了凯利。

    会是,那个人吗?起司在愤怒之中突然想到,那个在空舟降落时被他随手破解的法术。那个法术本来会杀死薇娅,那么,是否就是那名施法者对凯利下了毒手呢?

    可是为什么?从昨晚两人的谈话来看,薇娅应当是认识凯利的,但她没有表现出对凯利的亲昵,关系很可能只是工作上的同事或学徒时期的同学。

    既然如此,为何对薇娅下杀手的人转头又要杀死凯利呢?如果是为了夺走某样东西,那他更应该对薇娅和自己…

    “薇娅,你知道这个名字吗?她是外派奔流的法师,塑能派系。”灰袍的语言转化之快,让阿塔和审问者都愣了一下,不过后者第一次露出了较为明显的表情。

    “这个人和这件事有关系吗?你知道些什么?”男人沉声问道,语气中带着几分压迫的意味。但是很可惜,这种程度的威胁对起司来说一文不值。

    “你先派人去联系她,确定她的安危。我目前只是有一个不太清楚的猜测,其实知道的不比你多。但如果得到薇娅那边的消息,我的猜测就能更接近某种可能。”

    审问者眯起眼睛盯着灰袍看了几秒,“你最好不是在找借口。”

    说完,他就起身走出了房间,应该是去安排人寻找薇娅去了。审讯室里,阿塔走回起司身边,表情颇为不安,“他们会有事吗?要不我们冲出去吧。”

    “不急。凯拉斯他们自保的能力还是足够的,就连我也不敢保证能在正面同时应付他们两个。至于其他人,如果薇娅没事,那她就没事。如果她已经遭遇不测,我们此时冲出去只会让怀疑落实,什么也改变不了。眼下我们最需要的,是洗脱身上的嫌疑,再找到凶手的目的。而且也不要盲目的认为凯利是无辜的,我们只认识了他一天对吗?人心难测,也许他以前做出过什么不可饶恕的恶事也说不定。总之,稍安勿躁,这里不是一路猛冲就能破局的地方。”

    起司从始至终都没从椅子上站起来过,而除了刚才阻止阿塔之外,他的身体也一直很放松。

    世事如棋,若想入局,就先要找到局为何意,否则冲的再好,再快,都难免沦为棋子。这点,他再清楚不过了。

第六百零一章 折中处理

    审问者没用多久就回来了,“我已经派人去找你口中的那位薇娅女士了。现在可以讲讲你为什么会认为她与这件事有关了吗?”

    起司将他们来到万法之城的路上受到法术攻击的事情简单告知了对方,不过他没有提及法术的威胁程度和呈现方式。这也是合理的,因为大部分法师在察觉到目标为自己的法术时第一反应都是采取反制或防御措施,很少有人会尝试理解对方是从何处以何种手法发动袭击。

    这就好比在街道中被弓箭手伏击,正常战士的下意识动作是闪避或举起盾牌,如果这些都无法做到,那就是用较为不重要的部位去接箭,规避要害损伤。

    不会有人面对飞来的箭矢,非要先去寻找它的射出者在哪里。

    “能确定那道法术是奔着那位女士去的吗?”男人紧皱着眉头,双手撑在桌子上尽量让自己的身形表现的大一些。他看着起司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到证据。

    “不能。那道法术的目的在于改变空舟附近的空气流动,从而让飞行器坠落。因此没法肯定它具体是为了伤害空舟上的谁,甚至它本身都可能只是为了摧毁空舟才被使用的,施法者也许并不清楚飞行器上有什么人。”

    起司接着说出自己的推测,他并不是要误导对方,那对他来说同样没有好处。灰袍之所以这么做,同样是想要试探,他想要知道这次凯利的死亡是个案,还是位于一张更大的罗网之中。这座城市正要迎来最重要的仪式,在它的表面之下,必定是暗流汹涌的。

    果不其然,在听到灰袍的描述后,对方沉默了几秒,接着才缓缓开口,

    “这不是你们需要担心的问题,你们只需要证明自己与凯利教员的死无关就可以了。而现在,如果你们无法提供可以证明的证据,我恐怕就要遗憾的要求你们留在这里等待调查的下一步进展。”

    “这不行。我刚刚与妖精研究所的人达成了研究合作的约定,现在要去那里接洽。这项研究事关重大,容不得耽搁。”

    就在审问者说完那番话打算离开的时候,起司却突然提到了自己的行程,他的口吻异常的强硬,令人很难不去猜想他口中的研究究竟有多么关键。

    “再关键的研究也不在于这片刻之间。如果您需要,我可以派人去和那边打招呼,延后接洽。”

    审问者不以为然的说道,在这座城市里,最不缺的就是各色的研究和研究者。是他们的忙碌造就了这座不可置信的山城,但这也就意味着,当数量庞大的人群都在进行着研究时,没有研究是不独一无二,不能暂停的。

    “那么我会自己离开。虽然我不知道贵部所谓的密仪派系究竟研究的是何种类别的法术,但我知道一件事。和知识相比,实际操作的经验更加重要。就算经历过训练,手执利器,若是从未参与过战斗,从未有过真刀真枪的搏杀,终归还是会有破绽的。我想,在这座城市里,需要战斗的机会,并不多吧?”

    起司的话完全可以被理解为是一种威胁。这是让阿塔都没想到的行为,因为女剑士很清楚这样的威胁不仅不能让对方松动,反而可能带来更加严苛的囚禁。

    但审问者回头看向灰袍,思索了一下,最后才像是无奈般的说道,“我找个人陪你们一起去妖精研究所。他会作为监视者汇报你们的动向。”

    这就又是让人不解的反应了,被抓到的嫌疑人表示自己要冲出去,抓人的一方非但没有镇压,反倒选择派人跟他们同去,这简直有些莫名其妙。可灰袍只是淡淡一笑,他刚刚的话同样是试探。

    反正最坏的结果无非是激怒对方,被严加看管起来,鉴于他身上的请柬,再坏也不过是没有自由,不至于被当做犯人。但实际情况却是另一番模样,而现在的这种发展让起司不知道到底是好是坏。所以那笑容也只是出现了很短的几秒钟,接着便被担忧所取代。

    “怎么回事?难道他们没有权利囚禁我们吗?我还以为这些人是类似执法者那样的组织,负责万法之城的秩序。”阿塔疑惑的问道,她已经被搞糊涂了。

    “他们确实是啊。”起司摊开双手,表示女剑士的判断并没有问题,因为他们若不是这样的组织,那么他一开始就不会来。

    “那我就不太明白了。虽然我们知道我们和凯利的死无关,可是确实是最后见到他的人,于情于理,这些人也不该轻易放我们走啊?难道他们怕你?但他们若真的怕你,为什么又敢把我们抓到这里,用那种口气审问呢?这,这解释不通啊。”

    阿塔向起司讲解着自己困惑的原因,得到的是灰袍的苦笑。

    “他们确实是执法者,可同时也是密仪派系的法师。作为执法者的他们明白现在你我身上有着很大的嫌疑,不能放任我们离开。作为法师的他们同样明白,在现在这个关键的时间点上与你我这样的人开战会带来严重的损伤。还记得昨晚凯利跟我们说过的话吗?万法之城的法师数量并不多,而密仪派系又是其中最少的。一个派系自然不可能完全作为执法者,也不会允许大量的学徒来维持秩序。所以作为维序者的密仪法师数量一定不多。”

    起司说着站起身,和阿塔朝审讯室外走去,他们已经没有等在这里的必要了。

    “既然数量有限,每个人的作用就必须最大发挥。他们或许认为我是在虚张声势,但不论我能带来的损伤为何,眼下的状况都不允许他们因为这种原因减少可用的人员数量。这个问题换我来也是如此解决,放我们走或许会引发麻烦,但不放我们一定会引发麻烦。既然如此,不如让一个可靠的法师作为同行者监视我们,这样真有问题时再反应也来得及。问题不是一定要一次性解决的,有的时候保持它不恶化就已经是种成功了。”

    两人走出审讯室,在前方路口的一个拐角碰到了一个红发的男人。他的身上没有穿密仪派系标志性的兜帽长袍,只有胸口挂着带有派系标志的金属项链。

    “你是?”

    “罗素,一个可靠的法师。”

第六百零二章 红发密探

    用罗素自己的话来说,他是一个密探,所谓密探的意思就是,以不显眼的身份悄悄收集信息,或者潜入问题的发生地以非常规的手段解决尚未发生或尚未扩大的麻烦。

    这个职位被设计出来的初衷是好的,万法之城里的问题有许多都不应该被拿到明面上来处理,即使有,埋首于研究的法师们也鲜少会真正为其投入心力。

    因此在正规执法者被条条框框的规则限制了自己的行为权限时,拥有较高自由度的密探就有了可以先斩后奏的卓越行动力。

    “问题是,整个万法就那么几个人,就算我把自己包成木乃伊,就是图书馆的原型陵墓里的干尸,或是每天一直带着人皮面具,施展着易容术,他们还是有无数种方法快速搞清楚我的身份。要我说,当时设计了密探体系的家伙就根本没过脑子,这里根本没有几个所谓的平民,就是那些学徒,也是会施法的!”

    罗素在离开紫色岗哨后忍不住开始和起司他们抱怨。倒不是他嘴上没有把门的,只是在他来说,密探这个职位根本就是负责杂事和帮忙跑腿的苦差,这一开口自我介绍就忍不住将苦水倾倒出来。

    而在抱怨了一大段之后,他好像自己也察觉到了失态,尴尬的摸了摸头发,不再说话。

    起司和阿塔交换了一下眼色,他们都没觉得在抱怨一通后就可以将罗素这个人看清。他的话乍听起来是在抱怨自己被派出来跑腿,没好处还拿不到奖励。

    可是仔细分析就会发现,除了对密探这个身份的极力淡化,这个红发男人其实什么重要的消息都没透露,他的抱怨很可能只是为了让人降低戒心的烟雾弹。

    “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罗素跟在起司身后半步左右的位置,他的身上穿着皮革制成的马甲,里面是暗蓝色的布衣。除了胸口的密仪徽记之外,全身上下找不到一件金属物品。所以走动起来异常的轻快,想要通过兜圈子来消耗这位密探的体力恐怕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尤其是当他走动起来的时候,步伐很明显受过专业训练。

    “妖精研究所,我和那里的人做了约定,现在要去接洽。你知道那地方的管理者是谁吗?”

    起司的态度不好不坏。他确实没法对一个明确被派来监视自己的人态度温和,不是因为厌恶,而是因为当双方的立场有冲突时,温和就会变成是别有所图的讨好。到时非但无法缓和关系,可能还会让自己显得更加可疑。

    “妖精研究所,唔,好吧,我知道那里的教授是谁,老妖婆,我是说,尊敬的怀亚特夫人。我在交换研究的时候选择了通灵派系作为自己的辅修,你知道,正三角上的三个派系都怪怪的,可能也就通灵派系比较实用一些。但是我没想到他们会把我分到妖精研究所,所以那半年应该是我这辈子最倒霉的时光。”

    说起那段经历,罗素的脸上露出怪异的表情,他下意识的摇了摇脑袋,试图将那些倒霉事从脑海中驱除。并且努力的告诫自己他已经毕业了,现在是个密探。

    而联想到梦妖之家里的经历,起司和阿塔都没有对这位密探夸张的动作表示不满,对于一个会在自己学徒的身上下咒的教授来说,罗素的评价还算客气。况且,他至少为起司提供了一个信息,一个名字,

    “你说的怀亚特夫人,她今年大概多大?我在和她接洽的时候,她附身在别人身上,所以我无从判断她的年龄。”

    罗素脸上的表情更加扭曲,他沉吟了片刻不是很肯定的说道,

    “她自称二十七岁,但我们都知道那只是她年龄的一部分,不过不能肯定是多小的一部分。一个陈恳的建议是这个问题你问问我也就算了,见到她本人千万不要提及。我的同学就是因为在背后议论她的年龄,结果被罚变成老鼠一天,还差点被不知情的学徒拿去做了实验。不行,我不能再回想那段日子了,要我说还是被她下了附身咒的学生们比较安全,至少她会直接把命令传达到他们脑子里,这样就能减少见面的次数。”

    “这是我另一个问题,难道她这么给学生施法,其他法师没有意见吗?在任何一个地方,附身都是被抵触的法术,而在如此崇尚思维的万法之城,我想它更应该是禁忌中的禁忌。”

    起司略微皱起眉头,有些疑惑的问道。这个问题确实是他关心的,不过程度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疑惑就是了。

    “是的,你说的没错。从前附身术是我们重点打击的不可使用咒,倒不是有人用它去欺骗或是干什么龌龊的事情,主要是曾经有几位教授的研究成果被竞争对手附身的学徒给剽窃走了,以至于遭到抢先发表。那阵子每个研究所里的人都像是防贼一样的防着别人,人与人之间充满了怀疑。后来几位大导师,也就是各大派系最顶尖的法师联合发布了声明,任何对他人使用附身术的人都必须经过本人同意,然后还要签署合约放在我们教派的保管室中备案,否则将面临严厉的处罚。”

    “所以,你们并没有禁止它?”阿塔听了罗素的解释忍不住开口问道,在她看来这种祸害极大的法术就应该永久禁止才对,怎么会只是备案后就被批准使用了呢?

    “严格来说,这里不禁止任何一项法术。因为每一种法术的研究都有可能带来不可想象的发现。但我们也会适时阻拦这里的研究员们释放那些影响恶劣的魔法,通常的办法就是将那些危险法术的实验场所固定下来,并且必须有研究员之外的专人进行防护。而像附身法术这样的,则会采取申报制来减少使用。”

    对此,起司倒是没什么意见。在他长大的灰塔,根本没有法术是被禁止的,也不会有任何法术受到限制。但那是依托于灰塔本身强大的防御能力,不论是多么强大的法术,都无法伤及那座世外高塔一砖一瓦。

    可随着灰塔之主的陨落,那座高塔也正在逐渐走向衰败,也许在多年以后,它终将变成普通的塔楼,在北地荒原的寒风中瓦解。想到这里,灰袍微微叹了口气。

    “我们到了。”

    妖精研究所的位置确实很偏僻,甚至那些遍布了整座山城的铁轨都没有铺设到它面前,迫使三人不得不步行了一段距离。

    望着那座被攀援植物完全覆盖,只露出些许黑洞洞窗户的建筑,三人的表情各有不同。

    “我每次看到这里都在想,也许这座建筑早就被废弃了,我那半年其实是见了鬼。”罗素刚说完,身上就下意识的打了个激灵。

    “也许。不管是人是鬼,只要她能办事就没问题。”起司说完,向着建筑只能看见一半的大门走了过去。

第六百零三章 研究所

    那栋建筑当然没有被废弃,里面居住的也不是鬼魅。恰恰相反,附近活跃的魔力涌动说明此处生机盎然。魔力其实并不那么切实,就算是灰袍们也说不清这种不可视的能量到底是如何与可视世界发生纠缠进而产生影响。

    但可以肯定的是,魔力和可见世界的关系不是单向的,一些无心的举动或真挚的情感能不可思议的引发魔力现象,相反,魔力也会潜移默化的改变一些事情的发生。

    比如无人居住的房屋会格外容易破败,这其中或许就与魔力的流动有关。

    当然,那些理论并非起司的研究专长,甚至他也没听说哪个灰袍是专门研究这类学科的。可奇怪的是,每个灰袍都对魔力有着较为深刻的认识,那是因为在灰塔的图书馆中有着大量与之有关的文献,而它们中的很多都来自灰塔之主和另一个被明显划掉的名字。

    对于那个名字的主人,灰袍们有很多猜测,但真相几何,无人可以笃定,因为那势必要从他们的老师那里求证,而既然克拉克划掉了那个名字,再向他追问名字的主人是谁很明显并不明智。

    不过现在再去考虑这些事都和眼前的状况无关。起司等人来到大门前,费了些力气才把那扇本来应该很气派,可现在明显褪色掉漆的门扉推开,露出里面的走廊和大厅。

    和梦妖之家中类似的气味从门内钻出来,让罗素打了好几个喷嚏。这种混合香味和其中蕴含的妖精气息究竟是否有关,目前还不得而知。

    但到现在为止,这种气味出现在了两个地方,而这两个地方的空气中都有着让阿塔感到舒适的妖精界氛围,这是可以肯定的。

    起司看了眼阿塔,示意她不必担心,他们会知道那位所谓的怀亚特夫人是怎么制作出这种状况的,只要有些耐心就好。

    女剑士轻轻点头,一路上的默契让她能够通过眼神分辨灰袍的意思。他知道她在担心什么,自从在奔流听那名可怜的小仙女讲述过被狩猎的妖精的惨状后,她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夜不能寐,她一入睡就难以抑制的梦见自己见过的妖精被杀死,尸体被制成商品成为货物。

    这种感觉就和起司对死灵法术的厌恶一样,哪怕深知其背后的合理性也无法平息。

    而阿塔之所以会感到不安,就是因为她下意识的认为这种带有妖精界气息的香薰里,肯定添加了来自妖精的某种物质。

    这种猜测并非空穴来风,将妖精的尸体风干制成蜡烛或者类似的东西,点燃后散发的气味可以使人健康或增加体力,这种传闻自古有之而且历久弥新。甚至连起司在第一时间想到的可能都是如此。

    “请问你们要找谁?”就在三人在大门前停留的时候,一个学徒打扮的男孩从类似门房的房间里走出来,恭敬的询问道。

    对于学徒来说,这座城市里的人都值得他们这么做。尤其是在怀亚特夫人手下学习的学徒,如果罗素说的传闻属实,那这些可怜的孩子每天要承担的心理压力恐怕都相当之高。

    “这里的管理者,我们之前在梦妖之家跟她约好了。”起司没有直呼怀亚特夫人的名讳,倒不是说他担心罗素在名字上骗他,而是一个人往往有许多名号,当你使用其中一个称呼对方的时候,背后就有了一条脉络。

    灰袍的立场和曾经在这里作为学徒的罗素不同,也就不好用同样的称谓来称呼这里的主人。

    “明白了,请您和您的同伴先到前面的休息室稍作,我去通知。”学徒领着三人往里前进。

    这里的照明设施是一种悬挂在屋顶上,如灯笼般的发光植物,那些发光的部分似乎是它们的块茎又或许是果实。这就使得走廊里稍显阴暗,加上墙壁和脚下偶尔会有的藤蔓,让人感觉如同走在森林中的废墟里一样微妙。

    好在,休息室两边开着的窗户很好的引入了阳光,被照亮的木质座椅和桌子让人颇有好感。起司他们坐在了藤条椅上,这时又有一名已经穿上了法师袍的女性进入房间。

    她朝几人微微点头,从学徒那里得知了来意,而后转身离开。不过在离开前目光微微在罗素身上停留了几秒。

    “你们认识?”在那位女性法师离开后,起司看向密探,随口问道。这也是合理的推测,毕竟罗素自称在这里工作过半年,有一两个熟人也正常。

    “嗯,算是吧。我在这里实习的时候已经是正式后补了,算是一只手已经伸进了法师袍。她那时候在这里当学徒,没想到现在也已经毕业了。”

    红发法师大方的承认,这也有利于证明自己没有捏造那段经历。况且,他说出这番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颇有几分复杂,似乎他与她之间没有这么简单。

    “自从那之后你就再也没来过?就算你不想来,把当时的同学和后辈约出去聚一下总是可以的,为什么好像很多年没见面的样子?”

    阿塔眨眨眼,有些好奇的问道。照理说,她没有立场去问这个问题,这是罗素的私事,可是窥探,或者说挖掘他人秘密本身就是人类的一种恶趣味本能,鲜有人可以免俗。

    罗素的脸上露出挣扎的表情,但终于还是轻叹了口气,“这不是和你们有关的事情。而且像这样的事在这座城市里还有很多,你们待得够久迟早会知道的。”

    “夫人愿意见你们,请跟我来。”那名女法师回到休息室,轻声说道。这次,她的眼睛没有再看密探一眼。

    虽然很好奇究竟是什么阻力让曾经同在一起工作的两个人见面连招呼都不打一下,起司他们还是没有多问。他们突然发现,虽然和这座城市里的许多人和事都有所交集,但他们并未真正了解这座万法之城。

    这和奔流很不一样,奔流给人的感觉是摊开的,所有的内容都摆在外面,你在那里住上几天,就会了解它运行的方式和规则。但这里不同,万法之城给人的感觉就像是这座建筑一样,你大可以沿着走廊前进,去任何一个你想要去的房间,但你无法真正摸清那些昏暗的角落。

    那些规则,成文的不成文的,明面暗面的,它们罗织成看不见的网,以各种形象出现在这座城市中。

    起司跟着对方走在深入研究所的路上,他突然有一种非常强烈的感觉,他不属于这里。哪怕这里汇聚了如此多的知识和如此成建制的施法者培养体系,他仍然不属于这里。

    比起这里,北方的高山和溪谷,草原的天空与河流都更让他欣喜。但这并不妨碍他暂时在这里驻足,寻找自己想要得到的东西。

    “欢迎,我等了你们好久了。”

第六百零四章 冷遇

    单从外表上来看,怀亚特夫人确实很接近她自称的年龄,最多再大上五六岁的样子。她将褐色的头发盘在脑后,身上穿着类似图书馆中白袍老者的法袍,只是颜色变成了紫色和黑色,这象征着她在万法之城中的法师等级,而她系在领口的披巾则代表着通灵派系。

    到目前为止,起司已经见过了图腾派系的标志九头蛇,塑能派系的标志狮鹫,密仪派系的标志金字塔和眼睛,通灵派系的标志则是一只猫,一只长着三只眼睛和六条尾巴的猫。

    “您好,女士,很高兴能见到您的正面。”起司轻轻躬身,向对方打了个招呼。但是怀亚特夫人似乎并没有还礼的打算,她的目光先是看到了阿塔,而后是罗素。

    “为什么密仪学派的人会跟你在一起?难道你们也对妖精研究感兴趣了吗?”听起来,她对密仪学派的人并不友好。

    这也难怪,不论是秘密主义的行事方式还是负责万法之城的治安工作,密仪学派都注定不会是受人欢迎的对象。再说罗素的样子也确实不修边幅了些,在一众万法的法师中格外显眼。

    “尊敬的怀亚特夫人,好久不见。我是罗素,曾经在您手下作为助手实习过一段时间,我想您可能还有点印象。”现在的罗素和刚才的判若两人,在这位被他背后称为老妖婆的女人面前,红发密探的态度异常谦卑,让起司和阿塔都忍不住侧目。

    这也正常,作为密探的罗素怎么说也是秩序的维护者,这层身份注定他不能也不该对人过分温和,否则执法者自身没有威信,将会无法使人信服。因此不管是自愿的还是被迫的,密探的身上其实颇有几分生人勿近的感觉。

    “罗素?不记得了,每年都有来实习的,哪里记得过来。反正你就是觉得在这里干过几天杂活,便希望我通融你进来对吧?这样,我给你身上的徽记一个面子,现在去休息室里老实待着,不管你之前和这两个人有什么瓜葛,现在他们是我的客人,在这里不受密仪的管辖,明白了吗?”

    怀亚特夫人说这番话的时候语气其实并不严厉,甚至有些漫不经心,如果是不熟悉她的人一定不会觉得她真的敢做出什么对抗密仪学派的事情。但罗素很清楚,在这种事上,她从来说到做到。

    “明白,我也只是照规章办事,在这里发生的一切都会如实上报。希望您能够谅解。”罗素不卑不亢的说道,接着便转身离开。

    “我去看着他,别让他乱跑。”那名带路的女法师见状赶忙和怀亚特夫人说了一声,追上了离开的密探。两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这间研究室,很大,而且从摆设上非常接近梦妖之家。区别只在于其中的商品变成了研究用的书本和器具,但物品摆放的方式和店铺一样是杂乱中又带着某种规律。

    想来那种规律就是怀亚特夫人的个人习惯,这在很多研究者中都会存在。当起司在他的塔楼里的时候,房间不知不觉也会被按照他的喜好摆成一片烂摊子。

    “我还奇怪你们为什么找了这么久,虽然这座研究所十分偏僻,但能读懂妖精文的人总不该连路都找不到。原来是被那些紫衣服盯上了,那我反倒要夸你一句脱身的可真快。这些家伙,就像是甩不掉的皮膏药,只要盯上你就有的是耐心,麻烦得很。当时附身术规范改革的时候,我被他们盯了快小半年,就像是围着你转的苍蝇,偏偏还不能出手打死。”

    女法师自顾自的说着,同时坐到房间里唯一一张椅子上,看样子并没有招呼起司他们坐下的打算。

    “六个法术学派,只有密仪具有实权,看来你们对他们非常放心啊。”这其实是起司早就想询问的问题,万法之城的六大学派,听起来是共同管理这座城市,可为什么只有密仪学派掌握着维系秩序的权力呢?当然以研究者的角度来讲,其它五个学派肯定是乐得让密仪把累活都包揽了。

    但这份工作背后的油水,不可谓不丰厚,除非这座城市里住的都是圣人,否则他们绝不可能把所有事情都放在明面上来讲,那么秩序的维持者就会对各种条例具有一定的诠释余地,那余地之中便隐藏回报。

    “情况并非如此。你们来到这里的时日还太短,对我们的体制并不了解。密仪确实是六大学派中权利比较大的一支,但只要你不被他们找上,其实大多时候这些紫袍子都没什么存在感。不过,我就不问你是怎么跟他们混在一起的了,我没兴趣也没时间。你们的迟到已经打乱了我的安排,要不然我现在应该已经下班了。”

    怀内特夫人的表现多少有些出乎意料,本来起司还以为她会扑上来对着阿塔品头论足,毕竟在商店里的时候她似乎很是宝贝这个难得一见的换子。

    可现在,虽然她的目光还是有大部分时间落在女剑士身上,其中却没有那种想要把阿塔切开一探究竟的热切愿望。这让人多少感到有些困惑,但现在不是深究的时候。

    “很抱歉,事出突然。如果能够回避的话,我们也不希望耽搁时间。而既然我们现在已经来了,那之前说的合作便可以开始了。”

    “这个简单,帮我先把它翻译出来,然后我们再来谈你想要什么。”怀亚特说着伸手从背后的书架上抽出一张卷轴,扔给起司,接着站起身准备离开。

    “我会和他们打招呼,如果你们饿了渴了,直接找这里的人要就行。这间研究室你们可以随意使用,不过带有禁制的物品请不要触碰,否则后果自负。如果你翻译不出来的话,大可以自行离开,我会当做没见过你们的。那么,晚安,明天见。”

    研究室的主人在留下这样几句完全不讲道理的话后,离开了这里。阿塔想要阻拦她,可是灰袍轻轻摇了摇头。

    “她看起来不是很喜欢我们。”女剑士有些不满的说,这种把人叫来自己离开的做法换做是谁恐怕都会不满。

    “她不是不欢迎我们,是不得不离开。”灰袍悠悠的说着,随手展开那张卷轴,“你的眼睛在这里会被蒙蔽,空气里弥漫的妖精气息让你看不到异常。那位怀内特夫人的身上有很严重的魔力波动,我猜可能是诅咒或是其它什么东西,她的离开应该和其有关。对了,既然你恢复了记忆,妖精文字你看得懂吗?”

    阿塔接过起司拿来的卷轴,目光扫过那些符号,然后张张嘴,几次尝试后将它还给了灰袍,

    “我能看懂上面的意思,但,我没法用人类的语言表述它们。就像是,完全找不到对照一样,二者之间全然不存在联系…”

    灰袍点点头,

    “我明白,你在看妖精文的时候用的是妖精的思维,那是和人类思维迥异的思考方式,而你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思维方式的转换,这不奇怪。你不能让人解释什么是水,什么是火,因为他会告诉你水就是水,火就是火,没有什么为什么,这是同样的道理。对了,你没法读出弗拉克拉格上的铭文吗?”

    “那些铭文,很不一样。我并没有学习过相关的知识。”

    “嗯,不奇怪。同一种语言不代表完全相通,用于某种专业的术语或魔法语言可能和日常生活完全脱节或歧义。而且如果那把剑真的有那么古老的历史,它上面的文字搞不好已经消失于现在的妖精文中。这样的话,就更有破解它的价值了。但首先,我们得通知凯拉斯他们,省的他们把那家医馆的房顶掀了。”

第六百零五章 醒来的二人

    “他们去的时间太久了点,只是去逛个商店不该花这么久的时间。”凯拉斯依然靠在窗边,看着逐渐黑下去的日头,轻声说道。

    “也许他们碰到了很聊得来的人,在奔流起司总是很孤独。但这里应当有不少人可以跟他说话。”

    剑七坐在墙边,铁棒随意的搭在肩头,他不是不理解猫妖精的担忧,只是以他对起司和阿塔的了解,他并不认为这两个人会真的出什么事。

    就算是在这座万法之城里,寻剑者也没有见到过和起司有着同样眼神的人。

    而他们之所以可以如此肆无忌惮的谈论这些,也是因为房间里只剩下了他们两人和睡着的赫迪雅。

    那些匆匆赶来的仆从在看到公主并无大碍后便又匆匆散去,他们之前手头上还有着很多做到一半的事情,这座城市里没人会因为他们是为公主服务而愿意久等。

    至于她脸上的伤,赫迪雅吩咐他们不要报告回去。

    “那些人还就这么把这丫头扔在这里了?他们倒是真放心的下。”猫妖精将目光从窗外收回来,看向床上的女孩。

    她今天受到了太多惊吓,此时唯有睡眠才能让她的身体和精神都得到最大程度的休息。只不过,那恬淡的睡颜由于脸上狰狞的疤痕而令人感到不由自主的痛心。

    “对于他们来说,这里的每个人都是超人,所以哪怕在这里也谁也不会害怕他们。那些漂亮衣服不能让法术停下,身份和头衔也不能阻碍施法。”

    剑七悠悠说道,他其实是理解那些仆役的。这里的一切都足够令普通人发疯,若不是早就跟随着灰袍见识了魔法的存在与它带来的种种,想必寻剑者自己也不会太冷静。

    “巢穴附近有危险不是成兽抛弃幼崽的说辞,他们没有尽到身为守护者的职责。”凯拉斯冷冷的回答道,语气中颇有几分不快,毕竟他可是带大了两个女儿。

    “不能怪他们,因为照顾我本来就不是他们的职责。他们不是我的仆人,而是我的下臣,没有义务也不能服侍我的起居。”赫迪雅不知何时醒了过来,揉着眼睛轻声为自己的仆从辩解着。

    下臣和仆役,听起来二者没什么区别,但实际上是截然不同的。下臣是官员,他们虽然侍奉赫迪雅,但并非她的佣人。

    “那你没有带佣人吗?像你这样的小公主自己完成衣食住行应该不容易。”剑七询问道。

    别说是公主了,就是剑门中有些地位的宗室,新生的孩子也会被丫鬟仆人小心谨慎的伺候着,甚至地位高一些的还会被配上一名贴身丫鬟随时服务。

    赫迪雅好歹也是一名正儿八经的公主,有两三个仆人并不奇怪。

    谁知女孩却摇了摇头,“没有那个必要。我听说这座城市里的学徒不看出身,所以至少在这里,我不想作为一个公主生活。仆人也好,限制也好,全都不需要。”

    剑七和凯拉斯对视了一眼,都露出了淡淡的笑容。猫妖精纵身一跃,从窗沿上落下,

    “你现在自然可以这么说,因为你才刚离开温室不久,一切对你来说还都很新鲜。等你开始适应周围的的环境,不再对它们感到有趣。等你开始为每天浪费在衣食住行上的时间感到烦闷的时候,我希望你还能这么说。”

    “你是在挖苦我吗?我做了个错误的决定吗?”女孩眨眨眼,她不明白凯拉斯的意思,从前没有人和她这么说过话。没人如此直截了当的告诉她你的想法有隐患。

    猫妖精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他一跃就上到了赫迪雅床榻旁边的小柜子上,伸了个懒腰,

    “不,错误和正确从来都不是绝对的。我只是告诉你它的代价,至于付出了这代价之后,你能收获到什么,那我就不清楚了。或许你会后悔于这个决定,或许你会得益于这个决定,我不关心,也不在乎。”

    听了这话,剑七忍不住笑出了声,然后被凯拉斯瞪了一眼悻悻的摊开手掌。其实寻剑者当然清楚,猫妖精并没有责备赫迪雅的意思,相反他很支持女孩的决定。

    只是他的性格让这种赞许的话一到嘴边就带上了几分挖苦的意味。这倒不是凯拉斯不善言辞,只是他不喜欢直截了当的表达自己的善意,除非那个人是阿塔。

    赫迪雅疑惑的看着这只黑猫,她已经搞不清楚对方究竟是讨厌自己还是喜欢自己了。但就在这个时候,房间的窗户被一阵无形的空气推开。

    “谁?”几乎是一瞬之间,铁棒和沙剑就一同指向了窗户的方向,同时剑七和凯拉斯一前一后夹住了赫迪雅的病床,完全护住了女孩。

    从窗户里飞进来的,并不是敌人。而是一只蝴蝶,一只纸做的蝴蝶。它在空中盘旋了一下,缓缓落到凯拉斯的剑尖上,而后构成身体的纸张快速散开。

    “是起司。”同样的传讯手段,灰袍之前也用过,所以尽管没有看信的内容,两人还是很快做出判断。猫妖精收回武器,将纸张展开,眼睛扫视着文字。

    “唔…”呻吟声从房间的另一个角落响起,之前一直昏迷不醒的尤尼,在窗外微风的吹拂中有了苏醒的倾向。

    “醒的还真是时候。小丫头,你住在哪里?如果你的那些下臣还不回来,就由我们把你送回去吧。反正之后也没有其他事了。”凯拉斯将信纸交给剑七,说道。

    赫迪雅的眼睛看向尤尼,愣了几秒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啊?哦!我,我能自己回去,睡了一觉已经感觉好多了。你们难道不用去找那两个人吗?”

    “说到底,这次是那小子惹的祸,我们怎么能把你丢在这里不管呢?要我说,就他干的这个事情,让他给你服务个十年八年也不为过。你也不用可怜他,如果一名法师没法控制自己的法术,那他就只是个祸害。我相信这句话他的老师也会赞同的。”

    凯拉斯虽然嘴上这么说,但还是几步来到尤尼的近前,检查着男孩的身体。

    “咳咳,您说的没错。我确实做了很大的错事。”尤尼缓缓起身,有些不敢看赫迪雅。

    他不是不懂脸上的伤对于女性来说意味着什么,在奔流黑市上求生的时候,他亲眼见过因为脸上的痕迹而被直接丢进河水里的女奴隶。

    尽管,赫迪雅是位公主,没人会因为伤疤就伤害她。但尤尼对两者之间的差别还不是很清楚。

    不过比起他认错的态度,剑七更奇怪的是,“你是怎么知道的?你不是刚刚醒吗?”

    “其实,我应该算是早就醒了。但是我没法控制自己的身体,能听,能闻,能感觉,却不能睁开眼皮。所以你们刚才说的,我都,听到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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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5177/ 第一时间欣赏灰塔的黎明最新章节! 作者:湖中羊所写的《灰塔的黎明》为转载作品,灰塔的黎明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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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且算是一个冒险故事吧,一个在血与酒,剑与魔法,龙与恶魔存在的世界里一个法师的故事。书友群:193123031欢迎前来催稿灰塔的黎明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灰塔的黎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灰塔的黎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