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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湖中羊     灰塔的黎明txt下载     灰塔的黎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十二章 鱼人,弯刀和眼睛

    释放潜能,对于女巫来说是一种禁忌。因为不管是天赋多差劲的女巫,她们所蕴含的潜在魔法力量都是极为危险的,一旦毫无顾忌的释放,那对于周围的普通人来说无疑会变成一场灾难。据说,在久远的年代,曾经有一个领主垂涎女巫的美貌和魔力,通过与巫师和其它阴影中的存在交易的方式,将一名年幼的女巫从家人身边带走,饲养在自己的城堡中。尽管这名领主对诱拐来的可怜女巫有着很多邪恶的计划,不过还没这些计划还没开始前就结束了,因为这名女巫实在太过年幼,一次她不小心跌倒的时候周围恰好没有人来安慰,感到委屈的女巫开始放声大哭,她的哭声笼罩了整个城堡。第二天人们推开城堡的大门,发现其中包括领主在内的所有人全都变成了石像,只有那名女巫因为哭累了在自己的房间里呼呼大睡。

    这故事当然有夸大其实的成分在内,一般来说年幼的女巫是不会有这么大的破坏力的。而且这故事也是以普通人的角度出发,用来教育那些自以为是的俗世君主他们的权势在不可思议的魔力下一文不值,对于女巫自身来说并没有威慑意义。

    事实上,女巫团之所以禁止其成员,尤其是年轻的女巫随便挖掘自身的力量,主要有两个原因。其一,通过时间累积的经验女巫们发现,这种爆发性使用魔力的做法会极大的减少施法者本就比普通人类短上很多的寿命,而且还会从某种意义上降低这名女巫能达到的能力上限。不过在面对真正关乎性命的危险时,大部分女巫也没有机会去考虑之后的事情,所以这个理由并不能约束这些天性狂野的施法者。其二,或者说这条被年长女巫们不愿提起的理由,才是真正之所以要约束魔力使用的原因。而这就关乎到女巫这一族群最大的秘密,她们的起源。

    “唔…”在一阵痛苦的呻吟声中,费欧尼逐渐清醒了过来。海妖的自愈能力本就强于人类,而变形者的自愈能力又强于寻常的海妖,这点尤其体现在他背后的两条手臂上,那两条与生俱来的多余肢体,即使被连根砍断也能逐渐恢复,费欧尼的身体的其它部分虽然没有这么夸张的生命力,但仅仅是一处穿刺伤,还不至于让这个海妖毙命。不过不立刻死亡并不代表着没有危险,如此严重的伤口必须经过精心的处理才能顺利愈合,否则一旦开始恶化,那生命力再强也只是徒劳的将其喂养给腐坏血肉的细菌。

    海妖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他在醒来后立刻想要检查自己的伤口,却发现当他的手摸到背后的痛处时,那里已经被绑好了纱布,略微的粘稠触感以及空气中弥漫的淡淡草药味道都证明已经有人处理了他的伤势。认识到这一点之后,变形者才打量起他身边的环境。整齐却呆板的暗色砖块组成的墙壁和地面以及昏暗而压抑的空间让他立刻联想到了一个从小就在传说中提及的地方,那就是位于人类城市中央的黑色尖塔。出于好奇,费欧尼也曾经趁着其它次海啸的时候跟着海潮近距离观赏过这座古老的建筑,但这是他第一次进入到这个建筑里面来。

    “哗啦!”锋利的物体摩擦地砖的声音响起,费欧尼将视线投向声音的来处,看到一个虽然穿着衣服,可半个身体明显受到某种疾病困扰的人类孩童手里举着一只烛台,另一只手里拖着杰奎雅刺伤他的弯刀。“你醒了吗?鱼人先生。”赛赫用有些胆怯的声音问道。

    费欧尼没有和人类孩童交流的经验,不过想到这里的位置以及这个孩子主动朝自己打招呼来看,他应该并不是很害怕海妖。于是变形者调整了一下身体姿势,让自己的双肩更好的接触空气,人类的平躺姿势对于海妖来说并不容易呼吸。“嗯,我想我是醒过来了,年轻的先生。有什么可以效劳的吗?”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温柔一些,但干涸的喉咙还是让他的声音听起来比平时更沙哑。

    赛赫的身体在一震,他显然是希望费欧尼不要做出任何回应,这样他就能赶快回到海拉的身旁结束这趟恐怖的任务。想到海拉,孩子咬了咬牙,他必须完成女巫给他的任务,这是他唯一能帮到她的地方。于是赛赫壮着胆子,又朝费欧尼靠近了几步,接着小心的,非常缓慢的将手里拖着的鲨齿刀,放到了海妖面前的地板上。从这里可以看出这柄武器的重量并不重,想来也是因为要在海水中挥舞的关系。

    “海拉女士说,你可能会用得上这个。那些怪物来的越来越多了,凭山怪一个人没法全都拦住,我们需要帮手。”孩子一字一顿的认真传述着。

    “怪物?等等,孩子,你口中的海拉女士是谁?和我在一起的其他人类又在哪里?既然我在这,那他们应该也在才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费欧尼说着,情急之下站了起来,看来给自己做伤口处理的人比想象中的还要专业,而且他,不,多半是她,估计还非常熟悉海妖的生理结构。

    “唔…”变形者显然是低估了自己对于一个人类孩童能造成的冲击力,一个活生生的长满鳞片的海妖,可比那些形似蛤蟆的丑八怪要让赛赫害怕多了。毕竟赛赫已经看到了山怪处理掉太多的蟾蜍怪,他对于那些无脑的怪物已经没有那么害怕了。但此时见到费欧尼站起来,海妖瘦高的形象一下就令孩子意识到自己似乎离对方太近了。街头长起来的孤儿在这种情况下会做出什么反应?那当然是先保证自己的安全。

    于是变形者抬起手,还不等说话,蜡烛的细小光亮就已经消失了。费欧尼挠了挠头,虽然在海妖里他也经常被骂做怪物,但那种咒骂和被孩童害怕还是有很大差异的。不过现在不是在意这些的时候,变形者犹豫了片刻,弯腰捡起了地上的弯刀,既然那孩子提到了怪物,自己还是带着些自保的东西比较好。接着,他凭着记忆和对空气中潮湿气息的感知,朝着赛赫离去的方向走去,海妖的黑暗视力很好,即使没有拿着照明物也并不妨碍。

    再说赛赫,当他慌慌张张的跑回海拉所在的房间时,他看到海拉和嘉伦以及另外两个跟鱼人一起出现的女巫在激烈的讨论着什么,而在她们的身后,是一对昏迷的男女。其中男人的上衣已经被撕开,可以看到从他的双腕作为起点,两条诡异的暗褐色纹路蜿蜒向上,螺旋着延伸到他的锁骨附近,而后竖直向下,在他的胸口绘制出一副诡异的花纹。虽然没有什么依据,但小赛赫总觉得那副花纹里,有一只眼睛。

第六十三章 大女巫的指示

    “我们没办法离开这里,你看看我和绮莉的样子,短时间内我们没办法再次动用这么大量的魔力!”佩格忿忿的说着,用手指着自己脖子上的伤口。之前的咬伤已经经过了海拉的处理,伤口上贴着和费欧尼类似的白色布片,但想来长发女巫并不是在向同伴指明她的脖子上还有旧伤未愈。即使是对于女巫来说,连续的释放自己的潜能也是不可能的事情,在下一次如此粗暴的使用魔力前,必须经过一段时间的恢复。在这段时间中女巫虽然不至于丧失施法能力,可是在法术的使用上却必须节制,否则真的有可能永久的失去魔力。

    “那你说我们还能怎么办?”嘉伦大声的说着,用手指着房间外的走廊,“那些东西随时可能冲进来,就算它们冲不进来,这里的空气也根本撑不了多久,即使空气撑的住,外面那些海妖也会砸破墙壁把我们变成渔网里的鱼!与其坐以待毙,我们只有拼命这一条路!”看得出来,她现在正处在非常激动的情况下。这也难怪,本来在嘉伦看来,佩格她们才应该是来帮忙的人,结果现在虽然两组人成功汇合,却也一同被困在了堡垒之中。

    面对这两位争的面红耳赤的同伴,海拉表现的颇为手足无措,她本来就不擅长处理人际关系,但偏偏不论是嘉伦还是绮莉都是她为数不多在女巫团中相熟的人,而且眼下的情况也决不允许这四位年轻的女巫再这么犹豫下去。没过去一秒,海妖都有可能砸开堡垒的外墙,到时海水灌进里面,以她们的状态绝对不可能有机会逃出生天。但就如佩格所说,她和绮莉的状态并不好,放手一搏的代价很有可能是她们自己的生命,在这种情况下女巫宁愿拉着其他同伴陪葬也不会主动牺牲自己。说到底,她们并不对其他人负责,她们只对女巫团,或者说大女巫负责。

    无奈之下,墓穴之女只能轻轻的拉了拉绮莉的衣袖,期望这位年轻一代中最具实力的女巫能出面说服二人。但事情却并没有那么顺利,绮莉此时的外貌已经变成了库伊拉的模样,正抱着双臂一副高深莫测的派头,她还没放弃继承假冒库伊拉从而继承后者遗产的计划。虽然,早在诅咒女士号上的一行人被魔力送到房间中的时候,嘉伦和海拉早就注意到了来人并不是库伊拉而是绮莉这件事,不过偏执的女巫还是在演着这出戏。

    这四个女巫之间的气氛是如此紧张,以至于赛赫在注意到了她们尖锐的声音后完全不敢报告费欧尼苏醒的消息,只能胆怯的躲到一旁的角落里。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注意到在房间中央点燃的蜡烛上空,突然掠过了一道黑影。赛赫揉了揉眼睛,他很确定自己没有看错,他确实看到了一只乌鸦从火光上方一闪而过,但这个房间里哪来的乌鸦呢?好在,他的疑惑没有持续多久,那只乌鸦就主动引起了女巫们的注意。

    “嘎!”不论是在何种文明的描述中,乌鸦或者说渡鸦的叫声都不会被形容的太过动人。但这也让这种多半和不详联系在一起的叫声非常具有辨识度。只是一声鸟鸣,落在蜡烛旁的黑色鸟类就成功的吸引了四名女巫的注意。而她们也一眼就认出了这只乌鸦的主人,无他,现在能这么自由的出现在这座密闭堡垒中的乌鸦,在整个失心湾附近的地区也只有一只。

    “大女巫阁下。”年轻的女巫们纷纷对着乌鸦行礼,她们知道大女巫可以通过这只禽鸟的眼睛看到遥远地方的事物,甚至还能利用乌鸦释放一些魔法,这在其他对魔力控制难以与真正通过学习掌握魔法的巫师相提并论的女巫们来说简直难以置信。而也正是这种能力,让这位年老到从不远离汤锅的女巫得以控制女巫团的各个角落。只要在失心湾的土地上,从阴影中飞出的乌鸦就是窥视一切的眼睛。

    “嘎!”不知道算不算是对嘉伦等人的回应,乌鸦再次发出了难听的叫声。与此同时,它伸出脚爪,在桌子上指了指。在它的脚爪前方,木质的桌面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用蜡油写出的符号,这是一个流行于各个女巫团体和个人之间的符号。它的意思是,宴会。

    嘉伦在看到这个符号的时候脸色变得相当难看,她的额头渗出了汗水,声音带着几分颤抖说道,“可是我们没有准备宴会的材料,既没有客人也没有菜肴。这样的宴会是不会成立的。”站在她旁边的佩格和海拉也立刻附和起差不多的话,从她们的态度上可以看得出来,这几个年轻女巫对于“宴会”有着非常严重的抗拒心理,就连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绮莉也露出了不太舒服的样子。

    但乌鸦只是歪了歪头,暗黄色的眼睛里黑色的瞳仁像是被封在琥珀里的昆虫。“嘎!”它叫了一声,张开翅膀引得旁边的烛火一阵摇曳。嘉伦几人立刻低下头,害怕是自己的抗拒违逆激怒了大女巫。翅膀拍打的声音,消失了,女巫们抬起头,发现那只乌鸦已经不在桌子上,可还不等她们松口气,海拉就拉了拉同伴的衣服,让她们看向一旁晕倒在一起的男女,那是洛萨和网虫。只是现在,在他们的身上,两只暗黄色的眼睛默默盯着几人看了一会,然后就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我想,大女巫的意思是让我们把他们当成菜肴。”海拉犹豫了一下说道。她在说话的时候尤其注意了一下佩格和绮莉的反应,毕竟这两个人类是她们带过来的,而且那个男性的身上还有着严重的伤口以及类似海神之索却又不是的诡异纹路。她不确定这两人对于另外两名女巫来说是什么人。

    “唔…”佩格捂着脑袋发出了痛苦的声音,她不敢违背大女巫的意志,要知道当初只是一个简单的信号就足以把她从遥远的苍狮召回,可见大女巫的威信对于这些在女巫团中出生的新一代到了何种地步。但另一方面,洛萨和网虫都不是普通人,后者还好说,虽然没有她指挥那只大蜘蛛可能没那么听话,但洛萨却不同。抛开他俗世中的财富和爵位不谈,这位战士的背后可还站着起司这名灰袍法师在。如果洛萨本人因为多管闲事在战斗中死去,那灰袍恐怕也不能多说什么,可是如果洛萨的死是因为女巫们为了自己保命把他当成了菜肴?佩格完全不想知道灰袍和大女巫哪个更加强大,因为不论结果如何,她们这四个当事人绝对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嘉伦冷眼看着苦恼的佩格,虽然她刚才还和后者吵成一团,并且现在还是一副仍然在生气的样子,但实际上她相当尊重其他的女巫同伴。“这两个人是你们带来的,你们自己决定他们的下场。”

    片刻之后,随着堡垒上方传来的越来越激烈的碰撞上,佩格似乎下定了决心,她深吸一口气,“我觉得我们还是…”可她的话还没说出重点,绮莉就突然窜了出来,打断了前者,“好啊,我们来举行宴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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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女巫的宴会

    女巫的宴会,听起来似乎是指由女巫主办或者有女巫参加的宴会,亦或是女巫之间的私密聚餐。以上三种说法都不算错,因为真正的女巫宴会包含了以上三点,第一,主办者必须是女巫,而且最好是位资深的女巫。第二,参加宴会的人员亦需是女巫,这里倒是不需要她们具有怎样的资格,只要生来就拥有女巫之血就有了入席的邀请券。至于第三,这场宴会确实也只属于女巫,那些并非女巫的参与者在宴会中只有两种可能的身份,客人和菜肴。简单来说,女巫的宴会就是一场以“菜肴”的生命或者其它东西作为祭品,由女巫们作陪,宴请“客人”的魔法仪式。

    这种被称为宴会的仪式是从多久出现在女巫们的传统里的已经无从考证,或许只有最年迈的女巫还能从久远的记忆里依稀取得这部分的记忆。但可以肯定的是,女巫们之所以会容易受到当地居民的发现并遭到驱逐,很大程度上与这种宴会有关。一些醉心于魔法的女巫团体甚至会狂热的将宴会定为每隔一段时间必须举行的仪式,而参加这种仪式的女巫越多,宴会的规模也就越大。历史上最大的一次女巫集会就是以此为契机发生的,据说这些参加的女巫们趁着夜色潜入一座熟睡中的城市,将城市里的男女老少通通变成了菜肴,而宴请的对象,则是具有瘟疫之源之称的恶魔领主。

    那么既然如此,有资格担任这种禁忌宴会客人的存在也就很清楚了。恶魔和魔鬼自然是宴会上的常客,这二者对会献上祭品取悦自己的女巫从来都是来者不拒,甚至有传闻曾经有女巫利用宴会的契机,骗取了魔鬼的服务,这可是在其它情况下完全无法想象的事情。可失心女巫团并不是会依赖这两种存在的女巫团体,虽然大女巫并不禁止女巫团的成员与这两者接触,但女巫团却不会以团体的名义触碰。这也就是说,没有恶魔和魔鬼会在此时有到来失心湾的理由,毕竟这是一场没有邀请函的宴会,尤其还是仅仅由四名年轻女巫主办。

    所以,会被这场宴会吸引来的东西就很清楚了。那必然是具有足够帮女巫们脱离困境的力量,且会对这种仪式感兴趣,自身又处在失心湾附近的东西。简单来说,这场宴会的参加者,是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比恶魔和魔鬼更加危险的邪恶存在。但现在女巫们没有选择的权利。

    很快,房间的最深处被清空,惨白色蜡油画成的魔法阵象征着宴会的桌子,被安放在其中的洛萨和网虫就是菜肴。女巫的仪式从来都是极为隐秘的,所以为了阻隔可能的干扰和好奇的视线,海拉用厨房里本来就有的肉类做了一道屏障。在这道屏障之外,赛赫,山怪和费欧尼还在奋力的抵抗着想要靠近的蟾蜍状怪物,而在屏障之内,女巫们则在昏暗的烛光下褪去了衣衫。宴会可不仅仅是吃喝,作为主人们的女巫有义务用身体让客人愉悦。而那些在狂乱宴会后诞生的畸形种子,也可以成为女巫们释放禁忌魔法的材料。

    “我讨厌这种宴会。”佩格皱着眉头用手臂遮挡着自己的身体。可能是多少受到了灰袍法师和苍狮精神的影响,现在的她有些无法接受之前女巫团中的长辈在介绍宴会仪式时所提到的狂乱的快乐。这倒不是说佩格拒绝享乐,只是快乐也应该是适度的,一旦快乐无节制的扩大,那它和痛苦似乎也就没有什么差别了,都是会让人沉浸其中难以自拔的毒药。

    海拉同情的拍了拍佩格的肩膀表示安慰,她虽然没有像后者那样表现的羞涩难当,但从眼神里可以看出这位墓穴之女也不乐意举行这种危险的仪式。只是既然这是大女巫的指示,而且绮莉和嘉伦也表现出了积极性,她没有理由和能力去反对那两名同胞。至于洛萨和网虫,这还真不在海拉的考虑范围里,她并不是个同情心泛滥的人,至少对于那些成年人不是。

    嘉伦站在法阵的另一边,对另外三人做出开始的手势。四名女巫围绕着蜡油组成的圆形魔阵,开始慢慢移动起来,起初,她们只是绕着圆圈走动,接着,女巫们的步幅开始出现变化,她们开始小步的跳跃,上身也跟着做出动作,感觉就像是在模仿海中的水草。与此同时,四名女巫的眼睛也在身体的移动中逐渐失去焦距,她们的嘴巴张开,无声的念诵着某种名号,那是即将在这里现身的邪灵在自报家门。

    “咕噜,咕噜噜”海水翻涌的声音从女巫们脚下的地砖缝隙里传来,一些暗蓝色和惨白色相间的粘稠物质顺着缝隙缓缓溢出,将洛萨和网虫朝着两个方向推开。一尊怪异且扭曲的塑像,逐渐在烛火中成型。当女巫们停下她们癫狂的舞步,重新拥有思考能力的时候,她们看到在法阵的中央矗立着的可怖具象。那是一个类似海床底部生活的穴居鳗鱼的东西,它从地砖上探出身子,肥大粗壮的柱形躯体几乎要与房间的顶部齐平,而从这身体的中部开始,一个个粗细不等但至少与成年人腰肢相差不多的分叉就柔软的垂下,那分叉的前端,是丑陋的鳗鱼头部。

    眼前的存在已经丑陋的超出了女巫们的预期,要知道即使是恶魔和魔鬼,它们在现身人前的时候都会用一副还过得去的模样。但是眼前的东西,就好像是由纯粹的邪恶意念所组成的树木,周身散发着阴冷且令人窒息的绝望。如果她们知道要来赴宴的是这种东西,恐怕女巫们宁可选择违背大女巫的意愿。但事实已经如此,再去后悔也来不及了,嘉伦作为四人中最具有责任感的人,咽了口唾沫后鼓起勇气尝试着开口说道。

    “尊敬的阁下,感谢您愿意屈尊来到我们的宴席。对于您的到来,我和我的同伴都感到无比的荣幸。”

    “听到了吗?她说她很荣幸!”一只鳗鱼的头颅张开嘴,露出里面两排锋利的牙齿,发出尖锐的声音。

    “她感到荣幸?我们却不这么觉得。”另一只头颅里发出冷漠的声音。

    “我们总是这样!她可是第一个见到我们没有吓的排泄的人类!”又一个声音说。

    “她不是第一个,那里还有三个。”……

    越来越多的声音,越来越密集的话语从这怪物的数不清的头部上的嘴里发出。它们似乎没有一个统一的思想,每个头颅都想要证明自己是对的,或者只是单纯的在给另一个头颅的观点找麻烦。于是争吵很快开始了,那些鳗鱼们互相恐吓着,甚至脾气比较暴躁的已经和旁边的鳗鱼绞在了一起。

    “我有预感我们的宴会会很有趣。”绮莉饶有兴趣的看着眼前的存在,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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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挑剔的客人

    长着无数鳗鱼脑袋的古怪存在喋喋不休的争吵着,如果仔细倾听的话,可以发现那些头颅所讨论的话题早就和一开始无关,甚至在不同部分的头颅所讨论的话题也不尽相同。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些头颅都保持着自己的观点,完全不接纳其它同类的说法,这也让它们的争吵完全没有平息下来的意思,如果放任这些家伙继续下去,可能过了几天甚至几年的时间它们仍然在这里互相反驳。

    嘉伦几次张口试图打断这些头颅之间的对话,但是那些鳗鱼脑袋却根本不理会将它们呼唤来此的女巫。佩格和海拉则是根本不想和这个丑陋而扭曲的存在扯上关系,她们巴不得这个怪物就这么自顾自的沉浸在辩论和争吵里,忘记被召唤的理由。所以四名女巫中,最后终结了这份混乱的人反而是她们中天性最趋向混乱的绮莉。或许也正是这份混乱,才能让她理解这怪物身上的混乱。

    “够了!全部给我停止!”很少有人能在不穿衣服的情况下把话说的如此有气势,而如果说话的人是名女性,她喊话的对象则是一只扭曲的怪兽的话,那这份气势就显得更加可贵。绮莉的话语里带上了魔力,这让她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变成了咆哮,但这种蛮不讲理的讲话方式对于大部分生物来说都是一种挑衅行为。所以,当那些鳗鱼脑袋全部闭上了嘴,无数双眼睛从房间高处的黑暗中盯着绮莉的时候,其他女巫都感觉自己的背后有些发凉。她们很害怕下一秒那些怪物就会伸出脑袋将绮莉分而食之,接着袭击其余的所有人。

    但出乎意料的是,那些鳗鱼并没有被绮莉的举动激怒,相反,它们似乎对这个敢于对自己大吼大叫的女巫产生了兴趣。于是在短暂的沉默后,一只头上戴着几只藤壶的脑袋开口说道,“你叫我们停下,小肉人。但你要我们停下做什么呢?”

    “哈?”绮莉插着腰,露出惊讶的表情,“你说我要你停下干什么?你不是响应我们的召唤来帮忙的吗?现在你居然反过来问我?”

    似乎是被这话提醒,所有的头颅立刻又开始躁动起来,其中一些低声欢呼着,“宴会!宴会!我们喜欢宴会!虽然我们并不知道那是什么。”而另外一些则在大量着房间里的环境,对这个房间评头论足,俨然就是一副美食家的做派。好在在场面再次混乱起来之前,那只头上戴着藤壶的头颅再次开口说道,“确实,我们响应邀请而来。但我们记得邀请里说了会为我们献上菜肴,那么小肉人,菜肴在哪里呢?还是说,你就是给我们的菜肴?”那只鳗鱼说着,有意张开它的大嘴,一股恶臭从里面飘散而出,但那不是肉类腐烂发出的恶臭,而是某种更加污秽和肮脏的东西。

    绮莉冷哼了一声,朝后退了两步,不过这倒不是因为她害怕,只是纯粹觉得恶臭难当罢了。“他们不就在你脚下吗?还是说你并没有脚?”女巫说着指了指昏倒在怪物旁边的网虫和洛萨。从语气和表情上丝毫看不出这两个人是和他有着出生入死交情的同伴,或许在女巫的眼里,这世界上本就没有人可以被称得上是同伴也说不定。

    数量庞大的鳗鱼头颅顺着女巫的手指发现了晕倒在蜡油法阵中的两人,它们开合着布满锋利牙齿的大嘴,看起来随时都有可能扑上去将其撕碎吞咽。可这种情况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很快这些鳗鱼就对着这两个人露出了失望的神色,它们兴致缺缺的缩回身子,丝毫没有动嘴的意思。“我们不喜欢你的菜肴。”怪物的一颗头颅说道。

    “为什么?他们可是身经百战的战士,作为祭品难道还不够吗?”嘉伦有些难以接受,在她看来一次性献祭两名如此强悍的战士已经是非常奢侈的行为了。要知道,虽然没有见过洛萨和网虫清醒时的样子,但只需要简单的查看他们的身体就能知道这两人绝不是寻常的海盗匪徒可以比拟,他们是真正受过训练,并且一直处于战斗的第一线的战士。这样的祭品即使是恶魔和魔鬼也不会觉得不满,对于前者来说,吞咽强者的血肉远比吞噬弱者的要来的畅快的多,而魔鬼则会看中这两具身体以及身体中的意识所蕴含的价值。

    “战士?我们可不在乎他们是不是战士。”一只鳗鱼头颅伸到嘉伦的面前,发出阴冷的声音。另外一只也帮腔道,“他们是战士还是诗人还是男人或者女人对于我们来说都没意义!这样的肉食我们只需要弄翻几艘船就要多少有多少!”“对,没意义,没意义!”“我们吃人肉都吃腻了,一点也不好吃,尤其是那些水手,身上总有死鱼的腥臭味。”……

    这倒是让女巫们有些始料未及的事情了,毕竟很少有邪魔会不喜欢活祭,只能说这个扭曲的怪物着实是个异类,又或者是因为它自身的存在太过于特殊从而让它的兴趣与普通的邪魔不同。“那你想要什么?”绮莉开口问道,如果这句话是对魔鬼说的,基本上就已经是把自己的灵魂卖给了后者。不过这怪物虽然头颅众多,但每个的智力看起来都不会高于人类的水平,所以在和它交流的时候也没必要使用过于严谨的词汇。

    “我们想要什么?”戴着藤壶的脑袋用古怪的口气重复了一次这句话。它周围的脑袋也纷纷低声重复着,很快,所有的脑袋都安静了下来,好像都在思考这个问题,它们到底想要女巫支付什么作为报酬。

    海拉在这种诡异的沉默中感到异常,她轻轻的拉了拉佩格,用担忧的眼神看向同伴,而后者也能理解她的担忧。因为很明显,这些鳗鱼的思考方式是非常分化且极端的,而绮莉的问题又是把它们当成是一个整体来询问,所以按照刚才的情况来看,接下来最有可能发生的事情就是每个鳗鱼头都提出一个自己的愿望然后和同伴争论不休。到那个时候,恐怕每一个脑袋都不会放弃自己的想法,而可怜的女巫们如果不满足所有的愿望,估计就没办法真正得到这个怪物的帮助。

    不过,事情的发展出乎了两名女巫的意料,那些头颅在沉默后突然异口同声的说道,“一个灵魂!一个纯洁的灵魂!我们想要他,想要他变成我们的一员!想要,想要!献给我们,我们将实现你们的愿望,任何愿望。”

第六十六章 纯洁的灵魂

    “纯洁的灵魂?”嘉伦皱了皱眉头,她对这个要求有些意外。毕竟虽然邪魔们一直都有收集灵魂的习惯,但是在女巫们的经验中,这些怪物所渴求的往往是某种特定人物的灵魂,比如某位曾经给他们带来过麻烦的战士或者他们的后裔,亦或是带着某种罪孽的痴愚之人,好像嗜酒者或暴食者。但纯洁的灵魂,这可是个怪异的要求,而且必须要搞清楚的是,所谓的纯洁到底是何物。

    “纯洁的灵魂!”一个头颅兴奋的喊道,虽然鳗鱼的脸上不存在表情之类的东西,但它的声音里有着不加掩饰的渴求。“没错!纯洁的灵魂,没有污染的,能够让我们完整的灵魂!”另一个头颅低吼着,它从嘉伦的肩上绕过去,从女巫的另一侧对她诉说着。

    绮莉倒是没有其他同伴的犹豫,她很果断的点点头,“好啊,你们想要纯洁的灵魂对吧,正好海拉之前捡来的那个孩子就给你吧。”

    “绮莉!”海拉惊呼一声,她虽然没有真的要保护赛赫的意思,可是安静的死于提取海瘟的实验和被邪魔夺取灵魂可是完全不同的两件事。身为墓穴之女的海拉并不会因赛赫即将迎来死亡的命运而不忍,毕竟她自己就是在墓地这个常人生命的终点出生的。但这不意味着她会把那个可怜的孩子交给怪物,女巫们知晓一旦被这种邪魔夺去灵魂,要面临的可能就是数不尽的折磨。

    不过,长着大量头颅的怪异存在似乎并没有同意绮莉的提议,在海拉焦急的目光中,那些海鳗轻轻摇晃着细长的身体,做出拒绝的姿态。“不行,那孩子的灵魂说不上纯洁,和他的躯体被诅咒了一样,他的灵魂也充斥着自卑,懦弱这些杂质。如果我们想要的东西只是这种程度,我们随便去找一个喝醉酒的水手就可以了。”头上戴着藤壶的海鳗说道。

    “不如说,在这个建筑里的所有人类和女巫都不符合我们想要的标准。你们都不具备纯洁的灵魂,你们的灵魂都混杂斑驳,虽然我们很欣赏这样的灵魂,但这样的灵魂我们已经有太多了,不需要再多了。”另外一颗头颅补充道。其它的头颅也跟着应和着,“没错!太多了!”“我们不需要更多的我们!”“我们只要纯洁的灵魂,一个就好!”“纯洁的灵魂!”…

    “停停停!你们这群鱼脑袋的家伙给我闭嘴!”绮莉再次用她独有的方式平息了邪灵的躁动。当然更多的可能性也许是因为邪灵本身并不具备人类口中所谓的尊严或者类似的东西,所以它并不在意这种事情。女巫见那些鳗鱼头冷静了下来,非常不客气的一把抓住那个戴着藤壶的鳗鱼脑袋,将对方拉到和自己同样的高度,“我说你是不是想找茬?你要是一开始就知道这里没有你想要的东西,为什么还要提出这个要求?故意找我们麻烦是不是啊?我警告你,虽然我们是有可能会死在这里,但是戏弄失心女巫团是要付出代价的!”

    那只被绮莉抓在手里的鱼头张开嘴,挣扎着想要从女巫手里摆脱,但是在后者感受到对方的反抗,索性将鳗鱼的身体夹在了腋下,一副绝不放手的打算。旁边的鱼头见状却没有过来帮忙的意思,反而显得有些委屈,或许在它们看来自己的要求提的已经很清楚了,完全就是这些女巫揣着明白装糊涂。于是一只瘦弱一些的鳗鱼从同伴中伸出来,开口说道,“并不是这样的。我们没有耍你们的意思。”

    “好啊,那你倒是说说我们怎么才能给你们纯洁的灵魂?”嘉伦见到这样的情景也有了些胆气,代替绮莉开口询问起来。这也是她担心如果绮莉继续由着性子和邪灵交谈可能会让邪灵产生真正的反感情绪,毕竟绮莉做起事来总是过于出人意料,即使这次她的强硬态度取得了好的效果,也没人可以保证下一次也会是这么幸运的结果。女巫们不反感赌博,但在事情不必放到赌桌上之前,她们更乐意使用更稳妥的方法。

    海鳗们似乎犹豫了一下,它们的目光开始分散向各处,但唯独躲开了嘉伦的眼睛。不过在从建筑物上方传来的碰撞声催促下,这些家伙最终还是将视线聚焦到了两个地方,也就是在这个狭小空间中的两个不清醒者身上,洛萨和网虫。“这个世界上只有一种灵魂是绝对纯洁的。”“就是在自然情况下诞生的初生之物。”“女巫们没办法制造纯洁的初生之物,女巫只能制造女巫。”“但人类不同,他们可以,而这里有一个雄性和一个雌性。”“我们可以等,人类的生产周期在我们看来并不是漫长的时间。”

    话,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但这并不代表着女巫们会立刻笑着接纳这个提案。绮莉松开了夹着鱼头的手臂,闪烁着魔力的眼睛里出现了古怪的神色。不只是她,在场的四位女巫都感到了不同程度的不适。诚然,她们是女巫,不被人类所接受者,隐于人群之中的异类,甚至连繁衍都是靠吞噬人类的男性来完成。但这并不代表着她们不具备人性。而这种天性就包括了所有雌性哺乳动物都会具备的本能,对初生幼崽的母爱。如果所谓的代价是让女巫们献上某个成年人的生命,她们不会有太多犹豫,甚至再夸张一点,如果是献上一个十几岁孩子的生命,她们也能接受。归根结底,具备思考能力的生物是可以被当成平等的存在的,而杀死一个与自己平等的存在,总还能在心理上安慰自己这只是自然界的物竞天择。

    可幼崽不同,这些刚刚来到这个世界上对所有事物全然不知的小生命是绝对无辜的,而不论男女,在面对这样的无助的存在时都难免新生不忍。更何况现在邪灵的要求是让她们主动创造出这样一个无辜的灵魂,再在它降临到这个世界上的时候将其送入那扭曲邪恶之物的口中。这是真正的邪恶之举,无从反驳,无以辩解,或许它事出有因,或许可以算得上合理,但它仍然是罪恶的,是无法洗脱的罪孽。

    “让他们交配,然后怀孕,对女巫来说不是难事。”“对啊,只是一个婴儿而已,你们可以骗他们那本来就是个死胎!”“或者趁他们不注意带走那个婴儿,办法很多。”“他们不会知道的,他们不会知道我们的交易。”“来吧,只是一个跟你们无关的婴儿而已,答应我们,我们会解决你们的困境。”

    在四名女巫中,海拉的心肠最软,她紧紧咬着嘴唇,即使已经有血液流出也不自知。墓穴之女的眼睛紧张的看着绮莉,她生怕这个无法用常理揣度的同伴会满不在乎的答应这个条件,那时她该怎么办?反对吗?还是背负起罪孽选择苟且呢?海拉不知道。纠结于此的并不仅仅是海拉,佩格和嘉伦全都陷入了同样的困扰中,女巫不是怪物,她们深知这一点。但如果今天自己同意了这桩交易,自己以后真的还能这么确切的说出这句话吗?这场交易的代价,绝不仅仅是一个无辜的灵魂,这四名女巫都知道,一旦交易成立,她们也将丢失掉自己的某些东西,而且可能永远无法寻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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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碎裂之兆

    海底只有碰撞的声音和波浪的声音在回响。被装上了混杂了金属的撞头的鲸鱼在鲨齿部族的海妖指挥下一次次的撞击着这座矗立在海中的黑色尖塔。可以明显的看到那些组成建筑的沉重黑色砖块已经出现了变形和裂纹,一般来说,这种内部中空的水下建筑一旦外层受到细微的破坏,海水中的水压就会趁势而入,将小小的裂纹变成足以致命的破口。

    但很显然这座尖塔的制造者对此早有准备,海妖们已经发现在表层的砖块下面还有着一层同样材质的墙壁,而且这两道墙壁之间还有着一层缝隙,正是这层缝隙里灌注的海水抵消了撞击内层墙壁的力量,让这座建筑物的水下抗击打能力提升到了前所未见的高度。无奈之下,海妖们只能继续驱使着鲸鱼继续凿击内侧墙壁,但他们也不敢肯定这第二层墙壁的下面,是不是还有第三层。

    鲸鱼们哀嚎着,它们发出的高频声波在海水中凄厉的飘荡,一些海妖战士甚至已经露出了不忍的表情。照这个趋势进行下去,等这座堡垒被攻破,他们好不容易驯养的这些海中巨兽也会彻底失去继续服役的能力。这可是鲨齿部族多年才累积下来的战争财富,是他们可以和烈涛部族叫嚣的资本,如果在这里赔个干净,可以预见到的是在接下来的几个世代中部族的发展必然会受到影响。

    可即便如此,也没有任何一个鲨齿战士敢于站出来对这次行动提出异议。这一方面是因为他们对女巫团领导的失心湾人类聚集地实在是缺乏好感,而且这次行动乃是群鲨之父的旨意,其中的意义容不得猎人们反驳。而另一方面,真正让这场攻城战变的如此寂静的原因,是从巡逻中归来的杰奎雅小队。在部族中具有最强猎手之称的杰奎雅身上散发着令人窒息的恐怖气息,没人怀疑她现在会不会因为心情不好而随手杀人。

    至于女猎手糟糕状态的来源,鲨齿的族人已经有所发现,那只几乎成为了杰奎雅标志的巨鲨并没有出现在主人的身侧,而杰奎雅的腰带上也对了几颗还沾染着鲜血的鲨鱼牙齿。情况显而易见了不是吗?可真正让鲨齿战士们感到疑惑的是,在这片海域中,究竟是谁有能力当着这位猎手的面杀死她的伙伴。这恐怕是烈涛氏族祭司长都不具备的能力,更别说那些在海水中连施法都不能完成的女巫,他们唯一能猜测到的结果,估计也就只有某种极其凶猛难缠的巨型海怪。深海中的怪异一直是海妖们最大的敌人,几乎所有在颂歌中战死的海妖战士都是因为与海渊中的恐怖作战而亡。

    但海怪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和代表着群鲨之父意志的猎人发生冲突呢?海妖们不知道,他们知道的是,现在必须尽快攻破眼前的堡垒,让这位因为愤怒而热血翻涌的猎手冲进去肆意杀戮一番,才能保证自己的安全。于是控制鲸鱼的海妖只得不顾那些惨叫,催促着巨兽用更加猛烈的攻势攻击黑色堡垒,任凭一些鲸鱼的嘴里已经流出了血沫。

    “轰咔!”在不知道多少次撞击之后,一声清脆的响声激起了所有鲨齿战士的注意。他们看到在鲸鱼缓缓后退后,那处被连续撞击的墙壁终于产生了一道开始泛出气泡的裂纹,这也就意味着只要再多一次撞击,这处被人类视作地表的建筑就将在海妖们的攻势下彻底屈服。杰奎雅握紧了手中的长柄武器,这武器在费欧尼逃跑的时候被随意的丢到了海床上,在失去了鲨齿弯刀之后,女猎手没有更好的选择。

    杰奎雅的眼睛死死的盯着那道裂缝,她已经决定要第一时间冲入建筑内,趁里面的人类淹死之前找到他们,然后逼问出费欧尼以及他带走的那几个人类的下落。不过她不会知道自己正在寻找的仇人就在眼前的建筑物中,要不然她应该会现在就冲上前去试图从缝隙中穿过吧。也幸好她没有这么做,因为在黑色尖塔的内层墙壁即将破碎之际,一些黑色的液体顺着裂缝流了出来。

    “停下!”鲸鱼背上的海妖惊叫着,他发现自己身下的巨兽在见到那些黑色液体后竟然不受控制的开始掉头全力远离。这本还不算什么大骚乱,可为了早点进入堡垒,海妖们的队伍正是呈包围状集结在尖塔附近,鲸鱼们突然的异常令它们直直的冲向鲨齿海妖的阵线。霎时间惊叫声此起彼伏,训鲸者高叫着让前方的同胞让开,猎手们仓皇的躲避着冲来的鲸鱼以及因为避让鲸鱼而撞过来的同伴,一些鲨鱼为了保护主人奋不顾身的冲上去试图改变鲸鱼的游动方向。混乱,在海中弥漫着。而在这些混乱不堪的场景中,杰奎雅依然保持着镇定。

    女猎手拨开朝自己冲过来的海妖,从杂乱的人群中找到通往目标的航道,水中的声音在她的耳朵里仿佛完全消失了一样。当然,她并没有失去听觉,只是在大脑和身体感官高度集中地情况下视觉听觉触觉等感觉被统合成了一种更加完整且直观的感觉,这是很多战士都曾经有过的体验。当杰奎雅再次听到声音的时候,她的身体已经来到了尖塔的附近,在这里,她可以轻易的看到黑色内层上的裂缝,以及从中冒出的气泡。

    “!”猎手突然对着墙壁摆出了战斗的架势,她的身体先于大脑命令她做出这样的动作。接着,她才听到在混乱的呼声下所掩盖的东西。那是无数个声音所组成的窃窃私语,没人能真的听清它们到底在说什么,但只是模糊的听到这些对话的大概,就足以让人觉得心浮气躁。杰奎雅不敢移开自己的视线,即使那些黑色的液体在海水中扩散开来朝着她的方形涌来,她也不敢移动身体,猎手的直觉告诉她,有什么东西在从那个裂口里出来,而眼前的这些黑色物质和洋流下的低语,只不过是那东西登场前的铺垫。

    黑暗,从尖塔的一个点作为起始,在海中不断地扩散却不见被稀释。这片洋溢着令人烦躁的黑暗像是某种巨型乌贼吐出的大量墨汁,迅速笼罩了围攻尖塔的鲨齿海妖们,然后就不再扩散。而海妖们,则久久的没有从墨汁的边缘冲出。

第六十八章 猎人与邪魔

    杰奎雅仰望着黑暗中的东西,在女猎手的生命中,她从未学到过有关眼前存在的知识,她也从未知晓海洋中何时孕育出来了如此畸形的怪物。没错,怪物,即使是初见她亦可以明确的意识到对方绝非自然环境中的生灵,因为即使是最混乱无序的波涛,也没法造就如此的异形。那像海底火山喷出的杂质般高耸的躯干,以及从上面分裂下来的如同海葵一样的肢体,海鳗的牙齿绝不应该长着倒钩,眼睛里也不会露出那般可怖的光芒。

    “有趣,真有趣。”鳗鱼的头部开合着,用海妖的语言低声倾吐着戏谑的声音。“我们的黑烟对她不起作用!”另一个头颅呼喊着,但是从中却没有招式失灵时应该有的惶恐。“鲨父的猎人,她的感知确实有可能超出我们的黑烟。”戴着三颗藤壶的脑袋较为冷静的分析着。“她不是鲨父的猎人,我们没看到她的鲨鱼!”“她的鲨鱼死了!我们知道,我们看到了,听到了,也嗅到了。”…

    杰奎雅的手臂有些颤抖,她注意到随着那朵丑陋畸形的海葵伸展开来,组成它的每一条鳗鱼都具有一口吃掉一名海妖的大小。当这些可怖的怪物从四面八方盯着自己的时候,那感觉就像是一群高高在上的巨人在谈论他们眼中的蚂蚁。渺小,往往也意味着无力,在海洋中尤其如此,毕竟再勇猛的沙丁鱼也没办法击溃骚扰自己的巨鲸,当遮盖阳光的蝠鲼从水中游过,虾蟹都只能躲回礁石的阴影下祈求平安。

    但猎手本就是为了打破这种因天生的限制而划分的等级制度而生,他们的武器和经验足以弥补体型上的劣势,他们的勇气和智慧则将自己从被动的一方变为主动。“以群鲨之父的名义,肮脏的邪魔,你们最好滚回海渊里去!这里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杰奎雅挥动着带有热量的长柄武器,她怒喝道,期望自己侍奉的神明可以震慑这些口吐人言的异类存在。

    可怒喝只换来了嘲笑,数以百计种的嘲笑,“看啊,小猎人生气了。她让我们滚回去呢!”“我们好害怕啊,群鲨之父,哦,他的名字让我们颤抖,嘻嘻!”“你可以喊的声音再大一点,看看你口中的父神会不会来帮助你。”在这众多的嘲笑者中,一只长着六只眼睛的鳗鱼缓慢的靠近了杰奎雅,它的六只眼睛里满是恶意,口中的舌头像蛇一样分叉,“你的神是个懦夫,可怜的小家伙。他不过是个躲在鲨鱼皮囊下的水母,除了催促你们为他献上更多的猎物,他什么都不会。但我们不一样,我们是全知亦是全能,我们是万也是一,我们,才是这片海洋的主宰。”

    邪魔的低语侵扰着猎人的大脑,杰奎雅有那么一瞬间差点真的相信了面前巨兽的花言巧语而背弃她的信仰。但她腰带上的鲨齿却刺激了她的精神,在女猎手的眼中,她仿佛看到了同伴灵活的身形在自己身边游动,将迷惑自己的力量尽数撕碎。这让她想到了流传在猎人们中的古语,于是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我从不信仰父神,父神也从未选择我。我只遵循最崇高的狩猎之道,而这条道路的名字,就是群鲨!我不是谁的奴仆,我是崇高的猎手,为狩猎而生,因狩猎而死!”猎手的牙齿在宣誓中逐渐变尖,同时在她的意识中,某种可以更加明确的感知热量和血液的感官正在生成。这一刻,她既是海妖又是鲨鱼,她所遵循的道路以这种方式来回报自己的践行者。

    “噗!”快速的冲击稍纵即逝,杰奎雅的身体从六只眼睛的鳗鱼头上弹开,她手中的武器上带着刚刚刺出的黑色血液,浓稠的像是化不开的黑夜。“啊啊啊!”痛苦的呻吟从无数个头颅里爆发,它们的感觉是相通的,每一颗头颅都感受到了,那被人活活挖去一只眼睛的痛苦。“你要付出代价!”张开大嘴的怪物从下向上追击着猎人,长满螺旋状倒刺的大嘴让人联想到章鱼的口器。

    但猎人可不是那么好抓住的,杰奎雅根本不需要低头就知道下方的状况,她快速的游动着,脑中思考着战胜这庞然大物的方法。不能远离它,因为距离的优势在怪物那边,自己可以偷袭它一次,却不能抵挡多个头颅的联手夹击。所以胜算不在远,而在近。“哼,代价?我可不觉得对付你这样的东西还需要付出代价。”女猎手叫嚣着,身形一转朝着那丑陋畸形的躯干游去。

    “杀了你!”“撕了你!”“生吞了你!”附近的海鳗吼叫着加入了追猎的行列,它们从各个方向长着大嘴而来,组成一道利齿的渔网,试图封锁杰奎雅的道路。可女猎手早就熟悉了在狭缝中穿行,她还年轻的时候就曾经在错综复杂的珊瑚中锻炼自己的敏捷,所以即便面对数长大嘴,杰奎雅还是能够从容的找到脱困的道路,她通过变速的游动让对方摸不清自己的真实速度,长在背后的鱼鳍让她可以在游动中完成夸张的转向。

    加速,减速,左转,俯冲,闪转腾挪间杰奎雅已经十分接近怪物的躯干,而最早试图吃掉她的海鳗们已经被猎人戏耍的全部缠成了一团。甚至由于那些海鳗的躯干所组成的屏障,离得再远一些的头颅根本无法穿过缝隙来攻击杰奎雅,女猎手的神情变得愈加平静,她意识到这头怪物不过是徒有其表罢了。而既然所有的头颅都有着共同的痛觉,那不难猜测它们也在共用其它的重要器官,所以那躯干里一定有着这东西的要害!

    锋利的金属尖端在水中留下一道暗红色的轨迹,杰奎雅的双手高抬,手中的武器朝着面前的**狠狠刺入!“你好啊,美人。”想象中的血肉飞溅并没有发生,一只布满几丁质甲壳的手臂从躯干里伸出来,一把抓住了猎手的武器。同时,手臂的主人,一个有着海妖上半身的怪异肉瘤从躯干中探出身子,用下流的语气说道。

    “什么?”杰奎雅被这始料未及的变故吓了一跳,她本能的想要后退,却发现那东西的另一只手已经抓住了自己的肩膀。情急之下,猎手将身体弓起来,如虾一般蜷缩,然后利用自己的双腿重重踩在对手的胸口!可这一击同样没有起到作用,杰奎雅只觉得自己一脚踩进了海床上的沙坑,眼看着双腿迅速没入了对手的胸膛。“哦,你性子挺烈。没关系,我们就喜欢烈一点的。这样嚼起来比较带劲。”

第六十九章 崩解

    邪恶,这个词汇似乎对于生在秩序和安全中的人来说有些难以理解。在人类和其他组建了国家的智慧生物的印象里,邪恶已经逐渐变成了正义的反义词,变成了用来区分敌我的一种标志。好像只要是顺应自身的东西就是正义,而违逆的就是邪恶。但在更加久远的年代里,在那个语言中的所有词汇都来自于人们的日常经验的时代里,词语还没有被如此滥用。而在那个时候邪恶这个单词就已经存在了,那它到底是用来指代什么的呢?在那个正邪不分,人与动物还相对混淆的年代,究竟什么样的东西可以被称为邪恶呢?

    女猎手相信自己面前的东西绝对担得起这个称号。随着两脚的脚踝被没入肉瘤之中,大量令人作呕的想法和意志顺着海妖的神经蜿蜒向上,冲入她的大脑之中。杰奎雅从未想到过世界上可以有如此龌龊的集合体,她的眼睛和耳朵受到这些邪念的绑架,开始浮现出不知道是回忆还是幻象的景象,那些暴虐的,丑陋的,残忍的场景和叫声令女猎手即使听不清其中的人类语言也备受折磨。

    “尽情感受这份混乱吧,因为你很快就要成为它的一员了。”呈现出海妖形状的肉瘤在杰奎雅的耳边低语着,他的脸上带着恶劣的笑意,“我很好奇,猎手,你又能为我们带来怎样的新体验呢?我们从你身上嗅到了仇恨,关于这个,我们希望知道的更多。当然,你也会知道更多关于我们的事情。当我们心意相通的时候,你就会变成我们,我们也会变成你,你会感到从未有过的完整。”

    “我看是从未有过的丑陋才对。究竟是怎样肮脏的旋涡才会诞生出你们这样的怪物!”杰奎雅当然不会坐以待毙,她奋力挣扎着,试图摆脱怪物的血肉泥沼。女猎手紧咬着牙关,以这种方式提醒着自己她现在真正面临的处境,借此来抵抗那些妄图将她拖入混乱中的声音和图像。而到了这一步,她也终于肯定,自己正在对抗的东西是某种极为复杂而且可怕的邪恶存在,虽然不能肯定它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不过这也许就是群鲨之父要求鲨齿们攻打这里的原因。一定是那些人类,是那些人类把这东西招到了这里,愚蠢的人类!

    “我们能感受到你的仇恨在咆哮,哦,多么美妙的声音。我们已经迫不及待将你纳入我们的一员了!”怪物兴奋的低吼着,那些顺着肢体送入受害人脑中的东西就是为了搅乱受害者的思绪,只有那些真正意志强大或者有着绝对不能放弃的目标的人才能抵抗它的影响。可是在抵抗这些邪恶幻影的同时,受害人不可避免的会暴露出自己的想法,比如杰奎雅的仇恨,尤其是对于杀死了自己搭档鲨鱼的人类的仇恨。

    如果只是暴露了自己的执念,那还算不上危险。可事实上,邪灵不会错过这个机会,它非常善于诱导这些执着的思绪,将其引向错误和混乱的歧途,“来吧,女猎手,加入我们,我们就会帮你完成复仇!你成为了我们,你的仇恨就是我们的仇恨,我们冲出海面,爬上陆地,把你的怒火倾斜到你的仇人身上,让他千百倍的体验你的愤怒!和我们融为一体,没有人能从我们手上逃离,即使他躲到沙漠深处,我们也会顺着地下河找到他,把他溺死在泥水里!在那之后,如果你觉得还不够,我们可以杀戮更多的人类,一整艘船?一整座村子?甚至那些建在海边的城市我们也可以用海水把它淹没!我们会为你复仇,我们会一直不断的复仇,直至大海干枯,直至陆地沉落,来吧,加入我们!”

    放在平时如果有人说出这种话,杰奎雅只会把他当成是疯子或者傻子。但此时的女猎手在那些混乱幻影的影响下自身的判断能力正在逐步减弱,加之仇恨之火在邪灵的煽动下被有意的放大,她真的产生了些许同意的念头。于是猎手张开嘴,狠狠的咬破了自己的舌头,让疼痛来刺激麻木的大脑。“我不需要你们来帮我复仇,我自己的猎物,我自会完成狩猎。”

    猎手说着,用长柄武器的尖端重重刺入海妖形肉瘤的胸口,这柄带着火山热量的武器似乎起到了神奇的功效,那徒具人形的肿胀之物发出刺耳的尖叫,快速的退去,吐出了杰奎雅的双脚。不过仅仅凭这一击就想要真的伤害到这足以和整座黑色尖塔比较大小的怪物是不现实的,果不其然,刚刚变成一堆烂肉的物质再次重组,变成了海妖的样子。只是他的脸上不再是笑容,而是愤怒的姿态。

    “不识抬举的东西!你永远都不会知道你拒绝了什么!我们是这大海中所有灵魂的归宿,是一切问题的答案,你的愚蠢和短视让你错过了通往终极的唯一机会!”狰狞的肉瘤嘶吼着,他的手臂逐渐变形,化为了两条鞭状伪足,同时,大量的骨刺顺着海妖的皮肤冒出,让这个刚刚还颇为健美的皮囊迅速变成了类似狮子鱼一样的存在。

    面对对手的改变,杰奎雅没有畏惧,当她的双腿重获自由之后,那些骇人的影像就无法再影响她的思维。女猎手冷哼一声,手中的武器在水中挥舞着搅动着波浪,“所有灵魂的归宿?本来我以为你只是个疯狂的怪物,现在看来你的狂妄自大确实超出了我的想象。即使是刚学会说话的孩子都知道,万事万物的终结之地只有一处也只会有一处,就凭你这丑陋的东西也敢自称归宿?别让我发笑了。通过刚才的把戏,我已经明白了你是什么,你只是一团纠缠不清,不肯释怀的怨灵!只是一堆连自己是什么都不记得的残破灵魂缠绕纠结在一起诞生的可悲存在!你根本不配做我的猎物,因为你什么都不是,你只是一团影子,只是一具不愿意腐烂的尸骸!”

    黑雾,渐渐变淡了。似乎是对杰奎雅看破了自己的底细感到了异常的恐惧,那巨大的如海葵般的怪物甚至没有再尝试攻击女猎手,只是用它难以计数的头颅上难以计数的眼睛怨毒的盯着她。“你会为你的话付出代价的,猎手。我们只差一点就会变的完整,我们只差一个灵魂就可以变的完整,等我们变的完整,我们会找上你的!等着吧,那一天不远了。”

    海流,渐渐平复了下来。随着黑雾完全散去,鲨齿部族的海妖们迷惑的看着周围,他们刚刚经历了生命中最可怕的恶梦,但现在看来那似乎真的只是一个梦。不过他们很快发现,杰奎雅的身影背对着族人,站在离那座黑色尖塔不远的地方。就在有些大胆的海妖想要呼唤他们的女猎手的时候,天崩地裂的响声猛然爆发!在这响动中,那座雄伟的,不知道在此处矗立了多少年的黑色堡垒,四分五裂,整齐的砖石变成了遍地的碎块,颓然的倾倒在海床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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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铺毛毯的床

    最先感受到的是异乎寻常的柔软触感,那是她从来没有感受过的东西。一直以来作为佣兵,她已经习惯了风餐露宿的生活,即使偶尔回到家乡,也多半是为了培育新的蜘蛛,根本不顾上好好的休息,再说她也很怀疑那座将全部精力都放到了制作培养蜘蛛的设施上的村子到底能不能提供真正的休息场所。不过这没什么可抱怨的,驯蛛人的使命如此,他们总是在寻找,培养更优秀的蜘蛛种类,这几乎已经成了他们的本能。

    有些说远了,回到柔软的触感上来,即使之前从未有过任何经验,她也能察觉到这是经过仔细加工过的动物皮毛才会有的质感。女人似乎天生有这种能力,她们总是可以分辨一些男人忽略掉的细节,比如同样一块毛毯,它的好坏对于男性和女性来说就有截然不同的评判标准。所以佣兵很确定,自己现在感受到的皮草制品定然价值不菲,这种经过精加工的手工产品已经不是可以用原料来估价的类型了,对于那些贵族来说,这种奢侈品的价格很有可能是等重的白银。但随即她开始意识到了更多的东西,首当其中的就是自己为什么会被这种昂贵的皮草包裹,而且还是赤身**。

    在清楚了自己身处的环境后,佣兵没有立即睁开眼睛,她还需要几秒钟来尽可能的收集更多的讯息,而过早的暴露自己清醒的状况则会让自身迅速落入被动。轻微的呼吸,充斥着鼻腔的是带着几分甜腻的空气,熏香,而且是高级货。佣兵的眉头轻微的皱了一下,如果说一块昂贵的毛毯是因为它的主人并不识货才随意的拿来给人使用,那这种熏香香料就是只有真正强调所谓贵族气息的豪奢之家才会点起。到底是怎么回事?自己不是应该在即将沉没的诅咒女士号上吗?到底发生了什么?

    眼皮,睁开,昏暗的烛光在装饰着金箔的纱帐上反射出暗黄色的光芒。那些有金箔制成的装饰物描绘的好像是遥远国度中的动物和人物,它绝不是来自任何一个网虫知道的国家。佣兵轻轻挪动着身体,借此确认自己的状况,微妙的不适感令她再次蹙起了眉头,她有些疑惑的感受着这种不适,这是她之前的生命中从未有过的。不过,她很快就找到了这种不适感的源头,或者说,她接下来看到的东西令她一下子就忘记了自己身体上的些许痛楚。毕竟当一个赤身**的男人出现在自己身边的时候,任何女性都会如此。

    而令佣兵没有尖叫出来或是寻找匕首将男人的后楼割开的唯一理由,恐怕就只是因为她认的那个男人,洛萨。伯爵裸露出毛毯的半身上遍布着新旧各异的伤痕,最老的已经变成了类似纹身的样子,而最新的伤痕上还有淡淡的草药和血腥气味。网虫有意看看之前在对抗巨鲨时洛萨腹部受到的重伤,但是她却不敢就这么直接掀开毛毯,而这也不是因为所谓的羞涩,对于网虫来说看到异性的**并不是件大惊小怪的事情。真正阻止她这么做的,是一种直觉,她本能的意识到洛萨在自己身边熟睡绝不是件简单的事情,在自己和黑山伯爵之间发生了什么。

    “呼…”微微的叹出一口气,女佣兵又躺入了醒来时的位置,在她了解现在身在何地之前,她必须先整理好脑中的思绪。其实她并不在意和洛萨发生什么,或者说她早就应该和洛萨发生什么,只不过伯爵所受的教育令他在对异性的处理上完全不得要领。直到二人晕厥之前,洛萨从甲板上跳入海水中的那一刻,骑士才在网虫的耳边倾诉了他的想法。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现在的状态是网虫乐于见到的,她害怕洛萨过于纠结于那套贵族和骑士所使用的社会法则,而导致自己和他在后者取回自己的名誉和地位之前难以有任何进展。

    但另一方面,虽然事情的结果对自己似乎有利,网虫还是需要知道事情的经过和原因。她不相信洛萨是会做出趁人之危这种事的人,如果他是的话,早在在王都自己成为他和灰袍巫师俘虏的时候就已经发生了。所以到底是什么样的原因让自己和他在昏迷后以这样的状态在一个如此奢华的房间中醒来?网虫只能想到一个解释,女巫的魔法。但这还是说不通不是吗?即使女巫们通过魔法把二人带来了这处安全地带,甚至把他们安置到了一个房间,可是这并不意味着事情会变成现在这样。难道说,是女巫又做了什么手脚吗?那又是为什么呢?

    没办法得到答案的思索总是让人疲劳的,网虫轻轻揉了揉自己的额头,决定先搁置这个问题。因为就在刚刚,她又有了一个更大的问题要处理。“如果你醒了的话,我希望你把眼睛睁开。这样对我们两个都简单一些。”

    “你是怎么察觉到的?我根本没…”“你的呼吸比牛还沉重。”被网虫噎住的洛萨尴尬的笑了笑,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膛以及女佣兵露出毛毯的部分肌肤,也很快意识到了现在的情况。“所以,现在算是这么一回事?”伯爵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询问女伴般的说道。

    “不知道,也许我们已经死了,现在这里是那些传教士嘴里老说的地狱也说不定。”佣兵没好气的回答道,不知怎的,她对洛萨的反应感到些许的不爽。不过这种不快也就只是一点点而已,从理性的角度来说,一个冷静接受事实的黑山伯爵远比一个大惊小怪的黑山伯爵要好得多。

    骑士听到佣兵的话撇了撇嘴,眼前的陌生环境同样让他不安,但他的嘴角却露出了笑意,温暖的笑意,“地狱?我可不相信地狱有这么美妙。而且地狱里也不会有产自海洋另一端的工艺品。”洛萨说着,伸手去碰触纱帐上的装饰物,他从书籍里读到过一些远方国度的异闻,其中就有眼前所见的这种艺术风格。

    “如果不是地狱,那我们就还活着。反正即使天堂真的存在,也不是我这样的人该去的地方。”女佣兵说着,也坐了起来。她注意到在纱帐外的灯火中有一些家具的轮廓,看起来他们现在所在的房间还不小的样子。于是网虫抓着毛毯,轻轻的撩开纱帐下了床。

    “你去哪?”洛萨有些惊讶的问。

    “去找点吃的,我都快饿死了。”

第七十一章 嘉伦的报告

    在洛萨和网虫还在他们的房间中摸索的时候,这座宏大建筑的真正主人正在自己的房间里悠然的喝着倒在昂贵瓷杯中的液体。而在她的桌子上,黄金制成的树枝枝头落着一只乌鸦,这只禽鸟正歪着脑袋看着桌子前方台阶下面单膝跪着的两个人。她们已经跪了有一段时间了,不过看起来大女巫还没有要让她们站起来的打算。长久的保持一个动作对人体的负担是很重的,跪姿尤其如此,两个女巫中身高较矮,有着一头绿色长发的那个的小腿已经有了明显的颤抖,她应该坚持不了多久了。乌鸦盘算着,如果这个女巫因为无法保持跪姿而触怒了自己的主人,也许它今天的晚饭就可以提前开始。

    然而乌鸦的愿望很快落空了。在大女巫将手中的茶杯放回托盘里之后,她开口说道,“起来吧,你们已经反省了足够长的时间了。”

    跪着的两人慢慢起身,这一方面是因为她们的腿部肌肉需要时间来恢复活力,另一方面则是她们很清楚大女巫的作风。在一段时间的自我反省之后,这位女巫团的领袖就会要求犯错了的成员进行检讨。这检讨容不得半点的避重就轻和含糊其辞,因为任何妄图在措辞上为自己开解的行为都会变成更加严厉和可怕的惩罚。但即使全部和盘托出自己的失误,如果检讨的内容不能够让大女巫满意,也会让受罚者的评价变低,影响之后的前途,就更别说要是在大女巫面前说出了一些愚蠢的发言,那就不是简单的惩罚就能结束的事情了。

    两名女巫站了起来,额头的冷汗顺着她们的发丝朝下滴落,落入铺在房间地面上的毛毯中。大女巫瞥了一眼这两人,决定不再给她们更多的时间,于是开口说道,“嘉伦小姐,你先来说说这次的情况吧。”

    “是,尊敬的大女巫阁下。”嘉伦的指节因为过度紧握而泛白,她低着头,脸色异常的苍白。作为被指派作为城中堡垒看守人,嘉伦知道自己这次的任务完成的绝对不是糟糕就可以概括的。虽然遭遇了种种意外,尤其是来自海妖的袭击更是导致堡垒中的驻守者在大女巫的指引下才通过与邪魔达成交易的方式逃离,可是女巫们从来都是实用主义者,单看结果来说,嘉伦必须要为堡垒的彻底坍塌背上不可推卸的责任。她也很清楚这一点,和女巫团的损失相比,自己损失的武器也好,精力也好全部都不值一提。

    “这次任务是我的错。我没能守住堡垒,对此我愿意接受惩罚。”想要听到这位不服输的女巫用这么低三下四的口吻承认自己的错误是相当难得的事情。即使是在大女巫的面前,佩格的印象中嘉伦也总是受到褒奖的那个,因此她才能在自己和绮莉这些和她实力在伯仲之间甚至之上的人还在做年长女巫的跟班或者打手的时候成为被单独指派的对象。这足可见大女巫对嘉伦的欣赏,只是这份欣赏带来的并不全是好处,辜负女巫团使命的时候可不会有人站出来因为你的年龄而为你开脱。

    “不错的表态,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能说点我不知道的。”大女巫慢条斯理的说着,似乎对嘉伦的回答并不在乎。她伸出自己干枯的手,从桌子上的碟子里拿起一枚干果,送到乌鸦的头边喂食起自己的宠物。

    “是,阁下。我这一次任务失败的主要原因,是因为我没能及时应对突发的状况。我没有料到堡垒会同时受到来自内外的两重攻击,所以在抵抗海妖进攻的时候完全无法启动堡垒中的防御机制,导致了如此失败的结果。我应该在进入堡垒之后就绘制预警用的魔法阵,这样在第一次遭到袭击的时候就可以更加有效的击退敌人,不至于被迫放弃了堡垒中的大部分空间,尤其是上层控制室。”

    “哦?你是说你受到了来自堡垒内的袭击?”大女巫似乎来了兴趣,她抬起头,看着台阶下的嘉伦,“说说看,是什么样的袭击才能让你在措手不及的情况下丢掉整个堡垒上层的控制权。我记得那里本该是整座堡垒最需要保护的地方。”

    嘉伦咬着嘴唇沉默了一会,大女巫的话透露出了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好消息是大女巫似乎并不知道堡垒的墙壁里隐藏着某种可以从粘液化为实体的怪物,这可以为自己的失利找到足够好的理由。但是坏消息是,自己绝对不能在接下来的回答中表现出丝毫想要以此脱罪的意图。而一但自己维持客观描述导致大女巫觉得那些蟾蜍怪其实还在自己可以处理的范围之内,那么天知道她会怎么想。

    不过沉默只能是暂时的,当大女巫拿起第二颗干果的时候,嘉伦终于开口了,“阁下,当时的情况是这样的…”

    佩格和大女巫一样并不知道诅咒女士号沉没前堡垒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所以在嘉伦讲述她和海拉在控制室中被怪物袭击的时候,长发女巫也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在佩格的印象中,那座已经不知道立了多少年的堡垒里可不应该出现数量如此之多的敌人。这完全违背了历代失心湾统治者对那座建筑的定义。不过嘉伦提到的怪物,她又确实在堡垒中看到了,这样看来事实或许就是如此。

    “能从墙壁里钻出来的蟾蜍形怪物吗?”大女巫低声说道,“有趣的造物,等你回去后再整理一份关于这种怪物的详细报告给我。至于现在,作为整个女巫团中少数见过这种怪物的人,我想听听你对这种怪物出现的猜测。”

    嘉伦犹豫了一下,回答道,“我认为那些东西应该是堡垒里本身就有的。从它们可以以粘液状存在的情况来看,或许早在那座堡垒的建造之中,建造者就已经将那些怪物的粘液一起封筑在砖缝里,只等一个信号就会激活它们攻击堡垒中的敌人。而这个信号,或许与海妖的攻击有关,怪物的出现和海妖对堡垒的攻击都是我们在已知的失心湾历史上的第一次,它们之间必然有着某种联系。”

    “有趣的猜测,嘉伦小姐。不过鉴于现在整座堡垒已经坍塌,想要在海水退去以前再对你的想法做调查已经没有了可能,现在这些也就只能是个猜测。”苍老的女巫说道,“你的报告我已经知道了,先下去休息吧。我已经没有问题要现在问你了,不过我还有很多问题要问你,佩格小姐。”

第七十二章 旅途的终点

    嘉伦如蒙大赦的离开了大女巫的房间,当沉重的大门关闭,房间里就只剩下佩格和大女巫,当然还有后者的乌鸦。大女巫不再喂食自己的宠物,这让那只禽鸟多少有些不满,不过它可不敢对自己的主人表达出这种意见,要知道在失心湾地区,乌鸦还不算是一种珍贵的动物,想要找到合适的替代品,并不是件困难的事情。那么女巫呢?找到一个合适的女巫来替代其他某位有问题的女巫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答案应该是否定的,因为每个女巫的天赋都有所不同,这是一种恩赐,让她们生来就独一无二。这也是一种诅咒,即便是同一个女巫团中享有同样资源的两个女巫,她们的寿命和对魔法的控制能力也会出现差异,其中最显著的例子就是大女巫本身。

    “佩格,能看到你回来真好。”统领着整个女巫团的人说道,“你知道当库伊拉带走你和绮莉的时候,我本以为你已经在劫难逃。这点我们都清楚对吗?这个世界是如此的不公平,考虑的多的人明明为了每天都殚精竭虑,却还是不如那些疯子受上天垂青。有的时候我甚至认为这是神明的恶作剧,他们不喜欢需要动脑子的智者,只喜欢能表演出让自己开心的滑稽戏的小丑。”

    “能得到您的关心,我不胜惶恐。”深深的低下头的小女巫竭尽全力抑制着自己语音中的颤抖。如果换一个人说出这番话,比如海拉,那佩格都会很乐意去附和两句赞同这种观点。但说出这话的人可是大女巫,作为女巫团中最年长也最强大的存在,没人怀疑这位女士对于魔法的天赋,而这样一个天赋异禀的施法者将自己比喻成小丑?佩格不得不用自己的大脑飞速的揣摩着对方真正的意思。她是在抱怨自己活下来而库伊拉没有吗?她是在感叹优秀的女巫死去而弱者还在苟且偷生吗?顺着这个思路,佩格的冷汗越来越多。

    “不必那么紧张,我的小佩格。”似乎是察觉到了小女巫的状态,坐在桌子后面的人开口说道,“我一直都在关注着你,或者说我一直都在关注着你们所有的年轻人。时间,尤其是生命的时间,对于每个人来说都是有限的,但是女巫团不能如此。所以我一直在寻找着合适的继任者,当然,这并不是件急迫的事情,我这个老身子骨还能撑上一段时间。”

    “说远了对吗?请原谅,人老了就是这样,脑子里有太多的事情,到了嘴里就全都串在了一起。我只是希望你知道,对于你的选择,我并不感到反感,甚至,我还很支持。就像当年我支持葛琳带着她的女儿离开失心湾一样。”

    大女巫的话像是被敲响的撞钟一样瞬间震慑了佩格的身体。她顾不上礼数,惊讶的抬起头看着那个满头白发的老人。她刚才说什么?她说她身为大女巫支持了葛琳的背叛!为什么,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不,等一下,如果是她支持了葛琳的背叛,那她为何又要同意库伊拉带着自己和绮莉去苍狮追杀她们?她到底想要干什么?还是说,她根本就没认为库伊拉可以完成这次追猎,她根本就是要她死!

    “呵呵,你看起来很惊讶。其实不用这样,如果你仔细想想女巫团里的成员,你就会知道,即使是在几十年前,我也可以阻止葛琳的行动。现在被你们称作老家伙的资深者,全部都是我一手栽培出来的,她们全部忠诚于我,甚至有的时候有些过于忠诚了。因此,葛琳才显得可贵,她让我看到了一种不同的可能性,而在这座城市里,她的可能性没办法开花结果。所以,作为去往那个遥远国度中仅剩的两名见证者,佩格小姐,我想问问你,你认为我和她,谁做的更对一些呢?”大女巫将身子往前倾斜了一些,似乎对佩格的回答十分在意。

    佩格沉默了很久,她脑中太多的思绪在激荡。不过最终,小女巫决定直接坦白自己最真实的想法,因为她意识到大女巫必然不需要听到那些附会之言。“我认为,女巫团的结构让我们不浪费时间在无端的事情上,但血脉和亲人让我们更具人性。所以失心湾是我们统治下的城市,其中的居民畏惧我们,憎恨我们或者崇拜我们。但在苍狮,大部分人根本不知道女巫为何物,我们可以自由的行走在阳光下,不享受任何的特权,也无需担心被任何人仇视。这两者的好坏我无法判断,但以我个人来说,我会选择后者。请恕我无礼,大女巫阁下。”

    “哈哈,哈哈哈哈!咳咳,咳咳!”大女巫笑了起来,进而大笑了起来,接着剧烈的咳嗽。年老的身体禁不起太激烈的情绪波动,好在她从来都很擅长控制自己的情绪。所以笑声和咳嗽声都很快消失了,“更具人性吗?这就是你认为我和葛琳之间的区别,没错,我想你找到的地方相当准确,佩格。你无需担心,这次我找你和绮莉回来,并不会要求你们留在女巫团,如果你们希望,你们完全可以在之后返回那个北方的国家。然后你就可以和葛琳的女儿说,女巫团已经原谅了她们的离开,她们不需要再担心我们的追杀了。”

    “您,您说的是真的吗?”佩格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但这是因为她没有办法表现出比之前更大的震惊。任凭小女巫怎么猜测,她也不会想到对方居然会亲口同意自己加入苍狮的背叛者们,不,她们已经不是背叛者了,至少在这位领导者眼里不是。

    “是真的。说谎话在失心湾可是要被用烧红的贴钳拔舌的,这你应该从小就知道不是吗?”大女巫慢条斯理的说着,“我之前还有些疑虑,你们这些年轻人已经记不清了。但我们必须谨记,关于我们的来处,以及我们可能的去处。但在不久前,海风带给了我消息,于是我同意了库伊拉的计划任她去往北方。现在你回到了我面前,让我从你的眼睛里看到了更多的东西,我终于可以肯定,这里就是我们漫长旅途的终点。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因此,我们可以不必那么急躁了。只要我们可以解决眼下的问题。”

第七十三章 鞭与锁

    “哐啷哐啷”铁链摆动的声音在很多人耳朵相当刺耳,因为这种被人为制造出来用于束缚和控制的东西让所有不喜欢被他人摆布的个体意识到他们自身的自由其实是有限的。不论是在失心湾还是在苍狮亦或是大海之中,每个生命,不论人类还是海妖都生来就身戴枷锁,这枷锁限制了他们,也塑造了他们。不过总有些人想要破除身上的这幅枷锁,他们或是成功或是失败,其中又可以分成几类。

    有的人从一开始就根本没想过真的要破开束缚,他们只是想要把身上的锁链换一个款式,一个让自己更舒服的款式。而有的人则是真正的砸烂了身上的镣铐,得到了他们心心念念的自由,然后他们意识到,那种所谓的自由,原来并不如想象的那么美好。因为失去了枷锁,不仅意味着失去了限制,也意味着失去了保护,不是每个人都渴望如野兽一般在茫茫天地之间以一己之力与万物周旋,那太可怕了。所以他们迫不及待的给自己又打了一副枷锁,赶紧钻回去来平复自己狂跳的心脏。这种人并不懦弱,他们只是选择了自己真正适合的。至于那些真正彻底摆脱了枷锁的人,他们或许已经不再是人了吧,因为人这个定义,对于他们来说亦是枷锁的一部分。

    那我呢?我应该算是这三者中的哪一类?费欧尼这么想着,轻轻摇了摇头,睁开眼睛。他看到自己身处一间算不上狭小,可一定称得上简陋的房间,也许石洞是对这个空间更好的描述也说不定。潮湿而冰凉的平滑石面对于海妖来说称不上是种折磨,海水中的冰凉处远比阴冷的岩石要骇人的多。不过对于人类来说,在一个这样的房间里被铁链吊着双臂待上一段时间却肯定是难以忍受的,证据就是被束缚在自己面前的赛赫已经不再像刚醒来时那样积极的试图挣脱铁链,男孩的眼睛也随着疲惫而黯淡。倒是另一个人,那个被称为山怪的男人,他倒是表现出了令费欧尼惊讶的镇定。如果不是他头盔里吹出的湿润空气证明他还活着,海妖甚至会错以为女巫们将一副盔甲挂在了这里。

    “哐啷哐啷”铁链摇动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更加接近了一些。被困在石洞中的三人一同将视线转向入口,很快一个高挑的身影就走了进来。这个女人是一名女巫,这毫无疑问,或者说在这个洞窟里的人本该就全都是女巫,因为这里就是失心女巫团的大本营,没有任何其他的人被应允踏足这处禁地,即使是被女巫的魔法带来的也不行。

    “噗!”插在岩石缝隙里的油灯被点亮,人影也具有了细节。现在费欧尼可以看到,走进来的女巫有着一头黑色的长发并用皮绳束成了一道,她的五官相当精致,似乎女巫们天生就不会长得丑陋,即使偶有称不上美丽的,也往往带着几分特殊的韵味。这一点放在眼前的这人身上来说的话,就是她的嘴唇很薄,异常的薄,这让她看起来相当的刻薄且具有攻击性。

    事实上她也确实如此,毕竟作为掌管女巫团机密监狱的监狱长,她的地位在女巫团中本就特殊,即使是那些和她年岁相当甚至更年长一些的女巫,都不愿意轻易和她扯上关系,就更别提那些本就比她年轻的小辈们了。不过话也不能说的这么绝,至少在赛赫和山怪看来,这位女巫手里的鞭子就和某个留着短发的年轻女巫十分相似。

    “守门人也就罢了,我本来也对傻大个不敢兴趣。但是海妖和带海瘟的小孩可都是难得的客人,尤其是海妖,我还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家伙呢!本来想着把他的皮剥下来做一件披风的,你确定要这么做吗?”那女巫带着几分不悦,扭头对房间外的黑暗里抱怨道。

    “这是大女巫阁下的命令,您如果不愿意可以去找她抱怨。我只是按照指令来这里把人带走而已。”嘉伦的声音响起,她走入这间牢房,目光扫过三名囚犯。很好,没有看到任何新增添的外伤,这位秘密监狱的监狱长可是出了名的噬虐,这和她自身的巫术有关,但是其中肯定也包含着某些恶劣的兴趣。嘉伦不愿意深究这件事,毕竟作为传授了自己鞭术的训练者和抚养自己成人的导师,她还是相当尊重和信任这个人的,在刻意磨削成员间血缘关系的女巫团中,她是少数可以让嘉伦视为家人的存在。

    “切,你现在变的越来越无趣了。不早点学会给自己找乐子,可是没法在这个沉闷的地方待下去的明白吗?而且大女巫的命令也没必要完全的遵守,抓住她命令的重点就可以了。”监狱长随意的说着,从腰带上摘下一串钥匙,开始从中寻找对应三名囚犯身上的那几把。

    “这就是为什么您在这个位置上一待就待了十年的原因,您对女巫团的命令太不当一回事了。”嘉伦有些带着责难意味的说道。如果这名女巫没有被这样惩罚性的拴在监狱长的位置上,以她的实力和能力,甚至有可能帮助嘉伦避免这次的巨大失败。

    回答嘉伦的是一串被扔过来的钥匙,显然被自己带大的年轻人如此指责,年长的女巫相当不高兴。“好啊,你嫌我做事不严谨,那就全部自己做好了。事事都亲力亲为,你早晚把自己累死!出门的时候把钥匙挂在门上就行了,反正这里也没其他犯人。”监狱长说着,快步离开了牢房。她的脚步声在铁链碰撞声中异常响亮,显然是在发泄自己的不满。

    “抱歉,她就是这个样子。不过我劝你们别不把她的话当一回事,她是真的有可能干的出把人扒皮抽骨这种事的。”嘉伦一边对三名囚犯说着,一边熟练的翻找着钥匙,很快,她就找到了对应山怪的那一把。被解开束缚的守门人对女巫点点头,算作是感谢。除了极为少数的情况,即使是大女巫亲自出马也没法让这位木讷的战士开口说话。

    而费欧尼则注意到了那女巫离开前说的话,“这里除了我们没有其他犯人?那么洛萨先生和网虫女士去哪里了呢?他们应该是和我们一起抵达这里的对吗?”

    海妖的话让嘉伦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如果可以,后者现在并不想提起有关那两名佣兵的事情。“这不是你该知道的,海妖。现在我帮你们打开枷锁,是看在你们帮助女巫团坚守过堡垒的份上,记住你们的身份。光是出现在这里的罪过就已经足够让你们死上一万次了,现在你们只需要闭上嘴跟着我走,多余的问题只会要了你自己的命!”

    嘉伦的话不仅让费欧尼闭上了嘴,刚鼓起勇气想要询问海拉下落的赛赫也赶紧把到了嘴里的言语咽了回去。

第七十四章 会客室

    在嘉伦的带领下,两人一海妖三名男性被迫低着头跟在女巫的身后,这种行迹让人很容易理解为前者是后者的奴隶。但事实上,即使如此,在一行人穿过那些女巫们经常会使用的走廊时,敌意甚至带着杀意的目光还是会时不时的落在他们的身上。这也不是一件很难理解的事情,长久以来此地作为女巫团最秘密的要塞,靠的就是毫不留情的实行保密制度,女巫们不会也不曾想过要公开这处隐秘基地,所以任何除了女巫团成员之外的人都不能有机会将这个秘密传播出去。这是哪怕最年幼的女巫都知道的规定。但今天,它被打破了,而打破它的人,是女巫团至高无上的领袖。

    “不要吃任何东西,不要喝任何东西,如果可以,最好也不要呼吸这里的空气。不要说出你们的名字,不要和任何人交谈,你们不会猜到我们有多少种方法置人于死地。”在嘉伦把三人带到一个看起来只比牢房好一些的房间后,她如此嘱咐着他们。当然这话其实多半是对费欧尼说的,山怪已经很熟悉和女巫们打交道了,能被选做黑色堡垒的守门人,足以证明他被女巫们所信任,当然只是很少的一点信任。至于赛赫,虽然这么说有些残忍,不过嘉伦当初随手救下这个孩子本来的目的就是要用他的身体来当成炼金材料,他本来就该死在那场海啸里,现在他已经多活了太久,看到了太多他本来不能也不该看到的东西。

    赛赫听到嘉伦的话,刚刚因为进到了屋子里而稍微放松的神经又立刻绷紧了起来。他疑神疑鬼的看着这个房间里的每一处,生怕自己遗漏了某些致命的威胁。相比起来山怪就表现的镇定得多,这位即使被关在牢房里依然没有摘下盔甲的战士走了几步,然后一屁股坐在了房间中的长椅上,木质的长椅在受到这沉重的冲击时发出了抗议般的呻吟,不过显然这并不能改变守门人的重量。这也让想要坐到山怪旁边的赛赫犹豫了一下,然后小心的坐在了一旁得椅子上。

    “你不休息一下吗?虽然我知道你在海妖里也算得上是个战士,可是被吊了那么久多少还是会疲惫吧。”嘉伦有些疑惑的说道。而她口中的海妖正好奇的打量着这个房间,看他的样子似乎完全不把女巫的警告当一回事,也不知道是被求知欲压倒了恐惧还是根本不了解女巫的厉害。在嘉伦开口之后,费欧尼才停下手上的行动,他正在检查一副挂在墙壁上的油画。

    “只要还在陆地上,站立或是坐下对我的消耗其实相差不大。我们是没有办法在空气中得到休息的,倒不如趁着这个机会多看些东西。即使我已经很积极的接触人类,想要像现在这样进入你们的房间观察布局和装饰也是十分困难的事情。”听得出来,海妖现在的情绪并不低落。不过费欧尼的话其实也只说了一半,他确实因为能观察人类的居所而感到兴奋,但真正让他连坐下都不能的事情,还是因为他对小队中另外两名普通人类行踪的担忧。尤其是洛萨,作为在海中战胜了巨鲨的人类,费欧尼对他的兴趣可是远超于其他事物。

    “随便你,这个房间本来就是被当成客房来建设的。只不过显然等我们建好了之后才发现女巫团根本就不会有客人。因此这里一直都无人使用,不必担心触发什么机关或者防御性法术。”嘉伦双手抱胸说道,接着这位女巫见三人没有了其他的问题,于是转身准备离开这个房间,“我需要等佩格回来才知道对你们的具体处理方式是什么。在此期间你们最好不要离开这个房间,其他女巫对你们的态度想必你们刚才已经见到了。”

    “那如果在您离开的期间有其他女巫进来呢?”费欧尼突然问道。他这个问题的真实意思其实就是想问嘉伦如果他们被迫做出伤害女巫的举动会遭到怎样的对待。虽然海妖已经大概猜到了结果,不过也许女巫们会在这种问题上有不同的看法呢?

    对于海妖的问题,嘉伦没有给出回答,她只是看了对方一眼,然后就离开了房间。这种态度让人实在琢磨不透她的意思,女巫是在无声的告诉费欧尼没有其他人会做出这种举动吗?还是她根本就不在乎这三个人的死活,只是奉命行事而已呢?这恐怕只有她自己说的清楚。而沉重的关门声已经让几人获得她想法的机会变成了零。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房间里除了费欧尼偶尔发出的脚步声之外安静的吓人。赛赫在过度的紧张之后终于还是放松了下来,这一放松,他的眼皮就又沉重了起来,至于坐在他旁边的山怪则很可能已经睡着了。就在这种迷迷糊糊的状态中,带着奇怪腔调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我有个问题,你能告诉我答案吗?孩子。”

    赛赫揉了揉眼睛,他知道这是海妖在说话,虽然在初次见到那个名叫费欧尼的家伙时他着实吓了一跳,不过一连串的遭遇已经让这可怜的孩子很难再因为海妖的外表而大惊小怪了。于是他在半梦半醒间随意的应和道,“什么问题?我知道的也不多,如果您要问的问题太复杂,哈切,我也没什么办法给出答案。”

    费欧尼轻笑了一下,露出一嘴与人类不同的利齿。他的脚步带着他走回了之前在嘉伦还在时就被摆弄过一次的画框前,注视着里面的油画。那幅油画的内容是一名抱着宠物猫表情恬淡的妇人,从她身上华丽的衣着以及头上繁复的头饰来看,这名妇人必然来自于一个富有的家庭。如果仔细的研究这些衣物和妇人怀里猫的品种的话,也许可以得到关于这幅肖像主人的更多信息。不过海妖并不关心这些,他歪着脑袋,似乎在确认什么,然后对身后不远处的赛赫说道,“没关系,我想我的问题并不难回答。我只是想知道,你们人类的这种被称为画的装饰品,里面绘制的东西,原来是会动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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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画中之物

    画之所以为画,之所以可以被流传和赏鉴,当然是因为它不会改变。画不是建筑,不会因为历经风霜而变的内蕴悠长,画也不是音乐,不会因为乐手和乐器的不同而因时因地的转化。画就是画,不能被破坏,不能经历一点点的损伤,那张纸张或布匹上记载的图像,必须有在时间流逝和空间转换中屹立的份量。所以画里的东西自然不会动。当然,对于大部分人,比如赛赫来说画不会动的主要原因还是因为它的本质只是被涂抹的颜料,而颜料在干涸后就失去了自主移动的可能,本该是这样。

    “嘎吱!”山怪在赛赫反应过来之前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壮硕的身材加上身上的铠甲让这个人像是一座小山一样令人咋舌。守门人在起身后没有犹豫,单手伸到装饰着金属雕纹和绸缎坐垫的长椅下沿,一下子就将其翻到了一旁,发出骇人的撞击声。他像是一道凶猛的海浪,径直冲着费欧尼的位置前进。然后在海妖从身后的巨响中反应过来之前将他轻易的推到一旁,接着抬起握紧的拳头,对着那副油画中的女人狠狠的挥了过去。被推到一旁的费欧尼清楚的看到,画中那个女人的眼睛一直跟在山怪的身上,这可不是一件装饰品该有的反应。

    “轰隆!”裹着钢铁的拳头毫无意外的击穿了墙壁上的油画,并且继续向前将墙壁打出了蜘蛛网一般的裂纹。沉默的守门人收回拳头,鲜血顺着他手指的缝隙留下,这毫无保留的一拳无疑也让他自己吃到了苦头。被打了一个大洞的油画挂在他的小臂上被从墙上扯下来,然后被像废纸一样随便扔到了地面上。山怪的目光穿过头盔投下的阴影,他清楚的看到,自己打穿的那张画布上空无一物,那个本该在油画里的女人,不见了。“把戏。”低沉的声音带着几分不屑和忌惮从盔甲里涌出。

    费欧尼俯下身子,仔细观察着那张画,现在他可以肯定人类的艺术品不该具有那样灵动的眼睛了。“监视吗?还是…”海妖思考着,如果说这只是女巫们拿来监视自己三人的手段,倒还没有什么。可费欧尼其实在说出这种可能性时内心里就将其否定了。原因无他,他从那个画里的女人身上感受到了浓烈的敌意,他相信山怪一定也是对此做出了第一时间将其破坏的判断。不管曾经在这幅画里的东西想要干什么,都不能让她继续下去。

    “这是怎么了?发生了什么?”眼前过于突兀和极具冲击力的场面让赛赫一时之间完全没有办法理解。他从椅子上站起来,向另外两个人发问道。不过这孩子还不知道,当他起身的那一刻,油灯就在他的背后打出了一道阴影,而这道阴影的动作和它主人的并不一致。

    “没什么。只是嘉伦小姐的警告看起来还不够全面,即使我们不吃不喝,还是会有人想要找上门来。”海妖站了起来,眼睛一瞬间就注意到了赛赫的背后。只是他并没有声张,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走向一旁的椅子,看起来就像是想要宣告这场小骚动已经结束了一样。而山怪则晃动着头盔,观察着房间里的其它部分,尤其是墙壁,似乎是在寻找其它可能存在的挂画。

    “是吗?那,那你们已经把她,我是说找上门来的人,你们把她赶走了对吗?还是我们要去找海,我是说嘉伦女士寻求帮助?”受惊的孩子用颤抖的声音问道,作为一名失心湾长大的土著,他对于女巫的恐惧已经到了一种下意识的程度。听到同伴告知有女巫带着敌意来到了这间屋子里,他的双腿已经开始轻微的抖动了。这也不能怪他,以女巫们在这座城市中的声望,换个成年人在此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没事的,这点小问题还不用劳烦嘉伦小姐。再说她也告诫过我们不能离开这个房间对吗。”可是她自己却第一个离开了这里,费欧尼在说这句话时想到,如果说之前嘉伦的警告还没有问题的话,那么此时此刻在房间里有敌人的情况下,女巫的提前离场就显得有些诡异了。那感觉,好像就是嘉伦默许了对三人怀有敌意的女巫潜入进来下手一样。不过考虑到女巫团的制度,这种事情也不是没有可能发生。

    “对,她是这么说的。她说我们不要吃任何东西,不要喝任何东西,也不要离开房间,她是这么说的。”赛赫的嘴唇有些发白,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进食或饮水了,突然的刺激让这孩子的身体有些吃不消,眩晕感冲击着他的大脑,让他的脚步发飘。

    “赛赫,你是叫这个名字对吗小家伙?”费欧尼注意到了孩子的状态,像是想要扶住他一样朝前走了两步,口中呼唤着孩童的名字。

    “是的,鱼人先生。我是赛赫,这是海拉女士给我的名字。”似乎是想到海拉让男孩又有了力量,他晃了晃脑袋,倔强的想要驱散脑中的眩晕感。结果却适得其反,整个人失去了平衡朝背后的椅子里倒去。而随着他和自己的影子越来越接近,那道影子的形状也就越异常。

    费欧尼的眼睛眯了起来,他明白此时绝对不能让赛赫和自己的影子重合,否则一定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海妖右脚用力,修长的身体如同一道利箭冲向男孩,只见他伸出左手,一把将赛赫拉进了自己的怀里,接着立即转身拉开和那道影子的距离,等他停住的时候,海妖的右手指着影子的方向,以这种方式来警告对方不要靠近。这其实是有问题的,因为按理来说随着赛赫的身体位置改变,他的影子也应该跟着挪移,但是随着男孩的离开,他的影子却留在了原地,并且逐渐变成了一副截然不同的模样。

    “退后。”沉重的脚步来自守门人。山怪的手里拿着一截刚才被他掀翻的长椅的木腿,尖锐的断面让它成为了在没有武器的情况下聊胜于无的替代品。费欧尼点点头,抱着赛赫亦步亦趋的退到战士的背后,不过海妖的余光也时刻警戒着自己的背后,尤其是影子。

    就在山怪和那诡异的影子对峙,房间里的气氛紧张到了极点的时候,房门随着“吱呀”一声打开了。佩格和嘉伦出现在房间的入口处看着里面的状况脸色瞬间变的难看起来。“小心!那是影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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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影兽

    女巫的警告让房间中的三人都紧张了起来。不过话虽如此,其实他们都不知道所谓的影兽是何物。虽然从名字中可以得知这个东西应该和影子有关,它也确实躲到过赛赫的影子里,但是影兽可以在影子里做什么,以及它到底是什么,这些就不是凭一个名字可以被告知的事情了。所以除了这个影兽的出现会让女巫都紧张起来之外,费欧尼三人并没有得到什么真正有用的情报。

    但反观另一边,伪装成阴影的怪物在被女巫的声音惊吓后立刻有了行动。只见那团人形的阴影飞速收拢,一团由其组成的黑色物质从平面转为立体,化为黑光一跃而起!山怪迅速调整自己手臂的姿势,想要将这团黑色物质在空中拦截下来。可惜影兽的动作太快,而且变成实体之后的体积又不大,守门人手中的木棒只是略微擦到了黑影的边缘而已,没有影响到那东西的轨迹。

    越过山怪之后,影兽的目标就直指费欧尼和赛赫。如果是在水中,海妖有十足的把握可以躲开这次袭击,然而轻薄的空气没办法像水流那样提供强劲的动力,加上在陆地上呼吸不畅的原因,费欧尼在飞速的权衡了眼前的情况后做出了自认最明智的决定。他一脚踏出,整个身子再次回转将自己的背部朝向敌人同时将赛赫推开,以此来保证这孩子不会受到牵连。费欧尼可不知道影兽有什么样的能耐,他已经做好了硬接这次攻击后身体再被穿个洞的准备,不过即便是海妖,身体的恢复力也不是无限的,如果在如此短期内连续受到重创,那么他还是会迎来死亡。说到底,海妖只是一种水生智慧生物罢了,并不是狼行者那般的存在。

    刺痛,从背后传来。那是被利爪撕开皮肤和肌肉才会感受到的疼痛。于疼痛一起传来的,是轻微的冲击力,这让海妖多少有些安慰,看来这个所谓的影兽是有实体的,而且自身的重量不是很大。但随即他的眼角余光就看到,一团黑色的东西从自己的头顶飞了过去,落点正是惊慌失措的赛赫。什么?费欧尼立刻明白眼前的景象是怎么回事,那东西是把自己的背当成了跳板了。

    海妖明白的事情赛赫可不明白。在这个孩子看来,那团黑色的东西从一开始就是冲着他来的,这或许是因为它本来是躲在自己的影子里的缘故。随着黑影跃过海妖的头顶,男孩很快意识到自己绝没可能躲开了。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只有凭着本能将双手抬起护在前方,试图以这种方式保护自己身体的要害。赛赫闭上眼睛,等待着想象中的撞击和疼痛。想象很快化为现实,可和男孩预测的产生了些许的差异。那团黑影没有撞到他的手臂上,相反,它以不可思议的动作在空中调整了自己的姿态,准确的落到了赛赫的头顶!

    “喵~”在这颇为悠闲的叫声中,所有人都用不可置信的目光看着赛赫。在这个男孩的头上蹲坐着一只看起来只有一两岁大的黑猫,从它伸出来的爪子上沾着的血迹来看,这东西就是刚刚抓伤了费欧尼的影兽。这是怎么回事,所谓的影兽,只是只猫?

    注意到守门人和海妖疑惑的目光,嘉伦有些尴尬的咳嗽了两声。刚才大喊影兽名字的人正是她。而现在眼前发生的事情让女巫自己也觉得刚才的反应有些过度了。不过这种尴尬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嘉伦很清楚自己并没有做错,不论影兽现在看起来多么的没有攻击性,它都是一种非常危险的魔法生物,虽然它现在看起来实在不像如此。“你见过影兽这么亲近一个第一次见的人类吗?”

    听到同伴的问题,佩格思考了几秒然后果断的摇了摇头。“我只见过那东西把人的喉咙咬碎,它们可不喜欢除了自己以外的其它活物记得吗?”得益于佩格的回答,嘉伦知道了自己并没有犯错误。真正犯了错误的不是她,而是那只影兽。那本该是噬血成性的怪物,为什么会对三个活生生的非女巫生物不感兴趣呢?

    “发,发生了什么?什么东西在我头上?”赛赫胆怯的问道。他实在太害怕了,害怕到不敢改变自己的动作,更不敢挥手将头上的东西赶走。街头求生的经验让这个孩子知道有些时候忍受痛苦比摆脱痛苦更重要,操之过急的想要解决问题,往往得到的是相反的结果。所以当别人殴打他一次取乐的时候,赛赫从来都不会表现出反抗的意思。他只会默默的缩成一团,等着那些人觉得无趣然后走开。

    这次也一样,不过不同的是,他头顶的黑猫没有直接离开,而是在将爪子上的海妖血舔干净后踩着男孩被海瘟腐化的畸形肩膀跳了下来,像是在树枝上行走般自然。这下不等其他人反应,赛赫也转头看向了自己的手臂,他看到了那只站在胳膊上的黑猫,本能的送了一口气。然后突如其来的剧痛,就占据了他的全部思考。

    “赛赫!”费欧尼低喝了一声,海妖作为离得最近的人看的非常清楚,就在男孩看到黑猫的一瞬间,那只黑猫的尾巴就变成了某种带有尖刺的鞭状物,一下子刺进了赛赫靠近它,也就是被海瘟感染的那只眼睛里。“噗!”暗绿色的脓水和原本是眼球的东西在猫尾拔出来的时候一起被带离了眼眶。“啊!”刺耳的惨叫声从男孩的嘴里爆发出来,他现在不顾上其它,双手颤抖着捂着自己的眼睛。而影兽,则在赛赫改变动作以前先一步落到了地上,甩动着自己的尾巴,好像对上面沾着的东西相当不喜欢。

    “别过去!”佩格叫住了想要上前的海妖,在这样狭小的环境里和影兽作战是非常不明智的,一旦它真的开始攻击,恐怕在场的几人都要付出惨重的代价。被叫住的费欧尼紧咬着牙,盯着那只优哉游哉的黑猫,后者在弄干净了自己的尾巴之后就坐在原地,看也不看房间里的其他人。不对,海妖突然意识到,影兽并不是没有在看他们,而是这只看似像是猫的生物的面孔上,除了嘴巴之外该有的五官一律没有!

    “这到底是什么怪物。”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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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5177/ 第一时间欣赏灰塔的黎明最新章节! 作者:湖中羊所写的《灰塔的黎明》为转载作品,灰塔的黎明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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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塔的黎明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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