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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湖中羊     灰塔的黎明txt下载     灰塔的黎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十一章 人鱼

    费欧尼慢慢靠近黑影之前闪过的地方,目光随意的扫过周围的发光植物。这不是他轻视对手,只是比起视觉,海妖还是更信任与生俱来的对于海水的感知能力。即使是一只从海床上破土而出的寄居蟹,受过训练的海妖战士在集中精力的状况下也是可以察觉到的。更别说刚才费欧尼看到的黑影明显有着与成人相近甚至更大一些的体型。他有着十成的把握可以感知到对方的行动。

    果不其然,水流在海妖的感知中产生了波动,他将视线朝着感知到的位置看去,见到那个在暗蓝色的微光中的身影。那东西的形象费欧尼并不陌生,不如说在各种人类制作的有关海洋的装饰中总会出现它的身影,那是有着人类上半身和鱼类下半身的存在于水手口耳相传的神奇生物,人鱼。费欧尼的眼睛眯了起来,他将手中的鲨齿弯刀竖在身前,在狭窄的通道中这样的做法就几乎是断绝了对方进攻的途径。

    人鱼,这是一种几乎在任何海域都有流传的存在。这些生物的上半身在传言中多为美丽的人类女性,当然有些也被传说成了精灵女性,对此费欧尼不置可否,因为稍微有些理智的人都会知道这不会是真的。理由很简单,人类的身体在海洋中过于累赘,即使下半身是鱼类,缺乏鳞片和其它特殊的水生器官,人鱼也不适合在海洋中生存。以一名人类研究者的角度来想,海妖更趋向于相信所谓的人鱼只是那些寂寞的水手在海上编造出来的幻想。他甚至认为要是这世界上存在不喜欢山峦的矮人水手的话,那人鱼的上半身说不定也会有矮人的版本。

    但是眼前的身影无疑在挑战费欧尼一直以来的观点,在微光下他无法看清这个酷似人鱼的生物身上更多的细节,只能凭着猜测做判断。这里是女巫的领地,海妖如此提醒着自己,那么看到什么都不奇怪不是吗?这么想着,费欧尼尝试着用海妖的语言向对方提问,他相信女巫们再神通广大,也不会监听水中的声音,再说据他所知,还没有任何地上生物能听懂海妖的语言。但如果眼前的真是人鱼,那同为水生种族,对方就有可能会掌握这片海域中使用最广泛的交流方式。

    可惜,费欧尼的尝试失败了。可能是被他的提问刺激到了,人鱼形的影子迅速朝着海妖冲了过来,速度之快令费欧尼有些始料未及。好在他还是及时反应了过来,身体轻划侧过身来,手中的弯刀朝着对方的胸口砍去。然而在二者即将碰触的刹那,海妖本能的觉察到了某种异常,他下意识的将握刀的手翻转,与人鱼的身体擦过而不是相撞。即使如此,他还是感到手腕上传来了巨大的力量。由此可知,如果刚刚那一下真的砍实了,恐怕下场不是弯刀折断就是海妖的手臂骨折。

    那绝对不是人鱼。海妖非常肯定,甚至那东西很可能不是生物。身后传来的沉闷响声以及飞溅起来的泥沙证明了费欧尼的判断,没有任何血肉之躯可以用这样的体型制造出这样的声势,除非,构成它的东西是金石。“嘎吱嘎吱”刺耳的摩擦声在海水中回荡,刚刚撞到了墙壁上的人鱼以手臂一百八十度翻折的诡异姿势整个人如鱼叉一样再次冲向费欧尼!

    这一次,海妖避无可避,只能双手架起鲨齿刀试图阻挡。冲击力,顺着骨质的刀身传到双臂,费欧尼的身躯不受控制的朝后急退,不出所料的撞到身后的岩壁上。沉重的撞击让海妖感受到了痛苦,但这同样激发了他的力量,他的肌肉鼓起,身体朝着右前方用力,一闪身从岩壁上绕开,利用对方的力量让其再次受挫。可这不是长久之计。

    经过两次交锋,费欧尼基本已经肯定自己的对手恐怕是某种石像或者铜像。即使是在海中生活,类似如生物般行动的石像的传说他还是听过的,只是没想到这一次自己居然会遇到这样的敌人。那么,该怎么对付它呢?留给自己的时间可是不多了啊,如果不能及时打开闸门或是带洛萨他们回到之前的房间,那么不仅这次逃跑成功不了,恐怕还会产生更糟糕的结果。

    “那可不行啊。”费欧尼自语着,手中弯刀第一次主动出击,朝着还没有从碰撞中反应过来的对手身上砍去。结果当然是毫无效果,鲨齿刀自身的硬度不比人类使用的金属武器,刀身又为了适应水下的作战而故意磨的很薄,砍在金属上连印记都留不下来。攻击无果,对方的反击却迅猛而且致命,虽然只是人类女性正常大小的拳头,但是砸在费欧尼的胸口上却如同一道巨浪,把后者一下子打了出去。

    “轰!”海妖被击退的方向不是别处,正是之前闸门的位置,网虫一直关注着不远处的战斗,见到费欧尼飞过来,赶紧拉开正在试图凿开岩石的洛萨。但是伯爵的战斧还在作为撬棍插在岩缝里,一时之间没有来得及拔出,费欧尼就这么重重的撞到了愚者的正义的斧柄上。

    “咕噜噜!”泡沫,顺着扩大的裂缝冒出。得益于海妖的撞击,坚硬的猎巫刀在闸门附近的岩石上制造出了一道明显的裂痕。而代价,则是费欧尼的脊椎骨险些因为这次撞击而折断。洛萨上前试图缓和费欧尼的伤势,不过他眼角的余光却看到一道黑影正从通道内快速直扑过来!来不及了,伯爵一咬牙,一把推开海妖,整个人蜷缩起来打算硬接这次撞击,然后,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网虫和海妖只看到在人鱼的撞击下,已经松动的闸门伴随着大量的碎石朝着外侧飞出,一同飞出的还有已经失去了意识的洛萨。黑山伯爵的嘴角溢出的血液证明他的内脏在这次碰撞中受伤不浅。女佣兵见状一脚踩在岩石上,飞身出去想要拉住洛萨的身体。而海妖则注意到撞开了闸门的人鱼并没有因为离开了女巫的领地范围而停止活动,相反,它已经将目标对准了网虫。

    “离她,远点!”

第九十二章 归宿之主(上)

    时间,在洛萨的眼睛里慢了下来,并很快变成了静止。他能清晰的看到顺着海流漂浮的微小物质快速的趋于静止,一刻不停的波浪也在无形的力量下停滞不动,变的如同水晶做成的精美雕像一般。而在这停止了所有活动的世界里,唯有一个东西是动的,那就是洛萨自己,他看到了形似人鱼的东西从背后冲向网虫,于是下意识的伸出手想要将后者拉开。但是当他的手碰到了女佣兵的肩膀,伯爵却惊讶的发现自己没有任何抓住实体的感觉,甚至,他的手指已经不受阻碍的伸入了网虫的肩膀当中。

    这是怎么回事?眼前发生的事情明显超出了伯爵的理解范围,他迷茫的用手臂在网虫的身上试探着,希望能触摸到一丝实在的质感。在这无谓的尝试持续了几次之后才终于死心,将视线转向别处,这时他才注意到,从海面落下的光柱,不知何时停止了跟着波浪摆动。伯爵转头看向下方,他首先看到的就是一个有些陌生的男人,几秒钟之后他才想起,这个男人正是他现在的模样。

    此时他才发现自己的身体到底是受到了多重的伤势,不说从嘴里溢出的血雾,他的双臂已经扭曲成了一种非常诡异的形状,以洛萨自己的经验,这无疑是非常严重的骨折。甚至不仅仅是双臂,这具身体的双腿,腰椎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变形,这样的伤势即使立刻得到医治,恐怕也没法短时间康复。而以眼下的状况来说,洛萨敢肯定自己这次应该是死定了。

    那么,这就是结束了吗?现在的状况就是人们口中常说的死亡幻象,而现在自己之所以可以从远处看到那具躯体,也是因为意识已经脱离了**吗?不知怎的,这时的洛萨看着自己,心中却异常的平静,可能这也是因为他已经没有了可以感到情感的器官吧。伯爵的视线再次转移,他看到远处高耸的石壁上已经破开的通道,以及从通道中捡起愚者的正义正奋力朝着人鱼形敌人甩出的海妖。这么看来,网虫应该可以躲过这次攻击,这很好,没有比这更好的事情了。相信之后以费欧尼在广阔水域中的速度,他也一定能带着女佣兵逃回岸上。

    “真的足够了吗?”一个声音突然如上浮的气泡一样从幽邃的海底漂升到伯爵的耳边,明明音量并不大,给人的感觉却如同被猛力敲响的洪钟振聋发聩。洛萨下意识的低头朝着声音的来处看去,他什么都没看到,原本还能看得见的海床不知何时被无尽的黑暗吞没,让人难以相信这里只是近海。可能是因为没有了**的制约吧,明明下方的海洋根本无法感知,可洛萨还是能察觉到在这片黑暗中存在着某个个体,而且这个个体给他的感觉并不是全然的陌生,在不久之前,他曾经和它或有过交集。

    “来自沙土之海的居民,你真的觉得自己的生命已经可以逝去了吗?”那诡异的声音再次传来,但给人的感觉却异常的温暖。洛萨凝视着,或者说他努力做出凝视的姿态,希望能窥得哪怕分毫有关这声音主人的信息。这注定是徒劳,这种徒劳让伯爵不可抑制的产生了一种自卑感,好像自己只是一只站在巨人手指间上的蚂蚁,所有的信仰,尊严,荣耀,训练得来的技能在这占据了整个海洋下层的黑暗面前安通通失去了意义,甚至就连**的外壳都没法保护他,此时的他,是真正**着暴露在这声音主人的面前。

    “不必如此。你与我之间的差距远比你想象的要小的多,我们,都只是世界之海中微不足道的浮尘。”那声音似乎是感受到了洛萨的自卑,居然主动开口来安慰后者。这场景如果在旁人看来显然充斥着异常之处,因为不论这个来自深水的东西是什么,的自恃都太低了。但那声音中确实饱含着不可思议的力量,洛萨的意识居然就在这短短一句话后平复了下来,不再感到丝毫的不安。

    “你是谁?”这是骑士第一次尝试着主动和对方交流,他的问题看起来简明,实际上却不简单,这世界上能真的能确切的回答出这个问题的人,恐怕并不多。面对这样的提问,深水黑暗中的声音也选择了暂时的沉默,这沉默不知道持续了多久,因为现在的洛萨已经失去了感知时间的能力。或者说,在这万物静止的刹那,再久也是瞬间。

    “你提了一个非常有趣的问题,我恐怕没法用你能理解的语言来向你解释。如果一定要给出一个答案的话,你可以叫我,归宿。”

    归宿,洛萨记得这个名词。这是海妖们嘴里总是在念叨着的安息之地,是他们口中世间所有意识最后的安眠之所。可这不对劲不是吗,海妖信仰中的终点怎么可能是一个有自主意识的存在?那样的存在还可以被称为归宿吗?还是说,自己眼前的这片黑暗只是打着这个令人摸不着头脑的名字,试图诓骗自己的魔鬼或是其它什么东西呢?

    然而这些问题想来即使伯爵在此时用上无尽的岁月去思考也得不到答案吧,即使他开口询问,对方应该不会给出明确的解答。所以洛萨很快意识到没必要将精力纠结于对方的身份上,他应该询问的问题是另外一个,“你要干什么?”

    那声音温柔的说道,“我希望延续你的生命。因为我可以通过你的眼睛看到很多之前看不到的东西,你让我了解到了深水之上的事物。而如果以现在的状况来看,你的**即将停止运作,你的意识也将随之而去,那会让我很,遗憾。”

    “你能通过我的眼睛看到东西?为什么,我不记得曾经和你打过交道,更不记得曾经把灵魂卖给过他人。”洛萨感到了些许的不适,任何人在得知有人通过自己的身体感受到自己的感受时恐怕都不会觉得高兴。

    “海神之索,你这么叫它。我的肢体偶尔会在海中摇摆,不时就会碰到其他的生物,他们身上就会产生这种印记。大部分情况下,我并不知晓这件事情的发生,因为他们的躯体和意识都太过脆弱,根本无从承受我的凝视。你也一度如此。然而在你的身体里还有着另外一股和我类似却不同的能量,微弱,极其微弱,但确确实实。这能量让你撑过了最开始的阶段,而你的身体随即适应了一部分我的存在,因此,你才变成了现在这个特殊的样子。我很好奇,你身上的另外一股能量到底从何而来。”

    听完这段话,洛萨的脑子里只闪过一个名字,起司。

第九十三章 归宿之主(下)

    如果说自己身上有任何染上这个自称归宿的存在所说的能量的可能,那就只有一种原因,就是灰袍法师施展在自己身上的伪装魔法。但即使猜到了这件事,洛萨可不打算把它说出去,虽然眼下这个归宿好像是要来帮自己的,但是不论是对方的形象还是自己承认就是海神之索这种海上诅咒的散播源头,都让伯爵兴不起任何信任的念头。在这种情况下,他是绝对不会将自己的朋友以及效忠的对象透露给对方的。可是换个角度想,如果归宿真的是口中这样的存在,为什么还要询问自己这样的问题?

    “你为什么要问我这个问题,你觉得我会知道答案吗?既然你能得到我的视觉,那你还不如再自己动手翻翻我的记忆,省的咱们在这里浪费时间。”这是试探,洛萨装出一副被翻看记忆因为无所谓的样子,迫切的希望知道对方到底对自己有多强的控制力。要是真的可以随意读取记忆,甚至思想,那伯爵该考虑的事情就会产生变化。而归宿的回答,则有些出乎意料。

    “读取记忆和思想是对生灵的不敬。我是归宿,只为让疲惫的生灵安歇,在他们还不希望休息之前,我不会插手他们的意志。所以你不必非得解答我的疑惑,那不是你的责任。”在说完这句话之后,深水下的存在继续说道,“还是让我们回到一开始的问题吧,现在在你眼前的只有两个选择。一,顺从死亡,那么我将履行我的职责,将你接纳到永恒安眠之地,让你安歇。至于你的**,则会回归自然,供鱼虾吞噬,供海水腐化。二,接受我的帮助,成为我在深水之上的眼睛。我不能直接复原你的**,但我可以让你和你的同伴尽快安全,那样,你就有很大的机会保住性命。但我必须提醒你,如果你选择第二条路,那么你就要付出一些代价。”

    “什么代价?”洛萨询问道。他早就从起司那里听说过和这些存在打交道的些许情报,知道如果在这里选择接受帮助,那么事后可能会付出更多。可平心而论,有几个人能在知道自己有办法获救的情况下仍然选择死亡呢?哪怕这获救是有代价的,可我们总相信只要人还活着,就有办法逃避或者偿还这些负债。这无疑是一种自大,但如果没有这种傲慢,生物恐怕是没法繁衍下去的。

    “代价很简单,那就是你不能离开大海,三年。我知道你是人类,是脚踩土壤的种族,所以我不会让你这三年里都泡在海上。但你不能离开大海太远,你在陆上的行动范围,只能到海风还能吹到的地方,海鸥还能飞到的地方。如果你继续背离大海,你身体里所有的水分都会留在原地。”归宿的声音依然温暖而平静,像是在讲述枕边故事的老者。

    洛萨盯着身下的黑暗,这个代价在他看来并不是不能接受。海风和海鸥的界定虽然模糊,可总归是给了伯爵在陆上生活的宽裕。按照归宿的说法,他即使是搭船回到苍狮找一个滨海的村落生活三年也无不可。但事情真的有这么简单吗?“三年之后呢?我听说魔鬼的交易中如果救人一命,那他至少要交出自己一半的时间来为魔鬼服务。我不认为你是魔鬼,可也不认为你会这么善良。”

    “善良是相对而言的,如果这世界上不存在邪恶,自然就不会有良善。所以你大可不必如此戒备我,因为我的所求与你并不冲突,我只是想看看。你知道,太久了,从我意识到自己的存在以来,我所见证的,接纳的全都是疲惫不堪的归人。这让我很好奇,如果生命真的那么令人疲惫,为什么这世上的生灵还如此前赴后继的生存。但在深水之下,我没法看到阳光,你们的世界离我过于遥远了。我承认,我刚才对你说的话有所保留。三年其实并不是什么明确的期限,只要你身上还有我的印记,那么当你接近大海的时候,我就会在你身边,而我知道你不属于海洋,你身上没有海水的气味。所以我只需要你活着时候的三年,等到你死去,你的意识自会顺流而下回到我的怀抱,到那时我会再请你跟我讲述更多的事情。这样,你是否觉得好一些呢?”

    “把灵魂,卖给你吗?”洛萨在听到自己一旦接受这个提议死后就会沉入归宿的领域时内心犹豫了片刻。不过他很快意识到即使自己拒绝对方的请求,在此时此地选择死亡,他的灵魂还是会落入幽邃而不见光明的海洋底层。

    “不,我不需要你贩卖自己的灵魂,我也不是在用生存的时间来出价。说到底,人类,你们口中的年,月和日都只不过是你们依据外界参照物订立的计量单位。如果这世上没有太阳,没有昼夜,你们的躯体不需要心跳和脉搏,那么时间在你们的意识中就会失去意义。它在我眼里就是这样,而我,不会用没有意义的东西作为价码。我,不喜欢交易,衡量事物的价值不是我的强项。”

    “那什么是你的强项呢?”伯爵不禁这么问道。归宿的声音过了一会才飘荡上来,“接纳。”

    洛萨沉默着咀嚼这两个字的含义,然后转头看了看朝着自己身体努力靠近的网虫,脸上露出了笑容,“好。我答应你,不管你是谁,我同意你的提议。但我请求你,如果你要救我的性命,也请救救她。”

    “当然,我会的。我很期待能见证一个新生命的诞生。所以我会让她们活下来。”归宿回答道。

    等等!新生命?她们?伯爵一下子就抓住了对方话中的问题,他的眼睛睁的老大,一个猜测从他的脑海中迸射而出。可还不等洛萨再次向深水中的存在求证,时间之轮就又开始了转动。而他的意识,也重新被躯体所捕获,在他再次陷入昏迷之前,他只感觉到一股力量从自己的身下涌上。而对于不知道这片刻之间发生了什么的网虫来说,她只看见一股海流从海底升起,将洛萨朝着海面推起!

    “噗!”低沉的碰撞声从女佣兵的背后响起,她转过头,看到愚者的正义正插在那个人鱼形怪影的脖子上,几乎将后者的脑袋砍了下来。随着若有若无的狮吼,刚才还在水中游动自如的人鱼一下子失去了动力,像块石头一样死气沉沉的落了下来。与此同时,托起了洛萨的海流也同样开始推动网虫的后背,在人鱼和佣兵二者一下一上交错而过的瞬间,网虫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战斧的斧柄,将愚者的正义拔了出来一起带向海面。

第九十四章 多了三个

    海风呼啸着撞击着船帆,退潮时分的天气对于航行在海面上的船只来说并不比海啸时温柔。波浪撞击在木质的船身侧面,飞溅起的水花像箭雨一样落在甲板上。而那些或**着上身,或仅仅只穿了一件单衣的水手则只能咬着牙忍受着可怕的洗礼。每当他们觉得自己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候,这些讨海人就会转头看向船身后方高台上的舵盘,在那里站着的掌舵人披着一件装饰过度的外套,头上戴着一顶破烂而且大的滑稽的宽檐三角帽,在帽子上还插着一根金色的鸟类羽毛,他就是这艘船的船长。

    这位船长先生在汹涌的海风中用一只手努力将自己的帽子按在自己的脑袋上,另外一只手紧握着舵盘保持船身的平衡,这动作虽然看起来相当随意,但任何有航海经验的人都知道在这样的风浪里的舵轮有多大的份量。船长握着舵盘的手臂上肌肉隆起,上面用暗青色刺着的海蛇纹身如同有生命一样蠕动。他的胸口衣襟打开,露出满是污泥,盐粒和伤疤的皮肤,这倒不是他为了用伤疤彰显自己的过往,只是单纯的用这种方式来更加直观的感受风向和强度。他用嘶哑且难听的声音吼道,“东四十五度转副帆!你们这些混蛋听不出来桅杆快被折断了吗!大副,带着人把主帆收起来,这样下去我们会被吹回海里,该死的,这次我们一定要当第一批站上失心湾的人!”

    将身体挂在栏杆上的水手听到船长的指示,立刻用更大的声音向着船员们重复,海浪声和海风声都让航海时的语言交流难度颇高。好在,这艘船上的船员已经相处了一段时间,即使被海风吞没了只言片语,他们也听到了船长命令中的关键词并迅速行动起来。被称为大副的男人**着上身,露出黝黑且健壮的肌肉,他的头上包裹着头巾,防止头发在风里乱飞,也遮住了他没有耳朵的右耳洞。大副接到命令,松开身边的绳索,在颠簸的甲板上朝着主桅杆走去,途中随意的拍击了几个水手的肩膀,“你,你,你还有你,跟我去收主帆!”

    包括大副在内的五名水手聚集到主帆下的绞盘旁,大副朝手心里吐了两口吐沫,然后用眼神和其它水手完成了交流。“推!”“吱呀呀!”令人牙酸的声音随着五位水手推动绞盘发出,沉重的铁链在绞盘的拉动下连接到主帆的缆绳上,将这块对于目前情况弊大于利的风帆收拢起来。可就在主帆收拢了大概一半的时候,一道巨浪从船只的右舷打来,随着“轰!”的一声巨响将整个船体的右侧推得老高!

    “抓紧!”大副怒吼着,可是提醒的还是有些晚了,一名较为瘦弱的水手没有及时抓稳绞盘上的扶手,整个人朝着左侧滑落过去。“救命!啊!”瘦弱的水手惨叫着,希望有同伴能拉住他,他的双手在倾斜的甲板上胡乱抓取着,可是被海水浸的过于滑腻的甲板根本没法提供任何的帮助。他最后的机会,就是在跌出船体时抓住甲板边缘的栅栏。可好死不死的是,当这个水手抓住了栅栏略微送了一口气之后,一道黑影遮蔽住了他的上方,他抬起头,看到一具类人似鱼的东西被海浪甩出来,越过了整艘船的上方,朝着他的面门砸了下来。

    “轰!”最后的惨叫声被撞击和落水声彻底淹没,甚至都没有几个水手注意到有一位同伴跌到了海里去,他们自己还自顾不暇呢。不过站在高台上的船长却目睹了这一切,他将身体紧靠在舵盘上以此增加自身与船体的连接,左手则死死的抓着被吹飞的帽子的帽檐,不让这顶象征着船长资格的帽子被海风带走。“见鬼,那是什么玩意。”船长很肯定的看到将自己的船员砸下船的东西是一条人鱼,但问题是,比起活生生的生物,那东西的飞行轨迹和质感都更像是某种雕像。可,海浪里怎么会有雕像?

    没等船长想明白这个问题,又一个浪头打了上来,这一次的巨浪比之前更大,几乎将船体掀的和海面形成了接近九十度的危险角度。而这一次,被海浪带下船身的船员可就不止一个了,将近半船的人都在这道巨浪中被冲下了甲板。甚至就连那位船长也放弃了自己的帽子,死死的抱着面前的舵盘才幸免于难。他看着自己的船员一个接一个的被冲下甲板,眼睛一闭,心想这次算是完了,没想到自己纵横大海多年,最后竟然是被退潮时的海浪干掉,真是倒霉透顶,这要是死了之后做了水鬼,怕不是要被其他人耻笑不知道多少年。

    然而事情的发展总是出人意料的,就像第一道巨浪来时毫无征兆一样,在这第二道巨浪之后,海面迅速的平静下来。久久没有等到船身被掀翻感觉的船长睁开眼睛,有些不可思议的注视着海面。这算什么?难道是海神看不起我这条破船吗?

    “船长,人!”大副的声音唤醒了还有些发愣的船长,他马上看到海面上自己的船员努力挣扎着向甲板上的同伴示意自己的位置。而大副和其他的船员则全都注视着船长,按照海上的规矩,没有船长指示擅自离开甲板和叛乱是可以画上等号的行为。“愣着干什么!把水里的人都给老子捞上来!”

    海风,渐渐平复了下来,似乎是退潮对这片海域的影响变小了。之前被卷进海里的水手们被一字排开躺在甲板上呕吐着海水,船上的船医用他半懂不懂的医术诊断着这些水手。船长站在高台上,他的大副手里拿着之前被刮飞的船长帽走了上来。“您的帽子,先生。”

    船长接过帽子,随手扣在头上,谁料里面的一根水草倒垂下来遮住了他的左眼。等他手忙脚乱的把帽子里的水草弄掉之后,他才看向憋着笑的大副,说道,“少了几个?”像刚才那样的风浪,被卷下船的船员能找回六成就已经是万幸,船长已经准备好了听到一个令自己心疼的减员数字。要知道,这年头在失心湾找几个信得过还要价合理的水手可是难于登天的事。

    谁知大副的嘴角带着诡异的表情,说道,“没少,甚至还多了一个!”

    “你说什么?”船长听了这话眉毛一挑,右手下意识的握住了腰间的弯刀刀柄,他怀疑这是大副要造反,而多的那一个人就是他。

    大副见状赶忙后退,并且摊开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武器,“您误会我了先生!我的意思是,我们的人少了两个,但是捞上来了三个新的!而且,这三个里还有只鱼!”

第九十五章 水货

    在大副的解释后船长总算是将手掌从刀柄上挪开,他跟着大副走下高台,来到甲板上查看那三名捞上来的“新人”。“嘎噔,嘎噔”木质的假腿撞击在甲板上发出有节奏的响声。没错,这位船长的右腿自膝盖以下就变成了木质的假肢。说是假肢,其实也就是带有卡槽的短木棍,虽然形状和表面都经过了修饰以及打磨,但总也好不过原本的**。这也是在大海上航行的常态,如果仔细观察的话,这一船的人鲜有身上不带着伤残的,这些伤残小至狰狞的伤疤,大到残缺的手指脚趾,瞎眼断耳也不少见。不过像船长这样有着严重残疾的倒是不多见,而这也不是说船长的运气实在不好,只是若非有着极高的声望和能力,缺手断脚的残疾之人可是没有船只会收留的。

    戴着木质假腿的船长审视着被排在最边缘的三人,目光首先被费欧尼吸引了过去。海妖,哪怕是对于失心湾的水手来说都是极为神秘的存在,虽然女巫们出售的“血钱”可以让这些航海者获得海妖的帮助从而穿越迷雾海域,但即使在领航的过程中海妖们也极少和船只上的人类交流。二者只是漠然的履行着达成的协定,各取所需的分享着这片海洋。

    在这种情况下,一名健康的海妖意味着什么就已经不言而喻了,在船长的眼里,费欧尼压根就不是一个生物,他是一大摊堆在甲板上的血钱!有了他,自己的船只就可以跳过女巫们严酷的剥削,在迷雾海域中畅行无阻。不过船长很快冷静了下来,他想起海妖这种生物本身并不比人类愚昧,而且极度仇视人类。在女巫们出面之前,从来没有人和海妖达成合作的协议,所以即使自己能够得到一名活着的海妖,恐怕也没办法说服他为自己工作。甚至如果用暴力的手段来让他屈服的话,很有可能被这些潮汐之子带到之前不知道的危险海域。那可就得不偿失了。想到这里,船长揉了揉自己没有胡子的下巴,还是把他拿去卖钱比较划算,不说别人,光是女巫们就有很大可能会出大价钱收购这只鱼人。至于那些疯婆子是把他拿去还给其它海妖做人情,还是解剖或者制成魔药那就不是自己该考虑的事情了。

    一笔横财,但也就是一笔横财而已。这么想着,船长将目光扫过另外两人身上,他的目光被网虫被海水浸的贴身的衣服吸引了几秒,可炙热的呼吸很快平复了下来。这世界上的水手没有人会拒绝女人,但失心湾的男人却明白,在他们冒然行事之前,最好先学会尊重女性自己的意愿。否则,那些被恶趣味的女巫弄残挂在码头上喂海鸥的家伙一定会嘲笑他们没有学会吸取教训。

    抛开性别,船长的眼睛在洛萨和网虫的身上来回扫视了几轮,最后抽出弯刀,在其它船员疑惑的目光中小心的挑开了两人身上的几处衣服。接着他又将弯刀当成拐杖,弯下身子抬起他们的手看了看,脸上的表情变的凝重起来。“你们在捞出这几个水货的时候还捞到了什么?”他转头用严肃的口吻质问着身后的水手,他很清楚自己的手下手脚可称不上干净,偷藏战利品几乎是众人默认的规矩。

    “先生,这不好吧。”大副一听船长在问战利品,赶紧上前劝阻到,一般来说在海里捡到的东西谁拿到就归谁,即使是船长也没有权利逼迫着自己的船员向自己缴税。除非他打算被绑上双手走跳板去喂鲨鱼。可这次一向懒懒散散的船长却推开了自己的大副,并且用力的把弯刀插到甲板上。“你懂个屁!你们捞上来了什么都给老子掏出来!这两个人可不是一般的家伙!”

    水手们面面相觑,自己的船长是个什么德行他们都很清楚,所以此时一听船长的话不像是开玩笑,也就犹豫了起来。“嘎噔!”金属撞击甲板的声音响起,大副不情不愿的从自己的袖口里扔出一枚暗银色的护身符。然后用恶狠狠的声音对船长说,“等上岸了,你得请我喝酒!”有了他带头,其余水手们也开始从身上稀稀落落的扔出或是来自洛萨三人,或是来自其它落水的同伴的东西。其中比较夸张的就是两个人从缆绳的底下掏出一柄战斧和一把鲨齿弯刀。

    船长的表情在看到这两把武器的时候更加难看了,他没有去碰鲨齿刀,而是掂量了一下愚者的正义,用手指小心的摸了一下战斧的刃口,被割出了一道小小的破口。“好家伙。”船长说了句不知道是赞叹还是感慨的话,将这把对他来说过于沉重的武器放回了甲板上。

    “看出什么来了?”大副问道,他已经好多年没见过自家船长露出这样的表情了。嗯,大概就是自从他丢掉自己的右腿之后就没有过。

    “先说那条鱼,他不是和女巫达成协议的那一群,那一群的海妖不会用这种弯刀。这是好事,女巫不会因此来把他带走。但这也就意味着,我们没有和他交流的可能性。把他绑起来扔到离海面越远越好的地方,等我们上岸了就找个好买家。”船长说完,就有几名水手用腕口粗细的麻绳把费欧尼捆成了粽子,扛着他走下了甲板。

    “至于这两个家伙。”船长说着用假腿踢了踢洛萨扭曲的手臂,眉头死死的拧成一团,“这两个家伙比那条鱼还要麻烦。我实在猜不透他们是从哪里来的。你看看他们身上,这些肌肉还有手上的老茧都不是在水上或者路上干活弄出来的。他们是受过训练的职业战士,不是佣兵就是海盗。不,一般的佣兵和海盗都不会有这么一身肌肉,除非是某个国家的海军,还得是最精锐的那种。”

    “那是好事啊!有能力的战士卖的价钱恐怕会比海妖还要高!”大副兴奋的搓着手,说道。

    “好个屁!”船长用自己的假腿猛踹了一下大副的屁股,“你看看那把斧头,老子两只手才能勉强举起来,而且在海水里泡了那么久都没看到一点锈迹!这样的家伙拿在手里还能使得顺手,这两个人加起来恐怕咱们全船的人绑一起都不是对手!而且你看看他们身上的衣服,那是普通人穿的吗?丝绸你知道是什么价钱!啊!那可是两兜子金子!哪个国家会给自己的海军配备这种华而不实的玩意,所以他们也绝不是军人。真是见了鬼了,这是我今年,不,这五年见过的最奇怪的事了。”

    “船长!船长你来看看!这个男的身上的,是不是海神之索!”就在船长嘴里骂骂咧咧的时候,担任望手的海员敏锐的发现了洛萨手臂上的纹身。这一看不要紧,船长用弯刀划开了伯爵胸口的衣服,当看到那几乎遍布了他整个胸膛并且蔓延向下的诡异纹路时倒吸了一口冷气。

    “嘶!海神在上,真是邪了门了!”

九十六章 女巫的后院

    海神之索,对于常年在海上行走的水手们来说当然不陌生,即使没有亲眼看到过这赫赫有名的海上诅咒,却也会在酒馆或者老水手的闲谈中得到有关的信息。而和其它捕风捉影的海上传闻不同,海神之索乃是少数的的确确被所有人公认的确实存在的事物,甚至失心湾的酒馆上还有一副被老板当成珍藏的拓印画,据说就是从某个被海神索命的倒霉鬼身上拓下来的。

    可话虽如此,这并不代表着水手们对于海神之索已经等闲视之,这种诅咒在航海中被迷信的认为是极为不详的征兆。代表着这艘船曾经驶入过凡人不该航行的海域,因此海神才会在船员中降下诅咒作为警告。如今见到洛萨身上大量且繁复的古怪花纹,水手们都开始不安的窃窃私语起来。就连一向沉稳的大副也龇牙咧嘴的走到船长的耳边,“先生,我们是不是该把他扔回海里?”

    船长吸了吸鼻子,他没有立刻回答自己的船员,而是走到洛萨的身边用弯刀的侧面挑动着后者的身体,仔细的观察起来。“我们都管这东西叫海神之索,是因为什么?”他突然说道,令周围的水手们摸不到头脑。

    “是因为这东西会像吊索一样把人活活勒死。”大副似乎明白了些船长的意思,也走过去。这个比船长壮了将近两圈的汉子直接将伯爵身上的衣服撕开,露出后者衣服下面与水手这一身份不符的肌肉分布以及更多的纹路。

    “那这东西就不是海神之索,要按这么说,它应该叫海神之铠。你看看这些纹路,如果不是这小子自己纹上去的,那它们就没有一点要绞死他的意思。”船长说着,站起身子,似乎确定了某些事。他转头对自己的船员们说道,“海神没有的打算杀了他,否则我们就不会捡到他。他不是被诅咒着,他被海洋所祝福,而捡到他的我们,也会共享这份恩泽。”

    短短两句话,船员中的不安情绪就变的荡然无存,甚至还因为这虚无缥缈的海神的恩泽而兴奋起来。毕竟在无依无靠的海上飘荡,没有一个水手是不迷信的,而如何解释那些超越了常识的现象来引导部下的迷信,这也是船长必须掌握的能力。在完成了安抚的工作之后,船长低声对大副说道,“把这两个人带到我房间去,贴身物品还给他们,武器就先算了。”

    “明白,先生。那要不要让船医看看这个男人?他身上骨折的地方太多,我怕搬运的时候会出问题。”

    “看个屁!那个混蛋除了会喝酒和让我们吃水果外就知道截肢!要不是看在他姑且还知道怎么止血的份上,我早就让他喂鱼去了。”

    大副耸了耸肩膀,自从船长的腿在某次海战中被迫截肢之后,他对于船医在船上的作用就一直持相当怀疑的态度。不过事实上这种船只上也确实没有什么正经的医生,即使有,拮据而简陋的海上生活也无法为专业的医疗职业者提供足够发挥技术的物资和场所,要知道在颠簸的甲板上缝合伤口和在安静的手术室里可是截然不同的。“你,你,你们几个,跟我把这两个人抬到船长室去。手脚干净点,别像没见过女人一样。”大副招呼了几个做事心比较细的水手来帮忙,嘴里还不忘提醒一句。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在失心湾,哪怕是流莺都活的比其它地区的同行硬气的多。而这一切都是因为统治这个城市的女巫团对于男性的天然排斥。

    处理完这三个刚被捞上来的水货,船长总算是松了口气,他眯着眼睛打量着船只的前方,隐隐已经能看到些许的陆地在褪去的海水下露出来。这是个好兆头,意味着失心湾即将重见天日。但这对于他来说也是一种催促,想要第一个登陆退潮后的失心湾,他和他的船都必须再快一些。“小崽子们!你们都听好了,这次我们从这片禁区绕进来,为的就是第一个登陆!只要我们能成功,那这几年就不愁没生意做了,到时候你们想要什么都能得到!”欢呼声和振奋的回应在船长的话音还没落下时就开始回响。

    关于所谓的第一个登陆,这其实是一项失心湾由来已久的传统。一直以来,作为水手,海盗,商人的聚集地,失心湾的人们就极为重视航海技术的发展。这一方面促成了这里发达的造船技术,另一方面也让航海技术娴熟的海员成为了最抢手的人才。而如何评断海员的好坏呢?或许对于老练的水手来说有着很多的方法,可是对于商人们而言,那些凭经验来判断的标准太过于模糊,他们希望有一个更为明确的选拔门槛。于是就有眼光独到的商人想到,每次海啸退潮之后的海况都极为复杂,很多船长都会为了稳妥而等待退潮结束才返航。但是每次退潮期也都有人因为各种原因提前返回失心湾,在这种情况下能活着抵达的人,往往都有着极佳的航海技术。久之,商人们开始更愿意与这样的船长和船只建立合作的关系,在这种渊源下,若是有幸成为第一艘在退潮时返回失心湾的船,那就会成为所有人追捧的对象,生意和财路不需要你找,每天都会主动送上门来。

    这,就是船长打的主意。他知道自己的短腿会带来怎样的影响,虽然现在还能靠假肢支撑,但这绝不是长久之计。最多再有个三五年,他的右腿就会完全丧失行动能力,失去了航海能力的水手在失心湾可是没有存在的价值。所以他想要做的,就是在自己变成那样的废物之前挣他个盆满钵满,然后在拿这笔钱去周围的国家买上一座庄园,从此锦衣玉食高枕无忧。这一次登陆计划,就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方案。为此,他甚至说动了船员们穿越这部分女巫团严令禁止航行的海域,为的就是比其它窥视第一宝座的同行更接近胜利一些。

    海风平复了下来,风向对行船有利。船长重新握住木质的舵盘,看着甲板上的船员们,操着破锣嗓子大吼道,“把主帆放下来!既然海神为我们送来了征兆,那就让海风送我们一程!这一次,我们一定会成为整个失心湾最富有的水手!”

    “呦吼!呦吼!”船歌在海员的口中回荡,他们的动作让整艘船宛如一个整体,在作为大脑的船长领导下重新找到了自己的前路,开始朝着目标快速的前进。船长感受着海风吹拂这自己的胸膛,嘴角的笑容难以抑制的上扬,就差一点了,他几乎已经看到了其他人在登陆时见到早早插在岸上的自己的旗帜露出的愤慨表情。

    可就在这艘船沿着航线顺利行驶的时候,几个黑点从他们远处的天空中逐渐靠近。这里是女巫们划出的若干禁区中的一个,原因则无人知晓,不过有一个传闻就是,在这些禁区中,隐藏着通往女巫们秘密堡垒的线索。所以这些禁区也被称为,女巫的后院。

第九十七章 展示忠诚

    最先发现异常的望员也是第一个遭遇不幸的,这个可怜的小伙子还来不及向船员们发出警告,就被一阵随风飘过的淡绿色粉末包裹,接着就是一声绝望的蛙鸣和从高处坠落发出的“啪叽”一声。淡绿色的血液和少许的肉块溅到望台附近干活的水手身上,甚至有个水手刚好在唱船歌的**部分,那些肮脏的血肉直接掉进了他的嘴里。接着,是呕吐和惊恐的声音组成的协奏曲。海里自然是不会有青蛙的,即使有,也绝不会从天上掉到甲板上摔死,当其他水手们茫然的朝头顶望去,他们看到了空荡荡的望篮以及一些骑在扫把上的身影。

    “女巫!”不知道是谁开始大喊,然后一柄从空中投落的飞刀就让他彻底闭上了嘴巴。其余的水手们见到同伴的惨状,内心里刚刚涌起的勇气瞬间消失的七七八八,他们意识到自己并不是这片大海和其下陆地的主人,这些飞在天上的人才是。

    站在舵盘后的船长目睹了这一切,他其实是所有人中第二个发现女巫的人。他也明智的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事实上,在看到女巫的一刹那,逃跑的想法就占据了这位老水手的思绪,但仅仅是又一个刹那,这个念头就被打消了。理由很简单,他自认在这茫茫的大海上,身为人类的自己根本没有机会躲过女巫们的追杀。既然如此,那么就只能试着交涉了。

    “尊敬而美丽的女士们,请问你们为什么要伤害我的船员?”将帽子摘下扣在胸前的船长一边朝空中喊着,一边缓步走下高台来到自己的船员当中。他的举动令恐慌的水手们冷静下来,围绕在自己的船长身边装作谦卑的模样低下头颅。实际上则在女巫们看不见的地方用手语快速交谈着。交谈的内容大致就是该怎么对付这些不速之客。身为大副的壮汉小心的抬眼打量了一下空中这些骑在扫把上还头戴宽檐帽的女人,他敏锐的注意到一些女巫明显离船较远一些,而那些女巫身上有些有着较为明显的受伤痕迹。

    不过大副察觉到了不代表船长可以,对于这位老水手来说,他现在可没工夫关心这些女巫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好在,在杀掉了最初两个水手之后,女巫们的嗜血**得到了发泄,她们中领头的那位略微降低了飞行的高度,居高临下的用如海一样幽蓝的眸子轻蔑的看着这个满嘴烂牙的老水手。“这里是禁航区,如果你是失心湾的人就该知道这件事。”

    船长立刻露出惊恐和迷惑混杂在一起的表情,头摇的像是拨浪鼓一样的解释道,“海神在上!我不知道我们航行进了您们的海域!哦,天哪,一定是刚才的那股退潮浪把我们卷进来的!我们绝对没有冒犯的意思!请给我们一个机会,尊敬的女士!我对我的船起誓,我立刻就带着这帮蠢蛋离开!”这几句话配合着细微的颤抖和不断冒出的冷汗,将一个误创禁区的冒失船长形象演绎的毫无破绽。

    但是女巫又哪里是那么好骗的呢?有着幽蓝色眼眸的女巫嘴角露出冷笑,她可不是绮莉佩格这样年轻的女巫,不论是阅历还是经验都让她极为难以哄骗。若非如此,她也不会作为这支队伍的领袖带队以极少的人数袭击鲨齿海妖的部队。所以根本用不到任何的证据,她在第一眼看到这艘船的时候就知道船上的人是在打什么样的主意。

    为了夺得第一个登陆而铤而走险穿过女巫后院的船长这位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被海浪卷进来的?哦,那可真是坏运气啊,船长先生。实在是太坏了。而且,我看你的坏运气不止如此吧?从你船只的吃水和船上的人员来看,你在这次退潮的时候可没捞上任何买卖,这可真是浪费了你这条船了。就我所知这样的三桅帆船只有我们的船坞才能制造,每年加上旧船向外出售的也就一两艘,啧啧,这样的好船您想必是花了大价钱买下来的吧?就这么空手而归,不怕还不上债吗?”

    “咕噜”船长艰难的咽了口唾沫,如果可以,他甚至希望自己能被这口唾沫呛死。这些该死的女巫太了解他们了,不论是航海知识还是城市里的形势,女巫团根本不需任何线人和情报机构就能了解的一清二楚。所以他清楚,自己那套说辞在这个女巫的面前恐怕是行不通了。但行不通怎么办?闯入禁区从来没有第二种下场,他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躲过这一劫呢?船长的脑筋飞快的思考着。

    和拼命思索着求生之法的船长不同,作为这支女巫小队暂时的领袖,蓝眼的女巫也有着自己的打算。此次战斗的损失因为女猎手杰奎雅的顽强抵抗而大大超出了女巫们的预料,而这份伤亡的责任,理所当然不会落到大女巫的头上,那么为了给自己的指挥失误减少一点惩罚,她迫不及待的需要能将功补过的机会。扶持一名在失心湾里足够有话语权的代理人可能是个不错的选择,尤其是在和海妖们之间的形势逐渐扑朔迷离的今天,单靠女巫的力量守住失心湾自然不难,可要想真正给予那些鱼人沉重的打击,凡人的船队也是必要的。

    不过话虽如此,女巫并没有放过船长的打算。都说曾经被钓起过一次的鱼会变的更加精明,人也一样,船长虽然在能力上符合女巫的期望,但是从他现在还能强行镇定自若的能力以及对属下的掌控力都证明着他不是一个会甘于任人摆布的棋子。这可不够好,女巫们想要的是服从命令的士兵,她们唯一不需要的,就是在和海妖作战的时候还要顾虑这些普通人的想法。相比之下,在一众海员中裹着头巾还少了一只耳朵的那个就更加合适,从他和其他船员的表现来看,这个人应该是船上的二把手,而这种壮汉通常更习惯用暴力来解决问题,他会是个比现在的这名船长更合适的棋子。

    打定了主意,女巫再次开口,“这样吧,我们也不是不讲道理。按照你们这些水手的规矩,船上的一切都得听船长命令。所以,你们这次误入禁区也只要一个人负责就行了。现在,失心湾的水手们,该向女巫团展示你们的忠诚了。”

第九十八章 图腾

    展示忠诚?水手们互相看了看,他们很快理解了这四个字的意思,女巫这是要他们杀了自己的船长来保命。如果这是一艘海盗船的话,那么船员们恐怕已经迫不及待的行动起来了,对于海盗来说船长这个职位从来都是有能力者居之,船员和船长之间的关系虽然密切但绝不是牢不可破的。而如果这是一艘商船的话,恐怕结果也不会差太多,对于商船上的水手来说,没有货物是比自己的性命更宝贵的,而如果杀死船长就能保护自己的货物,那这就和在风暴前将货舱里过重的木桶扔进海中是一样的道理。

    但这艘船既非海盗船,也不是商船。这听起来多少有些不可思议,因为行驶在海洋上的船只除了隶属于某个国家的军舰以外基本都会归于这两类当中,而军舰,某种意义上也是这两种分类的混合体。那么这艘船到底是一艘什么船呢?说来其实很简单,他们是一艘探险船,而船上的船员们以冒险家自居。探险船,这称呼听起来有些天真而幼稚,但实际上这种船只在大海上的数量虽然不多,却也不少。

    所谓的探险船并不是总在探险,毕竟对于凶险莫测的大海来说,吞没一条离开了安全航道的船只是件过于容易的事情。因此,为了维修船只并给水手们发工钱,探险船也会接受各种委托,从运输货物,人员,到调查某一海域的情况,甚至受雇去确认某些特定船只的状况。通常最后一种情况多数伴随着打捞的任务。总的来说,探险船更像是海上的佣兵,如果船长和船员们不介意,他们也可以随时客串一下海盗,但至少这艘船并不会这么做。理由是他们的船长并不认为掠夺是带来财富的正确途径。

    那么对于这些探险家来说,他们是否会在女巫的威胁下对自己的船长倒戈相向呢?要知道比起海盗和商船,探险船上的人员在流动性上要小得多,在场的船员有很多都是和船长经历过好几年冒险时光的老船员,在他们看来自己的船长几乎已经是如父兄般的人物,而面对这位虽然贪财好色但是对手下又格外宽容的男人时,他们…还是把手放到了自己武器的握把上。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大海从不讴歌忠诚,如果一定要说,保证自己成功返航就是水手唯一的信条。女巫嘴角的冷笑更盛,她已经看到了这位利欲熏心的船长在被自己的船员乱刀砍死时脸上痛苦的表情了。但就在大副打算真正将武器出鞘的那一刻,老练的船长却突然脱下了自己的外袍,露出下面和其它水手一样的普通衣物。他太了解自己的船员了,所以他知道他们的忠诚可以到何种地步。而若是等这些水手真的拔出武器,事情才变的彻底不可挽回,因为即使自己侥幸生还,芥蒂和隔阂也注定他们无法再共同航行。

    “尊敬的女士,”船长谦卑的鞠躬,随手将自己的帽子放到外袍上,“请您不要怀疑我的船员对于您们的忠诚,那对于这些小伙子们来说太让人伤心了。我愿意承担此次的全部罪责,但我恳求您能完成我最后一个小小的请求。您知道的,被自己的船员杀死,对于一个船长来说实在是太过痛苦的死法。所以我请求您,不论您用何种手段让我如何痛苦的死去,请不要让我的船员们来动手。”

    握在刀柄上的手,放开了。船长诚恳的哀求让水手们露出了不忍的神色,他们内心刚刚燃起的凶性一下子被扑灭,甚至不少人对自己刚才的做法感到了羞愧。这就是船长想要达到的目的,他留住了自己的后路。而女巫的脸色则阴沉了下来,她没想到这个男人死到临头还能耍出这样的花招。烦躁让幽蓝色眼眸里燃起了危险的火光,她不想再耽搁时间了。

    “既然你想死在我手里,那我就成全你。荣幸吧,凡人。”魔力,将宽大的衣袍吹动,露出女巫黑色外袍下的衣物。炎热的天气让她除了防晒的外袍之外没有穿戴太多的服饰,因此露出的皮肤本该让见到的男人燥热难耐。但是即使是再大胆的水手,当看到女巫眼睛里散发出的光芒和她从腰间布袋中伸出的,闪烁着淡绿色磷光的手,都会噤若寒蝉。在这一刻,他们重新认识到,女巫,并不是和人类。

    鳞粉,带着诡异的反光化成一道旋风,不给目标任何的反应时间就将他包围了起来。船长知道,就是这团粉末,将自己的望员变成了一只可怜的青蛙。现在看来,自己恐怕也要步上他的后尘了。炙热的灼烧感从皮肤上传来,好像是浓酸在侵蚀他的表皮,将他的血肉变成柔软的,类似泥团之类的东西,以方便之后的塑型。可就在此时,一道强光让所有人都闭上了眼睛。

    “轰隆!”比闪光慢上几秒的雷声姗姗响起。可天上明明连半点雨云都没有。“船长烧起来了!”一名戴着单眼眼罩的水手在强光下赶紧翻开自己的另外一只眼睛,用这只没有受到刺激的眼睛看到包裹着船长的绿色鳞粉,被炸雷引燃,变成了一团绿色的火焰!“天哪!”诸如此类的惊呼声在船员中传出,他们认为这道闪电定是女巫招来惩罚他们的船长。

    可女巫们却知道事情并非如此。她们的法术中可不包括闪电的部分,尤其是这道莫名的闪电还准确的引燃了带着变形魔力的粉末。这是怎么回事?幽蓝色眼眸的女巫略微升高了自己扫把的高度,保证如果发生异状时有足够的反应时间。

    “噼里啪啦!”在绿色的火舌中,饱含魔力的粉尘被彻底的燃烧,发出一连串轻微的爆炸声。当这些爆炸声逐渐平静下去,绿色的火苗也慢慢散开,露出下面本该被雷劈成焦炭的人影。那位船长,毫发无伤,只是他胸口的衣物被闪电打出了一块缺口,其中一根蓝白相间的奇怪装饰物摆脱了将它和船长的脖子连接在一起的皮绳,上面不时冒出微弱的电弧。

    “图腾。”女巫轻轻的呢喃着,说出了这件小东西的名字。

第九十九章 哈夫丹与雷鸣巨人

    图腾,这种事物常常出现在较为原始的群落当中,被当成是部族的象征以及精神寄托。可事实上它的存在并不只是一种标志物而已,图腾的出现最早是源于对祖先的崇拜,类似于纪念碑或雕塑,但随着它被人作为偶像来祭祀,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图腾之道就出现在了这个世界上。就女巫们的知识而言,虽然这世上大部分的图腾只是类似于标志的东西,但其中却也存在着极少部分可以作为媒介来引发魔力甚至其他力量的例子。而现在出现在她们眼前的这一个,显然就属于后者。并且,有着幽蓝眼眸的女巫还认识这个图腾所代表的东西。

    “你是雷鸣巨人的后裔?”女巫的表情严肃了起来。雷鸣巨人是失心湾乃至附近海域的水手和居民都知道传说,据说海上的暴风雨都是因为一个巨人,他的脚踩在海床上,他的头穿过云端,他的呼吸喷涌出漆黑的云雾,他的声音就是雷鸣,而他的目光则是闪电。因此,那些被海上的暴风雨卷入的船只经常会看到被雷光映亮在黑云上的巨大人影,那就是雷鸣巨人的身影。

    船长没有回答女巫的提问,不是他不想,而是他自己也没有从这突然的情况中反应过来。这个男人小心的伸手将仍然有些细微电光的图腾捏住,在酥麻感中将其拿到眼前仔细的观看。他是在回想有关这个图腾的事情,这也是情有可原的,很多水手都会将一些具有纪念意义的小物件编成装饰物挂在自己的身上,结果时间一长再想记起其中某个的来历就会变得相当困难。好在或许是被电力刺激的感觉激活了他的大脑,船长很快回忆起了这枚图腾的来历。

    那是很多年以前了,当这名船长刚刚成为船长的时候,他的船远不如如今这艘三桅帆船漂亮和实用。不过,一艘老船配上一个年轻的船长在任何海域都是常见的组合。那时的他还没有来到失心湾,虽然他已经听说过这片由女巫统治的无法之地,但还没有动身前来。但年轻人独有的勇气或者称之为鲁莽并没有让他的早年航海经历一帆风顺,为了走私一种货物,他和他的船员冒险驶入了一座在战争中的城市,在那里,他遇到了一名瞎眼的老人。这样的老人肯定是没法在战乱中生存的,可其他人又有谁能保证自己就可以呢?总之,不论是出于同情还是对老人见识的看重,年轻的船长都在得到自己想要的货物之余将这个老者带到了船上。

    现在回想起这件事,船长居然还能清晰的记起老者的样貌和他脸上的皱纹,这对于把记忆里都拿来用在航道和海图上的水手来说真是不可思议。后来,这个老人跟着船长航行了一段时间,可能是几个月,但绝对不到一年。当有一次船只在一处靠近失心湾的小镇停留补给的时候,年轻的船长对老人说出了自己早晚要去失心湾闯一闯的想法。老人没有给予什么忠告或者建议,只是将自己的脖子上的挂饰送给了船长,然后就在那个小镇下船离开了。或许是他觉得自己的老身子骨已经没法忍耐船上的生活了吧。

    “嘎!嘎!”渡鸦的鸣叫声打断了船长的回忆,他看到一只比普通乌鸦大上将近一倍的黑色鸟类鸣叫着从失心湾的方向飞来,落在女巫的肩膀上。后者的表情立刻凝重起来,她低声的和乌鸦说了些什么,之后相当不情愿的再次对船长开口,“感谢大女巫的仁慈吧,船长先生。这一次你的性命会留在你自己手里。不过你最好记着,你欠我们一条命。同时我也得恭喜你,因为这片海面上还没有比你们更接近失心湾的船,所以,不出意外的话,你们将是第一批登陆者。好好享受你们的荣耀和幸运吧,水手。”

    “感谢您的仁慈,女士。我会珍惜这次幸运的。”船长努力用平静的声音回答道。他是实在没想到自己在这种情况下还能捡回一命,现在看来或许那名老人早在当初听到他要去失心湾的时候就已经意识到了在这片由女巫统治的土地上会发生什么,才把这枚图腾作为礼物给他预防今天这样的场面。船长用手指摩挲着手中的图腾,如果能再见到这个老人,他一定会好好请他喝一杯。但想来这么多年过去,制作了这个图腾的人应该也已经魂归大海了吧。

    “但愿如此,黑箭号的船长,哈夫丹先生。黑猫与渡鸦都已经记住了你的名字,大海和女巫团都不会给你第二次机会。”女巫说完,拉高了自己的扫把,回到姐妹中去。这群女巫的离开就如同她们的到来一样让人想起海上的糟糕天气,毫无征兆,亦毫无办法。

    风帆,在猎猎作响,船员们互相看了看,他们都不知道在经历了刚才的事件后该如何面对自己的船长。最后还是大副站了出来,来到船长的身边恭敬的低下头,“先生,我很报…”“砰!”大副的话还没说完,船长粗糙的大手就一下子按住了他的肩膀。接着就是用木质假腿使出的横扫,将这个比自己高了一头的壮汉绊倒在地。“看什么?你们也听到女巫说的了!今天我们要是没有第一个登陆,我就把你们全都捆好了喂鲨鱼!都给我干活去,你们这帮懒骨头!”

    压抑的气氛在船长熟悉的叫骂声中烟消云散。水手们脸上的愁容立刻化解,他们嘴里抱怨着,身体却积极的返回自己的岗位操纵着这艘名为“黑箭”号的三桅帆船朝着它应该前进的方向航行。在确认没有人在看这边之后,船长拉起了倒在地上的大副,“你还想在甲板上唐多久?那些白痴可不会自己修正航向我的大副。”

    “遵命,先生!”壮汉立刻从地上爬了起来,向船长点头示意后就去对其他水手们发号施令。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到了这时,船长才拾起衣帽,一瘸一拐的走回自己的岗位,舵盘的后方。只有他自己知道那条完好的左腿抖得有多厉害。当这个老海员的双手重新握住木质的舵盘时,他才真正松了一口气。有些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最好不要再提起。再说比起船员的人心不齐,被女巫记住了这件事才更加让人头疼。哈夫丹拿出放在口袋里的图腾,看着这枚由木头雕刻而成的暗灰色饰物,那些原本认为是木纹的不起眼纹路在现在看来与翻滚的黑云何其相似,但真正让船长一直记挂的,还是女巫在见到这枚图腾时念叨的那个名字,“雷鸣巨人吗。”

第一百章 初次见面

    海上的夜晚其实并不会比白天宁静,海浪涌动着,在互相推动的同时不厌其烦的击打着黑箭号的船体。新手海员的第一课,就是要学会在船上入睡,这就和骑士必须学会在马上入眠是一个道理,如果连休息都无法做到,那又谈何工作呢。黑箭号上的水手都是经验颇丰之人,他们当然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在留下几名必要的留守人员后,其他船员也就回到了甲板下的船舱里休息。即使三桅帆船已经比大部分船体大得多,吊床仍然是大部分水手的休息场所。在整艘船上,唯一的床榻被安放在船长室内。但今夜,它却并不属于哈夫丹船长。

    “作为一个四肢尽断的人来说,你的精神不错。”这是哈夫丹在回到船长室中看到靠在床头的洛萨时说的第一句话。

    “作为一个刚和女巫打完招呼并且苟且偷生的人来说,您的精神也不错。”伯爵微笑着回答道,船长室的隔音效果可不好,虽然甲板上发生的事情并不是全部传到了他耳朵里,可是凭声音猜个七七八八还是不难做到的。

    “耳朵太灵可不是件好事,小子。你的女伴怎么样了?”船长随意的走到自己的书桌前,将上面摊开的海图折起来放到一边,小心的点起灯罩里的蜡烛,接着打开桌面上唯一的一本皮质书,另外一只手在桌子的抽屉里翻找着炭笔。他这是要写航海日记,这是每一个船长都必须做的事情。而这本航海日记,往往也是后来人知道世界上曾经有这么一位船长的唯一线索。

    洛萨在描写海上生活的书中得知了这种习惯,不过这是他第一次亲眼看到一位船长这么做。所以虽然四肢全都不能动,他还是伸长了脖子希望更加清楚的看到哈夫丹的动作,而在几番尝试无果后,伯爵决定还是直接开口询问来的快一些,“您能给我看看航海日记吗?”

    “哈?”船长笑了一下,转头看向洛萨,露出满嘴的烂牙,“当然可以,等我死了之后你可以随便看。第一天上船吧小子,这点规矩你都不懂?在船长下船以前,他的航海日志和他的命可是一件东西。而比起我的命,你还是关心一下你身边的人比较好。”

    “她没事。”洛萨说完这三个字沉默了片刻,目光扫过网虫的脸,她真的没事吗?想起在水中看到的那个自称归宿的存在最后对自己说的话,伯爵的心中开始萌现出一种从未有过的情绪,那是混杂着恐惧和喜悦以及更多难以分清的复杂的粘稠如蜜糖般的东西,“她不会有事的。”像是说给自己听一样,他用较轻的声音这么说道。

    “好吧,她没事。可是要我说你有事,小子,而且还是很大的事。四肢尽断,你觉得这种人在失心湾会被拿来干什么?嗯?给我个理由让你继续活下去,而不是把你扔进海里好让我有半个床位来睡觉。”船长潦草的记下几笔之后就将航海日志合上随手一推,他把肩膀搭在椅背上,眼睛看着灯罩里的烛光。在火光的映照下,这个男人的身影被放大拉长映在墙壁上。

    “我的斧头在哪?”洛萨突然问道。船长随手一指,伯爵就看到了门边木桶里伸出的斧柄。看到愚者的正义并没有被冲走,洛萨略微松了一口气,“把它放到我手里,三天后我就可以下地。到时候我就能证明自己的价值。”

    哈夫丹挑了挑眉毛,“我以为斧头只能拿来砍断手脚,可从来没听过它还能治伤。”

    “只在我手里有用。可能是因为这世上很少有跟我一样蠢的人了吧。”洛萨回答道,他想起当初在溪谷城与恶魔作战时愚者的正义为他治疗了伤口的事情。既然那次可以,那这次这柄战斧也不会令它的主人失望。

    “那么好吧,蠢人先生,我姑且相信你的鬼话。因为你问起来身上并没有酒味,啊,这可是个好习惯,要知道除了那些海盗,没人会在船上喝酒。”船长说着,砸了咂嘴,然后从桌子上的水壶中喝了口水,“而我们,宁可喝着这些发臭的水,也不会在船上沾酒。”

    “等我们上了岸,可以喝个痛快。”伯爵对于酒并不抗拒,虽然骑士们严于律己,不过也还没到滴酒不沾的程度。再说适当的饮酒可以鼓舞部下的士气,这些洛萨相当清楚。而或许是遗传自黑山家族祖先的血脉吧,虽然洛萨自己没怎么喝过酒,他的酒量却好的离奇。

    “哼,这话等你口袋里有钱了再说吧。不过喝酒的地方我倒还是知道几个,前提是那几个酒保都能从海上回来。不过他们运气总是很好,你知道,很少有人能拒绝带着酒桶上船的人。”哈夫丹船长撇了撇嘴,显然他也不是那些少数人中的一个。

    “可载着酒的船,往往开不远。”洛萨说道,这句谚语流行于苍狮仅有一片的沿海地带,是他在渔村中听来的。

    果然,船长笑了,“说的没错,小子。酒只是替代品,如果你的生活足够刺激,你就不需要酒。那么告诉我,你是来寻找刺激的吗?”

    这是一个十分关键的问题,问题的答案将关系到洛萨和哈夫丹之间的关系。伯爵意识到了这一点,但他同时也知道,自己在回答这个问题时不能犹豫,因为犹豫就代表着思考,就代表着有所隐瞒,就会带来猜疑。而在海上,人们只有一种方法来摆脱猜疑。

    “算是吧。我和我的妻子,”他说着看了一眼网虫,没有注意到后者的手指轻微颤动了一下,“我们两个遇到了一些麻烦,所以打算来失心湾避一下风头。当然您也注意到了我们之前都是在陆地上讨生活的,所以海上对于我们来说相当陌生。只要等这波风头过去,我俩就会离开这里,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重新开始。”

    船长点了点头,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你这样的家伙我见过一船了,至少一船。看来你的女伴之前的男人挺厉害啊,能把你逼到这个样子。不过没关系小子,失心湾欢迎任何人,这里不计出身,不问目的,但记住,这里的人也不讲情面。你的运气不错,我刚好损失了两个水手,如果你真的能像你说的那样康复,你就能在我的船上干些活,等你能偿还我救了你们两人的债,你们就自由了。至于你的妻子,就当她是吧,她不能跟着我们出海,船上从来没有女水手。不过别担心,她在岸上挣得钱可能比你还多,如果她能表现的,热情一点的话。”

    洛萨的脸色阴沉了下来,他不喜欢这个玩笑。假如这只是个玩笑的话。“不,我会很快挣到钱的。我想我们不会打扰您太长时间。”

    “呵,但愿如此。”哈夫丹说着,将自己的东西用大衣裹好,打开了船长室的门,“鉴于你们今天住的是这艘船上唯一的豪华客房,这笔费用当然也要记在账单上,好好享受吧,我尊敬的先生。”

第一百零一章 城市重建

    在持续不断的退潮声中,时间过去了整整五个昼夜。黑箭号在洛萨三人上船后的第二天就顺利抵达了失心湾,或者说失心湾的最高处。而随着海水逐渐退去,哈夫丹船长也必须跟着退潮调整船体的位置以防搁浅。至于他为什么不干脆把船停到失心湾本来陆地的边界,那当然是因为害怕有人趁水摸鱼抢了这来之不易的第一。在这样的状态下,第二艘返回失心湾的船于第三天,也就是黑箭号返航的第二天回到了陆地边缘,那艘船的船长看起来和哈夫丹还是老相识,两人隔着船艄说了些水手间的问候。

    但每次两船接近时,哈夫丹都会暗中让水手们准备好武器。毕竟每次大部队返回失心湾时,岸边都总会停着几艘没有主人的空船。而胜利者的说法是,这些船的主人早在退潮时就落水了,是海浪把这些空船送回来的。当然这种鬼话即使是赛赫这样的孤儿也不会相信,不过在这片无法之地,很多事情大家都不会开口说破,只要能自圆其说就好了。

    第三天稍晚一点,第三艘船出现在了两位船长的视野里,虽然没有升旗,但这两个老海员都一眼认出来那是这片海域臭名昭著的海盗船长“捕鱼手”的旗舰。当海盗船晃晃悠悠的靠近,海员们可以看到这艘船的船身上有着数个触目惊心的破洞,好在位置都在吃水线以上,没有对船体的航行造成致命伤。显然,失心湾的捕鱼手在这次海啸期间受到了不小的挑战。

    当时已经能在网虫搀扶下在甲板上晒太阳的洛萨听到水手们说那是海盗船时稍微紧张了片刻,可是黑箭号和另一艘船却迎着海盗船开了过去。在船长后来的解释里伯爵才明白,只要是失心湾的海盗,即使是最穷凶极恶的,也不会在海啸期间动手。这种规矩为的就是让这片无法地带的人们在天灾面前能少花些精力对付自己的同族,而稍微有些余裕的船只,甚至会主动询问他人需不需要帮助。

    “这是这片海域最后的底线。我们是自由自在的水手,所以我们拒绝遵守人制定的法律和那些贵族老爷们嘴里的美德,但我们也是活生生的人类,所以我们在自然面前也会像其他动物那般保护自己的同胞。只要他们不先亮出獠牙就行。而且按照那些商人的说法,人,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具有价值的货物。所以多活下来一个人,失心湾的财富就会更多一点。”哈夫丹船长的话让洛萨对这片土地有了新的认识。或许这世上本就不存在绝对的混乱,因为混乱和秩序这两个概念本身就是被人为制定出来的标准。

    洛萨在甲板上看到了那名叫做捕鱼手的大海盗,只不过从他两条被砍断的胳膊来看,这家伙以后估计什么鱼都捕不了了。之后捕鱼手和另一艘船的船长私下说了些什么,哈夫丹猜测应该是雇佣后者把自己送出失心湾,这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没了胳膊的海盗在这里可活不长,尤其是那些海盗船员们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的船长的时候。据说捕鱼手的宝藏就藏在失心湾的某块礁石附近,那是一笔会让人出卖灵魂的财富。当然,这和洛萨没什么关系,即使他想要钱,从茫茫大海中寻宝也不是个稳妥的办法。

    等到了第四天的时候,回到失心湾的船只就多了起来,似乎是因为海潮已经不那么危险的原因,甚至在第四天傍晚,一艘载着食物和淡水的货船缓缓驶入了浅水区。几名船长商量了一下,出资买下了这艘船上三分之一的食物,在较为平整的沙滩上组织了一次晚宴和水手们庆祝自己劫后余生。洛萨和网虫没有参加这场晚宴,因为当他们看着那些在篝火旁狂乱舞蹈的水手时,两人的内心里都带着几分费解。

    第五天的幸存者更多,这些船舶基本都是满载着之前出海避难的失心湾居民,而这些居民的归来,也就意味着整座城市正式进入了重建的阶段。水性好的人们开始组织前往浅海回收还能使用的材料,小孩和女人在沙滩上将被埋在下面的东西挖掘出来,身子骨再强健一些的人则去附近的山中砍伐树木作为搭建房屋的材料。整个过程安静而有序,看不出建设家园的希望,也看不到面对毁灭一空的家园的绝望,平淡似无垠的海面,隐隐透出几分麻木的味道。这里的人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轮回。

    当天傍晚,哈夫丹船长带着几分酒气回到了船上。他跟大副交代了几句,就敲响了那间本该属于他的船长室的房门。洛萨正坐在椅子上任由网虫检查他四肢骨骼的愈合情况。“打扰到你们了吗?”船长摘下自己的帽子,随手挂在门边的钩子上,虽然嘴里说着打搅,可是一点想要退出去的意思都没有。“那要看你是来干什么的。”网虫不咸不淡的回答道,站起身毫不畏惧的盯着对方。

    即使是哈夫丹船长在这种时候也只能摊摊手,几天的观察下来,船长不得不承认,眼前的这位女士在形式作风上和他见过的女人完全不一样。如果一定要在这个海港城市里找到和网虫相似的人,那恐怕只有极为极为少数的那几位女海盗可以相提并论。但网虫的行事风格中又带着海盗绝不会有的自律,这让船长不仅好奇洛萨是从哪里找到了这么一位与众不同的女士。

    “我觉得你还是应该对我客气一点,网虫小姐。我毕竟救了你和你丈夫的命。”船长耸了耸鼻子,大大咧咧的坐到床上,“先不谈这个了,我刚刚参加完船长会议回来,有些事要询问你们一下。不用紧张,相同的事情现在每艘船上都在做,我们在寻找一件事情的答案。如果你们知道,或者可以提供线索,我可以向你们提供酬劳,当然,先从你们欠我的钱里扣。”

    “说说看。”洛萨开口说道,能在这时候被所有船长们所重视的事情即使他不知道,听听总也没错。

    哈夫丹点点头,思考了一下措辞,水手们平时用的语言相对匮乏,他得回忆片刻才能找到准确的词汇,“我们的城市,失心湾。它的中央原本有一座黑色的尖塔,从第一个水手发现这里时就存在。它的历史比这座城市的历史还要漫长。但现在,它不见了。原本该是尖塔的位置只有一片废墟,在这次海啸里,有什么东西把它摧毁了。我们很好奇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洛萨和网虫对视了一眼,他们确实有一些非常模糊的记忆关于自己在诅咒女士号和女巫洞窟之间似乎在一处建筑物内停留,但他们不能确定那里就是船长所说的黑色尖塔。那也有可能只是女巫洞窟中一个装潢比较特殊的房间,或是单纯的魔法造成的幻觉。迷惑,反映在两人的脸上。船长点点头,没有再多问,他来询问二人只是因为他们是在女巫的禁航区里被捞起来的,现在看来他们应该也只是被海浪带到那里而已。“既然如此,我就不多打扰你们了。再过两天,第一批房子就会建起来,你们可以下船到我的那几间里休息。城市的重建需要花上一段时间,我们下次出海会在那之后。所以,抓紧时间休息吧,小子。另外,别让人看见你身上的东西,水手都是很迷信的。”

    “感谢您的提醒,先生。”洛萨说道。

    “别叫我先生,你还不是我的船员。另外,在这座城市里,没人会用您这个字。在你们还完债之前,都给我小心一点。”

第一百零二章 海滩上的卵

    大概又过了两三天的时间,洛萨已经基本恢复了行动能力,只是断裂的骨头即使有着猎巫刀的帮助也没法真的快速复原。网虫跟着水手们前往附近的山中进行了简单的狩猎,用猎物换来了给洛萨固定手脚的夹板。若是放在之前伯爵可能会认为网虫的关心有些过虑了,在愚者的正义帮助下他的骨头只需要半个月左右就能长回来。但可能是心态发生了什么变化吧,这次洛萨选择接受了对方的好意。

    不过带上夹板不代表洛萨就会老老实实的养伤,只要有机会,他都会在黑箭号的甲板上闲逛,这一方面是为了让自己的肌肉不至于因放松而衰弱,另一方面他也是在暗中从水手们的谈话中偷听关于费欧尼下落的信息。对于这位帮过自己多次的海妖,遵循骑士精神的黑山伯爵是不可能撒手不管的。然而该说是不出所料吗?费欧尼的处境绝对比洛萨想象的要糟糕的多。

    人类是不喜欢海妖的,这不奇怪,准确的说人类不喜欢所有和他们一样拥有思考能力却不是人类的东西。当然,那些被他们所厌恶的其它种族基本也是如此,这可能是所有智慧种族天生具有的特性吧。而这种现象放在失心湾,就出现在了海妖和水手身上。诚然,几乎所有失心湾的船只都得到过海妖的帮助,因为没有这些海之住民,单凭纯粹的航海技术是无法穿越迷雾海域的。但若是你问这里的海员是否对海妖心存感激,回答你的多半是一口唾沫或是老痰。这二者之间的仇恨可以追溯到失心湾建立的初期,并在时间的酝酿下愈加深沉。

    在这种氛围影响下,洛萨也不好说出自己认识费欧尼的事实,尤其是在黑箭号的船员都知道他身上有着异常的海神之索的情况下,即使是和水手们打交道不多的伯爵也能注意到他们对自己的不喜。想来如果不是哈夫丹极高的声望和那似是而非的说词,水手们根本不会同意这样一个带着不祥之兆的男人在自己的船上待如此久的时间。所以到目前为止,洛萨能知道的关于费欧尼的消息也就只有海妖被关在船舱的最深处,以及哈夫丹船长打算把这件新奇的货物私下出售的消息。

    虽然以苍狮的作风,洛萨最开始趋向于去赚钱然后用这笔钱赎回费欧尼的自由。但是骑士发现这种事情在失心湾是不可能实现的。在这座城市中,所有的合理收入都被老练的商人们制定出了微妙的价格,即可以让人继续生存,但也仅仅只能继续生存。这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在失心湾成为水手是不论男女都希望的事情,因为只有出海才有可能从繁重重复而且无望的生存方式中解脱出来。那些安分守己的人兢兢业业几年的结果,就是在海啸来临前攥着手里根本不足以购买船位的积蓄绝望的自暴自弃。

    这不是一座对所有人抱有善意的城市,洛萨很快明白了这一点。想要救出海妖,在他面前只有两条路,要么,抛开心中名为骑士精神的枷锁,成为这个城市中有权利者的武器。以伯爵的身手,只要不是碰到女巫,没有多少人会是他的一合之敌。可这是不可能的,因为洛萨打从心里认可自己信奉的骑士精神,而一个人是没办法违背自己内心最纯粹的想法的。

    而另一条路,就是在哈夫丹船长出售费欧尼之前或之后找机会将自己的朋友救出来。伯爵更趋向于出售之后,毕竟哈夫丹救了自己三人的性命,于情于理,他不该让船长再承担更大的损失。既然打定了这样的主意,洛萨也就不再着急于眼下这几天,他锻炼着自己的身体,同时留意水手们的言语,等待着救出同伴那天的到来。在这等待中,另一件事情让失心湾沸腾了起来。

    “你们看到那个东西了吗!太惊人了!我敢说那一定是鲸鱼的蛋!”这天洛萨在晒太阳的时候一名水手对身边的同伴说道。伯爵被说话人的语气所吸引,支起了耳朵打算仔细听听他们到底在说什么。果然,另一名水手也很快回答道,“你说的不对,我在捕鲸船上的朋友和我说过,他们在捞上来的母鲸鱼肚子里发现过小鲸鱼,所以鲸鱼是不会下蛋的。那东西不是鲸鱼的蛋。要我说,那肯定是海龟的蛋!”

    “放屁!那颗蛋都跟房子一样大了!下的出来这东西的海龟还不得要一座岛那么大!这世上哪来的这么大的海龟,它得吃多少东西才够啊!”第一个说话的水手听到自己的假说被反驳,立刻提高了嗓音回应道。“所以说你真是没见识,我跟你说,绿橄榄号的船长就登陆过一个岛,那岛上有树有花,有河流还有不少猴子和鹿。但你猜怎么着?等绿橄榄号补给完成离开那座岛的时候他们才发现,整个岛都是海龟龟壳上的青苔!那岛上隆起来的高山根本就是海龟的脑袋,上面的云雾就是海龟的呼吸!我看这东西就是那只海龟下的蛋,准没错。”

    随着两名水手的讨论,更多的水手加入了进去,他们的话题也开始从各种猜测转换到海上的重重异闻,逐渐偏离了主题。不过洛萨倒是听的津津有味,这些两分真八分假的故事可是他从书上都看不到的。而且说不定其中有些确实是真的呢?而水手们也注意到了这个奇怪的男人正在听着大家的谈话,于是一个胆子大一些的对洛萨招了招手,“新来的,别光是听着啊!你是从女巫的后花园里被捞上来的,不可能肚子里只有海水吧?来,说说你知道的事情,让我们也听听。”

    伯爵本来是不想趟这浑水的,但是他马上意识到这是自己和水手们拉进关系的好机会,再加上他也确实听的来了兴致,于是半推半就的咳嗽了两声,“实不相瞒,我出海的时间还短,海上的事情我肯定知道的没有各位多,能讲的就是我老家那里流传的故事,你们要是愿意听,那我就讲讲…”水手,向来是不拒绝故事的,漫长无趣的航海让每一个海员都成为了能说会道的说书人和不顾好坏的听众。当下,洛萨就把发生在苍狮的种种传说挑挑拣拣的说了几个,不过随着他越说越多,思绪自然而然的就飘到了不久前发生的鼠人瘟疫上,于是嘴里的内容也就开始混杂起鼠人,灰袍巫师以及恶魔和其它种种怪异。

    这些来自远方的故事有着和失心湾截然不同的风格,水手们立刻被它吸引住并开始催促洛萨讲的更多,更详细。而且随着听众的聚集,渐渐的,整艘船上留守的海员都坐到了洛萨的周围,听着他的讲述,不时插个话问一些自己感兴趣的问题。这样的状态一直持续到黄昏时分,网虫和其他水手们返回船上的时候。

    “你看起来说的挺起劲?”不久之后两人回到船长室,女佣兵有些不悦的说道,“怎么不告诉他们你就是苍狮的黑山伯爵?”

    洛萨尴尬的笑了笑,网虫出门一天去打猎和帮忙城市的复兴工作换取他们所需的物资,反观自己则跟一群水手吹牛聊天确实有些过分。“我这不是跟他们套套话,了解了解情况吗。再说我这手脚也没法下船,总得找点事情做。”

    “哦?那你都了解到什么情况了?我怎么听到的都是你们在说酒馆和女人?”网虫环抱着双手,居高临下的看着洛萨。

    “咳咳,我也不知道话题怎么偏到那边去的!我保证那不是我的本意!”

    “那就请你说说你的本意是什么吧,伯爵大人。”

    “我的本意是…对了,是他们在说海滩上的巨卵!”洛萨猛然想起了自己一开始听到的话题,赶紧辩解道。

    女佣兵冷哼了一声,脸上的表情总算是没那么难看了,她坐下来,压低了音量,“这次算你走运。我今天特地跑去看了那颗卵。”

第一百零三章 洛萨的推测

    听到网虫的话,洛萨的神情严肃起来。女佣兵也和他的反应差不都,虽然不能确定他们是不是去过那座黑色尖塔,但他们都可以肯定曾经在诅咒女士号的船舱里听到绮莉和佩格念叨过裹挟在海啸中的巨卵。洛萨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门外,这件事他并不希望被其他人听到,尤其是哈夫丹船长。这无关对后者的好恶,纯粹是因为有些事少些人知道就少些麻烦。

    女佣兵走到房门边小心的打开门缝朝外看了看,在确定门外没有偷听者或是可能刚好路过的人之后拉上了门闩。“哈夫丹船长今天不会回船上,据说是因为在参加会议后船长们要在岸上待一晚,远离自己的船和依仗,以此来表示自己没有对其他人有所隐瞒。但要我说这只是为了让他们有更多的时间去私下达成密谋和交换情报罢了。”

    “远航是漫长而枯燥的生活,而且也无从得知地上的消息。我今天在和那些水手交谈时对这点深有体会,海上和陆地上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而水手则是在这两个世界中来回穿梭的人。”洛萨不知道是感叹还是分析的说道,确实,他今天从很多水手口中听到了类似的事情。比如一次远航之后再回到家,妻子早已和情人远走高飞,或者返航入港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村子已经被帝国摧毁,只留下一地残骸,至于家人和朋友则完全不知所踪,生死不明。这不是伯爵熟悉的生活,但这却是水手们熟悉的生活。

    “你没必要逼自己成为一名水手,我们都知道你不是。”网虫敏锐的发现了洛萨言语中的不安和担忧,走到他身边将手放在后者的肩膀上作为安慰。作为佣兵,她知道这种感受,这种发现自己熟悉的生活方式和常识全都不适用,身边的人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般的感觉,她已经经历过太多了。这也是佣兵们最后总是选择退役,或是逐渐变的麻木的原因。人对变化的适应力是有极限的。好在网虫已经在自己的极限到来之前找到了她的目标,她不需要去追求某一种特定的生活方式,她只希望和一个特定的人在一起。

    “谢谢。”洛萨略微歪过头,让自己的脸和网虫粗糙的手接触。女佣兵的手谈不上美感,因为它的主人不是伯爵印象中的那些贵族小姐,但这很好,对于洛萨来说这只手远比那些美丽脆弱犹如玻璃一样的肢体要好得多。网虫没有把手抽走,她从后面抱住了这个男人。这可能是一种天赋,她能察觉到洛萨心中所有的负面情绪,并用自己的方式让这些情绪没法伤害洛萨的心灵。

    “离上床的时间还早,我们还是先说说那颗巨卵的事情吧。”女佣兵在伯爵的耳边说着,吹出的空气让后者情不自禁的先后仰头。

    “你看到它了,它到底有多大?”关于巨卵的尺寸,水手们早就有了很多描述,但这些描述过于抽象和随意,甚至已经有了以讹传讹的夸大扭曲,洛萨没法相信这些说法。而既然网虫亲眼看到了巨卵,那么至少她的话是可信的。

    “我说不上来,那东西还有一半在沙子里,不过从挖出来的部分推测,它不会比这艘船要小。”网虫思考了片刻,说道,“我感觉,只是我感觉,现在挖出来的这颗卵可能比我们当时在海啸里碰到的时候又大了一些。那时候如果是三颗这么大的卵撞击到船体的话,我们没有这么容易撑过来。但是这也有可能是水流的原因,答案可能只有女巫才会知道。”

    “女巫们很快就会回来,她们不会让普通人摆弄那些巨卵的,不论那是什么东西的卵或者它是不是卵。而且,城市的初步建设已经完成,她们也是时候宣布自己的统治将继续延续下去了,再晚一些难免不会有人想要做些什么。”洛萨毕竟出身贵族世家,即使对那套所谓的统治法则嗤之以鼻,他也要比一般人更加了解如何治理和统领一片土地。所以根据伯爵的猜测,女巫团没有第一时间出面的原因可能是她们想要给那些返航的船长们一些尊重,毕竟这些船长才是失心湾真正的发展动力。但这种尊重是有限的,她们会让船长们想起来谁才是失心湾真正的拥有者和统治者。这一点,不论那座只具有象征意义黑色尖塔存在与否都是如此。

    “女巫们迟早会回来的,就像乌鸦总会找到死尸。”网虫带有几分不悦的说道,她不喜欢女巫,这不是什么难以察觉的事情,“问题是当她们来的时候,我们该怎么做。不论她们之前为什么囚禁我们,如果被她们发现我们的踪迹,她们都会再次这么做。而且我保证这一次不会比上一次要客气。真是见鬼,明明带我们来这里,请求我们帮助的也是女巫。”

    “很多事就是这样,当你在外面的时候,条理和界线都很清楚。但是当你不小心伸出手被卷进旋涡里,那上下左右就没了意义。”洛萨微笑着说道,这句话是他今天才从其他水手嘴里听到的,当然,原来的说法可没有伯爵这么雅致。

    “好吧,你已经很像个水手了。要是你身上沾上了那种挥之不去的鱼腥味,我很好奇苍狮的人还愿不愿意承认你的名字。”网虫用手指玩弄着洛萨的头发,虽然这些头发已经被起司的魔法改变了颜色,可在女佣兵眼里她看到的还是洛萨原本的样子,“问题不在这里。我们现在要注意的问题是,该如何躲开女巫的耳目。我敢保证,只要那些女巫开始发出通告追捕我们,你的这些好朋友都会毫不犹豫的把我们供出去。即使我们可以遮掩外貌,口音也会出卖我们。”

    “这暂时还不是问题,即使是女巫,她们现在也得把精力放在城市的重建上,否则她们就不是真的想要统治这里。而且,还记得我们和海妖之间的冲突吗?我是说那些带着鲨鱼的家伙。当我们在被捞上来的时候这艘船曾经遇到过一队女巫,我不知道有多少,可从当时的声势以及船长的状态来看绝对是可以轻松将黑箭号上的活人全杀光的数量。那么问题是,这些女巫去干了什么。”洛萨的目光逐渐变的锐利起来,身为猎熊者军团的统帅,他很清楚在自己的人员被袭击了之后该如何反应。

    “如果我没猜错,女巫们现在应该头疼的并不是我们,而是海妖。至少,是那些袭击了这里的海妖。”

第一百零四章 女巫的野心

    “好啦,抬起头来吧。你身上的伤应该还没好的这么彻底,长时间的跪姿对你的身体恢复毫无益处。”女巫洞窟的最深处,大女巫的房间内。这位不知道活了多久的苍老女士说着,随手一挥,一张装饰华丽的绣凳就被送到了台阶下的人身后。而那个颤颤巍巍站起来的人,正是之前带领女巫们与海妖交战以及后来在海上遇到了黑箭号并和船长交涉的有着幽蓝色眼眸的女巫。

    蓝眼的女巫低声道谢,坐到了凳子上,她的右腹部确实在与海妖的作战中受伤,只是造成伤害的武器过于锋利,一直到后来回到大本营的时候,她才从渗出衣服的血迹察觉到这个事实。而即使过了整整一周的时间,这条狭长的伤口依旧没有愈合的趋势,女巫只好用特殊的方式暂时封死了伤口附近血液的流动。毫无疑问,这情况的发生是因为伤害到她的武器上带有某种诅咒。

    “你身上的诅咒还是没办法祛除?”大女巫调整了一个更加放松的坐姿,从面前的桌子上用叉子叉起一小块奶酪。

    “是的。海妖的诅咒和我能找到的任何一种都不一样,我没办法破解它。”蓝眼女巫提到这件事,脸上露出不甘和沮丧混杂在一起的表情。作为一名精于施法的女巫,她对于诅咒的使用和解除自问称得上是精通,可现在却花了七天的时间还对自己身上的伤口没有办法,这无疑是一种耻辱。而好在这次的伤口并不在要害,否则她恐怕早就死了也不是不可能。

    “西海岸有个巫师精通于诅咒之道,等眼下的事情解决了,我可以给你找到他的方法。不过现在,你就先保持原状吧,这对你也是个教训。”大女巫说到这停顿了一下,老迈的身体在咀嚼的时候要花费更多的时间,“其他人的情况怎么样?”

    台下的女巫知道对方说的是那些和她一同出战负伤而归的姐妹,她沉吟了一下,最后还是决定坦白,毕竟在女巫团里没有事情能够真的瞒过大女巫。“归来时有伤者十四人,其中一人不治,另外有重伤两人,其余人的伤势都在可接受的范围内。”

    “又一个,吗?”大女巫的神色黯淡了下来,尽管漫长的时间让她已经学会了接受死亡,但每一名同族的逝去仍然会触动这位老人的心,“算上直接战死的,这场仗还没开打,我们就已经损失了七个姐妹了。而且其中六个甚至没办法回归汤锅。”

    台下的人再次跪倒在地,“这是我的失职!大女巫阁下,我恳请接受惩罚!”女巫的非自然死亡,在失心湾虽然稀少但倒也不是没有,一次出现复数的死伤同样可以接受。毕竟女巫团的整体数量决定了它可以在短时间内承受一些成员的死亡而不至于如寻常以家庭作为单位行动的女巫们一样稍有死伤就会遭到重创。然而问题并不在这里,死伤出现在战争中是太过于正常的事情,即使大女巫再喜爱她的团员们,当她决定对海妖展开攻击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出现死伤的准备。真正的问题是,由于退潮以及海妖们并不是真正溃败的关系,女巫没法回收战死者的尸体,甚至其中的大部分估计已经被鲨鱼吞食干净。无法让死去的成员回归汤锅,对女巫团来说才是真正的损失。

    “算了,这次的责任并不都在你。杰奎雅是海妖中闻名的猎手,她的存在确实发挥了让我都没有料到的作用。不过我们的目的还是达到了。经此一战,鲨齿部族在短时间内再也无法对失心湾构成威胁。如今我们的对手,就只剩下一家。”老人半睁着眼皮,用平静的声音说着在旁人听来有些恐怖的言语。对自己种族成员死亡的伤痛和对敌对种族几倍伤亡的漠视在她的身上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蓝眼的女巫重新起身,用有些胆怯的声音询问道,“阁下,我们真的要和烈涛氏族决裂吗?一直以来我们两方都是合作关系,这次重创了鲨齿之后,相信他们会对我们更加尊重。再说他们甚至已经把海王卵送到了我们的手上,我们刚刚承受了这么大的损失,是不是再…”

    大女巫的眼神让这段话的声音渐渐变小。这位老迈的女巫领袖放下手中的叉子,俯瞰着台阶下的小辈,“在我们争取下失心湾的统治权时,我们没有畏惧过牺牲。在我们将那些狂傲的水手和海盗驯服成绵羊的时候,我们没有畏惧过牺牲。现在,我们也不会畏惧牺牲。伊顿,你必须明白这一点。我们在第一世界没有畏惧过的东西,在第五世界也不会成为问题。确实,我们和海妖有过盟约,但暂时的结盟只是为了积蓄力量,这片海域和这座城市最终都只需要一个共同的主人,那就是失心女巫团。至于那些海妖,如果他们愿意臣服,我们可以让他们活着。如果他们不明白这一点,那即使是潮汐女士和群鲨之父也不能保护他们。”

    被称为伊顿的女巫诚惶诚恐的低下头颅,对大女巫表示遵从。后者的表情也随之柔和下来,缓缓说道,“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你害怕过多的伤亡会让别人认为女巫团已经衰落。你害怕当那些水手们看到我们流血,他们就会知道铁器一样能杀死我们。你能看到隐患,这很好,非常好。这就是为什么我要你来带领其他人的原因,我们的族人最大的问题就是过于看重自身的寿命,忘了弯刀的弓箭能比时间更快的杀死我们。但伊顿,你必须记住,牺牲和流血是无法避免的,在任何世界都一样。而我建立女巫团的初衷,就是为了以现在的流血来换取未来的和平。”

    乌鸦,从大门外飞来,落在黄金制成的的树枝上。大女巫伸出手抚摸着自己的宠物,“我已经等这个机会太久了。如果我们放过这一次,下一次女巫团可以完全掌控这里的时机就不知道在哪里,我也不知道那时候我还会不会在。作为我的女儿,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是的,阁下,我明白您的意思。”伊顿沉声说道,她已经明白了自己母亲的决心,意识到了这将是一场怎样的行动。

    “很好,你先回去休息吧。另外,海王卵已经被发现了,你派几个人去让那些粗鲁愚蠢的海员明白那是谁的财产。”

第一百零五章 鲨齿的嘶吼

    海浪,逐渐恢复了熟悉的样子。退潮的影响在深水中并不明显,当身下的海床迅速下降到没法看清的阴影中去时,身后的推力也就随之消失了。但纵然如此,杰奎雅心中的推力依然迫使她以最快的速度朝着自己印象中部族所在的位置游动。水流在女猎手的面前变成了难以突破的墙壁,极力阻碍着这位负伤的猎人返回她的故乡。同伴的呼喊在她的耳边逐渐减弱,这倒不是说她已经把同伴远远的甩在了身后,只是一方面现在的杰奎雅脑中充满了纷杂的念头和混乱的思绪,根本无心读取水中的信息;另一方面,海水中虽然已经察觉不到退潮的海流,但是另一股令人不安的波动充斥着这片海域,那些声音或多或少的影响了海妖的听觉。

    女巫最后的话语和脸上的恶毒表情在杰奎雅脑海中不断重复,潮汐并不站在这一边,一个极为不好的预测逐渐在女猎手心中浮现。她必须再快一点,再快一点赶回部族,这样她才能让自己心中不断燃烧的火焰平复下来。

    跟在杰奎雅身后的海妖们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他们相信尊敬的女猎手绝不会无端的落入狂暴,一定是有某种原因迫使她飞速前进,而不论那个原因是什么,身为鲨齿海妖他们都应该站在杰奎雅的身后。这也是为什么在多年的环境中更有组织的怒涛部族没办法将鲨齿击溃的原因,这些猎人就如他们身边的鲨鱼一样,平时松散而自由,可一旦面对危险,他们就会结成令人胆寒的队伍,以来自海底的原始暴力捍卫自己的利益。

    海水中飘来的味道让人感到熟悉,那是部族所在的海域特有的味道。不同海域中海水的成分会有这微妙的差异,而这些差异对于海妖来说就是分辨位置的利器。杰奎雅渐渐放慢了前进的速度,她仍然急着赶回群落,但如果事情真如她所想,自己和自己身后的这些同胞就必须小心的靠近才行,伏击,可能出现在任何地方。“让后面的人警戒,这片海域不安全。”她用手语对身后的人传达道。

    鲨鱼在幽蓝色的水中游动着,为它们的伙伴搜寻着可能存在的敌人,那样子就如同有些地方的游牧民在作战时会携带的猎犬一样。海底的世界是安静的,越是深邃的地方就越安静,这仿佛无声的世界平时只会让猎手们觉得舒服,可眼下却让人烦躁。队伍越来越接近部族的所在了。海床在他们的身下隆起,变成一大片连绵的海底丘陵,其中的礁石在微弱的光照下投射出大量的阴影,每一个阴影里似乎都隐藏着一双充满敌意的眼睛。这里正是每一个鲨齿海妖从小玩到大的地方,可这里却显得那么陌生。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黑色的巨大影子从远处渐渐清晰,那是几乎要突出海面的岩石组成的一道屏障,这是鲨齿部落的地标,在这道天然屏障之后,就是部落的聚集地,多少年来鲨齿部落的海妖们就是在这道岩石壁垒的保护下繁衍生息。对于猎人们来说,这道屏障不仅可以遮蔽狂暴的海流,也能为他们提供数之不尽的小型庇护所,即使有敌人大举入侵,他们也能依托着这道天险将对手逐个猎杀。

    杰奎雅在距离岩石屏障还有一段距离的位置停下,用手势示意身后的同伴分散行动。于是几名公认身手最好,资格最老的猎手跟在杰奎雅身后,其它的猎人和鲨鱼则兵分三路,从不同的方向绕过屏障。这是为了让可能存在的伏兵抓不住到底该主要攻击哪一队,也是自然界中鱼群在面对大型捕食者时惯用的伎俩。

    而在这四组人马中,女猎手所带领的队伍选择的路径最短也最危险。这样的行为多少有些钓鱼的想法在里面,杰奎雅有自信即使是被打了埋伏,她和她身边的这些经验丰富的猎手也会有办法将损失降到最低。那时其它的队伍就会相对安全并且有更多的反应时间驰援。

    好在,想象中的伏击并没有发生。杰奎雅和她的小队顺利的穿过了岩石屏障上的通道,甚至有些太顺利了。当这些海妖站在高耸的屏障上俯瞰自己的群落的时候,他们的眼睛几乎无法相信眼前的一切。原本由岩石和沙土制成的城市,不见了,留下的,只有大量的断壁残垣。所有的海妖都愣住了,他们没有想到当自己去为了鲨父远赴人类的领土作战时,家乡却变成了这幅模样。

    “鲨父在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一名海妖忍不住说道。而比起感叹,杰奎雅已经意识到事情的发展正如自己所预料的那般朝着最糟糕的方向滑落。她纵身跳下悬崖,将自己身体尽可能的收缩成一束,以这样的方式减少与水流的摩擦。其余几名猎人互相看了看,也握紧了自己的武器紧跟其后。在震惊过后,他们的胸膛中开始翻涌出更多的感情,而其中那些将占据主导,还需要看聚落受损的情况。

    猎手们只希望建筑的损毁就是他们要面对的最大损失,可随着几人逐渐靠近,海水中弥漫的血腥味以及嗅着它而来的种种食肉鱼类都让人没法再保持这种乐观的态度。最糟糕的情况发生了。杰奎雅的手死死的握着那柄象征着指挥权的长柄武器,她敏锐的视觉已经让她看到了倒在建筑物和海床上的同族尸体。其中不乏孩子和老人。这也对,壮年的鲨齿海妖一般都以个体或少量群体的方式在外游猎,会定居在这里的居民本身就以年长者和年幼者居多。

    “负责保护这里的人是谁?”杰奎雅用有些颤抖的声音询问着身后的同伴。站在她身后的海妖没有用语言回答,只是朝废墟的中心抬起了手,在那里可以看到一根竖起的石柱,上面钉着一个人。那是一具已经失去了右臂和左腿的海妖尸体,他的血肉被肉食鱼类分食,只留下头颅还相对完整,这也有可能是他脸上的表情过于狰狞以至于鱼类都不敢啃食的关系吧。

    杰奎雅缓步走在这片她曾经熟悉的城镇废墟里,在她的身后,其余三队海妖也绕过了屏障,看到了这可怕的景象。哭声和咒骂声逐渐在海底升起,那是这些猎手们找到了废墟中自己认识甚至有血缘关系的人的尸首。不过即使不是直系亲属,鲨齿部族的海妖也都紧密的如同兄弟姐妹一般,所有的老人都是他们的长辈,而所有的孩子都是他们的晚辈。如今上下皆伤的惨剧发生,最坚毅的猎手也忍不住任凭痛苦的情绪从胸膛涌上大脑。在这一片的哀嚎之中,杰奎雅来到了那名被钉在最高处的尸体面前,一把尖端呈螺旋形的长枪从后者的胸膛贯穿而过,将尸体和石柱牢牢的变成一个整体。女猎手认识这种长枪,它是怒涛部族常用的武器。

    但杰奎雅没有确定这场惨剧的凶手,她害怕这是女巫们故意设下的伎俩。直到,她从这句尸体的左手里发现了一枚闪烁着黯淡光辉的护身符,这枚护身符被死死的,死死的攥在手里,即使手上的肉已经逐渐腐烂仍然没有松开。女猎手掏出小刀,割开了尸体的左手,她看到那枚护身符上三分的波浪,这是潮汐女士祭司才会使用的标志。而这,不是女巫可以伪造的东西。

    “啊!”饱含着愤怒与痛苦的嘶吼,在海底回响着。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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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5177/ 第一时间欣赏灰塔的黎明最新章节! 作者:湖中羊所写的《灰塔的黎明》为转载作品,灰塔的黎明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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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且算是一个冒险故事吧,一个在血与酒,剑与魔法,龙与恶魔存在的世界里一个法师的故事。书友群:193123031欢迎前来催稿灰塔的黎明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灰塔的黎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灰塔的黎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