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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塔的黎明全文阅读

作者:湖中羊     灰塔的黎明txt下载     灰塔的黎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十四章 月门

    夜晚的熔铁城外有着特殊的沉默。那种沉默是提心吊胆的,是令人压抑而不安的,那种沉默浮躁且温热,好似任何一点火星就会引爆整座城市那样。在这样的气氛下,每个在夜晚的城墙外活动的人都特别的小心,他们用宽大的衣物遮住躯体和面容,脚上穿的也是不容易发出声音的鞋子。当阿塔兰忒看到这些朝着同一方向汇聚的身影时,她自然的联想到了幽灵。

    “那些可不是幽灵。”女巫走到她身边,身上也换上了黑袍,不过在胸口上别了一枚带有红色眼眸的胸章,这是赤红之瞳的标记,“熔铁城是座巨大的城市,它就像个熔炉一样把来到这里的人都倒进去铸成一块钢锭。不过在倾倒原料的时候难免就会有我和希尔这样的杂质混入其中,这种规模的城市要说没有施法者和黑暗生物那是不可能的,大量的活人和物资流通都是很多黑暗住民追求的完美家园。不说别的,光是这座城市里每天死去的人,就可以养活不知道多少的食尸鬼了。”

    “那为什么还会让他们进去呢?我在那些人身上看到了很多杂乱的颜色,他们很可能会像吸血鬼一样对普通人造成伤害。”阿塔的眼睛里闪烁着蓝色光,没人知道她到底通过那双眸子看到了什么。可从她的表情和语气判断,不会是美丽的景象。

    “即使是烈锤大公,也做不到将自己的城市里肃清到只剩下人类。乔装和蒙混的办法永远比检查的方法多,尤其是在我们这边。所以与其禁止和排斥,不如让他们堂堂正正的走到城墙里去,大公给予了他们尊重和便利,代价就是他们也要回馈相当的东西。你可能会觉得这么做剥夺了很多人自由活动的权力,可事实是,城市就是座牢笼,笼子里的鸟又有什么资格谈自由呢?”珂兰蒂说着,将一条带子递到了女剑士的面前。通过阿塔不受黑暗限制的视线看过去,这条带子上布满了异样的花纹,在带子的中央,是一只被缝上的眼睛。

    “把它戴上,你的眼睛太显眼了,就算是跟我们一起进城的也难免会被人盯上。”眼眸,一直以来都被作为是灵魂与**之间的关联,因为这种媒介意义,其在施法材料中总是有一席之地。因此,特殊的眼眸难免会成为黑暗住民间争抢的珍品,甚至有以猎取眼球闻名的血腥职业存在。阿塔虽然从未告诉过其他人她的眼睛为什么会如此不凡,可珂兰蒂还是提前做好了准备。不过这种藏匿自身的举动也就说明了,即便是荆棘魔女,也没有把握可以在这座新建成的城市中时刻保护女剑士周全。

    对于这条遮目带,阿塔并不是很喜欢,任谁在被告知一段时间内都不能看见东西的时候恐怕都是如此。但作为孤身一人旅行过的人,她也很清楚自己的眼睛会带来多大的麻烦,她不想在森林边上发生的惨剧再次上演。于是尽管不开心,女剑士还是戴上了这条眼罩。视线被剥夺,耳中听到的声音在没有视觉图像搭配时开始变的杂乱,不安开始在她的内心升起。

    而一只温暖的手,驱散了这种不安感。“在到地方之前,我会拉着你的。”

    夜幕下的幽灵们在沉默中等待着,当时间来到午夜,熔铁城东侧一扇银色的大门缓缓打开。这扇门其实并非银色,只是因为月光和星光才让它上面的涂料反射出这样的色彩,而来往于这扇门的旅客们也因为这个特性将其称为,月门。月门的门轴经过特殊的处理,三四人高的城门在开启时没有任何的声响。

    大门打开并不意味着幽灵可以入城,在大门之外还有一道铁闸没有升起。铁闸之后,带有烈锤徽记的士兵身上穿着暗灰色的全身铠甲列队,在他们的背后,是身披银灰色长袍的五名官员。只不过这五名官员的体型却并不是十分统一,尤其是其中一个从长袍背后伸展而出的蝠翼更是让人能快速的判别他的身份,这是一个蝠人。

    “今天轮到执勤的是哪几位啊?”珂兰蒂向在身后拉着吸血鬼的希尔问道。熔铁城的月门守门人是由居住在城中的几个黑暗住民势力轮换派出的,每天执勤的守门人都不相同,而不同势力之间的组合也完全随机。除非是与烈锤的高层有所联系,否则断无可能知道哪天被派来守门的是谁。而女巫们则在失心湾的同胞加入后获得了其中的一个席位。虽然相较于其他人手充沛的势力来说由女巫担任守门人的情况并不常见,可她们对魔法的感知能力确实非常适合在这样的场合发挥。

    “不清楚,大公的轮值表一向是每个月重新更新一次。我们是上个月末尾离开的王都,新的轮值表还没送到。”摄魂怪的臂力算不上出众,好在吸血鬼,哪怕是一身荆棘的吸血鬼也没有太重。至于其它幽灵们有没有被医生拉着的“行李”吓到,倒不如说这些入城者自己也多少携带着些奇怪的东西。况且,苍狮本身就没有彻底废除奴隶制,即使苍狮废除了,黑暗住民也不会放弃这个古老的传统。

    “嘎吱嘎吱”和月门不同,铁闸在升起时自然的发出连续的摩擦声,这种声音配上装备整齐威严的军队以及站在当中的五位守门人所产生的压迫感让许多第一次来到这座城市的幽灵不自觉的向后退了几步。

    “欢迎来到熔铁城,苍狮西北的坚石,我和我的同僚们代表烈锤大公以及所有烈锤领居民在此向各位奉上友善的,问候。”

    话音未落,一个黑影就从城外的人群中冲了出去,在踏入城门后一跃而起,试图从守门人的头顶越过。不难发现这个闯门者的腿部膝盖关节并非如常人那般向后弯曲,而是如羊蹄般反向。这一般是恶魔才会具有的身体特征,只不过,他的脚要比恶魔的细多了。

    “有好戏看了。”希尔吹了声口哨,幸灾乐祸的说道。

第二十五章 蚤精

    “嗡!”蝠人巨大的翅膀振翅而起,带着他将近两米的身形顷刻间来到了空中。和其它有翼的类人生物相比,蝠人不论是在体型还是体格方面都堪称重量级,他们飞行所依靠的并非翅膀的震动,而是翅膀间肉膜所产生的滑翔能力。这就让蝠人不必去那么在意自身的重量,可以生长出人类般坚实的肌肉和实心的骨骼。高大的蝠人如同一堵厚实的墙壁,拦截住了空中的闯入者。

    不过,蝠人的强健躯体也并不是完美的。实际上他们所谓的起飞动作,更多的是依靠爆发力极强的腿部将整个身体送入空中,再张开翅膀实现滑行,这就让蝠人在空中的行动能力变的十分的笨拙,即使是最精于飞行的蝠人,在飞行技巧上也相当粗糙。就在闯入者和蝠人即将碰撞在一起的时候,前者突然改变了姿势,原本前倾的身体转为后仰,让双腿朝向蝠人的胸膛。接着在碰撞的瞬间将其当成踏板,一下子朝着更高的反方向跃起!以他的高度,这一跃完全可以跳到背后的城墙上。

    “嗖!”另一位守门人在此刻抬起了右手,他的袖子里射出一道银色的手指粗细的锁链,以极快的速度缠住了重新出现在视野中的闯入者的脚。珂兰蒂敏锐的注意到在银色锁链出现的时候,阿塔的耳朵明显的抖动了两下。

    “啪!”随着第二位守门人右手的轻微抖动,银链瞬间向下放坠落,连带着将被缠住了一条腿的闯入者拖回了地上。“咔!”几乎在闯入者落地的瞬间,站在两侧的烈锤战士就整齐的向落点聚集,将手中的长矛指向那人身上的要害。

    “一只跳蚤而已,也敢闯熔铁的城门。”在旁观看的珂兰蒂已经明白了闯门者的身份。而随着其身上的斗篷被长枪挑开,他的样子也在月光下暴露在所有人的面前。那是一个矮小佝偻的丑陋生物,他之前之所以可以伪装成常人的高度,是因为在头上顶着一顶高而滑稽的大帽子,排除这顶帽子,这家伙也就只有一般人腰部那么高。而在这样的高度里,他的腿就占了将近三分之二。

    蚤精,这种生物被认为是矮精的亲戚,虽然矮精们从来不同意这种看法。就和他们的名字一样,蚤精的跳跃能力异常杰出,在夜幕下的世界中经常会被作为间谍或是斥候雇佣。不过这些矮小却弹跳力出众的生物的名声却不好,这和他们的品性有关。大部分蚤精搞不懂什么叫做他人的个人财产,偷盗对于他们来说像吃饭喝水一样自然,因为鲜少有人能在他们行窃后逮到他们。另一方面,蚤精在惯于偷盗的同时极其吝啬,虽然他们也能正确认知食物的味道,可他们在没法抢劫食物的情况下会毫不犹豫的放弃味道而去捡拾被人遗弃甚至腐烂的食物。这让大部分生活在城市里的蚤精都异常肮脏且会携带疾病也因此成为被人厌恶和驱逐的对象。

    “把他抓起来,稍后进行审问。”有些不悦的女声从守门人的长袍下传出。可以理解,任谁的宝贝刚刚沾过一只蚤精的身体都会感到不舒服。得到命令的士兵用沉重的锁链将可怜的蚤精铐起来,他瘦小佝偻的身形在锁链的衬托下更加卑微。

    蝠人,此时才从空中落下。显然刚刚的拦截失败让他感到了些许的挫败感,尤其是对方还是一个这样的家伙。

    “那个闯门的人被抓住了?”只凭声音来判断,女剑士也对刚刚发生的事情有着一个模糊的认识。出于好奇,她开口询问道。

    “被抓住了,而且他还同时得罪了两个守门人,下场不会太好的。”珂兰蒂沉声说着。虽然她刚刚讽刺了蚤精的自不量力,可此时却没有继续对这位闯关者进一步挖苦,一来,她不喜欢落井下石。二来,她也并不认为自不量力是什么难以接受的品质。这个国家里自不量力的人多了,就比如某个想要靠自己的力量终结鼠人瘟疫的巫师。很多时候,在尘埃落定之前,谁也说不准谁能做成什么不是吗?

    “好了,热闹也看完了,我们还是尽早进城吧。熬夜对身体可没什么好处。”荆棘魔女说着,拉起阿塔的手朝城门走去。守门的士兵和守门人们见到刚刚制服了一名闯关者,立刻就又有三个人还拖着一个大包裹过来立刻戒备起来。可当他们看清珂兰蒂胸口佩戴的徽记后则露出了拘谨的姿态。如今的苍狮,烈锤领以内,烈锤大公说了算,烈锤领以外,红衣女士爱米亚才是真正的掌权者。

    “抱歉,但是即使您佩戴徽记,我们还是要进行审查。”高大的蝠人向前走了一步来到珂兰蒂身前,略微躬身说道。

    女巫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伸出了戴着戒指的那只手,会佩戴荆棘指环的人,全苍狮只有一个。

    “女士,请和您的同伴进城吧。祝您在熔铁过的愉快。”见到了荆棘魔女的标志,守门人再不做阻拦,自觉的让开通道。

    珂兰蒂向前走去,留下一句顺着晚风飘来的耳语,“那只蚤精身手不错。没有什么问题的话就把他送到我那里去吧,能有点用处。”

    “您的意愿。”蝠人的回答略有些不甘和嫉妒,显然不满区区蚤精能得到女巫的青睐。其实他完全是想多了,珂兰蒂并没有欣赏的意思,她单纯只是不希望这些守门人滥用自己手头的权利,烈锤领本身就是流民与失所者的家园,在这里还被排挤的话又与其他地方何异呢?

    同时,当阿塔兰忒走过守门人的时候,她带着眼罩的目光有意无意的朝向了刚刚对着蚤精扔出银锁的那个人。她从那条锁链上感觉到了几丝熟悉的感觉。可现在不是询问的场合,如果要找到这个人的话,只需要之后向珂兰蒂询问就可以了。通过刚刚的交流,女剑士已经发现拉着自己手的这位女士在熔铁,不,恐怕是在苍狮都受到着相当的尊敬。

第二十六章 忧虑与好奇

    “这个忙我没法帮。如果你是说要我跟你去苍狮或苍狮附近,那我绝对不犹豫。但这个所谓的万法之城,它到底在哪里?这个所谓的观礼又需要多少时间?这些问题你都不能清楚的告诉我。作为头狼,我不能离开族群太久。”杰克坐在椅子里,对椅子对面的人说道。

    起司点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他这次从来熔铁,就是为了邀请狼行者一同前往万法之城。不过再来的路上他也基本预见到了现在的结果,狼行者的族群关系是非常紧密的,很难想象一个没有头狼的狼行者部族会变成什么样子。“好吧,我明白了。”

    头狼略微皱了皱眉头,“别那么失望。虽然我没法跟你同去,不过如果你确实需要狼行者的力量,这五年间还是有几个新加入的族人可以为你提供帮助。只不过他们的转化时间都还短了些,经历的战斗又没有我那时候密集,所以对狼化的掌控还没那么熟练。”

    “不必了。我只是…随便问问。”起司的表情看起来很平静,似乎没有为此产生什么情绪波动。不过杰克还是敏锐的察觉到了什么。

    “你感到不安吗?你对这趟远门感到不安,我嗅到了这种气味。这种气味在一年前可不会出现在你身上。”狼行者直起身子,饶有兴趣的说道。在他的印象里,起司即使不是个无所畏惧的人,却也已经比大部分人要坚定的多。在大部分时候,法师所表现出来的随意甚至懦弱都是因为这些问题没有触及到他的关键点,因此根本没必要耗费力气去争个对错。而在内心中,起司早就有了一个明确的目标,不需要受到谁的指引或启示。正是这种对自身信念的坚定,让他获得了包括杰克在内的一众盟友。可现在,他的心里没有这样的目标。

    这一次,法师的眼神改变了。他像是一个被戳中了疼处的伤员,用愤怒的目光看向那个触摸他伤口的人。好在,这目光只存在了一瞬。杰克没有恶意,起司很清楚这件事。只是可能头狼要照顾族人的习惯扩展到了朋友的身上让他对法师的关心揭开了法师不愿意面对的事实。“杰克,在你看来,我是个…不,我甚至没法好好的提出我的问题,啊,这真可悲。”

    “到底发生了什么?你看起来比当初在王都被食尸鬼按在墙上的时候还糟糕。”起司的反应出乎了杰克的预料,他没想到自己的话会让朋友产生这么大的动摇。而这也让狼行者知道,他的朋友一定是真的遇到了些非常不好的事情。

    “混乱。”法师只说出了这两个字,沉默了几秒后再次说道,“我所认为正确的东西正在崩塌,可我却开始怀疑它在一开始是否真的正确。”起司指的是他之前在灰塔所经历的事情。曾经,他认为灰塔的巫师是为了寻求真理在积极的探索,可随着克拉克的倒下,起司却发现自己的同门们似乎比起真理,更加在意的是自己的前途以及手中的力量。即使安莉娜告诉他,克拉克的遗作被抢夺的原因是因为它可以帮助灰袍们摆脱研究上的困境,但这就是灰袍们不惜相互攻击的理由吗?说到底,在这个克拉克已经远去的时间上,他身上的这身灰袍到底还有着什么意义?而排除了灰袍这层身份之后,他又还剩下什么呢?

    “听起来这不是个别人能帮你回答的问题。”杰克没有再询问更多的细节或是自以为是的向起司给予鼓励或建议,他知道自己的建议并不能真正帮助这名法师,至于鼓励,在完全不了解起司困惑的源头的情况下就更是无稽之谈。

    “噼啪”壁炉中的柴火燃烧着发出响动,狼行者抬起头,试图从对话沉闷的氛围里找到一些其他可以转移注意力的事情。他很快发现时间已经接近天亮,而烈锤领的所有审判,都是在黎明前举行并在黎明时结束的。也许见见其他人能让起司好过些。

    “大公让我去给一场审判做见证,你也来吧。珂兰蒂和山德也在,而且老实说,审判这种事情我是真的不擅长。”

    法师抬头看向窗外,本想拒绝的他突然意识到这或许也没什么不好的,“被审判的是什么人?犯了什么罪?需要让你们都来出席。”

    “听说是个吸血鬼,巴克姆他们在西部森林的边缘抓住的,那家伙袭击了好几波路过的旅人,而且不是以取食为目的。比较麻烦的是他是山德的家族的成员,所以才特地把他从铁堡叫过来。”杰克说着揉了揉自己的头发,他在考虑要是自己的族人做出了同样的事情,那么作为头狼他该怎么办。不管怎么说,群居的生物都很难接受将自己群落的成员交给外人来处置。

    “巴克姆?精灵是怎么抓到吸血鬼的?难道他们身边有长者帮忙吗?”起司感到了些许的疑惑,照理来说,即使精灵们的箭术再高超,战法再娴熟,没有针对性的装备和战术的情况下他们也难以与具有家族头衔的吸血鬼正面战斗。更别说是将对方擒获了。

    “这我就不知道了。据说他们本来是想等珂兰蒂到了再动手的,但咱们的魔女大人到的时候吸血鬼已经被制服了。”头狼耸耸肩,对此表现出了同样的疑惑。一直以来,狼人和吸血鬼会作为宿敌般的种族存在不是没有理由的,他们对对方的了解仅次于对自身的了解。

    “有这种事?”出乎常理的消息引起了法师的兴趣,“那我得跟你去看看。”

    “嘿,我开始有点同情那个倒霉的吸血鬼了,同时被你和大公审问,不论结果怎么样他都麻烦大了。”杰克说着站起身,表现出了迫不及待的样子。起司也跟着站了起来,抛开对抓捕吸血鬼的方式不谈,他对烈锤大公是如何控制自己领内的黑暗住民的方法多少感到好奇。

第二十七章 审判前夕

    审判,这件事情在不同的地区,不同的国家,不同的信仰环境中有着不同的意义。审判的目的,动机,过程也会随之变化。在一些贵族统治根深蒂固的国度,所谓的审判不过就是贵族为了展示自身统治的合法性所做的表演,审判的过程就是他们向那些被迫旁听的民众阐述贵族之伟大与其权柄之正义性的滑稽戏码。而在商人主导的地区,审判会变成利益的博弈与交换,罪与罚都不是审判的重点,商人们只关心这次审判会给自己带来多少的利益以及给自己的对手带来多少的损害。

    苍狮的传统审判与上述两种不同,可实际上或许之中的差异没有那么大。在骑士之国中,审判是以国王或当地的大领主之名进行的,这听起来和那些贵族派系掌权的国家类似,而不同点在于,大部分苍狮的贵族都是骑士,并且至少在形式上做过三年以上的正规骑士。这使得他们的审判除了私欲之外仍然会保有些奇特的东西,正义。准确的说,依据骑士准则所判断的正义。只不过这种正义在烈锤领并不通行,因为这片土地上虽然也有骑士,可它的主人却是一位务实的山峦之子。

    “烈锤的审判机制和你熟悉的恐怕不太一样。这里没有厚重的法典可以拿来参考,所有审判的结果都是依据审判的三位主审官协调后决定的。而在审判的时候会允许被审判者自己以及他的一名委托人,多半是亲属,为他进行辩护以及陈述他们那面的事实经过。依照常理来说,我和希尔会作为陈述其罪状者,而你会作为证人。不过我想今天的审判会很快结束的。”从休息处短暂歇脚过后的珂兰蒂在和阿塔兰忒走向进行审判的地方时对后者说道。

    “为什么?”女剑士的眉毛稍稍聚拢,她很认真的在听女巫讲解熔铁的审判流程,为的就是尽可能的让这个犯人付出代价。

    珂兰蒂略微挑了挑眉毛,她的目光自然的落到阿塔的腰际,“大部分审判会变的冗长而复杂的原因都是因为当事人只知道事实的一部分真相。而就是这一部分真相,他们也会由着自己的经验和价值判断来进行曲解,并且有意识的忘掉那些对自己不利的细节。简单来说,没人在说真话。而你的剑可以解决这个问题不是吗?按你的说法,只要它被放到人的脖子上,那个人就得如实回答你的问题。”

    对于弗拉克拉格的能力,阿塔确实没有隐瞒女巫,这倒不是说她没有防人之心,只是用一把剑将一名血族压制了一晚的时间,这个事实是所有人有目共睹的事情。那把剑明显不同寻常,一再的隐瞒只能让人觉得可疑。再说荆棘魔女的能力女剑士也亲眼见到了,要是珂兰蒂真想在苍狮的土地上抢走她的剑,那她也确实没有什么办法。

    审判的地点是领主城堡前的广场,火把的火苗因风攒动着,让披着熊皮披风的影子在地上摇摆不定。烈锤大公站在广场的中央,手里拄着一柄战锤,他原本的武器已经在五年前破碎,如今的这把战锤是烈锤最好的铁匠为他们的大公打造的。矮人的眼窝深邃,让人没法从上方看清他的眼睛。在他的身边,安静的侍立着一个面色苍白的中年人,山德黑血。

    山德曾经在鼠人瘟疫中与起司和他的同伴们并肩作战保卫铁堡,从这个层面上来说他是受到烈锤欢迎的定居者。这位同样被自己家族流放的血族现在面色复杂,一方面他对烈锤大公会如何处理这类事件有着清楚的认知,而他自己也厌恶这名尚且没有向他报道的家族后辈的所为。可另一方面,吸血鬼紧密的家族关系要求他必须尽可能的,哪怕是用祈求的手段从审判中将这个家族成员保护下来。否则以家族的传统,他将被视作背叛家族。那时不仅仅他会被收回生命,倾巢而出的黑血血族势必会让烈锤遭受重创甚至覆灭。

    “啊,麻烦透了。”吸血鬼的低语换来的是爽朗的笑声,杰克在还没被转化成狼人的时候就已经认识山德了,而这几年来山德也是少有的被邀请与亚历山大部族一同狩猎的外人,二者间的关系可见一斑。

    “大公,山德,看看我给你们把谁带来了!”头狼大步走向广场的中央,伸手将另外两人的目光引向他身后那个穿着灰袍的人影。

    矮人的嘴角上扬了些许,“溪谷城的领主怎么有时间来熔铁闲逛啊?”

    “您就别调侃我了,溪谷的事情葛洛瑞娅肯定和您说过了吧?她现在才是鼠人们真正的领袖,我现在就是个住在高塔里的标志罢了。”起司和安德烈交往算不上密切,他们两人是在鼠人瘟疫末期铁堡解封时才第一次见面,不过这不妨碍务实的矮人与看重效率的法师一拍即合成为书信来往的伙伴。再加上烈锤大公同时在代管黑山领,洛萨重新拿回他的爵位和封地也需要安德烈的帮助。而且在处理鼠人的问题上,大公非常赞同起司的做法,甚至将自己最杰出的作品黎明之息送给了法师。

    安德烈拍了拍走近的法师的肩膀,算是对对方遭遇的一种安慰。只不过这个动作由矮人来做多少显得有些怪异。“别在意,葛洛瑞娅那丫头向我问过这件事,你可能会有些难受,但,它总会发生的。”

    起司礼貌性的表达了感谢,对于大公和葛洛瑞娅就此事有联系并不感到惊讶。事实上在回去了灰塔一次之后,他已经没有再为鼠人的事失落的心情了。“我这次来是有些事要询问杰克,刚好他说今天有场审判,让我一起过来听听。”

    “嘿,也好,你的立场比较中立,今天需要你的意见。”矮人沉声说道,眼角的余光瞥向尴尬的不知该不该过来打招呼的山德。

    就在几人说话的时候,广场两边涌出来两排士兵,手执长矛整齐的列队。其中一名士兵走到几人近前单膝跪地,“阁下,他们来了。”

第二十八章 审判(上)

    “站在中间的那位就是烈锤大公,在他身边脸色不好的那个是另一位黑血血族,最高的那位是这附近狼行者部族的头狼,穿灰袍的那位…他怎么会在这里?啊,他就是我之前和你说过的那名巫师,你的问题等一下可以去问他。”在广场上和阿塔兰忒站在一起的珂兰蒂向女剑士介绍着这场审判的主要参与者。而阿塔的面色却不是很好。

    “怎么了吗?”女巫关切的询问道,她以为对方的表现是因为紧张,不过不知道她看到阿塔长袍下死死握着剑柄的手还会不会这么想。

    “那名巫师…我还是…不要去找他了吧。”女剑士的声音轻微甚至还带着几分颤抖,她深深的把头埋低,好像在惧怕着什么一般。

    珂兰蒂略微思考就明白了阿塔为什么会这样,想必是她的眼睛看到了某些令她害怕的东西。这也是个有趣的问题,本质和表象究竟哪个更加真实呢?亦或这两者都只不过是诸多滤镜中的一种罢了。但不论这个问题的答案为何,女巫都清楚起司绝不是个可怕的恐怖存在,这件事等审判结束后她自会向阿塔解释,至于现在,还是让审判开始吧。

    “把犯人带上来。”烈锤大公的声音就像他锻造出的钢铁般坚硬,可对于没有身负罪责的人来说,这样的声音就和这座城市高大的城墙一样令人感到安全感。得到了大公的命令,希尔医生走在前方,她的身后是被抬过来的吸血鬼罗伊克斯。这个血族的身上仍然穿插着女巫制造的荆棘牢笼,可即使如此,他的表情仍然狰狞而充满恨意。

    “我是高贵的黑血家族的成员!你们这些愚蠢的低贱蛆虫没有资格审判我!”他高喊着,不过广场周围并没有人家,所以除了参与审判的人之外,没人会听见。叫嚣着的犯人被放到了几位审判者面前,士兵们自觉的退下没有再去执行多余的防卫任务,他们其实才是在场的所有人中最脆弱的那批。不过除了人类士兵之外,广场上还有不少其它种族却自愿加入烈锤大公麾下的战士。

    刺耳的叫声让在场的人都露出了不同程度的不悦,好在在进一步的反感产生前,作为黑血同族的山德已经站了出来走到族人的面前。

    “闭嘴,丢人的东西,你让黑血蒙羞的还不够吗?”山德的眼睛因为情绪波动而散发出猩红色的光芒,他口中的犬牙也因此变长。这种变化无疑告诉了罗伊克斯面前人的身份。不过面对同族的指责,年轻的吸血鬼没有丝毫的退让。

    “我让黑血蒙羞?如果族中的人知道你和这些血袋合起伙来对自己的族人做这种事情,就等着被挂在绞刑架上让阳光暴晒吧!背叛者!你才是黑血的耻…噗!”话语,戛然而止,那是因为盛怒之下的山德直接用食指和中指刺穿了同族的脖子!

    “给我听好了小子,作为最先也是唯一在这片土地上长期定居的血族,依照法典我自动成为这里的地区领袖。地区领袖有资格和权利对领地内的同族进行升降!如果你想要被抽血变成无脑的仆役,不需要经过他们允许我就可以这么做!”血族的成员虽然普遍以贵族自居,可事实上他们所建立的秩序以及遵循的典籍都有着极为血腥残暴的那一面,这也是血族的种族特性决定的。不论是争夺有限的狩猎区,还是对自己狩猎区的管理,以及获取更多的真祖之血来达到力量上的晋升,这些都迫使他们创造出这样的传统。

    被抽取体内的真祖血液,也就是血族间所谓的降级,是对吸血鬼最严厉的惩罚,那种逐步丧失思考能力沦为徒具人形的傀儡的感觉是大部分血族宁肯选择死亡也不愿接受的结局。果然,山德的威胁让他的同族停止了挣扎。在完成了这件事中之后,铁堡的吸血鬼才转过身对着审判者们躬身一礼,“请原谅我和我同族刚才的失态,诸位。请让审判开始吧。”

    在大公点头同意后,负责将犯人押送至此的珂兰蒂走到几人面前,将几天前发生在精灵森林边缘的事情娓娓道来。其实这些事情大公已经从精灵送来的书信上有所了解,甚至他也已经做出了计划,如果巴克姆的小队没有得到帮助,他会让山德亲自去将自己的族人抓回来。不过,对于参加审判的其他几人来说,珂兰蒂讲述的内容还是很有参考性的。

    “山德,珂兰蒂女士的话你听清楚了?”大公在女巫结束发言后慢慢开口说道,“我不知道你们血族的律法,但我也不会因此强加烈锤的法律在你的族人身上。所以我现在给你机会,让你为你族人的所为进行辩护,当然你也有权对珂兰蒂女士所说的内容提出质疑。”

    山德再次行礼表示感谢,同时也是对珂兰蒂押送犯人前来表示尊敬。老实讲,他是真的不想在这些盟友们面前为了这个不懂事的同族据理力争乃至强辩诡述,但血族法典要求他必须如此。他只得叹了口气,说道。

    “对于珂兰蒂女士所述的内容我没有异议。但我希望各位能明白,吸血以及因吸血而产生的暴力冲动,是我和我的族人无法避免的特质。这种特质用原罪来描述也不为过,这就是血族不讨人喜欢的主要原因。可,我希望说明的是,这样的原罪是我们无法依靠个人意愿来违抗的。猎人射杀猎物,我们不会觉得猎人有罪,因为猎人是人类的同族,而他射杀的东西不是。同理,因饥饿而杀人在血族里也不足以构成罪孽。当然,这里不是血族的城市,杀人这种事对于这片土地上的大部分居民们来说是不可容忍的举动,各位如果因此而判定罗伊克斯有罪这无可厚非。只是我希望各位能对我的同族采取适当的惩罚,毕竟这里不是只生活着吸血鬼这一种对人类来说有害的生物,食尸鬼,摄魂怪,他们和我们在某些状况下都是如此。这是天性,而天性,我们无法违抗。顺应天性,也不该是罪无可赦。”

    血族的话令在场的人都陷入了沉默。确实,作为人来说,人不会考虑被当做食物杀死的生物的想法。而当有一种生物以人为食,人们自然会产生恐惧并试图逃走或杀死这种生物。这种情况在不同的地区都是如此,毕竟个体与个体之间尚且可以分个是非对错,种族与种族之间却没有什么道理可讲。这一点从之前鼠人瘟疫中人类与鼠人的关系就能看出端倪。种族与种族间的冲突,历来都只问力量强弱,优胜劣汰。但这在熔铁不行,这座城市建立的意义,就是收留那些无家可归的人。烈锤大公本就不是人类,而他曾与人类和带有魔鬼血脉的伙伴共同冒险,作为城市的管理者,他不希望种族成为这座城市无形的壁垒。那么,该怎么做呢?

    “山德黑血,如果我询问你该如何处置你的同族,你的想法是什么?”安德烈沉声询问道。

    山德犹豫了片刻,然后恭敬的开口,“我的领主,如果您询问我,我的意见是将他驱逐出这片土地和国家。这么做虽然…”

    “住口!”

第二十九章 审判(中)

    阿塔兰忒的怒喝打断了山德的话。她不顾珂兰蒂伸出的手,天蓝色的眼睛在夜晚的空气里留下两条犹如灯光快速移动才会出现的光带,她的速度如此之快,以至于没人来得及阻止就在瞬息之间来到了铁堡吸血鬼的背后,她手中的单手剑从袍子里如毒蛇般弹出,剑尖准确的从山德的后心里刺了进去,顺着肋骨的缝隙从前胸穿了出来!这场面,震惊了在场的所有人。

    “大胆!”如同野兽般的咆哮伴随着疾驰而出的狂风,半人半狼的怪物在话音未落前用他粗大的爪子抓住了女剑士的手腕!他张开的大嘴里满是锋利的牙齿,下一秒就可以一口将对方精巧的脑袋从她的脖子上咬下来!

    “杰克!”两个声音异口同声的喊出了狼行者的名字,它们分别来自珂兰蒂和安德烈。这两声呼喊让阿塔避免了葬身狼吻的危险,暂时。而真正让女剑士还没有被当成犯人处理的,是那个披着灰袍的人。

    “没什么好紧张的,那把剑里没有银。不然山德现在的身体就该变成炉渣了。”

    剑身,缓缓退出人体,留下一个显眼的窟窿。在火把的光芒照射下,所有人都能看到这窟窿中开始流出如同血液般但是比血液还要粘稠的液体,像是蛛网一样开始在破洞中产生联系,这些蛛网越来越多,越来越密,它们编制出了破损的器官,血管和肌肉,当伤口上最后一块被破坏的皮肤修补完成时,这一切只仅仅用了不到一分钟的时间。

    被长剑穿心的吸血鬼深深吸了口气,然后转头看向仍然被狼行者抓着手腕的阿塔,“其实我在想的是,如果你让我住口,为什么要刺心脏呢?你知道在很多故事里主角被人刺穿心脏之后还可以配合着伴奏在自己爱人的怀里说上好长一段的独白,有的甚至还会唱两句。”

    从山德的话里不难听出,对于自己险些被杀这件事,他好像没有这么担心。这也是正常的,活了百年以上的血族很少会因为身体受到伤害动怒。对于他们来说,生和死之间的分别没有正常生物看的那般严重,甚至不少吸血鬼都将意外带来的死亡视为是一种幸运。可山德不动怒不意味着其他人能够容忍女剑士的行径,尤其是脾气相对较为火爆的狼行者。

    “珂兰蒂,你最好解释一下这位女士的行为。”头狼的语气不善,如果没有得到一个好的解释,他不会让这个肆意妄为者好过。

    女巫无奈的用两根手指抵住自己的额头,叹了口气,“我亲爱的杰克,你得理解这位小姐的心情,她亲眼目睹了山德的同族将她一起旅行的同伴撕成了碎片。想想吧,如果这件事发生在你身上,在另一场审判里有人如此袒护杀了你同伴的凶手,你会怎么做?”

    狼行者收紧的手掌在珂兰蒂的问题中缓缓松开了一些。他低头用那两只幽绿色的眼睛盯着阿塔,“管好你的剑,小姑娘,这里是熔铁,大公会给你一个交代。当然如果你觉得结果无法接受,荣耀审判在这里也是通行的规则。”

    当杰克真正把爪子松开的时候,女剑士的手腕上已经有了明显的红印。事实上在被狼行者擒住的刹那,那种巨力让阿塔有了自己的手腕即将被捏碎的错觉。可就算如此,她握着剑的手依旧没有松开,解惑者的剑柄牢牢的被攥在手里。

    “既然山德你没事,那这件事过后再议,一事归一事,审判继续。”大公的话算是对这场小骚动画下了句号。看得出来,山德是真的没在乎自己被刺这件事,作为受人憎恶的血族,在他被流放之前这样的事情他碰上了不知道多少次,其中还有很多次对方手里拿的还是银质的武器。而在各方都还被刺杀这件事所影响的时候,一个人却察觉到了另外一些事。

    “大公,我有话说。”灰袍下传出的声音吸引到了所有人的目光,刚刚面对狼行者的大嘴都没有露出恐惧的女剑士在听到那个声音时却本能般的想要找到东西躲藏。起司或许注意到了这个细节,或许没注意到,这和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没有什么影响,“刚刚山德的解释非常合理,我想也正是因此,这位女士才会忍不住冲出来用暴力来试图维护她认为的正义。不过,山德的话其实有一个前提,如果不解释清楚这个前提的话,他的话就完全无法成立。”

    “起司…啊,好吧,随你吧。”法师一开口,山德的脸色就是一变,等到起司把话说完,铁堡吸血鬼就知道今天这场审判已经和他无关了。这位灰袍已经找到了他刚才发言中的罩门。不过,其实山德倒不会因此而太过愤闷,他反倒有种解脱的感觉。

    “此话怎讲?”大公作为这场审判的主持人,有义务倾听各方的观点。而起司作为旁观者,其观点亦有听取的价值。

    “刚刚山德讲到吸血鬼杀人就和猎人捕猎野兽一般,是为了活命而作的动作。可我们必须理解,在猎人中不乏猎取猎物后并不自己食用的存在,尤其,是贵族。贵族中经常会去打猎,而他们打猎的目的,很可能只是为了享受杀戮。因此我们必须知晓的是,这名外来的血族杀人究竟是为了什么,是为了饱腹,还是以碾死虫子般的心态肆意摧残人命。如果是前者,那山德刚刚的说辞就可以被接纳,可如果是后者,我想嗜杀这种品质除了恶魔之外的种族中,应当没有什么正面意义对吗?”

    “而山德显然也察觉到了这一点,证据就是,被穿心而过的伤口,在我们说话间就已愈合。可他在审判一开始刺穿同族的喉咙,到现在都没有愈合的倾向。我不得不怀疑,这是为了防止犯人说出什么对他不利的话而做出的预备措施。”

第三十章 审判(下)

    被起司点破了小伎俩,山德也只得耸耸肩朝着同族的方向一招手,几滴红色血水立刻从罗伊克斯脖子上的伤口里飞出,落回了他的手里。在这几滴来自其它血族的血液被排出后,罗伊克斯脖子上的伤口也开始了自动愈合。从愈合的时间上来看,同为黑血家族流放者的罗伊克斯和山德不相上下,这说明他们体内作为吸血鬼力量衡量标准的真祖之血的浓度基本相当。而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珍贵的真祖之血自然不能让流放者随意带走,在他们被确定流放的时候,自然有人将他们体内的真祖之血回收,只保留最低可以维持理性的程度。

    “咳,咳咳”恢复了喉咙的罗伊克斯熟悉着气管连接的感觉,不过即使如此,他的眼神里仍然充斥着桀骜。

    “好了,我确实用了些把戏,不过这位姑娘也刺了我一剑。这件事咱们功过相抵两不追究。至于接下来你们要怎么审判他,我都没意见。”山德语气轻松的说着退回到一边,双手叉在胸前一副袖手旁观的模样。

    珂兰蒂趁这个机会走到场中,将阿塔兰忒拉了回去。起司拆穿了山德的把戏对于女剑士来说无疑是个好消息,否则事后追究起来,以山德在烈锤的地位,阿塔多少也会受些惩罚。可女剑士本人会不会这么想就是另一件事了,至少在她冲出来刺山德的时候一定是没把自己将要遭受的惩罚当成是种顾虑的。甚至到现在,当珂兰蒂让她退后的时候,她都不太愿意迈开脚步。

    “交给他吧,灰袍既然站了出来,就会把这场审判进行下去。再说,你还有你的剑不是吗?”女巫的低声劝阻产生了效果,阿塔终于放松了紧绷的肌肉,跟着珂兰蒂退到了一边等待着她们应该起到作用的时候。

    而现在,审判者们的焦点都还放在刚刚取回了说话能力的罗伊克斯身上。大公略微提起自己的战锤,然后重重的敲击在地上,“罗伊克斯黑血,你的行径我们已经明了。你和你手下的仆役在一个月内杀死苍狮以及非苍狮居民十五人,且有意识的在同一片区域内反复行凶。你的进食频率即使是在肆意捕食的吸血鬼里也属于频繁,对此,你有什么好说的吗?”

    罗伊克斯咧开嘴唇露出两颗锋利的犬牙,依照他的性格,被一个矮人以如此居高临下的态度提问必然会回以恶言。可话到嘴边,他看到了面带笑容的山德。红色瞳孔略微滑动了一个弧度,已经准备好嘶嚎的喉咙放松下来吐出平静的话语,“我认罪。那些人是我杀的。”

    沉默,除了露出笑容的女剑士以外,没人的表情在吸血鬼说出认罪之后有所改变。因为他们都很清楚,这句话一定还有后半段。果然,罗伊克斯缓缓说道,“我杀了那些人,是因为我没有办法。我太饿了。”

    这一次,珂兰蒂死死的拽住了阿塔的手腕,没有让后者冲出去。“听他说完,没关系的,谎言在被戳破的时候才最丑陋。”

    没有注意到女巫和剑士之间的对话,罗伊克斯开始了他的陈述,“你刚才说我的进食频率太高,我希望你能了解这是没办法的事情。我在被流放的时候抽走了太多的力量,想要维持理智就只能大量的进食。当然,我没有因此而放任自己,我尝试过禁食,可它带来了反效果,噬血的**让我失去了自我,当我注意到的时候,我已经犯下了这罪行。这是我的失态,是我的鲁莽导致的结果。”

    起司的表情沉重起来,这才是山德刚刚那次发言以及靠小把戏拖延时间想起到的真正作用。他根本不需要自己说服大公,他只需要将眼前的形势展现给罗伊克斯看,只要后者不傻就能自己找到最合适的应对方法。也就是他现在做出的应对方法。安德烈作为整个烈锤领光暗两面的领袖,纵然他知道眼前的吸血鬼在说谎,为了维持领地秩序的正义,他也不能以自己的判断行事。这是没办法的事情,当需要管理的区域足够大,一个公平但不完全正确的秩序机器就要比一个自恃正义懂得变通的个人要有用的多。血族们深谙这一点,因为他们的家族内部也是如此,所有的事情都必须遵循古老的法典,没有例外也不允许私情。

    大公用右手揉搓着自己的胡子,他在分析眼前的局势,同时在等谁来对吸血鬼的回答提出质疑。很快,质疑的声音就从起司的口中发出,“我希望让证人发言,安德烈阁下。据珂兰蒂女士的说法,她身边的那位小姐目睹了犯人最后一次所谓的进食。她的话很有价值。”

    “在她持剑行凶之后吗?”罗伊克斯无不讥讽的说道。同时他也挑衅似的看向阿塔兰忒,一副已经胜券在握的样子。

    “大公,我们有办法判断出犯人所说内容的真假。”珂兰蒂也被这个血族的嚣张刺激到了,她替阿塔亮出了她们的底牌。

    “可以迫人说出真话的剑?有这样的事。”弗拉克拉格的能力让矮人挑起了眉毛,即使是在山峦之子的作品中也没有过类似的东西。

    “我现在就会向您证明。”阿塔兰忒抽出魔剑,作势就要走向犯人。

    “等等,我们怎么知道,你这把剑是让人说出真话,而不是让他们说出你想让他们说的话呢?别在意,我只是好奇。”山德开口道。解惑者的出现显然打乱了他的计划,不过还不是无法挽回的。

    “这个好办。我和大公可以鉴定这把剑是否真的具有这种能力。”起司平静的说道,说完,他走到阿塔兰忒的面前,“介意将您的宝剑让我们端详片刻吗?”

    女剑士有些犹豫,不过为了审判,她还是将解惑者递给了法师,可同时也提出了问题,“弗拉克拉格只有在我手里才能发挥作用。”

    “无妨,我略微学过些妖精的文字,这把剑上的铭文,我还看得懂。”

第三十一章 妖精铭文

    要认出阿塔兰忒手中长剑的来历,对于灰袍来说并不困难,妖精造物有着异常明显的特质,即使是不懂得魔法的普通人也可以在一段时间的观察后察觉到这种异样感。那是因为妖精的造物就和妖精本身一般不可捉摸,他们从来不在乎自己做出来的东西是否有用,也从来不在乎自己的造物会对世界带来怎样的影响。

    因此,得到妖精的馈赠其实是件相当危险的事情,你或许会从他们手里拿到一支自动追逐目标心脏的箭矢,也可能在其离弦后惊奇的发现那支箭追逐的目标已经被设定成了你自己。不过尽管如此,妖精造物还是珍贵的宝物,因为相比起所谓的魔法武器甚至被尊称为神器的物品来说,它们的无拘无束让其总能在特定的场合起到无法替代的作用。就比如解惑者。

    “从未见过的金属,从未见过的锻造手法。不,这把剑不是锻造出来的,它更像是一次成型的,类似青铜。可青铜怎么会有这样的韧性,不可思议。这就像是由另一个世界的工匠制作的一样。”当烈锤大公端详起解惑者的时候,作为一名工匠的他瞬间取得了身体的控制权。矮人的嘴里喃喃着,手指像在抚摸初生的婴儿般小心的在剑身上摩挲,他的眼神里满是惊奇和欣赏的神色,仿佛是在观看某张名画。

    “您的说法完全正确,妖精本来就不能单纯的看作这个世界的生物。他们是谜,他们的造物也是。”起司在说这句话的时候面色有些凝重,因为他在承认妖精的不可测时猛然发现,他的老师克拉克显然并不这么认为。对于最初的灰袍来说,这世界上除了死亡,没有秘密。

    “你说你能看懂这把剑上的铭文?你确定这把剑上有铭文?”安德烈将剑身放到火光之中,可这柄长剑上看不到任何的缺口或纹路,哪里有铭文的影子呢?矮人疑惑的说着,一般来说,剑上可以镌刻铭文的地方无外乎剑脊和剑刃,至于剑柄和剑格,严格来说它们并不是一把剑的主体,是可以替换的部分,所以铸剑师不会将铭文刻在这些部位。

    法师将单手剑从矮人的手里接回,“妖精剑的铭文不能用肉眼看到,必须用纯粹的星月之光倒映在镜子里才能窥见。”说着,他就从长袍下拿出两样东西,一样自然是镜子,另一样则是漏斗形的圆筒,“按照传统,想要看到妖精剑的铭文必须在星月之光最明亮的夜晚,往往是月圆之夜,周围不能有其他任何的光源。可这个条件并不是必须的,如果星月的光辉不够明亮,那我们把它聚集起来就是了。”

    来自天上的光芒通过起司手里的聚光器变成一束,其实聚光器的原理并不复杂,只是内壁涂上了均匀的银之后再在底部安装适当的透镜。不过在这个时代,不论是高纯度银的制取,溶液均匀涂抹还是透镜的生产与调整都相当困难,起司手里的这枚小小的聚光器,其工艺价值可能尚在同等重量的黄金之上。而这些在其他人眼中却是不存在的,他们只将其单纯的看作是一个方便的巫师道具罢了。

    光,从聚光器的底部射出,照射到剑身上之后倒映在在镜子里。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明明在肉眼看来光滑无暇的剑身,在镜子中的影像却实实在在刻着简单又神秘的符号,妖精文字。抛开妖精们难以揣度的本性,妖精文字同样是一种文字,光是观看并不会产生什么影响。因此不仅仅是起司和安德烈,法师让在场所有有兴趣的人都看了一遍这些文字,以表明公正。不过他这么做确实有些多此一举了,因为就连阿塔本人,都没有真正看到过剑上的铭文,除了他之外也不会有人懂得它们的意思。

    “都检查完毕了吧,那我将宣读这柄剑上的铭文。”法师在得到其他人示意后深深吸了口气,眼睛里开始释放出魔法的灵光。这看起来有些多余,看个文字还需要使用魔力,可事实上它是必要的。

    大部分人都认为不同文字间只需要翻译出对应的单词就可以完成翻译,这是错误的。或者以灰塔的巫师们的观点来看,这世界上从来不存在将一种语言上的信息完美的转换成另一种语言这种事。这是因为,每一种语言的产生和演变,都和它的使用者有着密切且微妙的联系,每种语言以及其衍生出的文字,都是它使用者性格和思维方式的展现。不同的语言代表着不同的逻辑以及对世界的不同解释,这是灰袍们很早就会被告知的事情。也因此,当他们想要一心多用的时候,最简单的方法就是用不同的语言思维来思考不同的事情。

    而妖精的文字之所以难以解读,并不仅仅是因为它们难以被发现,真正的原因在于,即使人们找到了大量的妖精文字符号,也难以将其正确的排列。妖精的思想太过于独特了,寻常种族中的观念放在他们看来并不适用。因此要解读妖精文字,必须要借助他们与这世界上的万物中最接近的联系来作为突破口,也就是魔力。

    在魔力的帮助下,起司才能勉强将剑身上的铭文翻译成常人可以理解的文字,“凡利剑悬于喉侧者,皆吐真言。”

    “我反对!什么狗屁的巫师!什么狗屁的妖精剑!全是他的一面之词!他和那把剑都不可信!”被束缚在地的吸血鬼在此时喊道,他本就苍白的脸现在变得更加苍白。罗伊克斯可是知道解惑者的能力的,他也知道要是那把剑放到了自己的脖子旁,那他就彻底没了希望。滥杀,这条罪状是在任何黑暗住民,尤其是与人类混居的住民中最要不得的罪行。而他也正是因为随意杀人才被家族流放至此。

    “唉…真蠢啊。”山德说着摇了摇头,他知道,当罗伊克斯开口质疑灰袍的那一刻起,这片广场上的人就不会再对他抱有一丝的同情了。

第三十二章 审判之后

    审判接下来的情况,反倒没什么好说的了。除了罗伊克斯,在场没人怀疑起司对解惑者能力的解读,这是基于两方面产生的结果。一方面,是因为凡是和灰袍有过交集的人都清楚他的个性,起司不是不会说谎,可他绝不在知识,尤其是自己掌握的知识上说谎。这是一种固执到偏执的习惯,却也是起司的话能成为值得所有人相信的基础。另一方面,就是质疑的无效性。罗伊克斯质疑起司对妖精剑的鉴别甚至质疑妖精剑的能力,这看起来很合理。可以此说来,其他人也大可以质疑血族是否存在所谓的饥饿感,甚至质疑吸血鬼有没有必须吸血的必要。这样的质疑是可以无止境的进行下去的,而结果就是,不会有任何结果。提问不是件坏事,关键在于在何时提出何问。

    在解惑者的能力下,罗伊克斯不受控制的说出了他在精灵森林的边缘杀人泄愤,以及被阿塔兰忒所吸引攻击了她所在的车队等一系列消息。烈锤大公的脸色在其叙述的时候就变的越来越难看,等吸血鬼终于讲完了他在苍狮境内所做的暴行之后,矮人没有一锤子直接打爆他的脑袋就已经是因为他的自制力强悍了。而对他的惩罚也就可想而知。

    “罗伊克斯黑血,我以黑血家族苍狮王国地区领袖的身份下达对你的判决。”虽然审判的结果是由安德烈,杰克以及山德三人参考起司的意见共同商议而出的,不过为了尊重血族的种族特性,宣判和执行的工作都将由山德来完成,“你,触犯了滥杀罪,情节严重且态度恶劣。因此,依据黑血法典,你将被处以暴晒之刑,且剥夺理性十年作为仆役。你无权反驳,无权申诉,无权抵抗。”

    铁堡吸血鬼在宣读判决时已经穿上了黑色的长袍,而当他的话音落下,黎明的晨光也刚好将铁堡从黑暗中唤醒。阳光让受刑人嘴里恶毒的话语转变成无意义的惨嚎,罗伊克斯的头发在阳光接触的瞬间就干枯萎缩,苍白的皮肤上血管尽显而且开始产生大量的如同被火烧着了的纸张般的黑色部分。令人作呕的难闻味道从吸血鬼的身上散发出来,好似是用大锅烹煮粪坑里的累积物。

    “不会直接晒死吧?”珂兰蒂眯着眼睛看着广场中央的情景,对身边的灰袍询问道。受阳光暴晒只是刑罚的一部分,更主要的还是剥夺罗伊克斯的理智,让他变成山德的仆役为其服务。当然如果在服务期间出现什么意外,那也是情有可原的。

    “黑血家族的吸血鬼对阳光的抗性要远超其他家族。这和他们依靠**战斗的习惯有关。况且这样的晨光连刚取得理智的低阶血族都杀不死,他不会死的。山德有分寸。”起司沉声说着。他的注意点早就不放在那上面了,现在值得注意的人,是那个躲在荆棘魔女背后对仇人的惨叫声感到些许不忍的女剑士。

    珂兰蒂敏锐的发现了灰袍的视线,露出了微笑,这一路上她很清楚的意识到阿塔的不凡,可以女巫的学识,她无法辨别出阿塔到底是因为什么才会长有兽类的耳朵和那双过于美丽的眼睛。“对了,这位女士在路上和我说,她有事要找你。你现在有时间吗?”

    法师看了看女巫又看了看她背后的阿塔,后者虽然躲躲闪闪显得对他异常畏惧,可是在听到珂兰蒂的话后并没有露出否定的意思。“好吧,我想这里也已经没我们的事了。”他说着对烈锤大公挥了挥手,在后者略微点头后率先转头离去,“大公在熔铁给了我处房子,我们去哪谈吧。不过在那之前最好还是先吃饭休息一下,我已经一天没合眼了。”

    女巫带着剑士跟上起司的脚步,这里确实不需要他们,再说就算有什么事情还有希尔医生可以处理。珂兰蒂轻轻握住阿塔的手,她能感觉到后者的手心正在微微出汗,“别着急。你已经来到这里了,他不会突然消失的。”

    三人在清晨的新熔铁街道上走了段时间,他们对这座新城的了解并不多,那些贩卖早餐的店铺里颇具草原风格的食物也让几人颇感新奇。再加上起司来到熔铁就直奔杰克的所在,对于大公告诉他的那栋房产并不熟悉,兜兜转转到了太阳升起了一些的时候才找到一间院子。院子里除了座小花园之外是一主两次三栋建筑,作为房产来说这院落的面积不大,甚至不如一些在熔铁经商的商人所拥有的宅邸。可起司还是意识到了大公的用心之处,这间房子的位置太好了。它离大公的城堡不远,可也没近到会让城堡对其产生压迫感,四周虽然不接商铺可离熔铁的商业区也并不遥远。最主要的是,从这附近的院落来看,附近既住的不是什么显贵又没有喧闹的市井之民,安静,普通。

    法师对这个宅院很满意。如果说他在溪谷城的高塔是离世的隐居之所,那么这间房产就是人潮中的幽僻之处。这和咒鸦在远望角的住处颇具相似之处,带着几分烟火气,却不影响其中住户的生活。

    “大公没给我找仆人,我也不需要。所以待会可能得麻烦你们自己去找房间休息,下午时再在这里集合吧。”法师说着,自顾自的走进了主楼当中,他对居所的条件要求极低,即使是起司之塔中的寝室,床榻和房间也朴素的一如龙脊之巅酒馆的客房。

    起司,就这么消失在了屋门之后。阿塔兰忒发现自己越来越无法理解这名灰袍巫师的行为了,这世上怎么会有巫师让第一次到自己居所拜访的客人随意活动的道理?不论哪种流派的施法者,对于自己的住所都有着强烈的保护欲,即使房间空空如也,他们也不希望客人四处走动。但对于法师的随性,珂兰蒂已经很熟悉了,她伸了个懒腰,牵起女剑士的手,“好了,房间的主人都说话了,我们就自便吧。啊,希望大公选的这间房子里有浴室,在王都的时候都是用木桶来洗澡,一点都不舒服。”

第三十三章 三段铭文

    阿塔已经忘了上次这样安稳的睡眠是在什么时候。久违的床榻以及审判之后的安心和疲劳感所产生的混合结果就是她几乎丧失了自己是如何躺到床上时的记忆。不过当她醒来察觉到身上与之前不同的衣服后,她还是回想起了其中比较重要的部分,这栋房子里确实有浴室。穿着睡袍揉着眼睛起身的剑士首先感觉到的就是略微泛红的阳光,时间似乎已经来到了常规意义上下午与傍晚的交界。糟糕!

    女剑士匆匆忙忙的冲出房间,只来的及拿起靠在门口的解惑者,当她跑下楼梯,冲出屋门的时候甚至还赤着脚。好在,现在的法师并不赶时间,他安静的坐在花园中的凉亭里,灰袍搭在椅背上露出里面朴素的衣着。阳光刚好照亮了凉亭中的桌子,也照亮了他放在上面的书本。当阿塔走进凉亭的时候起司头也不抬的说到,

    “如果你在找珂兰蒂的话,她刚刚去城堡找希尔医生去了。大概会在晚饭后回来,我想那时她会带些衣服。据她的说法,你的衣物里除了这件袍子,剩下的都明显超行过了它们应当履行职责的时间。另外,我猜睡醒之后你会感到饥饿,就出门买了些吃的,你应该没有什么不吃的东西吧?我记得第一次让巴克姆吃鹿肉的时候那家伙的脸几乎都要扭曲成一团了。”

    阿塔兰忒有些犹豫的坐到了起司的对面,将那身长袍快速的套在身上后才略微松了口气。可她看到桌子上种类繁多的各种食物,其中还有一些明显少了一部分的时候,她发现自己今早对这位灰袍的印象开始发生了动摇。“你,真的是巫师吗?”

    “严格来说我应该算是法师,不过算了,我已经懒得和人解释了…你就当我是个巫师吧。”起司说着合上了桌上的书本。说是书本,那其实是这座熔铁城的设计蓝图以及一些规划建议汇聚成的装订物,是大公让人送过来希望他能提些意见的东西。

    起司的回答显然不是那么让人满意,阿塔看向他的眼神带着几分怀疑。可当她的眼睛泛起天蓝色的光彩,她脸上的怀疑就变成了恐惧。

    “我建议你不要经常暴露那双眼睛,妖精之眼,虽然知道的人不多,可没有多少人不想得到它。”法师没有对对方窥视自己这件事感到不快,因为同样的事情他早在广场上的时候就已经做过了。不过有的时候,别人眼中看到的自己,与自己认为的自己,是不一样的。

    “你认识妖精之眼!”女剑士几乎是讲这句话喊了出来,不过她很快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起司略微扬眉,“我既然认识妖精的文字,自然会知道妖精之眼。这有什么值得奇怪的吗?”

    “可,可是你不是…我是说,你真的看得懂弗拉克拉格上的铭文?”对于法师知道如何看到妖精剑上的铭文,阿塔并不感到特别惊讶,因为这种事情对于真正学识广博的巫师来说应该不算困难。可这并不意味着她真的相信起司能看懂解惑者剑身上的铭文,妖精文,绝不是学识广博就能懂得的知识。甚至大部分声称自己对其有所研究的巫师,对妖精文的解读都还停留在猜测和极为模糊的预估上。女剑士将起司之前在广场上的发言本能的理解成了他在听过珂兰蒂对于解惑者的介绍后顺着说出来哄骗其他人的伎俩。

    “弗拉克拉格,或者说,解惑者。这是你的那把剑翻译成我们的语言的意思。”起司面对质疑倒是没有露出不满,其实放之整个灰塔,如他这样能无阻的阅读妖精文的人现在也不超过三个,还是那句话,想要理解妖精们思考的方式实在是太过困难了。可仅仅是道出解惑者的剑名,并不足以取信于女剑士,于是法师继续说道,“如果你还不信的话,剑身上有三段铭文,解惑者,只是其中一段的名字。”

    这下,阿塔兰忒说不出话了。她很清楚的记得自己在得到这柄剑的时候被告知了什么。弗拉克拉格,本身并不仅仅只是解惑者,这柄魔剑有着比强迫对象吐真更加可怕的能力。只不过那些能力阿塔并不能使用,这可能是因为她对这把剑的掌握还不熟练,也可能是给予她这柄剑的妖精对其动了手脚。可无疑,能够准确的说出解惑者尚未显示出来的力量的人,肯定懂得妖精的文字。

    “那另外两段的名字呢?你看到了吗?”女剑士有些急切的问出这个问题,那是因为她自己也不知道解惑者另外两段铭文的意思。阿塔虽然有着妖精之眼,可她本人却不懂得妖精文。但她知道,那个将解惑者送到她身边的人和她说过,解惑者的第三条铭文可以实现她的愿望。她这一路的旅行,就是为了这个愿望!她从未如此接近过旅途的终点。

    而或许上天注定,她的旅途不该在这里结束。法师,摇了摇头,“可能是因为使用者的关系,我现在只能看清它的第一段铭文,后面两段只能看到个模糊的轮廓,无法解读其意义。怎么,这对你很重要吗?我认为光是解惑者的能力就已将让它成为一把非常强大的魔剑了。没有必要再去过分的追求它的另外两种能力,以妖精的锻造习惯,你不能发挥那两段铭文或许才是好事。”

    “可是,”阿塔的表情在起司的说出无法破解后黯淡了下来,她的表情像极了失望透顶的孩子,“这是我找到家人的唯一线索了。”

    “家人?这么说,你是两个里人类的那个?”法师的话让心情低落下去的女剑士如遭雷击,她几乎要从凉亭里跳出去了。

    “你!你知道!”阿塔再次无法控制自己的声音,她今天大声说话的次数已经可以赶上之前一年的数量了。

    起司缓缓点头,摊了摊手看向那双天蓝色的突兀的眼睛,“我当然知道。妖精换子这种事虽然很少见,可是因为历史悠久,所以难免有所耳闻。”

第三十四章 妖精换子

    妖精换子,这是一个在阿塔兰忒听来既熟悉又陌生的词汇。甚至如果不是她在旅途中搜集到了零零散散的关于自己这种遭遇的信息,她可能都无法辨识出起司说出的这个单词。可能够辨识,并不代表就能够理解。女剑士站起身,双手撑在桌子上几乎要扑到法师的头上,“你知道妖精换子!你能告诉我妖精换子到底是什么对不对!”

    这次轮到起司感到惊讶了,他没想到对方居然连妖精换子到底是什么都不甚清楚。不过联想到他所知道的信息,以及那即使是在灰塔的图书馆中也让人怀疑真实性的记载,法师还是很快理解了阿塔的情况,他示意对方冷静,然后才开口说道,

    “所谓妖精换子,顾名思义就是妖精调换了孩子。而这种调换,往往发生在人类的群落里。其实根据精灵和矮人的记载,他们的种族中也曾发生过妖精换子的例子,不过这种例子都只存在非常遥远的时代。根据目前这两个种族都多少具有和妖精沟通的能力,比如精灵和绿之子,这可以被理解为是妖精已经可以和这两个种族交流而停止了这种行为。如此看来,发生在人类中的妖精换子,其目的就很清楚了,妖精是通过用自己的孩子调换人类的孩子这种手段培养出在人类社会中长大的妖精,借此了解人类的思考方式,生活习惯等等。他们的最终目的,可能是希望借此找到与人类沟通的方法。至于你,就是这种换子游戏的牺牲品,也就是被妖精收养的人类之子。我说的对吗?”

    虽然女剑士自称自己并不清楚妖精换子的真相,可起司依然对她做出了对于自己解释正确性的询问。这也是因为妖精换子这种事实在是过于匪夷所思,以至于就连灰塔的巫师都不敢完全相信自己刚刚的言语。

    毕竟,如果妖精们真的是依靠这种方式来了解人类,那他们恐怕要耗费漫长的时间,因为这世上的人类之间的差距本身就不亚于人类与精灵或矮人的差距,通过换子所得到的信息即狭隘又片面,很可能还充满着误解。以妖精存在于这个世界的漫长历史来看,他们不应采取如此效率低下的方式才对。可他们是妖精,没人知道他们的想法。

    “我,我不知道。您说的很可能是对的,但我,没有小时候的记忆。我对我幼年的经历完全没有印象,所知道的,只有自己出生的时间以及关于这把弗拉克拉格的信息。那个将这把剑给我的人告诉我,它可以带我找到自己的家人。”阿塔的表情很复杂,那是混杂着迷惑,痛苦,委屈以及不安的产物。而不管其中哪种情绪最为强烈,它们都是负面的。

    “没有被妖精抚养的记忆吗…”起司的眼睛里略微闪动起魔光,“你介意我检查一下你的身体吗?只需要把手给我就好,我想看看你的记忆是不是被什么魔法或者诅咒封印了。这个过程不会让你感到任何不适或者受到伤害。”

    没有拒绝的理由,阿塔将略微颤抖的右手伸到法师的面前,后者则用左手抓住剑士的手掌,同时右手的手指很快的在手心里划出了一个无形的图案。在这个时候,起司已经注意到,不管阿塔是不是被妖精抚养长大的,她的手上都已经刻下了艰难生活的痕迹。

    不考虑被妖精影响所产生的异常性的话,女剑士的年龄不会超过十七岁,对于这样年纪的女孩来说,她显然经历了太多不该经历的事情。放在以前,起司不会认为这有什么问题,每个人的命运都有其可悲可怜的地方,甚至对于当事人来说这部分很可能还占据了整个生命经历中较大的比重,因此可怜别人是件没有意义的事情。而如今,法师已经逐渐的明白,即使迷茫和挣扎是生活中必然会伴随而来的东西,没有被其折服还在努力的人们都是可贵的。

    “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吗?其实这世上的人何尝不都是如此。不知从何处来,不知为何而来,亦不知因何而去。只不过,大部分人都能通过社会和血缘来给这些问题一个较为确切的答案,而你在被妖精调换的时候就丧失了这种权利。这可能就是珂兰蒂之所以对你那么关心的原因吧,她曾经也是失路者。”起司轻语着,他的话不知道是说给阿塔兰忒听的,还是说给他自己听的。

    法师眼睛里的光彩逐渐消失,他松开了握着剑士的手,轻轻摇了摇头,“好消息和坏消息,你想听哪个?”

    “好,好消息吧。”阿塔显然不常做这种选择题,在好坏之间颇为犹豫。不过,她的这种犹豫其实是多余的,所谓的好坏,不过是如硬币正反两面般的东西罢了,本质上来说皆是一体,又哪里真的分得开呢。

    “好消息是,你幼年时的记忆没有被施加任何的外部影响。而你之所以无法回想起那时的记忆,是因为你作为人类的大脑无法理解那些在妖精身边的记忆。根据我的推测,你的幼年时期,很可能是在妖精的世界度过的,那对于正常的人类来说与深渊无异,都是有来无回的死地。你之所以可以存活下来,多半是因为你那时不具备准确的认知能力,对于周遭疯狂怪诞的情况一无所知。而等你可以认知的时候,也就是你被驱离出妖精国度的时候。所以,你没有失忆。”

    失忆,无法理解的回忆,其实阿塔更希望选择前者,因为失去的记忆可以找回,但无法理解的记忆,那就彻底没有了解决的办法。这根本算不上好消息不是吗?忧虑又一次爬上了女孩的脸颊,“那么,坏消息呢?”

    “坏消息,或许它可以被当成好消息吧。你知道为什么你的耳朵会变成这样吗?”起司说着用手指了指阿塔栗色发丝间毛茸茸的耳朵。

    “一般来说,这会被归为是兽化症,也就是人变的像野兽的症状,起因可能是诅咒或是魔药。可你的情况不同,你的身体产生异变的原因,是因为你的灵魂如此。作为被妖精养大的人类,你的躯体仍然属于人,可你的灵魂却已经变成了某种,非人的存在。现在你的躯体和灵魂,就如同一个装了太多水的罐子。要是这个罐子不为里面的内容物改变形状,那么它就会破碎。你的耳朵,就是这种改变造成的。”

    “而更糟糕的是,这种改变不会就这么停下来。你的身体会逐渐趋向于某种新的状态,不论这种状态是什么,你作为人的时间,不会再超过五年。”改变一旦发生就会逐渐加速,起司虽然说是五年,可实际上阿塔的人类外形很可能早在这个时间之前就荡然无存。五年之后,女孩就会变成一个从内到外都不再可以被冠以人类之名的东西。

    “我们回来啦!还带了晚饭,大公推荐的烤肉不知道味道如何,都赶紧趁热来尝尝…阿塔,你为什么,在哭啊?”

第三十五章 解决之法

    寿命只剩下五年,对于任何人来说,被下达了这样言之凿凿的通告都不会感到愉快。更何况,女剑士如今的岁数也不过二八之数,有记忆的时间可能更短。就她来说,五年究竟意味着一段多长的时间,没人说得清楚。

    晚餐的气氛,异常的压抑。虽然珂兰蒂陪在阿塔兰忒身边,但是后者基本没有吃下什么。起司和希尔医生坐在桌子的另一边,法师的表情很微妙,他当然知道这样的信息会对当事人造成多大的影响,可隐瞒并不能改变结果。偏向妖精的灵魂促使的人体崩坏是无法逆转的,这是从根源上产生的问题,即使起司想要帮忙也无从下手。

    “她接下来会去哪里?”医生小声的向法师询问道。作为侍奉女巫的人,她很自然的看到了珂兰蒂对女剑士的关心,而且不论是阿塔的妖精之眼还是她手中的魔剑,都可以成为相当有用的力量。希尔当然是希望这个只剩下五年的女孩留在这里为他们效力。

    起司沉默了片刻,将嘴里的东西咽下去,“不知道。她来这里是为了找到答案,我给了她一些。接下来她要怎么做,相不相信这些,都与我无关。”这话听着有几分无情。不过事实如此,他和阿塔不过一面之缘,出于对妖精的好奇才关注她的情况。

    珂兰蒂显然是听到了法师的话,用不满的眼神瞪了他一下。起司摸了摸鼻子,女巫的反应让他想到了爱尔莎,如果红狐在这里,她显然也不会同意法师冷酷的说话方式。但他不认为自己是错的,每个人的境遇造就了每个人不同的生命历程,被妖精换子的阿塔因此而无法享受正常的人类寿命,这是可悲的。可换个角度想想,这个女孩打破了无人活着从妖精之国中活着归来的说法,她的那双眼睛看到过无数人做梦都没法看到的绝景。况且她还拿着弗拉克拉格这样的魔剑,这难道不是很多人宁可舍弃寿命也希望的得到的吗?

    “她只是想找回家人而已,你不能帮帮她吗?占卜类的法术你肯定还是知道一些的吧。”女巫的要求并不离谱,事实上起司确实懂得,也使用过一些占卜类的法术。从这个方面看来,虽然法师不能延长阿塔的寿命,可他应当还能让这个女孩在逝去前见到她的亲人。

    “没那么简单。”起司叹了口气,在得知女剑士到此的目的只是为了寻找家人时,他确实想过直接用占卜法术寻找那些和阿塔有血脉联系的人,“在她醒来之前我就试过了。”他说着拿出几根栗色的头发,这是他趁阿塔没有注意的时候拿到的。

    “占卜法术的特性因为流派不同而不同。我所擅长的占卜术并不那种可以占卜遥远地区或过去未来的类型,而是较为偏向眼下的占卜。不过依照经验来说,即使占卜的事物超出了占卜可以确切告知的能力,它还是会起到一些模糊的效果。可是在她身上,我的法术完全失灵了,就好像我在为一个完全不存在的东西做占卜一般。”起司说到这点的时候有些沮丧,显然是对自己法术的失败感到不快。

    “这也是因为妖精的关系吗?”珂兰蒂的问题得到了法师点头肯定。作为不完全存在于这个世界的妖精,占卜的法术自然对他们不起作用。而不管阿塔表现出来的行为和想法多么接近正常人,她的灵魂已经深切的受到了妖精的影响。

    “就没有什么办法了吗?她只是想知道自己是谁,想知道自己的家人在哪里…”荆棘魔女近乎祈求的说道,对于阿塔的遭遇,她是真的感到难过。不过在看到法师的表情后,珂兰蒂的声音就渐渐小了下来。起司已经尝试过向阿塔提供帮助了,不论是出于好奇也好,怜悯也好,灰袍都已经为这个刚刚来到苍狮的姑娘做的够多的了。女剑士自己也知道这一点。

    “请别这么说了,珂兰蒂女士。”她的脸上还有泪痕,不过声音已经不再颤抖,“起司先生已经给我提供了很多的帮助了。我甚至都不知道该怎么谢谢他,我没有什么财产,所拥有的只有弗拉克拉格,如果您不嫌弃的话…”

    起司再次叹了口气,轻轻一伸手,手中的头发就飞回它们主人的身边,结成了绳环阻止阿塔将解惑者从腰上解下来。“如果我是为了收取报酬就不会和你坐在一起进食,女士。而且请你不要总想着将那把剑作为财产给别人,那会害了他们。妖精剑即使被赠予,被赠与者也必须得到妖精的认同,否则他们不但无法使用,还会受到妖精的报复。这种武器的主人变换一般是以上一任主人死亡为开始,由妖精们回收他的武器,再根据情况重新将其赠予下一任主人。再说,那把剑是你找到亲人的重要线索,还是好好留着吧。”

    在女剑士停下了她的行动后,法师闭上眼睛用手指敲打起桌面,几秒钟之后他猛然睁开双眼,“其实,也不是全无希望。”

    起司站了起来,开始在原地踱步以理清自己的思路,“我所知道的大信息部分都来自灰塔的图书馆,但不能因此就说明这世上没有其他对于你所遇到的情况有帮助的书籍或知识。至少我现在可以肯定我的老师自己所知道的,绝对比图书馆里的多得多。既然如此,想要解决你的问题就有两种途径,一种,是依据你一直以来的方式,通过解读剑身上的铭文来寻找你的家人。这就要使用到和妖精武器有关的信息。另一种,就是找到可以连妖精都能占卜的方法,可这个方向所需要的信息就更为模糊。不过不论哪种都有一定的成功率,所以…”

    餐桌前的其他三人都屏息等待着法师说出“所以”之后的结果,当然对于起司刚刚的唠叨,她们并不一定真的听得懂,跟上灰袍的思路一直是一种挑战,而起司的思路,也已经完全的理清。他转过身面朝着女剑士说道,

    “所以,你来做我的护卫。跟我去万法之城吧!”

第三十六章 第一位旅伴

    邀请阿塔兰忒作为起司的护卫,听起来似乎有些多余。说到底,她不过是个十六七岁的孩子,甚至还不到可以毫无争议的被称作青年的年纪。而考虑到妖精不会教导她剑术,那么恐怕与受过正规训练的人相比,阿塔的正面作战能力也并不出众。尤其,是起司刚刚宣布了对方剩下的寿命不足五年的情况下,她的心理应当还处于极大的震动中,又哪里是可以成为灰袍护卫的样子呢?

    珂兰蒂几乎就要开口训斥法师的不近人情,就算他要让阿塔为询问的问题付出代价,也不该在此时以如此冰冷的话语来表示。可女巫在看到起司的眼睛时就将斥责咽了回去。起司的双瞳,并不是冰冷的,他不是在作为一个无情的理性机器在行动。

    “我稍微解释一下这么做的理由。首先,就如我刚才所说的,以你个人的力量,在五年之内恐怕没法完成找到家人的愿望。在这样的情况下,你要么继续寻找其他人期望得到他们的帮助,要么干脆放弃这个念头好好享受自己的生命。可以你的性格必然会选择前者吧?你自获得自由和思考能力的时候开始就只有这一个目标,它已经变成了某种比愿望更加复杂的东西。而如果你继续寻找其他人,尤其是施法者来打听这件事,我有把握你不会得到真心的帮助。在巫师看来,你的身体就是宝藏,灵魂更是秘宝中的秘宝,你的躯体会被当做问问题的筹码,你会在一次又一次无望的追寻中被拆解成无数块。直到你的身体彻底停止运作。”

    起司口中说的内容,并不是危言耸听。这种事情在巫师的世界中可谓稀松平常,父母为了子女,情侣为了爱人,类似这样的关系都可以让人舍弃自身。而一些邪恶的或者说恶趣味的存在就会在给予他们一些“帮助”的同时逐步吞吃他们的躯体,头发,双眸,嗓音,健康,这些看起来不可剥夺的东西在法术面前都可以被剥离。代价,本就是必须会付出的东西。

    “现在我给你一个机会,一个不需要付出那么大代价的机会。我手头的信息确实没有解决你问题的方法,但我不知道并不代表这世上没人知道。一个任务将我带向被称为万法之城的地方,那里的知识储备虽然杂乱而充斥着荒谬的错误,可是数量上却庞大,在那些或真或假的信息里,也许就有能帮上你的信息。作为我的护卫,你可以与我一同前往那里。但我不会帮你去万法之城寻找答案,你必须在履行护卫的职责之余,在浩如烟海的资料中自己寻求解决之道。甚至我不能保证你一定能得到答案,可这是我能想到最好的方法了。”

    法师说完,就重新坐回了椅子上,双手十指交叉放在腹部,默默等待着对方的答复。老实说,他不希望阿塔同意他的提议,因为在起司看来,耗费自己仅剩的生命去寻找一个虚无缥缈的希望实在是不明智的事。更何况即使女剑士真的找到了她的家人,又能怎么样呢?那时她还需要耗费多少时间才能让她的家人重新接纳她,之后又还有多少时间能享受和家人在一起的时光?他希望对方可以回绝他的提议,但起司也清楚这并不现实。就像在鼠人瘟疫中劝他收手一样不现实。

    “请,让我和您一起去。”女剑士的眼神清澈,她的话语充满着坚定的信念。

    起司点点头,脸上的表情说不上喜悦或忧郁。阿塔的能力确实有其独特之处,作为此行的同伴相当合适。妖精天生对于魔法就有着不同的理解方式,这使得他们可以很自然的解除巫师们费尽心思施展出的法术。而具有妖精之眼的阿塔虽然没法如真正的妖精那样视大部分法术如无物,可她的眼睛可以让她获取到足够多的信息,当她将这些信息反馈给起司的时候,法师就可以利用它们来达成目的。

    “等一下,”女巫开口打断了法师和剑士的对话,“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你所说的这个万法之城,真的能帮上忙吗?”

    珂兰蒂的怀疑不无道理,当一个领域是连灰袍都承认所不知的时候,很难想象会有其他人或其他组织可以得出正确的解释。再者来说,万法之城这个名字乍听起来除了让人感觉到一股高高在上的傲慢之外别无它物,而且不论是她的祖母母亲还是从失心湾来的同族,都从未提及过这个地方,这不禁让人怀疑这份傲慢究竟有几分是具有实际支撑的。如果那个所谓的万法之城只是一群蹩脚的巫师联合起来组成的相互安慰的场所,那阿塔不去也罢,与其让她经历过希望再感受绝望,不如直接击碎这种虚假的目标。

    起司吸了口气,当杰克告诉他无法陪他去万法之城的时候,他本来就已经打算不再向其他人提起这趟行程了。因为除了狼行者之外,包括女巫在内的人难免会把他的去向告诉爱尔莎,他不希望她担心。然话已经说出了口,再遮掩反而会让人怀疑,“万法之城啊,我也是第一次要去那个地方,不过之前倒是听人提起过一些那里的消息。”

    法师没有说谎,虽然在灰塔见到安莉娜拿出的邀请函之前他没有关注过这个势力,可是万法之城并不是妖精之国,以灰塔的知识储备以及灰袍们的见闻,想要查找拼凑出相关的信息也不需要多久的时间。况且,不知道是不是有意的,在灰塔的图书馆中有关万法之城的记载,比他想象的要多那么一些,就好像这个势力和灰塔之间曾经有某种联系一样。出于好奇,起司对这些资料都进行了检阅,而他越是看,就对万法之城感到越加的好奇。因此,当他告诉阿塔万法之城可能有有关妖精的线索时,他绝不是在信口开河。

    当下,起司简单向几人讲述了他所知道的内容。这些内容如果不是出自灰袍之口,恐怕很容易被人当做是梦话,因为它所描述的,是一个将这时代大部分人都不认为真实存在的魔法切实普及并应用到生活中的伟大城市。对于生活在苍狮的人来说,那就像是神话中的王国般令人不敢相信。阿塔兰忒的眼睛在这些描述中越来越有神,她开始相信那里就是她找到通往回家的路的地方。

    “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女剑士在起司讲述完毕后迫不及待的问道。

    “不用着急,万法之城离这里相当遥远,我已经请大公给我们筹备起去哪里需要的物资。三天后,我们就会出发。”

第三十七章 正三角

    之所以还需要三天时间才要出发,是因为起司在出发前必须再返回一次灰塔。一方面是他要和安莉娜说明自己决定了要去万法之城赴约,另一方面也有想要利用这几天的时间解决他之前没有解决的问题。比如规劝咒鸦不要再趟这趟浑水。

    “所以你真的打算听安莉娜的,在现在这个时候离开灰塔去哪个什么万法之城观礼?”咒术师用手指敲打着桌面,脸色极为难看。在他看来,起司此时的举动与背叛没有什么区别。在他原本的设想中,法师会成为他争夺克拉克遗作的有力同伴。

    起司能看出咒鸦的焦虑,他也知道对方焦虑的原因。咒鸦已经离开琳一段时间了,那种每分每秒都在接近死亡的压迫感重新掌控了他的内心,甚至比认识琳之前还要严重。他深知在这样的情况下的咒鸦有多么不稳定,可这也是他希望对方能离开灰塔的主要原因。毕竟咒鸦可没法在高空坠落后靠着魔法生还,在这个灰袍之间关系日渐紧张的时期,没人能说得准这样的事情还会不会发生。

    “总得有人去参加这个典礼,灰塔确实立于世界之外,可灰袍不能被人当成是野人。老师留给我们的这身衣服,不能在我们身上脏了。”法师沉声说着。他所说的也确实是此次同意前往万法之城的主要原因,拥有着近乎全知能力的是克拉克,不是他的弟子,就以妖精换子的事情来说,灰塔中现存知识储备的缺陷已经暴露了出来,这是起司所不愿看到的。因此,与其去追求那本虚无缥缈的遗作,他更希望能搜集到那些克拉克没有放在图书馆中的知识,这才是起司认为作为灰袍该去做的事情。

    “所以你是想向那些家伙证明我们是多么睿智的施法者,告诉他们我们的老师是这世界上有史以来最博学的人吗?你觉得,为什么老师会在这里建起灰塔?起司,在你看来,我们这些灰袍真正应该追求的到底是什么?”

    咒鸦的问题让法师愣在了原地,几秒之后,他的背后渗出了冷汗。起司不是愚钝之人,同门提出的三个问题中的前两个他都可以很自然的回答,可恰恰是这两个问题的答案让他流出了冷汗。是啊,以第一位灰袍的实力,他想要名声和财富不是唾手可得的事情吗?连自己这样刚刚成年的灰袍都可以统领一城,如果克拉克真的想,那他完全可以成为领主甚至国王。但他没有这么做,甚至可以说灰袍采取了完全相反的行动,他在龙脊山以北的荒凉冰原上建起了这座注定除了灰袍外无人问津的高塔。

    “你明白了吗?魔法从来都不是要被放到台前给人展示的东西,使用魔法的人亦然。为什么老师在冰原上建造的是一座高塔而不是其它建筑物?你想过这个问题吗?塔是人类模仿树木建造的建筑,老师就是希望魔法的研究像向上生长的数一般朝着阳光不断的靠近。除此之外,不需要考虑其它的事情。每一个灰袍都是一棵树木,所需要做的就是努力向上生长,而不是去考虑周围那些被挡住了阳光的植物如何存活。”咒鸦的话严厉且冷酷。他的话也是大部分施法者的心理。毫无疑问,施法者往往是自私的,他们为了自己的研究可以不顾很多事情,因此成组织的施法者群体并不多见,所谓同伴的概念,在巫师的脑海中更倾向于盟友或者合作伙伴。

    “可老师培养了我们不是吗?这不是件自私的事情,他训练了我们,教育了我们。”起司尝试着反驳道。

    “是啊,他让我们成了灰袍。但在这个过程中谁又说得清他是不是在用我们做试验证明他的理论。又是不是只是将我们当成了他知识的传承人呢?我们的老师很可能只把我们当成了活着的石板,用来记录他那些广博的知识,从来没把我们当成过人!否则,他怎么会就这么选择了离开?你相信这世上有什么东西能杀死灰塔之主吗?”

    咒鸦的质问其实也是所有灰袍的共识,作为克拉克的门徒,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第一灰袍所代表的东西,那一身无时无刻不在变化的长袍,就如同包容了整个世界上下万方般浩瀚,将其披在身上的克拉克就是灰袍们心中的神。因此,当克拉克的死讯传来,相当一部分的灰袍都产生了一种被抛弃的感觉,他们不认为自己的老师是死于意外,而是觉得他们的老师是以这种方式彻底的摆脱了和他们的关系。

    起司,沉默了。他无从反驳同门的话,因为这种被遗弃的感觉,他也有。现在,法师又明白了一些为什么同门们会如此不惜代价想要得到克拉克遗作的想法了。他们是将那本遗作当成了灰塔之主在这个世界上的某种缩影,只要持有那本遗作,只要研读其中的知识,他们就能相信自己不是被抛弃的失败的作品,就还能承载那一身灰袍的重量。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可我还是会去万法之城。我承认老师是这世上最符合施法者这个身份的人,但我不认为他是天生如此。即使没有所谓的遗作,我也相信我可以走到他那一步。”起司沉声说道,接着就起身打算离开这个房间。

    “等等。”咒鸦闭着双眼,“去找眠者,他和万法之城打过交道。”

    起司点点头,不过很快就有想到了什么,“如果那家伙不想见我怎么办?他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不是吗?”

    “蠢货。既然他在睡觉,那你就去梦里找他不就行了。”

    等起司离开了房间,咒鸦才睁开眼睛。他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刚刚那些问题在质问起司的同时,也在质问他自己。咒鸦伸出手指,从一边的杯子中沾了些水,然后在桌面上画下了一个向上的三角形,“向上的塔,向上的树。我们,该向何处生长;这灰塔,该向何处生长;灰塔之外的世界,又该向何处生长?老师真是留了个好大的题啊。”

第三十八章 战场?

    离开了咒鸦的房间,起司站在走廊里犹豫了段时间。刚刚与同门的对话还在他脑中回荡,那些问题真的得到了解答吗?法师无法肯定。他长出口气,在空气中留下白色的痕迹。以前的灰塔里,有这么冷吗?

    隐秘的魔法波动从阶梯的下方传来让起司收回了思绪,有人在战斗,在灰塔里战斗。可法师并不清楚战斗的双方是谁,在他从熔铁回来的时候塔里的人数就不止他离开前的那几个人了。而且这些后来者显然也和咒鸦当时一样有所准备,每一个入塔时都十分小心,恐怕现在除了灰塔的实际掌控者安莉娜之外,根本没人说得清这塔里到底有多少人。

    起司没打算去管那场战斗,也对这场战斗的发起者,参与者以及结果没有什么求知的**。他朝着高塔的上方走去,同样感受到类似的魔力余波从上方传来。现在的灰塔中,很可能同时发生着复数的武力冲突。“嗡!”从上方坠落的黑影在法师的视线边缘一闪而过,坠落进下方的黑暗中去了。从隐约捕捉到的模糊外形来看,掉下去的应该是个恶魔或者类似的扭曲生物。这也很正常,施法者之间的对决,尤其是灰袍这种等级的施法者之间的对决往往远不如持刀的战士之间的战斗来的精彩,他们的战斗不会有火光,不会有雷鸣,有的只有突然的死亡以及被从某个遥远的空间中拉出来的替死的倒霉怪物。

    在这样的情况下,起司不敢贸然启动塔里的传送魔法将自己送到眠者的房间前。魔法的余波很可能会让传送的效果产生偏差,如果运气够糟糕的话,法师很可能会在十二步后直接出现在战场的中央或是被送到刚刚掉落的那个恶魔原本居住的地方。同理,靠双脚移动也不能保证绝对的安全。此时起司最好的办法,就是转身回到咒鸦的房间里或者干脆站在原地不动等待战斗结束。

    可法师此时的心情相当不舒服,他没有这么做。起司的眼睛里开始释放出魔法的的光芒,只不过闪光的程度说明他并不是要和谁开战,只是以这种方式防备从视线中飞来的肉眼不可见之物。同时,放在灰袍衬衣里的寒铁护身符已经被拉出了一半,法师随时可以将其拿到手中,利用寒铁的特性抵抗向他袭来的魔法。用阻隔魔法的寒铁作为护身符使用,整个灰塔也只有起司这么做。

    眠者的房间比咒鸦和起司的都要高。起初起司认为越是住在高处的同门,就意味着他们拜入老师门下的时间越早。而后来法师经过了解和调查发现并不存在这种规律,用安莉娜的话说,即使灰塔之主一开始是希望用房间的顺序来标识学徒的顺序,可是以在灰塔受训时的死亡率来说这种情况根本不现实。到后来也就只好随意的将新来的学徒塞进空房间里了。

    对于灰塔受训时的死亡,起司没有太多的印象。他确实是在灰塔中长大的,不过或许是因为受到了有意的保护,在他正式接触魔法之前并没有真的目睹过魔法威胁的一面。可即便如此,在法师的成长过程中也经历了很多次原本熟悉的人彻底消失的情况,也就是在这一次次的经历后,他才变的对周围人的生死感到麻木。灰塔之中就是如此,人与人之间仅有的接触也就是在课堂上或是实验中,压力和课程根本不曾留给学徒们社交的时间。此时走在向上的楼梯上,起司久违的找到了刚做学徒时那种胆战心惊的感觉。

    脚步,再次停下。法师目视着眼前的阶梯,脸上的表情较为复杂。他犹豫了片刻,还是从袍子里拿出了手套,又将寒铁护身符挂在了脖子上,接着弯腰仿佛要搬起重物般的抓向台阶上的空气。“嘭”轻微的摩擦声从法师的双手间响起,证明他并不如同表面看上去的那样在表演一出默剧,他确实碰到了某些肉眼无法看到的东西。不过在简单的摸索后,起司没有将那东西真的搬起来,而是用手指深入其中解开了一枚纽扣。接着,他轻轻一拉,一具尸体就出现在了台阶上,而法师的手中多了一小块让他的手臂看起来不存在的布片。

    半身人吗?说实话,起司没怎么见过所谓的半身人,因为这一种族通常喜欢离群索居,而且并不好斗。因此当看到那具身高如同小孩一般手脚却已经发育完全的躯体时,法师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他们。可很快,随着他将尸体翻面,起司就打消了死者是半身人的猜测。半身人可不会长有这样狰狞的脸。那些纵横于皮肉上的纹路显示这名死者经常狞笑,而其苍白的皮肤也表明他并不常接触阳光。

    莫洛克人,起司认出了尸体的种族。这是一种生活在地下溶洞或废弃矿洞中的类人生物。一些人认为他们是适应了地下环境的穴居人,另一些人则认为他们是古代被流放到地底的人类或精灵。不过不管怎么说,莫洛克人都不是讨地上居民喜欢的生物,他们残忍而狡诈,被地底贫瘠的环境变得极度自私又残暴噬血。莫洛克人,怎么会出现在灰塔里,身上还披着可以隐形的斗篷?

    法师继续翻动尸体在其只有三根手指的手掌中找到了被特意去除了反光表面的匕首。匕首的做工谈不上精致,刀刃上的铭文却引人注意,那是用来破除魔咒的咒文,效力不强,但足以达到出人意料的效果。这个莫洛克人,是名刺客。准确的说,他是被专门训练出来并配发了相应装备用来对施法者进行刺杀的刺客。这,就有些过分了。

    起司将莫洛克人的匕首和斗篷都收了起来,这些东西在不久之后将会出现在安莉娜的面前。内斗,归内斗。灰袍之间为了争夺老师的遗作大打出手,他可以理解。甚至因此伤及了性命,那也只能说是丧命者自己倒霉。但带着有针对性的仆从和杀手进入灰塔就是另一回事了。不论怎么说,他们都背负着同一件袍子。

    “灰塔,不该成为战场。”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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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且算是一个冒险故事吧,一个在血与酒,剑与魔法,龙与恶魔存在的世界里一个法师的故事。书友群:193123031欢迎前来催稿灰塔的黎明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灰塔的黎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灰塔的黎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