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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湖中羊     灰塔的黎明txt下载     灰塔的黎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七十三章 白狼

    巴图和阿塔看向来人,是市集的管理者,因为除了狼主部族的人之外,很难想象这里会有人身上披着那样干净的白狼皮。白色狼皮制成的披肩下,是一个看起来二十五六岁的年轻男性,他的鼻子很高,让人怀疑他的血统是否纯正。不过这人的血统如何并不重要,从他背后跟着的十几号穿着皮甲,身上背着短弓和弯刀的侍从来看,他必定是在这里有名有姓的人物,最可能的就是他是狼主的某一个子嗣。

    疾驰的马蹄在骑手的呵斥中停止下来,这一次,换成了骑兵将两人围起来。只是和那些只会好勇斗狠的强盗不一样,每匹马上都有一支箭盯着两人身上的要害,仅需一声令下,饶是二人身手再好也说不得身上得多长出几根刺。

    “放下武器,我不会说第三遍。”马上的男人沉声说着,不过语气倒是比第一次时温和了一些。随着他说话,可以看到在白狼皮遮盖下他的腰间插着一把白色握柄,白色配饰,白色刀鞘的佩刀,刀身比常规的弯刀要更细一些。

    两人对视了一眼,阿塔率先松手,任凭弗拉克拉格垂直落到地上,稳稳的立在那里。巴图轻微叹了口气,将手中的弯刀扔掉,不过落下的位置也是在脚边,伸出脚尖就能将武器踢回手中。见到两人都放下了武器,马上的男人居然露出松了口气的表情,这开始让人捉摸不清这人到底是来干什么的。本来还以为他是那伙盗贼背后的家伙,现在看来又不像。

    “那些人是你们杀的?”男人用马鞭指了指地上的尸体,主要是集中在阿塔那边,洛萨身前只有最开始被他用箭射死的倒霉蛋。

    巴图眨眨眼,脑子一转,决定不完全说出真相,虽然这人看起来不似那么鲁莽,可是谁知道他们承认之后会被怎么对待。当街杀人,即便是对方先动的手,可现在躺在那里的人却不是他们,要说一点责任都没有是不可能的。思索之下,驯鹰人首先做出了一个决定,他要自己把这件事担下来,一来他是男人,大不了就是一死;二来总得有个人去给法师他们报信,“对,这些人是我杀的。”

    女剑士立刻察觉到了巴图话里的蹊跷,他是想把当街杀人这件事全都揽到自己的身上去。她理解没理解巴图这么做的理由不重要,因为根本不需要多想,阿塔就已经开口,“人是我们杀的。我六个,他一个。”

    我们,这两个字被咬的很重,生怕对方听不明白。巴图的嘴角抽动了一下,不知道是因为身上的伤口在作痛还是因为同伴的不配合。事已至此,猎人也没了办法,这件事要怎么处理,他二人会落得个怎样的下场,现在完全要看对方的意思。

    “你们为什么要杀他们?”男人可能也没想到这两个杀人犯承认起来不仅干脆,还一点没有推脱的意思,这和他想象的状况完全不同。至于这事情的原委,其实不需要多想就能明白,在手下人通报他一伙人拿着武器聚集在一起的时候,事情的脉络就已经清晰了。杀人越货,这种事在草原上从来不少,虽然秩序约束,但是在市集上发生的杀人事件也从来没绝过。

    人总是逐利的,越是生活在这片市集里就越能明白。卖假货的商人,行窃的小偷,杀人的强盗,他们似乎在做着不道德的事情,但仔细想想,这些人和那些通过正规途径攫取利润的人真的有本质上的差别吗?只不过是他们攫取的利润更多,手段更为激烈,让其他人感到不安。那么对于秩序的维护者来说,这些破坏秩序的人,需要排除吗?还是说,他们其实是在一个更大的秩序中呢?

    “他们要抢人。我是说,这些人认为我身边的女士是奴隶,并想要强迫我卖给他们。在我拒绝后,他们选择了这样的手段。”巴图略微弯下身子,伤口上的疼痛和流血让他的眼前有些发黑。一只温暖但带着几分血腥味的手扶住了他。如果是其他时候,他可能会因为阿塔的这样一次搀扶而整晚无法入睡。但现在,身体上的伤痛让他没有精力再去想这些。

    男人沉默了片刻,用马鞭指了指地上的尸体,“把尸体和这两个人都带回去。等等让人来认一下尸体,派人去找这些尸体的同族,把他们带到我面前来,我得知道这两人说的是否属实。在此之前,先把他们关在羊圈里。”

    “等一下。”阿塔开口叫住了准备拨转马头的人,“他受伤了,我得先给他治疗。”

    “不必,到了我那里自然会有人处理。我总不能让抓来的人不明不白的死了。你们只管跟着就行。”男人淡淡的说到,不再多言。

    两人没什么办法,只好互相搀扶着跟了上去。好在可能是为了比对伤口考量,那些骑手们将弗拉克拉格和巴图的弯刀捡了起来一并带过去。魔剑只有在自己的主人手中才是魔剑,这倒不是说换一个人拿着弗拉克拉格抵住别人的喉咙不能发挥魔剑上的咒语,而是对于其他人来说,他们根本不会察觉到这柄剑和寻常武器的区别。

    一行人错开了大路,在毡房的缝隙里朝着部族的内部走着,走在最后的两个守卫轻声交谈着,“你说这女的是怎么杀了六个人的?看着也不壮啊?难道是有什么手段?”

    “能有什么手段?我看八成是那几个东西不想伤了货,打起来束手束脚,而这女的又有点能耐,才变成这样。”

    “有道理,唉,她肩膀上刚才是不是趴着只黑猫?猫呢?”

    确实,这么一说,之前趴在阿塔肩上的凯拉斯在这段路程中不知何时消失不见。虽然被一圈骑手围绕,可是猫妖精要是想走,总能找到这些人恍惚的瞬间。虽然担心巴图他们的安危,可是凯拉斯更清楚,现在将两人被抓的消息告诉灰袍,才更保险。

    “八成是吓跑了吧,抓老鼠的畜生罢了,跑就跑吧。”

第一百七十四章 奇妙的平静

    “巴图和阿塔都被抓了?”洛萨在听到猫妖精带回的消息时眼睛睁的老大,他脸上的表情混合着惊讶和不可思议,甚至还有一些滑稽。不知怎的,光是想到那两人因为和强盗的争斗被市集的执法者抓走就让人感觉到荒唐。这两个人,远了不说,都是见过天木还和盘踞在天木上的邪神交战过的,放在故事传说里早就已经算是功成名就,可以给予一个幸福的结局了。可现在就是这样的两个人,居然因为这种事被一个小小的市集管理者抓走,这怎么能不让人感到滑稽可笑呢?然而,发生了的事情就是发生了的。

    黑猫不急不慢的将叠起来放在包裹里的衣服拿出来穿到身上,赤身**虽然不会让他感到羞耻,但以个人的角度来说,他拒绝活的像是个野兽。哪怕接下来的行动中他继续扮演一只普通的黑猫会比较好,凯拉斯也宁愿选择更困难的途径。听到伯爵的话语后,他慢慢用爪子扣上衣服上的纽扣,转头看了洛萨一眼,“等天一黑,我就去把他们带出来。”

    凯拉斯没说大话,等天色暗下来,猫妖精完全可以凭着身形的优势潜入关押着两人的地方帮他们脱困。草原上的监狱从来都不以看守严密著称,大部分情况下所谓的关押就是捆好了之后把人扔到羊圈里去。即便是加上几个守卫或是猎犬,以猫妖精的手段要神不知鬼不觉的处理掉也不会太难。这也是为什么他会选择先回来报信的原因,与其在当时正面和那些人抗衡,之后偷偷行动更加稳妥。

    “等到天黑?你确定抓走他们的人不会把他们怎么样吗?虽然是对方先动的手,可是阿塔他们还是杀人了吧,这种事在哪里都不会当成是小事的。”作为担任过领主的贵族,洛萨深知杀人这件事对于一个地区的治理者来说是多么的不可容忍。

    就算出了市集的旷野中处处白骨,可只要迈进市集的范围,生命和财产的安全就有了保障。这是任何这个时代的聚落想要进行商业贸易的先决条件。正因如此,当街杀人绝对是对这个地区秩序的巨大挑战,就算有万千理由,杀人都是重罪中的重罪。况且还是像阿塔那样手持凶器以专业的手法连续一次性杀死复数的人,站在他人的角度来看,说她是恶徒一点都不过分。

    只是世事无绝对,人的生命具有怎样的价值,在每个时代每个地区都有不同的定义。有的年代兵荒马乱,人命确实不比草芥更重要。而有的年代适逢盛世太平,世界不再逼迫人们通过野蛮的手段从他人手中掠夺生存的资源,在这种时候,人的性命以及这条性命里包含的各种意义当然会变的丰富。至于这两者,或者这两者之间的种种环境里对人命的价值的界定哪个更合适?这就不是谁能说清的了,因为人只能活在他所处的这个时代,不会是之前,也没法是之后。对于历史和未来以及遥远异域的了解只能是一种想象,再切实,再具体,依然不是亲身经历所感知到的,所得到的不过是真实的只鳞片爪,再用自己的猜测来勾连这些破碎的信息罢了。

    所以,人命无价,或者说生命无价,它即无法以智慧生物之间流通的货币或财产来衡量,也没法用任何东西来对等。每一个生命都是完全不同的,却又通过各种途径彼此相互连接,例如进食,例如杀戮,例如繁衍。每一个无价的生命都在流动着,化为另一个无价生命中的一部分。既然生命无价,也就没有任何罪责能够刚好的去惩罚夺走生命的人,因此审判人的法律,只能由其他更多的人来制定。

    “没关系。”凯拉斯懂得这个道理,他清楚什么样的人的命在草原上是要用命来赔偿的,什么人的不用,“会在这个时候趁乱抢人的家伙肯定不是什么大部族的人。因为大部族的人都在忙着瓜分狼主留下的蛋糕,一个奴隶在这个时候根本不值得出手。既然是小部族,还是他们先动的手,那其实杀了也就杀了。不过塔兰和那小子都没有部族在背后撑腰,所以麻烦多少还是会有一些,能救还是救了比较好。”

    “听起来你对抓走他们的人很放心啊。”灰袍突然开口说到,虽然说对方是市集的执法者,可是在草原上拳头大的人总能讲出道理,对方不追究杀人的责任,也难免会对阿塔有其他的心思。虽然连杀六人的女人听起来很可怕,但对于彪悍的草原人来说也许这样正合胃口也说不定。而现在凯拉斯虽然说要救人,神态语气里却没有焦急的样子,这和他一贯的性子不太相似。

    猫妖精吸了口气,眨眨眼睛,经过起司提醒他才发现自己确实反应的好像确实太平静了些。要是他是在帐篷里等消息的人而其他人告诉他阿塔被抓走了,凯拉斯现在肯定已经在拿着刀抢人的路上了。很难想象自己居然任凭一帮底细都不清楚的家伙全副武装的带走了他的公主,而这名骑士居然还气定神闲的回到住处来换衣服,这实在是有些,不可思议。

    “你说的也对。我的反应好像是太平静了。可是为什么呢?嘶…”凯拉斯皱着眉头思考了几秒,然后耳朵抖了抖,“我知道了!是眼神,那个披着白狼皮的小子的眼神。他看阿塔的眼神和其他人都不一样,和那些男人不一样,和女人不一样,和你这个巫师也不一样。他好像看到阿塔之后并没有太大反应,就像是,就像是她就是个普通人。可是这不可能啊!那可是塔兰啊!她可是我见过最美的花!”

    法师挑挑眉毛,嘴角露出了笑意,“刚好,我也得找机会去部族内部走一趟。这次我们就一起过去,看看那个能对你最美的花毫不动心的男人是个什么货色。”

第一百七十五章 嗜白之狼

    另一方面,在猫妖精跑回帐篷去告知留守的两人消息时,阿塔和巴图也被带进了真正的狼主部族中。进入这片区域,空气里弥漫的除了更加浓重的生活气息之外,肃杀的氛围更是向箭在弦上般令人窒息。每个人的眼睛都能诉说一个故事,故事的主旨是恐慌和焦急。道路上的草地已经被压的直不起腰,拓开的道路略微凹陷于两旁,上面的泥土被踩的稀烂。

    披白狼皮的男人在看到道路上被各族士兵踩出的结果时露出了厌恶的表情,好客是一回事,任由客人来到自己家将家里的东西变的破败是另外一回事。恰逢一大片云朵飘过太阳旁边,将天空上的光明之源遮蔽,投下大块的阴影。男人抬起头,看着阴暗下来的天空,眉头紧紧的皱在一起。不过这种不悦没有持续多久,他很快调整了心情朝着目的地前进。

    白色,在草原上是牧民们常用的颜色之一。究其原因,可能相当复杂,不论是这种颜色在染色上的优势还是特殊的寓意,端的是各有千秋。唯一可以确认的是,立在草原上的白色毡房,真的非常显眼。尤其,是在它没有任何的其它颜色装饰,展现出通体纯白的姿态时。

    巴图看到那座毡房以及以其为中心拱卫着的诸多白色毡房时还以为自己到了另一个部族,其实不止他,大部分第一次到达这位狼主之子所居住的区域时都会有这样的想法。嗜白之狼,市集里的执法者,容不得半点杂色。

    “把他们带到正厅,绳子解了吧。”白狼翻身下马,对身后的侍从吩咐着。那些侍从没有异议,很快就将两人身上的束缚解掉,只不过武器并没有还给他们。这意味着虽然对方没有责难的意思,可到此时为止,他们的身份仍然是犯人而非平等的朋友。

    所谓的正厅,就是最大的那座纯白毡房,羊毛编织成的地毯让人走在上面时像是踩在棉花上一样。当然,来者的靴子都要在地毯的范围之外脱掉。巴图看看毡房里的环境,悄声对女剑士说,“看来我们是不会有什么事了。他肯定不会让血脏了这些东西。”

    “如果真有那个必要的话,我完全可以让人把你们推出去行刑。”白狼坐在铺了一层白色布幔的座椅上,转身对巴图说,后者压低了音量的话并没能逃过他的耳朵。只不过,在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里没有本该存在的压迫感或威胁的意味,倒像是在平静的指出驯鹰人话里的漏洞。这让人自然的联想到起司,在巴图的印象里,会这么说话的人只有灰袍这个总是一只脚踩在世俗之外的人。

    但白狼和法师是不一样的,巴图能分辨出来,二者虽然都展现出了对他人言语的冷漠,可他们有这种反应的起因并不一致。阿塔显然也有这样的感觉,而且作为拥有妖精之眼的人,她能够更加清楚的察觉到白狼在说话时情绪的起伏,也就更加能理解这两种不同。问题是,有些事情,看得清一些,不代表就能了解,就像从不懂得数字的人不必烦恼加减乘除的变化一样。

    “这一路上的时间其实早就够你对我们做出评判了,而你看起来不是一个会和将死在自己手里的人谈天的家伙。”阿塔有些唐突的说,她的话让侧立两旁的侍卫都感到了反感。不过白狼本人倒是抬手阻止了他们,他明明是坐着,却用居高临下的眼神看向两人。

    “我是什么人,只需要这几分钟你就能看清了吗?”他盯着阿塔的眼睛,目光里没有常人对那双天蓝色眸子的欣赏,反而带着几分的厌恶。想必他是那种不喜欢自己的**被人发现的人吧,因此被妖精之眼看到才会感觉被侵犯了什么。

    “不需要看,从你这一路上走来人们看到你时的样子就能判断的出来。有的时候,从他人眼睛里看到的自己才更真实。那些人,他们看到你的时候没有躲避的意思,你是狼主的子嗣,在这个时候却还能得到这样的信任。这已经足够说明问题。”女剑士沉声说到。

    白狼闭上眼睛,冷哼了一声,“他们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才不躲着我。如果你们早几天来,不,早几天市集上怎么有人敢做出公然抢人这种事。可那个时候,他们会躲着我,就像看到这些白帐篷就远远躲开一样。知道为什么市集归我管辖吗?”

    “因为市集依仗着狼主的威名才存在,狼主的威名不在了,市集便无法维持。将这样迟早会消失的东西分给一个不被人喜欢的人,刚刚好合适。他既不能抱怨什么,实际上除了一些钱财外也得不到什么。有市集的时候,钱财有用。市集没了,牲畜刀剑才是货币。”阿塔的一番话,说的巴图眼睛睁的老大。驯鹰人知道阿塔不是那种没有想法,只知道舞刀弄枪的人,但他这一路上也确实没见过女剑士这么自然的表达自己对于旅途之外,尤其是和政治,人心相关的见解,现在巴图才知道,为什么起司和洛萨都对她这么放心。

    白狼明显也没想到这个令他不快的女人能一语道破他的怒处,很多人只看到他表面的风光,市集那么庞大的利润全有他一人独占,甚至有传言,说他为了保持帐篷的颜色纯净禁止跟随他的人圈养牲畜。那自然是胡扯,哪个草原人会真的认为牛羊肮脏?他没法圈养牲畜的真正原因,就是因为他的兄弟姐妹们以市集的收益为理由,封锁了他能够发展自己力量的机会。

    “说的不错,现在我能理解那些人为什么那么拼命的想把你抢到手了。进来市集才几日,就能把利害看的这么清楚。这里面的很多事,是努伊萨和你讲的吧?”

    “嗜白之狼,恩索德,狼主的第十五子。旗下有着整个部族中也堪称精锐的部队,白毫。她,确实和我说过你。”

第一百七十六章 立场

    认真仔细的听完努伊萨对她各个兄弟姐妹的讲解是件很难完成的任务。从中提取出各个狼主子嗣的特点以及他们的职位和掌握的力量,甚至从努伊萨描述他们时所展现出的态度判断这些人和她的关系就是更加让人绝望的要求。这一点上,阿塔与洛萨各有千秋。

    伯爵在聆听这些消息的时候,着重点在于对这些子嗣间关系矛盾和可能存在的敌对与结盟的梳理,对于了解贵族家庭中各种情况的洛萨来说,这是他所擅长的部分。而阿塔则不然,因为对情绪的感知能力,她得以在努伊萨的讲述中察觉到后者的细微情绪波动,这些波动虽然并不能准确说明讲述者与被讲述者之间的关系,但总的来说还是可以推理一二的。

    比如眼前的恩索德,在狼主之女的讲述中,阿塔就能察觉到努伊萨对他的某种,厌恶。这种厌恶不是来自于被欺压者对欺压者或敌对者之间的仇视,而是一种更加微妙的东西,它给人的感觉更像是一个家境优渥的孩童本能的对街道上满身泥巴的玩伴的不满。只是作为两个成年人,这种不满被理所当然的放大了许多倍。因此,阿塔对嗜白之狼感到好奇进而对关于他的事情多记住了一些也是正常。

    恩索德自己显然也明白他在努伊萨心目中的地位,这也是为什么他早就得知这位妹妹平安的从旷野中返回,身边还跟了群来历不明的人时没有提供任何帮助的原因,“我猜她一定没说什么好话对吗?努伊萨,我的这位妹妹精于很多事情,也能在各种人面前表演出对自己有利的样子。但唯独对我,她连伪装都不伪装。不过这也不能怪她,我的亲人们大多如此。”

    白狼在说出这句话时脸上的表情里看不到落寞,反倒挂着几分不屑的笑容,好像那些轻视他的亲人们都是有眼无珠的瞎子一样。而阿塔敏锐的察觉到,在他这么说的时候,帐篷里的侍从都发出了轻微的情绪波动。他们,在为自己的主人不平。得人心如此,嗜白之狼恐怕并不像努伊萨说的那样不堪,因为真正不堪的人,连被厌恶的资格都没有。

    “既然你已经知道我们和努伊萨的关系,现在要怎么处置我们呢?”处理两个没有背景的当街杀人者和处理两个自己妹妹的随从或朋友,这两件事当然是不一样的。尤其是在这个时候,不论阿塔和巴图具体做了什么,在明知他们是跟随努伊萨进入市集的情况下对他们做出惩罚,都会被当成是对努伊萨以及和努伊萨站在一起的人的一种表态。白狼不会不懂这个道理。

    “怎么处置?当然是按照市集的规定处置。”恩索德像是完全没有听到阿塔的前半句话一样,理所当然的说。这就有两种可能,要么,是他早已经对着这件事有了判断,现在只是在表演,至于判断的理由自然是和努伊萨及部族情况有关。要么,他就是在知道了对巴图二人做出惩罚后可能会得罪努伊萨的情况下依然打算按照本来就定好的法规来执行。

    如果是后者的话,那恐怕这位嗜白之狼就在眼下的这场纷乱中处在一个非常微妙的境地。因为在这场势必要席卷整个部族的风暴中,所有自以为可以独善其身的人都是不折不扣的蠢货,雪崩于前,没有一片雪花能逃脱被冲刷而下的命运。从对话里可以感觉到,恩索德既不是蠢货,也不是迂腐之人,他清楚眼下的状况,但仍然在努力的保持自己的中立性。这背后必然有更复杂的原因。

    “不管怎么说,你们两个当街杀人,虽出于自卫可情节恶劣。应该处以鞭刑,并驱离市集。男的五下,女的三下,打完以后监禁起来,明天黎明时会有人带你们去住处收拾东西,拿好了就离开这里。不要再回来了。”白狼一手撑着脑袋,快速的做出了处理。其实这些处理办法他早就想好了,只是出于对这两个人的好奇和一些其他的原因才将他们特意带回来。

    “等等。”在侍卫要将两人拉出去的时候,阿塔轻巧的躲过伸来的手,对坐在椅子上的人说,“你的妹妹本来跟我们在一起,可她后来不见了。你应该现在就派人去找她,她应该还在市集里。再晚一点,她就可能被交到一些想对她不利的人手中。”

    “我为什么要救她?”恩索德挑挑眉毛,语气仍然不急不缓,“想要她死的,是我的兄弟姐妹。想要她活的,也是我的兄弟姐妹。你一个外人现在让我去救她?凭什么?万一,我想要她死呢?”

    “那她就不会带着我们直奔市集,还特意在那里落脚。不管她对你的看法如何,努伊萨是信任着你和你所管辖的市集的。她或许不认可你的为人,但她认可你的能力。现在,她在你所管辖的地方失去了踪影,你该负起责任不去辜负她的信任。这也是为了维护你在市集里的权威。”女剑士被冲上来的侍卫按住,强迫性的让她半跪在地上。但即便如此,那双天蓝色的眸子还是直直的看着白狼。

    恩索德嘴角的笑容,消失了。他轻轻挥手,压制着阿塔的卫士退去了两个,让前者不必那么辛苦。他略微将身体向前倾斜,“我很好奇,努伊萨到底允诺给了你们什么东西?你们会对她如此忠心。”

    “我只是觉得,在财产权利之外,家庭不该是那样的东西,亲人不该是那样的东西。”

    白狼听了这话,愣了片刻,然后突然轻声笑了起来,他的笑声越来越大,在阿塔的脸胀红,准备摆脱束缚冲上去揪住他的衣领时停止,“家庭?亲人?我本以为你是个挺精明的人。现在看来,你天真到可怜。”

    “我不觉得否定亲人是天真,你出生就拥有家人,所以才不觉得他们珍贵。”女剑士在两个侍卫的压制下生生站了起来,她现在是真的生气了,对于自己家庭的担忧让她在目睹这些兄弟姐妹之间的关系后产生了异样的刺痛。

    嗜白之狼歪了歪脑袋,看向阿塔的目光反倒柔和了一些,“你觉得,人在出生时被血脉勾连的就是家人?也对,也不对。对于你,家人可能确实是这样的,但对我而言,我的家人不是他们。”

    他顿了顿,闭眼思索了片刻,“你猜怎么着?虽然我不喜欢那个叫努伊萨的妹妹,但我确实要维持在市集的威望。去,领三十个白毫的兄弟,去市集里把人给我带过来。”

第一百七十七章 满月之夜

    夜,晴,星朗气清,月满于天。起司走在夜晚的市集里,在看到拉长的影子时抬起头望向月亮。和照亮了白天的太阳不同,月亮会随着时间流转而展现出圆缺的变化。而在这些变化中存在着的规律和这种变化对大地上万物的影响,一直以来都受到关注。魔法中不乏依据月亮和其它天体作为基础的流派,精明的施法者也要明白,在夜晚,天空中的景象会微妙的改变魔力的流动。

    魔法,从来就不是独立建构出一个封闭的系统,在何时何地只要套用这个系统就能得到理所当然的效果。不仅是魔法,这世上根本没有那样的事情。就连做菜,也要根据每一块肉的薄厚肉质新鲜与否来调整烹煮的时间和下料的时机与方式,至于对木料和石料的应用就更是如此。虽然,木为木,石为石,总有通性。在这看似万端无常的变化中寻找一个颠覆不破的道理,便是灰袍们所追求的事情。

    但那个道理,真的如人所想的那样吗?每一次考虑到这个,起司就会突然觉得眼前的世界异常的陌生,也会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和意识之间的联系异常的微妙,而这种思考和异样感,最近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多了。脚步,在不自觉中慢了下来。

    “你再走慢一点天就亮了。”会在这个时候用这么不客气的语气催促法师的,也就只有凯拉斯了。穿着衣服的黑猫三两下从旁边的帐篷上跳下来,对起司行进的速度赶到不满。虽说白天的时候看起来并不担心,但到了此时猫妖精还是表现出了应有的焦躁。

    灰袍点点头,加快了脚步,他们走的地方同样不是大路,地上的杂草让每一步都像走在地毯上。只是这地毯上不仅有着露水,还有着一些其他的液体。满月下的草坪上凹陷下去了一部分,看起来就像是什么东西原本被放在草地上,接着被拖走留下的痕迹。结合周围草叶上的血迹,不难猜测之前是什么东西倒在了这里。

    洛萨接着月色审视了一下面前的场景,在得到起司的允许后伸出手扯下一条草叶,放到鼻子底下闻了闻,“是人血。从凝固程度上来看溅上去没多久,从出血量来看恐怕是死了人。可脚印说明,杀人者杀完人就走了。所以,拖走尸体的恐怕不是杀他的人。”

    “拖拽的痕迹过于野蛮,不是人类弄走了尸体。而野兽也不敢跑到市集里来找吃的,这里的人气太重。是食尸生物。”法师根据伯爵的推论加上自己的观察快速的做出了判断。这里先后发生了两件事,第一件是杀人,在凶手离开了现场后发生了第二件,盗尸。

    “草原上食尸鬼很多吗?”洛萨这话是问凯拉斯的,作为在草原上生活过的猫妖精,后者肯定对这里的阴影世界也有所了解。

    黑猫的尾巴不安的竖起,他不怀疑这两个人的判断,不论是洛萨还是起司,凯拉斯都得承认他们是自己认识的人类中不常见到的类型。正因如此,问题才会变得严重,“很少。你知道草原人的丧葬习俗,没有土葬,野狼和其它动物会更快的处理掉尸体。在这方面,食尸鬼没有竞争优势。据我说知,只有那些处于边缘地带的地区才会有少量食尸鬼族群出没,像这里一样的地方,绝不会有那种东西。”

    起司和洛萨对视了一眼,说起食尸生物,尤其是其中的食尸鬼门类,他们两个在苍狮的时候可是有过不少相关的回忆。不过从现场的痕迹来看,将尸体窃走的东西显然没有多高的智力,所以应该不会出现具有组织的食尸鬼群落。

    “是因为阿莱埃吗?你说过那东西会招来不详,也许是因为它的存在,才会有食尸鬼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法师依据着之前的见闻做出推论,食尸生物的出现被很多地方的人视为灾难的先兆,这些东西会本能的朝着会出现大量尸体的地方靠拢。而阿莱埃作为草原上的灾难象征,很难将二者的同时登场当成是纯粹的巧合。

    “有可能。”凯拉斯的目光扫视着地面,语气里带着几分烦躁和不知所措,“所以你们的意思是什么?不管那两个人了?”

    出现在眼前的诡异痕迹,被抓走的同伴。这是摆在三人面前的两条路,是优先追逐着这些痕迹去找到那个拖走了尸体的食尸生物并调查其出现的原因,还是先放下这些事去把阿塔他们救出来,这其实不是件必须要做出选择的事情。因为就像猫妖精之前说过的,他一个人就有能力将那两人从守卫的眼皮底下放了,问题是,起司和洛萨的态度。在已经做出了承诺的前提下,他们不能因为这种事就放弃计划。再说,依照着起司的打算,这次去救人除了救人本身之外,还有件更重要的事要做。

    法师吸了口气,现在不是踌躇不前的时候,他得立刻做出决定,“洛萨,把你的护身符借我用一下。”

    伯爵皱起眉毛,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不过出于信任,他还是将脖子上的蜘蛛护身符递给法师,只不过现在的法师双臂的骨头还没有长好,没法接到自己手里。但这不妨碍起司想做的事情,他闭上眼睛,下一刻张开时眼底已经泛出了魔光。

    “端平它。”洛萨照做,伸平手掌让护身符水平的躺在掌心里。起司的眼睛死死的盯着护身符,好像要将它的每一个细节都刻在心里,接着他上下颚用力,咬破了自己的舌尖,顺势将流出的鲜血吐到护身符上!

    “你!你这是干什么?”伯爵不知道灰袍的意思,露出了惊慌的表情。好在起司很快摇了摇头示意他不必担心。舌尖上的伤口并不大,吐出的血水其实也不多。不过奇怪的是,那些血水在遇到护身符之后迅速凝固,变成了斑斑痕迹,看起来像是已经在上面附着了多年一样。

    “别擦掉那些血,当你靠近食尸生物的时候,我的血会告诉你。”

    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洛萨没有反驳的意思,他看了眼起司,又看了看凯拉斯,“稍后据点见。”

    说罢,他就朝着拖拽痕迹延伸的方向走去。另一边,猫妖精和灰袍也继续朝着部族的内部靠近。

第一百七十八章 乱战

    起司没有嘱咐洛萨什么,他只是用自己的血为这个朋友做了点微不足道的警戒法术便任由他去追踪危险的食尸生物。莫要以为食尸生物只有食尸鬼一种,吃尸体作为维生手段,并不代表生物本身的危险性就会弱。再说就连食尸鬼的族系里,也有令人不愿意面对的强大存在。可尽管如此,灰袍依旧什么都没和伯爵说。完全不觉得这可能是他们两人见到的最后一面。

    这也是件挺微妙的事。易地而处,如果今天要单独去追踪痕迹的人是阿塔,法师不免还是要说些事情给她听,能不能真的派上用场不论,起司没法真正放心彻底的让女剑士涉入险境,哪怕她在实战能力上并不比黑山伯爵差,甚至配合上妖精之眼和弗拉克拉格后犹有过之。

    这不是简单的强弱问题,它意味着对于起司来说,洛萨是一个全方位值得和自己平等信赖的人。将事情交给他,就像是交给了另一个自己。得益于此,灰袍得以全身心的投入到潜入部族内部的行动中去。这对于一个双臂全断的人来说确实得集中全部的精力。好在,今晚的月光足够明亮,哪怕是小径里的沟壑也能照出个模糊的影子,今晚实在是一个不适合隐秘行动的夜晚。

    可偏偏就是有人在这样的夜晚做着月黑风高才能做的勾当。尸体,更多的,大量的尸体,横七竖八的倒在小径旁,一些干脆躺在了道路上。拼杀而死,逃命时被人从身后赶上杀死,祈求活命被一刀刺死,各种各样的死法,各种各样的死因,虽不及真正惨绝人寰的战场,可也足以让人连续做上几个月的恶梦。幸好,起司和凯拉斯早就把这种恶梦做完了。

    “看来我们刚刚遇到的还算是偶然事件。”他们不得不放慢脚步,以防被尸体和散落的物品绊倒,也要小心脚上踩到血迹。既然知道这附近有食尸生物,再沾染上血腥气味就变的非常不明智。况且,在地上留下血脚印也是相当危险的。

    “死的有早有晚,一些在杀别人的时候让人从其它地方捅死了。还有的是被箭射死的。不是暗杀,是有组织的拼杀,这些人分属不同的势力,组织严密目标明确。而且,战斗还没完全结束。”凯拉斯从高处跳到起司的肩头,说出自己的发现。猫妖精抖动着双耳,他远比人类敏锐的多的听觉可以接收到更远处依稀发出的打斗声。明亮的月光省去了打火把的必要,让这里发生的一切变得更加诡异。

    起司点点头,虽然不知道这场厮杀是从何时开始的,但从倒在这里的尸体所配搭的符号来看,他们来自的势力可多着呢。这种多方混战一打起来,谁也顾不上谁,即便想要偃旗息鼓,那也无从找人说起休战的事宜。乱战之所以为乱战,从夜里打到白天并不稀奇,而且即便是同一势力的不同队伍,等到战局散乱到一定程度后也会敌我不分。这种战斗的胜者,只有等太阳升起清点伤亡后才能说清。

    “能大概判断出参战的人数有多少吗?”战斗的损耗是可以计算的,根据战斗两方士兵数量和武器配备的差距就能得到大概的战斗进度,老练的士兵根据一场冲突后留在地上的尸体数和痕迹就能大致判断出战役的规模和持续时间。这样的能力,起司并不具备,他当然可以推算,但那是在将这里所有与战斗有关的信息都推到他面前供他计算的前提下。推算可能比较精准,然而现在却没有那个时间。

    “大概在百人左右,人再多,喊杀声就遮不住了。现在这样应该是各方都派出少部分人试图偷袭自己的敌人,结果在路上遇上了敌人,己方人马扭打在一起造成的。既然是偷袭,那派出来的人必然不会很多。这些尸体很多都没有舌头或是喉咙受损,估计多半都是死士。”猫妖精不是洛萨那般久经战阵的将领,不过相比人类悠长的多的寿命以及外形上融入人类社会的便利还是让他积累了相当多的经验。

    起司沉思了片刻,心中已经对眼下的局势有了判断,“也好,这种时候大部分的人都会躲在自己的势力范围里,我们潜入的时候只要避开战斗的部分反而会安全。问题是,那个抓走了阿塔他们的人,有没有参与到这场乱战里。要是他没有选择派出士兵,反而用手头的力量固守自己的营盘,那我们潜入进去的难度就大上了不少。要是有地图就好了,至少这样我们能对道路的分布有个概念。”

    “这里可不是石头垒成的城市,哪有什么地图。要是巴图那小子在这里,我们倒是可以靠他的大鸟从天上俯瞰道路。啧,塔兰还好说,那小子可别死了。”猫妖精的胡须颤动着,伸出舌头舔了舔鼻子。湿润的鼻尖更能捕捉空气里的气味,他得在血腥味里分辨出阿塔的味道。

    “走一步算一步吧。有你在,我们至少不会跑到两方中间去。”法师做出结论。一人一猫再次朝着目标方向开始移动,不多久,他们就正式踏入了部族的内部。相比市集道路上的惨状,这里道路上的血迹更多,尸体却少。显然是有人不希望死在这里的尸体那么早就被判断出身份,至于市集里的死者,反正那里龙蛇混杂,想要收拾还有时间,实在收拾不了,也可以找借口推给那里的外人。

    在毡房顶上掠过的身影,停住了。起司敏锐的察觉到这一点,一转身躲到了一顶毡房的后面,屏息凝神试图搞清楚状况。闷响,金属碰撞的声音从几个毡房之外传来,在灰袍的耳朵里渐渐清晰。

    “没法绕过去,这一片都是战区。”黑猫落到肩上,在耳边轻声细语。

    听了这话,法师抬头看了看明亮的月色,眼底闪烁起光亮,“你只管带路。我有办法。”

第一百七十九章 闭月

    刀,太快,快到来不及反应。月光在弯刀的剑脊上反射,带出一条银线。可惜,这条银线既不是为了绣衣服上的花纹,也不是为了换一日的温饱,这条线,要命。要命的线,从要命也想不到的地方刺来。没办法,既然如此也只好将命给了它。

    血,顺着刀身流到护手上,漫过月牙状的护手滴落到持刀的手指间,滑腻又粘稠。刀尖,从左侧的肩头探出来;刀身,从右侧的腋下刺进去。这一刀已是把目标胸腔里所有重要的器官和血管通通绞烂,断断是没有活命的道理。端的,是狠辣老练的一刀。问题是,刀身整个刺入对方的身体,再想拔出来,就要费上不少时间,非要说多久,也就是自己的后脊一凉的工夫。

    才杀了人的人又被别人所杀,战场上的事就是如此。人的精力总是有限,在找机会对目标下手的时候,总没办法先看看自己是否也成了他人的目标。这也是为什么士兵,尤其是步兵作战时成建制的小队和阵型尤为重要的原因。一个人若是有十成的本事,当他在混乱的战局中便只能使出三成。因为剩下的七成都要去拿来评估周围的形势,这样比对下来恐怕比一打多的局面还要麻烦。

    因此,乱战中的每次出手都需要慎重,要先分清敌我,要审时度势,要想好退路。乱战里的疯狗,要么万夫不当的杀出一条血路,要么才发起狠来就被人劈倒在当场。那么要是在这样的乱战中,交战的双方突然看不到彼此,或者更具体些,每个作战者突然看不到自己周身的情况会怎么样呢?恐怕大部分人都会选择站在原地,挥动自己的武器来防范可能刺来的攻击,而不会再去想要扑杀对手吧。

    恰巧一片不合时宜的黑云不知从何处而来,挡在了满月之前,让刚刚还拼命搏杀的人们陷入了突然的黑暗里。明亮的月光让他们忘记了打起火把,至于现在再想掏出火把将其点燃就更是万万不可,谁要是那样做,谁就会变成众矢之的。乱战,因为这片黑云而暂停。只是在这片黑暗中,还有着两绿两蓝的四个光点悄无声息的从这些彷徨的战士间穿过。要问这四个光点多大?大概就像眼睛一样大吧。

    有趣的是,那些喘着粗气手提弯刀的人好像都跟失明了一样,没有注意到这四个光点。也许,他们中确实有人注意到了吧,不过任何意识还清楚的都该知道,正常人类是没法在黑暗中发光的。所以对那四个没有停留意思的光点选择性的视而不见,或许才是正确的选择。

    黑云,在晚风中懒懒散散的飘过月边。它知不知道自己刚刚的举动让很多人多呼吸了几口空气?多享受了一些生命的长度?会不会有人在这几秒中里突然意识到生命里还有很多比在这里和别人拼个你死我活更有意义的事情?会不会有人想到某个记忆深处的场景,或是一个许下了还没来得及实现的承诺?然而黑云还是过去了,仍然停留在这种遐想中的人,会最先被迎面砍来的刀子送去无边的黑暗里。

    那么在晴朗的星空里怎么会这么好巧不巧的飘来这么一朵黑云呢?等猫妖精和灰袍冲出战区后,凯拉斯从帐篷顶端跃起,将空中飘落的一块手帕攥到了手里。这,就是那片黑云。虽然法师现在的施法能力受限,可只要有时间准备,他还是可以将不可思议化为现实的人。

    脚步,略微放慢。一方面是因为冲过人群中时产生的体力损耗,另一方面也是因为需要等凯拉斯判断接下来该怎么走。起司不知出于什么样的目的,回头看了眼跑过来的方向,接着月色和眼中残留的魔力,他依稀还可以看到反射着月光的刀锋。

    “真是,滑稽啊。”法师语气复杂的说,只是不知道他是因为刚刚人们的停手感到滑稽,还是因为这场战斗本身,亦或是,战斗背后的争斗才真的滑稽。而不论到底他口中的滑稽是指代什么的,现在两人的目的地已经不远了。

    “那里,白色帐篷那边。嘶,不好办啊。”脱离了战场,凯拉斯的嗅觉再次追踪到了阿塔的气味,他指着不远处由白色毡房组成的营区,声音里却没有多少即将完成任务的喜悦。这也难怪,那片白色营房在夜晚里本身就显得格外明亮,况且此时除了月光之外还反射着火光。

    整个营区,都被火把照的像白天一样明亮。而且支起火把的位置显然是经过计算过的,火把与火把间能够照亮的地方和会投下阴影的地方都有着清楚的认识,甚至有些地方为了将阴影照亮,在很近的位置连续设下了好几个定点火把。更别说毡房间手持火炬巡逻的那些队伍,一动一静的两种照明让整个营盘变成了潜入者的恶梦。即便是灵巧的猫妖精和神通广大的巫师,在如此光亮前也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

    “看来我们今天没挑个好日子。”今天确实不是个好日子,若非是月光明亮的夜晚,乱战的局势就不会这么胶着。若非是局势胶着至此,白色营盘的主人又怎么会做出这样的姿态防止战斗的余**及到自己的身上?这样一片明亮的火光就是告诉所有人,他们对今晚的战斗既没有参加的**,也不想被搭上任何的关系。这所有的种种,都是顺势而为,要怪只能怪今晚来劫狱的两人实在不会挑时候。

    “不是好日子,却是对日子。”凯拉斯耸了耸鼻子,紧了紧腰带,腰带上挂着一把颇具草原风格的短刀。说是短刀,对于常人来说,它只是把匕首,这也是阿塔特意从市集上买来给猫妖精用来代替他遗失的佩剑的。而猫妖精现在这个样子,就是打算硬闯了。

    “先等等吧,现在这个样子,就算是你也不好混进去。等天色在晚一些,他们的守卫总会松懈的。”起司不赞成硬闯,不说别的,这些人已经表现出了希望独立在纷争之外的姿态,他不想因为两人的潜入造成守备者的伤亡。那可能会引来链锁的糟糕结果。

    “等?等到什么时候?要是他们换班怎么办?等到天亮,我们就等着被人抓吧。”

    法师理解凯拉斯的焦躁,确实,毡房不是石木制造的楼宇,帐篷里的人随时可能听到他们的动静而出门观望。这里没有一处是安全的,而且没多待一秒就更危险一分。起司吸了口气,脑子一转做出了决定。

    “也罢,你说的有道理。我们去吧。”

    “怎么去?刚才那样的魔法你还能再来一次?”

    “这次不需要法术,这次,我们从正门大大方方的走进去。”

第一百八十章 好客

    很多人,主要是那些受到草原牧民在年景不好的时期侵扰的地区的人,总是将草原人和野蛮画上等号。实际上并非如此,草原人既不野蛮,也不蒙昧,只是游牧的生活注定他们的性格和困足于田地之间的人不会相同,所以在后者看来,他们确实有些不可理喻。

    不过,即便是敌视草原民族的地区,还是会有一些以他们为主角或配角的故事在流传。其中比较多的桥段是故事的主角受到迫害或是追杀,不得不逃入草原,在饥寒交迫中倒在地上或是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去敲毡房的门。

    毡房的门帘,当然是敲不响的。倒在草地里的人也不会总能遇到刚好路过的牧羊姑娘。可即便如此,这些关于牧民的故事里总有一点没有说错,那就是作为游牧者的豪爽和好客。一个饥饿的人敲响了你的家门来向你求助,就算不杀羊宰牛的招待他,至少也要让他享受到和主人一样的饮食,这是最起码的礼数。而当有人因为风雪向你寻求庇护,也没有人会将他们拒之门外。须知,是众灵让他到你的门前。

    所以在附近有天灾**的时候,草原的子孙们都不会拒绝求助者,理所当然,毫无争议。可要是,在一个战乱的夜晚呢?在一个明亮的月圆之夜,在一个人们相互厮杀的夜晚,有人漫步到你的门前,向你寻求庇护,你该怎么办?

    这就是个问题了,你首先要考虑的恐怕是这人会不会把原本拒之门外的灾祸带进来,再想想他会不会是哪方的逃兵,他有没有恶意。这些顾虑都合情合理,毕竟外面兵荒马乱,谁也得考虑一下放进门来的是一只疲惫于逃跑的羚羊,还是只饥肠辘辘的豺狼。

    不过话又说回来,真的会有人在这样的夜晚堂而皇之的走到灯火通明的营盘前寻求庇护吗?那他要不是害怕的不行了,就是另有所图。

    起司,看起来没有害怕的样子。尽管头上的灰色兜帽遮住了他的一半眼睛,可他露出来的面容和肢体动作都表现出了从容与稳健。

    “什么人!”看守营盘的守卫将弯刀拿到手里,两把新月般的武器在法师的面前交叉阻拦了他面前的道路。

    灰袍抬起头,露出一个似是无奈,又似是和善的笑容,“我一路赶来,到这里时已经天黑,错过了借宿的机会。天色不好,外面不太平,我怕有豺狼趁夜色袭击,因此想要在这里借宿一晚,不知几位是否愿意收留。”

    堂而皇之的语气,说的却是破绽百出的话,狼主部族的位置试问这片草原上的人谁不知晓,怎么会因为赶路错估了时间?再者这里乃是本部之人才能进入的核心区域,外人本不得入内,又哪里会有旅店之类的地方?找旅店应当去市集才对,那里才是旅人停留的区域,更何况,在这样的满月之夜,那里总比这里安全些,是非少一些。可偏偏,这人嘴里全是破绽,守门的人听了后却又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谁都知道这人破绽百出的胡扯背后真正想说的是什么,作为市集的执法者,这些嗜白之狼的手下虽不是什么善人,却比常人清楚对错的界线,也因此,一百个人里会有就是个人将这个可疑的灰袍拒之门外,他们却是那十个少数。

    “你稍等一下,我去问一下我家主人愿不愿意收留你。你且站在这,不要再到处跑,火光照亮的地方,你是安全的。”那守卫居然还很认真的告诉法师不要乱跑。接着和同伴低声说了几句就转身朝着最大的白色帐篷跑了过去。这反而让起司感到有些手足无措,他本在肚子里打好了很多套说词,准备塑造一个足够神秘的形象来引起这里主人的兴趣。

    “喵。”从长袍内侧传来的叫声,接着是一条黑影从灰袍里蹿出来跳到法师的肩头。

    留下来的守卫在看到猫的时候,脸上的戒备奇妙的略微放松了一些。在黑猫开始舔舐自己的前爪时,他忍不住开口说道,“这只猫养的很好。带着它在外旅行还能让它看起来这么健康可不容易。”

    起司愣了一下,而后顺势点点头,“是。不过我听说这里的人不太养猫,还以为不会有人知道这些。”

    “确实,猫不能帮忙打猎,也不能帮忙驱赶羊群,只能抓抓老鼠。草原上养猫的确实不是很多。只不过我家主人倒是很喜欢猫,也养过一阵子,所以我们多少知晓一些养猫的知识。”卫兵很流利的回答着,全然不知自己已经暴露了很多的信息。也可能他根本不觉得这些信息值得保密,一个人喜欢猫,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因此而养猫,亦不是见不得人的事。

    不过,哪个主子养猫的时候,会连守门的守卫都跟着他这么起劲?若不是为了奉承,有必要去应和主人的喜好吗?还是说,这个地方的主人和这个卫兵的关系,其实并不像他口中所说的那样,是纯然的上下从属,有着主仆之分?

    没过多久,之前去通报的人就跑了回来,他仔细的上下打量了一番起司的衣着,包括他肩上的黑猫,“进去吧,主人在正厅等你。”

    法师点点头,走过了卫兵身边,在他身后,士兵们将注意力重新投向营盘之外,似乎对他十分放心。

    “看来我们搞错了一件事。”灰袍的目光径直看向前方,不知在对谁说话,“也许,他们根本不需要我们去救。你觉得呢?”

    “喵。”站在他肩头的黑猫伸了个懒腰,作为一只猫,他当然听不懂人的问题。

    营盘并不大,没走多久就走到了中央,白色的毡房,没有一点杂色。起司站在门帘前停顿了几秒,站在门前的侍卫没有给他掀开门帘的意思。就在法师准备开口说点什么的时候,那门帘却从里面被掀开,露出一张熟悉的脸。

    “外面冷,快进来,刚煮好的奶茶。”

第一百八十一章 煮茶

    奶茶,确实刚煮好,整个帐篷里都因为这一壶奶茶而飘散着香甜中带着几分膻味的气息。这味道让人感到安心,毡房外的混乱与杀戮好像一下子变成了千里之外的事情。巴图把起司拉进屋子里的时候,阿塔已经用镶金边的角杯给法师盛好了一大杯奶茶。这两个人全然不像是被抓到这里来的犯人,反倒像是这座帐篷的主人。当然,这也有可能是因为它真正的主人,现在没法像个主人。

    披着白色狼皮的人盘腿坐在毛毯上,面沉似水。看得出来,他心情并不好。侍立在旁的卫兵们虽然看上去没有受到主人情绪的影响,可是位置都有意无意的离恩索德远了一两步。嗜白之狼终究是狼,不管他再怎么讲规矩,他仍然是狼主的儿子,狂暴的一面始终存在于他的性格里,只不过大部分时候他都可以用理性将其压制。所以在压制正在进行着的时候,最好不要去打扰他,这是卫兵的共识。

    不过,进门要拜会房子的主人,这也是共识,而且是放之四海皆通用的共识。所以起司对两位同伴点点头,让凯拉斯从他的肩上跳下去跑到女剑士的怀里,自己则径直走到白狼面前,略微低下身子,“在下错过了借宿的时机,在此想借宿一晚,多有打扰。”

    起司话音说完,巴图和阿塔已经在憋笑了。可很快,这两人就笑不出来了。如果说之前法师打算用这套借口来搪塞恩索德,那他在看到二人平安的时候肯定已经猜到了白狼掌握了他们的情报,这个时候再说这样明显又没意义的谎话,除了搞笑之外别无它用。问题是,灰袍不是个喜欢讲笑话的人,非但如此,他也很少做没意义的事。因此,事情恐怕没有这么简单。

    “我知道。努伊萨回来后没有大张旗鼓的行动,甚至除了派她母亲那边的人搜集消息外就几乎没有动作,是因为她没把握。她既对目前的局势没有把握,也对手头的力量没把握。”白狼看了眼起司,略微点了点头,“那时我就知道你们和她不是一条绳子上的。她可以依靠你们来自保,却不能把你们拉到这件事里。尤其是在和这两位聊过后,你们的立场,我明白。”

    起司挑挑眉毛,他走到阿塔身边坐下,脸上的神色没有什么变化,“如此,再好不过。”

    “你们还有一个人,他去哪了?这样的晚上,羊群还是都该待在羊圈里,走散了就找不回来了。”恩索德喝了一小口奶茶,眉头仍然皱着。他会提到洛萨的去向也不奇怪,既然他能知道努伊萨的行踪,知道起司等人和她的关系,花点心思记住每个人的样貌也不是难事。

    “承蒙费心,不过他可不是走丢的绵羊,要是谁在这样的夜里遇到他,最好还是小心狮子的爪牙。”起司的双手没法拿起茶杯,只能让阿塔帮忙将温暖的茶汤灌到嘴里,而不习惯做这种事的女剑士也理所当然的让一些汤水顺着法师的下巴流进了衣领里。这一点当然逃不过恩索德锐利的眼睛,没有哪个侍女会这么笨手笨脚,除非她本不是侍女。

    白狼略微直起身子,“你最好还是自己拿手来喝。这奶茶刚刚煮好,入口也就罢了,拿来擦身子未免太烫。”

    起司轻微摇了摇头,阿塔将角杯移开,脸有点泛红,她确实不知道该怎么照顾人,因为这一路上都是她一个人在走着,“说的有理,可要是一个人要是两条手臂都折了,那就只好请人来喂自己喝茶。要是还对请的人指东指西,那就只能去喝西北风。”

    “说的没错,一个人两只手都断了,确实没办法自己吃喝,是我失察了。冒昧问一句,你的手,是怎么折的?我这里还有几个懂草药的人,兴许能帮上些忙。”恩索德看了眼起司双臂的位置,想知道对方是不是在说谎。

    “不妨事,已经处理过了。至于怎么折的,这得怪我太不小心,从高处掉下来的时候摔断了胳膊。”他的语气像是不小心被草叶划伤了般平常,而一般能摔断胳膊的高度,往往也能摔断一个人的颈椎骨。

    “高处?”恩索德本不是个好问到底的人,尤其对于一个今天第一次见的人如此刨根问题本身也很无礼。不过他今天偏偏对提问颇有兴致,而且他也有种感觉,现在问的这些问题对于这个灰袍人来说算不上什么**,充其量就像是吃饭时聊聊天气。

    “树上。”法师没有多少犹豫就说了出来,险些让巴图把喝进嘴里的茶水喷出去。谁也没想到起司会这么回答。

    “草原上的树不多。能让人摔下来折了手的更少。你的伤没有那么旧,不像是进入草原前就摔断了双臂。”和起司刚刚进门时相比,白狼的语调和表情明显放松了很多。或许是他们这不搭边际,凡事都只提一点点的对话冲淡了他本来担忧的事。

    “草原上的树不多,总还是有的。而且可能还比你想象的要高的多,粗的多。从上面掉下来只是摔断了手,已经十分幸运。”

    “听你这么一说,我都想去看看你摔断了手的那棵树。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你说的这种树。”白狼的脸上泛起了笑意,不过这笑意里没有真实的快乐,他不认为起司在说真话。任何草原人都不会觉得他在说真话,巴图除外。

    “要是有机会的话,我也想带你去看看那棵树。可惜,恐怕永远没有这个机会。”

    “怎么会永远没有机会?”白狼双眼一瞪,原本秀气的脸变的有些狰狞。可以理解,谁让起司的口吻,好像是说他恩索德快死了一样。

    白狼急了,法师就笑了,他本不是这么刻薄的人,偏偏今天看到对方那副样子就下意识的选择了这么一套刻薄的说词。直觉告诉他,这是和恩索德最快达成有意义沟通的方式,若是好言好语,他绝无法这么快看到那张白狼皮下真正的模样,“你若再在这里耗下去,就永远没机会。今天,你手下的人可以打起火把,筑起拒马把乱局挡在外面。明天,你就要用更多的火把,更多的拒马。如此往复,你会被无止境的火把,如迷宫般的拒马所包围。现在我可以走进来,和你将我跌断了双手的大树,那时我可没法穿过迷宫来见你。除非,我变成传说里看管迷宫的牛头怪物。”

    恩索德的眼睛先是睁的老大,而后慢慢闭合,在半睁半闭几秒后彻底合上眼睛,又过了几秒猛然睁开。就在众人都以为他要下令将这个无礼的男人乱刀砍死的时候,他却叹了口气,“你觉得,我现在还抛得开这些火把和拒马吗?它们可不仅保护了我,连你们能坐在这里喝上一壶奶茶,都是因为我的人在外面站岗放哨。把那些撤掉,豺狼虎豹就会跑进来。”

    “这是你的事。我只是今天和你第一次见面的外来者,说的只是无凭无据的疯话,老实说,你会变成什么样,我并不关心。”

    “那你关心什么?”

    “火。我怕火,它不只能拿来煮奶茶,还能把毡房烧了,不论是白色的,还是其他颜色的。”

第一百八十二章 战斧的变化

    其实这世上的很多人都怕火,因为火有的时候不仅代表着文明,草原上的野火,森林中的林火,岂非也是火的表现?而且这些表现更加趋近于火在没有人控制时的样子,原始而狂暴的姿态。火并非构成世界的元素,它是一种变化的显现,这种变化是剧烈的,不讲道理的,难以沟通的。还有什么和火一样的变化?有的,生物之间的进食关系也是这样,剧烈的,不讲道理的,难以沟通的。

    饥肠辘辘的生物,不论哪一种都不好惹。尤其是在对方已经找到了食物打算开饭的时候,会在这种时候来打扰别人用餐的人,一般叫做不速之客。洛萨,现在就是一名不速之客,因此他肯定是会受到用餐者的敌视和厌恶。特别之处在于,大部分时候手头有食物可以享用的主人都只是想要赶走那些打扰自己进食的人。而被伯爵打扰的这一位,不介意在餐桌上加盘菜。

    “哈斯。”低吼在夜幕下的草原上盖过了风声和虫鸣,血迹和草丛被压塌的小径将洛萨带到了这里。伯爵的左手举起火把,右手握着战斧,他的胸口散发着轻微的光芒,那是沾染了灰袍之血的护身符在履行它的任务。不过走到这一步,护身符所提供的的索敌预警效果已经不大,那拖走了尸体的生物和伯爵之间已然四目相对,一者亮出了獠牙,一者亮出了武器。

    大部分的食尸生物嗅觉都不灵敏,可能是因为灵敏的嗅觉会让它们对彻底丧失生机的尸体下不去嘴,这也是为什么食尸生物比秃鹫豺狼这样捡食腐肉的动物相比在野外并不具有优势的主要原因。某些主张食尸生物是自然产生的学者以此为根据,将这些生物的习性解释为在和动物无法竞争之后,食尸生物只得将食物的来源从暴露在外的尸体上转移,而人类和其他文明生物的丧葬传统给了他们这样的机会。

    从前起司对这种说法骚之以鼻的时候,洛萨还认为他的想法有些太偏激了,那些出现在苍狮的食尸鬼在他看来就和自然生物没什么区别,最多只是外貌和习性上有差别。但现在,面对着那双闪烁着噬血红光的双眼,伯爵明白了为什么灰袍坚持将食尸生物的出现归结于自然因素之外的门类里。自然界里,确实不该出现如此,令人厌恶和不安的存在。可话又说回来,自然的想法,人又怎么清楚呢?

    那东西站起来至少有两米高,算上那根粗壮的尾巴给人的视觉感受就更大。它的手脚粗壮,让洛萨想起森林里的黑熊,可和黑熊相比,眼前这个生物的四肢更加修长且没有多少毛发,尤其是前肢前端更是附上了一层类似指甲似的甲壳,甲壳的前端,是四支锋利呈类圆锥状的爪子,合拢在一起刚好变成一把小铲。前肢的构造,说明这种生物善于挖掘,这在食尸生物里倒是常见,为了掘开厚厚的封土层,这类东西的掘地能力普遍不差。只是和大部分食尸生物相比,洛萨现在面对的生物不仅有着有力的前肢,它的后肢也粗壮异常。

    在不提倡和未出现所谓室内健身的年代,观察人和观察动物其实是类似的,只需要查看他们身上的肌肉发达程度和发达的部位,就基本能确定这个生物是依靠怎样的方式维持生命。放在战士的角度上来说,洛萨能够通过对手身上的肌肉膨胀程度略微窥见对方的作战习惯和擅长使用的武器类型。而他现在的这个对手,毫无疑问就是最难搞的那种,因为它的肌肉,发达的相当全面。

    伯爵咽了口口水,和非人的生物作战对于他来说并不陌生,只是在面对这类堪比熊狮的猛兽时任谁都会发憷,这与经验无关。尤其,是在这头猛兽的嘴里还叼着一具尸体的胳膊的时候。那条胳膊因为过于用力的拉扯已经从主体上掉落了下来,要不然洛萨想要追上这家伙可能还要些时间。但这并不值得庆幸,因为这里离市集已经有了些距离,就算他在此被人咬破喉咙也不会有帮手。

    他也不需要帮手。愚者的正义在被巴图使用过后产生了略微的变化,除了外貌上原本清晰的狮子雕刻变的模糊了之外,更重要的变化是内在的。对自身武器熟悉的战士清楚的知道武器的结构和组成部件,哪一部分重多少,哪一部分长度如何,只有这样,他们才能在战斗中找到最适宜挥动武器的位置和发力点。这柄战斧的样子本来在伯爵脑中很清楚,可现在却有些微妙了。

    之所以说微妙,而不说好坏,是因为这改变没法一概而论。坏的方面来说,经过众灵之力灌注的猎巫刀显然产生了变化,原本清晰的熟悉感不再,很多时候洛萨都开始怀疑自己手里的武器到底还具不具有猎物刀的力量。但以好的方面来说,熟悉感的削弱被一体性所掩盖,这种一体性在洛萨的训练和实战中从来没出现过,从前的他是他,手里的武器是武器,现在,战斧有的时候仿佛变成了手臂的延伸。这种仿佛不是单纯的比喻,比喻是第三者的角度来形容战士熟练的使用他的武器,而洛萨现在在挥动愚者的正义时,有时会忘了它是武器。

    他将这种变化告知过起司,但法师没法给予确切的判断,毕竟这世上真正灌注过神力的器物,哪怕只是众灵这样泛灵汇聚而成的神灵的神力,也不会比猎巫刀多。猎巫刀本身就已经是个谜了,灌注过神力的猎巫刀会变成什么样就成了谜中之谜,无从得解。

    “呼。”轻微的呼吸,让身体进入战斗状态,不论手里的战斧变成了什么样,它都是洛萨最钟爱的武器,也是面对强敌时最可靠的伙伴。

    伯爵晃了晃火把,让火光在空中留下痕迹,这对于强壮的生物来说就是**裸的挑衅。

    “来吧,让我看看你除了捡尸体之外还有什么能耐。”

第一百八十三章 第二件武器

    被伯爵追踪到的怪物当然有捡食尸体之外的能耐,而且这能耐还不小呢。任什么东西能三两口将一条完整的人类手臂连着骨头一起嚼碎吞咽下去,那它的能耐都不会小不是吗?鼠巨人,力量强悍身形高大;海妖,狡猾残忍又富于战术。眼前的生物和他们都不同,它是纯然的力量,纯粹的**,毫不掩饰的暴力以及从中衍生出的,让所有不以其为生的人都感到颤抖的邪恶。

    要说在洛萨的生命里有什么东西和它真正的相似,恐怕只有狼行者,化身为巨狼,彻底放弃人类思绪的狼行者。有趣的是,在洛萨和狼人的私下较量里,他从未占得过上风,野性充沛的生灵绝不意味着愚昧,那些人与人之间的花招对它们来说反而难以奏效。想要战胜它们,就只能豁出性命,用全然的意志和全身的力量去与之对抗,只有如此,人在它们面前才有胜算。

    “呼噜噜噜”低吼,从粗壮的喉咙里传出来,那个喉咙刚刚将一个成年人的手臂残渣咽下去。食尸的怪物四肢着地,细长的身体中部如山峰般隆起,蕴藏着爆发性的力量。它的脚步,很慢,每一次轻微的挪动都踩在洛萨的心跳上。

    汗水,从手掌中分泌出来。恐惧和兴奋混杂在一起从脊椎流入每一块肌肉和每一根骨骼。这种感觉很微妙,虽然洛萨面对过很多种类的怪物,其中甚至包括蠕虫那样可以冠以邪神致命的存在,但真正能让他有这种感觉的东西其实不多。道理很简单,蚂蚁只会对其它蚁群里的蚂蚁施以残酷的暴力,面对那些比它大上太多的动物根本不会有所谓英勇一战的想法。

    洛萨了解这种刺激感,它的出现意味着对手还没有表现出超越伯爵所能挑战范围的状态。可它也意味着,在之后的交锋中,只要稍有懈怠,送命也不过是瞬间的事情。如此,甚好。伯爵攥紧了握着战斧的手,他很久没遇到一个让他有这样状态的对手了。战士的交锋就像是一种致命的运动,每一次都是九死一生,但只要穿过了那唯一的生门,又难免会开始怀念穿过前那种紧张到窒息的紧绷感。

    人不是剑,剑不用时常投入实战,只要擦拭保养就能保持状态。可人若是不把自己放到逆境中锻炼自己,那种腐坏就会从内部滋长出来,等到被逼到绝境时才会突然发现,剑鞘里深藏的东西已经无法再称之为武器。漫长的旅行生活虽然不可谓是顺风,然而这一路上真正能让洛萨感到棘手的对手却没有。虽然他一有时间就会和巴图以及阿塔锻炼剑术,那也只是保持状态。

    现在,才是来自苍狮的利剑真正出鞘之时。从战斧上传来的隐约狮吼让洛萨的头脑变的清明,他的脚步也开始轻微的挪移,目的是让尸体挡在他和对手的中间。如此一来,那怪物要迈过尸体朝他扑过来的时候就没法那么迅速,他就有可能抓住机会进行有效的反击。至于主动出击,在面对底细不明且极具危险性的对手时并不在伯爵的考虑范围里。这里不是战场,这里的战斗比拼的不只是勇武。

    可谁说,看似无脑的怪物,就不能有野蛮的狡猾呢?火把的光芒照出了一块阴影,那是一具残缺的人形阴影。怪物,竟把它的食物当成了工具,将其掀起朝着洛萨扔了过来!这一招本不是很难想到的招式,只是伯爵没想到的是那怪物竟然愿意让到手的食物离开自己身边,要知道,寻常的野兽即便有能力,也是断断不会舍得将嘴边的食物作为战斗的工具使用的,它们舍不得。

    而食尸生物舍得,洛萨就陷入了两难的被动局面。要么,伯爵站在原地,或挡或推,将飞来的尸体撞开。要么,他就得动,不论是向后还是向两旁,至少要躲开尸体的飞行轨迹。可不论这两种怎么选,战斗的主导权都会落入敌人手中,偷袭也好,突击也好,刚刚应付了尸体的伯爵绝没法以最好的状态应对自己真正的对手。并且眼下洛萨还要面临一个更要命的问题,他没时间仔细分析。

    思考就是这样,有的时候在短暂的时间里可以想通如繁星般繁复的错杂事物,有的时候却会因为一个简单的选择而耗费大把的时光却难以决断。所以在久经战阵的人看来,在战斗中保持冷静和高度敏锐的思维活动固然重要,但只要思绪稍一杂乱,就必须以快刀将其斩断,防止这杂乱的思绪化为实在的破绽。为此,哪怕要让出些许的优势甚至拼上受伤也在所不惜。

    火把,从尸体的左侧飞出。在黑暗中留下明亮的轨迹。这是否意味着,洛萨选择了朝这个方向移动来躲避呢?恐怕大部分人都会这么认为,毕竟对于人类来说,火把就是在这黑暗中行动的基础,哪怕丢掉武器,也不可在黑暗里扔掉光源。

    “唦唦!”草丛被急速掠过的物体碰撞,发出清晰的碎响,带着腥味的黑影比尸体更快的到达火把的位置,在落地之前就将其淹没于血盆大口之中。这点火焰,还伤不食尸生物身上最坚韧的部位,口腔。可说也奇怪,按理说火把既已入口,握着火把的手也难逃厄运,那为什么,嘴里除了木头和油布的味道之外,没有那香甜可口的血肉的味道呢?难道是那个人类穿的衣服太多,连着吃下去了没感觉到?

    “嘭。”死尸,落地。从尸体的后方,闪过一道银光。这银光划过空气时,带起的风声如同猛兽的咆哮。

    “嗷!”据说有尾巴的生物对于自己的尾巴总是特别注意,因此身体会演化出更加密集的痛觉系统分布在尾巴上,为的就是警告它们必须保护自己的尾部。所以当尾部被砍,哪怕是发不出尖锐声音的怪物,也从喉咙里吐出了比平时大的多的嚎叫。嚎叫之后,自然是查看和报复,怪物立刻转动自己细长的身体,想要看清弄伤了自己尾巴的人的位置。迎接它的,是对着鼻子的一击重拳!

    拳头,自然是洛萨的。伯爵的战术很明确,在尸体来到近前的时候,他果断的丢掉了火把,用双手握住斧柄,再用斧身抵住了飞来的尸体。接着,他越过尸体,趁着怪物还没反应过来时对着它的尾巴尖端就是一击重击。斩击尖端的伤害自然不如斩击更靠近身体的部分,但这也是洛萨有意为之。斧子不是刀剑,在更利于劈砍的同时也更容易卡在伤口里,所以他故意造成了更小的伤害,用来换取拔出战斧的同时,飞起一拳捣在对手脸上的机会。

    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丝毫迟疑。若说不是在脑子里想好的,恐怕谁也不信。可这偏偏就是洛萨在情急之下的自然反应,直到拳头上传来温热的触感,他的大脑才再次开始用理智思考。这,就是黑山伯爵在千百次战斗中锻炼出的东西,他的武器不止有战斧,还有一具在战斗中被雕刻成型的身体。

第一百八十四章 攻守之间

    打在鼻子上的拳头,离开了它猛击的目标。为了挥拳而跃起的双脚,也被大地深处的重力拉拽着回到了地面。而这一落,紧接着就是暴退。这一退,就是七步!可即便是连退七步,当洛萨稳住身形的时候,他的胸口仍然感到一片温热。怪物的爪子像掘开柔软的泥土一样,在他的胸口上留下了残酷的痕迹。那怪物的爪子是如此锋利,直到洛萨站定,他的伤口才开始感到疼痛。这意味着,要不是下意识的本能反应让他做出了最正确的判断,那怪物要掘出他的心脏或其他内脏时,他甚至不会感觉疼!

    真要命啊。伯爵感受着逐渐从伤口扩散到整个胸腔里的痛苦,倒吸了口凉气。这就是人类与非人生物之间作战时的窘境了,对比体型庞大的对手,人类的身体结构在没有护甲保护的时候实在太过脆弱,任何一个地方受伤都会破坏整体的协调性进而带来一系列糟糕的后果。反观对手,尾巴上的一斧子和鼻子上的拳击看起来卓有成效,但充其量也只是给对方制造了些小麻烦,远不到伤及性命的地步。

    在人与人之间的对决中,洛萨才是经常扮演这种角色的那个。不论是他健壮的身体,还是在诸多武器中最具杀伤力的战斧都让他的进攻致命而沉重。可现在,人类的身体在两米长的肌肉野兽面前毫无意义,愚者的正义对那硕大身体造成的伤害也没有尖锐爪牙对人体的威胁大。他不得不退居于守势,只能靠刚刚的短暂交锋中的那样慢慢累积小小的优势,直到扳倒大树的那一刻。

    而在优势积累的过程中,洛萨的首要任务有两个。第一,他必须保护自己的身体不要受到不可挽回的损伤。优势积攒的再多,喉咙被咬碎,手臂被砸断都会让一切努力付之东流,他得小心,谨慎。第二,他要注意体力的消耗。面前的怪兽耐性如何他并不知晓,也许很糟,也许不赖,不论实际上是哪个,他都不能赌。放手一搏往往意味着两败俱伤,他没有两败俱伤的资本,他得活下去。

    可活下去,就得赢。在洛萨自己的体力消耗殆尽前,他得快速的积累优势,并在最后一击里让优势变为胜势。这不容易,每一次躲闪都意味着消耗掉宝贵的体力而没有收获。然而任何对敌人的怠慢都可能带来不可挽回的结果。这种压力加上面对强敌的紧张足以让很多人崩溃,让他们放弃继续与对手正面对抗,选择转身逃跑或求饶。那些人大多死了,能正面击败你的对手,往往不会给你机会逃脱。

    况且,在失去了火把之后,洛萨也没信心能在被追击的情况下找到回市集的路。这里的月光虽然明亮,可是还不足以…

    “嗡!”恶风打断了思绪。当一头加上尾巴将近三米的巨兽朝着你张开满是倒刺状牙齿的嘴巴,挥动着长有四根可以轻易撕开胸膛的尖爪的前肢朝你扑过来的时候,思绪当然会被打断。洛萨朝着自己的左侧躲闪,同时双手握住战斧的斧柄,略微伸出一些挡在对方的行径线路上,试图利用怪物的惯性来占点便宜,若是能在对方的前肢上造成伤口,就能对后续的战斗起到不小的帮助。

    想法,是好的。以洛萨的臂力,就算从他身边过去的是一匹载着骑士的奔马,他也有信心用这一斧砍断对方的前蹄。然而当斧刃真的擦到怪物的前肢上时,伯爵的感觉就好像自己迎面撞上了一艘三桅帆船!前后开立的双脚被可怖的力量拽离地面,他整个人都因为这次莽撞的攻击被带着向前飞出去几米远,直到那东西的去势停止,伯爵才连人带斧翻滚着落入草地。

    好在柔软的草坪卸掉了大部分的力量,在几次翻滚后,洛萨就轻松的用右腿止住了移动,半跪在草丛中紧张的搜索着将他弄成这样的对手。月光下的草原,本该明亮异常,可偏偏空气里似乎有某种无形的东西吸收了光芒,那些草原人可以借着月色在市集中拼个你死我活,洛萨却只能对几步外的事物看到一个模糊的大概轮廓。那轮廓越来越大,也越来越高。

    “吼啊!”震天的怒吼撕裂了昏暗,显现出食尸生物人立而起的姿态。它身上本来紧贴着皮肤的毛发如豪猪般竖起,展现出死灰般的色彩,了无生气。唾液,混合着没有咽下的血水,从怪物的嘴角滴落,锋利的犬齿示威似的展露在外,像是在预告伯爵的死亡。它发怒了,任谁都看得出来,问题是,为什么?明明之前斩断它的尾巴尖端,叩打它的鼻头都没让这怪物露出如此凶相。

    答案,被满月解答。随着月光越来越明亮,洛萨可以清楚的看到那怪物的左前肢,也就是刚刚被战斧砍伤的那条手臂上一大片血肉模糊的伤口。那不是利斧能造成的伤口,更像是化脓溃烂后才会有的那种令人作呕的伤痕。而在这片伤痕中,一道不深不浅的切口由外明显。

    食尸生物不是自然生成的,它们天生就与动物有所不同。起司的论点突然出现在耳边。非自然的生物,换句话来说,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食尸生物身上都沾染着魔力,而魔力,会被猎巫刀破除。这就能解释为什么对那庞大体型来说并不致命的伤口可以激发它这般的狂怒。可问题是,为什么同样是用猎巫刀造成伤害,之前砍击这怪物尾巴的时候没有造成这样的效果?

    这其中必有什么缘故,但不及洛萨多想,人力而起的怪物就已经迈着那两条粗壮的后肢以丝毫不逊色于人类的步伐冲了过来,两只大爪子像是两片乌云般从左右两边的上方朝着伯爵狠狠的拍下来!退,当然是可以来得及。可退,不能阻止对手的攻势,他可以退一次,两次,第三次就可能被草丛里的凹凸不平弄得跌倒。那是取安的法子,不是取胜的法子。

    要取胜,就不能只是后退。因为后退,是为了看清局势和制定策略。当二者都以达成且时机成熟的时候,退就会变为进,进,则必挫其锐!两步之间,伯爵已经闪身冲到了怪物的怀里,现在怪物站着,所以要比洛萨高上一头,恰好,这一头的高度足够伯爵将战斧的斧柄底端狠狠的打在对手的下巴上!

    “砰!”清脆的破碎声预示着下颚骨的碎裂,任你肌肉再强壮,终究是难敌钢铁铸成的武器。怪物受此重击,整个身体的中心超后移动,庞大的身躯虽然仗着尾巴的制成没有彻底仰倒,可还是露出了足够大的破绽。空门,已开。老练的战士不会放过机会。

    “喝!”怒吼带着劲风,化为斧刃在空中留下的月牙般的弧线,朝着怪物两眼中间,不带丝毫迟疑的落下!

第一百八十五章 怒与惊

    “噗!”坚实的触感以及斧刃切开皮肉骨骼的声音让洛萨相信他的这次攻击达到了预期的效果。不论是什么生物,在头部遭此重击后都会丧失相当一部分的战斗力,如果运气够好,或者说对手的头骨没有那么坚硬厚实的话,这一击甚至有可能直接让其毙命。

    “吼”低沉的吼叫让人分不清是临死前的哀嚎还是发狂的前兆,洛萨只知道随着那怪物抬起脑袋,他的手臂被越拉越高。当伯爵的双脚离地大概半个手掌的高度时,重力让战斧从怪物的头骨里滑了出来,战斧的主人随之落地而后再次朝身后暴退拉开与敌人的距离。

    “吼”吼叫变的有气无力,似乎在诉说着发出者的生命正从伤口中快速的流失。洛萨有些惊讶的看向自己的战斧,借着月色,从狮子口中吐出的斧刃上正飘散着些许黑色的粉末。伯爵从来没见过这种情况,他用这把斧子砍过很多东西,但鲜少有东西能把自己身体的一部分留在斧刃上,就连来自下层世界的恶魔也不行。这种从未出现过的现象警告着伯爵,这场战斗恐怕不会那么轻易结束。

    果不其然,尽管头上带着可怖的伤口,怪物却以比之前更为灵活的步伐朝着洛萨猛扑过来!这一次,伯爵没时间再去策划小动作,光是躲闪就已经耗费了他全部的反应速度。也许是学到了教训,也许是因为受伤而发狂,再次攻过来的食尸生物没打算再给洛萨思考的时间,在第一次猛扑扑空之后,它利用尾巴,快速扫荡,在逼迫着伯爵又一次移动的同时完成了转身。

    没有吼叫,没有恐吓,那东西像是放弃了所有威胁的打算,只将最原本的暴力全部发挥出来。快,而且狠!体型上的差距注定洛萨在面对全力以赴冲上来的对手时不可能做到没有损伤的迂回,他之所以可以在前几次交锋中占得上风,靠的是机敏的反应以及,对手的迟疑。

    食尸生物也是生物,猎杀和进食只是它维系生命的手段,并非生命的全部意义。虽然很多文本中将食尸鬼描述为只知道啃食尸体的怪物,但那难道不是因为所谓的研究者从来没想过食尸鬼除了进食外还有其它诉求吗?要不然这些生物为什么还要费劲的去掘开无人问津的墓穴进食早就腐朽干瘪的尸体,而不是像其它渴望新鲜血肉的野兽或怪物般直接冲进人类的聚落借着夜色开一场痛快的晚宴?

    其中当然有原因,而不论原因如何,食尸生物都是遵循着自己的生存法则行动的。在它们的法则里,战斗绝不是占比重太多的部分,充其量也就是为了维生和猎食的手段,就和其它生物一样。所以在和其它生物搏斗的时候,它们还是会将保全自身放在第一位,这种本能创造出了刚刚的战局,在双方都有所保留的时候,对战斗技艺更为娴熟的战士可以从中累积优势。

    那么,要是战士的对手突然放弃了保全自身的想法,开始将行动的目的转化为杀死眼前的人类呢?甚至,为此它可以允许自己受伤,乃至死亡。这就是洛萨在转瞬间遇到的问题,他的对手跳过了战斗应有的多个阶段,直接将他带入了不死不休的狂暴之中。

    即便战斧砍进了肩膀,那怪物也要在伯爵腰上留下抓痕。即便前爪的指头被削掉了一根,它也要咬断敌人的脚踝。这样的战斗,洛萨不能接受。可他又不得不接受,因为战斗已经进行到此,再想逃已经不可能了。除非他能对敌人造成足够的伤害废掉它的行动能力,或是干脆在乱中寻找机会直接进行致命的攻击。除此之外想要脱离这场战斗已是毫无可能。

    格挡,躲闪,出招,受伤。思绪在四者的无顺序轮替中渐渐模糊,内心深处的怒火逐渐将理智焚烧。别再躲避了,别再僵持了,冲上去,哪怕被杀也要让它瞎只眼!

    上啊,有什么好怕的,拼命的事我做的还少吗?想我黑山伯爵,那次战斗不是身先士卒?在战场上找到归宿难道不是战士最高的追去吗?杀了它,以随便什么的名义都好!杀,杀,杀!

    愚者的正义上散发的黑色粉末,越来越多,本来明亮的斧刃被这些东西所覆盖,渐渐反射不出月亮的光芒。与之相对的,洛萨身上绷起的青筋,乃至眼球上的血丝变的明显,他眼神中的清明之色逐渐消退,怒火和原始冲动占满了他的意识。

    杀吧!哪怕自己也要死!斧刃和爪子交错而过,一者奔向怪物的咽喉,一者奔向洛萨的胸口。这一击若是落实,食尸之物固然会被斩断头颅,可伯爵少不得也要被挖出心脏。而这场战斗,也会在这一击后结束。

    月圆之夜的草原,风吹过草,两个身体在月光中投射成一个影子。血,滴落,分不清是人类之血还是怪物之血,或许这两种血本就没有分别。

    呼,吸,鼻腔里弥漫着鲜血的甜腻气味,初次之外闻不到其它。自己还活着吗?洛萨不知道。他只觉得身体很沉重,也很冷。据说人在快死的时候确实会感到冷。所以他快死了吗?快要从肉质的牢笼里解脱,随着波浪沉浮,去到那个归宿了吗?

    “别急,还不是时候。”陌生又有些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眼前的黑暗也被撤去。有人将两个和在一起的身体分开,将属于人类的那个请放到草地上。洛萨没想到的是,那个将他和食尸生物分开的人居然是个老人,枯瘦的身体比看上去要有力的多。他还没想到的是,本该刺进胸膛的爪子,只是顺着他的右侧腋下划了过去,从侧面挂掉了几条血肉。

    “砰!”死尸,倒地,失去了洛萨的制成,两米高的躯体扑倒在草地上,溅起了些许的尘土。杀死怪物的不是伯爵的战斧,而是一支插在怪物头骨中间的箭,那支箭的箭羽在月光下白的像是薄薄的冰片。

    “没有你先砍了它一斧子,我的箭也射不穿它的头骨。所以总的来说,它还是你的猎物。”老人注意到洛萨的目光,说到。他宽大的衣袖让他像是传说里背后长着翅膀的神使。谁也想不到穿着这样不利于行动的衣物的人,能在百步之外射出这致命的一箭。

    “这是什么东西?”伯爵突然开口,没有感谢老人的救命之恩。

    老人挑挑眉毛,他的眉毛很长,也很白,“你说这个?我们这里的人管它叫地熊,你们可能叫它们地獭什么的,我不是很确定。只是我也不知道它能长到这么大,还会吃人肉。看来我多活些时日还是对的,要是死了就看不见刚刚那么精彩的一战了。”

    “你觉得我打的精彩?”

    “当然,你靠着一把斧子,一个人就把这东西几乎放倒,我还从没见过你这样的勇士。你说,对不对啊?”老人的后半句话不是对洛萨说的,他的目光随着话音转向月光下的某个地方,在那里,不知何时站着一个人影。

    人影离得太远,没法看清样貌,可伯爵只模糊的见了个大概,两只眼睛几乎就要从眼眶里瞪出来了。满月的光还算明亮,至少,它足够照亮那个人影身上的衣服,一件熟悉的灰色长袍。

第一百八十六章 礼丑

    远处的身影,随着老人的问话消失在微风吹拂的草叶之间。好像从未出现过的幻影,又似是恍惚间瞥见的游魂。可战士不会怀疑自己的感官,洛萨不会将刚刚看到的东西当成是幻觉。那个人,或者说人形的东西,不论衣物低下藏着怎样的形体,他所披着的,绝对是和起司一样来自世界极北之地那座高塔的灰袍,唯独这一点,他完全可以肯定。当然,除此之外还可以确定的是,那个灰袍不是起司。

    “他是谁?”和对那个身影的出现毫不知情的洛萨不同,救了他的老人显然是察觉到了灰袍的出现,因此他就有可能知道对方的身份。

    老人将视线从人影消失的地方收回来,目光有几秒呈现出涣散的状态,不过当他将洛萨从地上拉起来的时候眼睛已经恢复了本来的明亮,“你今天的问题很多,问的也都是重点。只是这个问题你却问错了人,要想知道那人是谁,不该来问我才对。”

    不该来问他,言外之意自然是要洛萨去问另一个灰袍,同出一门,起司肯定对他的同门们有所了解。不过现在除了要知道那个灰袍的身份之外,伯爵还需要知道另一个人的身份,“那我换一个应当对你问的问题,你是谁?”

    “这个问题,你马上就会知道。来吧,我们先找地方处理一下你的伤口,要是那只地熊真是靠吃腐肉为生的,它的爪子和牙上就会有毒。得在毒性深入你的皮肉之前处理好才行。”经这么一提醒,洛萨恍然发现他的伤口确实没有多痛,这不是好现象,伤口处的痛感模糊是中毒的前兆。意识到这点的伯爵也就没有了继续追问的打算,说到底,他是被人救了一命。

    老人对草原异常的熟悉,这不是说他轻易的辨别出了方向,而是指在两人朝他口中的居所前进时,洛萨脚下踩着的土地没有一次变成柔软且不规则的泥土,在前者的带领下,他们每一步都行走在干燥和平坦的地面上。甚至,在他们前进的时候,连身前的野草都变得较为松散,好像这里本就有一条小路,只是走的人太少才刚刚被大自然回收。这种事当然不存在,二人之所以在草丛中行走的这么顺利,全是因为带路的人完全掌握了草原的习气,对植物的分布,地面的状况通通变作了常识。

    因此,他们到达那座毡房的时候没有花上多少时间。当他们做到毡房里的时候,炉子上的铜壶刚好煮沸,这表示老人若非是煮水煮到一半突然冲出房门,那他就是把所有的事情都计算好了,包括洛萨的伤势。要不是这样,为什么铜壶里煮的不是奶茶,而是药汤?

    “所以,你是一名萨满。”除了萨满,没人会离群索居,除了萨满,也没人的房间里会放着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那些挂在墙壁上的,洛萨说的上来名字的,说不上来名字的植物和动物,以及架子上大大小小的陶罐都说明了这里属于一名博学者,他甚至看到了一样在草原上极为不常见的东西,书籍。那些书籍有些和苍狮的类似,有些则是用他从未见过的装订技法制作。

    “你见过其他的萨满?”老人露出微笑,算是默认了这个猜测。他发现了伯爵目光所停留的地方,站起身将书架上的几本书抽出来拿到洛萨面前,书籍的侧面都贴着一些符号,应该是方便辨别书籍内容的提示。值得注意的是,在这几本书里,有精灵文字和其它伯爵根本没听说过的文字所写成的书。“大部分是草药知识和一些风土志,集市上偶尔会有人从别处拿来卖,收集它们算是我的爱好。”

    “姑且见过一位,沙勒部的巫奇。这些你都看得懂吗?”洛萨指着其中一本精灵文写成的书籍询问到,哪怕是在苍狮这样和精灵居住地比邻的国度,懂得精灵文字的人都是极为少见的。学习其它种族的文字要比学习不同人类文化圈的文字困难的多,这涉及到两个种族对世界认识的根源性差异,在不同认识下诞生出的文字和语言相互之间几乎不存在真正的对应关系,学习起来的难度可想而知。

    “巫奇,嗯,那孩子我有印象,是个不错的苗子。”老人点点头,手指轻轻抚摸过书页,“你要让我把它们用原语言读出来,这我恐怕做不到。但你要让我了解它的意思,还是可以的。语言文字这种东西,只要有比照就能慢慢理解出来,需要的就是时间和耐心。”

    这话听起来有些熟悉,像是从起司的嘴里说出来的。所不同的是,起司毕竟只有二十几岁,他说出耐心这个词汇的时候和老人说出来的存在着厚度上的区别。不过这也足够让洛萨意识到自己到底在和一个怎样的人说话,而且相较于巫奇,这个老人到现在为止都还没提到过有关众灵的话,这和三句话不离众灵的萨满不太一样。

    “这话说的有些晚了,但还是要说,感谢您的救命之恩。若有能回报您的地方,我义不容辞。”身上的伤口已经完成了处理的伯爵恭敬的低头说到,受人帮助自然应该给予回馈,更别说是救命这种事了。

    老人沉默了片刻,“在草原上,救人一命就有权拿走他三分之一的财产,不能不要,不能不给。不过财产那种东西对我这个老头子来说没什么用处,再多的牛羊和金银都只是为了维系这具身体的运作,而我还能运作的日子,已不多。这样吧,你是我见过最好的战士,你保护我些时日,就当是还了这债,你看如何?”

    “这…”洛萨犹豫了一下,“恕我直言,我这次是和朋友一同旅行,打算穿过草原,恐怕不能在这里停留太久。可,若是您愿意等我再从草原返回的时候履行这份责任,那我会十分感激。”

    “哈哈哈,”老人笑了几声,看向伯爵的目光更加柔和,“别怕,我没想让你跟我待太久。我已经老了,你却还可以让这个世界更鲜艳些,而且,我也不好从一个女孩手里夺走她的父亲。”

    “您是怎么知道我有女儿的?”伯爵眨眨眼,他可没说过任何一句有关海伦的事。

    “看你的脸就知道了,人经历过什么,也许将会经历过什么,在他的身体上都会展现出来。以前有些萨满甚至光是看面相就能知道这人何年何月会死,我不行,学不会这法子也不想学。不过那法子也不是每次都灵,分人的。若是那些日日重复自己往昔作为的人,那就百试百灵。可要是那些不断尝试改变的人,没人能预测出他们的未来。”

    洛萨挠挠头,萨满的话他只听懂了一半,“那您的意思是,需要我保护到什么时候?”

    “不远,你只需要跟在我身边,直到四天后的午夜。等我主持完一个仪式,就可以了。”

    四天后的午夜,仪式,伯爵现在确实知道这位老人是谁了。他就是整个狼主部族唯一的萨满,火唤仪式的主持者。

    “敢问您的名讳。”

    “老朽,礼丑。”

第一百八十七章 部族的传说

    “火的问题你不该来问我。你该去问礼丑,他才是这个部族里最接近火灵的人。”恩索德喝了口奶茶,目光看向铜壶下的火焰,那堆火看起来无害且易于控制,但白狼知道这只是表象,不论是多大的火,由什么燃起的火,只要给它们机会,都能让整片草原升腾。

    “礼丑,就是这个部族萨满的名字?”起司默默记下了这个名字。只要这个名字是正确的,哪怕它不是所谓的真名,亦可以让法师得到许多信息,“我听说你们的部族只有一个萨满,这对于这个规模的部族来说,有些太少了吧。是有什么缘故吗?”

    对方没有继续询问关于礼丑的个人信息,而是转而关心起部族里萨满的数量,老实说这让白狼松了口气。不管怎么说,眼前这个灰袍人的目的和身份都还不能肯定,虽然他自称是旅行者,他和他的同伴在市集中所做的事也在隐隐支撑着这一点,可欺骗不论是在那个文明中都不是什么稀奇的东西。似乎所有的生物,不仅仅是人类,生来就懂得欺骗。

    因此,恩索德不是很想要再透露更多有关礼丑的个人消息,毕竟那可是他们唯一的萨满。

    “火之灵是特殊的。”白狼说这话时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作为狼主的儿子,他也是在火之灵的注视下经过仪式存活下来的。这也是为什么哪怕他的兄弟姐妹甚至父亲本人都不喜欢他,可还是必须承认他的身份的原因,“在其它的部族,萨满是由众灵和已经是萨满的人在普通人里进行选拔,经过长时间的训练和学习最终得以成为侍奉神灵之人。可在我们部族,萨满并非由族人产生。”

    部族的萨满不是本族人来担任,这在部族中即是秘密,也不是秘密。说它是秘密,是因为没有人会主动提起这件事,对于部族来说,萨满来自哪里并不重要,只要他来到了这里并开始为部族服务,那他就是部族里的一员。而且,据说那些试图找到历代萨满们来处的人往往得不到太好的下场。至于它不是秘密的一面,就在于部族中的孩童尚且知晓此事,对于族人来说,萨满来自部族之外就像天阴了会下雨,天冷了会下雪一样自然,不是需要保密的事情,因此也不值得谈起。

    “你们对于这种情况,不疑惑吗?要是萨满是外来的话,我不是说这样不行,可是部族所崇拜的神灵毕竟是部族的核心,偶尔有一个外来萨满倒也无妨,可每代都是,这未免…”巴图忍不住开口说到,水羚部虽然弱小也培养不出如巫奇一样在年轻时就堪当重用的萨满,可还是明白部族里的萨满是多么重要的角色。作为整个部族的精神领袖,萨满的存在远不止作为医者和占卜师那样简单。

    倒是法师没有对此表现出多少的意外,就像他曾经说过的,火之灵的存在本身就透着诡异,作为侍奉这位诡异神灵的萨满,有多少奇怪的地方都不奇怪。不过白狼的话确实给了起司启示,如果说每一代萨满都来自部族之外,那他们又是如何被培养出来的呢?一代一代的萨满又是怎么做到平滑的接替而从未引起过问题?有一个可能性在法师的脑中慢慢成形,只是还不能确定。

    “和那些没关系。部族和萨满,是从古以来的传统,要理解为某种交易或契约也未尝不可。”今夜注定是不眠之夜,讲些故事正好可以打发时间,放在平时,恩索德不见得会这么有兴致的向外人讲述部族的传说,“在我的部族还没有以火灵作为图腾的年代,那个年代曾经发生过非常可怕的灾祸,以阿莱埃为首的苦难席卷了草原。先是三年的大旱,没有一滴雨水;接着是三年大涝,无止境的细雨,一人高的洪水淹没了所有。各种妖魔从地洞里钻出来,以人类为食,以杀人取乐,惨叫声昼夜不停。部族散乱,就连众灵想要援助也无从帮起。”

    “我的祖先们被大水围困,他们是一群来自各地的流民,找不到食物,又被妖魔盯上,眼看着整个部族都要沦为它们的玩乐之物。在那个时候,第一个侍奉火之灵的萨满出现了。据说,他长着两副面孔,一副慈祥,一副愤怒。他慈祥的脸张开眼睛的时候,洪水平静,草木生长,疾病痊愈,牛羊肥壮。他愤怒的脸张开眼睛的时候,妖魔逃窜,狂风止息,豺狼不近,灾祸不降。”

    “他救了我的祖先,也救了整个草原,他说服了雨里的精灵,让祂停止降雨,还和祂一同将阿莱埃击退。在那之后,他奔走各部,协助他们从灾祸中恢复,还教导他们训练新的萨满。最后,他回到了我祖先的部族,因为过度劳累而长眠。在他最后的岁月里,他讲述了他的信仰,告诉我们火之灵的存在和它的伟大。在他死后第二年,部族将火之灵奉为图腾,又过了一年,第二位萨满找到了我们,自此之后,代代不绝,直至今天。”

    茶壶,倒空,就像白狼口中的故事一样。对于他提到的那场大灾难,巴图有所耳闻,其实不仅是他,草原上各个部族都有对应的传说,只是在这些传说中最后解决了灾难的人和解决的方法各有不同。不过不管那场灾难最后是如何得到解决,它曾经存在过这件事可信度非常高。

    “雨里的精灵…”起司咀嚼着这个称呼,它让他想起了自己曾经遭遇过的一位邪神,雨中游荡者,湿魂。那个邪神倒是完全符合雨中精灵的形象,而且也有可能和人合作。这个描述的可信度很高,因为比起大部分将灾难过去的原因归于神灵或英雄的传奇故事,白狼所讲述的故事里出现了一个与部族无关的角色,而偏偏是这样的角色,和故事的主角一起解决了整个灾祸。这对于称颂萨满本身完全没有好处不是吗?甚至还在某种程度上分走了那位第一位萨满的功劳。

    “你想见礼丑吗?”察觉到法师对神话的痴迷,恩索德说到。

    “你能告诉我他在哪吗?”起司点点头,不作否认。他今天来的目的之一,就是去会会这位传闻中的萨满。

    “那你可能要失望了,萨满在火唤之前会斋戒净身,离群索居,在仪式结束之前,他不会见任何人。”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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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5177/ 第一时间欣赏灰塔的黎明最新章节! 作者:湖中羊所写的《灰塔的黎明》为转载作品,灰塔的黎明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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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且算是一个冒险故事吧,一个在血与酒,剑与魔法,龙与恶魔存在的世界里一个法师的故事。书友群:193123031欢迎前来催稿灰塔的黎明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灰塔的黎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灰塔的黎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