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玄幻魔法灰塔的黎明TXT下载灰塔的黎明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灰塔的黎明全文阅读

作者:湖中羊     灰塔的黎明txt下载     灰塔的黎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三十八章 兽化病

    罐子,足够大,那本来是用来装腌制物的大罐,常年在矿洞中工作,矮人对携带和保存食物有着自己的心得。但现在不是去评价矮人的腌制品质量的时候,那个本来应该装着食物的罐子中现在装着的是以人为食的异样蠕虫,它们多毛的躯体摩擦这罐壁,发出毛骨悚然的沙沙声。猫妖精小心的看守着罐子,确保里面的东西不会自己爬出来或是因为法师往里面扔虫子的动作太过粗鲁而使罐子倾倒发生灾难性的后果。

    随着法师将手套脱下,床单已经被血液染红,那孩子的身上虽不算千疮百孔,可被割开的皮肤也有十几处之多。如果不是起司中途停下了手术去调配了药剂先给他喝了下去,光是这一遭就足够要了这个可怜人的命。但眼下的情况也说不上皆大欢喜,这孩子能否活下来,得看骰子扔出怎样的数字。

    “是这些虫子把他变成这样的吗?”凯拉斯用盖子压在陶罐上,心有戚戚的问道。他见识过盘踞在天木上的东西,知道祂的子嗣会有何种的威力。

    “不是的,他会变成怪物完全是因为兽化病。”一个平静有有些嘶哑的声音从房间中响起。穿着斗篷的佝偻身影不知何时已经站在房间之中。

    矮人和猫妖精的视线立刻戒备起来,就算他们刚刚被起司的手术弄得心不在焉,可被一个大活人从外面遛进来实在是不应该。倒是起司在检查完床上病人的状况后才缓缓看向鼠人,“听起来你对你说的兽化病有所了解,在我们开始聊正事之前,介意先分享一些知识吗?”

    杰瑞闻言沉默了几秒,然后摘下了兜帽,他的样子让查林德险些直接抄起椅子砸过去。事实上矮人也确实那么做了,好在鼠人敏捷的身手让他轻描淡写的就躲过了飞来的投掷物。接着,起司就出手拦住了还想做些什么的店主,“别冲动,他是我的朋友,和我一样是人类,是疾病的后果。”

    查林德张张嘴,他本能的想要呵斥起司世上哪有这么可怕的疾病,能把人变成一只大老鼠,但床上的病人适时的咳嗽提醒了他,恐怕如此可怖的病症不仅有,而且就在不远处。矮人的面部表情抽搐了一下,挥挥手转身说道,“我去给你们还有那孩子弄点吃的,但愿他的牙还能用。”

    矮人的立场意味着房间中的人或多或少都走在光暗的交界,没必要再忌讳。猫妖精没有离场,他想要更仔细的看看这个曾经是人类的人会说些什么,只是他能敏锐的察觉到和昨天初次见面时不同,在再次见到自己后,杰瑞明显有些瑟缩的反应,好像他很害怕自己。为什么呢?

    鼠人的恐惧并不明显,他也很快收敛了自己的状态,回到了原本的话题上,“我对兽化病的了解来自一名巫师,他是我一次任务的目标,从事后拿到的手稿和资料来看,他的研究与兽化病有很大关系,包括名字都是我从他手稿里了解到的。之后我也去多方打听过这个病,毕竟它可能与我有关。”

    “结果证明我想多了。兽化病不是传染病,也不是诅咒,至少不是有明确来源的诅咒,它的出现就像畸形儿一样,完全没有规律,在很多地方被当做来自上天的惩罚。实际上也确实如此,患有兽化病的儿童只有极少数可以成长至成年,他们的外形会表现出高度的野兽特征,看起来就像是人和兽的结合,嗯,就像我一样。不过大多数兽化病患儿根本无法撑到十岁,他们的躯体会在相互抵触的状态中痛苦致死。”杰瑞的声音里带着几分低落。

    “我在遇到他的地方听到有人说要吃他,这是怎么回事?”法师突然想起那些被喝退的流氓,他们的话听起来不全是为了占据谈判上风的说词。

    “愚昧的习俗。在兽化病比较多发的地区,人们相信患兽化病的孩子具有某种神秘的力量,这也是为什么我干掉的那个巫师会研究这东西。总之,他们会把平安长大的兽化病患儿当成是神使,把他们囚禁在寺庙里对他们祈祷,像是某种活着的神像。而对于那些夭折的,人们会把遗骨煮熟分食,认为这是他们信仰的神在用这种方式来将力量传递给众人。而这种该死的习俗,也被自然的带进了奔流。只不过,发生了一些本地化的改变。”

    鼠人看向窗外,天色正在逐渐昏暗下来,不过对于奔流来说,昼夜的差距可能不像其它地区那般明朗,“这座城市里没有除了谴责别人之外,没有一种行为是会遭到谴责的,所有在其它地方无法被接受的习惯和信仰都能在此找到土壤。其中当然就包括食人,一些人是因为邪恶的习俗,一些人出于对恶神的崇拜,还有一些人只是单纯的为了向别人证明自己的强悍。兽化病人是怪物,吃他们,不算吃人,这是这里默认的事实。”

    起司和凯拉斯对视了一眼,他们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和自己一样复杂的情感,如果说昨晚在夜集的遭遇还在他们的接受范围内,甚至他们还有些享受那种无规则的自由,鼠人所说的事就真的让他们对这座城市的好感降低了一大截。但他们也清楚,降低的只有自己对这里的观感,强迫城市里来自四面八方的人都必须遵守他们的规则,只会让这里失去它所展现出的活力。这很像大地之灵的信仰,诞生一切,埋葬一切,它的美丽来自它的丑陋。

    这个时候矮人又来敲门,“你们还是去隔壁吃吧,我找人把这孩子的床单换一下。要不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这里杀了人。”

    隔壁的房间里是剑七和阿塔,他们两个伤员现在还不宜活动,所以被半强迫的勒令躺在床上休息。等三人带着晚餐进屋之后,女剑士的目光就完全被杰瑞吸引了,她昨天就错过了和鼠人的会面。至于后者,他一开始看到阿塔的时候有些意外,已经准备好了要在吓到别人前解释,但出乎他的意料,阿塔没有尖叫或歇斯底里的挥舞四肢,她只是和平静的看着他,像是在看一个普通人。

    “很惊讶吗?塔兰看人可不是靠外表,她的眼睛能看到你的心。”猫妖精在走过的时候悠悠说道。

第三百三十九章 餐间

    女剑士的眼睛当然不具备真正意义上读心的能力,她最多是在集中注意力的状况下可以看清生灵的情绪所散发出来的不同光彩。而鼠人身上所散发出的光彩是很微妙的,象征着活跃情绪的暖色与象征着意志控制的冷色在这个生物的身上呈现出微妙的平衡。这意味着他接受过情绪管理的训练,可是却意外的没能发挥出应有的效果。

    如果不是他的训练导师太差,那就说明近期可能有某些事情让他无法保持冷静客观,比如兽化病或和起司的重逢?

    太多的未知因素,太多的不可预测,阿塔能看到的东西其实只有很少能转化为有用的讯息。毕竟每个人的感受程度是不同的,敏感的人只因为很小的事,情绪光彩就会发生剧烈的波动,而有的人却常年保持着光彩的颜色,只在很小的范围内摆荡。

    最明显的例子就是洛萨爵爷,至少在阿塔目睹的过程中,哪怕是面对邪神时,坚毅的骑士都没怎么改变自己情绪的颜色。至于起司,他的光彩被那件灰袍罩住,不是可以直接看到的。

    先不去管女剑士的状况,在矮人放下食物去处理隔壁的床单后,几人总算可以边进食边听听起司行动的收获和目标了。法师坐在椅子上,他的两边是两位半坐在床上的伤员,对面是杰瑞,桌子上站着准备给阿塔喂饭的猫妖精,眼下这支小队虽然在组成成分上不如他在苍狮的时候豪华,毕竟狼行者的力量足以轻松应对大部分状况,可也没什么好挑剔的了,“总的来说,昨天袭击我们的人的身份和目的已经初步查清楚了。九环帮,似乎是奔流本地的帮派之一,从遗留下来的箭矢来看昨天是他们下的手。至于深入介绍以及该怎么应对那些家伙,我请来了一位专业人士。”

    杰瑞显然不太适应眼下的状况,当房间里所有的视线都聚焦于他的时候,这位习惯了栖身黑暗的刺客显得十分局促,他挠了挠毛茸茸的脑袋,鼠人的外貌本身并不具有张扬的攻击性,“我并不是所谓的专业人士,最多是在街道上混迹的家伙。不过好吧,于公于私,我都会帮你们这个忙处理这个麻烦。首先是九环帮的情况,他们是一个新兴的帮派,势力范围里有三条主要街道,考虑到他们扩张的速度和发迹的时间,他们称得上潜力无限。”

    潜力无限,暧昧的形容词。它可以被理解为具有强大而可发挥的内在力量,也可以被理解为还没有将无限的潜能转化为手头真正奏效的资源。鼠人顿了顿,在确认在场的人没有任何一个被吓到后继续说道,“对于九环帮的情报,还需要时间整理。我所知道的是他们主要经营货运和香料生意,显而易见的表面伪装,正经商人可不会制作带着自己标志的弩箭。而且他们似乎也没有隐瞒的打算,在诸多的帮派中,九环帮算是好斗的那一类。”

    “将好斗作为帮派风格来经营并不少见,这类帮派普遍偏向于赚快钱,他们对自己的人员能力,尤其是领导者能力都有着相当的自信。换句话来说,这样的帮派不是建立在森严的制度上的,他们还没形成那样的晋升制度,凝聚力都出自于领导者的个人力量,只要解决掉带头人,作鸟兽散只是时间问题。”

    杰瑞平静的说完这些,然后看向起司,不管怎么说,他才是找来自己的人以及这支队伍的核心,在他首肯之前,建议只是建议。

    “等一下,我们还没弄清楚状况就要和一个本地的势力开战吗?说真的,就我们这些人?是,我们中有巫师,有妖精,现在还有鼠妖,可是我总觉得这样直接决定消灭那个九环帮不太妥当。也许我们可以尝试和他们谈判?先得搞清楚理由吧,搞清楚理由可能就会发现事情本来就是误会呢。”

    剑七在床上发出抗议。他的眉头皱在一起,显然对杰瑞的斩首建议感到不安,骨子里来说,寻剑者并不好斗,他也从不渴望鲜血。

    “不,这里面没有丁点的误会。他们袭击了你们,用上了弩箭,还留下了信标,这在哪里都是宣战的意思。而当一方宣战的时候,另一方要么应战,要么俯首称臣任人宰割,没有第三条路。”杰瑞立刻反驳了剑七的迟疑,作为一名刺客,可以对杀戮感到敬畏,但当断之时必须果断。

    话,说的掷地有声,寻剑者张张嘴,叹了口气不再多说。他知道鼠人说的没错,对方都已经用弩箭来攻击他们了,能全身而退完全是因为灰袍的法术以及些许的运气,否则在昨晚那样的情况里只有被乱箭射死的结局。别人已经亮出了兵刃,自己还在考虑战斗与否,确实不是明智之举。

    “正是因为没有第三条路,凡人的世界才杀戮不断,所有的人,团体和国家都在战争的轮盘上交错摩擦,互相倾轧。”猫妖精的语气带着几分怒气,他似乎对杰瑞的论调有些不满,“但这不代表着我们只能投身到这种无休止的杀伐中去。今天你杀死了九环帮的头领,明天就可以有八环帮,七环帮,我们杀了一个两个,干掉了三个四个,然后呢?在座的都是血肉之躯,杀人从不意味着自己不会被杀,那不是我们可以接受的道路。”

    这次轮到杰瑞说不出话了,他当然可以反驳凯拉斯牺牲在所难免,凡事都有代价,可他很快想到了那场崩塌,那场哪怕在六年后梦到都会惊醒的崩塌。整座城市向地下陷落,所有的一切都化为了瓦砾与碎石,他们也抗争了,也牺牲了,光荣且伟大。但怎可以不去思考这牺牲背后的沉痛呢?怎可以忘记了那代价钻心的痛苦?如果还记得这些痛苦,又怎会那么轻言牺牲,轻言代价?只是现在他们的建议都还是建议,沉重的决定只会落在一人身上。

    “我姑且先确认一下,你知道九环帮要袭击我们的理由吗?”起司突然问了一个听起来没那么核心的问题。

    “是的。”杰瑞在法师的面前表现的异常谦卑,对于这位拯救了苍狮和同族的人,他抱有着与训练他的导师不相上下的尊敬,“因为那位女士。有人花大价钱悬赏她的头颅,而且与大部分的悬赏不同,那个雇主只想让她死。”

第三百四十章 对策

    历来能让人疯狂的东西无外乎**,权力与财富都不过是为了满足**所需要的手段。**能使人疯狂,而且还不一定是负面的**。好人,心怀天下的人,也可能为了他的好而去不择手段的获取权力和财富,这事所谓的好也就变成了**的一部分。

    而在尘世之间最能满足**的权柄莫大于帝王,所以不论是好国王坏国王,王位的争夺从来都是残酷且不可妥协的,于公于私都是如此,与王位候选人的想法其实并没有多么密切的关系。

    凡人王国的争斗尚且如此激烈,统领全体妖精的王室角逐就只可能犹有甚之。出于妖精们那诡异的习俗,阿塔被迫成为了下一任妖精王后的第一顺位继承人,因此不论她怎么想,总会有人希望她无法完成加冕。在尝试过派遣紫杉人军团失败后,对方将悬赏直接发布在凡人之中也不稀奇。

    “能查出任务的发布者是谁吗?”悬赏,自然不会是自动兑现的,有人要收钱,就得有人发钱。若没有悬赏发布者,悬赏也就不成立了。

    “很难,如果你有大量的金钱,至少要比悬赏金额要多,那才有可能办到。”杰瑞立刻回答到,可能是意识到自己回答的太过干脆,于是赶忙补充,“奔流里这种买卖的体制已经非常成熟,对双方都有一个较为公平的机制。在这样的机制下找漏洞不难,但每个关节都是笔不小的数目。”

    法师的根治计划就这样搁浅了,理由很简单,相比刚来时的状态,他们现在在经济上并不富裕,而偏偏这里处处都要花钱。他低头思考了一下,权衡利弊之后抬起头对剑七说道,“等你能下床走路了,就去把那两匹马卖了吧,它们现在已经成了负担,换些现钱总好过持续输血。”

    对于在外的旅人来说,马匹就相当于第二条性命,必要的时候可以带着主人远远的甩脱威胁。更别说是两匹草原良驹,如今卖掉容易,再想找回来却几乎是不可能了。

    起司当然也明白这道理,他当然也清楚在去了万法之城后还有归途,可眼下的情况容不得他们再为长远打算,只能先妥协。

    “等…”阿塔开口试图说些什么,她想告诉同伴们他们已经为她付出的够多了。说到底,这支小队的目的是为了护送起司前往万法之城,她是因为有求于法师才随身担当护卫。如今要是起司为了她的状况身陷险境且变卖财产,那于情于理都显得本末倒置。但她的话才出口,法师就摆了摆手。

    “我承诺过帮你破解你的身世。还是说,这一路上你仍然只把我仅仅当成是个提供帮助的巫师?”起司笑了笑,主动宽慰起同伴。别说这麻烦是主动找到阿塔头上,就算是女剑士自己惹来的,以这一趟的交情,他也不会袖手旁观。这样做绝对正确吗?恐怕不是,但它够爽快,够义气。

    杰瑞静静听着这支小队的对话,其中的关系并不难理清。在听到法师毫不犹豫的表示不会放弃阿塔之后,他的眼神产生了些许的变化。可还不等他细想,起司的目光已经重新落回了他身上。

    老实说,这两个人虽然共同经历了一场灾难,但他们实际相处的时间并不长,也算不上多亲密。对于这位神秘的灰袍,在离开故乡前听到的更多是传闻,离开故乡后就更是少有耳闻。起司也是一样,他对杰瑞的了解也只停留在六年前的那个男孩。

    “杰瑞,你能安排我和九环帮的领头人见面吗?地点可以让对方选,只有我一个人去。”起司突然说道,从语气上来判断他并不是在开玩笑。

    “我不觉得您能说服他们,被逼到帮派上的人都是在刀尖上舔血。尤其还是一个新兴帮派的头领,他的地位不允许他妥协。”鼠人说的不是臆想,在激进的团体氛围中,领头人实际上是身不由己的,这就和狼群是一个道理,头狼不能只满足自己的需求,它必须为整个狼群负责。

    “话术只是一方面,实在不行我还是有些小把戏能让人放弃立场的。再说,这世上的魔法不止一种,也许我能够和对方找到可以共存的办法。这些在不尝试之前是不可能知道的。”起司的语气很柔和,因为教导了他这样去思考的人也总是如此,区别只在于他到现在也没习惯烟斗的味道。

    杰瑞见此不再多言,只是点了点头,“我会尽量早的安排好这件事。同时也会收集更多九环帮的资料。不管怎么说,他们是现在对这单生意表现的最激进的势力,如果您能通过手段让他们放弃悬赏,那其他望风的人也会产生犹豫。另外容我多说一句,其实还有一个可能的办法能解决这个问题。”

    “你是说,找一个足够有力量的势力依靠吗?”其实不必想的多仔细就能得出这个结论,之所以有人敢对法师他们下手,无外乎是因为他们只是一群刚刚来到奔流的新人。虽然侥幸住在了矮人们的街道上得到了相对安全的避难所,可矮人并不会为了人类拼命,那不符合他们的风格。相对的,只要起司能够拉拢到奔流中足够震慑宵小的势力,那就能很大程度上的杜绝这类事情发生的可能,挣钱是很重要,保证以后也能挣钱更重要。

    “先让我试试吧,要是接洽失败,我会考虑的。”说到这件事,起司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特蕾莎夫人,靠着凯拉斯这条线,要攀上那位金融家应该不难。

    可从昨晚对方的态度法师就已经明白,这里不会有无缘无故的爱和保护。矮人们愿意提供住所,是因为他手里的黎明之息,特蕾莎夫人的势力如何,他不清楚,但要别人提供足以抵挡九环帮这样势力侵扰的力量,所要付出的代价就不会少。起司不喜欢给人当佣兵,给谁当都不喜欢。

    鼠人,离开了。尽管法师表示希望他留下来在聊聊这几年的近况,他还是以要筹备的任务较多为理由果断的消失在门外。这倒是十足的刺客风范,绝不因为个人情感干涉任务,一切以效率为先。从这个角度来说,他被训练的很好,让起司不自觉的想起过去的自己。

    “你真的要一个人去见那个首领?就算你有法术,这个决定也太冒险了些。”剑七皱着眉头对灰袍说出了自己的顾虑。

    起司点点头,没有说话,寻剑者只看到了这一个麻烦,他所要考虑的却是包括隔壁那个孩子在内更加庞大复杂的问题。在那种巨大问题的面前,一个怀有恶意的帮派而已,没必要那么担心。

第三百四十一章 小小的享受

    杰瑞离开了铁毡大道,没有人注意到他,甚至查林德都不曾知晓这位刺客是何时从他的酒馆里离开的,就像他也不知道他怎么来。这倒算不上件困难的事,矮人们的聚集区总是堆着好几人人高的货物,虽然这里的衡量标准是矮人的身高,但它仍旧让这座砖石与钢铁组成的街道存在着过多可以让人容身的角落。

    毕竟所谓行走于阴影,并非指的是只能在影子里前进或有一条可以避开所有人耳目的通道,擅于潜行的人只是不需要让人察觉即可。

    不被察觉就更容易了,矮人不是个嗅觉发达的物种,他们的耳朵里往往也充斥着打铁声和同伴的喊叫,光是那些满载货物的推车在地上摩擦发出的嘎吱声就已经足够掩盖大多数的脚步和移动。话虽如此,在矮人的聚集区里潜行仍是刺客们都不愿意做的事。

    从前在铁毡大道刚刚具有雏形的时候,不是没有人想要通过暗杀的手段来迫使矮人屈服于某个势力或成为某个帮派的附庸,但他们失败的非常彻底。没有灵敏的感知,那就制作东西来代替。

    鼠人穿过一堆木桶,在房屋之间的缝隙中前进。他的脚步不时就要停下,用来躲避那些悬在空中的细丝和活动的墙面以及地砖。这些就是矮人们为自己制造的耳目,陷阱。

    矮人的工艺举世闻名,他们设计出来的锻炉和车间可以满足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的工业需求,只是很少有人知道,矮人制造的陷阱同样有着极高的水平。你看,矮人的工艺是为了挖掘矿物和宝藏,那么为了保护他们宝贵的东西,精通于制作保险设施就显得相当合理。

    而当年那些前来暗杀矮人的刺客和杀手,多半就是折在了这般不起眼的机关陷阱上。时过境迁,如今的铁毡矮人已经不需要再以武力来确保自身的安全,交织错节的利益之网让处在节点上的每一个人都十分安全。

    可矮人的时间观念以及对习惯的尊重使他们并未松懈于街道的保护,尽管眼前的陷阱多半已经不再致命,但这并不妨碍它们还是可以作为每一名刺客的恶梦。好在,当初魔裔训练杰瑞时为他选择的那处矮人废墟只会比这里还危险。

    顺着砖石的缝隙爬山房屋的侧面,躲过那几根故意伸出来的木条,从房屋的棱角处跃上屋顶,然后在离边缘一步到两步的地方放慢脚步前行。

    瓦片里是可以隐藏弩箭的,看似无物的顶层平台也可能藏着翻板陷阱。当前方出现不同风格的建筑,街道上有了正常身高的行人,才是可以略微松口气的时候。

    杰瑞灵巧的跳落到地上,顺手拉起兜帽,有时人群里反而比阴暗的角落中更不显眼。而且当一个人故意寻找角落躲藏时,他就会显得很可疑。

    “滋滋”带着鳞片的小鱼,只有手指长短,粗细可能还不及成年男性的拇指,放在火上烤过之后,就更显得贫瘠。杰瑞在火前停下脚步,从腰带上的钱袋中掏出一枚铜板扔到火炉旁的小盆里,里面零零落落的也有几枚这样的钱币。

    烤鱼的老人头也不抬,一般把钱用这种方式支付的人都不希望别人看到自己的脸,这点人情世故在街边做生意久了都会了解。况且,从阴影的大小中他已经知道了来买鱼的人是谁,会喜欢这种口味的人本就不多。

    “一枚铜板三条。”老人从那把小鱼里分出三根木签,递给鼠人。他的话让杰瑞略微有些犹豫,没有第一时间接过去。

    “平时都是五条。”这样的小鱼都是从就近的河里捕捞上来的,准确的说,是卖鱼的老人早上用他的那个吊杆似的网兜抓上来的。因为正经打鱼的人根本看不上这种小鱼,它们是靠着吃这座城市所产生的垃圾生存的食腐鱼类,个头小没肉不说,难以剔除的内脏里还有异味。

    这样的鱼自然卖不上去价格,所以哪怕经过了老人的处理,一个面额最小的铜板也足够买上好几条。自打杰瑞来到这座城市,这家摊位上的价钱就从来没变过。

    “嘿嘿,别急着生气。你仔细看看今天的鱼。”老人转了一下拿鱼的手腕,露出烤鱼的腹部,往常那些干瘪的鱼肚今天却一反常态的凸出一个小鼓包,“看见了吧,这是准备产卵的母鱼,平时都会躲在深水里,根本不可能抓到,今天是刚好有一股水流把它们带进了我的鱼篓。要不破坏鱼卵剥掉内脏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卖的贵一些也是理所当然。就这样我还是看在你是老主顾的面子上给你多加了一条,别人一铜板我都是只卖两条的。”

    这个理由杰瑞不是不能接受。其实以他作为刺客的收入,不说山珍野味,也不需要委屈自己来吃这种乞丐都不想买的怪鱼,这里面其实是有秘密的。就如卖鱼老人所说,换人来烤这鱼,异味难当,可偏偏他就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去了鱼肉的异味,当然倒不是说去了异味这杂鱼就变成了珍馐,只是在干瘪的口感中带了微微的一丝腥甜。

    至于老人是如何去了这异味,鼠人并不是很关心,想来不过是香料之类的法子,真如老人说的去了这鱼的内脏他是万万不信的。鱼肉本就黏腻,还是如此细小之鱼,内脏与肉骨间切开了也不分彼此,要是有手艺能去了此鱼的内脏,怕不是可以在桃核上雕花。

    “好吧。”之所以会在这些小鱼身上斤斤计较,并非是鼠人过的细致。这也是他修行的一环,他的导师严格的要求他控制**,口腹衣物都有所限,尤其是吃喝,酒他是不能沾的,虽然耐酒精的训练是有过的,荤腥只能少许,也是为了防止鼠人本能中的噬血冲动爆发。

    刚刚他已经和起司等人吃了一些食物,以他的食量来说,足够维持身体的运作,吃这些小鱼,不过是枯燥生活里少有且微小的享受。

    可就在杰瑞要接过那些烤鱼的时候,另一只手却更快的将其拿了过去,然后就是牙齿咀嚼鱼骨的声音和鱼卵破裂的声音,“好吃,真不错。我还从未想过有人能把这些鱼烤的这么好吃!你这些鱼,我全都包了,拿去,不必找了。”

    “叮当!”一枚比铜板大上一圈也厚上一倍的银币被扔进盆里。轻盈却带着几分沙哑的女声从鼠人的身侧传来。杰瑞身上的毛发几乎都竖了起来,他已经是第二次被这么毫无察觉的靠近了。

    “嘿,女士,老头子我的这些鱼可值不得这么许多钱呦!”卖鱼的老人嘴上这么说,手上却忙不迭的将所有的烤鱼都塞到猫女手里,然后连炉子都不顾上把小盆里的钱币倒进怀中,看样子是不打算接着做生意了。

    杰瑞呆立在原地,他现在是留也不是,走也不是。恰在此时,烤鱼的香味在他鼻前格外清晰,“很好吃的,你闻闻。”

    于是鼠人把鼻子凑前了一点,但香味却立刻远去,“唉,我只让你闻,你往前凑什么。这些鱼都是我的,没有你的份。”

    “我也付了钱。”可以在矮人陷阱中来去自如的刺客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在为自己的爱好做着最后的抗争。

    “所以呢?价高者得知道不知道,大不了让老板把钱退你就是了。你说是不是?”猫女左右开弓,边吃着鱼边说道。

    “是,是,小姐您说的对,你小子也不要计较了,不就是几条鱼嘛,下次我算你多两条就是了。您慢吃,我趁着酒铺没关赶紧去买酒。”老人在短短说话间就收好了自己的摊位,然后像是怕人后悔一样冲出了小巷。

    “看不出,这老头还是个酒鬼。”

    “我也看不出你会想吃这种鱼。”

    “猫吃鱼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就和吃老鼠一样。”

第三百四十二章 巫师杀手

    “所以,那个巫师要你安排和九环帮的老大见面?”双腿交叠坐在屋檐上,悠闲的把玩着自己的爪子,猫女的语气听起来漫不经心。

    起司在地下时情急之下的施法已经彻底暴露了他的身份,以活动在暗处的杀手们交织而成的眼线,这个消息现在被传到了她的耳朵里并不稀奇。

    “是的。”杰瑞站在一旁,目光从背后看向对方,他在思考着如果此时出手自己有几分胜算。或许有一两成?那不值得他直接与对方开战,包括部分的交代出起司他们的决定在内,鼠人是在进行着一种危险的垂钓活动,他得等,等到鱼儿已经失去了戒心,才好在下一次投食时混入钩子。

    “呵,多么傲慢的想法。不过也好,就让他去吧,施法者总是麻烦的家伙,能少一个是一个。”女杀手的语气不善,但不是冲着起司,她似乎对施法者有着很深的憎恨。

    其实结合兽化病的情况来推论,恐怕这股恨意并非是空穴来风,在她的成长过程中一定与巫师有过不愉快的回忆。

    “他不一样,他是一位善…我是说,非常具有力量的巫师,比我碰到过或听到过的任何一个都强大。如果是在万法之城里,他肯定可以担任讲师以上的职位。我不知道那比赏金对你有多重要,但与这样一位施法者为敌,不会是什么明智的决定。”鼠人尝试着瓦解对方的意志,换来的只有冷笑。

    “那又有什么关系,这世上不是杀人就是被杀,你把刀给一个小孩,他一样有能力杀了你。巫师,不过是比其他人拿着把更不容易看到的刀,割破喉咙之后喷出的血都是一个样子。”她放下了手掌,转头看向杰瑞,露出一个莫测的笑容。要是她没有一张猫般的脸,这个笑容应该是迷人的。

    “再说,他要去见的可是那个九环帮的老大,巫师杀手的外号可不是白叫的,这次会面说是羊入虎口都不够,完全是自寻死路。”

    “自寻死路吗?”鼠人也听说过所谓巫师杀手的绰号,据说死在那个人手里的巫师数量足够每隔三步竖一根人头木桩一路排满整条街。

    这样的流言到处都有,赶跑了几条野狗就说自己击退了狼群,欺负发育不良的侏儒就说是正面击败了矮人,所谓的巫师杀手究竟有多少水分,谁也不清楚。

    这也是他没把这条信息告诉起司的原因,在他看来这个称呼是非常愚蠢且可笑的,这世上的人大多对魔法一知半解,何况是对巫师呢?

    “你听起来对他很有信心。”猫女饶有兴趣的盯着杰瑞,似乎比起讨论如何置法师于死地并没有观察鼠人对这件事的反应重要。这种难以抓住思考重点的感觉让杰瑞对她没有办法,有的时候他根本搞不懂她的目的,当她在说渴的时候,她可能是要他唱歌。

    可偏偏,她能利用这些不着边际的话语和行动把对方死死的攥在手里,你在她面前好像做什么都是错的,只有当她给予你些许轻飘的赞许时你才能略微安心,却很快就要担心那是不是陷阱。

    面对这种人,杰瑞的策略是不随她起舞,或许是在手段上他可以与她周旋,但自始至终鼠人要做的事从来都没有变。他要阻止她,如果武力不能达成,那就先装作合作的样子,分享情报,替她办事,然后在每件小事里都略微隐瞒,为最后的胜利埋下伏笔,默默等待那一刻的到来。猫女知道杰瑞的想法吗?她很可能知道,但她一定不会表现出来,因为那样他们之间就没有了余地,她就只好杀了这只老鼠,那该是件多么浪费的事情啊。

    “他和我经历过的事情让我能这么说。我和你不一样,我不喜欢诡诈,它可以为你带来一时的利益,但终究会带来长久的隐患。”

    起身,翻滚,站定。一连串的动作在柔若无骨的猫女做起来只在一瞬之间完成。她居高临下的看着杰瑞,带着尖锐指甲的手指用异常轻柔的方式在鼠人的下巴上来回滑动,那样子就像是在抚摸一只小动物,

    “看来和熟人的见面让你找回了些自信,你是不是忘了被我打得多难看?丧家之犬就闭上嘴,夹好尾巴,乖乖的听我的命令。不然,我有的是方法让你痛苦,你这个二流!你只是一只无家可归的老鼠,我随时可以把你给吃了。”

    有一件事猫女可能有所误解,杰瑞怕她,但杰瑞从来不怕死亡。对死亡恐惧的克服,或者说对死亡过程的冷漠化是他的导师最先教给他的东西,刺客可以珍惜自己的生命,但不应逃避死亡。

    敬畏不是妥协,用喀鲁斯那种有些戏谑的话来说,作为一名刺客,该死的时候就要去死,不要给自己找理由。但相对的,在死的毫无价值时,绝对不要去拼,因为命只有一条,拼没了就再也没了。至于如何取舍这看起来矛盾的决策,就是刺客的经验。

    早在被猫女追杀到藏身处,被掮客出卖的那个时候,鼠人就已经默认了自己的死亡,他会尝试反抗,也会积极的筹划反击,但在此之前什么时候死他都可以坦然接受。因此现在的杰瑞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比之前更难应付,一个做好了死亡准备的人,他怕的东西实在不多。所以面对威胁,他笑了。

    “别这么说,我的老师都只认自己是个三流杀手,我还远不及他,怎么好意思说是二流呢。我说的话你不愿意听,我不说就是了。”

    猫女眨眨眼,杰瑞的反应和她预料的着实有些不同,而且平心而论,鼠人在杀手这一行里的水平绝对不止二流那么简单,他已经超过了这座城市里绝大多数的同行,就连对上她都只是因为他们在正面作战上本来就是同类型的刺客,而她的身体素质全方面的优于他。

    不过她的本意还是通过贬低鼠人来抬高自己,杰瑞是二流的言外之意自然是她是一流,可现在鼠人直接自称连三流都不如,这话不就是说她也就是个三流杀手吗?

    可面对这个微笑的老鼠,她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刚刚的兴致荡然无存。悻悻然放下手,她转身准备离开,在即将跃下屋顶时侧身看向杰瑞,“九环帮的事,你要是联系不上就交给我吧。我和那些人有过生意往来,多少还说得上话。”

第三百四十三章 喀戎之蹄

    喀戎之蹄,是马行的名字。所谓马行,是供那些有需要的人存养自己坐骑的地方。当然,任何行业在奔流都会有微妙的变化,比如马行在大部分人类国度都是存在的。那是因为照顾马匹需要较为专业的人员和物资,尤其是要长期饲养的时候,必须有马倌来确保这些马的健康情况,必要时还要带着它出门走走,不至于让肌肉变成了肥肉。可到了奔流,事情就没那么简单了,不同地区的马匹尚且不同,又何况这座城市里有的人骑得还不是马。

    “快,快把草料运过去!放到白区,那是给鹿吃的嫩叶草!你,你扛着干草想去哪?给我送到山羊哪去,快快快,我们等下还要处理大家伙呢!”马行的一天总是开始的很早,也最热闹。主要是因为奔流的地理位置决定了这座城市无法稳定供应草料,所以各种补给只能通过每天的货运来得到。像是干草之类的倒还好,找个干净阴凉的地方可以用上十天半月,但那些娇嫩的鲜草还有特殊的植被却不行,必须要从城市外的仓库持续的运输。

    “我们来的是不是有些早了?”起司向身边的同伴问道。此时天已经蒙蒙发亮,路灯里的灯油正在做着最后的抵抗,一切都预示着新的开始。

    将长棍当成拐杖的剑七撇撇嘴,这个动作让他身上的箭伤带起了疼痛。一般来说,就算有炼血膏的处理,中了弩箭的人也无法这么快速的恢复活动能力。寻剑者之所以能这样,是他声称自己用气封住了伤口附近的穴位,将伤势对身体的影响降到了最低,这本是应急用的手段,但只要不激烈的活动或是将封穴的气撤走,倒也不会加剧身体的负担,“我以为他们会在人都起床了之后才忙起来。不过也没办法,早点把它们挂牌就早点卖出去。”

    这个理由法师倒是能接受,要是他们等日上三竿再来挂牌卖马的话,有很大的可能就是当天没人注意到这条消息。对于急于变现的人来说,能快一些是一些,他们需要资金去做很多事情。再说,起司甚至都没付给杰瑞订金,虽然后者可能因为二人关系不菲不在乎,法师却不能真的这么做。

    “我记得你,不过之前跟你来的是个小姑娘。怎么,你们今天就要走了吗?”指挥着工人和伙计把各种饲料运进马行后,那个一嘴胡子的男人终于发现了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的两人。他一眼就想起了剑七的身份以及当时跟他来时的同伴,作为一名生意人,记住顾客是很重要的。

    剑七和起司对视了一眼,前者露出笑容,后者点点头。这是他们之间的暗号,意思是由寻剑者出面交涉。起司在议价这件事上确实不如更有社会资历的剑七,而他很清楚这种事情不是短期内通过掌握一两个技巧或参考一两个案例就能学会的,与其浪费时间来积累经验,不如让更擅长的人来做。

    等待总是无聊的,所以起司选择信步走近马行里去看看。在苍狮时他也见过骑士的马厩,对此多少有些了解。不过一进入兽栏区,他就发现自己了解的恐怕还不够。这哪里是马行,分明是个动物园,在这里马反而是最不起眼的动物,从牛羊到鹿犀,各种四足的非四足的动物都被有序的安置在自己的格位里,等待着工人把食槽填满。这是非常不容易的事,不同的动物之间总是会有这明确的领地意识,哪怕是较为温和的草食动物也会因为自己的隔壁住着自己没见过的生物而感到不安。而随着兽栏里动物数量的上升,这种不安会成几何倍的攀升。难以想象为什么它们都如此安静的生活在这里。

    “你是来提坐骑还是想选购坐骑的?如果是前者请你出示代号牌。要是你想买一只代步工具,那我推荐你大角麋鹿,这家伙可以为体型较为瘦弱的人提供保护,而且性格温和很容易和人达成信赖关系。”一个声音出现在起司不远的地方,当法师回过头去的时候,他看到了一个只穿着由两片皮革缝成的马甲的人。他的头发和胡须都呈现出棕色且自然弯曲,头顶有一片区域已经秃了。当然这都不算什么,最重要的是他的下半身,是类似山羊的模样。

    “半羊人。”起司知道这个种族,他们就和半人马一样有名。传说中半羊人是为神明放牧的牧人,他们放牧的对象就是世间百兽,凡是在地上走的,以地上长出的植物或食用这些植物的动物为食的野兽,都会在他们面前像绵羊般恭顺。因此,有半羊人的地方畜牧业总会非常发达,野兽也鲜少侵扰,进而他们也就成了文明繁盛的象征。其实看到那个招牌的时候法师就已经有所预感,只是没想到这里真的有一只货真价实的神之牧者。

    “一般我们自称喀戎。”半羊人轻快的说,用长着反蹄的腿朝起司身前蹦跳了两下。因为倒长的腿部关节,他没法像人类那样步行,“不过我还是很高兴你没有叫我怪物或其他什么更糟糕的称呼。这为你赢得了不少的好感。也许我可以给你挑一头比较健壮的鹿,再给你抹个零头。”

    “感谢你的好意,不过我只是过来随便看看。我的同伴正在和你的雇员商量售卖我们的马匹的事情。”法师略微点头致意,表现的相当谦逊。

    半羊人看了眼出口的位置,剑七的身影隐约可见,“所以,那两匹草原马是你们带来的?你真的要卖了它们吗?那样的好马可不多见了,而且还是新打的蹄铁,铁匠的手艺也十分不错。这两年草原上不太平,听说是什么人病重,免不了之后又是一场混乱,到时候再想弄到这种马就比登天还难了。”

    奔流的人自然不会知道草原上狼主的死讯,他们对草原的讯息还停留在几年以前。如果他们知道草原已经随着狼主的死而进入了随时可能爆发危机的状况,恐怕对那两匹马的重视程度还会上一大个台阶。它们可能是最近几年最后两匹拿到市面上交易的草原良驹。

    虽然说出草原的情况可能有助于提高他们获得的报酬,可起司只会略微摇了摇头,有些话一出口就不知道要被多少耳朵听到,“我知道,其实我也不想卖掉它们。但这座城市用钱的地方太多,只能如此了。”

    喀戎表示理解,凡是在这里生活的人都会对此表示理解,“好吧,那你慢慢看,注意别往后走了,哪里有一些吃肉的小家伙,它们对生人的气味很敏感。”

    片刻之后,剑七朝法师挥挥手,两人离开了马行准备找个地方吃早饭,寻剑者也趁机将刚刚交涉的结果说给同伴听,“他们会在买家出价后联系我们,我设了一个额度,如果对方出价高于它就直接同意。我们只…唉!”

    话说到一半就被打断,原来是一个满身酒气的老头从街边的门里走出来,一个不稳直接载进了剑七的怀里。

    “我说老人家,您也太不小…嗯?”

第三百四十四章 二叟

    起司眼看着那名老人被剑七扶住之后,寻剑者的身形一下子矮了下去,本来正常了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要不是手里那根铁棒撑着,眼看着要倒在地上。

    眼前的事情超出了法师的预料,但不妨碍他立刻反应,灰袍拔出腰上的匕首,另一只手已经做好了施法的准备,绕过剑七的身体,来到了那老人的背后。

    匕首毫不犹豫的对着老人的脖子划下来,当然,他不会这么草率的下杀手,只是有把刀刃架在脖子上足够让大部分人不再轻举妄动。

    谁料还不等法师的短刃落下,那老人却颤颤巍巍的伸出手,他的动作那么慢,还带着酒醉时的人特有的不协调,可偏偏就是这慢悠悠软绵绵的手,却以两根手指夹住了匕首的锋刃,任起司用上整条胳膊的力气都没法再向前推进分毫!

    可近身格斗从来都不是起司的作战方式,长袍之下,他的另一只手已经做好了施法的打算,只要手指的关节弯曲成恰当的形状,他的法术就能…

    老人的身体一下子朝起司压过来,就像是被剑七交给起司搀扶。但与此同时,他的手伸入了灰袍之内,扣住了法师的指节,恰当好处的疼痛让起司明白,如果他继续打算施法,对方不会介意将他的手指掰断。

    “等等,别。”剑七的话这才说出口,他对着同伴摇摇头,表情扭曲,分不清是因为疼痛还是其它令人焦急的事,“这位前辈,何故对在下出手?”

    老人等起司的肌肉放松下来后才懒懒的直起身子,弯腰捡起刚才为了腾出手扔掉的酒瓶,那酒瓶居然不偏不倚的立在地上,没碎也没破,连一滴酒都没洒出来。他摇了摇酒瓶,抿了一口,这才不急不缓的说道,

    “小小年纪就学人凝气封穴,要不了五年那内伤就会显现出来。伤口嘛,只要死不了,它要流血你就让它流,它要化脓你把脓挤了便是。非想着逞英雄,挨了箭不到三天就下床走动,也不知道你们家大人是怎么教的。”

    “我…”一句轻飘飘的话,噎的剑七半晌说不出个整句。所谓蛇打七寸,骂人揭短,你若是骂他剑七,就是骂的天昏地暗日月无光他也可以不在乎,可你的话要是奔着他的宗族去的,那不需要多恶毒,只要带点申斥的意味就足够让这个年轻人脸红耳赤起来。但奈何人家说得对啊,他确实逞强了。

    喝醉的老人摆摆手,迈着摇晃的脚步不再多说,朝着街道的深处走去。他分明是懂得气的,从他一下子就判断出剑七的状况并解开了用来封穴的气来看,这人绝对是此中高手。非但如此,他真动起手也肯定不弱。至少在肉眼可见的距离内展开战斗,起司没把握稳赢。

    于是两人对视了一下,默默跟了上去。老人没让他们跟,但也没有要甩开他们的意思。清晨的街道上除了准备开业做买卖的人之外没什么闲人,也就没人注意到这怪异的三人组。

    “越来越多了。”搀扶着同伴的起司突然说了一句,目光虽然聚焦在身前的那个背影上,视线却谨慎的观察和记忆着他们走过的每一条路。

    “什么越来越多了?”剑七在被解开了气穴后伤口剧痛难耐,炼血膏的药力让他不至于再次流血,但痛苦是无法快速消失的,受伤本就会疼。

    “石狮子。路两边,小巷里,还有些是在房子的二楼。有的做成拴马桩,有的做成门挡,还有的在檐头。每只都不一样。”法师说出了他的发现。

    剑七强打精神朝两边看去,果然如灰袍所说,在那些风格迥异的建筑边角可以隐约看到那些灰色的石兽。这些石狮子的年头也不尽相同,有的上面已经长出了青苔,有的更是被磕掉了边角,但里面不乏最近才制作出来的,让人摸不着头脑。

    最关键的是,石兽的造型确如起司所说,虽然总体都是后退弯曲前腿伸直的坐姿,细节里却千差万别。狮子脸上的表情或喜或悲,身上的纹路也囊括众多自然风物,一旦认真观察起来就只觉得千变万化。

    终于,在两只一人高的巨大石狮拱卫的一座宅院前,老人停下了脚步,他走上去对着有些褪色的朱红大门用力拍打起来,“开门,开门!”

    大概过了十个呼吸的时间,院门在三人面前打开,但并未看到开门的人。老人对这种情况看起来已经见怪不怪了,他毫不迟疑的迈步走进了院子里,而在起司和剑七也跟进去之后,院门仿佛是有意识般自动闭合。

    法师眨眨眼,他能感觉到大门的状况并非巧合,有某种类似魔法的东西在驱动着那扇门甚至驱动着这个院落中更多的东西,可这种感应非常微弱,要不是他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很可能会将其忽略过去。有意思,这可太有意思了。

    “石老怪,我回来了!”老人对着屋子里喊到。然后走过林立这各种石雕的院子直奔最深处的主屋。那些石雕大多是狮子,但也有些其他造型的摆放其中,和之前路上见到的石兽不同,院子里的这些大多是半成品或干脆只有一个大概的轮廓,显然是雕刻者做到某个程度就将其放在了一边。

    但不知怎么的,走在这些未完成的石兽之中,起司总有种如芒在背的感觉,好像这些雕刻里隐藏着某种活物,正躲在暗处窥探着他。

    呼喊得到了回应,那是凿子在石头上碰撞才会发出的响动。老人推开房门,里面并没有摆放着寻常主屋应该有的桌椅家具,反而更像是一座工坊。在这工坊中的,是另一个白发苍苍却袒胸露乳的老人和他正在雕刻着的石像。那只石像已经有了初步的形态,看起来应该是狐狸或是某种其它犬类。

    雕刻者听到开门声,放下了手里的凿子和锤子,转头看向几人,他的眼睛让人想起猛兽,尽管没有闪烁着魔力之光,可仍然有着另一种光彩蕴含其中。这股眼眸中的光芒快速的收敛,很快他的眼睛就像个普通老人般带着几分浑浊,让人不禁怀疑刚刚是不是看到了错觉。

    “你这老家伙不去捞你的鱼,跑来我这里做什么?跟着你的这两个小辈又是怎么回事?我先说好,这尊石狐我还没雕完,不接新活。”

    “呿,谁要帮你这老东西拉活,我是昨天碰到了大主顾,还剩些酒钱想约你去喝酒。至于这俩个傻小子,我路上碰到的。那个受伤的拿的是奇门棍,多半是剑门里被派出来找剑的倒霉蛋。至于穿袍子这个,我看是个方士,不过到底修的是哪家的本领就不知道了。你要愿意帮忙就帮他们一把,不愿意就让他们滚蛋,反正是自己跟上来的。”

    石匠听了这话,站起身上下打量了一下两人,然后走过去一把扯开了剑七的衣服,露出箭伤,“你之前运气封穴了吧?这伤口边缘都泛出紫血来了。难怪渔老头要把你带过来,你自己恐怕是顺不好这口气了,到时候憋在伤口里,阴天下雨的时候有你受的。罢了,难得碰到个剑门的,老夫我就帮你这个忙。来,你跟我去厢房。”

    寻剑者被人撕了衣服却一点都不恼,在老石匠观察他的时候,他也在观察对方,那道从左肩一路延伸到右侧腰际的狰狞伤口格外显眼。突然,这道伤口加上刚才两个老人之间的称呼让剑七想起了什么,他一下子激动起来,抓住了石匠的手,

    “我知道了!您是石中圣!既然您是石中圣,那那位一定是醉渔翁!在下知道你们!你们都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前辈!在下小时候听过您们的事迹!可,可他们都说您们二位已经死了,他们都说您们二位相约决斗,在射姑山上双双坠崖…不,要是您们活着,为什么会在这里…”

    剑七的话说到一半就停住了,因为被他成为石中圣的老人用手指在他的胸前轻轻一抹,他就再发不出声音。接着,老人一把将剑七拦腰抱起扛到肩上,大步朝屋外走去,“你这小辈太聒噪了,都快赶上下雨天的青蛙了。先让你闭会嘴,吵得老夫脑仁疼。”

    寻剑者被带走了,宽大的主屋里只剩下起司和那个蹲在椅子上喝酒的老翁,后者对起司招招手又指了下一旁的石墩子,“坐,当自己家。”

第三百四十五章 气与穴

    起司在石墩上坐了下来,目光在这间过分干净的房间里扫过,除了四根承重用的柱子和围绕着石雕搭建的脚手架以及放在旁边的工具之外,这屋子里真的什么都没有。哦,话不能这么说,在屋子的一角,起司看到了一块看起来由芦苇或类似材料编织成的饼状物,似乎是拿来垫在地上的?

    “怎么?你没见过蒲团吗?还是睹物思情想起什么了?”被剑七称作醉渔翁的老人注意到了法师的目光,挑了挑眉毛,随口问道。

    “我确实没见过。因为我虽然和你们样貌类似,但并非从一个地方来。”起司对身世没有隐瞒,只要不详细的谈及灰塔,就没什么好遮掩的。

    “流落在外的遗孤?嗯,倒是不多见,像我们这样会离开故土流浪的人可不多。大部分的人都更愿意在死的时候被埋进和肤色一样的土地里。”老翁盯着起司看了几秒,然后思索了一下,“从眉宇来看,你当是北四州的血脉,但老头子我离开故土已久,这识人之术难免生疏,不能打包票。”

    法师笑了笑,对于自己究竟是出生在哪的,亲生父母是谁,是否还有在世的亲人,他其实并不在乎。当阿塔找到他并讲出自己要找亲人的时候,他确实对女剑士的遭遇心生同情,但那是因为前者的情感让他有所共鸣,单就遭遇而言,起司对此并无什么想法。光是一场瘟疫,留下的孤儿就不知有多少,这世上因各种理由离开了亲人或失去了亲人的人数不胜数,他见了太多,自己却从未起过要找亲人的打算。归根到底,灰塔才是他的家。

    “这倒不打紧,其实我对自己的出身并不是很在意。可能是和我从小长大的环境有关吧,我没剑七那么看重血缘上的亲人。”

    “正常,学方术的多少都是这副德行,要是对尘缘那么执着,哪还有心去学道呢?不得去伺候爹娘,和睦兄弟,照看妻儿,柴米油盐里一辈子也就过去了,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的。偏偏这世上就是有人受不了。”他这话,前面还像是说起司,后半段却倒似是说自己。会远离故土至此,必不简单。

    起司注意到老人情绪上的变化,决定改变话题,“为什么要把剑七带走,你们说的封穴是什么?还有那位先生真的能治好剑七吗?”

    对方的眼睛半睁半闭,又灌了口酒,酒液顺着他的嘴角流到胡子上之后才长出一口气,“哈,看来你这小辈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也难怪那剑门的后生能瞒着你这么干。反正他们一时半会解决不了,以石老怪那个性子,这人弄不好是断断不会出去喝酒的,我就趁着这机会和你讲讲。”

    “气,你应该是知道的。那后生既然受了箭伤,想必是和人动过了手,你估计见识过他的手段。但你可知道,气其实并不是我们这些人的专属?这气,人人都有,人人其实都可以练,只是途径不同罢了。以行气的功法练气,功成就能为己所用,施展种种功夫,这自不必详说。然,气字何解?空中流动之物谓之气,鼻口呼吸之物谓之气,万物升腾之物亦谓之气。气,就是一切,以人体为炉,练气为用,只是小成。夸张一些来说,你我二人的肉身,这屋子里的砖石瓦砾,屋外的花草流水,都是气之显化!这才是大,气化流行,互通互融,若能通天下以一气,便无所不成!”

    老翁说到这里意识到自己的话题说远了,他咳嗽了两声,“人上了年纪,一说起话来就容易信马由缰,勿怪勿怪。说回穴位,既然人身是气化,不论练与不练,气都在其中。穴,指的就是人体之气在流转中的节点。所谓封穴或是冲穴,就是拿所练之气去控制节点的状况,使用得当的话,退可以在乱战里控制自己的伤势,进可以一击破敌,就像刚才石老怪做的那样。不过这打穴的手艺可不简单,不是你背好了穴位图对着人乱来就能成功的。打穴要观察对方气的流动,通过呼吸,动作,在对的时机打中对的穴位,方能起到想要的效用。穴位受制,轻则剧痛,重则半身麻痹。”

    “穴位如此重要,那后生之前用气封穴,伤处的淤血漚在穴位里出不去。时间长了,穴道就会受损,这是影响一辈子的伤势,只有极少的方法能够医治。所幸,他封穴的时间不长,而石老怪的功法最擅长以己气入它物,只要放开气脉让石老怪引导,就不会留下什么症结。”

    一番话,让起司想起了受训时第一次接触一门新学问时的场景。一直以来他对气的理解被渔翁打的粉碎,气化万物,乍听起来与水生万物好像没什么特别的差别,但他隐隐觉得对方说的气并非是一种元素。这种新奇感激发了法师的好奇心,他乐于接受所有未知的知识,况且这种知识并非是空谈设想,而是经过了许许多多剑七渔翁这样的人亲身试验,有理论有逻辑,甚至听对方的意思,对气的运用已经在他们的故土产生了复杂的派系分支。

    “我也能使用它吗?您口中的气。既然您说谁都可以掌握,那即使不是我们一样肤色的人是不是也可以?”法师顺着对方的话提出自己的问题。

    “当然可以,别说是肤色不一样,就是族类不同又如何?在故土,那些精怪异兽,凡具灵智都会尝试练气,就连故土之外,都有过许多前辈将气道传扬出去。据说,那游玄宗的寇御长老有轻身乘风之能,凭此技远游四方,教授有缘之人行气。被他点拨的生灵繁多,就连这里人口中最卑劣的精怪,哥布林里都有天资卓越之辈领悟了修气的法门。你要是想学老夫我现在就可以传你,但你要想清楚一件事。”老翁的话突然停顿了一下,“勿要贪多。”

    魔法之道也好,气之道也好,都是许多人穷极一生都无法走到尽头的深远之途,想要兼得的后果往往是泛泛之知,都无法深入。但起司并没有这种顾虑,他本身就是以博广为风格的施法者,对于他来说,气也只是另一种地区的魔法,多了解些总没有坏事,“我以为多并非是问题,问题是在多中迷失,譬如走在果园之中,看到前面的桃子大就把手里的桃子丢掉,最后两手空空一无所获。若能认清自己想要什么,便不会有坏处。”

    “哈哈,说得好!那后生你就听好了,老夫我就教你这练气入门的法子,至于能不能修得,修成什么样,就看你的能耐了。”

第三百四十六章 先后之气

    到了大概正午时分,剑七和石雕匠才回到主屋。寻剑者的样子看上去好了很多,虽然行动上多少还有些僵硬,但脊梁挺得笔直,和他身边那个脊柱佝偻的老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位被称为石中圣的老人在前后给人的印象差别巨大,在他们刚进屋的时候,他雕刻石像的身姿让人想起塑造山峦的神明,或是醉心于锻造的矮人,威严而不可靠近。可现在,他从脚步到身姿,无一处还有那般气势,看起来与平常老者一般无二。

    但屋子里最值得注意的并非是他的变化。只见那醉渔翁正抚须微笑,表情十分自得,他的眼睛半睁半闭,看着坐在蒲团上闭目盘膝的起司。刚进门的那两人顺着看过去,剑七还没看明白此中的门道,石雕匠却脸色微变,“好家伙,这晚辈刚进门时还是个昏沉的身子,现在居然通了气脉!”

    一经提醒,寻剑者也看出了门道,心下随之一惊,“气脉是可以这么短时间内通的吗?在下所知最天才之人通气脉也少说要三七之数,这也太…”

    “没什么好奇怪的。这后生本来就是修行有成的方士,深谙静坐深观之道,老夫只是略微提点几句行气之法,他便能自行体悟。引气通脉不过是水到渠成的事情,这就叫做厚积薄发。当然,这也是老夫我教的好,懂得因材施教,若是一板一眼的教,这上好的苗子怕也是养不成。”渔翁此话意有所指,他得意的语气肯定不仅是出于起司的成就。尤其是当他说到一板一眼的时候,还特意瞥了眼石中圣,其中意味不言自明。

    果不其然,话音未落,这位刚帮剑七疗完伤的老人就冷哼了一声,“哼,这小辈确实是厚积薄发,可我看他今年多半已二十有五,引的只是后天之气。与这剑门的小辈练的童子功保那先天一气可是差的远了。这后天之气,虽然庞,却杂的厉害,要化为己用难上加难。加上他已是这般岁数,恐怕是大器难成。若是他能从小就受教修行,在先天之气溃散前聚入丹田,那也许还能成就个人物。现在这样,只能让人扼腕叹息罢了。”

    先天,后天,这是练气之人中最常见的分别。先天,顾名思义,说的是人身自母胎显化,自有一股灵气非清非浊。这先天之气无比纯粹,世间留存不住,一旦胎儿降生,受了世间杂气的熏染,便会分散支离。所以孩童往往聪慧异常,越是长大便越是愚钝,待到牙牙学语,便灵智尽失。练气者为了防止此事,从婴儿降生便以功法温养,让他体内的先天之气不至于消散。待到那孩子稍有思维,便教他行气,化先天为己用。

    先天之气难以保存,唯有双亲或是抚养者是有成的练气士或身处剑门这样资源庞大的宗门中才有可能成功。而以先天修行的人在练气的过程中所遇到的阻碍也确实少一些,因此江湖上的少侠多数有所传承,不是寻常人家可以达到的。与之相对的,后天之气才是广大练气士真正的入门之道。后天,顾名思义,便是从已经有所分别的庞杂世界里引气行功,这样做不仅对静坐功夫有很高要求,往往也无法深入。但后天之中惊才艳艳之辈也是不少。

    “放屁,你个老杂毛,天天就知道抱着你那点先天不放。你看看这世界,这天地,早就有上下东西。总想着复归浑沌,我看你是做梦做了一辈子!”渔翁一听对方这番论调,立刻破口大骂。其实原因很简单,只因他二人本就是一个先天一个后天,互相之间为此争吵早已不知发生过多少遍。

    “什么?你这酒鬼敢骂我杂毛?我以先天御后天,方显万物生化之理!尔等沉沦浮世,如浮萍之于激流,左右摆荡身不由己,谈何修行?”

    眼看着这两位前辈骂的越来越凶,甚至有大打出手的趋势,剑七陷入了为难中,且不说这先天后天之争他怎么站队,眼前这两个老人真发起威来他肯定是谁都拦不住。不说别的,就刚才石中圣一指就封住了他的穴道,这就足以显现出他与他们之间实力的差距。这种差距在气的修行者中几乎是绝对的,同一种力量,类似的运转方式,强弱都是全方面的。当然,有针对性的提升某些能力或许会有所起效,但蚍蜉把自己的角磨的多尖,也难撼树。

    “二位能否静一静,你们在这里大吵大闹,是怕我不走火入魔吗?”起司悠悠转醒,对两位老者说出半责怪半玩笑的话。吵闹不假,但这般吵闹就能让灰袍走火入魔?那恐怕就有些夸张了。法师所经受过的训练让他的精神极具韧性,在战场上都能进行浅层冥想的人可没那么轻易被外界影响。

    但那是练气者所不知道的事情了,对于他们来说,打坐和行气都是非常隐秘的事情,被人阻碍一定会产生灾难性的后果。因此听起司这么说,两个老者都表现出了收敛的样子。不过想来他们真打起来也是互相奈何不得,否则又怎么会这么容易就呛在一起?若是能分个强弱,早就不会各执一词。

    “嘿,好吧。赖我,逗这个石老怪逗习惯了,忘了这还有个后生在行气。怎样,你可有恙啊?气脉初开,行功出了岔子可是要命的事。”渔翁一拍大腿,他现在对起司的态度和之前相比有了巨大的转变。这转变的原因很可能是因为起司所行的功法为他所授,二人虽无师徒之名,确有师徒之实。

    起司轻轻晃了晃脑袋,“没事,我按您所说运了七个周天才收功,现在身体份外清爽,这可比单纯的冥想有用多了。”

    “那是自然,静坐只是让身体机能对思绪的影响降到最小,却不能真的排除五脏六腑,四肢百骸的活动,要不然就不是静坐,是自杀。既然不是自杀,你越是求静,越是与你的身体较劲,饶是你功夫再深,也不过是在角力中占了些优势而已。行气却不同,气的运转需要整个身体的配合,随着气流经各处,身体自会有所反应。需知,治水之道堵不如疏,空心静坐就是堵,行气运功就是疏。”石老人摸了摸花白的胡须,点头说道。

    渔翁见对方已经不说刚才的话题,索性站起身来,“好了,既然这后生醒了,咱们就一起去喝酒,就当是庆祝我们他乡遇故人了。走,喝酒去!”

第三百四十七章 镇邪石兽

    酒楼离石中圣的小院并不远,想来是因为这附近的建筑就像铁毡大道一般是某个族群的聚集区。至少在这里,肤色发色与起司类似的人比例相当高,那些木石组成的建筑也透着一股异域风情。恐怕也只有奔流的特色能够允许它的居民在城市里打造出这样一片仿佛从远方而来的飞地般奇异的街区。

    走在街道上不难看出,渔翁和石老人在这里应当是享有相当高的声誉,尤其是石老人,几乎每个行人在与他迎面而行时都会恭敬的驻足致意。而起司也敏锐的发现,如果说之前建筑中的石兽是一种类似装饰的方式普遍存在,那么这条街道上的人家和店铺门口统一的石狮子显然就已经超出了这种范围。它就像是某种图腾一样,表明着这户人家所属的势力。那么作为制作这些石兽的人,石老人很可能就在这里有着某种特殊的地位。

    “这些石狮子是做什么的?”路上,起司忍不住向两位老者询问道。虽然剑七曾经告诉过他石兽,尤其是石狮子在故土的用处以及意涵,可他总觉得在奔流陈列的这些石狮子不仅仅是象征物这么简单。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从石雕小院开始就没有消失过,法师试图寻找过视线的源头,可根本找不到任何可能存在的监视者。他最后只能得出一个略带荒谬感的结论,从这种感觉出现开始,最可能让他感觉受到监视的,只有这些石兽。

    石老人闻言露出了笑意,他知道起司具体是在说什么,这位雕刻家用略带自豪的口吻回答道,“石狮子嘛,自然是用来镇邪。一般来说,我们觉得所谓的邪是霉运,是小人。实际却不然,你是个方士,所以你一定懂得这世上不仅有人,鬼神与我们同在这个尘世,它们对你我来说或许是福,或许是祸。但不论是福是祸,它们带来的终归是常人难以消受之事,因此于人道来讲,它们也是邪。我这石狮子,镇不了霉运小人,偏偏对鬼神还有些效用。”

    这番话乍听起来云里雾里,因为它隐含了一个常人所不知的前提,那就是这个世界黑暗面的存在。所以对于剑七这样的人来说,鬼神终究还是遥远的概念,既不真实也不贴切,与之相比还是结发镇的山怪更有存在感。可起司是个施法者,他深切的知道世界在视觉,听觉等常规感知之外并非是虚无的,那些发生在暗处的,常人觉得悄无声息的事情,以另一种方式来观察却犹如地动山摇般明显。换句话来说,这些石狮子所针对的,就是魔力。

    这就解释了为什么灰袍会对石兽有反应而剑七对此浑然未觉,气是种微妙的力量,可它与魔法相差甚远。如此看来,石老人的这些狮子肯定不止是让施法者不舒服这么简单,但它们显然又不是那种会自动感知到敌人发动攻击的魔像,因为在雕刻小院里他们没见到任何的机关。那么,当魔法袭来,这些石兽究竟会以何种方式来予以回击呢?这真是个令人感到好奇的问题,起司甚至都有些想要尝试一下了。好在他的理性告诉他,现在不该这样做。

    “您二位来啦,快里面请,二楼靠窗的桌子给您们留着呢。”酒楼的侍者一听就对两位老人非常熟稔,问都不问就直接往座位上引。

    二老也是毫不客气,渔翁边往楼梯走边对侍者吩咐道,“给我杀条大鱼,切三斤牛肉,再来四个小菜。最重要的是酒,给我开两坛女儿红!”

    “嚯!是那个不长眼的想劫您的财让您给黑吃黑了,还是您改行劫道了?这不是您的风格啊渔老。”伙计用夸张的语气惊叹道。

    “你这后生舌头挺长啊,什么话都敢说。你问那么多干什么,看见这个了吗?欠不了你们的!”渔翁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枚厚银币,在伙计面前晃过。

    “小二,你没听渔老说话吗?快去后厨下菜,杀咱们今天最大最活泛的那条鲤鱼听见没有!让厨子做个三吃给渔老石老补补,快去!”声音是从账房那边来的,拿着算盘留着三撇胡子的男人对伙计大声喊道,看样子是这里的掌柜的。这一嗓子喊出来,不仅是伙计,整个酒楼里吃饭的都听的清楚。

    渔翁的腰仿佛都挺直了一些,虽然以他的修为早就不在乎这些小事,但不得不说腰里有银子的感觉确实很硬气。况且一直以来两个人喝酒多半是石老出钱,原因无他,相比较于卖烤鱼,做石雕显然是门更加赚钱的生意。虽然这两人烤鱼和石雕都不是为了赚钱,可生活总得靠钱维持。

    说话之间,几人已经在酒楼的二层落座,与一层相比,这里的桌子更稀疏,之间的距离也拉的更大,一看就知道是为不希望被人打扰的客人准备的。两位老人毫不客气的坐在了窗边,起司他们只能陪坐在侧,在酒菜上桌之前,渔翁打量着剑七,突然问道,“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跟我说说你这伤是怎么回事。尽管我们两个老家伙不会帮你报仇,但萍水相逢多少算是缘分,兴许能提点你这后生一二。不过你要是不说也是无妨。”

    剑七和起司对视了一眼,在后者略微点头后,寻剑者就在酒楼中将昨天他们遭遇九环帮的袭击一事娓娓道来。待他说完,先搭话的是石老,“这倒不奇怪,你修为尚浅,没有罡气护体,箭矢暗器之类若不能及时应对就与常人无异。加之被那九环帮暗算偷袭,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吹,你接着吹,好像有了什么护身罡气就能刀枪不入一样。剑门的,你可别听他胡说,这护体罡气练到九重,也不过是能破风扫尘,挡挡行至无力的弓矢也就罢了。弩是什么东西,二百步之内,你就是穿着甲胃都能给你扎个透心凉,你练什么乌龟王八功都没用,别听他胡说。”

    石老被挤兑的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眼看就要发作,起司却突然开口,“听您二位的意思,你们知道九环帮?”

    渔翁在口舌上占了上风,得意的回答道,“你要问别的帮派,我们两个老家伙确实是知道的不多。可你要问这九环帮,嘿嘿,说起来它还真和剑门有些渊源。”

第三百四十八章 九凶

    一提到九环帮与剑门有关,剑七一下子来了精神,本来因为伤势略显懒散的坐姿瞬间变的笔直,“还望两位前辈不吝口舌,讲清其中缘由。”

    “不急不急,咱们边吃边说。”渔翁看到刚刚的伙计端着两碟凉菜已经从楼梯上走了上来,迫不及待的拿起餐具。只喝酒会让人变的饥饿,而他刚刚已经干喝了许多,所以现在份外的饿。石老虽然没有表态,可看他不慢于渔翁的架势,俨然已经做好了开饭的准备。二老在吃上倒是一点架子也无。

    吃,是一门学问,食色,食香,食味。据说修为有成的人可以餐风饮露而活,但要真是真人,又何必拒绝五谷百兽,那风与露跟菜与肉何异?能懂得享受食物,品味其中的每一丝味道,追本溯源到这些食材的本来面目,见微知著的看清厨师的人生经历,这样的人即便不是宗师差的也不会太多。至于石渔二老,他们显然是有着宗师级的水平,所以他们吃起饭来也别开生面。待两盘菜见底,起司和剑七愣是没有时机下一次筷子。

    “这拌嫩笋真是道地,取发芽三刻之内的嫩笋,连夜冰镇送至后厨,过午笋质变硬便要倒掉。一口下去,整片竹林仿佛近在眼前,端的是好东西啊。咱们算是抄了个底,再晚点就没了。”放下筷子略有些意犹未尽的石老点头抚须,甚是欣慰的说道。听得出来,他对这道菜十分满意。

    “这道鱼生也不差啊,取自激流清水的鱼大小适中,有肉有骨却不至于贴着一层肥油。经过急水锻炼的鱼肉软硬适中,口感一点都不比鸡肉差,却带着鱼肉特有的滑腻和沁凉,吃一口弹牙爽嫩,好像活吃了一条小鱼。加之这精湛的刀工,鱼肉片的和花瓣一样,赏心悦目啊。”

    这二老一唱一和,评论着刚才的两道菜。他们说的是真是假,有没有夸张的成分,起司与剑七并不知道,因为老实说他们连刚才那两盘菜的样子都没太看清。不过刚才来送菜的伙计看起来倒是对此见怪不怪,他很利落的收掉被吃空的盘子,还不忘对二人说,“要不要给二位下两碗阳春面?”

    其中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就是以现在的情况来说,起司他们这顿饭估计会自如其实的变成看客。好在他们倒是对于吃喝不是很在意,所以同时摇了摇头。伙计见状也没多说,只是耸耸肩端着盘子走了。倒是两位老者在仔细的观察过起司他们的反应后嘴角略微扬起,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肚子里有东西打底,倒是舒服多了。刚才我们说到哪了?哦,对对对,是剑门和那九环帮的渊源。”渔翁靠在木椅中,不急不缓的说道,“剑门的后生,我接下来要说的话,你听了便听了,可等你要启程回乡的时候,最好把它忘了。否则,倒成了我老头子害了你。”

    剑七的眼睛眯了起来,他不觉得对方是在虚张声势,可若不是虚张声势,又是什么信息能严重到这般地步?寻剑者定定神,目光坚定的说道,“晚辈谨记您的教诲。但晚辈自信我剑门历来行事光明磊落,门人皆是善恶直言,不会有包庇隐瞒之事,还望前辈言之有据,不是捕风捉影才好。”

    “嗯!敢这么和老夫说话,倒是条汉子。像你这样的汉子,老夫我是最为敬重的,当年我在江湖上凡是碰到,必定要打断其双腿,掰断其十指,挑断手脚筋,再来问他还硬不硬。若是他服软,那就是伪君子,老夫我杀之而后快。若是他抵死不从,那老夫我就放他一条生路,让蛇虫鼠蚁循着血腥味来找他,看在他被啃食殆尽之前有没有人来救他,毕竟天佑善人嘛,他这么耿直,肯定自有天佑。”话音,落下,剑七的背后已经满是冷汗。

    “行啦老东西,你就知道吓唬小辈。谁不知道你当年绰号钩不杀,说是什么鱼钩沾了血就没鱼会再咬钩,混了半辈子江湖,你手上的人命还没老夫我院子里的石狮子多。就是因为你下手太软,才被门派驱除,成了闲云野鹤,现在倒硬气起来了哈?”石老不耐烦的敲敲筷子,拆起台来毫不客气。

    “是,我手软,你手硬,也不知道是谁当年怒气冲冲的去替人打抱不平去踩山寨。结果到了寨门口一个人没打,先冲着自己来了三十刀,吓得那寨主还以为是来了疯子。你们可知道他凭什么叫石中圣,那是因为人家不好意思叫他石中傻,只有圣人和傻子才会那般行事。”

    “那你别管,你就说那寨主出来之后是不是把抢的村姑放了?是不是解散了山寨老老实实回去种地了?”被人说起年轻时的事迹,石老立刻回击。

    “是,任谁的家门口住着个打不走拉不开的血葫芦都得怕。他们是怕你死了变成厉鬼去找他们索命啊。再说,那村姑壮的跟头牛似的,寨主要是娶了她怕不是山寨的旗号还得改成娘家的姓。”听渔翁的口气,石老当时自插三十刀的时候他恐怕是在场的。否则绝不可能知道那么多细节。

    起司听着二老相互贬损,表情却异常的轻松,话在他们嘴里好像很轻巧,甚至有些滑稽。但仔细想想,不论是违逆师门绝不开杀戒,还是为了不伤及他人在恶人面前自残明志,都不是滑稽的事。剑七曾经说过,在他的故土,受人尊重的武者会被称为侠,那这两位绝对可以被以侠冠名。

    但起司不急,有人急,事关宗门的名声,剑七终于还是开口提醒道,“两位前辈,你们有些跑题了。”

    “你看,都赖你吧,让这晚辈都不耐烦了。”石老趁势将问题甩在渔翁身上,然后赶忙接起剑七的话头,

    “其实这渊源吧,说来也简单。剑门派你出来,是不是告诉你们要找回七十二把族产?我不管你们现在找回来了多少,还有多少流落在外,这剑门的族老,压根没跟你们说实话。那七十二遗里的大部分都只是做工过人的宝剑,真正能称之为神兵,也真正导致了那场席卷了剑门的灾祸的,只有九把。这九把武器,被江湖上称为九凶。每一凶,都来自一名曾经掀起过血雨腥风的魔头。而那九环帮的帮魁,手里拿着的正是九凶之一的,九环惑心鬼头刀。”

第三百四十九章 九环刀

    “什么九环惑心鬼头刀,七十二遗里没有您说的那把武器,要说相近的也就只有天雷正音九环刀。而且这七十二遗都是我剑门悉心收藏甄选的方正之物,绝无什么九凶之说。您二位许是听了江湖里的谣传,错认了黑白。”剑七的表情严肃起来,事关宗门声誉,他必须据理力争。

    “我们有错听什么吗?”渔翁露出玩味的样子,斜眼看向石老,后者的脸上则显示出几分同情。和渔翁不同,石老出身名门正派,所以清楚宗门在一个受到这样教育长大的人心里有多么重要。他也知道名誉与声望对于一名所谓的正派弟子来说具有多重的份量,正因如此,他才同情。

    “天雷正音九环刀,就是九环惑心鬼头刀。剑门为凶器改名换姓,甚至镀漆描银都是有传统的。你也别急着反驳,七十二遗里有凶器,其实才正能显出剑门存在的意义。你看,恶人,自有天地寿命来收。恶器却不然,能被称得上是凶器之物上必是沾染了许多的人命,那些怨气戾气萦绕其上,心智不定的人与其朝夕相处或是借而用之,难免做出恶行。剑门收凶器而深藏,实际上也是为了不让它们流落在外,算是件好事。”

    同样的事情经由石老说出来,不论是理由还是性质都和渔翁口中的有了极大的差别。当然,这种差别很可能只是在叙述上所站的角度不同造成的,就叙述事实来说,这两人所说的其实是一件事。但对于大部分人来说,至少对于剑七来说,石老的说法显然更容易让人接受。

    又过了一会,起司和剑七走出了酒楼,在二楼窗户内两位老人的注视下朝着他们来时的方向走去。倒不是不欢而散,只是在得到了提示后,他们已经没有了继续留在这里的理由,况且旅店那边还有一个孩子和一个伤员需要照顾,全都扔给猫妖精显然是是一种不负责且容易让人担心的举动。

    “刚才石老说的话,关于那个九环帮首领手里的武器。如果那件事是真的,那在下希望你务必重新考虑一下和他的会面,事情可能会非常麻烦。”走在街道上,剑七小声的对起司说道。虽然名字可能是假的,外形也可以通过手段来改变,但对于七十二遗的详细信息,剑门总还不会瞒着寻剑者们。

    “有这么糟糕?”如果说之前有人告诉法师,这世上有比猎巫刀还危险的武器,他多半不会同意,因为那些武器多半出自魔法,可怕的并非武器本身。对于灰袍来说,那只是以另一种方式出现的咒语而已,他们自然可以像破解其它施法者的手段一般破解。但结发镇的遭遇让他对此有所改观,剑七所带着的青符剑是非魔法的产物,可它确实能发挥出比魔法的效果更神奇的效力。这已经足够让法师重视起来与其并列甚至更危险的遗落之物。

    “于常人来说,那把刀属于普通的致命,于你来说,那把刀非常致命。”剑七的语速越来越快,显然他的内心中正在不断奔涌着某种情感,“九环刀,让我们先就叫它九环刀吧。不论它是正是邪,它的效用都是不变的。九环动,雷音现,邪魔皆散。那把刀的刀背上有九个孔洞,九个孔洞里嵌着九个铜环,九个铜环一动就会相互碰撞,故名雷音。据说邪魔外道听到那雷音就会丧胆奔逃。只是这其中多少有夸张的成分,它没这么神。九环刀的碰撞声只能产生一种作用,断念。要是那把刀现在在我们之间,只要轻轻一摇,就能让我的话被打断。在武者对决中,一念就是生死,因此它是致命的。”

    现在,起司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二老将这把刀列于凶器之列,也明白了剑七为什么这刀对常人来说是致命,对自己来说却是非常致命。能打断人思绪的武器,要是这个效果不作用到它的主人身上的话,那它就足以解决大部分的对手。而对于以思绪引导魔法的施法者来说,被断念可不只是那么简单,轻则无法持咒施法,重则法术被中断导致灾难性的连锁后果。不论哪个,这刀都比任何猎巫刀还适合狩猎巫师。这让人不禁开始怀疑它的制作目的。

    “有什么办法能阻隔雷音吗?我知道几种完全隔音的耳塞的制作方法。”声音,一直以来都和图像一样作为人类重要的感知器官,因此在声音上做文章的危险从来不少。比如能让水手不自觉靠近的歌唱海妖,还有发出令人发狂声音的巨大怪鸟。为了应对这些危险,灰袍们同样需要懂得制作简单的防护道具来针对某种特殊的攻击,比如耳塞或眼罩。其中的一些甚至可以作为刑具使用,彻底剥夺佩戴者的相应感官,将其囚禁于虚无之中。

    “不,不行。虽然说它是雷音,但那其实不是真正的声音,你的耳朵听见或是不听见都没效果。历史上曾经有人为了挑战九环刀的拥有者自捅双耳,可没有了听觉他一样受到了雷音的影响被击败。用气的方式来解释,那九环更像是直接引动了你体内的气,让你念头纷杂构不成想法。”剑七摇了摇头,他也没法说清九环刀的原理,而这种无法说清让他意识到剑门对这柄刀的语之不详,谁都不喜欢被欺骗,尤其是被自己的宗族。

    气,又是气。尽管已经构成了气脉,用剑七等人的标准此时的起司已经开始了对气的修行。但老实说他对这种真是作用在自己体内的东西知道的不是很清楚。这是一整个未探究的领域,即便是灰塔的图书馆中也未有相关的记载。而这就意味着,此时的他没法对来自气的攻击做出合适的回应。起司的眼睛转了转,对这种情况他并不抵触,一切尽在掌握对于一名探求者来说不是祝福,是一种折磨。新的挑战才能技法他的斗志。

    “但它还是被收纳进了你家的祠堂,有记载它是怎么被收下来的吗?”有毒必有药,剑门作为保存了这把刀这么多年的存在,不可能真的没有对抗九环刀的途径。再说,要是渔翁所言不假,这刀真是凶人之物,那当年将其夺下肯定是有方法的,总不好是恶徒突然良心发现,将刀弃之不顾。

    剑七的脚步停下了,他站在原地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教授我七十二遗知识的先生没讲过这个问题。但我听家里的长辈讲过一个故事,关于一把可以夺人五感的武器和战胜了那把武器的人。传说那位前辈知道了自己的五感会在战斗中被对手利用,所以索性放弃了所有的感官,他通过对敌人招式的了解,自创了一套与之针对的剑法,只为一人所创的剑法。到了交手之时,他只是照着剑法出剑,根本不做他想,最后用了七招格杀了敌手。”

    放弃临场思考,只靠事先的准备就战胜对手,这种事听着就像是传说。但对于能够打断人思绪的刀来说,这或许是唯一的解法。当然,前提是他真的只能独自赴约,没有同伴可以在远处为他提供支援。

第三百五十章 兽化进行时

    等二人回到铁毡的时候,已经过了晌午。灼热的阳光蒸腾起温湿的水汽,弥漫在街道上。夏季是汛期,各条河流的水位都会随之上涨,因此与冬日相较来说,奔流会显得格外的潮湿。水汽的存在有好有坏,对于那些嗅觉敏感的人来说,温润的空气吸附了大部分灰尘杂质,闻起来和吸起来都会舒服一些。但对于那些需要卖苦力的人来说,情况就不那么友善了,闷热的气候加上重体力劳动,会让人非常容易虚脱,即便是早就习惯了艰苦工作环境的矮人,也不得不在这个一天中最热的时间停下手头的活计,用凉水和毛巾来降低自己的体温。至于酒,入夜前他们是绝不会碰的。

    “你们好啊!欢迎活着回来!”坐在街旁路边的矮人们对路过的两人挥手致意,较为封闭的生活环境让这支停留在此的小队成为了街上居民的消遣。要类比的话,大概就是同一条街上来了一户马戏团,人人都想知道他们在做什么,在经历什么,等待着他们的生活变成自己的娱乐。

    这种看热闹的想法倒是没有什么恶意,矮人们就是这样的性格,他们乐于探索却不喜欢主动与其他生灵打交道,因此想和矮人混熟,最好的办法就是找个由头硬生生插入他们其中。如此一来,只要你不是心怀歹意或者对矮人表现出了不尊重,过了段时间后你就能收获许多真挚的情感。

    起司通过与烈锤大公的沟通,已经多少对矮人的习惯有了了解,因此在听到这不怎么讨喜的问候后,他能够平静且面带微笑的回答,“感谢胡子,能再见到你们让我感觉好多了。我很希望和你们多谈一会,但是现在麻烦事还有很多。你们懂的,不做完工作,不好停下来休息。”

    矮人们用肢体语言和简单却肯定的音节予以回应。目标明确,行事有方,山峦之子喜欢这样的人。在他们眼里,一个人最糟糕的品质无外是懒散,一个人最糟糕的状态无外是迷茫,只要一个人有目标,并有计划的在践行这个目标,那么目标本身是可以被包容的。这也是为什么矮人的文化中复仇会是件理所当然的事情,再没有比复仇所需要的目标和动机更明确的事了,再没有比复仇更需要规划和准备的事了。仇恨,对他们来说是宝贵的财富。

    起司不是矮人,他对于仇恨的看法很微妙。一方面法师不得不承认自己会有报复冲动,会想要让那些伤害了自己以及同伴的人付出代价。可另一方面,作为一名施法者,他也清楚的认识到复仇不过是一种徒劳损耗自己生命的行为,受到的伤害无可挽回,已死之人不会因复仇而重生,报复只是花费了自己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去做一件得不到真正希望得到的回报的劳动。因此比起复仇,法师更乐意在需要复仇之前出击,尽管这样准备时间会比较紧凑。

    “你们终于回来了,那个小家伙醒了,但是状态不是很好,你们最好赶紧去看看。”查林德一边擦着酒杯一边忧心忡忡的对两人说。

    二人走上楼梯回到二楼,起司先带着剑七躺下休息,虽然后者看上去没什么问题,但他的衣襟以及胸口已经有汗渍,一个习武之人只是走动就会出这么大量的汗水,其状态之糟糕可见一斑。石老的气打散了淤积在伤口中的浊气,但到底并不起到疗伤的作用,身体的自愈是有自主性的。

    “隔壁一直在叫,刚才才安静下去。凯拉斯在那里看着,你快过去吧。”阿塔也是一副担忧的样子。半妖精之躯并没有提供给她异于常人的恢复能力,受了箭伤的她与常人一般需要静养。在这个状态下,她实在是没有余力去帮助其他人。倒是猫妖精看起来对那个捡回来的孩子格外上心。

    法师点点头,快步离开。转入隔壁的房间,他看到原本那张属于自己的床已经变的破败不堪。出自矮人之手的床体骨架倒是没受什么损伤,只是铺在上面的席子和垫子都像是被某种野兽撕咬过一样糟糕。凯拉斯站在床头,听到开门头也不回,他可以凭借脚步声认出小队里的每一个人。待到起司已经走到床边,他才看向对方,“这孩子刚刚长出了一只熊掌和一只狼爪,嘴里吐出蛇一样的牙,但那些都没持续多久就消失了。”

    起司闻言,立刻对孩子的身体开始了检查,只是此时昏迷魔法的效果已经过去,他也不愿再在这幅躯体上添加伤痕,因此检查的层次并没有多深。或者说,以法师的能力,有了第一次的深入调查,现在的他已经能够通过表面状况来推论病人体内的变化。检查,没有持续多久。

    “我猜测,兽化病并不是一下子就决定好了兽化的方向,它其实更类似一种拟态,从人拟态成其他动物。之前我在检查他身体的时候就已经察觉到了,许多风马牛不相及的器官都生长在同一个身体系统里,并且时时都有器官在衰败,有器官在新生。他就像是一个充满活力的多种族胚胎,问题是没有母体来给他供给营养。有趣的是,这些器官虽然不属于人类,却遵循着这幅身体的结构,到现在为止还没出现过功能相左的器官。我只能猜测这是他的身体在保持着兽化的同时不断调整身体内器官的搭配,或许当这种匹配达到某种标准后,就会定型。但在这之前,他每时每刻都在透支自己的生命。”

    现在起司已经大概了解了这种病症的诡异之处,它并非是无解的,对于它的患者来说,只要在身体的活力在被不断的生长和衰败耗干前找到一副符合标准的搭配,它很可能就会停下来。问题是,法师并不清楚这种筛选的范围有多大,是只限于陆生动物吗?还是仅限于哺乳类?太多的问题,太多的可能,也难怪这种病会被认为是必死之症,能在十岁前完成转化的孩子所拥有的运气简直不能用幸运来说明。万里无一,不,千万里无一都不一定。

    眼下,床上的孩子迎来了又一轮转化的高峰期,他的体力在快速削弱而且得不到有效的补充。再这样下去,他必死无疑。而手术是无法阻止这种变化的,只能让事情更糟。该用魔法吗?起司皱着眉头,或许有塑性能力的法术能中止这个过程,但结果很可能是刚好让这孩子体内的内脏无法供给他的生命。平衡是动态的,想要粗暴的将其固定下来,会带来全面的崩溃。动态的平衡,动态…

    起司突然想到了什么,他手里正好有一种动态的能量,或许它可以起到效果。就当是赌一把吧,反正情况也不能更糟了。

    “帮我把他扶起来,我需要能看到他的后背。”

第三百五十一章 渡气

    脊柱像是一条沟壑一样陷入皮肤,只有每一节脊椎骨上的凸起如一座座孤冢般隆起。那些展开的肋骨,好似蝴蝶的翅膀,却没有半分的美感,只让人觉得脆弱和难以支撑,那些连接在骨头与骨头之间的皮肤,像是某种被拉伸到极致的面皮,轻轻一碰就会破裂。可就是这样的背部,都因为兽化病发生着更加糟糕的改变。羽毛,鳞甲,甚至背鳍都在贫瘠的躯体上浮现又消失,所幸它们只是展露出了胚胎里的幼体才会有的样子,并没有真的开始发育,否则光是这些组织所需要耗费的能量就足以杀死这个可怜的孩童。但情况并不好到哪去,尽管是微弱的损害,也足以让濒临崩溃的生命消逝。

    其实这世上大部分的病症都是可以医治的,难就难在时间。医者经常被形容为与死神赛跑的人,他们要做的不是慢条斯理的研究病症的原因然后再小心翼翼的提出方案加以修改,在病症对患者的身体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之前,他们最要紧的是扼制问题的蔓延,然后再徐徐图之。其实大部分情况下,只要能做到扼制,这病也就没那么可怕了,生命的活力并不会弱于削弱它的力量,只要有充足的时间,身体完全可以产生反应来对抗病变。

    起司现在要做的就是争取时间,不说撑过兽化病,只求能熬过这次变异高峰,这样这孩子就还有时间补充能量调养身体,就多一分活下去的可能。手掌按在肩胛骨的后方,渔翁说的神乎其神的穴位,他还没时间接触,也不懂得什么送气入他人之体的方法,现在的法师只能用自己已有的知识去尝试着操作体内的气。再简单一些来说,他这完全是在瞎蒙。可眼下,瞎蒙已经是不错的事了,因为他至少还有资本去蒙这一次。

    吸气,呼气,起司将思想之湖压平,不让它泛起波浪。气,在心肺,在四肢,在百骸,随着法门的运作而被唤醒,这些隐藏于人体中的力量开始流动,开始凝聚,逐渐能被身体所感知。法师尝试着将这些能量聚集在手掌,这个过程很顺利,除了双手略感发热肿胀之外没有引起其他副作用。问题是,无论起司怎么引导,那些气也没有丝毫要从他体内流出去的意思,最多就是汇聚在指尖,接着就又都回流到了掌心,甚至在几秒后隐隐有溃散之势。

    这也怪不得起司,虽然理论上他已经对气有所了解,但那只是理论。法师的潜意识里还是将气当成是一种与魔力类似的能量在操作。可是魔力是纯粹的,它在人体内与人体外是无分别的,因此魔法才是危险的,因为当施法者掌握魔力的使用方法后,他的施法不会有任何主观之外的问题。换句话来说,掌握魔力就等于可以施法。这和气有太大的区别了,要知道,剑七对气的运用最高也只是小凌虚步,只能用来强化自身,毫无外放的迹象。

    眼见利用气的方法失败,法师也顾不得其它,只能调换状态,双眼投射出魔光,他是想用魔力制造出可以操控的触须伸入对方体内,进而控制对方身体的变化。谁料魔力触须刚一接触表皮,那孩子的背上就出现了大片紫红色的皮肤,就像是严重擦伤后会出现的伤口。起司的嘴角抽动了一下,他心知这是他的魔力被对方的身体错认成了自己内在的能量,于是疯狂的想要变异,但实际上那片皮肤里根本没有多余的能量,就造成了溃烂。

    照这样看来,说不得起司的魔力触须真的深入进去,人不仅救不下来,还会直接将这孩子的性命断送。这兽化病也太敏感了,完全就是一头无形的饿兽,只要能提供给自己变异的能量统统来者不拒的想要据为己有。他手里掌握的两种体系都没法作用在病情上,这样下去情况就糟糕了。

    当然,起司还有着第三种力量,禁忌的力量,也是他真正作为灰袍的手段。但这力量从来没用在过救人的地方,它太可怖,太不可控,要是一个失误,不仅这个孩子救不下来,恐怕还会牵连到其他人。况且,现在的法师对使用这股力量多少还带着几分抵触,草原上发生的事情还历历在目。

    “你最好快点,这孩子快不行了。”凯拉斯的话提醒了法师,确实,贴在后心的手掌里对心跳的感应越来越微弱。是再次尝试还是放弃,一念之间。

    起司几乎都要收回手掌了,他的理智告诉他即便奇迹出现,也只能救这孩子一次,下一次,他还是很可能会死。况且,在已经知道了九环帮的魁首是那么难以对付的敌人后,现在损失气力去帮助别人是非常不明智的,这孩子本就要死,没必要让他和他的同伴为此冒险。确实,没必要。

    “凯拉斯,出去。”当双动着魔力的双眸看向猫妖精时,后者没有半点犹豫,转身就蹿出了房间。有些事不必言明,每个人都有秘密,每个人都该尊重他人的秘密。待房门关闭后,起司收回双手,只伸出右手的食指,他的手指顶端开始发生诡异的改变,好像他也感染了兽化病一般。区别只在于,法师用来改变自己躯体形态的方式更可控,也更不祥。这不是简单的变形魔法,因为变形不能解决问题,他现在要做的,是消除他与病人间的隔阂。

    带着亵渎力量的手指按在第三根脊椎的凸起处,不是如锥子般刺破皮肤的探入其中,起司的手指和男孩的脊椎自然的融合在了一起,他的指骨与对方的脊梁生长到了一处,就好像一对自母胎中就连在一起的连体婴一般。法师吃力的控制着自己的力量,一方面是防止魔力或禁忌之力涌入那孩子的体内,另一方面他也是第一次如此精微的去使用这股以无法控制为特色的东西。汗珠,顺着额头滑落,但这是值得的。

    当起司与兽化病人融为一体后,就意味着他们不再是两个独立的存在。气,顺着手指流入那副瘦弱不堪的躯体中,并且仍然受到控制。这正是起司尝试的目的,通过打破二者的区隔,让体内之气成为对方的一部分,尽管这意味着他几乎要失去所有的气。毕竟一个身体的气没法足够两个身体使用,为了保证病人的存活,法师将刚刚凝聚的为数不多的气毫无保留的送入了对方的身体,并人为的控制它们在那个躯体中按照功法运转。

    这么做会带来什么后果,起司并不清楚。也许只是暂时的气虚,也许是气脉的枯竭,但没关系,他本来也不是习武之人,气不过是机缘巧合下得到的奖励,现在拿出来救人并无不舍。

第三百五十二章 第一位学徒

    这种将两个生命串联起来的感觉很微妙,起司对于自己所连接的那个躯体是完全陌生的,可禁忌的力量已经打破了个体之间的界线,就好像是发麻的手脚,虽然没有感觉,却仍然可以随着心意做出动作。但很快他就不能停留在这个阶段了,因为粗浅的连接只能把气渡过去,刚开始他还能对气进行控制,可随着气的流动,那种控制感越来越弱,这具干涸的身体就像是一块海绵,迅速吞噬了那些气,没有让它们起到应有的作用。

    无奈之下,法师只好进一步与对方相连,骨骼之后就是神经,一旦二者的神经接通,他就可以掌控那具身体的一切,以他庞大的力量即便是控制对方的大脑也不是件难事。可起司不是要害他,也不是想抹除其记忆之类,他是要救他,救这个处于病痛中的人。这就意味着,当他深度连接二者的时候,对方所感受到的痛楚会毫不损失的传递到他的身上,甚至,这诡异的兽化病都可能通过连接逆向感染。可既然已经出手,哪里有回头的打算。

    随着起司眼睛里的光晕从魔力灵光转变向不可描述的色彩,他的皮肤表面那些残破的锁链徒劳的现形又很快被淹没。尽管他已经竭力在压制这股力量的流出,整个房间,不,整栋房屋里的所有生灵仍然能清晰的感受到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那种仿佛多足生物爬过脖颈,用它们长着刚毛的腿轻轻碰触汗毛的不安会激起人本能的防备,他们警惕的看向四周,寻找着这股不安感的由来,好在,在他们找到源头之前,那感觉就消失了。

    “呼…”长出一口气,接着从怀里掏出匕首,手起刀落就顺着后背将食指和对方脊椎的连接处斩断。起司看着自己血骨可见的手指,脸上的表情倒是丝毫看不到疼痛。这算不得什么,和刚刚他与这孩子深度连接时所感受的痛苦相比,就连灰塔里的耐痛训练都显得没那么可怕了。有那么一瞬间,他都想立刻解除连接以阻断那种痛苦。若是不顾对方死活,断了那连接,那也就不是起司了,事到如今,他是不会就这么半途而废的。

    手指上的血仍然在流,照理来说,灰袍会对自己的体液体毛格外注意,因为一旦这些东西落入敌人手中,就能从极远的地方发动难以防备的攻击。可灰袍们也都是理性的,为了让自己的目的最顺利的达成,他们可以利用所有能利用的东西。起司趁着伤口未愈,用自己的血和着那孩子背上的血在那枯瘦的背上涂抹了起来。在生物的体液中,血是最具有特殊性的,因此以血液为媒介可以做到很多事情。比如,为人注入活力。

    这种以血活人的魔法来自于吸血鬼,最早是用来为那些即将迎来转化的眷属修补身体用的。至今一些比较传统的血族仍然会这么做,他们将这种魔法仪式成为血浴。起司所使用的自然不是正版的血浴,第一他不是吸血鬼,第二他也没想把这孩子变成吸血鬼。所以现在涂抹在背上的那些血液符咒只是利用了相同原理而后进行了简化和弱化的版本,但这种弱化并非是没有代价的,随着病人的状态好转,那些来自起司的血快速的融入了他的皮肤。

    血脉相连,这是只有亲族才会使用的形容词。现在,就在这间屋子里,这世上多了一个和起司血脉相连的人,只是他们之间的关系并非先天的亲族,一定要说的话,更像是血族之间的上下级。换句话来说,就在刚刚,法师亲手为自己转化出了一名子嗣。日后如果有人抓住这孩子,就能从他的血液里找到与灰袍有关的成分,并随之对起司发动攻击。这就意味着,从此刻起,起司就不能把这孩子推离自己,哪怕他解决了兽化病。

    “所以,你打算怎么处理他?”凯拉斯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屋子里,他是被阿塔和剑七推过来的。作为同伴,敏锐的猫妖精已经隐隐察觉到了起司在隐瞒的东西,有的时候他给人的感受就像天木上盘踞的邪神,不过法师的样子可比巨大的蠕虫可爱多了。因此,凯拉斯并不打算追究那些问题。

    起司不紧不慢的为自己的伤口止血,然后轻轻扶着孩子躺下来。和刚才相比,现在这可怜的小家伙各方面都好了很多,他的脸色不再狰狞,身体也没有古怪的器官准备生长出来。法师从床上站起来,居高临下的审视着这个吸收了自己血液的生物,脸色逐渐变的严肃,“我希望他能有自己的生活,有自己的追求,像个普通人般长大和死去。但很遗憾,出于某种目的,我必须保证他不会落入我的敌人手里。我只能,把他训练的可以自保。”

    “听起来不赖。我听过很多人类诗人写的故事,里面的主角大多是这幅样子,从小身染重病,被好心的巫师收留传授本事。这样的人总能成为英雄,而且还总是顺道把自己的师傅杀了。我只能希望,生活和艺术作品还是要有点差距才好。”凯拉斯耸耸肩,不置可否的说道。

    “很遗憾,我所接受的训练和遵循的道路与你口中故事里的巫师相距甚远。接受我的训练并不意味着仅仅要学习施法的能力,那些知识,戒律,准则足够把人扭曲成其它东西。我见过不少受不了的人,但我没打算因此改变方针。如果他能够接受我的训练并活着成年的话,他就不会还对做英雄有兴趣。或许对他来说,死在兽化病的影响下可能还是件更轻松的事情也说不定。”话语,冰冷。但起司的嘴角带着弧度,他对这个学徒很满意。

    “你要是把这件事形容的这么恐怖,我想你最好还是给这孩子一个选择的机会,省的他以后觉得自己被世界抛弃了。”

    “没那回事。我们来到这个世界,都是无法选择的,既不能选择何时来,也不能选择何时去。又凭什么觉得能选择生死之间的种种?要是他学不会在没有选择里做选择,那么就不是世界抛弃了他,而是他自己抛弃了世界。”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5177/ 第一时间欣赏灰塔的黎明最新章节! 作者:湖中羊所写的《灰塔的黎明》为转载作品,灰塔的黎明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灰塔的黎明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灰塔的黎明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灰塔的黎明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灰塔的黎明介绍:
姑且算是一个冒险故事吧,一个在血与酒,剑与魔法,龙与恶魔存在的世界里一个法师的故事。书友群:193123031欢迎前来催稿灰塔的黎明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灰塔的黎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灰塔的黎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