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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湖中羊     灰塔的黎明txt下载     灰塔的黎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一十三章 弃船而行

    船,停住了。不是因为前方出现了港口或陆地,而是浓烈的水雾已经变成了实质般的墙壁,阻挡在它的前方。这还只是水面之上能看到的,在水面之下,幽灵水拼尽全力也无法再向前挪动分毫,有某种阻力抗拒着这艘船以及它的船夫。

    如果说在此之前的结界是对普通人的防范,那现在的情景就是对施法者的警告,能深入屏障如此之深的人要么是运气使然,要么是有备而来,但无论是哪种,屏障的布置者都在告诉他们,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可既然已经来到了这里,回头就是种示弱,何况对于起司来说,越是如此费心想要遮掩的东西,就越说明它很重要。灰袍牵着自己的学徒,确保后者的视觉与自己羁绊在一起,他们走到船头,看向前方的水面。

    那些液体平静的不似在河流之中,给人的感觉更像是死水一滩,漆黑的水面中映不出任何东西,如同下方是无底的深坑。起司低头看了看水面,又看了看自己的学徒,轻声问道,“怕吗?”

    尤尼点点头,紧接着赶紧摇头,他的面目拧成一团,露出困惑的表情。事实上,今天发生的事情已经超出了男孩能够想象的极限,以至于此时的他变的麻木了起来,对于眼前发生的东西反而产生了种陌生感。

    他的困惑自然是无法逃过导师的眼睛,起司就是要达到这个效果,俗世中被培养长大的施法者最大的问题就在于生活的状态已经被固定成型,他们习惯了这个世界,因此哪怕掌握了魔法,潜意识中也只是在常规世界上做加减法。

    “记住这种感觉,等你能看着你熟悉的一切依然感到困惑的时候,你就离走上正路不远了。”困惑不全是坏事,感到迷惑才有求知的**,而最能破坏求知欲的,莫过于熟悉。一件事物,它在不可思议,只要它理所当然的出现在生活中,久而久之就会让人熟视无睹。

    施法者必须对抗这种惯性,他们必须从安逸的环境中跳出来,把自己置于那个陌生的,令人不安的,无所适从的世界中。这是种自虐,但它有朝一日会有回报。

    至于现在,起司在轻语过后就拉着自己的学徒从船首跳下,背后是同伴的惊呼。他们本来还在寻找让船只继续向前的办法,谁也没想到这两个人竟然就这么跳了下去。

    然而,想象中溅起的水花没有出现,亦听不到落水的响动,灰色的身影和他披着蓑衣的学徒默默站在水面上,好像水平面下方有一层看不见的透明石砖组成了道路一般。灰袍转过头,看向这些同伴们,没有开口,不过其中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要来的,就跟上。

    洛洛是第一个响应的,倒不是因为她胆子最大,而是在早已与万法之城的法师们有了嫌隙的前提下,她必须保证自己和灰袍待在一起,否则谁也说不准会发生什么。但这支队伍毕竟是由施法者组成的,每一名施法者都有着异常独立的思考逻辑和角度,他们不是很喜欢受人影响。

    因此老者和薇娅目送着第三个人半试探性的将脚踩在水面上,并在一小阵慌乱堪堪站稳后,才做出自己的决定。出乎意料的是,第二位响应者并非是老者或源。

    “我以为你会留在船上看护你的同伴,他看上去不太舒服。”舞女这次的话里没有讽刺的意味,她真的有些吃惊于薇娅的选择。

    万法之城的二人组给人的感觉虽然不是情侣,可行事上一直隐隐是以斯卡为首,因此她本以为女法师会选择留在船上看护她的上级。对于在组织中的法师来说,这才合理。

    “我们的目的是协助完成任务,不能因为斯卡教员的伤势弃主要目标于不顾。否则他的牺牲会白费。”

    和洛洛相比,薇娅从船头上跳下来的动作既干练又利落,好像她完全相信脚下的水面可以支撑自己的身体一样。甚至女法师落地后在用力踩了踩水面,溅起些许的波澜。

    “高浓度凝结的魔力让水面变成了半凝固体。”起司说着点亮了腰带上的黎明之息,柔和的晨光让人在如此诡异的环境中找到了些许安慰。

    “水的高浓度转化,我们称其为魔冰,它必须在单位体积的魔力量高于斯芬克斯阀值才会产生,我从未在自然环境中见到过。”薇娅快速的接着起司的话说到,同时摘掉手套俯下身子去触摸水面,在她的手指即将碰到水面之前,魔力灵光组成的如闪电般的细丝出现在了二者之间。

    她的话恐怕在场的人里没几个能听懂,就是起司也只是懂个八成,至于什么斯芬克斯阀值,他只能想象成某种浓度计量单位。而从个人角度上来说,灰袍并不对试图数值化魔法现象感到赞同或向往,在他看来任何有魔法影响的环境都意味着杂乱交错的关系,尝试将它们以人类的方式列出劳心费力又收效甚微。

    当然,他也知道自己觉得不明智的行为不意味着真的不明智,要是通过前人进行的大量实验取得了可靠的数据,那它确实能起到作用。

    且不提薇娅如何去分析他们立足的水面,在她之后,源也跟着跳了下来。这对双子经过之前的施法,神情多少有些疲惫,哪怕起司已经给他们喝下了自己配置的恢复药剂,精神上的疲劳也非立刻可以消失的。现在只要确认他们还保有施法与作战的能力就已足够。

    尖帽子的老人站在船身中央,盯着下船的那些人,他的表情几次变化,终于还是在起司已经转头开始朝水面深处前进时下定了决心。

    他从怀里掏出一根树枝,微微一晃就见树枝上伸出了几根枝条,这些枝条刚好夹住了他之前拿出来的水晶球组成了一根标准的法杖。紧接着,小臂长短的树枝又展开了主干,将长短延长了将近三倍。原来老者掏出来的根本不是什么树枝,而是一只相较于同类巨大无比的竹节虫,那些细枝就是它的腿!

    拄着这根活法杖,尖帽老者最后看了眼躺在甲板上进气多出气少的斯卡,叹了口气跟着前面的人下船去了。

    于是在这浓雾之中,便只剩下一艘孤零零的船,和船上那胸口凹陷垂死的人。

第四百一十四章 如履魔冰

    走在水面上的感觉是什么样的?这恐怕不是件容易回答的事,毕竟绝大部分人的认知里,水都不是可以作为行走载体的介质。

    就是雨后地上浅浅的水坑,踩上去也是一脚就到了坑底,并没有踩在水面上。就是在水中游泳,也不是靠着脚掌支撑起整个身躯。归根结底,水上站人,不是常理之中的事情。也因此,一行人在水上前进时,无人敢大步向前,每一步都要千般的谨慎万般的小心,生怕一脚踏错,就掉入了这连倒影都没有的水中。

    “啊!”尤尼的惊呼让走在他身边的起司略微停下脚步,看向自己的学徒,原来是脚边的水中有一尾游鱼划过,留下一条青色的影子。这样的水里,居然还有生灵存在?灰袍的眼睛略微转了一下,感觉不太正常,毕竟魔力对于大部分自然生物来说都是危险的,趋利避害的本能会让它们远离魔力聚集的地方。

    当然,事有例外,也有些动物就喜欢特定的魔力,例如乌鸦与黑猫对女巫的痴迷,冥冥中这两种生物与女性施法者总是关系匪浅。

    “别担心,它上不来。”起司是不会开口安慰学徒的,那有违他的初衷。因此说出这话的人是来自万法之城的女法师薇娅,她的表情已经平静了不少,身后的浓雾遮住了船只的影子,也让她暂时忘记了奄奄一息的同僚,

    “高魔力凝结的水在性质上类似于冰,因为魔力在空气中和水中的传导效率不同,它们会优先堆积在水体的表层形成不易穿过的粘稠状态。这个时候水下的生物是无法感知到水面表层的变化的,对于它们来说,一切如常。”

    虽然和其它成员的相处并不愉快,但薇娅对尤尼表现出了些许的善意。这可能是源自于刚刚在面对鱼群侵扰时男孩是唯一一个站在万法之城的二人组身边帮他们抵挡的人。并且这个举动并非来自起司的授意,有斗笠和蓑衣保护,尤尼完全可以独善其身,但他凭着发自内心的想法选择了保护伤者,看来艰难的生活于病痛还没有让这个孩子变的冷漠如铁。

    这本该是好事,问题是他是灰袍的学徒,魔法之道所要求的理性必然伴随着冷漠。

    “我们要走多久?他们会不会在这里袭击我们?”

    洛洛有些瑟缩的向起司询问道。比起目标明确的敌人,眼下这种孤立无助又避无可避的环境实在是理想的伏击地点,要是邪教徒在这里设下陷阱,那他们可就成了活靶子只能任人鱼肉。想到这,队伍里的人立刻警惕的打量起四周。

    四周除了浓雾,就只有浓雾,要不是起司腰间的黎明之息是出自矮人之手的奇妙器物,这些水雾包裹过来恐怕连面前的人都看不到。

    其实灰袍是有所保留的,这些水雾也是因魔力而生,要是他现在将提灯的灯火调到最大,再加上适当的引导,未尝不能打破这里的魔力聚集,将堆积在此的能量导向他处。可一来这么做势必声势浩大,即便是不懂魔法的人恐怕也会有所察觉。二来,要是没有了浓郁的魔力,他们脚下的魔冰也将不复存在。

    “袭击我们?确实有可能,不过我倒希望他们这么做。”起司笑了一下,伸出手在空中随意一划,浓郁的魔力在他的扰动下立刻凝结,不需要魔力视野,连尤尼这个普通人都能用肉眼观测到那璀璨的魔法灵光汇聚成小小的光球,似一个个不透明的泡泡般漂浮在空中。

    这里是魔力充沛到能影响水域的空间,在这里,利用魔力战斗的施法者就如同有了无限的弹药,任何有理智的人都不会选择在此袭击法师,何况还是一队法师。

    “也许他们也懂得利用魔力。”舞女还是有些不安,因为她的施法方式与魔力无关,完全来自于与金灵的连接,故而她不是很能理解起司的自信。

    “会利用魔力的邪神信徒?那倒是让我很是期待。相信我,那些东西的信徒不会有能力和兴趣去接触魔法,因为只要他们这么做,就会意识到自己在信奉的到底是个怎样的存在。他们会因此而疯狂,而疯狂又是施法的最大阻碍。”

    话,听上去有理有据。起司言之凿凿,只靠着态度其实就足以令人信服。可要说他的话完全准确吗?当然不是,只不过在这句话后所隐藏的,是灰袍对抗邪神以及其信徒,乃至自己研究邪神的种种经验。而这些东西要是说出来,旁人信不信两说,甚至他们要是信了才更麻烦,因为研究这些世外存在的人与施法者而言,就像施法者与常人一般,不可理解。

    不管是起司的话,还是对邪教徒带有歧视般的认知,小队的成员算是度过了这小小的风波,没有再疑神疑鬼。可不疑神疑鬼之后,他们就不得不去思考另一个摆在面前的问题,最早意识到这个问题的人不知道是谁,倒是最先问出来的人,是尖帽老者,

    “这股魔力为何会被凝聚在此,他们要干嘛?”

    是的,这才是眼前反常现象之下的重点。如果说邪教徒对魔力没有需求,那么他们究竟是出于何种目的才造就了眼前的景象,总不能只是为了在水上行走或用水雾遮蔽自己的行踪吧?要单是如此,那可是还有千百种更加省时省力的方法,没有道理偏偏用这种。

    凡发生的必定有因由,若是人为推动,那这因由也必定不出人心是非。这问题其实在场的人都早就想到了,可他们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寻找着答案,这就是施法者的自恃。

    老者问出了这个问题,说明在他看来,找不到一个合理的解释。既然自己的路无法走通,那去借鉴别人的也是无可厚非,总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那不是坚持,是愚蠢。可他找不到答案的事,别人就一定能找得到吗?

    抛开尤尼,在场的几位施法者脸上多少都带有困惑的神色,他们也不明白这里面到底是藏着什么样的原因。只有起司,他已经经历过太多的事情,尤其是与蠕虫邪神对峙早就不是第一次,联想到天木上的那个如恶梦般的身影,他隐隐已经有了某种猜想,现在还缺少的,是支撑猜想的证据。

    猜想必须要有证据,因为一厢情愿提出来的构想和逻辑也可以由他人的一厢情愿去击破,唯有找到证据,观点和立场才能落脚,站稳,然后发声。

    起司寻找的证据,不在他们前方,亦不在东西南北,它就在几人的脚下。当灰袍无意中将黎明之息接近水面时,他就看到了证据。

    那是一团脉动的庞然之物,它的表面有着一层带有诡异色彩的类似丝绒般的包裹物,就是这些包裹物吞噬了水面下方的光芒,让水面无法映出影响。可当黎明之光照到其上,制造了幽邃假象的事物就因为反光暴露了自己的模样。

    起司的眉头皱了起来,水下的东西,好像是个茧。

第四百一十五章 无尽沙洲

    “你看见了什么?”薇娅似乎察觉到了灰袍的神态变化,朝着他走近了几步。起司轻轻将提灯向上一拉,光线不再足够穿透魔冰,水层下方的东西也就又隐入了黑暗之中。

    现在还不是时候,要是水下的那只茧真如起司所想,那他们的时间就一点都不充裕,没有精力浪费在解释和劝诱上,必须加快脚步,直捣黄龙。

    因此,灰袍面对女法师的询问只是轻轻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没有收获。薇娅的目光略带狐疑,可也没有什么证据。

    “你的提灯,它是用了什么流派的法术附魔的?请原谅,我从未见过同类的物品。阳光有多么珍贵,我们比大多数人清楚得多。”和起司并肩而行,薇娅像是随口问出了这个问题。

    早在灰袍拿出黎明之息的时候,这只神奇的提灯就收获了所有人的注意,它太独特了,而且最关键的是,它的启动不需要魔法,也就是说谁都可以使用。从这个角度来讲,黎明之息更像是阿塔的妖精魔剑,不论使用者的身份种族与目的,都会发挥出本来的效力。

    “这恐怕不是很容易说清。虽然我清楚它的铸造过程,可其中有太多的环节无法复制,它的出现是巧合,它的功能亦然。”灰袍快速的回答道,对于自己手中的这盏提灯,他没有感到过好奇是不可能的。

    自从得到黎明之息以来,他不是没有想过要彻底的研究一下这盏灯的结构和原理,可他也明白,这种探究很可能是破坏性的,若是通过破坏这一盏灯确能取得制造它的方法也就罢了,怕就怕矮人的天赋之作可能不是通过结构来达到效果。

    薇娅点点头,不过看起来颇有几分不以为意的样子。对于万法之城的人来说,解构事物从而厘清其中运作的原理就是获取知识的最直观途径。这个灰袍口口声声说自己也是法师,可是却连解析随身携带的东西的能力都没有,这怎么能让她信服?

    可她又怎么清楚,起司的这种不求甚解是在灰塔中见识过太多反例后养成的习惯。魔法是模糊的,你越想要厘清它,它就越显得神秘莫测,于是只好选择默许。可默许又不意味着全然的不求知,这听起来是自相矛盾的事情,其实不然,知与不知,求与不求,既是二分也是一元,硬币的两面缺了谁也构不成一整枚硬币,而正反,只不过是描述的尺度。

    灰袍不在乎别人怎么看自己,他没什么好说明的,也没什么要辩解的,至少在同为灰袍的同门之外,他不必向谁细细解释自己的作为。几人研究了片刻的魔冰,谁都研究不出什么门道,只好重新聚集在起司的身边,朝着水雾的深处前进。

    脚下的触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原来不知不觉间,他们的面前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块河中沙洲。起司作为队伍的领头人,第一个踩到了沙洲的边缘。他略微低头看了眼脚下,心中明白这里就是目的地。

    沙洲其实是个泛称,这种出现在河水中的凸出地形并没有特定的构成结构。有的时候,它只是一块岩石,被水流带来的泥沙所包裹。有的时候,它则是水体中物质的沉淀。此时小队脚下的沙洲,可能更偏向于后者。

    脚踩在沙洲上的时候,十分力下去就会被松软的沙地卸掉八分,再抬起脚步向前挪就要花上十二分的力道,这倒是与沙漠中的情形很相似。区别在于,沙漠上风吹沙动有沙丘,倚着沙丘的边缘走,熟练的人能找到省力的小路。可眼下一片茫茫的滩涂,再加上这沙子里搀着水,几步下去,靴子和裤腿就都湿了。单以此来说,走在沙洲上还不如之前走魔冰时省力。

    然这里无疑就是目的地,都已经差临门一脚了,没有被这点沙子难住的道理。一行人现在也只能咬牙前行,同时还得小心提防着四周可能的威胁。

    雾中的世界不全然是真实,或是魔力影响,或是结界改造,在这样的环境中,距离是很难把握的。沙洲一般不会很大,小些的可能只和飞鸟驻足,大点的也不过是一座灯塔立基,但起司他们这一路走来,已不知是走了多久,纵然是沙地陷足,也应有了段距离。

    尤尼擦了擦额头的汗珠,朝身后一看,目光跳过其它人,一眼就看到凝结成半固体的水面,心头一片冰凉。看上去他们在向前走,实际上,几乎是纹丝未动,一步都没踏出去。

    这种鬼打墙的把戏,对付普通人是有效的,问题是这整整一队的施法者,他们怎么也会着了道呢?尤其是打头的起司,他的面目严肃,额头上隐隐有青筋浮现,显然在沙洲上的跋涉极大的消耗了他的体力。

    灰袍没有丝毫要停下来的意思,他知道背后是什么样的景象,知道他们正在做着某种无用功,但他更知道现在决不能停下,一停下,事情就麻烦了。这可不是什么障眼法,这片沙洲上萦绕的力量,乃是邪神的异术,比鬼打墙可要危险百倍。

    只是起司能知道沙洲的异常来自邪神,其余的人虽然对异术没有深入的了解,也因为施法者的本能有某种预警,可他们到底还是人类,魔力不是万能的,施法者亦非神明。人力,总有穷尽之时,而先穷尽的,不是小孩就是老人。

    拄着竹节虫法杖的老者咬着牙关,身体却不受控制的朝前倒下,在他身边的源一见,男性的那个立刻伸手拉住。可这一倒一拉之间,三人的脚步俱是停了下来。再抬头,队伍的其他人已经远到只能看见个小小的背影。

    起司闭上了眼睛,沉思了几秒,最终站在了原地。他这一站,其他人也跟着站住。紧接着脚下的流沙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再回首,老者和源都在不远处,离水面不过三四步的距离。他没能抛下他们,因此也就失去了正面突破这道异术的机会,接下来他们要么打道回府,要么,就只能从法术上下功夫了。

    “先休息一下吧。把体力恢复些再想办法。”灰袍说完,自己率先坐到了地上,开始调整呼吸。

第四百一十六章 巫毒箭

    起司这一坐下,可就不说话了。他的呼吸匀称,表情似怒似喜,在这片刻之中就进入了冥想的状态。其余几人都是施法者,对冥想自然不陌生,虽然他们不敢在这样陌生的环境中将自己置于难以还击的境地,但也不会做出主动打破起司冥想这样的事情来,那和表明要决裂也差不多了。

    话虽如此,几人对于灰袍盘膝而坐的反应各不相同,洛洛和薇娅甚至源都对起司这幅什么也不说的样子感到困惑和些许的不满,这也怪不得他们。

    自打从鱼群袭击开始,这些施法者的情绪就处于高度紧张之中,他们所遇到的每一件事都像是一只有力的大手在狠狠的拉拽着心弦,让他们的思绪和情绪都随之波动起伏。

    到了此时此刻还能维持平和的心态没有将自己的恐惧转化为愤怒或其他情绪发泄到别人身上,已经是由于施法者强悍的自制力。可自制力并非是无限的,已经产生的情绪也不会因为被强行压制下去而消散。它会发酵,反弹,最终变成其它更加可怕的东西。

    “你是他的学徒?”洛洛小声的询问起尤尼,她的表情和声音都很温和,但眼底里有着某种焦虑。

    对于这个服侍金灵的舞者来说,想要在人前控制自己的姿态易如反掌。凭着这种本领,即便她不使用法术,不发挥超自然的力量,靠外貌仪态和对人心的洞察,其实已经不亚于故事中使人亡国的美人。

    可惜,她的本领是真好,偏偏婉转莺啼对一块木头来说毫无意义。尤尼现在就是那块木头,人情冷暖在他眼里没有意义,他还不懂得什么是好什么是坏,甚至就连将他从奔流下层捡回来医治了身上兽化病的起司,他也不知道是该感激他的恩情,还是该恨他将自己带入了这异常迷乱的环境里。

    现在的尤尼,有些像野兽,可又不似野兽那般有天然的习性,他的世界是完全闭合的,从外界透不进半点的光亮。因此他没有回答洛洛的问题。

    舞女眨眨眼,她之前可不怎么遇到这种情况,老人孩童,男男女女,甚至五畜豺狼,她作为可以沟通人灵的媒介都有办法与其沟通。这不是魔法的问题,是作为灵媒,她对于沟通这件事已经有了他人几乎无法积累的经验,依靠着这些经验,只要是有灵智的生物,多少都会发挥作用。现在在尤尼吃了一个闭门羹,洛洛的身体变得有些僵硬,如果这孩子搭茬,她有千百种方法应对,可他没有,甚至连眼神都未为之转移,仿佛根本没听见。

    “你不要费力了。我看他根本不像个学徒,就是那家伙从街上找来扛东西的,估计到了必要的时候还会成为筹码。”薇娅在筹码两个字上语气略微有些奇怪,在场的人都听懂了她实际在说什么。

    魔法历来与牺牲是分不开的,因为所谓施法的代价,最直接的就是生命力的损耗,而损耗一个生命部分的活力,远比不上直接杀死它来的有力。因此历来效果显著的魔法,总是与死亡分不开,活祭更是让巫师与屠夫之间产生了不清不楚的关系。

    “他不是这样的人。”洛洛立刻反驳道,但她自己在此话出口后都表现出了困惑。她在这次行动前根本不认识起司,也从未听过灰袍的任何事迹,怎么会下意识的觉的他不是会使用活祭的人呢?

    又何况,牺牲这种事,大大小小的魔法流派中总免不了,这与人品无关,再好的人也可能会被逼到使用。

    因此,在场的人都不再说话,尤尼究竟扮演着何种角色,他们心中已有了自己的分辨。而男孩的命运对于他们来说,并不是现在最关键的事情,现在的问题在于,他们该怎么走出这片沙滩,不论是继续挺近也好,还是知难而退也好,终归得离开这里。

    困在此地,就和被装进笼子里无异,时间一长,不仅身体和精神会疲惫,对方筹划攻击的时间也会充裕起来。仿佛是为了回应他们的焦虑,只听得一声尖鸣,沙洲上溅起一把的砂石!

    “怎么回事!”老者喊了一声,其他人跟着站立起来。待那砂石落地,显出激起它们的东西,是一根箭,骨箭。这支骨箭不一般,光是外形就透着一股邪性,一般来说,制成箭矢的话,哪怕是骨头也要选又长又粗的那种,这才好一体成型,磨尖刻体。

    可这支箭却不同,它是由好几节骨头组成的,从外形上看,这几节骨头还刚好组成了一根人的手指!这不免让人头皮发麻,倒吸凉气。人骨箭,他们不是没见过,可人指箭,确是头一遭。

    “小心,箭上有巫毒。”源中的女性开口提醒道。不过不用她说,正常人谁也不会想着在这样的状况下接近那只箭。问题是,他们不接近,箭就不会过来吗?

    只见那半截插在沙土里的手指骨缓缓扭曲,像一条蚯蚓一样通过两个关节调整着自己的位置,将那半截躯体拔出来。如果说手指箭只是让人头皮发麻,那目睹了这样的场景,寻常人恐怕已经大叫着转身逃命。饶是在场的全是施法者,此时也不约而同的咽了口吐沫,缓解喉头发紧的感觉。

    一只会动的手指骨,令人发毛,不过考虑到它的大小和速度,其实不是什么大问题。然而,若这样的指骨如雨般从天而降,那又是一副怎样的光景呢?就在第一根手指开始活动后,更多的箭矢从沙洲的深处射来,它们似乎本来就无意射击到沙滩上的一行人,只是疯狂倾泻着弹药。

    而那些弹药也不全是手指,大量和关节有关的骨头被当成箭矢打到沙滩上,并如活物般爬动。它们甚至开始了组装,不过不是按本来的那样。

    “这算是欢迎礼吗?如果是的话,未免太热情了。”老者伸手扶了扶帽子,他的手有些颤抖。

    “我们该怎么办?起司先…”薇娅下意识的想要询问这支队伍的领头人他们是要坚守还是突围,可一转头,起司仍然是那副冥想的样子。女法师的面部表情有了明显的变化,她开始怀疑这个灰袍人是不是有些蠢,才能在现在的环境中毫无顾虑的冥想。

    恶意的猜想不能解决问题,四面八法从沙中爬出的骨头有的已经拼接成了拳头大小的聚合物,有的甚至具有了某些昆虫才有的外形。这些东西肯定不是来问好的,它们是杀人的利器,是邪恶的巫毒。

    “我来吧,应该能争取到些时间,你们就趁此想想办法。”挺身而出的,是洛洛。她本就是舞祭,悦神退邪是她的本职。只见这位着薄纱的舞女在沙滩上肃立,她的身体像是一瞬间完全定格,像是绝对的死寂。

    紧接着,死寂中开始有了生机,她的动作幅度很小,给人的冲击力却强。明明是在荒芜的沙洲上,人们却隐隐能听到风声中的乐曲与她的动作应和。骨质的造物朝着他们爬来,越来越近。突然,洛洛伸出了她的右手。

    只一个动作,那些三十米以内的骨头就被定住,像是有无形的压力阻止了它们的行动。而这支舞,才刚刚开始。

第四百一十七章 舞与沙

    歌与舞,好像自然的出现在了各个智慧生物的群落之中。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如此的理所当然。即便在那些没有语言的物种间缺少了歌,但总也会有舞,会有对韵律和节拍的追求。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想不清楚。它可以从太多的角度来展开论述,而当这些论述交织起来,那些庞杂的思绪最后又会合为一体,就像歌与舞的出现那样和谐。总而言之,这两种最原始却永远不会过时的事物从古老的时代开始即存在,也必将继续存续下去。

    虽然如此,歌舞终究有所区别,与以声音作为媒介的歌不同,舞的传递方式似乎是视觉。毕竟总要看到舞者,才好感受他们的动作。这话没错,但恐怕不全对,舞之所以能动人,绝不仅在于它给人的视觉冲击,或者说它的目的不全是展现所谓人体之美。最早的舞没有和规矩的动作,亦无举手投足的身段,它本就不是给旁人看的,因此不需考虑人的美感,而是为了释放内心的某种情绪。这种释放与饮酒类似,可以让人暂时脱离日常的生活状态。

    因此,酒与舞和音乐以及杀生一道,成为了仪式的雏形。据说,施法者们现在施法时所用的手势,就是舞的退变。那么作为现在仍然以舞侍神的舞祭,洛洛的舞会引发如魔法般的效果,甚至干脆产生魔法,就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了。换个角度来说,她是用身体动作取代了寻常施法中的其它部分,比如咒语或供魔力栖身的材料,纯粹以舞的形式来完成了引导未知力量影响到现实世界的过程。眼下,她的舞,正要开场。

    舞祭的舞也有许多种,要压制那些被巫毒炼制过的骨箭,她所选用的舞是最具威严的正仪之舞。她的动作不快,可每次手脚的移动都带着沉重的力量,难以想象这具纤细的身体是如何让人产生磅礴的力量感,看着此时的洛洛,人们只会觉得在跳舞的不是她,而是一位身着铠甲,端重威严的武将。

    有趣的是,那很可能不是错觉。几名施法者透过魔法视界,确实能看到,在洛洛舞动的时候,她的身上有着某个巨大的具有粗略人体轮廓的东西在跟着活动。那个轮廓所代表的并非是不真实,而是其所处在的场域超越了魔力视界,因此通过魔力只能感知到大概。如果他们理解没错的话,虚影应当就是舞女曾经说过的,她所侍奉的金灵,传说中无所不能又性格乖张的存在。它正通过这种方式,将自己的力量借给自己的侍奉者。

    正仪之舞的威力是巨大的,那些巫毒骨箭被无形的力量震慑,不仅难以行动,仔细观察甚至能看到骨骼的外表已经隐隐有了碎裂之势,恐怕这支舞跳的时间够长,就能直接将其震碎成一地的骨渣,完美融入脚下的沙地。可惜的是,以舞来行魔力之道的弊端就和它的优点同样明显,相较起寻常施法者的手势与咒语,洛洛的一举一动都在快速的消耗着自己的体力,纵使她不必同时消耗精神上的能量,光是**损耗就已经表明其不可长久。

    这也是为什么她一开始就说的是为众人争取时间。而现在时间被争取到了,几人又该如何破解身边的巫毒呢?薇娅看向源,在船上时他们的表现堪称惊艳,以能辟开河水的力量用作攻击,绝对可以造成恐怖的破坏。可那对双子同时摇头表示无法担此重任,至于理由他们倒是没有说明。女法师只得将目光转向老者,后者正小心的用竹节虫法杖碰触着地上不动的巫毒骨,从他轻碰一下就后退三步的样子来看,估计也难以指望。

    薇娅略微咬住下唇,她这时无比的想念斯卡,以魔纹学见长的法师最擅长对付这样大量同类型的敌人,只需要一道针对的魔纹法咒,就能让他们在这些咒骨中自由行走。怪只怪那位同僚实在是不小心,被水里的硬头鱼撞断了肋骨留在了船上,她现在只好自己来解决问题。轻叹口气,女法师身上的法袍无风自动,猎猎作响,她的眼中魔光暴涨,身上的狮鹫在魔光的映照下仿佛要活过来一般!咒语,开始被吟唱。

    洛洛的舞快要结束了,不是她所知道的动作已经用尽,而是她的体力快要撑不住了。没人知道这支舞跳的有多么沉重,舞祭是金灵的侍奉者,为下,在庆典中悦神而舞也就罢了,想要主动请求被侍奉的金灵帮忙,他们要额外承担许多的辛苦。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里有些东西正在被掏出去,那不是金灵有意为难她,纯粹是她为金灵在这个世界的施为付出了门票。舞祭通常活不到太大年纪,他们所展现的不仅是舞,还有生命本身。

    “我快不行了,你们有没有办法?”运动中最忌讳的就是说话,只要一说话,呼吸的节奏就会被打乱,本来就已经稍显凌乱的舞姿在问出问题之后立刻出现了破绽,虽然洛洛立刻摆正了姿势,但正仪之舞是最庄重威严的舞,舞者的任何瑕疵都会被无限的放大。顷刻之间,本来已经被压在沙滩上如死物一般的骨头重新复苏过来,抖了抖身上的砂粒,俨然是一副蓄势待发的样子。好在,舞者拖延的时间是有意义的。

    “唰!”一把沙土,被薇娅扬到空中。说也奇怪,沙土能飞多高多远呢?片刻的时间就该重新落下。偏偏女法师此时扔出的沙土像是飞鸟一般一入空中便消失不见。与此同时,沙滩动了。是的,不是几粒沙子,也不是几片区域,而是整个沙洲上靠近水面边缘的沙滩,都开始了翻涌。砂粒像是拥有了生命,又似是化为了水珠,以不正常的脉动起伏着。而这起伏的中心,就是薇娅。

    她的双手保持着扔出沙子的状态,高举在空中,于是沙滩上的砂粒也开始聚集攀升,升起一根根沙柱。这些沙柱高的半人左右,矮的脚踝般高,粗细大概有手腕一般。女法师双目圆睁,张开的十指一点一点的闭合,好像手里攥着什么坚硬的东西一样。随着她手指的闭合,那些沙丘也逐渐移动,准确的晃动到咒骨的身边。终于,薇娅的两手完全紧闭,成了两个拳头,她一咬牙,将高举的双拳朝下狠狠一挥!

    “咚!”沙丘轰然而落,变为贪婪的怪兽将那些骨骼尽数吞没,转瞬间整片沙滩上除了他们一行人,什么都没有了。沙地平整的好像刚被浪涛冲刷过一样。

第四百一十八章 魔法

    一般来说,魔法造成的影响是不直观的。

    举个例子,如果想要杀死一个人,直观的方法是用利器抹了他的脖子,或直接捅进他的心窝,看着死尸倒地,生命顿时消失,这叫做直观。而用诅咒来杀死一个人,则会让他从不安稳的睡眠开始,逐步经历多疑,焦虑,歇斯底里,抓狂乃至最后的疯狂。这时他可能会因为无道理的举动失掉自己的性命,或是因为那些举动触犯了足够致死的法律被判处极刑。

    总之,魔法达到目的的方式是过程性的,而且在旁人不知道魔法存在的前提下无法直接将这次死亡与施术者相联系,这就是不直观。不过,这种差别并非是施法者有意为之就是了。

    从这个角度来说,魔法是微妙的手段,它的微妙在于其介于自然与人为之间。沧海桑田,是自然的伟力,如果能够目睹它的过程便不会觉得突兀。

    与之相反,人类搭建起城市,掏空山峦筑起城堡,改变河流来截取水力,这些都是非自然的。当然,这其中还涉及到作为施工者的人类或其他智慧生物与所谓自然之间的关系为何,但它不在主要的讨论之中,我们就姑且将这两者进行粗暴的划分。如此,人为和自然而然的界线就清楚了起来。

    那么魔法究竟是怎么达到目的的呢?简单来说,它是以人为的目的作为结果,通过施法者的施法,将这个产生结果的过程自然化的方式。

    回到杀人的例子,不论是用刀还是诅咒,其目的是相同的,即杀死一个人。可魔法在达到这个目标的时候,是试图将这个过程自然化,它使对象经历了从正常到癫狂的过程,用他自己的力量摧毁了自己。

    这只是举例,实际上魔法的流派千姿百态,作用的效果也各有不同。可总的来说,魔法就像是拼接的工艺。只不过,它拼接的并非有形有相之物,而是将两种本不相干的自然事物拼接在了一起,单从它的两端来看,都是合理,只是从一个合理抵达另一个合理的过程是超出生活经验和逻辑认知的。

    但薇娅所施展的魔法有一些不同,她所谓的塑能系魔法,展现出的东西是与之前提到有所不同的。这一点,队伍中的其他人都清楚的很。虽然看上去她的法术是通过砂粒作为媒介控制了沙滩,可从魔力视野看来,她并非引导,而是直接以自身的意志加诸其上。

    这有差别吗?小心翼翼的用魔力引导一个法术的形成与运行,和直接以自身的意志将魔法展现出来,可能后者还更加直观且稳妥。

    可如果是这样的话,所谓的施法者们,又与那些来自世界之外挥舞着不可思议力量的邪神有什么区别呢?他们都是在将自已的意志强加于这个世界,仅仅是质和量的差别,在更深层的地方,他们是一致的。

    以人类的躯体和力量,达到只有世外存在才能做到的事情,这难道不是件大大的好事吗?

    “它们应该会安静很长时间,多亏了这里的地形,落穴术的效果比在土地上要好很多。”薇娅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语气轻松的对周围的同伴说道。

    刚刚在施法时,她表现出了艰难的样子,而现在完成施法之后,这位女法师却没有像其它施法者那般看起来有所损伤,这与几乎要站不稳的洛洛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在这次任务开始的时候,神秘的灰袍让所有人感到好奇和敬畏,到了现在,来自万法之城的法师已经实质性的展现出不亚于灰袍的能力。

    “为什么你看上去这么平常?如此大范围的施法你应该非常疲惫才对。”尖帽老人露出困惑的神色,有些胆怯的问道。这也是所有人的问题。

    “通过在脑中提前构筑魔法回路,在大量占用思想能力的前提下储备魔法。劣势是这相当于一个人在进行日常生活时不断在脑中背诵文章,难免会造成走神,同时也会大大限制自己在下一次准备前的施法次数。优势则是可以在短时间内使用比现场构建强得多的魔法,算是减少了施法频率却增加了施法效率的行为。对于组队行动的施法者来说,分头准备法术就能顺利应对大部分突发状况。问题是,遇到预期外的敌人时,会显得措不及防。”

    说出这一连串分析的人当然不是薇娅,没有施法者会这么主动的自报家门。起司的眼睛不知何时睁开了,也许是在洛洛跳舞的时候,也许是在女法师使用她口中的落穴术的时候。

    总之,灰袍看起来精神状态恢复到了巅峰,一边抖了抖身上的砂粒,一边站起身来。

    “只通过一次施法,你就看出了这么多?”薇娅的声音有些沙哑,那不是施法的后遗症,完全是因为起司说出来的,就是万法之城的法师们在施法上的策略。换句话来说,这就是他们流派的特点。纵使灰袍没有更全面的道出这种施法方式的优劣,也已经足够令该流派的施法者感到后怕。

    “这种构想和你刚刚所使用的法术,都曾经作为一种范例被我的训练者展现过。我只是没想到这世上确实有人这么做,而且还发展成了一整个体系。”起司的话听不出好坏,他没有说,克拉克在举出这种施法方式时是将其完全作为反例来说明的,那没有必要。

    至于它会成为反例的原因,也不是现在需要讨论的问题。只是通过这次出手,灰袍已经大概了解到了所谓的万法之城究竟是一处怎样的地方,他得承认,自己对即将去往那里开始感到期待。

    期待归期待,眼下的事情还得解决,三言两语说出薇娅的施法限制就意味着她在这片沙滩上的作用只能发挥到这里。埋葬咒骨只是挡住了一波攻势,他们现在就是被人装进了口袋里,对方扔进来什么,他们就得对付什么。

    而指望着这些施法者破坏这只口袋?邪神的异术是绝大部分施法者的天敌,祂们的可怕之处就在于其不合理性,用合理的魔法是极难对抗不合理的异术的,那就像在尝试说服饥饿的老虎不要吃人般滑稽。

    不过别忘了,起司不是一般的施法者,他是邪神们的半个同类,这样由邪教徒释放的异术,只要他愿意,稍微动用一点体内的另一股力量便能破解。问题是,那也无异于向其他人宣布他不仅仅是个施法者这么简单。

    没必要这么做。异术对魔法的压制效果是显著的,可不代表绝对没有办法,只要有足够的了解,就没有事情是不可能的。

第四百一十九章 魔力

    沙滩上的人们在经历了最初的雀跃后逐渐冷降下来,他们也意识到了问题所在,薇娅的魔法只是化解了敌人的首次攻击,并无助于他们脱离这里。而已经恢复了体力的其他人由于担心敌人的下一次攻击,于是开始提议继续朝沙洲内部前进。

    他们当然也明白这里面有问题,可无论如何用魔力视野观察,都无法从沙滩上找到对方将他们困在这里的关键。既然如此,不如就再朝着一个方向前进,看看这法子到底是如何生效的。

    起司没有支持也没有反对,他只是带着自己的学徒静静站在原地。刚刚消耗了大量体力的洛洛坐在他们身边,时刻警惕着脚边的沙子里会不会跑出骨头。其结果是不言而喻的,走了段距离的几人回头一看,灰袍仍然站在他们身后不到几步的距离。

    源中的男性想要一边看着起司一边倒退着前进,被后者一把拉住,“如果你那么做,可能会有很糟糕的事情发生。我们现在已经在对方的陷阱里了,别那么着急揭开幕布。”

    异术最危险的地方就在于此,来自邪神的不可名状在之力往往没有那么直接的效果,它会悄无声息的扭转某些自然中的事物,而这个幅度是很微妙的。

    对许多人来说,邪神信徒和信仰正常的宗教人员可能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因为前者会很小心的掩盖自己的行径,即便掩盖不了,也会利用异术来混淆视听。这与他们所使用的力量有很大的相似性,异术在普通人手里,往往没有那么直观的杀伤力,它们的优点在于使人不可查觉。

    可这不是说异术只是障眼法,恰恰相反,邪神之力的本质是无限恐怖的,只是祂们的信徒错以为自己掌握了异术的用法,将其作为障眼法使用。而一但障眼法的外皮被揭开,异术就会露出其狰狞可怖的真容。

    这就是为什么在遭遇邪教徒时,越是机敏的人下场往往就越糟,越是愚钝的人反而更可能全身而退。接受异常,并将其当做平常,不是谁都能做到的,人的生活是在惯性中的。因此更简单的情况便是压根不知道异常的所在,自然无病无灾。

    施法者,不论是哪种流派的法术,能掌握其只鳞片爪的人都是机敏聪慧之辈,又因为他们掌握了魔法,知晓了常人所不能知晓的东西,自恃之高可能还要高于世俗的贵胄。这样的人在面对异术的时候才是最危险的,他们的机敏,对周遭情况的判断,乃至行动力和掌握的技术都会成为破坏异术表层的契机。

    一直以来,施法者与邪神教徒之间确实存在着某种诡异的关系,那主要是因为一旦二者开始冲突,最后多半会导致同归于尽的结果。

    起司要阻拦的就是这个。源很敏锐的察觉到了这片空间中的异常之处和可能的解决之法,但他这么做的结果则不可预测。相较之下,还是用其它的方法来过关比较稳妥。灰袍简单向对方解释了自己阻拦的原因,这在他看来不是什么秘密,不如说出于对邪神及其信徒的厌恶,他很想把这些告诉所有人。

    只是他说的信誓旦旦,听的人却不一定。在场的人听完起司对于异术的简单描述,都露出了将信将疑的表情,他们从未见过不可名状之物,因此无法想象那究竟会是一副怎样的光景。这也不能怪他们,毕竟真正见过邪神们力量真容的人,不是死了就是疯了,还能谈论这些的万中无一。

    “那你说怎么从这里出去?如果我们不能从这个术法的内部解构它,也不能破坏它的内在序列,岂不是只能等着那些家伙放我们出去?”薇娅的话虽然刺耳却得到了所有人的赞同,包括洛洛。起司一直在强调他们面对的敌人是多么可怕,可这些论述都是没有证据的。

    想要让灰袍的立论站得住脚,要么,他们揭开异术的表层面纱,试试看源的方法究竟会带来难以言明的恐怖还是解除了这该死的戏法。要么,起司亲自出手,带他们走出去。

    不必多言,因为经过这段时间的遭遇,队伍里的人已经沉不住气了,他们的目光里带着隐隐燃烧的火,那不是斗志或其他激昂的情绪,而是心中的无名火。

    看到这里,起司轻叹了口气,或许荣格最开始给他招来这些帮手确实有好意的成分,他也得承认人多一点做事的效率会更快。但施法者总是独自行动是有原因的,他们最不喜欢的就是放弃自己的步调来应和其他人,对普通人尚且如此,更加不好去配合别的施法者。

    眼中的魔光,收敛了起来。灰色的长袍安静的贴在他的躯体上。起司用手势示意学徒离他走出几步,然后安静的站在了原地。

    风,从不知处起,吹拂在沙滩上,吹动着人们的衣襟和地上的砂粒,然后聚集在灰袍人的身边。那些风没能真正接触到起司,它们在他的身边大概一掌的宽度外盘旋嘶吼,其间隐隐有乌黑的细碎颗粒裹挟其中,那些颗粒并非是单纯的黑色,只是因为其体积的微小才让复杂的色彩呈现出这样的结果。

    灰袍伸出双手,探入风中,手掌略微成凹形,让颗粒慢慢凝聚。这场面听起来不是很激烈,可如果从魔力视界中看过去就会发现,围绕在起司周围的魔力是何等的浩大。

    如果说刚刚薇娅施法时瞬时爆发出的魔力犹如夜晚的明星,响应洛洛而来的金灵则是一轮明月,而起司,他的魔力就像是一座爆发的火山,让人光是看到就感到胆寒,带着摧毁一切的预感和来自地壳深处的爆裂能量。而这些完完全全是魔力,来自于他的魔力。

    “我的天啊,这家伙是个魔力储藏罐还是什么,他,他怎么能使用这么多的魔力?他是人吗?这究竟是什么怪物!”带着尖帽子的老人一手捂着帽檐,双眼死死的盯着灰色的身影,发出由衷的感叹。

    人体中的魔力是很有限的,不会比人的体力多出多少,而眼下起司的状况,就像是一个人拥有了一支军队的体力。这是起司逐渐发掘出的自己的另一样本领,六年前在龙脊山外对抗恶魔领主的时候,他就是依靠着这股魔力战胜的对手。

第四百二十章 脱困

    说起这股庞大到连起司自己都曾感到恐惧的魔力,他有这某种猜想。

    那就是这些魔力并非来自于什么卓绝的天赋或严格的训练,因为如果是这样,他本不该出现魔力空洞,他的魔力应当无比浩瀚才对。他能想到的解释就是,这些魔力并不来自于他,尽管它们存在于自己的体内,可就像那股世外之力一样,这种存在是潜藏的,要是没有契机,到自己死为止,这些魔力都不会回应他的呼唤。好在,潜藏之物已经被挖掘,也就可以被利用。

    魔力的量已经足够,要驾驭这种量级的魔力,对于单个且没有法阵或其他布置保护的施法者来说已经非常危险。好在起司并没有真的想要用这股魔力风暴去做什么,他只是利用它们快速的筛选出沙滩中的那些碎粒,那些异术的碎粒。

    这个过程并非如在沙子中淘金那样直接,因为异术的残留是不可见也不可触碰的,能让它们以可出现的状态被收集,其中需要经过很多步骤。不过这些步骤对于灰袍来说早已轻车熟路就是了。

    手中的颗粒已经积攒到了一定程度,魔力之风随之隐去,他即将使用的法术用不着这么许多的魔力。双手,高举,在头顶合拢,手掌中的颗粒被聚集在掌心中,起司郑重其事的将双手伸到面前,接着开始揉搓手掌。

    这个动作与他刚才展现出的气势完全不符,因此让其他人一时无所适从。

    魔法不总是需要声势浩大才好,它是达到目的的工具,好用就行。起司双手合拢搓了大概十几秒,感受着掌心中聚合物的形状觉得差不多了,而后朝前走了两步,放在下方的右手半隆,自然的摆到身后,紧接着躬身朝前轻轻一掷。

    从他的手掌中滚出来了一枚指甲大小的黑色球体,落在沙滩上并朝前方滚动起来。说也奇怪,这枚球体看起来并不重,可它在沙滩上留下的痕迹却异常明显,而且它一直滚出去了好远也没有停止的迹象。

    “跟着这条线走。不要回头。”起司说完就首当其中的沿着黑色小球留下的痕迹迈开了步子。其余几人互相看了看,都没搞清楚灰袍的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而很快,他们就注意到,跟着那枚小球前进的起司,没有如之前朝同一方向前进的人那样在原地打转,他真的在远离人群!

    没有什么比眼见更有说服力,几人不再多想,赶忙跟在起司的身后,自觉的沿着那条轨迹形成一列队伍,眼睛死死的盯着前面一个人的背影。

    起司叫他们不要回头,那就是说,如果在此时回头,肯定会有问题发生,施法者们对于这种情况早已了然于心,没有谁会故意去挑战法术的禁忌。

    得益于此,到他们走出沙滩,脚下变成了较为坚实的土地时,什么意外都没有出现。起司率先转身,用这种方式表明他们已经脱离了异术的影响范围。

    至于那枚带领他们走出沙滩的小球,已经不见了踪影,只有沙滩边缘的痕迹终点表明了它消失的位置。这其实不难理解,那枚圆球是由异术碎片构成的,自然不会在异术之中受到自身的影响,也就是说,起司是使用了这个术法本身摆脱了它的限制,同时还避开了对其原理的深究。

    这道理对同为施法者的众人来说并不稀奇,很多时候法术之间的争斗都是在对手的法术中寻找漏洞,而非以魔力对抗魔力。只是同样的事放到异术上就会有所不同。

    “刚刚的情况你们也看到了,再往前走,我们与邪神信徒的冲突不会轻易结束。我没想劝你们打退堂鼓,反正现在已经退无可退。我的意思是,对手没有想象的那么弱小,他们可能是对魔法一窍不通的凡人,但借由那些亵渎之物,他们带来的威胁不会小到哪里去。请务必考虑清楚。”

    言止于此,起司对着几人耸了下肩。他没有威胁他们的意思,只是从这一路上的情况来看,不论是源也好,薇娅和洛洛也好,都是被逼无奈才会站出来解决问题,到现在为止,他们这种见招拆招的方式还没有问题,但要是前方出现更加棘手的麻烦,比起深入险境再绝处逢生,不如一开始就避开。

    要是在这之前,起司说出这番话的分量不会太重,因为他没有展现出压制在场其他人的实力,暂时性的钳制鱼群是很厉害,可换洛洛来也不见得办不到。

    直到此时,为人所不能为后,他在队伍中的发言权才有所上升,尤其是刚刚他还展现出了那种令人绝望的魔力量。有如此多的表现这才堪堪让心高气傲的施法者们没有面露不满。当然,起司也不是要发号施令,他其实不是很在乎这些人的能力,他只是不希望他们死在这种无意义的矜持上。

    “话说到这里了,就让老头子我来露一手吧。”戴尖帽子的老者咂咂嘴,开口说道。到现在为止,除了没有施法能力的尤尼之外,他是队伍中唯一一个没有真正施法的人。

    可能是出于惭愧,也可能是出于对同行的竞争心,这位拄着**法杖的老人第一次在其他人面前展示他的本领。

    竹节虫细长的腿部伸展开来,落到地面上好像支撑着身体的基座。老人松开握着法杖的手,让其调整高度,将水晶球挪到胸口的高度。接着,他双手悬在水晶球两边,眼睛里闪动起黯淡的魔光。

    到目前为止,他是所有人中魔光的浓度最低的,如果不仔细看,甚至会忽略那双浑浊的瞳孔里涌出的光彩。这多少让人开始不再期待他的法术,因为灵光的浓郁程度纵使不能涵盖一名施法者的全部,可它也能说明这位施法者能够调动的魔力量之多寡。

    “水晶球告诉我,我们的目标在前方等候,想要达成所愿,还需三重试炼,青蛙会为我们指明大路。”就事论事,老者现在的状态不太像一名合格的施法者,不论是声调还是肢体动作,他都更接近那种路边不知真假的占卜师。薇娅的眉头微皱,作为万法之城出身的施法者,她不是没见过预言类的法术,可它不该被表现的如此世俗化,这样显得恨不可靠。

    “据我们所知,占卜术所预测的未来都不会完全准确。”源中的女性提出质疑。占卜只是在表示未来的某种可能,这是占卜类法术的基础。

    “这个嘛,信则有,不信则无。”

第四百二十一章 第三层

    “不要担心黑暗里的东西!它们不是真的!”说话的人虽然口齿伶俐,言之凿凿,但他的表情却异常紧张和戒备。在这片人为制造的黑暗中,哪怕是巴拉克血族也要当心提防。可他究竟要提防什么呢?在无光之地中,明明吸血鬼才是令人畏惧的存在,他们又能畏惧何物呢?巨大的手掌缓慢的抚摸着荣格的肩膀,让他的嘴角下意识抽动。

    “滚开。”白发的精灵露出狰狞的表情,右手猛地一挥,身后的斗篷跟着张开犹如蝙蝠的翅膀。那只大手立刻随之隐没于黑暗中不见了踪影,在他的肩头上则留下一个灰白色手印。其实荣格倒不是觉得受到了威胁,从他对肩上掌痕的表现来看,他更多的是厌恶那只手弄脏了自己的衣服。不过这也只是对他来说,这场混乱中的其他人就没有这么从容了。亦或许,荣格本身也并不从容,只是漫长的生命让他学会了在最危急的情况中隐藏自己的情绪,当然更可能是他的面部肌肉已经失去活力太久的缘故。

    “不是真的?我从来没见过这么真实的幻影!你难道要告诉我不去抵抗,这些东西就不会我们撕碎吗?根本就是谋杀!”爱丽丝挥舞着一柄短刀,这柄刀和她之前使用的短剑不同,没有明显的剑格来区分出剑刃与握把,而且相较而言,刀身只有剑身的三分之二粗,也只开了一面刃口。这样的武器在人类社群中较为少见,更常见于精灵之间,尤其是那些脱离了森林在平原上居住并建立城市的精灵。相较于森林中的同类,他们更需要抵抗敌人,因此对武器有更高的要求。

    “那些东西就是些灰尘!你没看到吗,我亲爱的小鹦鹉?它们只是灰尘!它们只能把你的衣服弄脏,该死的,所以别再让你们过剩的战意激起更多浮沉!你们在自己创造对手!”吸血鬼的声音中带着几分怒气,他的右脚踏出,发出的力量震碎了一些地板上的生物,他不知道那些东西是什么,也不想知道,因为它们只是灰尘。

    可猎魔人的抗议也不是胡搅蛮缠,对于爱丽丝来说,她的刀刃每次砍到的东西不仅是真实的,而且有着温度和质量。而从她鼻梁上的那副单片眼镜中看出去,黑暗里袭来的敌人也都有着完整的躯体,根本不像是用来恐吓的戏法所制造出的幻影。荣格确实见多识广,不过他也有不知道的东西,也有做出错误判断的时候。那些错误会付出代价,对于已经没有心跳的血族来说,身上被穿个窟窿都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可现在不是家族聚会,六人小队中的其他人都不能接受这种代价。

    “她说的有道理,白毛蝙蝠,我们不是巫师,如果这里的东西真的如你所说,找到破解它们的办法。那时我们会相信你,在此之前,我们还是得和这些肮脏的,卑贱的,鬼知道是些什么东西的玩意打下去。因为它刚刚拔下了我的毛!嘿,没人告诉你拔猫的毛就会被猫挠这件事吗!”黑暗中的飞燕剑上下翻飞,闪烁着青铜特有的幽绿色光泽。和那些从坟墓里挖出来的青铜造物不同,一直被作为武器使用的宝剑反射出的光并不阴冷,更像是一团绿色柔和的光晕。绿光过处,敌人尽数散去。

    吸血鬼的眼睛变的更红了,倒不是因为他被凯拉斯的话所激怒,更过分的侮辱他也听过,这没什么。主要是他深刻的意识到自己漏算了对手的布置。如果说,之前楼层中设置的陷阱是出自于一人之手,那此时他们遇到的问题才是来自于这里原本的主人,也就是那些邪教徒们。只有他们才能用出这样的手段,而自己居然有那么一段时间沉浸在了破除连环计的快感之中,带着队伍一头扎进了这个陷阱里。对于一位自认有见微知著能力的领导者来说,这不可避免的带来了相当的挫败感。

    “灰尘,在没有光的地方你们可以是一切,一旦暴露在光亮之中,你们就变成了最让人不在意的东西。我们之间确有相似之处,可惜,你们只是被法术所牵动的东西,和我有着本质的区别。在我年轻的时候,我认识的人类告诉我他的族人认为老鼠是从腐烂的草里长出来的,衰败的植物会变成飞虫。我狠狠的嘲笑了他,告诉他老鼠只能是由老鼠生出来的,飞虫也只会来自于蛹和卵。现在,不管你们的法术来自谁,都让我很难堪。人活久了,很多事情可以放下,唯独不能放下的就是过去。”

    猩红色的双眸在漆黑的楼层中绽放出恐怖的色彩,和施法者眼中的魔光不同,血族眼中的红光并不向外扩散,它仅仅存在于眼眸之中,不会形成光柱,也不会产生光晕。虚假,就像是两粒贴在墙上的红色贴纸,让人无法联想到这是生物的眼睛。吸血鬼本来也不能被称之为生物,他们是超出生死之外的长生者,食死之徒。那白发的精灵张开他的双手,手指紧握着背后的斗篷,蝙蝠完全张开了它的翅膀,却不是为了飞翔。那华丽斗篷的里面是令人恐怖的深邃黑暗,它吞噬着其他黑暗,于是在黑暗消失的空间里,光明浮现了出来。这样诡异的景象不免令人心生困惑,因为黑暗与光明本不该以这种方式呈现,好在,它只持续了非常短的时间。片刻之后,黑暗重新归来。

    刚刚还满是打斗声的空间中安静了下来,灰尘组成的敌人没有再度袭来,原本漆黑一片的房间里不知从何处有了些许的微光。这不奇怪,外面正是白天,木板的缝隙或者窗户都能成为阳光的门户。荣格恢复了那副平淡的样子,宽大的斗篷包裹着他的身体,只露出一个脑袋。他朝四下看了看,伸出手甩出一片石头。

    “啪!”石头打在墙壁上,溅起的火化点亮了挂在那里的壁灯。接着这股光亮,小队找到了更多的灯台,在逐渐点亮周围的过程中,他们也对这层的状况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和之前的两层房屋相比,这里简直是一副还没有装修完成的样子。除了靠近隐秘楼梯附近的地板,大部分的地面都被破败的布片所遮盖,下面是石砖和泥浆。与之相呼应的是楼层的格局,除了几面较为厚实的墙体用来分担四壁的重量之外,这里并没有明确的房间概念,这让人不由得产生起空旷之感。可诡异的是,按说如此空旷的地方,连脚步声都有可能产生回音,偏偏刚刚几人打斗之间却没有丝毫这样的状况,就好像那片黑暗填补了空间让声音不会反回一般。

    不过魔法和异术都有这种特性,在未分明的浑沌之中,它们所引发的一切都是不合常理的。到了法术解除后再回过头来看,那些违和之处很可能就是法术设计中给施法对象压力与错乱感的关键。已经习惯了和法术打交道的人很快就能释怀,他们已经经历了太多次那种状况,知道过去的再不可思议也不会再来,能把握的唯有现在。

    “这里,好像是什么东西的畜栏。”阿塔轻掩着鼻子,对着一堵墙体边上的东西说道。几人寻声望去,看到的是大量**稻草堆成的窝,以及那个窝旁边散落的各种食物,从骨头烂肉到菜叶水果,其中大部分都是一副被咬了几下就扔掉的状态。

    他们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如果这里真的是兽栏的话,那它是在养着什么,而那东西现在又去了哪里呢?最关键的是,这栋屋子的主人,那些邪教徒们,又在哪里呢?

第四百二十二章 蝙蝠与蛇

    “去看看有没有再往上的台阶,如果有类似机关的东西,先不要碰。”荣格理所当然的发号施令,而在现在这个封闭压抑的环境中,没人会对他的这种行为感到不快。

    甚至隐隐因为有一个主心骨在提供让事件继续推进的道路而略微安心。这当然不是说小队中的其他人没有主见,只是刚刚经过一场伏击,冷静下来尚且需要时间,此时吸血鬼暂时站出来作为主导者,大大优化了队伍中各成员从冷静,到整理状况,再到最后商议出下一步行动计划的过程。

    于是以荣格所站立的楼梯口为中心,成员们开始展开扇形的搜索网,这样做可能不够谨慎,比如拥有妖精视力的阿塔和凯拉斯就更可能发现线索,而在昏暗环境下尚且需要魔法道具来获得视物能力的爱丽丝就要差上很多,更别说还有个几乎在凭本能行事的乔。

    只是也没有时间再好整以暇的慢慢探索这层空间,连破几关还不见敌人的踪影,要么是这里根本就没有敌人或他们已经人去楼空,要么就是现在对方正在进行着某种紧要的事务,无法亲自前来击退入侵者,只好一退再退。

    从起司之前留下的信息来看,事实更可能是后者。如今留在奔流中的两组人,其中一组已经触发了预设在房屋中的爆炸陷阱让实际情况无从查其,他们这一组就成了了解这些邪教徒在城市中所谋划事项的最后希望。

    同时也是由灰袍带队,直接去往对方大本营的那支队伍唯一可以指望的信息提供者。只要能查清邪教徒的目的,荣格自然是可以如他的女仆将信息传递给他那样,再将消息送到灰袍的手上。前提是,他们能弄清楚这里到底是在干什么,以及,邪教徒是否已经大功告成。

    “这里根本什么都没有。”烂牙用叙述的语气说着抱怨的话,他本来是想用这句话表示这里空无一物这件事,可不知怎么的,话到了嘴边却又不能肯定。

    就好像,他的理智在告诉他这里什么都没有,而他的身体和直觉都在呐喊着相反的意见,它们在说,这里不仅有东西,而且还不少。错乱感,让人开始怀疑是否有魔法在生效。

    “这里看起来什么都没有。”猫妖精的话听起来是将飞贼的稍加更改。可从那张不易察觉表情的猫脸上,在他的竖瞳中,并没有多少的迷茫。显然困扰着烂牙的东西没能困扰住凯拉斯,这位活过了几多岁月的剑客有着丰富的经验,作为妖精,对离奇诡怪之事更是只是甚广。

    因此,他看似随意的将背后的飞燕抽出,无聊的拨动起那堆稻草,好像想要翻找出什么一样,“我曾经见过一种蜥蜴,白毛蝙蝠可能知道,那玩意是生活在森林里的。它的舌头很长,靠吃昆虫为食。”

    “许多生活在森林里的蜥蜴都以昆虫为食,我不知道你说的具体是哪一种。而且我得提醒你,许多物种在人类和精灵的语言中可是有着很大区别的,这些区别不仅仅是称呼那么简单,最好说些特征。”荣格微微晃了晃脑袋,嘴角却露出淡淡的微笑,显然他并不是完全不知道猫妖精口中的蜥蜴,以及这种蜥蜴所指向的现状隐喻。

    凯拉斯抖了抖耳朵,没有立刻接着这句话说下去,而是提到了另一件事,“说到这个,我想起来了另一种动物,蝙蝠。据说蝙蝠是不靠眼睛看路的,就算弄瞎了也不会有太大影响。既然吸血鬼可以化身成蝙蝠,那我想你也一定知道它们的这种感知方式,介意告诉我一下吗?我以后也好躲着些。”

    “蝙蝠的感官吗?”荣格轻笑了一下,他知道猫剑客到底想要说什么,

    “我懂你的意思,但其实它们只是靠声音在判别方向而已。却别只在于,那些声音是我们听不到的,可它们却真实存在,或许巫师们所使用的魔法也是如此,他们是在将,原本无法感知到的东西拉入我们的感知区域之中。不过说到难缠的感知,其实蛇比蝙蝠要可怕得多。蝙蝠只能用声音测定事物的形体,蛇却可以用嘴边的器官感觉到猎物身上的热量。一种非常实用的感官,对于要猎食温血动物的人来说再合适不过。”

    “所以,你其实不是只白毛蝙蝠,而是条白鳞的蛇吗?”凯拉斯将宝剑从腐草中抽出来,转头看向吸血鬼。后者的脸上笑意更胜,他从斗篷里伸出双手,如要演说般的贵族一样弹开,两根食指各指向左右。

    “在遥远土地的传说里,长毛的蛇,就代表它即将化为某种更高位的生物,那种生物和我们知道的巨龙共用了一个名字,但本质上却相去甚远。”

    “那有机会可得好好找人了解一下。因为我很好奇,那种生物是不是,也会流血!塔兰!”言未落,身已远。凯拉斯的双足猛然发力,以极快的速度冲向荣格的右侧,手中宝剑作势欲刺,直奔一处看起来空空如也的角落。

    与此同时,冰雪聪明的女剑士早已堪破了猫妖精和吸血鬼之间的谜语,在同伴出手的瞬间,弗拉克拉格朝着另一侧横向斩出!

    “噗!”“噗噗!”血,从无头的腔子里喷溅出来,像喷泉。头颅,带着不可思议的表情在空中旋转落地,裹着一同被斩下的兜帽。魔剑过处,空无一物的地方猛然出现了两具无头的人体,随着剑锋划过,死尸沉沉倒地。

    另一边,飞燕剑有半截没了踪影,像是完全消失不见,只有剑尖消失时的那身响动证明事情并非如此。

    “乔,去保护那姑娘。爱丽丝,把你最好的圣符拿出来,我们要开始狩猎了!”血族对突然发生的一切毫不意外,因为就是他指明了两个目标的藏身之处。

    其实事情很简单,只要确认邪教徒和饲养在此地的存在仍然在这里就足够。而从草窝的大小以及整层没有窗户和门扉的结构不难断定这件事。那就是,他们要找的东西,仍然在此处。就像最开始踏入这层时遭到的攻击一样,当感官无法提供足够准确的信息时,它们反而就会成为对方愚弄你最好的工具。

    只要抹掉色彩与阴影,肉眼就无法捕捉;只要去除脚步与呼吸,耳朵便形同虚设;只要遮蔽气味,鼻子就空有其表。这些听起来难以实现,可别忘了,灰尘也不该变成武器。

    这也是荣格在提到蝙蝠的感官时所隐喻的事情,有些声音,人类和精灵无法感知,但不代表它不存在,换个角度,蝙蝠甚至赖以为生。

    至于蛇,那是吸血鬼在告诉同伴,他已经找到了敌人的所在,或许邪神的子嗣不在他的搜索范围内,可寻找人类?那对于血族来说再简单不过,他们的所有感官都是为此而存在的。

    回到当下,就在凯拉斯和阿塔打破了对方伪装之后,刚刚还沉寂的楼层,瞬间变的热闹起来。

第四百二十三章 躲藏之物

    其实仔细想想,刚刚的场景着实滑稽的很。明明这里有邪教徒和他们所饲养供奉的怪物,这二者却在小队上来之后表演了一出哑剧。即小心的躲开每一名靠近自己的小队成员,不让他们真的碰到自己,进而制造出这里什么都没有的假象。

    这听起来有些不可思议,在场的都是身经百战的好手,其中更有凯拉斯和荣格这样的老怪物,想要在他们面前玩这种你抓我躲的把戏,就算是能完美的展开伪装也是极难的事情。因为他们的直觉是可以超出感官的,就像烂牙所察觉到的异样。

    可就如起司对异术与魔法的界定一样,如果是以魔法来掩盖自己的行迹,那他们肯定没法真的万无一失,因为魔法归根结底仍然是在世界运行的规则中寻找可以提供便利的加以利用。异术则不同,来自世界之外的邪神不遵守这个世界的一切规则,祂们所赐下的法术亦然。

    但你要是认为异术就是更高层次的法术便大错特错了,法术是一门手艺,是种学问,巫师和法师对这门学科的终极诉求就是了解并掌握其根本并反推回这些法术赖以存在的道理。异术却完全不可控,对双方来说都是。

    “小心!”矮精飞贼快跑两步,粗壮的脚掌一下子踢到面门上,将那张脸踢飞。这不是因为烂牙高高的跳了起来,而是因为那张脸本来是属于那两名被阿塔枭首的两个邪教徒中的一个!那两颗滚落的人头,从它们断裂的脖腔和口鼻里,伸出了黄白色带着粘液的触须,像是蛆虫,但格外粗壮和结实。

    “哦!不!”惊呼声不是来自于小队的成员,随着隐蔽法术被揭开,更多的邪教徒从空无一物处现形。其中一个倒霉蛋离被砍死的两个同伴太近,成为了从脖子里伸出来的硕大蠕虫的食物,那两只蠕虫毫不犹豫的张开顶端如花朵般的口器,露出里面锋利密布的排排利齿,将那可怜虫的两条手臂吞噬进去。

    待其他人将他从两只蠕虫嘴里拔出来,他的胳膊已经只剩下森然的骨骼,骨骼上还满是齿痕。显然,这些从尸体里钻出来的蠕虫并非是邪教徒提前设置好的,他们脸上的惶恐不会说谎。

    “愚蠢的家伙,他们体内肯定本来就有虫卵,隐蔽法术激活了那些东西,让他们变成了饵食。”荣格对这种把戏显然有所了解,他也很清楚异术的代价从来不像魔法那样明确,后者是依循于代价的平衡上的,前者却毫无顾忌,那些释放了异术的人,绝不会有好下场。他们往往都会落入比死亡更可怕的境地里。

    仿佛是为了验证吸血鬼的话,失去了双臂的人还没喊破他的喉咙,他的两条臂膀与躯干的连接处就爆出两团血花,接着就是两只或一只可怖的蠕虫从本该是臂骨的破口中伸展出来,发出令人不安的躁动声。至于这具身体原先的主人?

    他可悲的目睹了一切,目睹了自己的身体是如何被破坏,然后从里面长出那样的怪物,他的大脑出于一个正常人类应该遵循的应急机制,采取了最后的手段,也就是说,他被活活吓死了。现在他的躯体,已经变成了其它生命的一部分,而且很可能早就如此。

    阿塔目睹了眼前的一切,她的目光中有不忍和愤怒。她见过同样的情形,在草原上,在狼主的市集中,掏空人的内脏并伪装潜伏在内的邪恶蠕虫。那些盘踞在天木上的巨大恐惧诞下的扭曲子嗣,吞噬人类又潜伏其中的蠕行怪物,它们是比吸血鬼,食尸鬼加起来还要可怕的梦魇。

    没有任何存在的理由,没有任何妥协的理由,没有任何需要斟酌的余地。任何一个这世界上的人在见到它们时,要么选择逃跑,要么选择战斗,不论哪种,都要记住,这将是一场只有一边胜出的抗争。

    当然,这种感觉仅仅是对于这个世界里侧的生物来说,就蠕虫们而言,它们完全可能认为这件事是个对两边都划得来的共生关系。试想一下,一只异种蠕虫取代了你的内脏,甚至将你的骨骼和其它部分也替换掉了,但它没有控制你的思想或吞噬你的大脑,相反,它矜矜业业的扮演着身体循环的其他部分,甚至亲切的模拟出了心跳,呼吸和其它的重重生理需求。可这种需求只是模拟,实际上只要大脑不被破坏,你的身体机能远超过去几倍。

    这划算吗?这不划算吗?见仁见智吧。

    说回眼前,现身的邪教徒,被蠕虫改造的邪教徒躯体,闯入这里的小队,一时间三方人马打作一团。可他们是否忽略了些什么?

    在阿塔攻击邪教徒的时候,和她同时出手的凯拉斯又砍中了什么呢?为什么到了现在都没听到那位多嘴的剑客再说出一句调侃?

    是他陷入了胶着的战斗里无暇开口,还是开不了口了呢?

    “以妖精王的寒焰的名义,我恨虫子!我恨所有蠕虫!”猫妖精的身影从空中划过,被浮空而起的荣格轻巧接下。后者在意识到凯拉斯身上包裹着一层粘液之后立刻松开了手,任凭剑客朝地板落下。

    好在,这点高度对于猫来说不是问题。凯拉斯平稳的四肢落地,身上的毛发在粘液下竖起,已经进入了战斗状态。

    猫妖精会四肢着地,也就意味着,他本该握在手中的宝剑不见了。飞燕剑的半截剑身连同握把在空中晃动着,可被它刺入的东西却依然不见形体。

    与那些一被戳穿就放弃伪装的邪教徒不一样,他们饲养的那只怪物似乎格外害羞,即使是利刃入体也不愿展露真容。但这并不妨碍它带来的破坏,随着凯拉斯被击飞,那怪物变的躁动起来,它的躯体开始扭动,整个楼层都随之摇晃,灰尘从屋顶落下,吱呀的呻吟让人担心脚下的地板能否支撑住冲击。

    “请息怒!息怒啊!”邪教徒们感受到隐形怪物的扰动,立刻不再考虑其他的事情,任凭魔剑的利刃与同伴化成的怪物如何肆虐,他们都熟视无睹的冲向那一侧,跪倒在地上,用虔诚的语气大声呼喊着。

    一开始,他们说的话几人还能听得懂,可是渐渐的,他们口中的内容就从情感性的用语变成了某种祷文。

    阿塔他们虽然不知道这些人在念什么,可是他们来此的目的就是为了将这些家伙连同他们弄出来的东西一网打尽,此时没有停下的理由。爱丽丝的银弩将跪在地上的教徒射倒,矮精也准备用利刃杀死这些藏头露尾的家伙。

    然而,刚刚还随意行动的蠕虫躯块像是受到了号召一样,居然开始自发的保护起邪教徒。这些有着部分人类躯体,又长着蠕虫的东西战斗能力其实不强,许多动作在真正的战士看来并不具备威胁性,可关键在于它们异常的结实,而且怎么砍也砍不死。

    “杀了那些家伙,别让他们念完!快!”吸血鬼双脚离地,发出命令。

    他的双手伸出斗篷,变成了如同狼爪般的两条长满长毛与肌肉的有力臂膀。在给出指示之后,荣格本人也亲自加入战局之中。

第四百二十四章 上方之物

    “你听到了吗?好像有某种咒语在。”洛洛有些紧张的对身边的同伴们询问到,她的目光在四周游移,想要找到耳中听到的念念之声究竟来自何方。

    “确实,但我无法找到它的来源。也许使用洞悉术可以反向追踪,但它可能会被他们察觉到。我们终究还是在他们的地盘上。”薇娅侧耳倾听,很快给出了赞同的回应。

    虽然在之前的相处中这两位女士并不融洽,可此时的状况以及共同的敌人让她们得以暂时搁置内部的矛盾,有限度的共同协作。

    “不必担心。这些祷文不是说给我们听的,自有人会去收拾那边的事情,我们要对付的东西,在这里呢。”起司说到最后,伸出右手食指略微朝头顶一指,小队中的其他人顺势跟着抬头。

    在他们的上方,是浓浓的水雾,这种状况是从他们离开鱼群范围之后就开始的,表明着这处沙洲恐怕并非自然形成。

    可此时随着灰袍的话再抬头,几人的眼睛不约而同的睁的老大,呼吸和心跳也都漏了一节。原因无他,此时在那水雾上方,有一个异常清晰的黑影蜿蜒而过。那黑影之大,无法确切的丈量,只是本能的认为恐怕海中的鲸鱼也不过如此。

    可鲸鱼是鱼形,他们头顶的东西却不然,它的躯体相对细长,边缘有着无数树枝般的凸出。这影子感觉上像是一条大蛇,然而凡是看到它的人都不会将它与蛇联系在一起,因为不会有蛇身上长着这么多诡异的歧肢,也不会有蛇在空中蜿蜒而过。

    最恐怖的是,要不是起司指出,在场诸多的施法者竟没有一人察觉到头顶上有这么庞大的东西经过。现在目光触及到那片阴影之后,饶是血气方刚的豪侠也不免双股战战。

    “未来与过去之主啊,那是什么东西!”尖帽老者直接瘫坐在了地上,胸前的胡子抖成一片。

    这不怪他,因为其他人没有倒下的原因并非是不害怕,而是恐惧到一点动作都做不出,呆愣愣戳在原地,好似一具木偶人。恐惧,诸般情感中最麻烦的情感,一旦让它占了绝对的上风,人的死活也就是眨眼之间的事。

    起司很清楚这一点,他也很清楚这些人看到头顶的阴影后会有这样的反应。甚至他还知道那阴影的来历,它正是在奔流中的两支小队应当去阻止的存在。此时它出现在此,就说明那两支队伍中有一个已经失败了。是哪一个呢?

    一时之间,灰袍心中五味杂陈,他不知道自己该期望谁的幸运,因为那就意味着另一边的不幸。平心而论,剑七与他相交较短,可萍水相逢即是难得,何况他们在结发镇也有了过命的交情。至于阿塔和凯拉斯,那自不必说,他们谁的死亡,都将是巨大的痛苦。

    当然,现在还不能断定头顶怪物的出现就绝对意味着同伴的死亡,就算是与这样的怪物交战,起司也相信他的朋友们是有可能幸存的。只是这不妨碍他对未曾正面相见的怪物的恶感。想到这,灰袍打眼看了一圈,在确定所有人都因为那影子而无暇顾他之后,眼睛里略微闪动起微茫。

    他手指一划,将地上的几粒沙土攥在手中? 他攥拳的手异常用力? 砂粒割破了皮肤染了些许的鲜血,紧接着,起司就将这把沙土朝上方一甩。说也奇怪,这几粒沙土一离开法师的手便消失无踪。

    那上方飞过的阴影随之突然一滞? 然后某种似是哀嚎似是怒吼的声音从高远的天空中传来,原本悠哉的飞行陡然加快了三四倍,消失在了水雾之外。

    起司的随手为之自然是没法真正对那东西造成什么实质性的损伤,他只是在那几枚砂粒上施加了会让人感觉到剧烈疼痛的法术,造成现在的结果是他都没想到的。他更加想不到的是,这由于气愤随手打出的一击,竟在这场战役中成为了极为关键的一点。而其中的因由,还要等他们真正理解了阴影的本尊时才会清楚。

    天上的东西,走了。地上的人,松了口气。这些平日里自视甚高的施法者们面面相觑,都从对方难看的脸色里看到了自己的面目。不过很快他们就察觉到了一件事,那飞走的阴影不是离开了此地,看方向看时机,它绝非路过,更像是要到前面去等着他们。

    想到这里,刚恢复知觉的腿脚隐隐开始发软。从来如此,人们听着屠龙者的传说,心中暗自想象着自己只要时机成熟也能理所当然的斩下龙头,成为英雄。可仅仅只是巨龙在地上的掠影,就足以让他们惊慌失措,抛妻弃子。

    “那东西是我们的目标吗?”老者的声音里带着颤抖,而在场的人没谁会嘲笑他的畏惧。这话换其他人说,也不会更利落干脆。

    起司看向对方,轻轻摇摇头,在所有人都长出一息的时候说道,“它本不该是我们的目标。可显然我们在奔流的同僚遇到了问题,所以现在它也是了。”

    “你,你说的也是怎么回事?难道说这里还有和那东西类似的存在?”薇娅敏锐的抓住了起司话中的问题,她从委托人那里听到的消息可没提到这些。

    “恐怕是的。”灰袍点点头,到了这里,他对即将面对的东西多少有了些猜测,面对小队成员也没有隐瞒的必要,于是继续解释道,

    “一开始,我和你们的召集者并不十分清楚这些邪教徒的目的。只知道他们在城里有两个据点,城外还有一个。这也不难理解,狡兔尚且三窟,这些家伙藏头露尾也是正常。可看刚才的架势,恐怕这三个据点不仅仅是分散风险这么简单。这里和另外两处之间的关系,很可能就像是蚂蚁和蜜蜂社会里的状况。”

    所谓蚂蚁和蜜蜂社会中的状况,指的是这两种物种在族群内都有着明确的分工,工蜂和工蚁要外出寻找食物,送回巢穴供养其他的社会成员。尤其是它们的女王,更是需要整个族群悉心的供养。

    眼下的局势还没有蚁群蜂群那么复杂,但依起司的意思,那两处被安放在奔流城中的据点很可能承担了工蜂的任务,他们在利用奔流城庞大的城市资源喂养着刚刚飞过去的那种东西,而那东西则会飞回此处,将自己获得的营养分享给这里的同类。这不会是好消息,得到了补充的子嗣会更难对付。

    其他人很快理解了起司隐喻的意思,脸上纷纷露出了难色,要是刚刚飞过去的东西都只是作为提供营养的输送者,那被饲养在这里的存在该是多么的可怖啊。

    “你真的有把握战胜它吗?”薇娅深呼吸了两次,强迫自己的大脑在纷乱的思绪中镇定下来。来自万法之城的训练让她又一次快速抓住了事件的核心,那就是起司的反应。

    从灰袍的言语以及他从始至终都没有丝毫动摇的决心来看,这个人不像是在进行一项不可能成功的自杀式袭击。要么,他和邪神子嗣是一伙的,现在是要把这些人诓骗到目的地献祭给邪神。要么,就是哪怕在如此不利得情况下,灰袍依然有信心和手段取得最终的胜利。

    老实说,她更希望是前者。因为根据她对魔法的了解,如果要消灭那样的存在,需要付出的代价会大到令人绝望的程度。

第四百二十五章 逃跑的自由

    起司没有很快回答这个问题,他的眼前再次出现那棵通天彻地的大树和上面盘踞的阴影。那是他与邪神交锋中的第一次失败,靠着众灵和归宿的保护才侥幸没有身死。这次在他面前,盘踞在沙洲深处的,是那个存在的子嗣,他目睹了其诞生的过程。

    那么这次,他能战胜那东西吗?灰袍想到这里轻笑了一下,前次失败的经验于他来说是好事啊,有什么好害怕的呢,积累了更多的认识,他才更可能击败自己的对手,

    “把握自然是有的。不能说是十拿九稳,也差不了许多了。”

    如此笃定的话语,换来的是狐疑和猜忌。他们没错,任谁刚刚看到那个巨大的阴影都会对一个立下豪言要将其杀死的人生出这样的情绪。

    队伍行到此处,又一次出于分崩离析的边缘,完成任务获得奖赏是一回事,为了一些奖赏白白丢掉性命就是另一回事。尤其是在另外两组人中有一组已经失败了的前提下。

    “我们应该先回去,从长计议。你自己也说了飞过去的东西是从奔流来的,他们失败了,不是我们。现在我们的敌人受他们的牵连而翻倍,这可与计划不符。这支队伍是照着一个目标的规模而召集的,或许集在场诸位之力,我们确有办法解决掉那样的怪物。但是两个?我们需要更多的人手,更多的器械。”

    老者的话不无道理,施法者从来不是对抗大型生物的好手,那些巨兽往往是交由装备精良的器械部队来解决。因为哪怕是身高三米的巨人,也抵不住一发弩箭爆头。

    “不可能。没有魔法天赋的普通人无法进入这片水雾,就算来了,他们也会很快受到这片风土中带有的影响而失去战斗能力。到时候你身边就不会是一队帮手,他们会变成见人就砍的疯子和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废物。我也有理由相信,以那位召集者的能力,给他更多的时间,他也无法招来更多能帮得上忙的施法者。我们就是他所能找到的最合适也最丰富的人选。再说,我们的目标会飞,你怎么知道它下次还在这里。今天只要我们离开,再想找到他们就会难上百倍。”

    灰袍不是在危言耸听,崇拜邪神的教派别的本事可能稍逊一些,唯独隐藏自己的能力和耐心出类拔萃,那些邪神崇拜者往往醉心于对他们可怖的神明献上自己的忠诚,对于在世俗中扩张他们的信仰或借由宗教之名来取得地位和财富兴趣缺缺。

    不过换个角度来看,这些家伙看待信仰的态度倒是比那些打着宗教旗号敛财聚众的常规意义邪教要好得多,尽管这丝毫不能洗脱他们对这个世界的损害。

    至于对荣格能力的猜测,也不是空穴来风,幽河的势力是足够庞大且高效的,给他三天时间和给他一星期的时间相差不大,更长的招募期限或许确实能让更多施法者加入行动。

    但这其中能够靠的住的恐怕依然是眼前的这些人? 以血族的本领,他肯定是优先将最合用的人才纳入了这支队伍之中。如果这里的人只是东拼西凑而成? 那起司将不得不开始怀疑幽河酒馆的实力是否真如它的主人所说的那般强大。而到目前为止? 他都能确认自己身边的人与乌合之众相去甚远。

    “这…”老者被起司说的拿不出论据来辩驳,只好闭嘴。他怕了吗?谁都看得出来。其他人怕吗?若是他们不怕? 为何只有起司一人站出来反驳?

    见到这样的景象,灰袍轻轻摇了摇头,这不怪他们? 在他们看来前方确实是十死无生的境地? 哪怕对他自己来说也甚是凶险。可是以这样的士气,在抵达邪神子嗣之前恐怕就要出现问题? 施法者们都是独立性很强的人,他们虽然与荣格有所保证,但事关生死,很难说他们会不会做出什么令人意外的举动。

    “这样吧? 处理那两个怪物的任务交给我一人。你们只需要在抵达它们所在之处前帮忙? 以及处理掉那些邪教徒便足够了。等那两个东西现身? 你们先行离开也无妨。”

    这等于是给了其他人逃跑许可。对于身上很可能背着魔法契约的人来说,作为小队领袖的起司开口,不论是在道义上还是在法术层面上都会有相当大的分量。

    比较明显的就是双子的表情迅速放松下来? 他们两个与荣格之间估计是有着什么条件约束,要是灰袍不开口,就只能死战不退。

    这样的成员存在于小队之中是起司早就料到的,好奇心虽然是施法者们的通病,可他们却不会盲目探索,谨慎同样是施法者的美德。他很清楚允许队员撤退很可能会让自己在关键时刻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那很可能是致命的。

    然,两害相权取其轻,比起把这些施法者逼到极限让他们成为隐患,起司宁愿如此。他本来就有单枪匹马来的准备,一路上的这些困难有人分担已经是意外之喜。

    想到这里,他看了看自己新收的学徒,尤尼也被那影子吓的不清,此时正用无助的眼神看向他。

    这对师徒没有用语言交流,起司用眼神向尤尼传达的只有一个意思,自己决定。灰袍式的教育方式,他们并不是一开始就被教导成要遵循理性,要一切朝效率看齐,要谨慎保守。

    今天一名灰袍所养成的全部性格,都是他通过自身经历和经验总结而来的产物。在最开始,克拉克没有逼迫他们一定要按照某种倾向性行动。

    欲勇敢的人需勇敢,欲谨慎的人需谨慎,此为天性,不可断夺。而勇则易怒,怒则好战,好战早折。慎则易豫,豫则不断,不断则蹉跎。倾向与代价,都在天平上。

    起司很期待这个被从烂泥里捡回来的小子能做出什么样的判断。不过在此之前,他得保证能活着走到那一步。水晶预言的准确度从来都不是完全可靠的,再经由人的解读,预言的结果会变的更加微妙。

    许多传说中的英雄早早的得到了预言,可终究无法解读,只有在悲喜发生在身上之后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原来自己的行动早已被看不见的线拉拽着进行。总而言之,老者之前提到的三个关卡和来自青蛙的帮助,都不是太能指望上的东西。

    命运之主变幻无常,他的门徒亦不可轻信。

    由念诵声和阴影而起的风波暂时得到了平息,起司一行人看似平静了下来,继续朝着沙洲的内部前进。随着脚步的深入,他们越发肯定这片沙洲并非自然存在,因为奔流附近的水势之中,从未听说过有一块这样具有规模又没有经过开发的陆地,否则在如此靠近城市的地方,它一定会被作为货物的中转站来使用。

    既然不是真正的沙洲,大小也就没有意义,苍狮的女巫可以将外表看上去普通的房子内部变成不亚于城堡的广大空间,同样得手段在各种魔法流派中都不少见。

    “这,未免有些离谱。哪怕是魔法制造出的幻境,也太离谱了一些。”洛洛皱着眉头,看着眼前的景象喃喃道。其他人与她站在一排,都略微点头表示赞同。

    因为在他们的面前,在这应该位于河流之中的沙洲之上,竟然出现了一片岩石嶙峋,高低起伏的山岭!

第四百二十六章 地热

    出现在众人面前的岩地与常规意义上的山石尚且不同,有见识的人一下子就能看得出来,那些狰狞嶙峋还带着奇异花纹与色彩的石头,并非年深日久受风水催化才变作这般模样,它们是刚刚诞生不久。

    换句话来说,这片石地本该出现在火山附近,而且还是最近才喷发过不久的火山。因为哪怕是站在石地之外,几人也隐隐能感觉到那些五彩斑斓的岩石上传来的深沉的热量,那是来自地下涌动着的熔岩的热量。在这些岩盘之中,隐隐有几个地方向上冒着蒸汽,与上方的水雾融为一体。

    起司的目光顺着蒸汽朝上看了看,心中有了计较,行到此处,他算是明白了这遮天蔽日的水雾究竟从何而来,又是何种力量在支撑着这沙洲所在的一方世界。地热之力,世上比它强的东西,有,可如此热烈且具有活力的,少。

    若能发挥这股力量为己用,哪怕是最差劲的学徒,也能制造出惊天动地的成果。可话说回来,地热是极为强悍且取之不竭的能源不假,将其引导进法术之中后加以控制利用却难,除非是在火山口附近和地底深处的洞穴之中,否则常人根本无从接触这股力量。

    想到这里,那阵震动突然冲入他的思绪。在他们的船即将驶进硬头鱼群分布的水域时,水中隐约发生过一次地震。莫非那地震与眼前的景象有所联系吗?可看面前这片石地的冷却程度,离它们成型的时候虽然不远,却也没近到那个时候。

    但地震和火山,这两种东西连接在一起让起司的心中有了不安的预感。饶是他法术再高明,面对滚滚熔岩也是凶多吉少,此地的邪教徒不管是发现了一座新产生的火山口,还是用什么办法人为模拟了这处景观,都不是什么对任务有利的事情。

    “我们怎么过去啊?”洛洛的绣眉拧成一团,她伸手往石地上方晃了晃,然后看了看自己轻薄的鞋底,以这双鞋,绝没可能走过去。

    不光是她,奔流城的环境气候决定了居住在这里的人都不会穿太厚的靴子,不管是兽皮还是布料,显然都难以应付尚有余温的岩地。一旦鞋子损坏,饶是法师也只能用脚去踩着地面前进。

    “交给我吧。”薇娅从袍子里掏出一对手套,不过和起司那种用来做解剖的手套不一样,她的手套更厚,在提升了防护性能的同时降低了灵活度。但对于它要做的事情来说已经足够了,她弯腰将手深到石地中,看准一块凸出的岩石,接着一手攥住岩石的凸出部分,一手对着岩石的上方猛击一拳!

    只听得一声闷响和稍纵即逝的火光,带着五光十色的火山岩就被她弄了下来。在场的人里只有起司看明白了她的施法原理,在猛击岩石的瞬间,女法师释放了其内蕴含的热能。

    因此? 她不仅获得了一块火山岩? 这块失去了热能的火山岩还因为急速冷却而变得相当脆弱。薇娅将其放在较为平整的地上,又从衣服里掏出一只小锤子,锤柄不过手指粗细,锤头也只比指头大上些许。可从锤子被挥动时带起的风声来看,它的质量与外表可能并不完全符合。

    总之,三下两下? 岩石被敲成了碎末。薇娅捧着这些碎末? 闭目念咒? 在魔力视野中? 可以明显看到有魔法之光从她的手掌中涌入那些碎末里。

    对于不同的流派来说? 这个行为可以被称为附魔或魔化。其目的在于将事物的内在魔力唤醒? 使其成为施法的媒介或材料。而一般的施法者可能更倾向于利用药剂来完成这个过程,靠手工来使事物魔化是很需要经验的。

    冷却了的火山岩有着不亚于宝石的色彩? 而且与清冷的纯粹的宝石不同? 它的色彩是流动性的? 富有活力与力量。只不过,被砸成了粉末之后,那些色彩也就不再可见了。

    女法师将完成魔化的碎末分给众人,并告诉他们将其涂抹在鞋底,“我掏空了这些碎石,它们现在可以吸收并存储接触到的热量。”

    “就像蓄水池一样?”起司手中把玩着一块较大的碎屑,原本温热的石头现在入手冰凉,好似刚从冰原上捡回来一样。

    这样的法术,灰袍自问是没法用同种方法复制的,这其中涉及的能量变化对于他来说没这么简单完成。通过这件事,他也理解了所谓的塑能法师,很可能不只是指塑造元素,他们对能量的把控也是一把好手。

    “就像蓄水池一样。”薇娅点点头,肯定了灰袍的猜测,

    “能量不是生物独有的,活物死物,水火石风中都蕴含着能量,我们所擅长的,就是将外物中的能量控制起来,让它按照我们的意志来达到目的。从这个角度来说,死物中的能量要比活物中的好控制的多,所以塑能派系更多是与它们打交道。”

    愿意向其他人解释法术的原理,一方面是为了防止他们无意中破坏了法术,另一方面也是对队员信任增多的表现。几人纷纷点头,将石渣抹在脚下,那些石头沫一碰到鞋底就像是有了粘性般粘在了上面。

    待包括尤尼在内的所有人准备完毕,薇娅带头踏入那片岩地之中。虽然此时算是夏季,可奔流到底是泛北大陆的城市,气温算不上炎热。而此时一进入这片地界,汗珠就不受控制的从人的毛孔里挤出来,给人的感觉就像走在蒸笼里一样。

    起司走了几步,从怀里掏出样东西交给尤尼,那是石老之前给他们的三枚玉坠中的一枚,这头玉狮子在酷热之中持续散发着凉气,大大缓解了小学徒的痛苦。不然以尤尼的身体素质,身上还背着一套蓑衣和其它杂物,恐怕走不了几步就要中暑晕倒。男孩把玉坠挂在脖子上,一股清凉之气护住了心脉,算是暂时无碍。

    可尤尼有玉坠护体,其他人却没有。几人中,起司的灰袍本就有避寒去暑的效果,虽然也热,还不至于伤身。薇娅作为塑能系的法师,将体表热量控制在可接受的范围内也不困难。

    只是苦了其他几位,洛洛的面色不是很好看,她虽然衣着单薄,可也因此肌肤最受热气熏灼,在她得感觉里,自己好像烤炉里的肉,很快就该考虑要几成熟的问题了。源们的情况也不乐观,他们相互搀扶着,女性的那一边体能较差些,已经有站不稳的趋势。

    至于尖帽老者就更惨了,他的活法杖受不了这热量,早早的躲进了衣服里,这位老人已经顾不得形象,将宽大的帽子脱下来在脸边不住的扇风。看样子,都是一副摇摇欲坠之态。

    这样下去可走不出去,得想个办法才行。

第四百二十七章 安全通道

    “先停下休息片刻。”注意到队伍的总长度被一再的拉长,走在最前面的起司发出了暂停的信号。这片地域倒是没有被布下之前沙滩上的那种异术,想来饶是邪神之术,经由凡人之手来施展也不好笼罩这片能量过于充盈的岩地。可既然这片沙洲是被异术塑造出来的特殊环境,谁也不能保证它到底有多大。身处他人的法师塔还妄图探讨所遇所见的合理性,那才是真正的不可理喻。但这不意味着闯入者们只能逆来顺受,祈祷这片地域的大小在自己可承受的范围之内,他们都是破局的好手。

    队伍在一块凸起且半悬空的岩石上稍作休息,尤尼将水袋交给导师,起司稍稍抿了一口就将其重新递回了学徒手上,“一次别喝太多,水放在袋子里比在胃里留存的时间长。这里的气温会让身体里的水分快速蒸发,多少都不够,所以只要保证能维持最低程度的运行便足够。薇娅女士,你能帮帮忙吗?”

    “我只能保证这块石头上的气温暂时正常,等队伍行进起来,就没法再这么做了。”女法师点点头,同时不忘解释自己法术的局限性。她将几枚棋子一样的东西放置在小队成员的身后不远处,围成了一个封闭的图形,然后默默施展魔法,在棋子保护下的人们立刻感觉到空气清凉了不少。虽然不能说宜人,总比刚刚好上太多。

    “这样不行啊,天知道要走出这里需要多久。而且我总觉得这地方邪门的很,不说别的,那些家伙再射一轮骨头过来,我们就得有大麻烦。”老人的语气不善,话却不假。体温是运动的阀值,动物也好,人也好,体温如果过高,那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用不出来。同样的诡计,咒骨在沙滩上只是给人带来麻烦,在这里,弄不好就会变成致命的威胁。蕴含着大量能量的火山岩对于施法者来说既是绝好的施法材料,又是极难处理的不稳定媒介,其复杂的成分会让法术的作用变的不可控。在沙滩上,薇娅可以利用细沙困住巫毒人骨,在这里,大规模的施法反而可能引发糟糕的连锁反应。一旦法术失控,造成的后果往往是灾难性的。

    “两条路,”起司并不打算否认老者的看法,因为那确实是对的,在场的人也都清楚,他们只是不说出来罢了。因此,他就得找到方法能突破眼下的困境,至少是给这些施法者一个方向。他们往往也只需要一个方向,找到具体的办法对他们来说并非难事? “一? 我们帮薇娅女士改造她的法术? 让这个法术可以跟着移动。”

    法术,是非常精密的东西,对于施法者而言,他们的每一种法术都介于信手捏来和细心雕琢之间? 因此才会有记载着法术施展方法的卷轴或书籍存世? 那是它的编写者不希望自己耗费了大量精力总结出的东西消失。换句话来说,私人的法术是有着大众化的一面的? 对于同为施法者的存在,往往只需要简单的原理阐述,他们就能照着样子完成**不离十的施法? 虽然过程和效果与原本的法术可能会高下立判? 终究只是效率与细节的问题,要是细心调整未尝不能精进。

    当然,这不意味着法术的改造是一蹴而就的简单事,它里面藏着的门道既深奥又危险。要不是在场的所有人都是施法者? 起司绝不会提出这个提议。而听到这个提议? 小队中的成员则各有计较,其中最重要的就是薇娅本人的意愿,毕竟灰袍的意思就是让她公布这项法术的原理? 对于法师来说,这是很致命的事情。有趣的是,薇娅本人并没有露出不快,她甚至显得有些跃跃欲试,这也是起司注意到的万法之城施法者的特点之一,相较大部分法术流派的门户之见,他们要开放得多。

    “但我们这里帮得上忙的人其实不多。至少我没办法提供意见。”洛洛有些胆怯的说道,她不想违背起司的意思,但她也知道施法者都是务实的。比起到时被人发现自己没法派上用场,不如一开始就说出来。事情确实如此,在场的几人中,洛洛的施法方式和途径都迥异于他人,源的双子特质也让他们的法术十分独特。归结下来真正能帮上忙的,恐怕只有他和老者。三个人,一条法术,要在极短的时间内完成改造,饶是灰袍也得承认是件办不到的事情。

    “还有第二条路,你先说出来听听,如果难度比这条还高,我们再考虑不迟。”起司的沉默表明了他的迟疑。薇娅立刻开口接着说道,她倒不是害怕灰袍的面子有损,实在是现在的每分每秒都在损耗着她的魔力,拖得越久,对她来说就越不利。

    “第二条路,找到这片地形里的安全通道。”起司伸出两根手指,在见到其他人面露困惑后补充道,“我们刚才忽略了一件事。既然目标是在深处,那那些供奉它的教徒势必也要穿过这里,而他们不会比我们更有适应性。要是一队施法者走过这片岩地都如此费力,换一群被邪神洗脑了普通人来就无异于送死。”

    “他们可能有被赏赐的法术或宝物,就像把我们困在沙滩里的方法一样。”

    “邪神的赐福都有着高昂的代价,除非自身流淌着亵渎的血脉,否则常人根本无法抵御其后果。”起司言之凿凿,他之所以对邪神信徒永远抱有着一种嘲弄的心态也是如此。在他看来,这些人只是想依靠所谓的信仰来一步登天,事实上他们也确实有可能因此而登天,通过死亡和疯狂的途径。

    “不可否认,那些教徒中会有具有施法能力的祭司,将我们困住的法术乃至飞来的骨头都可能出自他们之手。可他们的数量能有多少?能侥幸承受邪神的力量而不死,还能保有心智行事施法的人,从来都不多。这支教团成立的时间不长,纵使有着大量候选人,真正能具有这样能力也不会成规模。那么除却这些人之外,其他教徒就不能接触他们崇拜的东西了吗?除了他们之外,被供奉在里面的东西就不需要祭品吗?肯定有某种通道能够穿过这里,让教徒去朝拜他们的偶像。”

    这次轮到其他人才沉默了。起司的话不无道理,归根结底,这片岩地的出现就是反常的,它根本不适合任何生物生存。若是邪教徒将它当成是拱卫宝藏的大门,那他们自己就必须握有打开大门的钥匙。否则,这扇门的存在就不是有利的。想明白了这一点,并第一个觉得起司得想法合理的,还是薇娅,不知是万法之城的训练原因还是个人问题,虽然立场上这两人相差甚远,在思考的很多面向里,他们相互理解的能力却意外的高。

    “那么现在的问题是,该如何找到那条通道。”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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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5177/ 第一时间欣赏灰塔的黎明最新章节! 作者:湖中羊所写的《灰塔的黎明》为转载作品,灰塔的黎明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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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且算是一个冒险故事吧,一个在血与酒,剑与魔法,龙与恶魔存在的世界里一个法师的故事。书友群:193123031欢迎前来催稿灰塔的黎明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灰塔的黎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灰塔的黎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