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阎王相思谱全文阅读

作者:衣沄     阎王相思谱txt下载     阎王相思谱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6章 似是故人来

    近来也不做梦了,今儿不知怎么的,又做梦了。我梦到自己深受重伤,元灵飞散,就要消失,却忽然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半夜醒来时,我正紧紧抱着被子。

    我翻了个身,却看到窗户映出一道高大的身影,立刻吓得坐了起来。

    “什么人?”此时,历寒不在,如果有什么坏人来,我一个人多半是应付不过来的,正要张口叫谷衣,窗户却轻轻推开了。

    见到窗外那人后,我立刻就放松了,那可不就是那天画上的人嘛,察查司,只是,他为何会到这儿来?

    想到这儿,我又开始紧张起来了。

    “阿弱。”

    能唤我阿弱,说明确实跟我关系不错,但实在抱歉,我对于从前的事记忆很少,所以依旧警惕地望着他。

    对方似乎在极力压制自己的情绪,我见他大概情绪波动得难受,便道:“敢问是察查司?”

    听我这么一问,他的脸色更加不好了。

    我仔细咀嚼方才的问话,丝毫没有研究出有什么错误的地方,就算你不是,也没必要看起来这么沮丧吧?

    “你果然,什么都忘了。”

    “咳咳,这个,我这个脑子确实不大好使啊,是忘了不少事,莫见怪,莫见怪。”

    而后,他的神色稍微好转了一些,欲离去,我赶忙叫住他。“喂,你等等别走,难得来一趟,叙叙旧嘛!”

    我跳出窗户,见他并未远去,只站在廊檐边上,怅然若失,这情形不知怎么的让人有点心疼。

    “那个,我寻思着,你莫不是也同我一般睡不着?既然咱们都是旧相识,不如坐下来聊聊?”说到旧相识,我还真的有点心虚,因为我对于眼前这个人除了觉得有些眼熟以外,很多事都不记得了。

    想当初在地府苏醒过来时,见到历寒也是觉得眼熟,但终归想不起什么事情来。

    “我是睡不着。”

    “不好意思啊,我这个忘了,我应该怎么称呼你呢?”是叫穆时州来着对吧?我忽然有些不确定了,万一错了呢。

    穆时州微微叹气,道:“叫我时州就好。”

    “我呢是因为做梦醒了,所以暂时睡不着,你来说说你为什么睡不着吧?”

    “我想来看看你。”

    你这么一说,我还真不知道如何接话了。

    “看你没事我就放心了。”

    “我哪能有事呢。”我转了一圈,表示自己身体倍棒。“虽然丢了元灵,但命还没丢。”

    “元灵丢了?”

    “是啊,听说万年前我受了重伤,元灵也丢了,所以我现在一走神就会控制不住人形。”说着我还打算给时州演示一番,看看下半身消失,化为水气是什么样子。

    时州挡住了我。“不必了。”

    我收起袖子,也不打算化出原形了,想来他似乎是见识过的。

    “我本来刚醒就想来找你的,但去了凤麟洲却发现那里有结界进不去,于是只好先回地府,谁料到你竟然也在这儿。听必安说认识你,我就立刻想过来,但他却阻止了我,告诉我,如今的你什么都忘了。”

    我能够感觉到他先前经历了怎样一番思想斗争,因为他说这话虽淡淡的,却好似用了很大的力气再强忍着什么。

    或许,他是想忍住想打我的冲动,毕竟朋友一场,我却将人忘了,实在很不应该。按这个逻辑,我大概也有些明白了,为什么历寒时常对我不满,大约是因为我也忘了他。

    不过,看穆时州很是动容的模样,我想,从前我与时州的关系大概比同历寒来得好。

    “这个,也没事啊!咱们来日方长,还是朋友。”我拍拍他的背,意图给他点安慰,却发现他目光更加暗淡了,莫非,我又说错什么话了?

    这真是令人百思不得其解,我又试探着问:“既然你这么不情愿,我们就不当朋友了吧。”谁知道我从前是不是得罪过此人。

    穆时州听到这儿,猛地扭头看着我,我小心翼翼地把手从他背上收回来,好一阵不知所措。

    “你怎么这般没心没肺。”

    “哎,我说做朋友你不高兴,不做朋友,你也不高兴,你来说说到底要怎么样嘛?”这厮看着倒是温文尔雅好皮囊,怎么性情如此古怪,我以前怎么交了这样的朋友?

    不对,要说脾气怪,历寒有过之而无不及。我不由得开始反思自己以前都是什么择友标准。

    穆时州深呼吸了两次,缓缓地说:“怎样都好,你开心就好。”

    “你也要开心哦!”

    “你开心我就开心。”

    我问穆时州,以前我俩是怎么认识的,他说就是在地府,当时我为了找一朵有灵性的昙花,找到了阴间来,而阴间是不允许生灵私闯的,所以我遭到了阻截,但阴差阳错,我躲到了穆时洲的书房里。

    “当时我本要抓你遣送回去的,可是你说如果我抓你,你就脱衣服说我非礼你。”

    “哈哈,我还真是不要脸。”赶紧捂住一张老脸,啧啧,这也有点像我会干的事情,只是近些日子,可能被历寒管太多了,以至于我变得有些端庄了。

    “你后来还说,如果我不告诉你昙花生长的地方,你就死赖着不走了。”说到这儿时,穆时州眼中升起暖光,我看得也很雀跃,往事可真是有趣。

    我问后来,我真的死赖着不走了吗,穆时州点点头,没有再说话。

    正当我准备继续问一些事情时,谷衣出现了。

    “三殿,你怎么不睡觉跑外面来了,还跟”她大约也是要反应一会儿,坐我旁边的这人是谁。

    “他呀,是察查司大人穆时州!”

    “什么?”谷衣的样子看起来并不是很惊讶,这也奇怪,人都消失万年了,如今不仅回来了,还大半夜的出现在我这儿,她却波澜不惊地像是早就知道。

    “见过察查司。”谷衣轻点头。

    穆时州越过谷衣,看向了遥远的地府深处。他说:“太久没回来,倒不知道这地府已经变了这么多。”

    “是吗?那以前的地府是什么样子的?”

    “改天我慢慢跟你说,眼下,你还是回去歇着吧,我也要歇着去了。”

    穆时州可真是说走就走。我同谷衣回到卧房,谷衣关了门,问:“三殿为何半夜起来?”

    “又做梦啊。”我往床上一倒,想起毕川说过的事。“是不是因为没有吃药的原因?”

    谷衣一点不惊讶,我已经知道茶水里有安神药的事,说:“那以后还是都按时吃药吧。”

    “嗯,再说吧。”我闭上眼睛,被子的触感让我想到了梦里的那个怀抱,到底是谁,我很想再拥抱一次。

    在我以为谷衣已经离去时,却又听见她的声音。

    “三殿,不管你从察查司那儿知道什么事,都不要多想,谷衣希望你一直开开心心的。”

    我没有睁开眼睛,本要睡去的脑袋却清醒了大半,谷衣这话是什么意思,我自然晓得。

    虽然才接触一会儿,但我直觉察查司也知道很多关于我的事,而且会毫无保留地告诉我,但根据我这些年当阎王,看遍人间疾苦的经验,那些事情多半也不是什么喜庆的事。

    也罢,至少我的心头疑惑可解一二了。

    次日很早,时州就来了,他说大家看他元气没有恢复好,所以也都没让他急着复位,所以察查司的事情暂时还是由黑白无常代理。

    “阿弱每日都这般勤勉?”

    勤勉?瞧人家这词儿用的,我听惯了众人说我不务正业,吊儿郎当,如今听穆时州这样夸我,实在很受用。

    “也就你这么说我,虽然比以前认真了些,但比起其他各殿阎王,我还是差了好大一截。”

    “那倒是。”穆时州立刻就放弃了夸我的打算,想来,方才说我勤勉也含了讽刺之意。

    我紧赶慢赶地将今日入地府的鬼魂审理完,盼着能再和穆时州聊上几句。而他似乎一点也不着急,就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我喝茶,时不时说上两句漫不经心的话。

    好不容易将公务处理完,我看着案桌上一摞册子,长舒了一口气。

    “阿弱既然这么累,以后我来做你的帮手可好?”看他的样子非常认真。

    我狂点头,然后又道:“我自然是非常乐意的,就是怕到时候有人又会说我玩忽职守了。”

    “有人?那是谁?”

    “大殿、二殿、五殿、八殿……”这么说过我的人,在过去万年中,根本数不过来。“尤其是二殿,为了监督我啊,都把我屋子给占了。”我真是咬牙切齿,本来奢望着他可以分担走公务,谁知道他也是很会装可怜。

    “屋子占了?”穆时州往后殿看去,问:“莫非他与你住一处?”

    “可不是嘛!讨厌死了。”

    “既然讨厌,那阿弱就将他赶走啊。”时州笑着说,眼睛里满是期待。

    “我打不过他。”人怂总是有理由的,比如打不过,实力差距就决定了一切。

    穆时州似乎想起了什么,问:“说来,现如今的二殿是谁来着?”

    “历寒,鬼也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神仙。”当我说完这句话时,听到了时州手里茶杯破碎的声音。

第17章 我带你回去

    谷衣见时州走了,便来问我,为何察查司一脸心事重重的样子。

    “你还问我,都找不到人问呢,他突然就说还有事,改日来拜访。”走得那叫一个匆忙,弄得我有些反应不过来。

    “三殿可说了什么不恰当的话?”

    “没有啊,他不过就问我现在二殿是谁,然后我就说了啊,谁知道听完就一脸很不开心的样子。”

    谷衣摇摇头,似无奈。

    如果不是结界拦着,我是打算去找时州说说话的,主要还是想问问从前的事情。

    历寒这结界也设得忒让人心酸,除了我,其他人都能出入无碍。于是,我不禁想起了莲花忏,以前我以为阴间有一道专门对我起作用的屏障,结果那屏障不在别处,在我自己身上。

    我试着默念莲花忏,没想到还真的走出了外面的结界。当初对我种下莲花忏戒制的人,想来也不是太坏。

    彼时,范无咎正和穆时州在对弈,谢必安不知去向。

    “怎么换身份腻了?又把衣服换回来了?”我望着一身黑衣的范无咎说到,他对面的时州也是一身玄色。

    范无咎没有看我,只道:“是有些腻了。”

    我不擅长下棋,但还能看懂,一旁的时州仿佛太专注棋盘,除了开始看了我一眼,而后再也没有瞥过我。

    等了许久,也不见这局棋完,我有些无聊了,只好蹲旁边,糟蹋无常的花偶,所幸这些花偶还不具备灵性,否则怎么都得化作冤魂厉鬼找我纳命。

    “阿弱,你再糟蹋这些花偶,必安回来该生气了。”也不知时州何时站在我身后的。

    “无咎都不在意,他在意这做什么。”我看向范无咎,他果然丝毫不在意的样子,一个人品茶,对我与时州的对话置若罔闻。

    谢必安应声而落,道:“我是可以不生气,但有的人就未必了。”

    “你说谁?”

    “二殿啊,听说他给你设了结界,但是你却跑出来了,你道他生气不生气?”

    现在阴间的消息传得还真不是一般的快,我和历寒的关系也早就成了爱恨情仇剪不断的戏本。

    可我实在觉得憋屈。“他生气与我何干。”

    谢必安只是笑笑,和时州对视了一眼,时州又看向我。

    时州说,阿弱,你不是想知道以前的事儿吗?你跟我去个地方,我慢慢同你说。

    谢必安不满道:“有什么事不能在这儿说?”

    “你瞎掺和什么?”范无咎发话了,很是嫌弃谢必安如此旺盛的好奇心。

    我以为时州会带我去什么不得了的地方,结果一路将我拉到了我管辖的黑绳大地狱旁。

    脚下魂灵涌动,百鬼穿行,怨气丛生。

    “怎么来这儿了?”我可不想一不小心掉进地狱里去,虽说阎王掉进去也可以出来,但如果传出去,还是有些丢人。

    “我第一次见到你就是在这儿。”

    “我好端端干嘛跑地狱旁来?”

    “阴间只有地狱才开有灵性昙花,多方地狱,却只有黑绳地狱的昙花最多。”时州指了指脚下,远远地确实能看到一丛昙花,但是这昙花与寻常昙花很是不同,它是蓝色的。

    都说昙花一现,开的时间很短,但阴间的昙花会一直开着,离开了阴间到六界其他地方,则会变得同普通昙花一样,有开有谢。

    也不知那花有什么独特的,值得我追寻到地狱里来。在阴间当阎王这许年,也没怎么听说过关于这蓝色昙花的事。

    “你是为了救一个人,他由昙花化身,必须由阴间的昙花才能凝聚魂魄,重新再生。”

    “救人……”

    我正想问那人是谁,历寒冷冰冰的声音响起了,他说:“你果然还是跑出来了。”

    “你不是去北斗星宿那儿了嘛。”

    “当然是不放心你。”

    说话间,历寒的目光对上我身旁的时州,只一个眼神,我就晓得,他们是旧识,而且还非常熟悉,但是我为何感到了丝丝不友好的气息。

    时州先开了口道:“历寒,好久不见。”

    历寒轻笑,却是皮笑肉不笑。“恭喜你还活着。”我可一点没有听出这句话里有任何恭喜的语气。

    “六界如此多姿,早早死去,岂不可惜?”

    “那就祝你多活几日,多感受感受这世界的多姿多彩。”

    “一定一定。”

    他俩的这番奇特对话,弄得我好生尴尬,我一方面想看他们吵架,毕竟阴间没什么人吵架,一方面又希望他们好好说话,害怕自己成为被殃及的池鱼。

    “余映,跟我回去。”

    时州一把将我拉到身后,道:“她今儿不回去了。”

    我真想为时州鼓掌,答得非常好!

    “她怎么说也是堂堂十殿阎王之一,你说不回去就不回去?那么多事还等着她去做呢?”

    时州扭头看我,我立刻反应过来,道:“今天的事儿早完了。”我也不知什么时候养成的今日是今日毕的习惯,实在不负穆时州夸我勤勉的词儿。

    见拿公务说事没用,历寒立马转了话锋,说:“如果我说,你的元灵有下落了呢?”

    什么?!我立刻就蹦到了历寒面前。“快说。”

    “回去我跟你讲。”说完他就抓住我的胳膊将人拖走了,说是拖实在是因为他此番力气用得有点大。

    只听时州在身后朝我喊话:“阿弱,有什么事情记得找我。”

    “好”第二个好字还没说出来,历寒就更用力拉了我一把,疼得我在背后用眼睛挖了他好几道。你说,这么粗鲁的人,也难怪从来没听说阴间哪个女鬼暗恋他。

    奇怪的是,历寒并没有带我回三殿,而是一路朝忘川尽头去了。

    “念莲花忏。”历寒吩咐到。

    “哦哦。”

    也不知这家伙又要搞什么幺蛾子出来,但能离开阴间,我下意识还是觉得比较开心。

    “还记得回凤麟洲的路吗?”

    “当然记得!”别的不说,这个我出生的地方,怎么说也是不会忘记的,况且那是我目前仅存的记忆了。

    “我带你回凤麟洲。”

    历寒说这话时像极了救世主,看在我多日虔诚的份上,终于决定给我个机会。

    凤麟洲那是什么地方,是我所有快乐记忆的地方,至少目前脑海里是这样的,如果忘记的那部分都是悲伤,那我希望它不是发生在凤麟洲上。

    我以为自己是在做梦。“真的?”

    “真的。”他回答得认真。

    “可听谢必安说,那里有结界进不去。”

    “那结界是我布的。”

    话已至此,我能说什么?从来都知道历寒神秘莫测,但是为何要费劲在遥远的凤麟洲布一个结界,实在令人惊讶。无常的花偶虽没什么法力,却能隐去所有痕迹,飘飞到六界任何有魂灵的地方,当然,除了天帝的住所。

    然而,凤麟洲的结界,花偶并没能成功进去。

    我呆呆地看着历寒的侧脸,忽然觉得像在梦里见过。

    我从前的记忆只到我两千岁时,其后的事均已忘记,这一万年来,我就是凭借着最初两千年的记忆怀念过去。

    那个时候在凤麟洲有很多伙伴,有精灵、神仙、妖怪,也有凤麟洲的普通百姓,但凤麟洲怎么说也是仙境,那里即使是住的普通百姓也比寻常人要长命很多。

    从我出生以来就在弱水里面游荡,两千年来结识了不少神仙精怪。也未想过凤麟洲外面是什么样子,外面的人也不是经常会来。

    跟着弱水河畔的那群精怪,我别的没学会,倒是学会了不少戏耍人的法子,他们有的去人间一趟,就会把凡间那些调戏良家女子的纨绔子弟作风学了个通透。有的去了阴间一趟,就会将地狱三十六鬼的模样,依次模仿了个活灵活现。

    弱水河神,本念我颇有天资,打算收我为徒,坊间甚至有传言,我或许会是下一任的弱水河神。

    可惜的是,我辜负了河神的期待,偏生跟着那些精怪鬼混,什么不好的都学了个遍。

    仍然有印象的事情是,沾染了赌博的恶习,将自己所有的珍珠都输了个精光。山鬼调侃说:“阿弱,你什么坏毛病都沾了,可还要一样你没有试过。”

    我问是什么,山鬼不言。

    好事的精灵插嘴说:“世上的贪欲,无非四个字,酒色财气,这除了第二个字嘛,你都试过了。”

    山鬼道:“正是。”

    我寻思着这第二个字“色”字,实在觉得平常,这万千世界,百种颜色,岂有我没见过的?虽我未去过更多地方,但觉得大概没有地方能比得上凤麟洲。

    后来,似乎有一群精灵说要带我去体会酒色财气中的第二个字,但后来的事我便没有印象了。

    入了阴间若许年,关于那第二个字,我早已明白了,想起当初不知世事,未免觉得好笑又想念。

    我与历寒踏云而来,多年未见,凤麟洲就在脚下了,可层层云雾,层层结界,什么也看不见。

第18章 元灵

    凤麟洲的结界比我想象中还要难以进入,但历寒似乎不打算解了它,只叫我闭上眼睛捂住耳朵,跟着他走,中途一刻也不能睁开眼睛,否则于性命无虞。

    我很听话,因为真的怕丧命。穿过结界,是一个漫长的过程,虽然捂住了耳朵,但是厮杀声仍然回荡在耳边,伴随着兵戈交错之声的还有各种血腥的气息。

    周遭的杀气大到令人发抖,若不是历寒一直紧紧抓着我,我一定没法闭着眼睛走下去。

    要怎么形容我再次回到凤麟洲的场景呢,那惨绝人寰的模样,大约只有古人的诗句能比拟:直视千里外,唯见起黄埃。凝思寂听,心伤已摧。

    这不是我记忆中的凤麟洲,可它又确确实实的是凤麟洲。

    “凤麟洲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从前熟悉的面孔也一个不见,这里,除了荒芜还是荒芜,半点不存世外仙境该有的模样。

    历寒拉着我的手,到了弱水河边,在这里,我感觉到了一股久违的气息,那是我的元灵在召唤我。

    “河神!”我朝着水面呼喊,却无人应答。

    “这里的生灵全都消失了。”

    “消失了,什么意思?”

    “死了。”历寒有些不耐烦地说出这两个字来,惊得我差点没站稳,在我心里,这里的人们是不会消失的,且不说那些神仙道人,就算是低级精怪,也不该灭绝得如此干脆。

    “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万年前,发生了一场大灾,死伤无数,凤麟洲也没能幸免。”

    我对此全无印象,但是却又不得不信,毕竟,没有比这个更有说服力的解释了。

    “浩劫之后,引起怨灵无数,要镇压这些怨灵,必须得以弱水为牢,将它们封印起来。”

    历寒指着脚边的弱水河,告诉我,我的元灵就在里面,化为牢笼,封印着无数邪魂怨气。如果我那么想要自己的元灵,不妨冒着六界大乱的风险试一试。

    我算是晓得了,历寒带我来这儿,告诉我这些,根本就是为了阻止我拿回元灵。

    但凡还有一些良知,都不会冒这种大不韪。

    但好歹靠近了自己遗失多年的元灵,我真的忍不住想要亲近。

    “别去!你再往前,元灵感知到你的气息就会立刻动摇,后果不堪设想。”

    我立即控制住了自己想要往前走的脚步,这种近在咫尺又不能靠近的感觉,叫人非常难受。

    莫非我注定以后都要当一个法力低微的弱者?

    “而且你一直想找回的记忆也在这里,随着元灵一起,元灵回归,记忆也会恢复。”

    不知道历寒是不是体会过这样的心情,千盼万盼就盼着可以如愿,一路怀揣期待,然后被残酷的事实砸得头晕眼花。

    历寒拽住我,生怕我冲动,可我再是渴望,既然已经知道了可能会造成怎样的后果,也不敢冒这种危险。

    “你还不如什么都别告诉我。”

    “不说,又能好到哪儿去呢?”历寒反问。

    的确,他如果不告诉我这些,我还是会想尽办法去接近真相,直到造成难以挽回的后果。

    我道:“那样至少还有目标和期待。”

    如今只剩心如死灰。

    现在的凤麟洲已经成为怨灵的监牢,这里封存着无数冤魂和邪灵,一旦解开封印,它们冲破结界,人间势必又将迎来一场生灵涂炭。

    我站在凤麟洲的结界外,看着它混沌一片,心情久久难以平复,记忆中的仙境,如今不复存在,以后可能也不会再有。

    “走吧。”历寒见我待了很久,边轻轻过来拉我。

    我甩开了他的手,只想一个人静静。

    他在身后叹气,很轻很轻的一声,几乎与风同呼吸。

    “河神他们都消失了吗?”我没法说出“死了”两个字来。

    “嗯。”历寒回答的声音依旧很轻。

    一想到河神的慈祥,与同伴的活泼,我再也忍不住眼泪了,我以为所有人都还在,只是因为我犯了错,所以暂时分别了,只要我好好赎罪,一定会再回来。

    “到底,为什么要这样残忍?”世上什么样的灾祸,可以毁灭如此多的生灵?

    “世事无常,你我都不想的。”

    我在一瞬间突然失去了活下去的理由,没有了盼头,仿佛一切都失去了意义。

    “但为何,偏偏我还活着?还是以一个罪犯的身份活着。”

    历寒看着我,眼里有很多的情绪,我几乎能感受到他眼里的波澜,就要冲出边际,掀起巨浪。

    “你告诉我为什么啊!?为什么他们都死了,我还活着?”我抓住历寒,他却纹丝不动。

    历寒轻易就挣脱了我的手,再伸手将我紧紧抱住。

    “你只是外出玩耍,没有来得及救他们,所以活了下来,不要多想。”他一双手不停地在我背上轻拍,可我却哭得越来越厉害。

    “但是你觉得不能原谅自己,所以就自请受罚了。”

    我忘了是怎么跟着历寒回到阴间的,只是当谷衣劝我睡觉时,我才发现已是半夜。

    “谷衣,我回不去了。”

    谷衣从旁坐下,也是像历寒那样安慰我,说,在这里也是可以的,她愿意陪着我,我们还像从前一样生活。

    道理自然是不错的,我当阎王万余年,怎么说也比在凤麟洲的时日长,可人总是要惦记来处的,神仙也不会例外。

    大约是见我太过惆怅,成天除了审鬼时会说几句话,基本上也不爱言谈了。历寒有些担心,但也什么都没说,却放松了对我的“照看”。不管毕川还是书昊来寻我,他都一概不问。

    但时州来找我例外。

    时州一直记挂着我当日离开为元灵而去的事,在我刚回地府时就来看过我,但是被谷衣给挡了回去。

    这天,时州又来了,我本是有些欢喜的,毕竟他也算是个故人,虽然不是凤麟洲的故人,可我还想听他讲讲以前的事情。

    一直不闻不问的历寒在时州过来时就立刻出现了。

    时州看着历寒皱眉,历寒也看着时州皱眉,双方都非常不喜欢对方的样子,却又在极力维持礼貌。

    历寒说:“三殿还有公务在身,察查司还请改日再来。”

    我正想说我已经忙完了,却收到历寒一计眼刀。

    时州道:“今日公务已完,不是吗?”说着就朝我看,我冲他一笑,确实已经忙完了。

    历寒又道:“我还有事给你。”

    什么?我瞪了历寒一眼,他是存心的。但时州的反应实在让人惊喜,他说:“三殿何时归二殿调配了?”

    我的的确确没有归谁调配,但是大家伙似乎都公认了,我是归二殿调配的,至于原因嘛,我自己也不甚清楚,加上我本就法力低微,人家想支使我,我也不敢说不啊。

    今儿来了个穆时州,我顿时有了人撑腰一般,腰板也硬了几分。

    历寒一时竟也找不到什么应对的说辞,只好一脸不悦地看着我蹦蹦跳跳跟时州离开了三殿。

    离去时,我总觉芒刺在背,有什么人在背后想给我一剑,不用猜了,背后除了历寒,还有谁?

    “五殿可有说过你什么时候重新上任?”

    “不急。”时州对自己的职务是一点不关心的样子,只问我元灵的事情。“那天二殿说了什么元灵,你就马上跟着去了,结果怎么样?”

    我瘪嘴,“要是结果好,我就不用怕历寒了。”

    “你怕他?为什么?”

    “你看他平时那个冷冰冰的样子,还非常严厉,我有时候只是迟了些下判,他就要来教训我一通,而且我还没有话可以反驳。”谁让我懒骨头作祟,没有底气反驳。

    “他呀,跟崔判一样,容不得半点出错。”我思前想后,都觉得历寒实在也算阎王中一表率,虽不如五殿那般敬业,但自己手上的事情,一定会处置得非常仅仅有条。

    时州听了,笑道:“我也很严厉呢。”

    我一听,心道不好。“上回,崔判来说如果我再忘记去拿新的生死簿,她就要我把过往十万年的生死簿都抄一遍!你不会也这样吧?”

    “你别忘了,我是四大判官之一,而且负责的事情是监察其他判官是否公私分明。”

    “完了,完了。”从前任代察查司职务的是黑白无常,他二人自燃性子爽利亲切,可这真正的察查司,若是个如崔判、蔚凝冬一样的人,那我在地府的日子怕是又要难过几分。

    我上看下看,左看右看,也不觉得时州是个凶神恶煞的人,相反,他总是望着我笑,还笑得很像是喝醉了一般。

    人间有俗语说,笑里藏刀,莫非此人是笑里藏刀?

    “噗阿弱,你别胡思乱想了,我不会对你严厉的,何况你怎么说也是十殿阎王之一。”

    “得了吧,整个地府,就没几个人真拿我当阎王看。”不过,我也不是很在乎,虽然他们没有对我谦卑恭敬,倒也没有对我不屑一顾,这日子尚还过得下去。

    实在要说有什么过不下去的,就是以历寒为首的一干人等,时时都要来指教一二。

第19章 鹿蜀

    穆时州望着眼前垂头丧气的姑娘,勾起了嘴角,许是太久没有见到她了,如今再见到,无论她是哭是笑,他都忍不住要笑。

    “别沮丧了,我带你去看看鹿蜀可好?”

    余映稍微振作了起来,问:“什么鹿蜀?”

    穆时州这才想起,她早就忘记了他们之间的前尘往事,如果不是想到她连同和历寒的过往也忘记了,他兴许会更加失落。

    “一个跟随了我很多年的上古神兽,我沉睡后就回阳山去了,它很可爱,会说话,你从前很喜欢它。”

    余映陷入回忆,虽然明知道什么也回忆不起来。

    “阳山很远吗?”

    她还是担心回来太晚,或许会让历寒担心。穆时州道:“不远。”她怎么连这些也忘了,明明从前去过阳山很多次。

    余映这下放心了,很快就雀跃起来,要去阳山。

    “咱们得赶紧走,上回和毕川出去,还没出阴间呢,就被历寒拦住了。”余映说着脚步就快了起来。

    穆时州五味杂陈,觉得自己终究是醒得迟了,一万年太久,谁曾料到,世间的变化已经如此巨大。

    “你啊,是不知道历寒有多凶,都把剑亮出来,我险些啊,以为自己要被他杀了。”余映回忆起来,还是有些后怕的。

    “阿弱有没有想过二殿为什么这么对你?”

    “他说了啊,因为我是犯了错,他不能再让我犯错。”说完,余映还稍微思考了一下,似乎也认为有道理。

    “那,若是这错也与他有关呢?”

    余映听了,却道:“不管怎么说,我也脱不了干系,我对不起凤麟洲那么多同伴。”

    穆时州有些惊讶,以为余映已经知道当年的事情了。前不久他才从八殿还有其他几位阎王那里得知,当年洪荒大灾的真相,并没有告诉余映。

    “怎么了?时州。”

    “没,你都知道了啊?”穆时州还是有些不太确定。

    “是啊,历寒都告诉我了。”

    “那你”还怪历寒吗?穆时州看余映的神情,一点不像有怨气的模样,不由得有些迟疑。

    “他说这种事谁都不想的,但是已经发生了,我们只能尽力做好能做的。”

    看余映一脸认真,穆时州却有些犯糊涂,直到听完余映这样说,他才确信,历寒告诉余映的真相多半是他杜撰的,否则余映不会是这种反应。

    其实,换作是他,也会编造一个谎言,甚至比历寒说的更加与余映无关。

    “看,前面就是阳山了。”

    余映率先落了下去,她就像第一次来一样,左顾右盼,对一切都很新鲜,这情景像极了多年前,穆时州看得晃了眼。

    “你傻愣着干啥?把那个什么神兽叫出来啊。”余映叼着一根树枝,又将手头另一根树枝扔向了穆时州。

    “是鹿蜀,记住了啊。”

    “好好好,鹿蜀。”余映晃着脑袋,还没等时州召唤,鹿蜀感受到熟悉的气息就从山林从奔了出来,但是它首先奔向的是余映。

    余映没有见过这阵仗,一头形似马儿却带虎斑的灵兽朝自己“热情”扑过来,它红色的尾巴像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火。

    “哇啊哇!别过来。”余映以为鹿蜀要伤害自己,赶紧躲到了穆时州的身后。

    穆时州见余映躲在身后,还紧紧抓着自己的衣角,只得笑着拉过了余映的手,又拍了拍鹿蜀的脖子说:“她病了,不记得你了,别伤心。”

    鹿蜀还是有些沮丧地低下了头,但见它如此通灵性,余映先前的害怕也去了一大半。

    “阿弱,别怕,它只是太想你了。”

    余映这才从穆时州的身后走出来,上下左右打量鹿蜀,发觉这家伙个子虽大,也确实算可爱,还一直拿尾巴来蹭她。

    “听说你很想我?”

    鹿蜀听了,拿头挨了挨余映的脸,余映姑且就当是了。

    “这山上有什么好玩的吗?”

    鹿蜀转身就往山上跑去了,余映和穆时州跟了上去,鹿蜀将他们带到了一个很高的悬崖上,从这里可以看到阳山的全貌。

    “我想,凡人一定很喜欢这里,不是金子就是银子。”

    阳山其北多赤金,其南多白银,是名副其实的金山银山,但金银钱财之物对于神仙妖怪来说,却没有多稀奇。

    “不知道有多少凡人曾试图找到这里来,带走金银,但却没有一个人能以**凡胎到达这里。”

    余映望着脚下的成片金银,不由得产生了一个疑问。“时州,你说凡人追求金银,妖怪追求成仙,那神仙又追求什么呢?”

    “那阿弱追求什么?”

    “我想回凤麟洲,回到以前的凤麟洲。”

    “那谢必安追求什么?”

    “他喜欢八殿,希望天天能看到她。”

    “那八殿呢?她的心愿又是什么?”

    “天下太平,六界安详。”

    回答完穆时州的这些话以后,余映似乎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他说:“虽然神仙好像无欲无求,但其实六界众生,都是一样的,都一样六根难净,能脱离这些束缚的,实在少之又少。”

    “时州你脱离了吗?”

    “阿弱未脱离,我就未脱离。”

    余映听了付之一笑,她根本不知道穆时州这话有什么与众不同的含义。

    另外一边,地府内,二殿听闻穆时州带着余映出了地府,很是不开心,但依然冷着一张脸,只有谷衣知道此刻整个殿内气氛都很压抑,她心里期盼着三殿能早些回来。

    历寒似乎有些待不住,就要出去,谷衣终于松了一口气,以为他要去阳山找三殿,却听历寒吩咐说:“三殿若回来就别让她出去了,我先去五殿那儿商议些事。”

    “就这样?”谷衣琢磨着,这不像二殿平日的作风啊,平时,三殿要是乱跑或有什么做事不认真贪玩的,他老早就去逮人了。

    穆时州修养的这些日子,五殿的确在琢磨何日让他恢复察查司的职务,但是又希望他可以多修养些时日,毕竟万年前那次劫难,他能活下来已经是奇迹。

    当时穆时州已经散去了自己大半生修为,命悬一线,又恰逢洪荒大灾未退,所有人都以为他是九死一生,五殿也不例外,谁知道他的名字却依然活在地府的神仙石上。

    神仙石载有所有神仙的名字,除却法力极其高深者,其生死都能在石头上找到痕迹。

    地府重新恢复秩序后,黑白无常才在无启国内找到了穆时州的痕迹,只是他被封印在无启国圣山上,元灵也一直处于沉睡状态。

    这当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五殿不清楚,他也曾询问过穆时州,然而他自己也不清楚,自己是如何到了无启国,又如何被封印的。

    正巧这时,历寒登门,将五殿的疑惑解答了。顺带还提到穆时州此番已经不在地府的事。

    “五殿担心察查司身体未复原,所以希望再缓一缓,这也是应当的,只是他今日都有功夫回阳山去寻他的神兽了,想必身体状况应该也不会太差。”

    “他回阳山去了?”

    “听守结界的小鬼来报,确有其事。”历寒此行准备非常充分,就是希望五殿能推动穆时州赶快回到正职上来,免得一天到晚闲着就往三殿那儿跑。

    五殿想到前些日子,穆时州那副虚弱的样子,有些惊讶。不过毕竟不是凡胎,恢复得快些也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

    “既然历寒都这样说了,那我们还是尽快让时州担起判官的职责吧。”

    历寒走后,五殿才将思绪收回到穆时州如何活下来的事上,如果不是历寒亲口所说,谁都不会相信,穆时州被自己最不希望的人给救了。

    真不知道穆时州如果知道了,会有什么反应。当年那出轰轰烈烈的大戏,如今甚至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五殿却是一点不希望这些爱恨情仇在地府上演,那样不知得添多少麻烦。思来想去,殿外小鬼只听到五殿一声叹息,小鬼浑身一抖,这到底什么事竟能让铁面阎王五殿叹气?

    余映和穆时州是带着鹿蜀回地府的,一路上还引来不少鬼混阴差注目,余映自嘲说:“赶明儿,地府又会说我勾搭上刚回来的察查司大人了。”

    “为什么不是我勾搭上三殿了?”

    余映斜眼瞟了瞟穆时州,说:“察查司长得这么和善,听闻处事公道又正直,怎么会主动勾搭别人呢?”说完余映还问身旁的鹿蜀,“你说是不是?”

    鹿蜀摇了摇尾巴,估计是同意了。

    “哈哈哈,阿弱真会妄自菲薄,我可不同意。”

    “那你倒是说说不同意的理由。”余映正好看到从旁飘过的阴差啧啧了两声飘过,应当是陷入了无穷的想象中。

    “那是他们嫉妒你,非得给阿弱这样完美的人编排点什么缺憾才心里过得去。”

    余映生平头一回听人这么夸自己,长久以来被历寒打压的自信得到了前所未有的释放,瞬间喜上眉梢。还佯装思考了一会儿,道:“时州,我觉得你说得非常在理,他们是嫉妒我。”

第20章 炼狱

    看到鹿蜀跟着我回去时,历寒果然微微皱了皱眉。

    我正寻思着用什么话来堵历寒,他却道:“我得赶紧去人间一趟,鬼帝在那儿修了座炼狱,五殿他们已经先行去了,这几日你就先别乱跑,外面很危险。”

    “炼狱?什么炼狱?”我忽然想起近来偶有带着邪气的亡灵入阴间的事,这群凡人也不知生前做了什么,死后也邪气满身,一入地狱就开始殃及其他魂灵。

    又想起前些日子,毕川等人已去罗酆山找北方鬼帝了,想必事情远远不简单,否则怎么今儿历寒也去了。

    历寒似乎觉得一两句话跟我解释不清楚,索性什么也没说,叮嘱我两句之后就离开了。

    谷衣告诉我,加上二殿,一共去了四位阎王,接下来我的活儿可多了。这还真是个噩耗,他们倒干大事,拯救苍生去了,我则继续搬运灵魂。

    闲下来的时候,我就去找黑白无常打听炼狱的事情。

    之所以找黑白无常打听,原因之一是,谢必安系出鬼帝一派,其父亲也是五方鬼帝之一。

    谢必安本来也不叫谢必安,作为东方鬼帝神荼的儿子,蔡郁垒的侄子,他出生就注定要继承下一任鬼帝的,即便不是鬼帝也应该是十方阎王或四大判官之一。

    但偏偏他选择了当个无常阴差,这黑白无常也不是说没有地位,好歹算是阴差的头头,谢必安之所以这样选择,有很大部分原因是八殿,只有阴差才能天天都见到阎王,另外,他若是做阎王,则不能像眼下这般自由。

    据说也不知多少年前,八殿黄夕路过东方鬼帝所治的桃止山时,恰好被谢必安看见了,他边从此一见钟情,一路跟随,甚至在黄夕入凡尘历劫时,他也投了六道轮回,气得神荼要与之断绝父子关系。

    谢必安便是投到人间之后的名字,可巧,黄夕当凡人的时候随口提及过这名字不错,他重回阴间后,便再没将名字改过来。

    谢必安得知我的来意后,很是无奈。“怎么都来问我,他北方鬼帝的地儿离我桃止山隔了老远,要搞什么破事,我哪里能知道,何况,我都多少年没回过桃止山了。”

    “你多久没回去了?”范无咎问。

    “怎么说也有五六千年了。”

    我也是很服气东方鬼帝,自己儿子离家这么多年,都没过问一句,当然,谢必安也没有过问过神荼的事情。

    “言归正传啊,言归正传,这次北方二位鬼帝为何要在人间修建炼狱呢?这个炼狱到底是什么东西?”

    范无咎告诉我,其实这炼狱就跟地狱差不多,无论是凡人还是神仙进去都是要受尽折磨的,而炼狱并不是为了惩罚人而存在,而是为了将人炼化成不死不灭的行尸走肉。

    北方二位鬼帝铸炼狱的事情早在几年前就有了风声,但那个时候,地府还没搜集到可靠的证据,直到最近,不断有异常的亡灵混入地府,大家才开始大范围的调查此事。

    “那些没有被完全炼化的凡人最是可怜,一来没有不死不灭的身躯,二来又受尽痛苦,只能等待灰飞烟灭的结局。”

    我问:“他们真的能不死不灭?”

    谢必安有些不屑道:“大罗神仙都有神归混沌的一天,何况**凡胎。”

    “他们会有危险吗?”我指的是去的四位阎王。相较于凡人的生生死死,我更在意他们。

    范无咎笑我真是太小瞧阎王了,尤其是身经百战的大殿。我却不这样认为。“虽说他们都是法力高强,但我总觉得此事不简单。”要说为何不简单,我其实也说不上来,只是隐隐觉得这六界太平了许久,是啥时候出点什么事了。

    我正与他们闲聊,时州也过来了。

    “重任察查司,还以为你会很忙呢。”

    时州不置可否,转而提及北方鬼帝之事,看来这件事阴间都传开了。他的看法也同我一样,认为事情不简单。

    谢必安说:“既然二位都以为事情不简单,不妨派人去走一趟?”

    派人?派谁呢?我瞄准了黑白无常的花偶,谢必安赶紧抱紧旁边的花偶,说:“可别打它的主意,我的花偶可不能沾染上炼狱的邪气。”

    无奈,我只好收起对花偶的觊觎,又看向了时州,期许他会不会有什么办法。

    “我亲自去一趟好了。”

    “别,你才恢复,万一又遇到什么”

    “阿弱你就不能盼着我好点?”

    我解释了好半天说,我自然是盼着你好,所以才不愿意你去冒险,如此解释半晌,时州的脸色才算缓和,他果然是个需要哄的人儿。

    最后是崔判见我四人一处,也不处理公务,冲过来把所有人都骂了一通,我们才打消了要派人去人间打探消息的念头。

    临走,崔判还特地瞪了我一眼。“三殿,你可别在这种紧要关头添麻烦,把该做的事情做好才是正经。”

    “崔判说的是,我一定谨遵教诲,恪尽职守。”

    众人望着崔判离去,长舒了一口气,我惊道:“原来怕她的不止我一人啊,你说你们一个二个怎么都那么怂呢?半句话不敢反驳。”

    谢必安:“阿映你还不是一样。”

    穆时州道:“只是因为我们都知道,如果反驳一句,她会用十句来说教,所以不如沉默。”

    虽然因为崔钰的阻挠,我放弃了派人去打探消息的想法,但心中却一直挂念着历寒他们。我是真心怕他们有什么危险,我将这种想法与谷衣说后,她也如范无咎一样有些不解,堂堂十殿阎王,不会这么弱。

    “我也不是轻视了他们,只是我思前想后,怎么都觉得事情应该很严重。喏,之前我好几次路过六殿,都听说毕川不在,路过大殿处时,他也好几次形色匆匆往外走。”唯一神色如常的是历寒,不过,他一向很少透露自己的情绪,我亦不觉奇怪。

    “这么说也是,连大殿都亲自出马了,必然不是什么小事。”

    我叫来了鹿蜀,问它法力如何,鹿蜀非常骄傲地甩了甩尾巴,看来是非常自信。

    我摸着鹿蜀的背,将心中的担心告诉了它,希望它能去人间一趟,帮我看看情况。这上古神兽别的不说,日行千里的逃跑功夫怎么说也是六界难寻,虽如此,我还是叮嘱说:“遇到危险就马上跑噢!一定要马上回来,只要远远看着就好。”

    没等我将一些絮絮叨叨的废话念完,这家伙就跑了,一溜烟消失在了忘川尽头。

    谷衣道:“三殿还是很担心二殿,二殿若是知道,一定很高兴。”

    “也不止他啦,还有其他人。”我心想,这有什么好高兴的,谷衣说话越来越没道理了。朋友之间,彼此担忧照顾,不都是常情嘛。

    但是,以前我每和历寒提起什么朋友之义,他总是说:“我不想当你朋友。”还一脸认真,我想,看在他偶尔对我还不错的份上,就原谅他的任性吧。

    夜深时分,穆时州却来了。

    “你果然没有睡。”此人总是在一些不经意的地方展现着自己的神机妙算。

    “我看鹿蜀离开阴间了,是你派出去的吧?”

    “我有说让它遇到危险就跑。”毕竟鹿蜀是时州的灵兽,我得交代一下,我并不是不顾它的安危。

    时州弯弯的眉眼笑了,说:“我说过,它可以任你差遣的,而且这六界,还少有能赶上它速度的,去打探消息最合适不过了。”

    “你怎么也没睡?”

    “我给你带来了这个!”时州说着就拿出一个晶莹通透的盒子,那里藏着阴间的所有禁忌法术,一直都是收在大殿那儿的。

    我几乎不敢触碰那个盒子,生怕自己又闯出什么祸来。“你怎么会有这个?”

    “大殿放我这儿的,大约是怕自己不在时,出什么意外。”

    “可惜啊,大殿所托非人,你一转眼就送到我面前来了,像我这样急需提升法力的人,难保不会起什么坏心思。”

    “又不是给你修炼用的。”时州眼睛上瞟,想翻白眼。“再说你就算是想习禁术,也得先打过我再说。”

    “是吗,如果我不用法力,用美人计呢?”我一手搭上他肩膀,将风尘女子的姿态学了个八成。说起来,这还是从前些日子一个生前流落风尘的女鬼哪儿学来的。

    穆时州脸微红,却依然坚持。“我还是不会给你的。”

    “好了,说正事吧,拿这个来作甚?”

    “你不是好奇炼狱是什么吗?这里面有手录铸造炼狱的方法,知道了方法,也许可以推测出他们打算做什么了。”

    时州在我们周围结起了结界,打开盒子,里面立刻飘出了很多看不懂的符咒、文字。

    时州在这些符咒中挑选了一会儿,才终于确定哪个是我们需要找的东西。

第21章 行尸走肉

    炼狱是远古时期一位神祗发明的,本来是为收服神兽为己用,所以将此法长久保存下来,在以前的六界大战时,还发挥过不小的作用。但后来这种方法却被用于了各种歪门邪道的事情,所以天帝将它列为了禁术。

    “都被封存了这么多年,北方鬼帝是怎么知道这种禁术的?”

    时州小心收起盒子,在盒子上加了两重封印。“你都能知道,他要知道又有何难?”

    我咳了两声,道:“这可是你拿来给我看的,我是不是该怀疑你就是那个泄露禁术秘密的内贼?”

    “鬼帝知晓这禁术时,我且还在无启国睡着呢。”

    我这才知道,原来时州以前是被封印在无启国,那可真是一个神奇的地方,从前在凤麟洲就有所耳闻。听闻无启国的人都长生不老,且无男女之别,不会繁衍下一代,人死后就埋入土里,一百年后再从土里爬出来。

    说到无启国,时州忽然想起了什么,一脸恍然大悟的模样。“远古时期发明炼狱禁术的可就是一位来自无启国的神祗。”

    看来,鬼帝很可能就是从无启国得到这项禁术秘密的。

    “你知道北方鬼帝的来头吗?”我对于六界的神仙鬼怪们,从来不好奇来历,因为无论来自哪儿都比我厉害,我也就失去了去了解的兴趣。

    时州告诉我,这五方鬼帝各自来历均不同,但从前多为修道之人,因法力高强,统摄了一方群鬼,所以称之为鬼帝。而五方鬼帝一共有九个人,除了南方鬼帝,其余地方都是两位鬼帝并列。

    通常,这些鬼帝都很安静,几乎不爱闹什么动静出来,只要不去他的地盘上惹事,他们几乎都不会露面。

    如此行事低调的鬼帝们,如今却有两位存了不该有的心思,时州将经过炼狱出来的凡人都称为行尸走肉,因为魂魄已损坏,完全听命于炼狱之主,所以不会有自己的思想,如果碰上了,也切不可因其是凡人而心慈手软。

    “造成如此多的杀孽,不知道该判去哪个地狱呢?”我心里已经有了答案,非底层地狱不可。

    时州意外的没有附和我,他说:“若是无意之中造成的杀孽呢?”

    “这一看就是故意的啊,怎么会无意。”

    时州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我实在读不懂他的情绪,为什么会说出无意的话来。

    良久他才道:“炼狱这桩事,自然不是无意造成的,不仅不是无意,还是经过精心谋划的,可这世界上很多人犯错,确实事因为无意。”

    无意又如何,我立场依然坚定。“犯错是不看动机,只看结果的,毕竟很多事一旦发生了就无法挽回。”

    “嗯。”

    我瞧时州神情有些凄哀,便问是不是他犯了什么错,他听了又有些想翻白眼,说:“你能不能盼着我好点?”

    “我可是关心你,这阴间谁能得我这样深更半夜的关心?”天天跟在我身边的谷衣都没有这待遇。

    “二殿也没有?”

    “我可不敢半夜去关心他,若是打扰了他老人家休息,说不准不高兴就会给我来个什么结界,让我憋死在里面。”我私底下是打算叫历寒为结界狂魔的,因为在我认识的人之中,还没有哪个人这么喜欢设结界的。

    “他还是老样子。”

    “他以前不是这样的,以前可沉默寡言了,我说十句,他就回我一句,最近两年也不知道怎么了,越发爱教训人起来了。”

    “阿弱真的了解二殿以前吗?”

    听时州这样问,我倒突然对自己的结论产生了怀疑,过往万年,我见历寒的次数屈指可数,说过的话也非常少,但是从他开始插手管我的事情后,一切就都变了。

    也不知以前那个面冷心也冷的二殿阎王去了哪儿。

    我摇了摇头,大概是真的不太了解历寒吧,虽然他与我同住一个屋檐下也有好些日子了。“说来,历寒也真的很奇怪,以前他从来不过问分内之事以外的事情,我在这阴间上万年,跟他说话的次数,一双手都数得过来。”我伸出双手,给时州看,真的是屈指可数。

    时州抬起手,将我的双手握住又放下,伸手停在半空中许久,最后落在了我的肩膀上。

    “他大概是再也忍不住了吧。”

    “他?你说历寒啊?忍不住什么?”

    时州忽然笑了,有些自嘲的意味。“忍不住相思之苦。”

    这回轮到我想翻白眼了,历寒那样的人,还会有相思之苦,也不知他相的什么思。

    “你就一点不相信,二殿倾心于你?”说这话的时州,脸色非常不好。

    “噗”这可能是我今年听过最离谱的笑话。

    “说谁倾心于我,我都信,他还是算了吧,每天我看他都恨不得掐死我。”每当我犯点错,他就一定会出现,不是说教就是直接给我关起来。

    时州说:“若我也倾心于你呢?”

    “倾心倾心,都倾心,那好吧,我也倾心于你。”我是有点接受时州偶尔说些奇怪话的习惯了,反正顺着他说就好了,不然他就会丧着一张脸。

    “你啊,真是伤人。”时州一头倒在后面的柱子上,手从我的肩上滑落。

    不知道我又哪里话说错了,平白无故,他又黯然神伤起来。

    就快天亮的时候,鹿蜀回来了,我靠着墙打瞌睡,时州刚走不久,鹿蜀咬着我的袖子,将我给弄醒了。

    “你说他们情况不妙?”

    鹿蜀点头,我什么睡意都没了。

    “带我去!”我打算骑鹿蜀就出地府,可是忽然又想起自己如此贸然前去,法力低微,反倒是给历寒他们添乱。

    “先去找判官和无常吧。”

    但是,判官们似乎也得到了消息,准备派人出动去增援,时州见我和鹿蜀一同前来,便知我也想去。

    “炼狱此刻已经波及人间十三座城池,太危险,你就留在地府等消息吧。”时州语气温柔,却不容拒绝。

    此时,八殿也赶来了,论起来,十殿阎王除了大殿,也就八殿实战经验最为丰富,有她去,应该会助力不少。

    八殿看了我和身旁的鹿蜀一眼,又看向其他人,最后留了书昊一人下来,将其余人全部带走了,顺便还带走了很多阴兵。

    我望着书昊。“看来你在八殿眼里也是不可靠的主。”

    书昊道:“非也,恰巧因为我是最可靠的,所以要留在地府坐镇。”

    “心态真好。”

    如今十殿阎王去了一半,还剩一半不到,因为我觉得自己只能算半个。我问书昊,为何不去天界请救兵,书昊说,这等事还用不着去天界请援手。

    “这都用不着,那什么情况才用得着?”

    “比如万年前的洪荒大灾,就需要六界齐心协力了。据说那场灾祸可以同共工怒触不周山相提并论。”

    “但愿如你所说,他们可以搞定吧。”

    “阿映啊,你还是赶紧回去处理公务吧,再是有什么大事,也不能将地府的秩序打乱了啊,虽说其他五位阎王还在,你的担子也不轻啊。”

    “嗦。”我叽叽咕咕了两声后还是回来处理公务了。但流入阴间的炼狱生魂却突然多了起来。

    这些生魂要么在黄泉路时就开始造反,要么就是在殿内突然开始发作,见鬼就杀,我发现他们发作时手都会长出异常尖利的指甲,黑气缭绕,所到之处,皆是怨气。

    一两个,我和谷衣尚且还能对付,到后面人多起来时,我就开啊是有些招架不住了,时州不让我去人间是对的,我这样的水平,去了真的只会添乱。

    “怎么办?”我躲在谷衣身后,瑟瑟发抖。

    谷衣还在施法抵挡前进的邪魂,无暇回头看我,只说:“三殿快去二殿的书架上,把鸿鹄之羽带上,它可以保护你。”

    “鸿鹄之羽是什么?”

    “来不及说了,就是一根发着银光的羽毛。”

    我到二殿书架上,果然看到了一片发着银光的羽毛,忽然想起,上古有神兽鸿鹄,为白色之凤凰,这莫非是那神兽的东西?

    神奇的是,当我拿到鸿鹄之羽时,它就化为一根细白的链子,牢牢地套在了我的手腕上。

    当我冲回去找谷衣时,她已经受了伤,但还是在勉力支撑。

    “三殿,快念莲花忏。”

    念起熟悉的经文,手腕上的链子像突然有了知觉,将前方的邪魂都击退了,还化为一道光罩将我和谷衣保护在内,得马上去找其他阎王才行。

    可是没有走出几步,鹿蜀就出现了,我分明记得它随时州去人间了。

    “为什么回来了呀?他们怎么样了?”

    鹿蜀告诉我,是回来救我的,时州已经得知地府遭到了邪魂入侵,他希望我去个安全的地方等着。

    “他们怎么样了啊?”

    鹿蜀也不管回答我的问题,只一个劲要把我带走,咬着袖子不放。

第22章 鸿鹄之羽

    “我就这么跑了,会于心不安的。”我努力想先说服鹿蜀放开我,但它完全无动于衷,本来可爱的生灵突然固执起来,让我很是头疼。

    “你告诉我,他们到底什么情况啊?”

    鹿蜀似乎铁了心不打算搭理我,谷衣也跟它站在了同一战线。“三殿,二殿走之前留下鸿鹄之羽,还让我尽量保护好你,可见他知道事情的严重性,绝不希望你去涉险。”

    “我不是要去涉险啦,只是没法安心,再说,如果我就这样走了,地府其他人怎么办?”

    “实在无法,天界会来帮忙的。”

    谷衣说得在理,我这些担心倒都成了全无意义一般,我也不想再言语,就随着鹿蜀上路了。

    鹿蜀说会带我去阳山,如果时州无事就会来接我回地府。一同前去的还有谷衣。

    路上,谷衣才告诉我手上鸿鹄之羽的来历,那是历寒去北斗廉贞星君那儿取来的,由于我的法力太弱,需要护身之物,这鸿鹄之羽是鸿鹄翅膀上的一片羽毛,不仅可以在关键的时刻保护我,万不得已之际,还可以替我一死。

    我看着手上的鸿鹄之羽,有些动容。

    就在快要到阳山时,历寒却出现了。

    “你得跟我去一趟天虞山,将鸿鹄的封印解了。”

    “好。”事情到了这种地步,我也顾不上问缘由了,虽然完全没搞懂为什么要我去解封印,既然历寒这样说,我也就这样做了。

    鹿蜀拦着不让我离开,但历寒一个眼神就让它放弃了继续阻止我,真是让人不由得怀疑历寒的身份。

    后来,历寒说,既然我已经拿了鸿鹄之羽,那以后鸿鹄之羽就会一直跟随我,算是认主了。而这鸿鹄之羽除了可以保护我,还有一样独步天下的能力,就是破除封印、净化灵气。

    我不自觉地抚上手腕,有一股纯净的气息在融入全身。

    天虞山是一座无人可攀登的山,不仅因其脚下洪水泛滥,也因其如冰山一般,寸草不生,寒冷非常。

    历寒告诉我,鸿鹄本是从小就跟随着他的神鸟,但他将鸿鹄封印在这儿已有上万年了,今日人间炼狱之事,要想速战速决,必须鸿鹄出战。

    “这么重要的东西,你就这么给我了?”我扬起手腕,觉得匪夷所思。

    历寒的声音几不可闻,他说:“没有什么比你重要。”我隐约以为自己听错了。

    凤凰有五种颜色,但我一种都没有见过。赤色的朱雀、青色的青鸾、黄色的雏、白色的鸿鹄、紫色的。此刻,白色的鸿鹄就在眼前,冰封的山体,能看出它大致的轮廓。

    “那我要怎么才能解除它的封印呢?”

    历寒拉过我的手,沉默了片刻说:“忍一下,有点疼。”

    接着我的手就划开了一道不小的口子,那血滴滴渗入鸿鹄之羽,白色的鸿鹄之羽从我的手腕脱离,飞向了冰封的天虞山,就像找到归宿的孩子。

    霎那,天虞山的洪水更加汹涌,冰冻的山体开裂,电光火石中,我听到一声凤鸣,穿破云霄,是神鸟再次出世。

    过于强烈的光线使我闭上了眼睛,当我再次睁开眼睛时,历寒已经站在了鸿鹄的背上,霜色衣衫纷乱飘舞。

    历寒朝我伸出手,我立刻飞了过去,以为就要奔赴战场。谁知飞到阳山,他就将我扔给了鹿蜀。

    “我会来接你的,别乱跑。”

    离开鸿鹄背上,那片鸿鹄之羽也回到了我的手腕上,谷衣见我手上有伤,立刻就想帮我疗伤。

    “这个伤只能让它慢慢好了,法术是没有用的。”

    “为何?”

    “这是解开鸿鹄封印的代价。”说起来还真的有点痛,好在是小伤,也不用太在意。

    看着天边鸿鹄和历寒远去的地方,有一道耀眼的白光,我脑海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炸开。手腕上的伤口本来不流血的,忽然又开始渗出血迹,鸿鹄之羽起了强烈的反应。

    “谷衣!”我有些慌乱。

    我还没有等到谷衣回答我,就感到全身如针扎一般,痛到无法呼吸。后面的事情,我便不知道了。

    此时正在与北方鬼帝交战的历寒,察觉到阳山发生的事情,心头一紧,便走了神,被鬼帝中伤。

    大殿意识到历寒的不对劲,过来帮忙,但历寒的伤势不轻,很快就转入了阴兵阵营休息。

    所幸,此时交战已快进入尾声,没了历寒的指挥,鸿鹄也化为一片白色的羽毛,落入历寒手心。

    “终归还是来了。”

    历寒一面担心余映会不会有事,一面又担心自己无法面对之后的余映,躺在一旁,根本没有疗伤。

    毕川等人一身戎装,已染了血迹,当秦广王宣布鬼帝二人被擒时,历寒置若罔闻。

    此战,由于有鸿鹄的加入,使得僵持战转为了反攻,而鬼帝由于侥幸伤了历寒,则骄兵必败。

    “我会来接你。”历寒脑海里一直回荡着自己最后对余映说的这句话,挣扎起来就想去阳山,丝毫不想再过问交战的事情,此刻,他全身心已经被余映的事情所填满。

    从历寒去北斗廉贞星君那里取回鸿鹄之羽时,他就已经决定不再逃避从前的事,可真正当一切发生时,历寒又觉得内心是万分苦楚,煎熬不已。

    忙着收拾残局的众人,有的发现了历寒的不对劲。

    大殿在见到历寒带着鸿鹄重临人间时,就已经猜到了一切,所以什么也没问。

    穆时州见历寒是往阳山的方向去,立刻想到他是去找余映的,赶忙也跟了过去。

    毕川道:“又有好戏看了,我可怜的阿映。”

    谢必安一脸迷惑,问:“阿映怎么了?”

    毕川扭头拍了拍谢必安的肩膀,说:“先别管这个了,咱们去招呼二位鬼帝吧,还得报与天帝知晓,看此事如何定夺。”

    八殿漠然地看着这一切,有的人迷惑,有的人了然,最淡定的要属大殿,于是她走近大殿,道:“三殿封印解除了?”她见着历寒驾着鸿鹄归来时,便知道他已经取回了鸿鹄之羽,而历寒一直没有去拿回鸿鹄之羽的原因就是,它能解世间所有的封印。

    “迟早有这天的。”

    “我只怕啊,又是一场血雨腥风。”

    大殿微笑道:“不会的,历寒经历过一次,所以再也不会冒任何危险去让余映陷入危难,何况,余映的元灵已不在,经不起任何灾难了。”

    “我怕他会冲动将元灵取回来,那可镇压着无数亡魂。”八殿从头到尾都关心的是六界太平的事。

    “余映只是封印解除,昏迷一段时间就好,与性命无忧,他犯不着如此。”何况一旦将凤麟洲那些亡灵释放,又是一场天灾**,没有人承担得起这个后果,历寒心里是非常清楚的。

    历寒注意到穆时州的跟随,只得加快了速度,他并不想在时州之后才赶到余映身边,一如当初那样,他只是迟了一步。

    而此时,谷衣望着晕倒在地的余映急得要疯了,二殿究竟方才带她去了哪儿,为什么回来就不行了,以二殿对她的关心程度,不可能不知道这情况。

    虽然已经确定余映没有生命危险,可是任她怎么叫,人也始终昏迷着,只有手腕上的鸿鹄之羽在闪动。

    谷衣想来想去,觉得自己一人实在力弱,又不能轻易离开余映身边,便希望鹿蜀能去找二殿或者察查司回来,当然最好是二殿回来。

    鹿蜀听后就看向了远方,谷衣不解,也顺着它的方向看过去,那个乘着鸿鹄飞来的,不正是二殿吗?

    “二殿,三殿到底怎么了,怎么一回来就”

    “她的记忆封印要解除了。”历寒急忙过去抱起余映就回了鸿鹄背上,谷衣也跟了过去。

    而后稍微迟些赶到的时州见历寒带走了余映,一刻不歇地也调头跟了上去。

    显然,历寒并不想穆时州跟过来,于是让谷衣去拦住他,谷衣先是一愣,觉得自己怎么可能打得过察查司大人,转而又反应过来,二殿的意思肯定不是叫自己硬碰硬。

    “察查司大人,二殿有话带给您。”

    穆时州的视线依旧望着鸿鹄远去的方向,似乎有些不耐烦。“阿弱到底怎么了?”

    “二殿自然不会害了她。”

    “呵,不会害了她?”穆时州冷笑,当年如果不是他,余映怎会落得如此下场?

    谷衣见穆时州还要往前,又说:“察查司难道真的不好奇当年是谁救了你吗?”

    穆时州的确好奇,但是又知这是谷衣的缓兵之计,遂不欲再理。

    谷衣又道:“如果救你的人是二殿呢?”

    “不可能!”历寒都恨不得他死,怎么会救他?

    “怎么不可能了?二殿怎么会眼睁睁地看着三殿因为你内疚一辈子。”

    是啊,历寒怎么会允许他成为余映的救命恩人。即便真的成了,历寒也会想办法减少余映与穆时州的牵绊。

    谷衣见自己说的话使穆时州有些松动,便继续说:“二殿此番要带三殿去闭关,如果您去的话,只会打扰到他们,三殿也就不能顺利恢复记忆了。”

    穆时州这才停止了追逐,可是让余映恢复记忆真的好吗?他陷入了迷茫的境地。

第23章 从前的事

    这一遭,我想起了好多从前的事,也终于知道我为何去到阴间,当了那并不算称职的阎王。

    我没有名字,但因真身是一汪弱水,所以大家都叫我阿弱。从我会化人形以来,就一直晃荡在凤麟洲,这是一处外人很难涉足的仙境。

    其实,什么是仙境,我心中没有概念,因为没有对比,对于其他地方的印象只停留在老人们的描述中,他们说凡间的人只能活几十年,死后会去地府,也说凡间的人可以得道成仙,福寿绵长。

    我跟着弱水河神修炼法术,但由于资质不算最佳,始终学得不上不下,很少得到河神的表扬也很少受到什么批评。

    河神说我若是一辈子这样平平凡凡其实倒是种福分,因为人一旦招摇起来,就会有祸事,这招摇也不光指的是太过优秀,也指的是太过不成器。

    但凤麟洲总归是个精怪神仙混杂的地方,如山鬼那样不务正业,神出鬼没的精怪已有不少,还有很多是不爱修行,成日里只想着吃喝玩乐的散仙。

    有一段时间,河神外出了月余,我无事可做,就跟那群不正经的仙怪精灵混到了一起,起初我是拒绝的,后来实在是无聊,便去同流合污了。

    古人说得非常好,从善很难,习恶则非常容易。

    他们很多都去过人间,带回来了很多新鲜玩意,光是赌博就有二十种玩法,还有些神奇的烹调法子,做出来的食物别提多美味了。

    也不过半个月的时间,我就将他们的恶习学了一大半,并且再也不想回到那种无趣且清心寡欲的修行中去。

    愿望归愿望,河神回来以后,我还是得继续跟着他学习法术,倒不是因为我多孝敬恭顺,而是念着早日学成法术,可以离开凤麟洲去他们所说的人间看一看。

    这回,河神带了个弟子回来,那弟子年岁看着与我差不了多少,唯一奇怪的就是竟然没有头发。

    “阿弱你可真是个傻子,那是出家人才有的模样。”一起游玩的精灵如是告诉我。

    “出家人是什么?”

    “就是看破红尘,远离世俗之人。”

    我那时也完全不懂得什么叫看破红尘,远离世俗,红尘是何物,世俗又为何物?不过我很快也忘了这些话,只晓得大家叫他小和尚,小和尚长得眉清目秀,看着很是舒服。

    河神只说带小和尚是过来修行的,至于他从哪里来,又打算修行多久,我也不是很关心,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这个小和尚很沉默,除了河神问他话,他会回答一二,其余人同他说话,他皆不理会。

    多么高傲冷漠的小和尚,我自然也不想去自讨没趣。

    时间久了,也不止我觉得小和尚不好接近了,其他人也是如此。山鬼说:“你说他是真的看破红尘,不动凡心了吗?”

    一群精灵叽叽喳喳发表着自己的看法。

    “我看是的,传闻他可是难得的有慧根,小小年纪,佛法已经精进到了别人万年才有的地步。”

    这个时候,那些有点阅历的却反驳:“这个世界上,我才不信真的有人能看破红尘。”

    “阿弱,你觉得呢?”

    “我不知道。”我是真的没有什么想法,看不看破的有多大关系呢?还不都是要修行的,这和尚要修行,凡人也要修行,所以有多大区别呢?

    自从与这些人玩闹到一块儿后,河神对我越发不满意了。可是却什么都没有说,好似我已然药石无医。

    这些我都不会介意,真正让我介意的是,河神对小和尚越来越满意了,因为小和尚一心清修,从来不会跟我们一同打闹嬉戏,甚至即便我们在一旁闹腾,他依然可以旁若无人地修习。

    河神说这样根基以后必成大器。这话我隐约是认同的,因为即便我在小和尚打坐时去揪他耳朵,他也依然不为所动,冲这一点,我也深感佩服。

    我可就做不到这样了,别说揪我耳朵,有人在我旁边笑两声我都要睁眼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小和尚成了弱水河畔非常独特的存在,人人都想来试试到底他对修行有多认真,可大家都是失败了,用了很多扰乱他的法子,都没有成功。

    那日,大家伙又商量着要如何去恶作剧,可是一筹莫展,小和尚不会生气,不会发怒,也不会理会周遭的变化。

    山鬼忽然想到了什么,高深莫测地看向了我,说:“我敢保有一样事物,一定可以扰乱小和尚。”

    见多识广的仙怪很快就反应过来山鬼的话是什么意思。有人对我说:“世上的贪欲,无非四个字,酒色财气,这除了第二个字嘛,你都试过了。”

    “阿弱,你可是咱们弱水河畔长得最为标志的精灵,你去用我们教你的法子,一定奏效。”

    我虽不解,为何非得我去,但心中也还是好奇小和尚发火是什么样子,于是便听了这群人的话,打算去实施。

    奈何我实在愚钝,他们与我讲了好半天,我还是不能领会其中要领,甚至有些不耐烦。“亲他跟揪耳朵有什么区别嘛?当时我那么用力,他都没反应,亲就有反应了?”我表示很难相信,这样不痛不痒的行为真的会奏效。

    后来,众人又教我说话时要如何对小和尚眨眼睛,手要放他肩膀上,如此种种,连什么时候扒衣服都说得明明白白。

    大概见我实在迷惑,众人选择了放弃。“阿弱年纪尚小,不解人事也正常,过些年份再说吧,兴许那会儿不用咱们教你也会了。”

    瞧这话说的,不教也能会?我摇头叹气,可真是一群不坦诚的神仙,说起话来藏着掖着。

    这场讨论在河神的到来之下一哄而散。

    “不好好练功,又跑出来玩?”河神一向平和,很少对我这样板着脸。如果他实在板着脸,证明是真的生气了。

    “我这就回去!”此时赶紧溜才是上策,当我溜回练功房时,小和尚也正好在,可是他没有练功,在看什么书,看得非常认真。

    纵然直到他不会搭理我,我还是厚着脸皮问:“你在看什么书呀?”

    没有回答,我又问:“我该叫你什么名字好呢?你来这么久我都不知道你名字。”

    还是没反应。

    我的好奇心瞬间就灰飞烟灭了,和这样的木头人在一起,也真是叫人憋屈。随后河神也进来,道:“别贪玩了,赶紧将前日教习的心法背了才是正事。”

    “哦。”我依依不舍地拿起心法,走到窗台旁坐下,准备好好背熟。

    小和尚看了一会儿书就去远处打坐了,我知道他进步很快,法力本就在我之上,如今更是不知道高到什么程度了。

    对啊,我怎么能输给他呢?一想到这儿,我顿时就有了动力。

    凤麟洲常年雾气缭绕,很少有阳光明媚的时候,所以我分外珍惜晴朗的日子。

    我坐窗台边,才刚背了一页的心法,外面就照进来了一束金光,那是久违的太阳光。看来,今日,不宜背心法。

    顺着阳光看过去,正好是小和尚的侧脸,那种画面,让我以为他马上就要成佛了。诚然我也没见过佛是什么样子的,听神仙们说都是泛着金光罢了。

    小和尚的素衣也带了金光,我不自觉地就走到了他身边,虽不止一次端详过这个人,但今日借着春光,又是另一风格。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静静坐在那里,闭着眼睛就能叫你一看再看。

第24章 放 肆

    世界上真的有这样的人,即便什么也不做,也能摄走你的魂魄。

    我脑海中会想起山鬼他们说的话,一个没忍住就真的亲了上去,我本只是想亲他白白的脸蛋,但又想起他们说亲嘴巴比较有用,于是临时换了个地儿。

    小和尚忽然就睁开了眼睛,猛地将我推开,我一个没坐稳,朝地上倒了去。只听他说了声:“放肆!”

    原来真的有用啊,我半撑起身子,觉得唇边的触感还在,那是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我只知道我还想再亲一次。

    “他们真的没有骗我!你真的生气了。”我几乎是以一种狂喜的语气说出这话的,一种奸计得逞的喜悦在我心中蔓延开来,同时还有一些其他微妙的感觉,可我不知道是该用欢喜还是该用惆怅来描述。

    小和尚用衣袖擦了擦嘴巴,就起身出去了,我以为他是要找河神告状,但是等了一会儿也没见到河神过来诘问我。

    从那以后,我对小和尚产生了莫大的兴趣,一直留意着他的各种举动,他似乎也察觉到我始终在看他,老是避开我的视线,可总有没法避开的时候,每到此时,我就会朝他眨眼睛,用上我以为善意最大的微笑。

    我这样的举动,不被周围的人发现是很难的,不了解的权当我是起了什么捉弄人的新想法,了解的都觉得我是春心萌动。

    前些日子怂恿我的精灵笑我,道:“我就说时候到了,阿弱都能无师自通。”

    “我通什么了我?”

    “昨儿个你们一起修炼时,你干嘛一直冲那小和尚笑,不是想诱惑他那是什么?”

    “我就是觉得看着他高兴啊!难道你见了好看的事物不会觉得开心吗?”

    “不用解释了,阿弱你动凡心了。”

    “懒得跟你们掰扯,我要去看小和尚了……”现在无论他们怎么说,我都不是很上心,最令我上心的是那个依然不冷不热的小和尚。

    我觉得自己仿佛有用之不竭的热情,就算小和尚不理我,我还是要同他说话,有时候被我问得急了,他就会说一句:“做你的功课去。”

    “功课哪有你好看啊。”

    小和尚露出鄙夷的神情,撇开脸,朝另一边看书去了,我瞧着他实在觉得可爱,便不依不饶非将他的书拿下来。

    “我说,你天天看书也不闷吗?”

    “不闷。”很难得的,他回答了我两个字,比以前稍微有所改善。

    “嗯嗯,我天天看你也觉得不闷。”这绝对是真心话。

    不知怎的,我好像看见小和尚脸上泛起了红晕,没想到他还会不好意思?我越发觉得他真是太有意思了。

    “你若再这般纠缠不休,我就告诉河神,让他把你关起来。”一瞬间,他又恢复了那副冷然面孔。

    我抓住小和尚的胳膊。“不要告诉河神嘛,我还想每天看到你,你要是不在,我会觉得这个世界了无生趣。”

    小和尚甩开我的手,道:“你魔怔了。”

    “我说真的呀,你可是我在凤麟洲这一千多年来,遇到过最喜欢的人。”不,不止是最喜欢,是我眼里根本只看得到你。

    “莫在此胡说八道,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怎么就胡说八道了,我刚才说的半个字都没有假!”对于小和尚这种油盐不进的态度,我有时也觉伤神。

    也是真的有点怕小和尚会去告诉河神,那样我就不能天天看到他了,于是我在努力克制自己不去找他说话。我翻箱子发现自己的珍珠玉石全都输完了,非常沮丧,本想去赌上一局的,如今也是不能了。

    平日里玩得好的伙伴都在吃喝赌钱玩得兴起,我就只能干看着。其实对于我们世外之人来说,珠宝玉器也没有什么用处,但非得效仿凡人的游戏,这些筹码就都得用上,为此我曾攒了一箱的珍珠。

    “阿弱怎么不一起玩呐,刚才山鬼把自己戴了一万年的簪子都给输了。”

    “我没有珍珠了。”这个悲伤的消息传到山鬼耳中,他说,可以将曾经赢我的珠宝全部还我,只要我办到一件事。

    “什么事?”我心想只要不是什么杀人放火伤天害理的事,那应当是值得的。

    山鬼附在我耳边,说只要我去破了小和尚的童子身,他就将过往赢我的东西全部还我。

    有人在耳边戏谑:“阿弱连童子身是什么都不知道,你让她怎么破?”

    这话倒是道出了关键,我连那什么身是什么一丝都不知道,又如何做呢?

    山鬼笑说,阿弱迟早会知道的,也不急于这一时。

    怎么不急,我可急了,因为我急着拿回那些珠宝玉器,再参与大家的游戏。

    最后,在我的要求下,山鬼给我出了不少主意,比如和小和尚一起睡觉之类。我寻思着一个人睡觉也是睡,两个人睡觉也是睡,好像也没什么区别,应当不是多麻烦的事,麻烦的就是小和尚肯定不愿意。

    虽然我还是没有搞懂,为什么只要我同小和尚睡一觉,就可以破他什么身的事。可面对一箱子财宝的诱惑,私以为非常划得来。况且那样我岂不是就可以不仅白天看小和尚,晚上也可以看。

    时过境迁,当我很多年后再回顾这些念头时,除了笑自己傻,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毕竟还是和小和尚相处了这许久,他什么时候能接近,什么时候不能接近,我心中还是有数。

    “到底怎么才能睡到一起呢。”这个问题一直萦绕在我心中,可是一旦小和尚同我说话时,我又会全然忘记了山鬼的话,一心觉得就这般同我说话便好,其他什么都不重要。

    一天,小和尚准备与河神出远门,我以为他再也不会回来了,便红了眼眶。

    然后,他问我怎么了。这是几年来,他头一回主动跟我说话。

    我抓住他小和尚的袖子,问:“你还会回来吗?”

    “会。”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小和尚淡淡地看了我一眼,不留痕迹地将我抓着他袖子的手抚开,他说:“不知道。”

    “那你去哪儿啊?”

    这时,河神走过来,告诉我是去佛界听法会,让我这段时间好好修习法术,不要跟着山里的精怪们鬼混。

    我嘴上如此答应着,在小和尚与河神去听法会后,我却因为小和尚不在,陷入了有生以来第一次的寂寥萧索中,有时候一觉醒来,老觉得小和尚在外面练功,但很快就反应过来,这里已经人去楼空。

    山鬼说我近来失魂落魄的,很像是得了相思病。

    “如果相思病是想一个人的话,那我便是得了吧。”小和尚走了以后,我确实非常不习惯,虽然这几年,他与我说话不算多,但一处练功一共修行,我习惯了,每每从外面贪玩回来,都会看到他在,许是练功许是看书许是干其他杂活。

    小和尚好像会永远在那儿一样,日子一天天过得我毫无察觉。

    山鬼后来又把簪子赢了回来,把头发绾好后,他终于不再像一只鬼了,他拿了一瓶酒给我,说酒解相思。

    我打开一闻,和以前的酒也没有什么两样。但还是将它喝完了,但醉了没多久,河神就回来了,因为我喝酒,罚我在弱水底思过一个月。

    修行之人是忌酒色财气的,但我早就不是第一回喝酒了。河神说:“你若再这般下去,只会堕落得跟那群山中精怪一样。”

    小和尚在旁边,什么话也没有说,当然我也不期望他说什么,我觉得即便受罚也没什么,难受的是,去水底面壁思过便没机会见到他了。

    “我好不容易等你回来了,谁知又要见不到你了。”我看着小和尚,他这回没有躲开我的视线。

    “小和尚啊,我能不能画幅你的画像带去水底呢?或者告诉我你的名字……我说的不是法号哦。”我撑着下巴,在等小和尚的回答,谁料他却说:“河神让你立即去弱水河底。”

    “他这会儿没空管我,迟一些去也无妨,让我再同你说会儿话吧。”

    小和尚淡淡地瞥了我一眼,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我惊喜地发现他对我的嫌弃比之从前少了很多。

    “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呢?”我对小和尚的名字有一种异乎寻常的执着,因为有人告诉我,出家人是不用本来名字的,都用的是法号,小和尚的法号我自然是知道的,可我从来不叫那法号,因为觉得像隔了一层山海,无法跨越。

    “那不重要。”小和尚总是这样回答我,我也从未气馁。

    见小和尚要走,我又拉住他衣袖,此时我坐在蒲团上,他笔直地站着,一副难以撼动的姿态。“你就告诉我吧,我保证不告诉别人。”

    见小和尚不说话,我又道:“我真的不告诉别人,也保证不随便叫你,只有我们两个人时,我才叫你名字可好?”

    “不好。”

第25章 念念不忘的名字

    小和尚终究没有告诉我他的名字,我有些失落地去了弱水河底,脑海里回想着他什么时辰打坐,什么时辰练功,什么时辰看书……

    我在河底待了几日后,小和尚竟然出现了。

    “河神让我给你这本心法,他说修习任何时候都不可荒废。”

    “扔那儿吧。”我并没打算立即去接,小和尚果真就扔到了一旁,可我不想要他走。

    “几日不见,你可想我啊,哎,反正我很想你。”

    “荒唐。”

    “不置可否?我就当你想了噢。”我这才拾起那本心法,随手翻了翻,发现上面有新的批注,那是小和尚的字。

    小和尚说:“河神让我加了些批注,方便你快些掌握。”

    “既然是你写的,我一定好好看,不光看,我还要天天带着,夜夜都抱着它睡。”

    小和尚似乎还想说什么“荒唐”“无耻”之类的话,却被我一指堵住了,这是我第二次触碰到他的嘴唇。

    “别说这些不好听的话了,让我看看你。”如果不是身高有些差距,我几乎就将人给扑到在地了。

    “放手,你再这样,我告诉河神”

    我就知道他说来说去也是这些话,但说了这么多次却一次都没有真的去告诉河神。“那你去说啊,不管受什么罚,我都不怕,只要能看着你。”

    大约是没有料到我不要脸到如此地步,小和尚一时哑口无言,我却乐在其中,但我并不是真的不怕河神的任何惩罚,比如,他若让我再也见不到小和尚了,我就不乐意。

    小和尚推开我,就要回河岸上去了,我又问他,“还是不告诉我名字吗?”

    他停住了脚步。

    “不说也没事啦,我早晚可以问到的。”虽然我还没想好去问谁,河神或许知道,又或许其他和尚。

    “历寒。”他的声音消失在水里。

    原来他的名字叫历寒,那时我不知是哪两个字,在水底试了各种各样的同音字,挑挑拣拣了好久,最终选了“历”“寒”二字,谁曾想,他的名字真的就是这两个字。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小和尚的批注,我看书比以往都看得认真,思过结束后,我将所有心法都背熟了,河神很是惊讶。

    那本批注过的心法也一直放在我书桌的最下一层,主要是觉得那儿不会沾灰,也不容易损坏。

    “历寒,你在写什么呀?”

    “历寒,我跟你一起练功好不好?”

    “历寒,听说山上新来了一个妖怪,长得很好看。”

    自打知道了小和尚的名字,我每天不叫上几十次,仿佛觉得自己白追问一场,但小和尚一直不让我这样叫,说这个名字早就不用了。

    我笑嘻嘻地答应了,但下回无人时,我还是会叫名字。这是独属于自己一个人的称呼,我才不会让它当摆设。

    小和尚再也没有给我写过什么心法批注,只说该提点的他已经写过。他也拒绝跟我一起练功,理由是我与他功力相差太远。无奈,我只好努力修行,希望有一天可以跟小和尚一起练功。

    至于那山中新来的美丽妖怪,我也一个人去看了,美则美矣,就是没有小和尚入我心,我好像看到他就会觉得心静神宁,烦恼全无。

    山鬼拿着一箱子珠宝诱惑我,那全是我收集了几百年才收集到的,他提醒我,如果想拿回珠宝就照他的话去做。

    “不急不急,以后再说。”我虽然想要回那些珍宝,但是又懒得费脑子去思考如何才能与小和尚睡一起,况且眼下的生活,我亦觉十分美好,而且小和尚比起初识时,对我的态度友善多了。

    “阿弱你完了,已经情根深种了。”

    “情根深种?为什么会完了?”我问。

    “哎呀呀,总之你就是完了。”山鬼晃着袖子远去了,弄得我好一阵莫名其妙。

    夜间,我问小和尚,有人说我对你情根深种了,怎么办。小和尚说,那就慧剑斩情根。我说要是斩不断呢,小和尚没有回答。

    “又不说话了。”我摇摇头,站起身来,夜间的凤麟洲还是一片雾气,我忽然觉得有什么憋在心头,无从抒发。

    “小和尚,我都没见你笑过,你可是有什么伤心的往事。”我几乎没想过看起来纤尘不染的小和尚会有什么过往,在我眼里,他是世界上最纯洁的存在。

    “喜怒哀乐太多于修行不利。”

    “那我偏要你笑呢。”我捏着小和尚的脸颊,扯来扯去,他竟然没有立刻生气,但也没有忍多久,就将我的手推开了。

    小和尚打算回屋睡觉。我忽然就想起了山鬼的话。

    “我能睡你的床吗?”

    小和尚不解道:“为何?你的床坏了?”

    “没坏啊。”

    “无聊。”他将门关上,我一阵懊恼,早知道我就说我床坏了,真是不经脑子的回答。

    不知道小和尚睡觉是什么样子,和打坐时闭着眼睛有多大区别呢,我琢磨着这个问题,在门外徘徊了好久,那个时候的我,完全意识不到,我对小和尚的执念已经深入骨髓了。

    “历寒呀,历寒,你不让我进去,我偏要进去。”小和尚的屋子平时不结结界,一来凤麟洲非常安全,二来,他大约觉得能打过自己的人也没几个吧。

    果然,小和尚睡觉时的样子和平时打坐有区别,同样是闭着眼睛,睡觉时看起来更加让人想靠近。

    “你怎么在这儿。”小和尚很快就发现了我的存在,但是此时我撑在他上方,一点没有想撤离的意思。

    “起来。”他一点不客气地就推开了我,但也不是很用力,我靠在他床头,歪头笑,笑个不停。

    我说:“我自然是想你了,所以来看看。”

    “那你看到了,可以回去了吧。”

    “不要。”我歪头就倒在了他的床上,笑意都蔓延到了心底,他就坐在一旁,很是无奈的样子,我却因他的无奈更加开心了。

    “你不走,那我走。”他打算抱起被子离开,我一翻身就将他扑倒了,那种感觉就像赌博连赢了七场。

    小和尚的眼睛清澈见底,像凤麟洲晴朗的时候,当时我以为只要他一直看着我,我愿意什么都不要。

    “就将你的床借我一半怎么了嘛?我又不打扰你睡觉。”

    “让开。”小和尚说是这么说,却没有动手推开我的意思,我恶作剧的心思又上来了,实不相瞒,我想再亲他一次,可是他这样眼神清澈地望着,我倒突然有些不好意思了。

    “就一件事,我马上让开。”小和尚正心疑,我立刻抬手蒙住了他的眼睛,又亲了他一次,可这次,我却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脸红。

    我大约是那个时候开始了解害羞为何物,亲完小和尚,我就跑了,一飞就飞了大半个凤麟洲,为什么这次亲他和上回感觉不同呢,一点奸计得逞的愉悦感都没有。

    不仅没有恶作剧的快感,还让我变得扭捏起来,我不清楚我为何要这样,只知道很久不敢看小和尚的眼睛,他清澈的眼睛,老是让我觉得自己像犯了罪。

    其后好几天,我都不像之前那样话多了,偶尔与小和尚说几句话都不咸不淡的,我还纠结在那天晚上的情景里。

    我去问弱水河畔的精灵们,为什么我亲了小和尚之后会觉得心跳非常快。

    “大概是他对你施了什么法。”有人如是说。

    年纪长一些的精灵过来打断说:“瞎说什么施法,明明是阿弱心动了。”

    我心想我不早就心动了嘛,虽然我不知道他们所谓的心动与我理解的心动有什么区别。

    “阿弱本来就喜欢小和尚得紧,这有什么。”

    大家议论了半天,越议论越偏题,我渐渐也失去了耐心,其实是什么原因都无所谓,我只要清楚我喜欢小和尚就行,而且喜欢他又不会死人,还很开心。

    山鬼很适宜地又出现了,道:“既然那么喜欢,为什么不在一起呢。”

    “我们一直在一起啊。”

    “你啊,真是不开窍。”

    我回去以后就问小和尚,我们会一直在一起吗?小和尚说不知道,我突然就惆怅起来,如果以后小和尚会离开,那可如何是好。

    当小和尚说不知道的时候,我觉得美丽的凤麟洲一点也不美丽了,原来他才是凤麟洲最美好的存在。

    “那你以后去哪儿可以带上我吗?”

    “缘聚缘散终有时,不要强求。”

    “你真是讨厌!”我大概是第一次露出如此愠怒的神色,小和尚本来平静的脸上也泛起了波澜,我未见过他生气,他也未见过我生气,因为我总是笑嘻嘻地看着他。

    那日以后,我趟在草地上睡了一天,直到傍晚,山鬼发现了我才将我叫醒。

    “阿弱看起来心情很不好啊,可是因为小和尚。”

    “除了他还有谁?”

    我告诉山鬼,小和尚对于以后的离别,一点没有舍不得的意思,虽然我知道出家人本就是那样,可我还是忍不住生气了,实在是没道理得很。

第26章 怨灵之气

    “你希望小和尚永远在你身边吗?”

    我拼命地点头,山鬼给了我一瓶酒,“让他陪你喝一次酒吧。”

    “谈何容易?”小和尚别说酒了,就连肉都不吃的。

    “我相信你可以办到。”山鬼带着神秘笑意,他又说:“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真正的得道之人,就算是神仙,其实也是俗人一个。”

    旁边飘出一个精灵问山鬼,道:“你在酒里放了什么妙药?”

    山鬼哈哈大笑,说:“对于早就动了凡心的人来说,根本不需要什么灵丹妙药。”

    “你的意思是,那小和尚……”

    他们的笑声飘散在了山中,我拎着那瓶酒看了好久,是有好些日子没有喝酒了,我是醉过无数次,但小和尚醉了是什么样子呢?

    我本打算找个机会邀小和尚喝酒的,但是接下来发生的一件事却将我所有的心情都打乱了。

    那日,我刚从外面回来,原本在运功的小和尚却突然眼睛发蓝,诡异之至。

    “你怎么了?”我没有见过这样的小和尚,浑身上下布满邪气,与原来的他判若两人。

    小和尚就像完全不认识我了一样,反手就掐住我的脖子,我难道就这样丧命于此?真是非常不甘心。

    “阿弱!快点他膻中。”河神回来得及时。

    被点了膻中的小和尚很快就闭上了眼睛,待他的手从我脖子上滑落时,我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到底怎么了?”

    河神看着我长叹了一口气,道:“要么入魔,要么死。”

    “开……开什么玩笑?”不管是入魔还是死,我以为这两个词语,永远都和小和尚不会有关系。

    河神将小和尚安置好后,道:“我已封住了他的魂灵,他暂时还不会有其他动静,你先随我来,有些事是该告诉你了。”

    依依不舍地看了一眼不省人事的小和尚,我忽然又想起初见他时的样子。

    河神将我带到了弱水河畔。

    “历寒本来是地狱的一株昙花所化,吸收了那里万年的怨灵之气,修得人形,但若继续修炼邪气下去,他只会变为危害六界的魔头,几千年前,佛主便将他带到了西天,想以佛法炼化其怨灵之气。”河神很意外地没有叫小和尚的法号。

    我没有想到,那个在我眼里最为纯净的人,其实是从世间最满布罪恶的地方生长出来的。

    “既然都被压制住了,为何今日又……”想想先前历寒的样子,我还是有些后怕,可又隐约有些心疼。

    河神更加无奈地看了我一眼。“你以为你那点心思,我不知道吗?虽说修行之人最忌六根不净,但世间诸事,唯独情字最难参透。”

    我的心思……我的心思还能有什么,无非就是历寒了。

    “可那跟他有什么关系?”我喜欢他,还碍着他了不成?

    河神摇摇头道:“你道凡事都是一厢情愿即可?”

    我茫然。

    “他这次怨灵之气破体,已经将真身损伤了大半,很难醒过来了,不过,这也是他的劫数。”

    “不可能!”我几乎大喊大叫,我觉得河神在骗人,怎么之前还好好的,一次发作,小和尚就醒不过来了。“我才不信!”

    我跑到小和尚的身边,发现他气息全无,心头憋得想撞柱子,从未有过如此酸涩绝望的时刻。

    “小和尚!你给我醒醒!”

    “再不醒,我把你的书全烧了!”

    ……

    历寒别说醒过来了,连眼皮都没动一下,我在凤麟洲两千年,亲身经历过的死亡很少,对于死亡的事概念一直很模糊,但当小和尚气息全无地躺在我面前时,我才真正领悟了死亡的含义。

    伤心过后,我又非常地气,气得想打人,怎么说呢,因为我那一腔热情还没燃烧完,燃烧的对象就不省人事了。

    河神没有理会我的任何悲叹哀愁,只在小和尚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时来看了看。

    “地狱里的昙花,可以让他活过来。”

    本应愤恨为何河神早不说这法子,但我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他说可以让历寒活过来的话上。

    “我马上就去阴间!”

    “你且先听我把话讲完。”河神永远不紧不慢,这番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让人心焦。

    “历寒修了几千年才修得了白色昙花身,只要再过几百年,他就可以将魂魄内的邪气都化解掉,可是千不该万不该他遇到了你,你使他动摇了,所以他才会突然压制不住怨灵之气。”

    “所以,他会这样是我造成的?”其实我思来想去,也没明白我到底做了什么使小和尚动摇了,为何那动摇又偏生令他耗尽了真身。

    河神却又笑,笑得淡而浅,道:“我早说过,世上诸事,没有什么是一厢情愿可成的。”

    但河神的这些话,我压根听不进去了,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心想,既然是我造成的,那我就弥补你好了,

    我要去阴间取地狱昙花,待小和尚醒来后,再问问他,我到底如何动摇了他?倘若我真有什么过错,那我改便是。

    只是这到底是危及了小和尚的性命,只怕不是改正错误能了结的,我想最坏也不过就是再不相见,再不往来了。这最坏的结果,我其实没太敢去想,因为直觉难以接受。

    我决意去阴间取蓝色昙花,河神也未拦我,稍微掐指一算后说:“阴间多痴男怨女,阿弱你可小心了。”

    “痴男怨女有何可怕。”

    “错了,痴男怨女才是最可怕的。”

    我一笑置之,以为凭自己现在的法力,虽然远远比不上河神或历寒,但几个鬼魂还打不过吗?

    与历寒一处这几年,我竟不知他真身是昙花,更加不知他是从阴间来,好似这个人生来就净如琉璃、内外明澈。

    河神告诉我,阴间的入口在海上,到了那里,一般人会法力全无,但我已可以自由变幻人形,所以化出真身,顺流而去便可。

    这大概是我头一回发掘自己真身为弱水的好处,只要我变作水混入海里,就可以悄无声息地到达阴间入口。

    “到了阴间切记变回真身,否则真身流入忘川河,便再也出不来了。”

    忘川我是知道的,但只从书上或他人口中听说,可是当我真正站在忘川旁边时,还是被它震撼了,忘川有种慑人心魄的魅惑。

    “你不是阴间的人?”一个模样娇俏的女孩子飘到了我身边,她一身鹅黄衣衫,头上还插着几根羽毛。

    “不是。”

    “你可要躲起来噢,外面的人如果不是死了,飘到这儿来会被抓的。”

    小姑娘话刚刚说完,一群阴兵就出现了。

    “哪里来的!跟我去见阎王!”

    我未见过一群看起来这么凶神恶煞的人,吓了一跳,方才说话的小姑娘嘻嘻一笑说:“我都说了让你快点躲起来啊。”

    这里人生地不熟的,我看到一个密林就往里面跑,那个小姑娘转眼就化成了一只黄鹂鸟,飞在我身边。

    这鸟儿倒是活泼得很,一会儿问我名字,一会儿问我从哪里来,一会儿问我来阴间做什么。

    “我没有名字,你可以叫我阿弱,我来找地狱。”找地狱的蓝色昙花,后面的话我吞了回去,因为眼前是一面黑色的屏障阻挡了我的去处。

    “哎呀,这里是察查司的结界了。”鸟儿拍拍翅膀,停在了旁边的树枝上。

    “没有办法过去吗?”

    “我当然可以进去了,但是你不是阴间的人,没法呐。”小不点还神翅膀,做出了很无奈的姿势。

    “那你知道地狱在哪儿吗?”

    “你说的哪个地狱?每位阎王都司掌一个地狱,分工各不相同……”

    鸟儿噼里啪啦说了一通,听得我头都大了,什么沃石大地狱、黑绳大地狱……待我正要继续问时,鸟儿突然喊道:“不好了,八殿唤我了,我得走了。”

    “喂!你等等啊。”我话还没说完呐。

    我盯着前方的屏障,仿佛要看穿个洞来,后方阴兵的声响越来越近,我正犹豫往哪个方向跑,那结界却开了。

    跨入结界后,我发现结界内是个堪比凤麟洲美丽的地方,鸟语花香,哪里像是阴曹地府该有的模样。

    “你是哪儿来的?”一个声音远处的木屋里传出来。

    窜入屋内,一阵叫人难忘的幽香弥漫,我不禁好奇,住在这里的会是什么样的人,听方才那鸟儿说,这里似乎是什么察查司的地界,察查司,若我没记错,当是地府四大判官之一。

    我想起了一些关于判官的画像,咦,实在相貌可怕。可是当我真正见到本尊时,却惊呆了。

    一人玄衣玉立前方,嘴角带笑,仿佛一朵墨眉晕染在宣纸上。

    “原来是一湾弱水啊。”他说到。

    “你怎么知道?”当时我虽修为不高,但还不至于这么轻易就被看穿真身吧?

    “系出同类,自然知道。”

    这家伙原来也是个什么水化身,但修为定然在我之上许多,否则我不会察觉不到同类的气息。

第27章 察查司

    “冒昧闯入这儿,实在是抱歉啊,但外面有阴兵追我,我没有办法,只好躲这儿来了。”从我进入这里后,便没再听到阴兵的声响了,可见他们暂时不会来这儿打扰。

    “阴兵追你?你是犯了什么事儿啊?”

    “我哪里知道,刚一进地府,就碰上了。”这问题我也想知道。

    “你可知道,地府是不能随意进出的。”察查司本来温和的表情,忽然变得冷然。

    这个问题似乎也有听闻,但我一直未放心上,以为只要我速度够快,必然可以在大家没有发现的情况下,来去无踪。

    我告诉察查司,我只是摘朵花便走,绝不逗留。

    察查司怀疑地看着我,道:“你要摘什么花我可不管,但是按规矩,你须得去阎王那里走一趟才行。”说完,他就要过来拿我。

    这无论看起来多么和善的人,一翻脸起来都很吓人。

    “你要抓我我就喊非礼!”这话我其实不大明白什么意思,都是跟着弱水河畔那群妖怪学的,好像女妖这样一喊,那些比较正经的精怪就不会做什么了。

    察查司讶然,挑眉道:“既然你都准备喊了,我不真的非礼一下,岂不是对不住你?”

    “等等!你要怎么非礼?”

    大概是没有料到我会这样问,察查司像看个怪胎一样看着我,道:“那你想我怎么非礼啊?”

    “我怎么知道。”说到这儿我实在不太好意思问出“非礼”是什么意思的话来,因为会显得自己很没见识。

    眼前这位本还一脸探究的判官,忽然哈哈大笑了起来,朝我走近,说:“不知道意思的话就不要乱学。”

    “要你管!”

    “那我不管了,你啊,就等着被阴兵带走吧。”事实上被阴兵带走也不会有什么事,阎王一审,知道你来地府也无什么恶意,多半就会放了你,甚至会好心给你一朵地狱昙花也说不准。不幸的是,我那会儿并不知道这些,只要想到会被阴兵抓走就觉得很可怕。

    “喂,你等一下!”我可怜巴巴地望着察查司,希望他能发发善心。“你知道地狱昙花在哪儿有吗?”

    听我这样问,察查司突然认真了几分,问:“你要找地狱昙花做什么?”

    “救人,十万火急。”河神曾说,我最好在十天之内将昙花带回去,否则小和尚可能回天乏术,一旦他的魂魄飘散,就很难再凝聚到一起了。

    “救谁?”

    “小和尚。”我才不想告诉他,小和尚是我喜欢的人,万一他对小和尚好奇,以后同我一样喜欢了怎么办。

    “小和尚是谁?”

    “小和尚就是小和尚。”

    察查司一脸生无可恋地拍了拍额头,似忍着耐心,又有些咬牙切齿地问:“我问的是,这个小和尚跟你什么关系,你为什么要救他?”

    既然避不开,那就只能直说了。

    “小和尚是我喜欢的人。”

    “原来是心上人啊。”

    我点头,这放在心上的人,是叫心上人没错。

    察查司道:“别的人我尚可帮个忙,但这心上人嘛,我得好好考虑考虑。”

    “为什么?”不管了,我今天说什么也要将昙花找到,于是不等他回答,我就直言,如果不告诉我昙花在哪儿,我就赖这儿不走了。

    “你赖在这儿?就不怕我找阴兵来将你捆了?”

    “不怕,反正小和尚也没命了,我死了也没什么。”我只是非常舍不得小和尚离开,倒不是真的想殉情或如何,但是这番有些赌气的话却震撼到了察查司。

    察查司弯曲手指,不轻不重地在我脑袋上敲了一下,道:“傻孩子一个。”

    “走吧,我带你去找地狱昙花。”

    我差点高兴地跳起来,但是又反复向察查司确认道:“真的吗?”

    “真的真的真的……”

    察查司告诉我,每个地狱都有地狱昙花,但是三殿阎王所辖的黑绳大地狱昙花开得最多,这些昙花一直不灭,并非有缘才得见。

    地府远远比我想象中的大许多,飞了好一会儿,才到黑绳地狱,路上是不是会遇到一些小鬼向察查司点头示意,他们称他为察查司大人,也有直接叫穆判官的。

    “你姓穆啊?”

    “嗯,穆时州。”

    我那瞬间有些羡慕有名字的人,最羡慕便是有名又有姓的人。

    “说了这么半天,我该怎么称呼你啊?”

    “叫我阿弱就好。”我心里忽然生出一个念头,我也需要有一个名字才好,不如就等小和尚醒了以后,帮我想想吧,只要他愿意的话。

    地狱是个无底深渊,看不到尽头,也看不见边际,唯有一些蓝色的微光在黑暗中闪烁。

    “一个人可千万别来此,不小心掉下去的话,阎王也很难把你拉出来。”

    本就小心翼翼的我,听穆时州这么一说,步子更加小了。他却笑着拉过我的手道:“不过有我在,你不用那么担心。”

    身边不时有散碎的魂魄飘过,它们都是半透明的模样。我看着其中有些还长得十分可爱。

    “别碰它们!”

    我吓一跳,缩回了手。穆时州说:“他们只是幻化成这种模样,想附在你身上跟着你离开地狱,但是只要你不主动触碰它们,它们也没法。”

    穆时州带我走的是一条泛着蓝光的桥,这桥直接延申到望不到的地方,像被冤魂吞噬了桥头。

    桥身也是透明,能透过脚底的桥面看到下方的彼岸花,但彼岸花也是蓝色。

    我仔细寻找着其中的昙花,走了好一会儿才发现。“在那儿!”我停住了脚步,穆时州却道:“不急,前面还有很多。”

    果如穆时州所言,前方出现了一片“花海”,只是这花海蓝红相交,浸在一片血海里,刺痛了我的眼睛,我下意识就想后退。

    穆时州转头道:“你就在这儿等着,我去给你摘,别走过去,那里怨气太重,你不是阴间的人,会受不了的。”

    “嗯嗯。”我感激地望着穆时州,他给了我一个放心的眼神后便跃入了血池上方,轻轻施法,一朵明蓝的昙花就落入了他的掌中。

    “谢谢你。”

    穆时州摊开手,昙花发出幽蓝的光芒,旋转在他的手心,我又伸手想去接,他却将手收了回去,道:“我帮了你这个忙,你要怎么报答我呢?”

    “你想我怎么报答?”

    穆时州想了一会儿,道:“这个嘛,我先记着,日后再说,现在先离开这儿。”

    离开地狱后,我再要感谢他时,他却告诉我,地狱昙花还需要一样东西才能带离地狱,否则到了外面,就会变成普通的昙花。

    凡人要投胎入世时,需要喝一碗孟婆汤,忘记前尘往事,方可进入六道。

    其实,神仙若是喝了孟婆汤也会忘记前尘往事,而且会永远也记不起来了,这专给神仙喝的孟婆汤,是为那些永久贬入轮回的神仙所准备。

    “没有颜色的是凡人喝的,略带金光的则是给神仙喝的。”路过奈何桥时,穆时州稍微向我解释了一番,而一眼望去,桥上多是凡人,能碰上一两个入尘世的神仙妖怪实属不易。

    “等等,我们来这儿做什么?”虽然对地府的诸多事情感兴趣,但记挂着小和尚,只想快快了结这桩事。

    “地狱昙花啊,须得用这神仙喝的孟婆汤养着,才能一直保持原来的样子。”

    “所以,我们现在是去找孟婆吗?”

    穆时州道:“正是。”

    找孟婆的过程远没有我想得那么顺利,她并非时时都守在奈何桥上,来来去去看了一圈,给亡魂递上孟婆汤的都只是普通阴差小鬼。

    穆时州逮着一个小鬼问:“你们家孟戈去哪儿了?”

    小鬼叹了一口气,道:“那个人过不了多久就要来转世了,你说她去哪儿了。”

    “原来如此。”

    穆时州拉着我就往另一个方向去,我问:“那个人是谁啊?还有孟戈又是谁?”我们要找的不是孟婆吗?

    “孟婆本名便是孟戈,至于那个人嘛。”穆时州沉默了一会儿,道:“是一段伤情的往事,以后再慢慢告诉你吧。”

    我以为所谓黄泉路是流着黄色泉水的路,其实并不是,黄泉路上荒芜成沙丘,寸草不生,满目枯寂与苍凉。

    “咱们就在这儿等着吧,她应该快到了。”

    “孟婆吗?她从哪儿来?”

    “每到那个人快入地狱时,她就会来黄泉路上接他,也不知道这样接了多少回了。”

    “那个人对孟婆一定很重要吧?”

    “那是她待在阴间的唯一念想。”穆时州说完,也似乎觉得有些感怀,我受了周围情绪感染,也跟着有些沮丧。

    风一吹,一个新魂往我与穆时州的方向飘来,我看到他后面跟着一个艳丽非常的女子,白衣上绣满了大朵的彼岸花。

    “孟戈。”穆时州轻轻叫了一声。

    女子回头,问:“穆判专程来黄泉路上等我,所为何事?”

    “讨碗孟婆汤。”

    孟戈却笑了,道:“难不成穆判也厌倦仙道,打算归入红尘了?”

第28章 百川东到海

    穆时州笑答:“没有的事,只是为养昙花而来。”

    孟戈这才将视线转向我,轻轻一瞥后问:“这位姑娘可不是阴间的人,不知在此做什么?”

    “我来找地狱昙花的。”

    孟戈听了,没有立即回答,加速往前走去了,走近了那新魂,幽幽的声音传来说:“要孟婆汤,就跟我走吧,待我送完他再说。”

    孟戈将我俩带至了奈何桥,让我们就在桥头等她,我看着她牵过那魂的手,走向了另一端,中间似乎还在与之对话。

    前后也并没有等太久,孟戈飘回来时,我还在四处好奇张望,觉得此地此景并未看够,包括那些前去奈何桥的亡魂,每个人都让我觉得很是好奇,你道他生前姓甚名谁?家住何方?又何故亡去。

    “汤呢,当然多的是,但我亦不会轻易给。”孟戈说完望向了我,她冰凉的手忽然伸向了我的脸,捏住了我下巴。

    孟戈道:“要汤的不是穆判,是你吧?”

    我想点头,但是被勾着下巴,不能动。

    穆时州道:“的确不是我,但看在我的面子上,孟戈你就不能通融一下?”

    孟戈眼带笑意,却又不是什么让人觉得很和善的笑。我第一次被一个女子这样望着,紧张得很。

    “穆判的面子的确够大,但你也不是不知道,只要我不乐意,阎王也拿我没法。”孟戈从我脸上收回了手,收敛神色,看起来和最开始见面时一般平静。

    不管是在六界什么地方,都没有白吃的餐食,你想得到什么,就得付出点别的。我问:“我有什么能帮你的吗?”

    “你这丫头倒是聪明,知道凡事都得付出代价。”

    穆时州显然也知道孟戈的大概用意,却又有些担心,道:“若是什么于性命有危的事”

    孟戈打断了穆时州,道:“一碗汤而已,我不至于让她拿性命来换。”

    她问我,我拿这地狱昙花做什么,我说是为了救一个人,他系地狱昙花所化,如今真身即将消散,必须在十日之内取到新的昙花。

    我先前只说过,昙花是为了救人,却没有说过为什么非昙花不可,穆时州也没有问,但如今听我这般说了以后,他和孟戈一样,露出了非常严肃的神情。

    “阿弱,你要救的那人可是叫历寒?”

    “你也认识他?”

    孟戈拿手指卷起一缕长发,似在回忆什么。“不光他认识,咱这地府里,认识他的人可不少。”

    是吗……历寒原来果然是从地狱中出来的,我心中对于破坏了他修行的事,又更加内疚了。

    本来坚决要帮我的穆时州在听说小和尚就是历寒后,却有些犹豫了。“他可是怨灵之气的化身,你确定真的要救他?”

    “怨灵之气怎么了?他已经修行了数千年,邪性早就去除大半了。”我很不高兴,穆时州的语气,仿佛,小和尚是什么十恶不赦之人。

    “那种蓝色的昙花自天地初开就存在于地狱内,亿万年吸收世间怨气邪魂,你以为几千年的修行真的能将人全部改变?”

    接着,穆时州又将很多年前,历寒如何危害地狱,最终被佛主收走的事情告诉了我,孟戈时不时在旁补充两句。

    一般的地狱昙花是很难修成人形的,因为大部分在生长到最有灵性的时候,都会被一些小鬼冤魂采集做提升修为之用,但历寒是条漏网之鱼,在大家发现地狱内出现了一个新的邪魔时,历寒已经鲜少有人能敌。

    人们最为忌惮的就是他随身携带的一柄十里寒霜剑,出鞘必见亡魂,死在他手下的冤魂越多,剑也就威力越大。

    孟戈说:“还好佛主来将他收走了,不然啊,指不定这地府被他折腾成什么样。”

    “我不管这些前尘往事,我只认识他如今,所以他过去如何不能妨碍我要救他。”

    孟戈笑道:“他是你心上人了?”

    “是又如何?”

    “如果真是心上人,那我真要你豁出性命来换孟婆汤,你可愿意?”

    穆时州赶紧将我拉在身后,道:“差不多得了,别吓唬小孩子。”

    吓唬小孩子?我皱起眉头,好吧,在穆时州眼里,我是小孩子。

    孟戈手间红光一闪,化出一碗水,那水泛着金光,我知道,那就是穆时州之前说过的,给神仙喝的孟婆汤,但是这回,我要用它来养昙花。

    “一碗水而已,给你了。”孟戈将碗递了过来,穆时州接过道谢。孟戈却道:“水我是给了,但人情,丫头你可得记着。”

    “我记着就是了。”

    “待救了历寒,你便来找我吧,我告诉你怎么还这人情。”

    “好。”

    穆时州告诉我,孟戈这次还算好说话,因为她竟然愿意让我先拿走汤再回报。按照他过往的经验,如果有人找她帮忙,她是一定得要对方满足了她提的条件后再决定后面的事。

    “本想留你多玩几日,但估计你也不愿意,所以,我这便送你出去吧。”穆时州将昙花放至碗中,施加了一些保护它的法术。

    “没关系啊,如果小和尚没事了,我就来找你玩,况且我还答应了孟戈,要还她人情。”

    “小和尚,小和尚,也就只有你这样看他了。”

    “不啊,我们凤麟洲好些人都这样称呼他。”我亦是跟着别人学的,不过,比起这个,我有时候还是会叫他历寒。

    “那他叫你什么?也是阿弱。”

    “他从没叫过我。”我说出来似乎觉得落寞,又道:“他谁的名字都没有叫过。”

    穆时州失笑道:“那你不是他心上人咯?”

    我想了想,点了点头,虽说小和尚对我不似从前那般冷冷淡淡,但要说他也喜欢我,那是不可能的。

    倘若真心喜欢一人,应该是如我这样,每天都想看着他,看见他就欢喜,也想时时同他说话,就算他不回应,也乐在其中,当然也会为了他,独闯地狱。

    按照以上标准,历寒定然不是心悦我。但他也不像有别的喜欢的人,大约,他心悦佛主吧……

    穆时州道:“两情相悦尚可祝福,但你这一厢情愿的,实在叫人可怜呐。”

    “我才不可怜,我每天看着他,可开心了。”

    穆时州晃了神,又定睛看我,眼中有什么星星点点的光亮在升起,他说:“救了历寒以后,记得来找我。”

    他送我出阴间后,又跟我走了好长一程,路上问了我许多关于凤麟洲的事,他不解,当初明明是佛主带走历寒的,为何历寒会到了凤麟洲,拜在弱水河神门下。

    这一点,我也不是很明白,我应承着待历寒醒来以后问问,或者直接问河神。

    “好了,就送你到这儿了。”

    我转头,突然有些不舍,这个穆时州的话可真是多,我大概是很久没有遇到过这么健谈的人了。

    我问穆时州,既是系出同源,你是何化身,他指了指身后的一片大海,说:“百川东到海,皆是水归处。”

    原来穆时州是一片海,我一汪弱水,忽然本能地想要扑过去,但我还记挂着历寒,遂又转身飞走了。

    河神见我捧着地狱昙花回来时,并没有立即施救,却问我,孟婆怎么这么容易就将孟婆汤给我了。

    “她说可以先等我把人救了再回去还她人情。”

    河神却道:“你且去吧,历寒这儿有我。”

    “我想看着他无事了再走。”

    河神也未反对,我便跟着进了屋,历寒还是那个样子,其实我才离开没有两日,但我却觉得像过了许久,他的身体比我离开时更加透明了一些。

    “你既然来了,就帮忙结个聚魂印吧。”

    聚魂印我尚记得,河神大约也不想用太难的法术来为难我。以前河神教我这法术的时候只说是用来招魂集魄的,却不想有朝一日还能用到此处。那会儿,我有下决心要好好修行,这样才能保护小和尚。

    “此去阴间,除了孟婆,可还遇见了什么人?”

    河神一边给历寒施法,还一边分神来问我去阴间的经历。

    “还有判官穆时州。”

    “是他带你找的昙花?”

    “是的。”说起来,我欠穆时州也有个人情,不知道他想要我怎么还,我的珠宝都输完了,想来实在没有什么可以拿得出手的东西。

    归根到底,历寒是死了一次,所以河神救他也花了一天一夜的世间,重新将他的魂魄凝聚到昙花上,也消耗了河神不少的法力。

    当我确定历寒已经恢复生机时,别提多安心了。“他什么时候醒啊。”

    河神道:“就快了,不过,你还是在他醒之前去阴间吧,否则你多半就走不成了。”

    “为何?”

    “罢了,你自己决定。”河神摆摆手,出门去了。

    我不断伸手摸历寒的脸,确认是有温度的,可他老是不睁开眼睛,弄得我好一阵焦灼。戳戳脸蛋,“历寒,你怎么还不醒?”

    再戳戳脸蛋,“小和尚,你真的没事了吗?没事就动动睫毛啊。”

第29章 复活的昙花

    我戳了历寒半天,他也没什么反应,我有些气馁,便趴在床边睡着了,叫醒我的是醒来的历寒。

    “别在这儿睡,回自己房间去睡。”他说的第一句话还是一如既往的无情。

    “你醒啦!”我当时没有忍住,跳起来就抱住了历寒,也没管他是不是身体有恙。

    “放开,我要喘不过气来了。”

    听到历寒这么说,我立刻就撒开了手,笑盈盈地望着他,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刚缓过神来,还没有完全恢复。”

    “对不起啊,我太高兴了,你休息吧,我马上就走。”

    历寒醒了后,我走路都是用蹦的,第二天一大早我就去看历寒,他竟然比我还起来得早,甚至看起来不像刚醒。

    “谢谢你救了我。”历寒似乎从河神那儿知道了事情原委。

    “我就是跑个腿而已,主要还是河神大人法力高强。”我围着历寒转了一圈,觉得甚为欣慰,不枉我去阴间走一遭,恢复得不错。

    “为什么要救我?”

    “看你这话问的,我想救便去做了,哪儿来那么多为什么。”恢复之后的小和尚变得有些奇怪,经常望着某个地方出神,有时候还望着我出神,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

    “历寒,你为什么不看书了呢?”小和尚不仅发呆,还连书也不翻了。

    “你希望我看书?”他却如此反问。

    “不啊,我只是觉得你从前好像很喜欢看书,如今不看了,是不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

    “没有。”他忽然又恢复了往日的漠然。

    “我说你啊,要是有什么不开心可一定得告诉我。”我会想办法让你开心,就算你想要天上的星星,我也想办法给你找。

    “不过既然你没有什么不开心的,那我就得走了,之前为了拿孟婆汤,我还欠着孟婆一桩事儿呢。”我转身欲走,历寒却忽然拉住我,问:“孟戈交代你什么事?”

    “我去了才知道。”

    “我跟你一起去。”

    “不行,绝对不行,你还没有完全恢复。”其实我并不清楚历寒恢复到如何程度了,但一想到孟戈和穆时州提到历寒时的态度,不由得有些担忧,万一历寒跟着去,出了什么事可如何是好。

    “恢复得差不多了。”

    “还是不行,这是我的事,不用你管。”

    大约很少听到我这样说话,历寒有些讶异,道:“你是为了救我,为何不用我管?”

    “我救你,本就是我的事,我喜欢你,也是我的事。”就像你不喜欢我,也是你的事,我不能强求你如何。

    “呵,他们知道你拿昙花是为了救我吗?”

    “知道啊。”

    历寒眉目萧索,道:“知道还让你带回来?”

    看来你也知道自己曾经是恶贯满盈,纵横地府呢,所以人家都愿意以德报怨了,你为何如此冷漠脸孔。

    “既然你都已经改过,他们为何要斤斤计较呢?”

    历寒忽然笑了,笑得很冷,也看得人很是背脊发凉,我忽然想起了此前他邪性发作的时候。他说:“若我说我没有改过呢?”说着一只手就搭到了我的肩上。

    “你别这样,我有点怕。”

    “既然怕,为什么要救我?”

    这人还真是没完没了了,我道:“我都说了啊!我想救你,就算害怕,还是想救你,就算你要杀了我,我还是想救你!”后面几句话,我几乎是吼出来的,我甩开了历寒的手,心下觉得十分委屈。

    不领情就罢了,还非对我的动机再三质疑。

    历寒忽然散去了一身戾气,走到我身边,跟我说了声对不起,他仿佛又是从前的那个小和尚了。

    “你有什么错?反正都是我自愿的!”我的气很久没散,本想狠狠瞪他一眼,却在触及他温和目光时,一瞬间柔软了下来。

    我说:“算了,我原谅你了,反正我也要走了,等你好了,我再回来看你吧。”此刻,我想到了穆时州说我一厢情愿时的表情,果然是件心酸的事。

    但那时,我分明口口声声说自己一点不可怜还很开心。从前或许很开心吧,今日不知怎的,突然不开心了。

    “可以不去吗?”历寒忽然问,我没有想到他竟然会挽留我。

    只差一点懦弱,我就点头答应不去了,但做人尚讲诚信,修行又怎能不顾。我摇了摇头道:“答应过的事,不能反悔。”

    “那你也答应我一件事可好?”

    “你说。”

    “早去早回,办不到就回来找我。”

    我点头答应着,驾云出了凤麟洲,但是没有走多远时,我就发现不对劲,说着不跟来的历寒还是跟来了。他说:“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

    “他们都待我很友善。”

    历寒坐在云头,望着远方,问:“他们告诉了你多少我的事?”

    “没多少,就说啊,从前有朵花,吸食怨灵邪气,危害阴间,被佛主收走了。”那朵花后来成了我心心念念的小和尚。

    “可我修行佛法数千年,还是功亏一篑。”

    “怎么了?”

    历寒闭上了眼睛,没有回答我,我看着前方云霞流光,溢彩斑斓,忽然记起一件事来。

    我跳到历寒身边将他晃醒,问:“你为什么会到凤麟洲来呢?”

    被这种事情给打扰,历寒冷了一会儿,以为我是有什么大事才如此摇晃他。

    “我也以为我会就此待在佛界,一直修行下去,后来有一天,弱水河神来听法会,佛主说我在凤麟洲有一劫,便让我随弱水河神走了。”

    “如此说来,劫已经过了?”

    “或许吧。”他垂下眼皮,本就深邃的面孔,显得更加难测。

    到达海上阴间的入口时,孟戈却出现了,她首先看向历寒,说:“你这没了头发,我一时还真没认出来。”

    “呵。”历寒一声冷笑,不易察觉,他果还是和之前有些不同了,单就今日,便冷笑了不止一回。

    孟戈又道:“知道你来了,阎王特地派我过来告知你一声,不要踏入阴间半步,否则后果自负。”

    我忽觉身旁的历寒杀气骤然升,吓得抖了抖,但这阵杀气很快就退了下去,他非常礼貌地向孟戈合掌,道:“既然阎王都发话了,我这就离开。”

    阎王如此命令的原因显而易见,历寒曾经给地府带来了巨大的麻烦,如今再要来,他们怎么都是反对的。

    说完,历寒看着我说:“早去早回。”

    我跟着孟戈来到阴间,她问:“历寒是跟着你来的吗?”

    “对啊,我都说了不让他来。”

    “他也会担心人,真是不容易。”看来地府的人一致对历寒印象非常不好,有了这个认知的我,赶紧找补道:“他会关心人,只是不说罢了。”

    “可别下定论太早,知人知面不知心,何况他连人都不是。”

    “照你这么说,神仙妖怪都不可信?”

    “对。”

    我对孟戈这番言论实在不敢苟同,道:“可是我信你啊,也信察查司。”

    孟戈忽然僵住,转而笑说:“傻孩子,别人倒罢了,但那历寒,你可千万别轻信。”

    “过去犯过错的人,难道就一丝机会也不给吗?”对我来说,不是给历寒机会而已,我早已将所有的东西全部拿出来了,只要他愿意,全都给他。

    “如果是机会也就罢了,但你几乎是要为他赴汤蹈火啊。”孟戈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事后,我回想起孟戈这番话来,觉得也不全对,我并不就是要为历寒赴汤蹈火,我更想好好活着,只不过有小和尚才算活得比较好。

    沿着忘川河走了没多久,穆时州就来了,这回,他换了身墨蓝的衣衫,忘川尽头的残阳将他的身影照得如鬼魅幻影。

    “阿弱,又见面了。”

    “是啊,好巧。”

    孟戈道:“不巧,他可是专程来接你的。”

    “接我?”

    孟戈有些不满地撅嘴,道:“对啊,免得我把你吃了。”

    我也听出了这话里关心的意思,冲穆时州笑了笑,海永远是宽阔的,不像花,独守一隅。

    穆时州赶紧找补道:“瞧孟戈说的自己多凶神恶煞似的,我不过是太想阿弱了,过来看看。”

    “您还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孟戈一甩袖子,将本来还在漫步的我拉得飞了起来,道:“我这就带她去轮回井。”

    穆时州却已拦在了她前面,道:“我可不能让你轻易就将人带走。”

    孟戈回头,不怀好意地看了我一眼,道:“去做回凡人,便算还我孟婆汤的人情了,如何?”

    投胎转世?我立刻就开始摇头。“我不想忘记前尘往事。”

    “你不想忘的主要是历寒吧?不过,你放心,只给你喝普通的孟婆汤,轮回结束,一切又恢复如初。”

    “真的还会再想起来?”

    孟戈指了指穆时州,道:“不信你问他咯?”她似乎也看出来,我比较信任穆时州。

    穆时州道:“话是没有假,但非得她去不可吗?”

第30章 轮回井

    孟戈表示,之所以选我去入世,是因为我还没有入仙籍,没有职务可言,所以可以耽误几十天,且受到的命运束缚要小很多。

    “要当凡人吗?”听闻凡人只活几十年,生老病死,要经历很多痛苦。

    穆时州道:“我替她去。”

    我和孟戈一起惊讶地抬头,谁也没有料到他会提出要替代我。我道:“这怎么行,我可不想欠你那么多。”

    “阿弱跟我真是生分,我尚且没说要你还,你何必介怀。”

    我还是坚决摇头,继续问孟戈,入红尘的事。孟戈简单告诉了我一件旧事,与上回她去接的那个新魂有关。那是她很久以前的爱人,但是误入了邪魔之道,最后落得永入轮回的下场,可是孟戈不死心,虽然知道他已经生生世世忘了自己,却还是想生生世世守护他。

    讲起这件事时,孟戈一脸平静,好像守护这个人是与吃饭睡觉一样平常。

    而这个人下一世的命运很坎坷,孤独终老不说,还一辈子被人欺凌。

    “我怎么能看他受这样的折磨。”

    哪怕孟戈不告诉我她与这人的渊源,我也是见不得人受如此委屈的。

    “那我可以不喝孟婆汤就去投胎吗?”虽然都说只要喝的是普通的孟婆汤,就会恢复记忆,但我一刻也不想忘了凤麟洲的事。

    “虽说以前也有这样的先例,但是如果被阎王发现,可就不妙了。”孟戈想了一会儿,看向穆时州,道:“既然穆判如此古道热肠,不如陪她去?届时我给二位作个弊。”

    “好。”

    我可不乐意了,明明说好只是我一个人的事,如今又将穆时州牵扯进来了。

    穆时州道:“正好上次欠下的劫还没去渡,我这就向阎王申请去渡劫。”

    “欠下的劫?”

    孟戈喝了一口酒,笑着说:“他呀,三千年前跑去阳山找神兽鹿蜀,一去十年没回来,又没告假,阎王可生气了,当时说要罚他历劫来着。”

    “正是,孟戈记性不错。”

    被夸到的人,忽地一脸不屑道:“若不是你走后,他们天天抱怨说活儿多了,我才不会记得这种事。”

    穆时州开始向我讲起鹿蜀的事,说它是个多么可爱通灵的神兽,说了半天也没牵出来溜溜。“你倒是带来我看看啊。”

    孟戈喝得微醺,又指着穆时州哈哈大笑:“鹿蜀跟他吵架自己跑回阳山去了,你说逗不逗?还跟自己的灵兽吵架。”

    穆时州扶额道:“都说了不是吵架,只是它想家了。”

    “别狡辩了,大伙儿当时都听见了,你跟它说,走了就别回来了。”

    我从孟戈的只言片语中,想象出了一个离奇的爱恨情仇故事,穆时州跟鹿蜀的感情一定很好,否则怎么会三番五次地走了又回来。

    孟戈的酒也喝得差不多了,大约是想睡了,将我与穆时州推走了。我正欲问,何时去投胎,穆时州告诉我,暂时不急,且等他向阎王报备了再说。

    “那我先去同历寒告个别可好?”这一投胎,虽说也就几个月,但对我来说还是有些久了,因为过去好些年,我从未与历寒长久分别过。

    “可以不去吗?也花不了多久时间。”

    “为什么?”

    穆时州抬起头,若有所思,道:“没什么,我送你出去。”

    “没事,来几次,我已经知道怎么走了。”我笑着挥手,跑出阴间时,历寒意外地竟然还在我们来的地方。

    “事情完了?”

    “没有,我就是要去人间几个月,不对,是几十年,想跟你告别。”

    “为什么去人间?”

    “代替孟戈去保护一个人,因为她没办法离开这么久。”

    “那你去吧,我回去了。”历寒已经转身,我忽然又叫住他,说:“我会想你的。”说完想起自己要喝孟婆汤,又改口道:“不过我会暂时忘了你,恐怕想不了了,所以,就只能拜托你偶尔想我一下喽。”

    历寒淡淡地看了我一眼,毫不犹豫地就转头飞走了,我还真是有些难过。

    穆时州在忘川尽头等着我,见我有些惆怅地回来,便问:“没见到人?”

    我摇了摇头。

    “那是怎么了?”

    “他会不会想我呢?”我望着天边的红云,想起了历寒远去的背影,他总是冷冷淡淡的,从前我或许以为不重要,近来却开始觉得失落,也不知是为什么。

    穆时州拦住我的肩,安慰我,道:“他想不想你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会想你。”

    “你想什么想,我现在就在这儿呢。”

    “哈哈,可是阿弱知不知道,有时候当你很想一个人时,哪怕看着他在眼前,也觉得远远不够。”

    只是看着好像也不够,大约我近来的失落也是这个原因吧,果然还是我开始贪心,妄想历寒也如我喜欢他那般喜欢我。

    孟戈要我去守护的那人,自上次送去人间后,没有多久就回来了,早岁夭折,所以第二次我见他在奈何桥边并没有隔多久。只是这次,我得同他一起投入轮回。

    “不用害怕,到时候闭上眼睛就可以了。”穆时州握紧了我的手,他先接了孟婆汤,这次是孟戈亲自来发孟婆汤,平时她都是有帮手的,看起来像是为我们践行,而实际上她是来作弊的。

    喝了孟戈给的孟婆汤,我和穆时州都没有忘记以前的事。

    轮回井就在眼前,黑漆漆的深不见底,一个又一个的亡魂走了进去,去往新生,开始一段与前世完全不同的生活,或贫穷或富贵。

    悲惨的是,我即将要去守护的这个人,就非常不幸,家道中落,惨遭陷害,流落街头……总之各种悲惨的事都给他遇上了。

    彼时,我并没有想到,当一个凡人是比我想象中还要痛苦的事,脆弱的身躯根本承受不起多少打击。

    “抓紧了,别被轮回井冲散。”穆时州在耳边提醒着。

    我下意识地伸出另外一只手抓住了穆时州的衣袖。

    虽然孟戈说过,此生会给我安排个生活无忧的家境,但是女子在人间,无论家境如何,都还是有诸多不便,她叮嘱我万事小心,说完似乎有些怀疑起自己的选择来。

    为叫孟戈放心,我再三表明,虽然我没有到过人间,不知晓这人世间的诸多规矩,但我肯定会小心谨慎,绝不辜负她的嘱托。

    我出生的地方叫春雪城,那是个很冷的地方,听名字就知道了,整个春天有大半时间都在下雪,而作为家中的独生女,所有人都拿我当宝宠着。

    其实三岁以前,我的记忆都很模糊,大约是脑子还没长成熟,渐渐长大后,我才记起在阴间时孟戈的嘱托。

    我此生要守护的人是我在外出拜佛时捡到的,捡到那个孩子时,他已经六岁了,比我小两岁,叫丁修筠。常年流浪,使得他看起来非常面黄肌瘦。我想,孟戈该心疼了。

    家里的人感动于我的善心,也对丁修筠很好,无意间父亲发现这孩子天资聪颖,便动了教他学习的心思。

    人们都说丁修筠是八辈子修来的好运,遇上我们这样的富贵人家,从此摆脱了饿死街头的命运。

    不得不说,人间的千金小姐真的是很不自在,不能随意出门不说,还不能乱蹦乱跳,尤其是我年纪长过十二岁以后,就更加不自由了。光是不能随意飞行一事,我就花了好些年才适应,适应到哪儿都只能身体力行。

    我十二岁的时候,丁修筠十岁,已经将四书五经学了好多遍,这四年在我家养得很好,完全出落成了富家公子的样子。

    可人多的地方就是有很多是非,虽然有着主人家的关照,府里一些没有眼力劲儿的仆人还是会讥笑丁修筠。亏得我半点不敢忘记孟戈的嘱咐,只要我听到或者看到任何不利于丁修筠的人,都会通通打发掉。

    “小姐您对那丁修筠这么好,他怎么还半点不领情的样子。”身边的丫鬟总是这样跟我说。

    “他只是不爱恭维人罢了。”非得要人家感激涕零,跪在地上叩头才叫领情吗?凡人啊,也难怪是非这么多。

    闲来时,我总会想起入轮回井时的事儿,不知道穆时州去哪儿了,听闻他此生也是甚为坎坷。孟戈说过,他既然是来历劫的,断不会给他安排什么太好的命数。

    我是在这世的凡人爹娘身上,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相濡以沫、白头偕老。可是自此之后,见过的终生怨偶远远多过恩爱夫妻。

    从小,到我家说亲的人就几乎踏破门槛,但是爹娘一个也没有应允,大约是看谁都不顺眼。当然,爹娘迟迟不愿意给我定下亲事的原因还有一个,听乳娘说我出生的时候,有一个和尚乘云而来,替我算了一卦,卦说我一定要在十八岁以后才能定亲。

    我一直寻思着这和尚是何方神圣,管得也忒宽了,又或者真的是什么世外高人,看破了我此生命途多舛?

    多年的相处,使我下意识护短丁修筠已经成为习惯,府内隐约会有传言说丁修筠妄图攀我这个高枝。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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阎王相思谱介绍:
一万年的时光,她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当上了阎王,作为十殿阎王之一,她可能是最怂的那个,法力不行,还爱偷懒不务正业,但出来混就是这样,迟早是要还的。与她形成鲜明对比的另一位阎王(男主),可就完全不一样了,纵横阴间,高深莫测,一切皆在掌握。到底是什么造就了如此局面?她真是百思不得其解,直到拨开万年前的迷雾,她才发现,事情一点都不简单……阎王相思谱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阎王相思谱,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阎王相思谱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