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未婚夫
对于府里的流言,爹娘也有所耳闻,为此,将我与丁修筠更远地隔绝开来。我也很是伤神,我若投成个男儿身哪儿来这么多破事。
但孟戈的嘱托不能废,我还是得偷偷关照着丁修筠,很意外的是,有次丁修筠向我发问,问我为何老是帮他,我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合适的理由。
丁修筠大概也是没有想明白我为什么如此向着他,琢磨半天得出一个结论,我喜欢他。
我当时就想给他个大耳刮子,胡说八道什么,我喜欢的是历寒。
虽然我否认了,但丁修筠似乎不太相信,我也管不了他相信不相信的事了。
我算是看清了,无论丁修筠变啥样,我都得惯着他,否则也没法对孟戈交代。有时候,我会好奇,这丁修筠最开始是什么脾性,可以让孟戈愿意生生世世都守护他。
大约我十五岁的时候,春雪城换了城主,城主上门替他与我同岁的儿子求亲,爹娘没有立刻就回绝,对方毕竟是城主,只说需要问问我的意思。
在爹娘那儿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可以抛开不论的,只要我乐意,他们也看得顺眼,便不会太过反对。就这一点来说,府里的教书先生非常不能理解。
当然,有一部分原因是,爹娘不好意思正面回绝城主,所以就且拿这当借口拖着。娘一方面又认为对方毕竟一方城主,我嫁过去不会太吃亏,如果那儿子她看了也觉得不错的话,定下来也无妨,只是到我十八以后再写婚书即可。
这春雪城的城主实在执着,因为没有得到爹娘的正面答复,隔了几日便携自家夫人及公子又登门了。
“小姐,你不去看看那城主少爷什么样?”
“有什么好看的?”我知道做凡人总是避免不了谈婚论嫁这一关,但始终不大上心。
“听闻那城主少爷长得很是好看,唇红齿白,彬彬有礼。”从身边丫鬟的表现中,我算是知道了什么叫少女怀春。当年我对历寒大约也是这种心态吧。
“是吗?”说到唇红齿白,我一下就想到了历寒,只不过城主少爷不会是他,他啊,也不知道现在在凤麟洲做什么?会不会想到我,或许会吧。
在丫鬟的怂恿下,我跑出了后院,心想你们要来看,还非得拉我一起。
当我从侧厅看到那个少年时,简直是喜从中来。
“穆时州!”我没忍住叫了出来,所有人都齐刷刷地看向我,我只好移步进了厅内。
爹一点责怪语气都没有地责怪我,道:“怎么能直呼人家名讳呢?”转而又拱手向城主以表歉意。没想到他转世后,名字都没有变。
城主也不是很在意的样子,还哈哈大笑,说我性子爽朗。
我对上穆时州的目光,那熟悉的感觉别提多亲切,天知道我可一直记挂着他,毕竟同来凡间做人,怎么说也算是同病相怜。
“见过余小姐。”穆时州起身向我行礼,我也回礼,但是有些别扭,对着前世熟人行凡间礼节,着实有些奇怪。
我忍住了想要拉着穆时州往外找个僻静处叙旧的冲动,但是穆时州似乎很明白我的心思,不停用眼神暗示我稍安勿躁,反而显得我很轻浮起来。
大人讲话,子女只有一旁候着的份儿,爹娘和城主从婚事扯到了家国政治,相谈甚欢,也不知过了多久,城主才有要告辞的意思。
城主走后,娘亲问我,为何我会知道城主少爷的名字,我只好推说是听府中那位下人提过的。
“那孩子看着恭敬谦逊,为娘很是满意。”
“满意,我也满意。”比起随便嫁给一个不认识的陌生人,当然还是嫁给穆时州毕竟合适,虽然我也不太清楚嫁人到底意味着什么。
“满意就好,那婚事可就这么定了,过三年再签订婚书等事宜。”
一天夜里,穆时州偷偷溜到了我的卧房,将正在梳洗的我吓了一跳。
“余小姐。”
“什么余小姐,你还是叫我阿弱吧。”余映这个名字听说是出生时给我算命的那个和尚取的,我也不知道什么意思。
“好,阿弱。”穆时州完全放下了少爷讲究,一跃就坐到了我的梳妆台上,拿着我的梳子在手把玩。
“你这大晚上的私闯姑娘闺房,胆子可真够大的。”
“有什么关系,我可是你未婚夫。”
我怎么听着这称呼如此别扭,道:“八字还没一瞥呢,得过三年再说,说不定咱们其中有一人活不到那个时候。”
“好端端的,咒自己死?”
“凡间可是腻味得很,我巴不得早点离开。”
“我倒觉得人间还算有趣。”
我将梳子抢回来,放回妆奁上,道:“那是对你而言,瞧我这大小姐当的,总共就没出过几趟门,连人间什么样子都记不得,前前后后就是这座府邸,无聊啊,太无聊了!”
“那阿弱你再忍三年,等我娶了你,你爱去哪儿去哪儿!”
“真的?”
“那是自然,我怎么舍得让阿弱不开心呢。”
听穆时州这么说,我忽觉得嫁人也是有好处的,至少可以自由一些。而后穆时州又说:“我打听到的消息可说,余老爷和余夫人对你很是宽容,许多大家闺秀须得守的规矩,都不强求你。”
“要是比起我家那些个表姐妹来看,爹娘待我确实宽容。”但怎么说也不能和以前相比的。
“我冒着危险前来看你,你难道就不好奇,我是如何得知你在余府的吗?”
“难道不是机缘巧合?”或者孟戈他们有意安排。
穆时州轻笑道:“哪儿来这么多机缘巧合。”说着走到窗前,将我的帘子拉上,大约是怕人发现我屋内多出来的他的影子。
“你可别告诉我,什么求亲定亲的事儿都是你设计好的。”
“对啊,我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阿弱嫁给别人呢?”穆时州突然如此深情款款,叫我一阵脸红。
我说:“嫁谁不是嫁呢?”
“既然你也说嫁谁不是嫁呢,所以嫁给我岂不更好?你看啊,咱们是旧相识了,我也知道你答应了孟戈要保护丁修筠,所以绝对不会有什么误会。”
“误会?能有什么误会?”
“你在人间这么些年,还真是什么都没学到。”
其实穆时州的意思我明白,府里那些流言蜚语不就是因为我与丁修筠走太近了嘛。别人断不会知道我不过是受人所托,而非对他有意。
“谁说我什么都没学到,我其实还是明白了很多事,明白这人啊,实在是有太多的无奈。”这种感慨本不该是在我这样一个生活优渥之人能发出的,但我怀着从前的心思来看人间事,难免处处觉得繁琐又徒劳。
“既然学到了,为什么不答应乖乖嫁给我?跟我在一起,可比跟别人在一起自由许多。”
“我早就答应了,白日里,娘亲问我对你是否满意,我说了,甚为满意。”
穆时州愣了一会儿,道:“真是受宠若惊。”他像是没反应过来一般,又问:“如果历寒在,你肯定会选他吧?”
“他?开什么玩笑?他就是一个出家人,我再是喜欢他,也不能挡了人家的修行之路啊。”说是这样说,当初死缠烂打非要与历寒同床共枕的我,似乎一点也想不到这些地方。
“你啊。”穆时州摸了摸我的后脑勺,见夜已深,便向我告辞了。
即便是在凡间,历寒也是功夫了得,来去之间,没有一点声响,我都不禁要怀疑他是不是又修习了法术。关于学武这事,早在好几年前,我就打着各种幌子,央求爹娘找来了一个江湖侠士,最后江湖侠士收了丁修筠为徒。我本来也想跟着学,但是被爹娘拒绝了,他们觉得姑娘家,不该舞刀弄枪的。
我也试过以前世修行的方法,再练练武力,奈何身体实在太弱,不似水般好操控,没有练上几日便放弃了。
但就我这几年的观察来看,比起练武,丁修筠似乎更擅长读书,不过看到他日渐强壮的身体,我对于当初给他找师父的事儿也感到自豪。每每看着他精进,我便有种当母亲的欣慰,这种心态后来想想有些可怕。
此后,时不时的,穆时州就会来找我,多数时候只是和我聊天谈心,他有时从正门来,但正门不能来太得太频繁,更多的时候,他都是趁着夜色偷偷潜进府里。
我不知道丁修筠是何时发现穆时州夜间来找我的,他只是似有意无意间地在爹娘面前透露,要加强府内的护卫,以免歹人有机可乘。
爹娘只当他是例行关心,但我却不这么认为,他看我的眼神分明是知道了什么,这孩子可真的是有些费脑子。
我惦记着下回得嘱咐穆时州多加注意,丁修筠却拦住了我,跟我说了一通礼法教养之事,说我一个未出阁的姑娘,不该太过恣意妄为,用词很是委婉。
第32章 映日尽余晖
娘亲信佛,也自然非常信当年和尚的话,无论旁人怎么游说都不同意我在十八岁以前就与穆时州定亲。
用娘亲的话来说就是,小伙子她很满意,不出意外就他了,但以后的事谁也不知道。即使她不说我也知道,她怕我现在早早定亲,万一穆时州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我就惨了,说起来,她还是太信那个和尚的话了。
我寻思着这些和尚也真的是闲,不好好修行佛法,管到人家姻缘婚配上头来了。还是如历寒那样专心致志的好。
就在我以为历寒是世界上最专心致志的和尚时,他的出现打破了我的固有认知。
这天,我一早醒来,发现房间里有封信,上面写着余映亲启,这字迹不像穆时州,也不像丁修筠,倒很像历寒。
信中说:今日来城外寒云寺一趟,我在那儿等你。
信没有落款,但这字我很熟悉,莫非真的是历寒?我又有些不敢确定,我在人间若许年他都没说来看看我,怎生今日又想起了?
寒云寺是娘亲最爱去的寺庙,她也是众多信徒中每年给添香火钱添得最多的。
要去这个地方并不困难,只要我说准备去拜佛便没有人怀疑,于是我带上两个丫鬟便出发前往寒云寺了。
路上我都在反复看那封信,的确很像历寒的字,但他实在没有什么理由找我,待到下轿时,旁边丫鬟看我眉头拧太紧,还以为我是生病了。
“你们就在外面等着吧,我自己进去。”
今日来寺庙上香的人不算多,这人也很是会选日子,当我拜完主殿,进入后殿时,却见空无一人,连添香的沙弥也不在。
此时,一个清朗身影从佛像后走出来,惊得我张大了嘴巴。
来人真的是历寒,但是却已经不是小和尚的模样了,他如寻常人一般挽起头发,着一身青灰色的衣衫,像位书生。
“历寒?”
“嗯。”
“这信是你给我的?”
“嗯。”回答还真是一如既往的简洁。
我一见到历寒,就将本来的事情忘了大半,我应当是要问他找我何事的,我却手脚并用将他抱住了,其实这是我第一次抱他,以前也想,但是以前不敢。
我见历寒也没有推开我,我便继续赖在他身上不想放开了。“我好想你啊,我还以为还要再等几十年才能看到你呢。”说什么人间一年,仙界一日,其实都很漫长。
“那你跟我走吧。”
等等,历寒在说什么,我吓得离开放开了他,见他神色如常。
“你说什么?”
“既然想我,就跟我回去啊。”
天知道我当时心里有多么欢喜雀跃,历寒竟然邀请我回去?虽说不用他邀请,我早晚也会回去的,但亲耳听到他说出来,感觉还是非常不同。
“可是我现在还是凡人呢,再说我得等丁修筠这一世过完了才可以死。”据孟戈所言,希望我这一世的比丁修筠活得更长一些。
历寒道:“再不回去,你可就得嫁人了。”
“嫁就嫁嘛,也不会怎么样。”无外乎换个地方,换个房子继续生活。“时州说了啊,等我跟他成亲以后,他随便我做什么。”
听到这儿,历寒睫毛动了动,有不知名的情绪在流淌。“不要嫁给他。”
“为何?”
“总之不要。”
“可是眼看着我岁数一天天大,我总得嫁人啊,不是时州也会有其他人的。”我看着历寒如今的模样,甚为稀罕,忽然生出一个想法,脱口而出道:“不嫁给他难道嫁给你吗?”
历寒转头望向了别处。
我继续道:“比起他,我当然更愿意嫁给你啊,不过,前提你得愿意才行。”想想这个历寒啊,我与他认识多久了,他连我名字都没主动叫过,怎么又会对我有别的心思。
“阿弱。”
“嗯?”我没有听错,他确实是在叫我名字。
“余映的名字是我取的。”听他这么说我才想起来,许久以前,我是有拜托过历寒帮我想个名字。
“原来你就是当年那个给我算命的和尚!”还是那个说我不能在十八岁之前定亲的人。“可是你为何要告诉我爹娘说我不能在十八岁以前定亲呢?”
“因为,除了我,你不能嫁给别人。”
我呆愣地看着历寒,仿佛被一筐金子给砸了,然后差点喜极而泣,我拍了拍自己的脸,又拍了拍历寒的脸,道:“你没疯吧?是不是又修行得走火入魔了?”
历寒抓住我的手,不让我再拍他脸,道:“没有疯,也没有走火入魔。“
“那你是说真的了?“
“真的,我不希望你嫁给别人。”历寒正视着我,我只要再多看他的眼睛一眼,便可能会坠入无边深渊。
我又抱住了历寒,我说:“既然你不希望,那我就不嫁了,谁来提亲,我都不同意。”
历寒伸出一只手,也环抱着我,很轻很淡。那瞬间,我想抛却人世间的一切,什么承诺,什么责任都不管了,就回到凤麟洲和我的小和尚过一辈子,哪儿也不去。
“带我回凤麟洲看看可好,我想河神大人了。”
“不用跟外面的人说一声?”
“能怎么说啊,这一来回怎么说都得好几天。”虽然不想让大家担心,但我又实在舍不得历寒。
“那好。”历寒一挥袖子就将我带离了寒云寺,不过十多年未飞上天空,我竟有些害怕,死死抓着历寒的袖子。
风云呼啸间,我听到了历寒百年难得一闻的笑声。“你还真是胆小。”
“我现在又不会法术,万一掉下去怎么办?”
历寒闻言,将我揽得更紧了。
我说:“我胆子本就不大,喜欢你应该是我做过胆子最大的事情了。”喜欢的时候一点没有觉得自己胆大包天,只是很久之后回想起来,才发现自己的所作所为竟然是如此的,无畏且无惧。
“喜欢我需要那么大勇气吗?”
“历寒啊,你还真是没有一点自知之明。”试想一个冷冰冰,不爱说话,你说十句,他就回一句的人,恁是再喜欢也要寒心吧,可我竟然习惯了。
回到凤麟洲以后,我问历寒,为什么给我取名字叫余映,他写了两句诗给我:映日尽余晖,寒山历千霜。
“偶然间从古书上看到的,觉得意境甚好,便记下了。”
“好名字。”对于余映这个名字,我本来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但是看到我和历寒的名字都出现在诗句中,一下子就对余映这个名字好感倍增。
“那我就叫余映吧。”
“好,余映。”从那以后,历寒也再没有叫过我阿弱,想起来,阿弱也算不得一个正式的名字。
留了头发的历寒,我瞧着比以前更好看了,便看着他发呆,他也不回避,还对我微笑。在凤麟洲的半日,我觉得像泡在蜜罐里,可是想到不能留得太久,又是一阵惆怅。
还是历寒先提出来的送我回人间,我道:“河神都没见到呢。”
“阿弱办完事了?”河神闻声出现在了院门口。
“没有,就是中途回来看看。”
河神稍微一近,就知道我如今已为凡人身,便道:“怎么好端端的投胎去了?”
“此事说来话长啊,不过再过几十日我就可以回来了。”待阳寿尽了以后。
“答应了别人的事情就尽心完成,不要半途而废。”河神的意思我明白,就是要我早早回人间去,尽未完的事。
历寒没有送我回寒云寺,而是将我送回了余府内,此时,我已经失踪了半年。历寒将我放在了后院,道:“过几日我再来看你。”
“等等!”
“怎么了?”他回头。
“你要娶我吗?”虽然历寒说了不想我嫁给别人,但是却没有说之后的事,毕竟我现在只是个凡人,要是不嫁人,估计会受尽白眼,来人间一趟,并非完全没听过外头的人言可畏。
正在这时,有个丫鬟惊呼:“小姐!”
“我先走了。”历寒始终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我见他似乎在犹豫,也不想继续追问,他走时还顺带清楚了丫鬟的记忆,算他周全,如果传出去是个陌生男子送我回来的,那可就将爹娘的脸都丢完了。
“小姐!这大半年你去哪儿了啊?老爷夫人整日茶不思饭不想的,都憔悴了好多。”
老管家也跑来,兴奋得难以自已。“我要赶紧去告诉夫人!”
丫鬟又说:“知道你不见了以后啊,穆少爷天天都来,城主也派了好多人去找你……”
“穆时州?”我从历寒的世界里挣脱出来,才觉有无限的愧疚袭来,河神说得对问,我既然答应了别人的事,就该尽心尽责完成。
我赶紧跑到前厅,穆时州还没有走,他一见我,眼眶就红了,抓住我的手激动得半天没放,已经顾不上任何礼节,直到听闻爹娘过来了才放开。
要解释我这大半年去了哪里,还真是费劲,于是我干脆说我去拜佛时得到了神灵指引,去了一个神仙地境,为了将谎言描述得尽善尽美,我将凤麟洲的景致和精怪们都说了一遍。
第33章 诺言
因为有穆时州在一旁帮腔,我的一套说辞使得爹娘全信了,尤其是娘亲。加上过去半年来,穆时州尽心尽责的关照,爹娘对这个准女婿的印象也越来越好。
我愧疚于爹娘大半年的担心,所以没能说出我不嫁给穆时州的话来,否则大家都只会觉得我忘恩负义。
私下里,我向穆时州提起回了一趟凤麟洲的事情,他道:“听你描述,我就猜到了。”
“还有,我恐怕不能嫁给你了。”
“为什么?”
“因为我答应了历寒。”
穆时州苦笑道:“答应他什么?答应他不嫁给我吗?还是答应他谁都不嫁?”
“谁都不嫁。”
“我的傻阿弱啊,凡世间的女子,不嫁人,日子很难过的,他有想过这些吗?或者,他会来娶你?”
我想起先前历寒的沉默,也沉默了,道:“反正我答应他了。”
“你可记得你也答应过我?”
“记得。”那是因为那时我以为这辈子都见不着历寒了,可是谁曾想他出现了,还对我比从前更好。
我把头埋进了双腿间,不知道到底怎么办,按理说答应了穆时州在先,可是后来历寒出现,我便将一切都忘了,甚至还忘了家里的人会担心。
“罢了,我不逼问你了。”穆时州叹了一口气,嘱咐丫鬟好好照顾我便离开了。
我没有想到因为我的一时冲动,伤害了这么多人,其中也包括我的爹娘,虽然只有一世几十年的情分,但他们却给了我莫大的关爱,至少是我做精灵时从未享有过的。
“到底怎么办啊!”我猛地抬头望着天空。
不知丁修筠何时来到身边的,他道:“余姐姐,听说你回来了。”
只见他眼睛发红,神色也有些憔悴,像许多天都没有睡好,下意识道:“怎么了,没有好好睡觉吗?看你憔悴的。”我已经习惯了对他嘘寒问暖,穆时州和历寒都没有过这样的待遇。
“我没事。”
“还说没事,你看你眼睛满是血丝,哎呀,要好好休息啊。”
丁修筠突然就望着我哭起来,十三四岁的男孩子,已经比我高了许多,如此哭鼻子,我实在有些尴尬,连忙安慰道:“到底怎么了嘛?有人欺负你吗?告诉我,我找人去收拾他。”说着我也不顾什么礼节了,拿手绢给他擦眼泪。
大约哭了会儿,丁修筠才哽咽着说:“我……我以为你再也不会回来了。”
果然还是孩子,离不开姐姐,我便道:“怎么会再也不回来呢?我还要看着你长大成家,幸福一辈子呢。”
“那你一直都不会离开我?”
“不会不会,我一辈子都保护你。”
“你说话要算话哦。”
“算话,我什么时候说话不算话了?”在对待丁修筠的事情上,我自问也确实很认真,除了这消失的大半年,其他时候,不管他想要什么好吃好喝好玩的,我都会给他。
好不容易将丁修筠哄回去了,我又开始愁上心头,明明答应了穆时州嫁给他,他也答应保我一世自由安稳。可若是对穆时州反悔后,历寒又不娶我,那我下半辈子的命运也基本是看得见的苦难了。
思来想去,我亦没有答案,心想还是等下回见着历寒,问清楚了再说,如果他对我并没有别的意思,一切还是照旧吧。
有时候我会觉得历寒很坏,明明知道我很喜欢他,却又从来不给我什么明确的答复,还总说些让我胡思乱想的话。我想,这样的人,在凡间,不知道得祸害多少姑娘。
回到人间后,我数着日子等历寒来,大约数到第六天的时候,他出现了。
历寒来的时候是夜间,由于穆时州时常都是晚上过来,我下意识的以为是穆时州,当我喊出时州二字时,历寒愣在了窗边。
他问:“穆时州也经常晚上来?”
“嗯嗯。”说完我又觉得自己似乎不应当说出实情来,按照我在人间生活这些年的经验来看,穆时州半夜溜进我的房间,已经实属荒唐,如今又来了一个历寒,那真是双倍的荒唐。
历寒问:“你不是说只喜欢我吗?”
听历寒这么一问,我才终于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急忙解释道:“我当然只喜欢你了,但我跟穆时州是朋友嘛,毕竟在人间就只有他一个老熟人了,偏偏这人间讲究又多,就只好夜间来叙旧了。”
“叙旧?”历寒呢喃着这俩字,转而又道:“都叙些什么旧呢?”
“一时想不起了,他平日里见了人间好玩的事情,好玩的人都会告诉我。”当然还要很多时候是讨论丁修筠的事情,穆时州总觉得丁修筠生有异心,但我觉得那是他心胸狭隘。
历寒在我的房间里转了一圈,我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穆时州与丁修筠的事情,也不知道他到底听也没听。
“历寒啊,你到底娶不娶我啊?”
“就这么想嫁给我啊?”
“想啊!不过你要是不愿意的话,我就只好嫁给穆时州了。”
历寒却道:“既然还有别的选择,何必问我呢?”他随意地坐椅子上,翻看我平时练的字。
“反正你就是不愿意,对吧?”我一掌拍住了历寒正翻动的宣纸,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我也没说不愿意啊。”历寒收起了放在宣纸上的手。
我朝他俯身,抓住了他的衣领,用了一种近乎威胁的语气说:“我想好了,我才不管你愿意不愿意,反正你必须娶我,我都答应你不嫁给别人了!”
历寒长吁了一口气,将我的手拿开,道:“也只有你敢这么对我了。”
我这才想起,历寒其实并不是那个任我调戏的小和尚,他是地狱里怨灵之气的化身,那复活的昙花还是我去取的呢,我怎么就能忘记地狱是个什么样邪气冲天的地方……
“既然你答应了我不嫁他人,我自然也要负责才是,至少也得让你这一世安然度过。”
我高兴得拍掌,问:“那你什么时候来提亲?”
“等你十八岁以后。”
“那么久啊?”我又沮丧了,道:“爹娘现在可喜欢时州了,几乎认定他了一般,要是再等两年,估计我都拜堂了。”
“不用太担心。”
历寒没有说多余的话,我却立刻就信了他,甚至都没有问他打算怎么办。
但是那天晚上之后,历寒再也没有出现过,我一开始只当他是忙着修行去了,但是等了两年,我马上就十八岁了,他还是没有出现。
穆时州本来也已经答应我,只要我高兴,他就忘记我答应他的事,但是时间越久,急的也不止是我一人了。
“阿弱,历寒真的会来吗?”
“会的,他答应过的。”可是从前他也没有答应过我什么事情,我亦无从去判别他诺言的可信度。我不想第一次就不相信历寒,我脑海里清晰的记得他跟我说的每一句话,纵然只言片语,但每个神情我都记得。
等历寒的这两年,我深刻尝到了无奈的滋味,没办法飞回凤麟洲去看个究竟,更不能丢下丁修筠自我了断回地府。
十八岁生日的前一天,爹娘都在商议着我与穆时州的婚事,我听了很是不耐烦,直说了我不嫁穆时州,从来没有生过我气的爹娘第一回被我气得不轻。
穆时州及时赶到制止了我继续说“实话”,只安慰爹娘说,是因为我前些日子与他闹了别扭,一切都是他的错。
“阿弱,不要冲动,一切都可以从长计议。”
我也意识到自己的过分,瞬间软了下来,扶娘亲回房休息,娘亲问我与穆时州到底闹了什么别扭,平日里看我俩相处得甚好,怎么突然就说不要嫁了。
“只是女儿一时气话,让娘亲担心了,以后再也不会了。”
我看着娘亲眉眼多出了几缕细纹,心头生出了无限的悲哀,凡人一生太短,可是爹娘却将大半辈子的好都给我了。
若是从前的我,根本不会在意这些,只道凡人命如蝼蚁,何用管太多悲欢离合。可是人间十八载,我已经融入了他们的深情厚谊,再也没有办法轻视。
“娘亲只是担心你,如果你不嫁时州,又到哪儿去找这么好的夫婿呢?他真的是个好孩子,孝顺又贴心,最重要的是,他满心里都是你,这世间无价宝易得,有情郎难求。”
“女儿明白。”
我要怎么告诉娘亲,其实心中挂念的是另外一个不知去向的人呢,说了也不过是徒增她的烦恼。
第二天我生日,爹娘为我准备了生日宴席,还请来了城主和穆时州等亲朋,估摸着是要宣布定亲的事情。
我日日盼,夜夜盼,历寒都没有出现。虽然失望,我还是打算一日一日地拖下去,可是就在我十八岁生日的那天,一切都变了,不过是一夜之间,我失去了所有。
第34章 残喘
一片欢闹声中,一大批军马已经把余府上下包围,爹以通敌卖国的罪名被抓走,并且于不日后便就会问斩,其他家人也跟着入了监牢。
爹不知去向,我和娘亲关在一起,我问娘亲到底是为什么,娘亲一直摇头,表示什么都不知道。
“爹爹一生正直不阿,怎么会通敌卖国?这一定是污蔑!”无论我怎么清楚爹娘的为人,都没有可以诉说的出口,暗无天日的监牢让我觉得人生仿佛走到了尽头。
娘亲告诉我,通敌卖国的罪名不小,那些人很显然是握有什么确凿证据才会来抓人的,否则,他们不会什么消息都没有提前收到。
按照律例,罪犯女眷多数会被充为官婢,我会去往哪里,尚未可知,只是去哪里怕都是数不尽的苦难,这样我要如何保护丁修筠呢?
在监牢里待了几天后,我就被迫与娘亲分开关到了一个单独的牢房里,这情形实在叫人生疑,像我这样的女眷,断没有道理单独关押的。
就在那之后的一个夜里,一个姑娘迷晕了狱卒,偷了钥匙偷偷的进入了监牢,说受穆时州之托要救我出去,还带了一个将死之人。
“余小姐,赶紧把这身衣服换上跟我走。”姑娘扔了一身旧衣服给我,我看着倒在地上那个病怏怏的女孩,忽然想起了娘亲。“能不能救我娘亲出去?”
姑娘看了我一眼,道:“余小姐,少爷为了找到这么一个绝症之人来换你,已经费了很大力气了。”
我本还想说什么,比如要不就先别救我了,将娘亲救出去为要紧。那姑娘又说:“再耽搁时间,一个都走不了!”
匆匆忙忙跟着来救我的姑娘,一路通畅无阻地跑了很远才停下来,前方出现了一辆马车,穆时州像等候多时。
“阿弱,先跟我离开这儿,这里的事情交给穆香。”穆时州一把将我拉上了马车,被称作穆香的姑娘只说了声一路顺风便转身离开了。
“穆姑娘会去救爹娘吗?”
穆时州驾着马车,没有回答我,我心头有了非常不好的预感。
“他们明日就要处斩了。”
这一句话,叫我呼吸骤停,我抓住穆时州的手臂喊:“让我回去!”
穆时州将马车停在了路旁,按住我挣扎的双手,道:“你回去干什么?送死吗?我费尽那么大力气来救你,买通了所有关卡,不是叫你再回去送死的!你爹娘也不想看到你这样,如果知道你还有机会活着,他们泉下有知会很安慰的。”
“呜呜……”我哇一声就哭了,穆时州将我抱住,一直拍我背。
“时州,我第一次有爹娘啊,虽然早晚他们都会离开的,虽然明知道凡人寿命很短,可是……可是……”到最后我已经呜咽得完全说不出话来了。
“别怕,我会一直在的。”
冷静过后,我忽然想起了丁修筠,穆时州却告诉我,余府被抄家时,他就不见了踪影,他也有派人去找过,但是至今没有音讯。
“他会去哪儿呢?”
“咱们慢慢找吧,现在急也没有用。”
在这样一个苍凉的夜色中,我跟着穆时州逃向了远方。那时我并不知道,等待着我的是再也没有停止的伤痛。
穆时州带我去了一个偏远的地方,他说等风头过了就带我回春雪城,可是我已经不想回去了,看着被查封的府邸,我大概是很难释怀了。
“阿弱,我想跟你说件事。”这几日穆时州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
“你说吧。”
“其实余大人被抓的事情,城主也有份。当时我急着要救你,城主一直阻拦我,争吵中,我才得知,原来是他联合其他几位大人一同将罪证上报国主的。”与我一起时,穆时州从来不会称城主为爹,大概在他心里,城主之流不过庸俗凡人,谈不上多少情谊。
我听了呆坐在原地,良久才问:“城主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不是还盼着我们成亲吗?”
“因为他早就想取代余大人在春雪城的影响力了,春雪城不同于其他城池,占据了这个地方,就可以牵一发而动全身,只要他集结够兵力就能联合附近的城池一同脱离国主的控制。”
我呵呵了两声,道:“所以与我定亲不过是为掩藏他的狼子野心罢了。”
“阿弱,如果你想报仇的话”
我截断了他,道:“你要帮我吗?别说笑了,不管你当不当真,他都是你名义上的父亲。”
“你先听我说完,这一世他是我父亲没错,所以我也不会干那等大逆不道的事情。只是,余大人这件案子,真正的罪魁祸首我们还不清楚。”
“什么意思?”
“城主他再怎么希望扳倒余大人,也须得有非常确凿的证据才行,那些关于余大人通敌卖国的证据,是经由一个不知名的人送来的,那人写信告诉城主说送了他一份大礼,希望他好好利用,落款是无名氏。”
我闭上眼睛,全是爹娘在世时的模样,我很想去取回他们的尸身找个僻静地方安葬,但是穆时州说,被斩首的人都会被扔进乱葬岗,要从众多的乱坟中找到余大人和余夫人,实在是非常困难的事情。
“城主知道你来救我了吗?”
“我离家这么久,不说他也猜到了。”
“那你还说带我回春雪城,城主要是见了我,肯定还是会想杀了我。”对于这任春雪城的城主,我印象其实不是很深,他每回都是拜访爹,谈些所谓的天下大事,我当然没有什么兴趣偷听。
“不会的,他最大的障碍已经除去了,你又能威胁他什么呢?而且……我会保护你。”
穆时州还是想坚持带我回春雪城,并且依然坚持要娶我,说只有娶了我才能更加名正言顺地保护我,我也能换个身份更好地活下去。他说的道理我何尝不知道,像如今这般,我俩孤男寡女总一处,邻里早都当我们是夫妻了。
“你说历寒答应过你,可是这都几年了,他怎么还不出现?”
我埋头,像变成一只蘑菇。
穆时州蹲下来,捧起我脑袋,又继续道:“不要逃避了,他如果要来,早就来了,我现在没有法力,尚能拼尽全力救你一命,他呢?他在哪儿?”
我望着穆时州的眼睛忽然又红了。
他见我又要哭,赶紧抱住我,道:“好了好了,我不说了,我不说了,阿弱,别哭,别哭……”
历寒啊历寒,你到底去哪儿了,就算不想娶我,也没必要不吭声吧,你知不知道,我差点就被砍头了。
这段时间,我哭的次数比过往两千年还多,难怪都说凡世辛苦,更难怪人人都想做神仙。
我仿佛被人抛弃了一般,颓丧了好久,但日子总是要过的,穆时州天天陪着我,我也不忍再在他面前说什么丧气话。
过完了一个夏天后,穆时州再次提出带我回春雪城,我同意了,毕竟我还有未尽完的责任,丁修筠还没有找到。
“回去,我们就成亲吧。”
“城主会同意吗?”
“我会让他同意的。”言外之意就是,城主是不会同意的。
眼下的情况,我心里也是很清楚的,我一个无家可归的女子,又不会武功,还没有什么一技之长,除了找一个可以依靠的人,也没有别的办法了,更何况,我还要完成保护丁修筠的使命。
回到春雪城的时候,已经刮起了北风,路过曾经的余府,我又红了眼,往日欢喜,似在眼前。
“别看了,我答应你,以后定将那里还给你。”
“你?怎么还?”我红着眼睛望着穆时州,他忙着驾车,坚定地看着远方,道:“总之,余府早晚还是你的。”
到了城主府时,老管家一看穆时州竟然自己驾着马车回来,连喊不得了。“少爷怎么出去这么久也不带个小厮跟着。”
“父亲在哪儿?”
“老爷出门去了,应当快回来了。”老管家答道。
我从马车上走下来,吓了管家一跳。“这……这位是?”他大概没想到自家少爷出去一段时间后竟然带了个姑娘回来。
穆时州将我扶下马车,只对管家说我是他很重要的人,切不可怠慢。
房间收拾出来之前,穆时州带我在府内转了一圈,告诉我何处是他卧房,何处是厨房,何处是城主的书房……所到之处,丫鬟仆人都很惊讶,他们的城主少爷竟然亲自拉着一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姑娘闲逛。
在府内,我再次见到了上回把我从牢里救出来的姑娘穆香。
“穆香,你以后就跟着余小姐,保护她吧。”
“好。”穆香沉声应答,没有任何表情。她看起来也不过就十七八,与我一般大,不知为何会有那样好的功夫,我还真是羡慕。
“穆香是吧?以后就请多费心了。”
“余小姐客气了。”
“早都不是什么小姐了,你也同时州一样叫我阿弱吧。”余映这个名字估摸也是不能用了,但我心里却一只记着,因为是历寒取的名字。
第35章 药师
城主坚决地反对穆时州娶我的事情,甚至打算私下偷偷把我解决了,但是穆时州一点也没有妥协,不仅查出了所有城主安插在我身旁的杀手,还将他们一一废除武功送回了城主处。
“你又何必如此执着。”我对穆时州说,因为即使他娶了我,也不代表我就从此安全了。
“留下你对他根本就没有什么威胁。”穆时州说得不假,但是城主执意要杀我,也还是出于斩草除根的考虑。
“时州,我想了想,我们还是不要成亲吧。”
“为什么?我说了我会保护你的。”他以为我是担心给他添麻烦,实际上,我是怕自己成为一个世人口中负心薄情的人,毕竟,我心心念念的另有其人。
我让穆时州坐下,给他倒了一杯茶,将我几日的考虑都告诉了他。嫁给穆时州主要是因为我没有地方可以去,又不能无名无份地赖在他身边,这样,世人会如何看?
可是经过我一番考虑,发现,其实只要自己还有其他用武之地,也就不是非要嫁给谁不可了。
“你的意思是?给我当丫鬟?”穆时州上下打量着我,似乎认为我方才说的一切都是玩笑。
我喝到嘴里的水没忍住喷了出来。“给你当丫鬟?你可做梦吧。”
“那你还会干什么?”
“我这几日在府里转了转,发现药房倒是地方挺大。”不仅地方大,还药材众多,在人间这些年,我别的没有学到,由于娘亲会些医术,所以,不少草药我都认识。
我向穆时州提出去药房上工,还可以拜师学艺,如若以后学成了,即便没有穆时州,我大约也是不至于饿死的。
我说得极其认真,穆时州也开始认真考虑起我的提议来,良久,道:“你啊,偏生不给我个娶你的借口。”
“娶我有什么好的?一无家世,二无才学。”重要的是还是一个逃犯,于城主现在的野心来说,实在是没有什么好处。
“娶你啊,好处可多了。”穆时州给我细数了很多好处,一个听得比一个气人,一来我无家可归,所以不用担心乱跑,二来,我又不会武功,不用担心和他打起来……
“不过,最大的好处还是,我可以和阿弱白头到老,像普通人一样过一辈子。”
我笑道:“你明知道,我们不是普通人。”
穆时州不以为然,道:“既然都当了凡人,何不学着凡人,做一世普通人。”
在我的要求下,穆时州真的安排我去了药房,但同时也让穆香跟着我,她也进了药房当医女学徒,一开始我是拒绝的,但是想到前几日险些被暗杀的事,便还是同意了。
穆香并非完全不懂医药,一起干活的时候,我发现,这丫头什么都懂一点,但就是话很少,我问她与城主什么关系,她告诉我她是城主的私生女。城主本来想杀了穆香,但被穆时州给拦了下来,还带着她一起学武功。换言之,穆时州从小护着她,直到现在。
可怜穆香由于身份尴尬,始终没有得到小姐的身份,如果不是穆时州一直带在身边,她很可能就不知死在哪儿了。
听了穆香的故事,我很是感慨,人都说深宅大院,乱七八糟的事情多了去了,可因为多就可以见怪不怪吗?
我问穆香,恨不恨城主,穆香竟然毫不犹豫地告诉我,她早晚会杀了城主,因为如果不是城主,她娘亲不会被人欺凌,郁郁而终。
我向穆时州说起穆香的事情,表示很惊讶,她对城主的仇恨实在是深刻。
“城主有八个妾室,更不用说外面的风流债了,她们之间为了争宠,斗得不可开交。斗不过的基本都落得和穆香娘亲一样的下场。”
人间官宦权贵人家妻妾多,我也早有耳闻,但是由于爹始终只有娘亲一个,我对于家宅内斗也没有什么概念。
今听穆时州这么一说,我却有些好奇,问:“那时州,你想娶多少个呢?”
“只想娶你一个。”
这么直白的,弄得人不好意思起来,好像我辜负了天大的恩情。
穆时州又说:“如果你嫁给历寒,是不是也希望他不会娶别的人?”
我点了点头,道:“我没有想过还会有别人出现在他身边。”
“所以人能付出的真心和感情是有限的,而我穆时州的眼里只看得到阿弱一人,怎么会想着其他人呢?”
“时州……”我望着穆时州,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余府以前的人,被杀的被杀,逃离的逃离,我再没有看到过一个熟悉的面孔,加之为了安全起见,也整日待在城主府内,摆弄草药。
待了一段时间后,我才发现,这个药房一点也不简单,寻常富贵人家有自己的医署药房并不奇怪,但是规模有城主府这么大,且还有很多飘着奇怪香味药材的就非常少了。
我问穆香,这药房除了给府里的人看病还看什么,她淡淡地回了我两个字“杀人”。
吓得我将手里的筛子落到了地上。
“阿弱,你怎么这么不小心!”药房的赵老大夫朝这边走过来,我很紧张,这位赵大夫平时看着和蔼可亲的,今天是准备朝我发火了?
“对不起。”我赶紧将洒了的药材收集起来,耳边一直回想着穆香说的杀人是什么意思。
几日后,我便从穆时州那儿知道了药房的真相,里面那位看起来脾气很好的赵大夫除了看病其实还制毒,他手上沾过的人命,一点不比城主少。
霎时,我就觉背脊发凉。“时州,你怎么不早说,万一……”他赵老人家看我不顺眼,把我给结果了怎么办。
“你以为那个药房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去的吗?还不是赵大夫看你颇有天资才允许我将你安排过去的。”
言下之意就是,他老人家是个挑剔的人,好不容易找到的帮手,不会轻易“弄死”。
“所以我应该感到幸运是吗?”我抖了抖胳膊,忽觉城主府的水更深了。
“你不是说要好好拜师学艺吗?多少人想跟他学医术都没有机会。”
“我一定珍惜!”而且不仅要学医术,还要学制毒,那会儿我还幻想着有朝一日找到了诬陷爹娘的真正凶手时,一定要替他们报仇。
“再说,我不是派穆香跟着你了嘛,她也会保护你的。”
“我瞧她啊,年纪轻轻,成天板着一张脸,也从来不笑,你这个当哥哥的也不关心关心。”
穆时州叹气道:“她心事太重,只有麻烦你操心了。”
“到底是你妹妹还是我妹妹?”我瘪嘴,虽然说是这样说,我还是决定以后多关心穆香,对于这种命苦的人,我总是会格外留心。
穆时州道:“是我们的妹妹。”
其实,穆时州很多兄弟姐妹,但是他是最为优秀的一个,优秀到其他人都望尘莫及,不管是武功学识还是智慧谋略,都深得城主喜欢,小小年纪已经替城主办成了很多桩大事。
我心想,人家好歹是地府判官,比这些凡人多活了不知多少年,出挑一些也是理所应当。
我在药房里待了三个月后,赵老大夫终于决定开始教我点什么,当我兴奋地准备开始悬壶济世时,他老人家说:“你年纪大了些,有些东西现在学也晚了,不如我教你如何在最快的时间内取人性命吧。”
“啊?杀人?”我万万没有料到,赵大夫深思熟虑之后的结论竟然是我学医太晚,学制毒更合适。
“说什么杀人,其实只不过给不幸的挡路人,指出另外一条通往极乐世界的路而已。”赵大夫捋捋胡须,我看了看西天极乐世界的方向。
看我还是处于迷惑当中,赵大夫又说:“其实死不见得就是不好的,如果尘世太过痛苦,为什么不换一条路走呢?比如,抛开性命。”
许久以后,我都还记得今日他说的这番话,让我对于尘世的厌弃之心多了好几分。
赵大夫扔了几本草药书籍给我,希望我一个月内把它们背得滚瓜烂熟。他说,只要有心,脚边的任何花鸟虫鱼、草木山水,都能成为制毒的原料。
穆时州时常来看我,我都是在背书,他见我实在勤恳,便也少有说话打扰我,很多时候还翻着书考我,问我何种草药何种属性。
我一面忙着成为一个只会制毒的“药师”,一面又念着丁修筠的下落,一直催促着穆时州去寻找,他也每回都答应着,但皆无下文。
“你说他到底会去哪儿呢?”
“他也年纪不小了,不会有事的。”
可是在我心里,丁修筠还很小,十五六岁的少年人,未来的路还很长。我庆幸叫他学了一身武功,这样也可以免受人欺负。
半年后,赵大夫认为我有了最基本的制毒功力,便开始教我一些治病救人的手段,我很纳闷,为什么早些时日不教,他告诉我,寻常人讲置之死地而后生,拜他为师学的也是这个道理。
你唯有知道,毒至何处取性命,才更明白药到何处留生机。
第36章 战事奔波
“今日,赵大夫还在城主面前夸了你几句,城主很是惊讶。”穆时州从城主书房出来就直奔我这儿来了。
“这是不是意味着,城主不会再考虑杀我了?”
“他现在啊,可没那闲工夫。”
“怎么说?”
穆时州告诉我,城主准备联合附近几座城池的城主,反对国主,并脱离国主的掌控,自立为王。
“所以,你最近成天不见人影,也是忙活这个去了?”
“的确,而且如果他成为了国主,我不就是下一任的国主嘛。”
我赶紧狗腿穆时州,希望他成事后能够给我安排个钱多事儿少的差事,岂料他想都没有想就拒绝了,并且说,在他那儿,最钱多事儿少的职务就是做夫人。
见狗腿无用,我便道:“万一失败了呢?”
穆时州却极为自信的样子,表示有他在,万无一失。
“为什么大家不能好好过日子呢,非要打来打去。”与其说我厌倦勾心斗角,倒不如说我是害怕,我害怕眼前的一切在以后又成为梦幻泡影。
“利益趋势罢了,每个人的利益不同,自然会有纠纷。”
没有聊上几句,城主又派人来请穆时州过去谈事了,他告别后没多久,赵大夫也给了我一堆的活儿,命我在三日内调制百份剧毒,要无色无味。
我问赵大夫,是不是近日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做好你自己的事儿就是,问那么多!”
我立刻闭嘴,和穆香开始配制毒药,虽然已经熟悉了方法,但是一想到自己经手的事情,全是要害人性命的,我还是偶尔会手抖。
后来我问穆时州,我在人间造孽太多,回了地府会不会受到惩罚,穆时州道:“就算要受惩罚,也应该是我受得最多。”
“为什么?”
“你以为春雪城如今的城主之位,是白来的吗?若不是我费尽心思运筹维护,他断不会有今天的荣耀。”
“所以,真正想做城主的人是你?”
“非也,我只是无意间发现你在春雪城,所以才动了到这儿的心思,所以,你能遇见我,并不是巧合。而且,若非如此,你爹娘也不会……”当然,这后面的事情,谁也没能想到。
“罢了,也不是你的错。”
“我曾经试图过阻止城主去诬陷余大人,但是失败了,其他几位城主突然联合起来,杀了我个措手不及。”
“别说了!”我打断了穆时州。
“阿弱……”
“我不是怪你,你不必自责,就算城主不上报证据,以爹当初的号召力,也早晚成为其他城池的眼中钉。”除掉他,也就除掉了国主的心腹,它们也就好自行其是了。
但这些道理,我明白得太晚了,以前受着所有人的宠爱,从来不管外面的世界如何,更不会理会天下大事与政治纷争。
好不容易,穆时州得了空,说带我出去转转,不要整天憋在药房里。
我欣然答应,跟着他出了城主府,一路来到了城楼上,指着城外的千里山河,他告诉我,这里很快就要发生战争了,国主想派人来平反叛乱,殊不知这根本不是一场叛乱,是新国度的诞生。
“你也要去领兵吗?”
“要。”
“能带上我吗?”穆时州不在身边,我一面担心自己的安危,一面又担心他的安慰,纵然知道他是武功盖世,世间少有。
“好,带你。”他倒是一点没有犹豫,后来我才知道,比起放我在府里,他带我走才更放心,虽然我如今随身带着毒药防身,如果碰上真正厉害的高手,我还是难保性命。
在看过了春雪城最后平静的面貌后没有几天,战事就开始了,我以医女的身份跟着穆时州离开了春雪城,穆香则穿上军装做了哥哥身边的守卫。
行军路上的生活起居远远比不上在大宅院里,但是见到的世界却要辽阔许多。穆时州说带我来人间看看,就真的日行数十里,让我饱览了许多以前从未见过的山河。
每天奔波忙碌,还要熬药或制毒,我过得倒一点不比穆时州轻松。只是偶尔听着说前线还算顺利,我便比较安心了。
这个穆时州也真的是个人才,有时候受了伤回营帐,我给他包扎,他还惦记着娶媳妇的事。
“我流这么多血,不会死吧?”这是明知故问。
“你再说话就会了。”
“不要啊,我还没娶媳妇。”
“少说两句能行吗?”我清理着伤口,看着血糊了一片,而这位流了很多血的人还在说些有的没的。
待我包扎完,穆时州又道:“我是说真的,我不想死这么早。”
“回地府不是挺好的,无病无灾、无忧无虑的。”如果不是要等着丁修筠,我也许老早就抹脖子自尽去见历寒了。
穆时州半合眼眉,道:“可是地府没有你。”
“瞎说什么!咒我灰飞烟灭吗?只要恢复身份,六界还不是任我来去。”说得稍微夸张了些,我那不上不下的法力,的确还没有到六界任我来去的水平。
他闭上眼睛,笑着摇了摇头。
我端着清洗伤口的水掀帘子出来,就见新送来了几位伤兵,赵大夫正在忙碌。倒脏水时,我发现手上已经起了很多茧子,混合着血污,完全看不出是双千金小姐的手。
为了更清晰地看一看自己如今的手,我稍微耽误了一些时间将手完全洗干净,才去帮赵大夫的忙,对比老兵拿武器的手,自己的手似乎又像是千金小姐的手了。
“发什么愣啊,赶紧去煎药。”赵大夫轻轻推了我一下。我才从以前的回忆中抽离开来。
晚上我同穆香睡一块儿,我问她知不知道战事何时能够结束,她说快了,因为听说敌方伤亡惨重。
“我们的士兵也伤得不轻吧。”
“打仗哪有不死人的呢?一将功成万骨枯。”穆香此刻显得比我成熟多了,我问她战事结束后要做什么,她说继续保护我,我一时无言。
到最后本来只是春雪城在内的几座城池要独立,结果发展到后来,雍国分裂为了两半,一半大一半小,小的那半是我们。
原来春雪城的城主成为了国主,天下算是初定。我在军营里也学会了骑马,返回春雪城的时候,穆时州还担心我刚学会骑马会出事,一直跟在我后面,但到后面却跟着我一起策马飞奔了。
刚到春雪城,我就收到了一封信,那是丁修筠写来的。
“余姐姐,我回来了,在余府等你。”我把信一扔就跑出了门,也没听到穆香在后面说了什么。
余府自被抄后就一直空着,也没有安排给其他人住,如今国分为二,它自然也成了穆家的财产,穆时州还承诺过待回了春雪城,他就将府邸还给我。
我看着字迹所剩无几的封条,心情异常复杂,这门还上着锁,没有被推开的痕迹,难道丁修筠是飞进去的,或者从小门。
我正打算转向侧面小门,一个女子从旁走来,道:“余小姐是吧?请跟我来,主子在前面等你。”
“主子?丁修筠?”
女子没有回答我,将我带到了一个马车前,马车外有四个身形高大的护卫,我一时犹豫了。
这时,两年多不见的人从马车中掀开帘子,朝我喊了一声“余姐姐”。看他那华贵的衣服打扮,我忽然有些窘迫,才从战场归来,我每日穿得粗布麻衣,也不作什么细致打扮,一对比觉得自己像个村妇。
“余姐姐,上来吧,咱们找个地方说话。”丁修筠又朝我说到,同时还起身伸手来拉我,我稍微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被拉上了马车,刚坐下马车就出发了。
“姐姐看起来憔悴了很多啊,穆少爷费尽心思要娶你,却不好好照顾你,实在是罪该万死。”只一句话,我就听出来了,丁修筠变了,他变得比以前更加阴郁了。
“不关他的事,是我自己要求随军行医的。”虽然更多的时候不是行医,是制毒。
我见马车跑得越来越快,便问:“这是要去哪儿?”
丁修筠不慌不忙拿出舆图,那是最新的城池划分,两个国度并列,他指着敌国的都城,道:“我们去这里。”
“不行,我要回去!”
丁修筠按住了我,道:“我如今位列九卿,跟我走有何不好?”
“我怎么着也得跟时州说一声。”虽说跟着丁修筠离开也没有什么,而且跟在他身边也正好尽我未完的责任。
“跟他说了,你觉得你还走得了?”丁修筠一用力,将我拉到了他怀里,我立马就要起身,他却不放手。
这孩子几年不见,倒愈加没大没小了,我正要开口教训,他却道:“姐姐死心吧,我怎么都不会放你回去的。”
我想起随身带着的迷药,便偷偷揩了些在手上,捂了他鼻子,见效很快。
第37章 白眼狼
“停车!”我探出车帘。
“主子。”护卫见丁修筠没有答话,立刻停下了马车,往车上看,我赶紧跳下马车,没跑两步就被后面追上来的护卫逮住,绑了个结实。
“说,你把主子怎么了?”
“死不了,只是昏迷过去了。”我瞥了一眼倒下的丁修筠,开始深思这两年到底做什么去了,短短的时间就飞黄腾达了一般。
护卫检查完丁修筠的呼吸脉搏,互相确认过眼神,表示其人无性命之碍后,才收起了恶狠狠的眼神。
马车停在了荒郊野外,我也不知道这里到底是哪儿,加上被束缚了手脚,我的眼睛只能看到丁修筠的衣服。
由于怕这小子留下什么后遗症,我用药用得比较少,没有多久他就醒了,见我被绑着,立刻明白过来怎么回事。
“继续走吧,时间不多了。”
“主子,您身体没事了?”护卫还是有些担心。
丁修筠道:“余姐姐是不会对我下狠手的,我说得对吧?”他看着我,我有些心慌,这厮早就摸透了我并不会拿他如何的底线。
我瞪了他一眼,他忽然想起什么来,又开始搜我身,最后将我身上的毒药、迷药甚至金创药都给搜罗走了,什么也没给我留下。
“余姐姐,我还真是小看你了,几年不见,长进不少啊。”丁修筠将我那些瓶瓶罐罐全都给砸了个稀巴烂。
“你放开我,我不跟你计较。”
“等过了边境,我就放开你。”丁修筠轻易就将我拎到了座位上,马车继续前行。
“你不告而别这几年,原来是跑去雍国了。”我相信时州如果知道了也会和我一样惊讶,丁修筠这样一个没有家世的人,为什么能在异国混得风生水起。
“别忘了,你也是雍国人。”
“早就不是了,从划界开始。”舆图上虽然还没有开始标注新国度的名字,但是边界却已确定了。听说新的国家称穆。
“呵呵,穆启狼子野心,我早晚会将他五马分尸,收复雍国山河的。”
穆启?我顿了一会儿反应过来,那是城主的名讳,现在的新国主。
当初那个沉默温和的少年,变成了弄权朝堂的权贵,我不会忘记,他才十六七岁,脸上依然有着少年人的锐气和天真。我道:“阿筠,虽然我不知道你用什么手段取得了今天的位置,但是,你绝对不是穆时州的对手。”
“余姐姐就这么肯定?那穆时州可知道,当初是谁给穆启传递消息,让他除去余大人这个心腹大患的?”
“是你?”我难以置信地看着丁修筠,他有些得意地扬起了嘴角,似乎在等我夸奖他。
可是,我只想吐他一口唾沫。我问:“我爹娘待你哪里不好?你要这般狠毒陷害?”
“老爷夫人待我自然是极好的,但他们唯一做错的事情就是,不同意我娶你。”
这大概就是世人口中的白眼狼吧,我答应了孟戈来照拂丁修筠,结果自己却成了引他走上歪路的罪魁祸首,真不知回了地府如何交代。
“余姐姐,你知道吗,我本来也不想这样的,如果你爹娘能够同意我和你在一起的话,咱们也不会是今天这个局面了。”他说着还一脸无辜的模样,直心寒得我发抖。
“出卖恩人换取荣华富贵的人,还好意思出现在我面前?”
丁修筠捋了捋我鬓角的头发,道:“余姐姐如果想报仇的话,我随时欢迎。”
我真是要被这个白眼狼气得说不出话来了,读那么多年书,我竟然找不到什么话可以骂他,忽然羡慕起街边村妇来,插着腰破口大骂,那叫一个酣畅淋漓。
“姐姐怎么哭了。”丁修筠卷起自己袖子给我擦掉了眼角的泪花。“放心,马上就要过边境了,等我带你回到雍国,穆时州就再也找不到你了。”
“你会遭报应的。”以丁修筠如今的作为,死后到了地府,应该是得去地狱受多种刑法的,我真是对不起孟戈。
“如果能和姐姐在一起,报应就报应了。”
丁修筠告诉我,当年余家全体下狱后,他就找人想把我转移出来,本来都已经将我转移到单独牢房了,待他准备来接我走时,却发现牢房已经人去楼空。“你知道吗?我当时好气,我费了这么多心思,结果只是为他人做嫁衣裳,穆时州倒成了救美的英雄。”
“你将我爹娘都害死了,还指望我感激你吗?”
丁修筠笑道:“姐姐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像以前那样多好,以前你从来不会发火的,也只对我一个人好。”
我冷笑道:“如果你没有做那些事,姐姐还是会对你好的。”而且是一辈子的,我曾经还计划着什么时候为他置办宅邸,什么时候张罗替他娶妻生子。
丁修筠听了却突然抓狂了,抓着我的肩道:“不!你根本就是骗人的,说什么一辈子跟我在一起,结果还是要嫁给穆时州!”
“我嫁给穆时州后,又不会不管你了。”何况我当时准备嫁的另有其人。
“那不一样,姐姐你应该是属于我一个人的。”
这孩子已经执拗到我劝不动的地步了,我将头转向另外一边,一会儿觉得对不起孟戈,一会儿觉得对不起爹娘。我想起穆时州以前便讲过,他觉得丁修筠的性子沉闷阴郁,容易走上邪路,我当时还不信,只觉得自己给他足够多的关心便好。
丁修筠给我的信应该还在,穆时州这会儿也应该在找我了,毕竟我离开了这么大半天。
马车是在入夜时分过边境的,这地方才经过战乱,来不及恢复,虽然划定了疆域,守卫安排得其实并不严密,要往来其中并不难。丁修筠也如他所说的,过境就给我松绑。
当初两军交战时,我只担心丁修筠会不会战乱流离,却没有想过他就在敌军的阵营中。丁修筠告诉我,其实很早他就想把我带走,但是碍于我身边有个武功高强的穆香在,加上穆时州又时常在我身边,他很难找到机会下手。
“可是我相信余姐姐一定惦记着我,所以,我便给你写信了。”
“你知道我看到信一定会来。”我对自己只剩嘲笑了,丁修筠算得不差,一点都不差。
“本以为穆时州会跟你一同前来,为此我还苦恼着如何支开他,谁料姐姐太担心我,一个人就来了。”
所谓关心则乱,就是如此,我急于见着丁修筠,都忘了跟穆时州说一声。
想想这些年种种,我确实也遵守了与孟戈的诺言,只是后来的事,实非我愿。我动了动被绑了一天的胳膊,打算跟丁修筠再次语重心长地谈谈。
“阿筠,我说过要好好保护你,我说到做到,所以即便是你犯了如此不可饶恕的事,我还是可以既往不咎,但是你我姐弟缘分已尽,我不会找你报仇,也希望你放我走。”丁修筠如今的罪孽已经够他去地府受的了,我也不想再给他增添什么。
“姐姐别想了,那是不可能的事。”丁修筠忽然抱住我,像孩子紧紧抱着自己心爱的玩具,可我不是玩具,只觉得要窒息了。
“放……放……开,咳……咳咳。”
大概见我快没了呼吸,他才终于放开,然后看我一个劲地大口呼吸,寻找新鲜空气。
第38章 桎梏
经过一番挣扎,我算是看明白了,就不能跟丁修筠好好说话,一说点道理吧,他就发疯。
雍国于我也是人生地不熟的,就算想逃跑,我也不知道往哪儿走,还很可能半路就死于非命了,为了性命着想,我还是决定跟着丁修筠去都城再从长计议。
中途我提出过要写封信给穆时州,好让他放心,但无论我如何说,丁修筠愣是不允许。
“我可以不告诉他我在哪儿,但总得让他知道我还活着吧!”
“我想想。”丁修筠总算是松了口,但是也许久没给我答复,他到底打算如何,之后某一天就突然告诉我,说已经传信给穆时州了。
我问丁修筠怎么跟穆时州说的,他也没告诉我。
雍国的都城不算是繁华,但倒看起来一片祥和,习惯了春雪城的景致,忽然到这样一个陌生的地界,我是有些不安的,这意味着我没有别的可以信任的人了。
丁修筠将我安置在了他府中最偏僻的位置,说这样可以避免人声喧哗或打扰。我喜欢安静一点是不错,但您老这居心,实在是昭然若揭。
偏院一直有人守着,要想出去得绕许多个弯,离大门太远不说,离后门也非常远,也不知道这院子是不是丁修筠拿来金屋藏娇用的。
难得的是,丁修筠倒没有过多限制我的自由,但无论我去哪儿,都有两个侍女跟着,一旦我准备出大门,她们就会先拦住我,说要去通知丁大人一声。
时间久了,我就有些受不了了,冲到丁修筠的书房,质问他到底想怎么样。
“我都答应你,在这儿陪着你了,你为什么还找这么多人看着我呢?”
丁修筠那会儿正倒在太师椅上,半眯着眼睛,良久才睁开眼睛看我,道:“姐姐真的说话算话吗?你不会是想着先稳住我再找机会通知穆时州吧?”
“没有的事。”我内心的确是这么想的。
“是么?”丁修筠站起身,朝门口走来,为何我感觉不过月余,他又长高了。
“想要自由点也不是不可以。”丁修筠摸着下巴,仿佛在认真思考什么。
“不如,余姐姐嫁给我吧,那样我就不用担心你会消失了。”
我真想跳起来,给丁修筠一巴掌,这孩子啊,尊老爱幼没有学到,倒是学了很多异想天开了。在我心里,从来都是把他当孩子的,要说变成别的什么关系,恕难从命。
我愤而离开了丁修筠的书房,身后的丫鬟迅速又跟了上来,我无论走多快都甩不掉。
“你们药房在哪儿啊?”
两个丫鬟面面相觑,问:“余小姐可是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对,我要自己去抓点药。”我得去配点迷药才行,药对付这么多人,量还不能少了。
然而,这两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就将大夫和丁修筠等人给请来了。
我不断推说自己没事,已经好了,但丁修筠就是不信,非让大夫给我把个脉。
确认我确实没有什么毛病后,大夫才离去。我道:“我自己会看病。”
“比起看病,余姐姐更擅长的是下毒吧?要是不小心抓错了药,我可是会忧心的。”
我没有说话,翻身朝帐子里,做出要休息的姿势。丁修筠让丫鬟婢仆都退下,在我床边坐下,道:“这才刚天黑,姐姐就莫要装睡了。”
“阿筠,你闹够了就收手吧。”我从床上坐起来。
丁修筠低着头,道:“这话应该我说吧?余姐姐,你什么时候才消停?”
“你这种忘恩负义的人!我只恨不得从来没认识过你。”
“还不都是因为姐姐你不守诺言。”丁修筠猛地将我扑到在了床上,眼睛发红,我好像又看到了那年那个流落街头的瘦弱少年。
我叹气道:“阿筠,你不该是这样的。”
丁修筠忽然受挫似的站起身,缓步往外去了,走到门口,吩咐了一声,没有他的允许,不准我再跨出这道门。
我听了,立刻就起来,抱起桌上的花瓶向门外丁修筠的方向扔了过去,只听到啪的一声,花瓶是肯定碎完了,但是丁修筠没有说话也没有回头。
那之后,丁修筠很久没有出现,我被关在偏院,哪儿也去不了,直到有一天,几个绣娘闯入偏院,非要给我量体裁衣。
“什么?做嫁衣?我可没有答应要嫁给谁!”
我站到门口,冲着守门的人道:“去把丁修筠找来,我有话要说。”
“丁大人说,余小姐有什么话都得等过几日他忙完了再说。”
还学会避而不见了,是吧?我努力深呼吸,劝自己不要生气不要生气,生气会乱了方寸。
最近我总是想起以前的丁修筠,在过往近十年的相处中,我自问爹娘待他极好,我待他更是好之又好。我努力分析,以前的他为何会变成今天的样子。
丁修筠各方面的天赋都不算很高,但却非常刻苦,学什么都很认真,正是因为他的这股韧劲,才得以成为同龄人中的翘楚。
如果是小时候时常会有人因为身份等问题欺负他,但到后来学得一身武功后,已经没有什么人可以欺负他了,就算偶有人背后闲言碎语都被我严厉教训了。
自问,我用了最大的心力去关照他,以期他能有一个好的生活以及未来,那,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心思开始不在我掌握之内了呢?
大约是穆时州出现之后不久吧,虽然大户人家讲究礼节,可明眼人其实看得出来,我与穆时州算较为亲近的,加上后来有了定亲的意向后,我更是没有在意那些礼节了。
那段时间,丁修筠变得有些沉默,我时常与他说话,他都是有一句没一句的,但我只当是孩子大了,会有心事,并不曾过分在意。
我盼了大约半个月,丁修筠终于出现了。
“最近忙什么,怎么看起来瘦了。”我说的是实话,丁修筠确实消瘦了两分。
“姐姐关心我啊?”
“自然是关心。”
丁修筠道:“穆时州已经来到雍国了,为了找你。”
半晌,他又道:“我想让他死。”
“在那之前,你先把我杀了吧。”我以为这是很好的,这样我与穆时州都能恢复真身,继续以前的生活了,但显然,丁修筠是不会让我如愿的。
丁修筠质问我,说:“余姐姐不过才认识他几年,就生死相许了?我们一起长大的情分竟然还抵不过他吗?”
“我再说一次,我从来没说过要非他不嫁,他与我是朋友之义。”
“既然你不是非他不嫁,那为什么不能嫁给我?”
丁修筠已经陷入某种执念中,气得我将手边的果盘推到地上,我拍桌子道:“嫁嫁嫁?我谁也不嫁不行吗?我出家去!”拍得太重,倒将手给我拍麻了。
从前,我是真的很想嫁给历寒的,但是等到了现在,他也不来。后来穆时州说想娶我,我也是犹豫的,因为我不能口是心非,到现在又冒出一个丁修筠,说要娶我,好似我非得找个人嫁了不可,不然就是大逆不道。
我瞪着丁修筠,准备给他来个鱼死网破,他却忽然又像想通了一样,过来安抚我,说:“姐姐何必动这么大气,我不过是问问,既然姐姐谁也不愿意,我也就放心了。”
“放心什么?”
“从小到大,我就想和姐姐一辈子在一起,不管是以什么身份。我最怕的就是,姐姐嫁人了我要怎么办,所以,我想着,反正都要嫁人不如嫁给我好了。”
“我谁也不嫁,你安心了吧。”
“嗯。”丁修筠笑了笑,眼睛却有藏不住的狠戾。
第39章 陷阱
一天夜里,也不知道怎么了,我翻来覆去地睡不着,直到半夜,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阿弱。”
“时州。”我立刻掀开被子,发现穆时州就在床边,他果然来找我了。
“你一个人吗?”
“外头还有人接应。”
穆时州拉着我往外走,我见门口的人已经晕倒,以为万事大吉,却不知道丁修筠此时就在暗处观察着我们的一举一动。
眨眼睛,周围灯火通明,火光照得我眼睛很不适应。
四周布满弓弩手,卫兵也一层接一层靠近,将去路堵得死死的,我抓着穆时州的手在发抖。
“阿弱,别怕。”
丁修筠从人群从走出来,依然是一脸得意,他说:“我真没想到这么明显的陷阱,穆时州都会上当。”
“卑鄙小人。”
“这是兵不厌诈,既然你有胆子进入我的地盘,就应该做好了受死的准备。我真的很想知道,如果穆国国主知道自己最满意的继承人,为了一个女子,死在了异国他乡,会是什么表情?”丁修筠说完立刻将目光转向了我。
“余姐姐,你如果现在过来,我说不定还能饶了穆时州一命。”
“别信他的。”穆时州抓紧了我的手,我点了点头,自然是不会信丁修筠的话,前一刻还装得对我一往情深的样子,现下就暴露了自己的真实目的。
丁修筠抓我来,其实就是为了引穆时州过来,我虽然无足轻重,但是穆时州如果死了,却是一件大事,这意味着穆国势必会起内乱,而雍国则可以趁乱而入。
“穆时州,你带来的人都已被我拿下了,你确定还要继续抵抗?徒劳而已。”
“我今天一定要带走余映。”穆时州抱住我的腰,打算腾空而起,丁修筠一声令下,所有军士都围了过来,但不知道是不是得了不能伤我的命令,一直没下什么死手。
可敌众我寡,穆时州再厉害,也很难带着一个不会武功的我突破重围,几番揪斗,穆时州就受了伤。
“时州,你先走,以后再来救我可好?”我没有办法眼睁睁看着穆时州继续受伤下去。
正在这时,穆香不知从什么地方加入了进来。“少爷,我来了。”
“穆香,一定小心,他们有的剑上有毒。”穆时州说完捂住了胸口,我才意识到方才他只是硬撑,实际上已经中毒了。
“好。”穆香刚答应完,我就听见穆时州一声闷哼。
我怎么都没有想到,一把剑穿过穆时州的胸膛,刺痛了我的眼睛,而那把剑的另一端,握着的主人正是穆香。
“少爷,对不起了。”穆香抽回剑,神色如常,穆时州形如山崩,摇摇欲坠。
我赶紧过去抱住穆时州,汩汩温热的血很快染透了我的衣裳,这最后的温度让我脚下一软,跌倒在地。
“时州,你不能死!”你要是死了,我怎么办啊。
穆时州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是张了半天口,什么也没有说出来就闭上了眼睛。
和爹娘死的时候不同,穆时州死,我并没有流眼泪,因为我知道他只不过是回地府去了而已,他的凡尘劫已经过了。
可是头一回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熟悉的人死在自己怀抱里,一地鲜血,我却还是受到了不小的震撼,幸好,穆时州不是凡人,我亦不用面对这场本该肝肠寸断的离别。
我跪在穆时州尸身旁跪了很久,细数着事情发生的始末,丁修筠以我为诱饵,引来了穆时州,而穆时州明明知道这是个陷阱还是来了。
所有人,包括我都以为,最坏的结果无非是死在丁修筠手上,结果最后给穆时州致命一击的人却是他疼爱的妹妹穆香。
我忘了是怎么回到偏院的,只知道丁修筠一直都在旁边,他说了些什么我也没怎么听进去。
“姐姐累了,好好休息吧。”
我抓住丁修筠,道:“穆香在哪儿?我要见她。”我一定要知道,她为什么能对一直疼爱着自己的亲哥哥下此杀手。如果不是她,时州不会毫无防备。
“你想知道什么,我可以告诉你。”
“不!我要见她。”
丁修筠沉吟片刻,便吩咐手下去叫穆香过来。穆香看到我的时候,眼神有些躲闪,莫非还是心虚?
“余小姐,找我什么事?”
“时州哪里对不起你了?”我走近穆香,恨不得把她看穿个洞来。
“少爷待我很好,从无亏欠。”虽然时州自诩哥哥,但穆香却从没这样叫过她,只是很礼貌地称之为公子或少爷,也许在她心里,再是有血缘关系,终归名不正言不顺。
我扬起手想给穆香一巴掌,但是丁修筠拦下了我的手,道:“还是我来告诉余姐姐吧,因为我告诉她,只要她帮我杀了穆时州,我就替她杀了穆启。”
“真是个好交易啊!”我冷笑。
“穆香你下去吧。”丁修筠朝穆香递了个眼神,她立刻就退出了房间。
接着,丁修筠告诉了我一些关于穆香的事,有的是穆时州说过的,也有的是他没说过的。年幼的穆香亲眼看着母亲被人侮辱、折磨致死,那些事在她的记忆中已经成为难以磨灭的仇恨。
听闻,当时为了救母亲,穆香曾经去求过父亲穆启,但是穆启却推脱敷衍了事,本来就对这个父亲没什么好印象,母亲去世后,穆香便将所有仇怨都瞄准了父亲。
穆香也不是没有流露出过要杀穆启的心思,但是有穆时州在,她就不会有什么机会,直到丁修筠找到穆香,和她达成了这个约定。
丁修筠道:“其实,即便没有这个交易,我迟早也会杀了穆启,拿回属于雍国的城池,但能顺带送穆时州上黄泉路,我又何乐而不为?”
所以,穆香是被利用的。
“疯子。”除此之外,我已经对丁修筠说不出什么话来了。他不仅是个疯子,是个刽子手,还是个恶魔。
虽然得知了穆香杀时州的理由,我还是不能接受,时州平日里对穆香那么好,她为何还是轻易就给了他一刀。想到这儿,我不免想起了爹娘,他们对丁修筠难道不好吗?还不是被背后捅了一刀。
看来,这世间上很多的事,都未必投桃报李,最冷漠的便是如此以怨报德。
我想亲自将穆时州挖个坑给葬了,但是丁修筠没给我这个机会,找人连夜将尸首送去了穆国城主跟前,这是**裸的挑衅。
在穆时州去世后不久,雍国和穆国再次开战了,只是这次穆国少了英勇善战的时州,节节败退,很快就不行了。
雍国收复所谓的失地后,丁修筠成了最大的功臣,也是民间传言中最为传奇的少年英才。
我由于没有地方可以去,也暂时放弃了离开雍国都城的打算,安心在小院里研究我的药材,丁修筠见我没有再跟他吵架添乱,也开始好说话起来,不仅放我自由,还给我找来了不少珍稀花木,供我制药研毒。
几年后,丁修筠又提及说要娶我的事儿,因为他如今的年纪,早该娶妻的,国主也有意要做媒,想嫁他的姑娘更是可以从城里排到城外。
我摘了朵彼岸花给他,说:“除非我死。”
那以后,丁修筠再也没有提过这事,还是依旧每天来见我,同我说些闲话。我见他实在闲了,就会催促他赶快娶妻生子。
“姐姐既然希望的话,那我照做就是了。”
其后不过三个月的时间,丁修筠一连娶了三个姑娘放在府中,娶完还问我,道:“姐姐可满意?”
第40章 不老容颜
遥想早些年,历寒来人间的时候,丁修筠尚幼,而今他都成家了,历寒还是没有音讯。
我时常望着远方的天出神,以为一个不经意间,历寒就会踏云而来,丁修筠会问我在看什么,我摇头,自己也不知道,天边分明湛蓝,一望无际,空空如也。
穆国覆灭后,赵大夫游走四方,给我留了一箱子的医术或毒术。
我在箱子里翻出了一本破旧不堪的书,封皮零碎可见两字“驻颜”。
凡人不能长生,更难不老,所以为了延长性命,保住青春,可谓费尽了心思,但殊不知地府里早就规定了好了一切。
我一边看着书中稀奇古怪的法子,一边想着能否拿自己做试验,那会儿,我二十来岁,并不算年老,但我一想到自己以后也会变成街边老头老太太的样子,就局促不安起来。
倘若历寒还不来,我便老去,他还能认出年老色衰的我吗?
没有做凡人之前,我万体会不到年老体衰的可悲,当我看着身边的人或病或死,一个个离去,才顿觉何为人生苦短。
以前我曾同穆时州玩笑,说等他老到牙都掉完的时候,一定没有小姑娘喜欢他了,到那个时候会不会伤心。他说,他都老过好几次了,并不会在意这些,顶多就是不习惯罢了。
我还没有老过,所以不太能够想象自己也有那天,老去不可怕,我怕的只是当历寒出现在我面前时,我已经面目全非。
按照书上乱七八糟的法子,我都试了一番,当然有的看起来比较凶险的,我打算放到以后再说。
结果那些法子不是搞得我上吐下泻,就是弄得我高烧不断,丁修筠疑心我是想寻死,将那些瓶瓶罐罐全都收走了。
空荡荡的屋子里,药味渐渐散去,没有毒药的日子里,我更加闲了,便去催促着丁修筠那几位夫人,早生贵子,但她们通通都认为丁大人根本就是个断袖。
“阿筠啊,你什么时候也生个小娃娃给我玩玩?”
“和你生吗?”他说得不像是开玩笑。
“瞎说什么,你那么多夫人娶回来,自然是要为你开枝散叶的,你早些有后,我就早些放心。”我觉得此刻的自己,像极了当娘的,为儿子的事操碎了心。
“我没有瞎说,余姐姐明明知道,却总装作不知。”
我避开了丁修筠灼热的视线,罪恶感直线上升,想我当初是怎么来人间的,是为了保护丁修筠而来的,结果被这家伙害得家破人亡,无处可去。可正是因为一直一来抱着姐姐保护弟弟的心态去相处,才意识不到那个小孩子早就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罢了,随便你吧,我也就是说说。”我只是觉得,总得看着丁修筠像寻常人那样儿孙满堂了,我的任务才算完成。
都说神仙是健忘的,我瞧着凡人也好不到哪儿去,穆时州去后十年,我想起他的时日越来越少,对于爹娘也是,渐渐也不如何去记仇了。
大约是因为我总怀着前尘往事的记忆,执迷于在凤麟洲的日子,以至于当回想起爹娘离开,我抱着穆时州哭成傻子时,竟有些觉得好笑。
因为无论我多怀念,这一切终究都会烟消云散,不复存焉。
我叫人给我寻了不少佛经来,于是抄写佛经便成了我的一大爱好,我并不是什么虔诚的信徒,只是想学着历寒写字看书的样子去写字看书,但终究耐心有限,没有多久就放弃了。
见我将佛经扔到了一边,丁修筠道:“这些书可是我费了很多力气收集来的。”
“那你能把赵大夫留给我的一箱子医书还给我吗?”
“姐姐愿意拿什么来换呢?”
我道:“明明就是我的东西,还需要换?”
丁修筠认真地点了点头,道:“你还记得你带我回余府第一天跟我说了什么吗?你说,你的就是我的。”
我哑然。
“对啊,我的就是你的,我的全部你都夺走了,还非要跟我计较一箱子医书吗?”
这些年,眼前的孩子早已褪去了天真,开始显出沉稳的气势来,城府却也更深了,对我总是十句话有一半都是假的。
“因为你在意,所以我想计较。”
我回头看着满园的繁华,忽觉自己确实在意的东西越来越少了,近来不过是想拿回那箱子医书,倒让丁修筠找到了把柄。
“你想要什么嘛?”我看着丁修筠,问得很无力。
丁修筠伸手理了理我鬓角,道:“姐姐一直都知道的,我最想要的是什么。”
“哎!”我知道他的意思,只好无奈地摇摇头。
在我以为医书无望时,丁修筠却将书还了回来,那本驻颜的书也还在,失而复得的心情让我激动不已。
我就着书,投入了新一轮的研制,这回还是和上次一样,把我折腾得半死不活的,为了以防丁修筠以为我是要寻死,我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掩盖住自己生病的事实。
当我从镜子里看到自己眼角第一条皱纹时,心像被刀割了一样,诚然青春如花期,短暂不可寻。
试完了书上的大部分法子,仅剩一些极为凶险的部分,比如用剧毒合成,又或者在身体里养蛊虫。这些凶险的,我不太敢尝试,可是人间的日子实在无趣,我又实在怕老去。
丁修筠从宫殿里赶回来时,我已经身中剧毒,这几日总是昏昏沉沉,眼睛也看不清多少东西,我想着自己应该也快归地府了。
“余姐姐你走了我怎么办?”说话的人声音沙哑,但我已经看不真切他的面孔,我想,他此时看起来一定很伤心。
“阿筠,你要好好活着。”我想伸手触摸眼前的人,却根本没有力气抬手。
“姐姐怎么忍心就这样离开?你若是走了,世界上就再也没有人疼阿筠了。”我眼前仿佛又重现了二十年前的画面,丁修筠还是个胆怯不敢拿我糖的小孩子。
“阿筠……”我想起了孟戈,我说:“阿……筠,我只是……答应了别人才来保护你的,你不要伤心,有人会疼你,其实……有个人生生世世都在守护着你……”
我闭上眼睛后,还在想着如何与孟戈交代,如此一场折腾,我或许算没有完成嘱托罢。
来接我的不是黑白无常,是孟戈,我望着她,愧疚之情溢于言表,她却安慰我说:“谢谢,你尽力了。”
“你不怪我?”
“他没有饿死街头,我就很满足了。”孟戈说完,却又一脸凄然,道:“只是饭倒是吃饱了,心呢?”
“心也会饿吗?”我问。
孟戈望了我一眼,笑而不语,拉着我飘过黄泉路,过了奈何桥,一路到了她住的地方。
“先休息一会儿吧,穆判应当还在忙。”
“不了,我就先不见他了,你替我跟他说一声。”我第一想见的人,是历寒,我想去质问他,为什么没有遵守诺言。
“那你去吧。”
我急急忙忙跑向忘川尽头,血红的天际好像硝烟弥漫的战场,我也曾奔波战场,满手鲜血,历寒,你知道吗?
历寒,此去人间一趟,我才发现,无论发生什么事,多少生离死别从身旁划过,我都不会忘了你,可是你又在哪里?
你可知道我怕老了你认不出我,自己将自己毒死了,但只要你出现,跟我说一句抱歉,我就都不计较了……
第41章 小和尚的心
小和尚本来不是小和尚,是地狱里的一朵昙花,昙花吸收了千万年的怨气,一出世就是成为大魔头的命。
通常的昙花在未修成形之前就会被其他小鬼攫走,以做增补灵力之用,但历寒是幸运的,他成功躲过所有人的攫取,暗地里修出人形,出落得跟朵花一样好看。
地狱里的昙花一旦得了修炼的法门,就会凭着地狱里得天独厚的环境,在短时间内超越普通的仙众。
历寒凭着心性祸害遍了地狱,吞噬小鬼阴魂,扰乱惩罚秩序,人们都说,有他在的地方,那是地狱中的地狱。
十殿阎王本想合力收了历寒,但是奈何历寒的法力已经超出了他们的想象,十个竟不敌一个,加上历寒只要在阴间,就能毫发无伤,即便受了伤,也能迅速吸收地狱的邪气恢复。
历寒那会儿本来是想将十殿阎王全部杀了的,他看着那些高高在上的仙家,厌烦极了。
这场声势浩大的叛乱,在三殿阎王灰飞烟灭之后就进入了尾声,判官崔钰去请来了佛主,佛主一本莲花忏将历寒压制到动弹不得。
那时,崔钰本想杀了历寒,为三殿报仇,但被佛主阻止了,可是这仇,崔钰却没有忘。
十殿阎王的第三殿,也就一直空置了下来。
历寒去了西天后,就剃度成了和尚,法号义净。一开始历寒是不服的,但佛法无边,压得他不能不服,他可能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会在佛经中度过好几千年的岁月。
一朝修炼,他的邪气已经净化了大半,但还有一股最难以度化的怨气来自世人的情深似海。
一日,弱水河神等众多河神前往西天法会,佛算到历寒最后一关修炼在弱水方向,便令历寒跟着弱水河神回了凤麟洲,说是让他跟着河神去修行。
许多人都不解,包括河神自己,也不是很明白佛的用意,因为要说修行,哪里又比得上西天佛主身边更适合修行呢?
弱水河神将历寒带回了凤麟洲,将他与自己照看了千余年的准弟子阿弱安排到了一起,连同河神其他弟子一起,历寒也每日跟着修行。只是河神所教的法术也好,大义也罢,历寒早就在佛主身边学了不知多少遍。
历寒的卓越无疑成为弱水河畔最引人注目的存在,注意到他的人当然也包括阿弱。
阿弱是弱水的化身精灵,天生有着操纵水的能力,河神教他也一直用了更多的心力,当然一开始她也没有辜负河神的期待,直到历寒出现后。
历寒出现后,阿弱开始无心修炼,不是跟着山中河畔那群精怪鬼混就是变着法子地骚扰历寒,因为阿弱从来没有见过这样一个比河神还要缺少喜怒哀乐的人。
历寒也不是没有喜怒哀乐,只是长期修行,使得他比常人要会收敛自己的神色,而且对着弱水这样一个小精灵,他觉得露出什么喜怒哀乐实在是浪费。
阿弱的执着也超出了历寒的想象,他本以为她不过是一时兴起,才要天天缠着他,结果几年过去了,阿弱还是那样,甚至变本加厉。后来也不知受了什么人的教训,竟然胆大到在他打坐时跑来亲他。
一时兴起的恶作剧,却让历寒数千年的修行破了功。阿弱并不知晓,她的行为让历寒受了不小的内伤,花了几日才平息过来。
阿弱还非常执着地想要知道历寒的名字,纵然她一直知道他法号义净,却从来没有叫过,就喜欢小和尚长小和尚短地喊。
“小和尚呀,你在做什么呢?”阿弱总是时常探出个脑袋,眨巴着大眼睛望着历寒。
历寒不理她,她也不觉得自讨没趣,反而兴致盎然地坐到历寒身旁或者对面,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待着,偶尔又会冒出一朵花来。“小和尚,你看这朵花好看吗?”
本以为自己修行可以完全不受外界所扰,历寒没发觉,自己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就习惯了阿弱在身边,她若是那一日不出现了,历寒反倒开始不安起来,担心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有一回,阿弱偷喝了很多酒,被河神罚到了弱水河底面壁思过一个月。本该感到清净的历寒,却怎么都清净不起来。看到河神准备拿心法去河底给阿弱,历寒破天荒地说了句“让我送去吧”,河神虽意外,却还是让他去了。
历寒也没有立刻就将书送过去,反而是拿回去翻阅了一遍,在他眼里,这些心法都是太简单的东西了,不知道阿弱为什么学了许久还是不会。
翻着翻着,历寒就开始不自觉地批注了,等他回过神时,书上已经写满了批注。
将心法交给阿弱后,她也终于知道了历寒的名字。而面壁结束后,阿弱又开始历寒长历寒短地叫个不停……
“我可以跟你一起睡吗?”一天,阿弱跑回来就说了这句话,历寒猜她估计又是跟着那帮精怪学的,他看着阿弱的天真模样,心道,傻丫头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吗?
不管历寒如何不愿意承认,他终归还是对阿弱动了情,一旦动了情,他从前的修行便都化作了虚无,不仅如此,他还要承受功法的反噬,反噬的程度与他动情的程度直接相关。
看着自己的真身开始透明,历寒自嘲:“谁想我纵横地狱一世,竟然败在了个小精灵身上。”
“小和尚!小和尚!”耳边还能依稀听到阿弱的呼唤,但是很快,这最后的呼声也消失了。
阿弱为了救历寒,入了地狱,取来了地狱昙花,还结识了孟戈和穆判。历寒醒来后,河神告诉他此前九死一生只是开始,只要他依然记挂着阿弱,就很难避免反噬。
要想从此不再被反噬,还得看机缘。
“机缘?呵!”历寒最鄙弃这些佛家的话了,他不信小小一个精灵还能一而再再而三地乱了他的阵脚。
后来,阿弱告诉历寒,她得去人间一趟,因为要还孟戈给了她孟婆汤的人情。历寒本想与她一起,结果却被孟戈拦在了阴间外面。
“记得早去早回。”
阿弱答应了就跟着孟戈入了阴间,历寒本想着人间几十年光阴不过是眨眼之间,他等不了多久,阿弱就又活蹦乱跳地回来了。
事实是历寒高估了自己,阿弱刚走,他就很想她,想到自己难以置信的程度。
终于,他决定了,去人间找阿弱,顺带还给阿弱取了个名字余映,反正这也是阿弱的心愿。
反噬伴随着历寒对阿弱的思念一日复一日,当他在人间再次看到阿弱时,她已经长大了,和做精灵时分毫不差。差的却是,阿弱就要嫁给别人了。
他不能接受一直以来只属于他的人,有一天会和别的男人在一起,成为别人的妻子,与别人恩爱一生,纵然这一生不过弹指之间。
“你要娶我吗?”阿弱问历寒,历寒没有说话,心里其实已经有了答案,只是内在的反噬在不断加剧,他必须得赶快回去调整一番。
历寒让阿弱等着她,他会来娶她,但是却让她等了一辈子都没有来。阿弱将“余映”二字写了无数遍,又将“历寒”二字写了无数遍,尝遍了世间流传的驻颜药,毒入骨髓,终于不治而亡。
第42章 北斗星君
刚出阴间结界,我就碰上了一个身带星辉的人。
“余映是吧?廉贞星君在此恭候多时。”来人朝我点头示意,我一想,自己并未认识什么廉贞星君,还恭候多时?
北斗星宿有七位星君,廉贞星君是其中之一,这我倒是知道,但是的确没有相交过。
“不知廉贞星君找我所为何事?”我望着回凤麟洲的方向,很是着急。
廉贞星君道:“这是要回凤麟洲是吧?”
“自然要回去。”人间一趟,我可想死历寒了。
“不知余映姑娘能否先同我去趟北斗星宿?义净想要见你。”
义净?我一时尚未反应过来,惊呼:“历寒?他怎么在你那儿?”还有,如果他想见我为何不亲自来接我?这架子可摆得不是一般的大。
“边走边说吧。”廉贞星君飞走了。
我叫道:“廉贞星君。”
“叫我玉衡就好。”
廉贞星君相识历寒是在佛界,所以一直唤他的法号。“他原来叫历寒是吧?”
我点头,道:“他现在还算是佛家弟子吗?”我上回见他时,他已经不是光头小和尚了。
“佛既然未说逐他出佛门,自然永远都是。”
“那他就不能娶妻了,是吧?”
廉贞星君忽然转头,望着我笑,道:“那些规矩,可有,亦可无。”
“什么意思?难道当它不存在?”我觉着也不能这么无视规矩吧,何况是佛门净地。
“只要义净愿意当它不存在,那它就不存在。”
还能这样?我感到了迷惑。
“义净受到反噬,现在靠鸿鹄之羽平衡着体内的正邪之气,还不知什么时候能够行动自如。”
刹那,我原谅了历寒,他没能遵守诺言,并不是故意的。从前听河神说过历寒的修行遭到反噬的事,我还曾想过不再出现在他眼前,可是待他复活,我却又忘了。见他行事如常,我更加以为我对他并没有什么影响。
此番历寒到北斗星宿进行静养才十多日,我一算日子,恰好与他来人间看我的相差无几,那会儿他言谈无异,我亦丝毫没有察觉到其实他一直都在遭受着反噬。
玉衡告诉我,历寒一直在撑着反噬带来的重创,为了履行对我的诺言,几乎又丢了一命,好在河神及时将历寒送到了北斗星宿,以北斗之星的浩然气维持着历寒体内正邪两股气的平衡。
“早知会遇到你,他也就不去修那什么佛法了,现在退不得,进不得,生生把人折腾死。”
我愣了,望着玉衡,他回我一笑,又道:“不过,一切皆是修行。”
北斗星宿共七位星君,平时并不都在位,玉衡带我来到星宿之宇时,白色的凤凰鸿鹄正环绕其间,一位身带星辉,肩披金纱的仙子正从鸿鹄背后飞过来。
“这位是禄存星君,天玑。”玉衡向我介绍到。
我朝天玑点头,“见过禄存星君。”我平生见过的女仙并不多,但多是孟戈那样率性而为的作风,像眼前这位禄存星君一样,端庄大方,看起来神圣高雅的女仙还是头一回见到,不由得偷偷多看了两眼。
天玑颔首,道:“玉衡你真把人给带来了。”
玉衡道:“虽说现在有鸿鹄在,他暂时不会有事,但谁能说得准明日就灰飞烟灭呢?”
我道:“灰飞烟灭?历寒?”
天玑道:“别吓着小姑娘了,危言耸听。”
“他真的没事?”我完全不知道应该相信谁。玉衡还在继续向我灌输“危言”,他说:“现在是没事,过会儿就不知道了。”
“为什么?”
天玑有些责怪地看了一眼玉衡,又望着我说道:“义净一直念叨着你的名字,按理说是应该立即去找你来的,但你却又是他受到反噬的根源,所以我有些担心他见了你,反噬会更严重。”
这时,玉衡摇头道:“此时下结论为时尚早。”
“罢了,你们过来吧。”天玑带头走向了星宿之宇的深处。
路上,天玑向我介绍了关于鸿鹄的事,鸿鹄本来是天虞山的神鸟,系出凤凰族,身具神族最为纯净的神力,但正是因为神力最为纯净,却与历寒身上最为浑浊邪恶的灵力相吸引,成为了历寒的神兽。
天玑说,历寒自从遇到我之后,修行就遭到了反噬,反噬甚至严重到毁灭了他的真身,我从地狱取来蓝色昙花救他的法子也只能使用一次,如若以后历寒再反噬到毁灭真身的地步,则再无法子可救。
“因为昙花一现不再复,他是昙花,则注定了不能无限往生,上回之所以能救了他,全因着他数千年的佛法修行。”
听完这些,我忽然停了脚步,道:“算了,我还是不去见历寒了,万一他……”
玉衡轻叹,过来拉着我继续往前,道:“来都来了,哪有说不见就不见的道理,再说了,他哪儿那么容易死,没听过祸害遗千年吗?”
我道:“历寒怎么就是祸害了?”
“他闹得地狱人仰马翻,导致三殿阎王灰飞烟灭,无数亡灵永固忘川河,这还不是祸害?”玉衡反问我。
我哑口无言,但心中仍然认为历寒不是祸害,世界上哪有这么令人着迷的祸害呢?
历寒盘腿坐在一个巨大的光罩中,我一走近,他就立刻睁开了眼睛,我刚想叫他一声,却见他神情痛苦,吐出了一口鲜血,心疼得我全身都像刀割。
玉衡却忽然将我拉到怀里,朝着历寒说:“你啊,还是好好恢复吧,如若不然,我可就将她永远带走了。”
我从玉衡的胳膊中,好不容易挣个脑袋出来,说:“带我去哪儿?我哪儿也不去!”
“你放开她!”历寒说话了,只是声音沙哑。
还没等我推开玉衡,他就大方放开了我,道:“好了,看也看到了,该走了。”说着就要拉我离去,我百般不愿意。
天玑站了出来,道:“余映姑娘还是先行回去罢,这边鸿鹄的疗伤还没有完。”
于是,玉衡也不管我说什么,硬是将我带离了历寒。
落到北斗星云上时,玉衡才说:“你再不走啊,就真的影响他恢复了。”
“他什么时候能恢复好呢?”
“看他的造化吧。”
“最讨厌你们说话,总是喜欢说什么机缘,造化,说了跟没说一样!”我很想非常明确的知道,历寒究竟什么时候能够恢复,明确到哪一天,哪个时辰,哪一刻……
玉衡哈哈笑了两声,问我是要回去还是要待在星宿,我果断地选择了不回凤麟洲,答案也是在玉衡的意料之中。“那你可就做好等上几十年的准备咯。”
我没有把玉衡说的几十年放在心上,以为那根本就不算什么,我放心上的是,历寒能不能完全恢复,又或者就算恢复了以后还是会反噬怎么办。
难道我和历寒,真的永远也没有在一起的可能了吗?想到这些,我还是很伤心,于是便经常偷偷地跑去星宿之宇的深处偷偷看历寒,不过每次都是躲在很远的云朵背后,但是一看就是很久。
我生怕每一眼都是最后一眼。
后来,玉衡发现了我的行为,告诉我,如果想看他,以后就大方地去看,不必躲躲藏藏。
我问:“上次我来,你不是说会影响他恢复吗?”我还记得当时历寒口吐鲜血的样子。
“上次,他确实比较虚弱,我寻思着他是不是将不久于人世了,所以才找了你来,如今看来渐入佳境,所以你去看看也无妨。”
我还是摇了摇头,拒绝了,不想毁了这来之不易的佳境。
第43章 相思病
北斗星宿初来时觉新鲜,云海渺茫,星辰闪耀,完全不同于凤麟洲的景象。一边等着历寒醒过来,一边嬉戏云彩,我认为这样的生活亦是不错的,虽说不知道历寒何时能完全恢复,但是在星宿里,我能时时感受到他的存在。
起初,我还会时常去问天玑,历寒到底恢复得如何,但每次都得到模棱两可的回答,我渐渐也就失去了耐性。
我也不再过问历寒到底如何了,我只要经常能看到他便好。
这天,我刚偷偷跑去看完历寒回来,躺在云端数星星时,一只长着红尾巴的马飞到了我身边,我以为是哪位仙家的坐骑丢了,便想牵着那马去询问。
“我说马儿啊,你到底是从哪儿来的呢?我送你回去可好?”
“它可不是普通的马,它是鹿蜀。”一个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我惊起回头,大喊:“穆时州!”
时州的到来让我有些惊喜,说实话,我觉得有些对不住他,做凡人时,他为了救我先一步回了阴间,我回阴间时也没说去看看人家。
有些日子不见,时州看起来仿佛有些憔悴,我问:“地府近来事务很繁忙吗?”
“何出此言?”
“因为我看时州你好像清瘦一些了。”
“是啊,我病了。”时州忽然一脸倦色。
我赶紧拉过时州的胳膊,想给他把脉,抓住手才想起,如今又不是凡人了,这神仙脉搏和凡人是不同的,我在人间学的那一套没有什么用。
悻悻地又把手放回去,道:“不好意思,我也看不出来,你什么病。”
“我想一个人,很想,很想。”
我本想问,莫非那人是我?而后又觉得实在太过自作多情,便道:“这莫非是人间传说中的相思病?”
“也许吧。”
“时州不必忧心,这相思病啊,我也害过,想当初在人间时,我等历寒,左等右等,他就是不来,我就日思夜想,夜不能寐,然后就害了相思病了。”我拍拍时州的肩膀,想表示自己感同身受。
时州拉住我的手,看了一会儿,道:“那阿弱最后是怎么治好这病的呢?”
“大概永远不会好了。”
“那我也永远不会好了罢。”时州说完就着一朵云躺下了,我问他,云端躺着的感觉是不是比阴间好,他说,都一样。
“对了,你是怎么知道我在北斗星的?”
“听忘川尽头的阴兵说的,说你一出阴间就跟着一个自称廉贞星君的人走了,我这得了空便来寻你了啊。”
“荣幸荣幸啊,穆判大人百忙之中还能记得我。”我拱手。
时州却仿佛有些不乐意我这道谢,说:“可惜我百忙之中惦记着的人,却只惦记着别人。”
“没有啦,我偶尔也会想,时州回阴间怎么样了,还有丁修筠是不是去投胎了,还有穆香,后来怎么样了……”
“你想知道他们怎么样了吗?我带你去人间看看。”
“好!”我回头看了一眼星宿深处,似乎又有些害怕错过了历寒醒过来的时机。
鹿蜀拿它红色尾巴扫我脸,时州一指点我额头,道:“发什么呆呢,走,去人间啊。”
“好”我跳上鹿蜀的背,时州就坐我身后,他指着脚下的一层层拨开的云彩说:“九天之下,才是最美的地方。”
“天上不美吗?”
“美,但仅此而已。”
这话,我后来过了不知几千年才明白。
我看着眼前被打理得很好的坟墓,再看看墓碑上的名字,升起一股怪异的感觉,因为墓碑上写的余映之墓。
“丁修筠还是把我葬在了春雪城。”
时州道:“他还想死后与你合葬呢。”
“别别,还是别了吧。”
“走吧,有人来了。”时州将我拉开,转向了另一边的小树林,躲在树后,我清晰地看到了年岁老去的丁修筠,他竟然什么随从都没有带,独自来扫墓。
“你死后,他每天都来。”时州说。
“他阳寿还有多久?”
“还有十多年。”
“有几个孩子啊?”我还是记挂着以前当人姐姐时操心的事情。
时州道:“一个也没有。”
我叹气,这也太惨了,晚景凄凉,终归还是有负孟戈所托。时州却说,我已经做到力所能及的事了,命数本就有定,旁人外力如何插手也终归杯水车薪。
我又问:“穆香呢,怎么样了?”
“她现在是春雪城的城主,也算是女承父业。”
“说起来,那城主位置该是你的才对。”不光是城主,穆时州本来会成为国主的。
“阿弱这是要我舍了判官不做,去做城主?”
“瞎说什么,判官挺好的。”我看着丁修筠体衰步履蹒跚的样子,有些感慨,道:“至少判官不会经历生老病死。”
“更长的生命,往往意味着更长的痛苦,凡人寿短,则苦也短。”
我与时州偷偷跟着丁修筠回到了余府,我惊讶地发现,余府还是余府,连牌匾都没有换。“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府邸如今的主子依然姓余呢。”
“你干什么?”时州拉住我。
我道:“就进去看一下,看看以前住的地方。”
“我同你去。”
“时州其实也好奇后来的事吧?”我问。
“我来人间历劫也不知多少次了,好奇劲儿早都过了。”何况,他在阴间时早都应该将人间发生的事情看完了。
从前我的房间布置没有变,还每天有人打扫,但是丁修筠将房间锁了起来,除了打扫的人都不让进去。
看着以前用过的梳子、簪子、毛笔、砚台等物什,我觉得心也柔软了起来,眼前一幕幕皆是回忆。
我问穆时州我可以偷偷拿走一样东西做纪念吗?他告诉我不可以,因为如果房间无故丢失了一件东西,那打扫的奴婢可能就会背黑锅了。
“实在想要啊,也不是没有办法,改明儿我找夜游神给丁修筠托个梦,让他烧到阴间来。”穆时州提了一个有些费周折的法子。
在房间里没有待多久,丁修筠的脚步近了,我与时州赶紧隐藏了起来,打算等丁修筠离开了再出现,谁知他竟在房间内坐到了晚上也没离去。
“他怎么还不走?”
“他不走,咱们走吧。”
我有些舍不得的离开了余府,时州告诉我,丁修筠八成也是身患相思病多年,且顽疾难除。
“他想谁不好,何必想我。”我自认是没有什么值得他留恋的。
“除了你,他眼里其实根本看不到其他人。”
“哎。”所以说来说去还是我的原因,“到底是我欠他还是他欠我啊。”
“世间的事如果都这么黑白分明,那何来如此多恩怨情仇?”时州说,世人其实都是看不清事情真相的。
离开夜色茫茫的春雪城后,时州带我去了阳山,那是个满地金银的地方,我还嘲笑时州俗气。但很快我又不争气地问了一句,有没有满地珍珠的地方。
“阿弱喜欢珍珠?”
“也不尽是喜欢啦,只是在凤麟洲,大家都拿珍珠当筹码来游戏,所以我会用得着。但,我的珍珠全都输完了。”
“哈哈,阿弱你不早说,我带你去海里找,想要多少珍珠有多少。”
“下次再去也可以啊,我瞧着阳山也很是不错,金光闪闪的,连树上都全是金叶子。”鹿蜀听了,乐得蹦蹦跳跳的,似乎因为我夸了它的出生地。
我问鹿蜀:“阳山最宝贝的东西是什么啊?”
这家伙扬起高傲的脖子,我还一时没明白,时州解释说:“阳山最宝贝的就是它。”
“哈哈哈,我知道啦,鹿蜀你最珍贵。”
第44章 风流
阳山的确是个好地方,灵气充足,又无人打扰。
我问:“地府近来事儿多吗?时州不用回去照看着?”
“不急,我想先陪陪你。”
我又有些不好意思了,道:“出来也够久了,我要回去了。”其实是不想耽搁时州,每回他贴心若此,我便会觉得愧疚。
时州拉住我,问:“我问过廉贞星君了,历寒一时半会儿也醒不来的。”
“我知道。”
树上的金叶子簌簌响起来,漫天旖旎的金光。鹿蜀穿过花丛,身上挂满了银饰。
时州又说:“罢了,我送你回北斗星吧。”
一路上,我二人都未言语,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应当和时州道谢。“时州,那个,谢谢你来看我。”
“那你还希望我来看你吗?”
我又沉默了,说希望吧,是真的,说不希望吧,好像也是真的。
他笑了,道:“不用回答我了,我会来看你的,只要你别嫌我烦。”
时州离开星宿之后,我就撞到了玉衡,他一副要诘问我的神色,看得我很是紧张。玉衡说:“阿映你可真是风流。”说完还啧啧了两声。
别的不说,这风流一词我是知道什么意思的。“我哪里风流了。”
“你看看,人都追到星宿来了,还说没什么?”
“本来就没什么,朋友看望朋友有什么稀奇的?”从时州帮我拿蓝色昙花的那一刻开始,我就决定永远视他为朋友了。
“真的只是朋友吗?”
“那是当然。”我向云端飞去。
玉衡却在我身后道:“历寒可一定不会这样认为。”他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不叫义净了,改叫历寒了,但我偶尔还是能从禄存星君天玑那儿听到历寒的法号。
后来我问玉衡,为什么不叫小和尚的法号了,他说,那个名字于他而言是束缚,不如回归本来面目。
历寒睁开眼睛的时候,我恰好不在北斗星,跑到地府去看孟戈了。
那会儿我正帮着孟戈煮她的孟婆汤,她倒是一点不客气,见我来了,就可劲地使唤我,全然忘记了时州说过叫她照顾我的话。
“你说你啊,就是缺乏历练,来,我这儿活儿可多的是,好好干。”孟戈一股脑将手头很多孟婆汤材料扔给我了。
孟婆汤需要一滴忘川水加上三种彼岸花熬制,我才刚能识别三种彼岸花是哪三种,她也真的是太放心我了,就不怕我万一弄错了。
“穆时州这家伙最近都开始不务正业了,你说说是不是因为你?”孟戈又扔给我一捧白色的彼岸花。
我道:“不务正业,他怎么了?”
“身为四大判官的察查司,就是要查核其他几位判官所判之事是否合乎规矩,他倒好,最近查核得越来越水了,从前老是喜欢盯着爱给凡人多添福报的赏善司,现在赏善司多添了,他也不过问了。”
我问:“多添一些而已无甚影响吧?”因为做过一次凡人,深感人间的不易,众生皆苦,何不宽容些。
孟戈停止了摆弄花草,叉腰道:“阿弱你倒适合去做赏善司的活儿,心软得可以。”
“说起来,我还没见过赏善司呢?他是什么样的人呐?好玩吗?”
“你又要惹多少风流债?”孟戈白了我一眼。
我皱眉,只是问一下而已,怎么就成风流债了?不过既然孟戈不说,我也没打算再问了。
孟婆汤正熬制到香味最为浓郁时,闯入了一个不速之客。孟戈说等到完全没有香味时,孟婆汤就成了,所谓味至深处是无味。
玉衡飘到我身边,拼命嗅了嗅我身上的气味,道:“阿映你这是败了多少花儿啊?”
“我在帮孟戈姐姐煮汤啊。”我指着脚下大片的残花,的确弥漫着一股诡异的香味。
“差点忘了正事,阿映赶紧跟我回去,历寒出关了!”
“可这里的还没煮完。”我当然想回去了。
玉衡道:“这平日里你不是最积极盼望他醒过来了吗?今天怎么不慌不忙起来了?”
“我自然是很想回去啊,但是我答应了孟戈……”
“行吧,我替你施法,你回北斗星去,别在外头浪了。”玉衡说着就开始施法,看起来很娴熟的样子。
我收了手,问:“廉贞星君竟然也会煮孟婆汤?”
“我当年煮这汤时,孟戈那小丫头才刚出世呐,那会儿还不叫孟婆汤。”
没想到廉贞星君与地府还有这么一段渊源。
我向玉衡道谢完毕后,就以最快的速度飞离了地府,北斗星宿的光辉此时特别耀眼。
要不是看历寒身子还有点虚,我就扑上去抱住他了。
“不好意思,让你担心了。”历寒对我说。
我拼命摇头。
“听天玑说你去地府了?”
“孟戈说很久没见我,想我了,我就去看她了。”事实上,说想我的还有时州,但是我下意识隐藏了这半真实。
“余映,对不起啊,没能去人间娶你。”历寒的眼里满是愧疚,我没想到他会露出这种可怜巴巴的表情,搅得我更心疼了。
“这又不能怪你。”
“何况,反正也不应该有那种期待。”
历寒目光突然锐利起来,道:“余映你怎么突然如此无情。”
“我真的怕你再次受到反噬,那样,我比死还难受。”
“真的吗?”
“真的。”
历寒似乎有些不相信,又问:“在人间时,你后来嫁给了谁?”
“谁也没有嫁,我以为你会来,就一直等啊等,我怕自己老了,你认不出来,还找了好多驻颜的药来吃,结果把自己给毒死了,哈哈哈……”起初觉得凄凉,在历寒醒了以后,我再说起这些行为,便觉得好笑起来。
“傻余映。”
“我可不傻,我要是傻就不会喜欢你了。”我真心这么以为的。
历寒却说:“喜欢我本来就是一件傻子才会干的事,你说这天上地下,你喜欢谁不好。”
“历寒,你这可就说错了,我到哪儿去找你这么一个,叫我看一眼就欢喜,说一句就开心,抱一下就温暖的人呐?”因为在你身边,我觉得很满足,所以我并不傻。
历寒轻咳道:“你能收敛一点吗?”
“不能!”我反而得寸进尺地抓住了历寒的胳膊,一凑近,我发现,这小和尚脸红了。
“我不仅不想收敛,我还想告诉这天上地下,我余映最喜欢的人就是历寒,我才不管他是从地狱来还是从云端来,反正谁都不要跟我抢!”
历寒忽然笑了,笑得就跟那晚的北斗星一样亮,道:“来,我抱抱你。”
我险些怀疑自己耳朵听错了,历寒说要抱我?我扑到了历寒怀里,那种久违的温暖气息让我根本不想再离开。
人都说百川东到海,我以为弱水的归处会是海,但没想到是一朵花。
历寒轻轻在我耳边说:“余映啊,刚才说的话可是要负责的。”
我蹭着历寒的胸膛抬头,问:“负什么责?”
“没有什么。”
于是,玉衡从地府回来的时候就见我与历寒抱在一处,一直咂舌说:“阿映你可真不负风流二字啊,上天入地都不忘四处留情。”
我起身,道:“如果和喜欢的人在一起算风流的话,那我姑且认了吧。”
玉衡走到历寒旁边,道:“她可是会招桃花得很,你可得留心了。”
“喂!玉衡,你什么意思?”我正打算质问玉衡,他却一溜烟化云飞了,只留下一串笑声在云端。
第45章 饮鸠止渴
我向历寒伸出了双臂,还想抱一下,他也欣然应允了。
“我真的好不想离开你。”
“那就不离开。”
“不,你会再次受到反噬的,所以就最后再抱我一次吧。”然后,我就真的如你所愿,收敛起来,远离你。
历寒抱着我的手臂突然僵住了,道:“如果我不想你离开呢?”
“那也不行,什么情情爱爱的,哪有你的命重要。”
“余映你知道饮鸠止渴吗?虽然会被毒死,但是如果不饮,其实还是会死,缺水而死。”
这个比喻我似懂非懂,摇头。
“就是说啊,这病,治与不治,结果都是一样的。”
“我不要!”我扑腾起来,总算是明白了历寒的意思。“我才不要你死。”
“那我就不死。”
“真的?”
“真的。”
虽然历寒如此说,我其实并未完全相信,但看着他的眼睛,我就愿意忘记所有顾虑,哪怕前方刀山火海。我说:“如果非要死的话,我就陪你一起。”
“这些不是余映该操心的事。”
“那我操心什么?”我自认没有比历寒更要紧的事儿了。
“你乖乖待在我身边就是,什么都不要担心。”
那一刻,我觉得历寒光芒万丈,虽然他刚恢复过来,身形单薄,我却觉他顶天立地,一往无前。
在北斗星宿又待了两日后,历寒便要离开,天玑劝说再等些日子,且等他完全气息稳定了再走不迟,历寒却未同意,说这天上的气味扰得他难以入睡。
我以前不曾发现历寒是个这么挑剔的人,在凤麟洲时,生活一切从简也未见他表示过什么不满,如今到了天界,繁华如斯,他倒嫌弃起来了。
“我觉得天上挺好的啊。”
历寒凝眉,道:“哪里好了?”
“呃……就是……各位星君都非常友善,其他仙子也很是照顾,这里每天还有星星可以看。”
“我不喜欢。”
无奈,既然历寒不喜欢,我也只好暂时忍痛割舍了在北斗星宿的一切,我向玉衡告别时,历寒并未言语,也似乎没有打算向玉衡道谢其救命之恩。
玉衡将我拉得远远的,交代我以后要小心行事,免得被历寒抓到什么把柄,我很是纳闷。
“你别看他现在一副冷冷清清的样子,你可不要忘了他是什么的化身,日后若执迷起来,你可是会吃苦头的。”
我道:“我能有什么把柄可抓的?他要喜欢抓就抓去好了。”
玉衡一脸恨铁不成钢,摇头叹道:“算了,我也是管你们这么多作甚,都是修行啊,都是修行。”
我逮着玉衡,非让他讲清楚,他却告诉我以后少往外面跑,就留在凤麟洲,这样才能少些事。
说半天,我依旧未明白玉衡的用意。
回去时,历寒问我,玉衡同我说了什么,我如实交代后,只听历寒一声冷哼:“他倒是清楚得很。”
“清楚什么?”
历寒顿了片刻,转移了话题,问:“回凤麟洲还是去别的地方?”
“当然是回凤麟洲啊。”我也好些日子没有见河神了。
“我想回去看看河神,他肯定也担心你呢。”
“他老人家道术精深,想必早就知道我的情况了。”
“也对!”
本来我们是要往凤麟洲方向去的,但是历寒忽然就调转了头,朝另一个方向去了,难得,这忽然转向,我被他拽住所以没有摔倒或掉落。
“余映,你该好好修行飞行之术了。”冷不丁的,历寒这样说到。
我有些尴尬,“我会。”这飞行之术本就是修道中最基础的一门,历寒如今这样说,也未免太瞧不起我了。
“还不够。”
“行啦行啦,我知道了。”不就是方才没能及时控制住平衡嘛,还不是因为有你掌控着方向,我就全然未上心。
“咱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去更适合你的地方修行。”
历寒所说的更合适的地方是天虞山,脚下常年洪水泛滥,非常适合我的真身修炼,话是没错,但我不解为什么历寒突然对我修行之事如此上心起来。
“你现在太弱了。”
呃……这还真是一个很想反驳却又无从反驳的理由呢。和历寒比起来我的确是弱了一点,但是在凤麟洲众多神仙精怪里,我怎么着也不算是倒数的那群吧。
天虞山不愧为传闻中山高水险,不可攀登的仙山,我一到山附近就法力全无,只得靠步行上山。
历寒却丝毫不受影响,腾云直上,我请求他带我一程,他却果断拒绝了。
“什么人啊,带我来又不管我了!”
“你得用脚走到半山,我在那儿等你。”
历寒也真够无情的,说不管我就不管了,一个人飞半山去了,我顿感自己渺小卑微不已,望着层云叠嶂无能为力。
但这样的修行我也并非从没经历过,犹记三百岁时,弱水河神为了锻炼我的毅力,也是封了我的法力将我扔到了凤麟洲一处不知名的山峦下,非说我得徒手攀到山顶,被封住的法力才会解开。
半个时辰之前,我还听着历寒的温言细语,一转眼就被扔到了个无人之境,若说我对他没有半点怨怼那是不可能的。
“给我等着,等我爬上去了,我非把历寒扔弱水里不可。”
一边这么碎碎念,一边又觉得此法不妥。“弱水无人可渡,沉溺一切,万一把他扔弱水里,他真的爬不起来怎么办?”
我赶紧摇头,又打消了这个念头,但不代表我真的就不记仇了。可是我一路上思考了上百种收拾历寒的手段,最后又都因为种种心软的原因作罢了。
天虞山不同于其他险峻奇峰的地方还在于,不仅山脚洪水泛滥,山上也不断冲出惊涛骇浪,若不是我本性属水,早就被溺亡了不知多少次。
当我像个落汤鸡一样爬到半山腰时,历寒正靠着鸿鹄小憩,见我来了,方才睁眼,道:“你太慢了。”
鸿鹄挥动翅膀,欲再往上飞,历寒也起身,我赶紧抱住他手臂撒娇道:“容我歇会儿再走。”
“这就要歇?难怪你跟着弱水河神两千多年,进益如此慢。”
我当即就想咆哮,但是气若游丝,说:“哪里进益慢了,河神从前还夸过我进步神速。”
“在我这儿,就是进步很慢。”
“我能知道,你为什么突然要开始督促我修行吗?”以前那么多年,也没见你管过我半分,除了给过我一次自己批注的心法。
“你爬上山顶,我就告诉你。”历寒说完就脱开我的手,乘着鸿鹄继续往上飞了。
鸿鹄留下一片白色的羽毛在我手心里,瞬间化为一根链子环绕在手腕上。
当我继续往上攀行时,才明白鸿鹄留下的那根羽毛是何用意,因为接下来的路途已经不是洪水猛兽那么简单了,周围瘴气密布,如果不是有那羽毛护着我,我应当会被毒死在丛林中。
爬到山顶我用了半个月的时间,伤痕累累,但这一路上来也激发了我的斗志,许久未进行苦修的惰性也去除得一干二净了。
渐渐的,我才记起很久以前,我的心愿是超过小和尚,当然那时太过不知道小和尚的功力深浅,后来也是色令志昏,全然忘记了修行。
天虞山的山顶触及九天,是集六界最纯粹仙气之所,我就记得当我爬上最后一块石头时,历寒蹲下来向我伸出了手,他说:“辛苦了。”
然而那时我已经累到不想说话,倒在历寒怀里,立刻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