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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陈证道     明王首辅txt下载     明王首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51章 小三元

    “这里,还有这里,全部搞干净!”

    “掌柜的,已经很干净了,就连苍蝇落在上面都会摔跤呢!”

    “马六,就你屁话多,这个月的工钱不想要了是吧?赶紧的,大头,去把后面的两盆桂花搬出来,摆在门口两边……”

    今天是八月二十日,院试放榜的日子,高升客栈的高掌柜天还没亮就把店里的伙计叫起来,把客栈内外打扫得一尘不染,还摆上了各种盆栽,折腾了近个时辰才作罢。

    看着焕然一新的大堂,高大掌柜满意地整了整衣服,然后行到柜台后,习惯性地拿起算盘啪啪地打了几下,忽瞥见两个梦游般的伙计,顿时不爽地骂道:“你们两个昨晚作贼去了?精神一点,待会喜差就该来了。”

    那叫大头的伙计打了长长的呵欠,低声嘀咕道:“屁的喜差,这么多年了,来咱们这报喜的喜差加起来还不够十个。”

    说来倒是好笑,这家高升客栈虽然名字叫高升,不过却是名不副实,开业已经有五年时间了,接待过三批院试考生、五批的府试和县试考生,但通过考试的却是寥寥无几,特别是院试,至今还没有一人通过,可谓相当邪门!

    所以知情的考生都背地里称高升客栈为孙山客栈,名落孙山嘛。再加上高升客栈离提督学院比较远,前来赶考的考生都不愿住在这里,除非是不知情,又或者迫不得已。费家兄弟也是来迟了,找不到落脚的地方,这才住进高升客栈的。

    上午八时许开始,街道上隐约传来砰砰的锣响,估计是榜试放榜了,喜差们开始敲锣报喜。

    高掌柜心不在焉地拨打算盘,不时抻着脖子往店外瞄,心里默念着:“来吧来吧,来一个也好啊!”

    高升客栈自开业以来,已经接待了三批的院试考生,结果无一人通过院试摘下秀才功名,背地里被人称为“孙山客栈”,所以高掌柜盼望着今年能打破“魔咒”,给自己的客栈正名。

    然而……愿望很丰满,现在实却是残酷的,一直等到上午十时许,依旧没有喜差光顾高升客栈,而这个时候估计也差不多报完了。

    “不会真的这么邪门吧,今年又没人中,明明已经找高人改了风水啊!”

    高掌柜正垂头丧气,外面忽然传来一阵锣响,顿时精神大振,激动之下把台上的算盘都弄掉到地上。

    这时,一名提着铜锣的喜差跑了进大堂,大声道:“铅山县费懋贤费公子是否住在这里?”

    两名伙计对视一眼,还真有人中了啊!

    高掌柜喜得见牙不见眼,连忙道:“费公子确实住在本客栈!”

    那名衙差猛敲一下铜锣,大声唱道:“铅山县费懋贤公子得中院试十五名……掌柜的,赶紧通知秀才公吧!”

    “哦,秀才公……”高掌柜这才猛然醒起费懋贤现在已经不住在客栈。

    就在此时,客栈外又传来一声锣响,一名喜差提着铜锣笑嘻嘻地跑进来,大声道:“恭喜高掌柜,今年终于开荤了,院试案首花落高升客栈,上饶县徐晋徐公子得中院试头名,位列案首,赶紧请徐晋首出来吧!”

    “案首……?”高掌柜顿时欲哭无泪,这两位现在都不住在客栈了。

    徐晋和费懋贤之前住在高升客栈,所以考前在提督学院填的地址也是高升客栈,因此这些喜差根据上面的地址跑来高升客栈报喜了。

    “掌柜的,赶紧让两位秀才公出来吧!”两名喜差催促道,他们还等着拿赏钱呢。

    高掌柜的眼珠一转,笑道:“两位公子正好不在,这点小小意思,两位差大哥先拿去唱茶吧!”

    高掌柜取出钱袋,咬咬牙抓了两大把铜钱塞给两名喜差。

    两名喜差大喜,笑嘻嘻地接过道:“谢过高掌柜,生意兴隆啊!”

    高掌柜笑呵呵地道:“劳烦两位差大哥待会多喊几声!”

    两名喜差顿时回意,笑道:“省得省得!”

    “院试第十五名,铅山县费懋贤公子,花落高升客栈!”

    “院试案首,上饶县徐晋公子,花落高升客栈!”

    两名喜差倒是十分厚道,一边敲着铜锣,一边沿街吼了一路。

    高掌柜满脸春风地大笑着道:“大头,把最长那卷鞭炮拿到外面烧了!”

    “嘿嘿,现在咱高升客栈出了两个秀才,其中一个还是案首,看谁以后还敢说咱这是孙山客栈!”高掌柜得意洋洋地道。

    大头很没眼色泼冷水道:“可是老板,徐公子和费公子现在都不在咱客栈住了啊!”

    高掌柜扬手便给这货后脑勺一下,骂道:“你懂个屁,徐公子和费公子在们客栈住过没错吧,那是沾了咱们客栈的气运才考中的!”

    “呵呵,掌柜说的是!”大头脸上陪笑着,心里却是撇嘴道:“怕是正好相反吧!”

    ……

    巡抚衙门,徐晋所住的房间外有两棵桂花树,八月即是桂花飘香的时节,幽幽的花香随着晨风送来,沁人心脾。

    此时,徐晋正站在桂花树下,双脚自自然开立,正在练习大舅子传授的吐纳方法。

    话说练习了数月吐纳,徐晋也不觉得有什么特别的效果,但这已经成为他的一种生活习惯,只要时间安排上允许,每天都会练上半小时,就当是一种养生了。

    “大家瞧瞧,这就是案首的气度,稳坐钓鱼台啊!”

    “确实,咱们都比不得徐案首!”

    徐晋睁开眼睛一看,不禁吓了一跳,因为院子里竟然冒出了一大票人,以大师兄卫阳为首,除了信江书院的同窗,还有何进东,王大灿等广信府的书生,人数接近三十人。

    徐晋连忙收了架势,迎上前笑着道:“咱们广信府诸位俊才怎么都来了?”

    费懋中笑道:“刚才我和大哥去了看榜,正好遇上了大师兄等,他们都说要瞻仰院试案首的风采,所以便一道回来了!”

    一众书生均哈哈大笑道:“正是如此!”

    徐晋愕了一下:“案试案首?”

    卫阳微笑点头道:“恭喜子谦荣膺院试案首!”

    “恭喜徐案首小三元!”

    “哈哈,咱大明立国至今,江西省内,童试三关均斩获案首的怕就只有徐子谦一人了吧!”

    “你们不会是合伙逗我吧!”徐晋一脸的难以置信,大宗师许逵竟然点了自己为案首?

    虽然院试第一场拿了内圈第三名,但徐晋还是很清楚的,即使自己第二场考了第一,大宗师许逵也不可能会点自己为案首,这位可是守旧派,对自己的“激进”瞧不顺眼。

    江运笑道:“徐兄若不信可以自己去看榜啊,红纸黑字就在上面。”

    一名书生道:“子谦兄不要怀疑,太白楼这一顿是跑不掉了,我们不会替你心疼钱袋的。”

    一众书生再次哈哈大笑。

第152章 太白楼论诗(求票求订阅)

    太白楼就位于城北中轴的主街上,楼高四层,装璜得极为气派,乃南昌城中数一数二的大酒楼,城中的官员商贾宴客均喜欢到这里摆席。

    不过,今天的太白楼却是被各府的考生挤满了,院试放榜,榜上有名的自然慷慨解囊,请一众同窗狂歌纵酒一回。

    徐晋在一众同窗好友的簇拥之下来到太白酒楼外,这时正有一名邋里邋遢的中年书生被酒楼的伙计架了出来。

    这名中年书生一边挣扎一边叫道:“岂有此理,你们怎能如此粗鲁地对待一名读书人,放手,本公子自己会走。”

    两名伙计却是不管,把这名书生架到门口往外一扔,那货立即狼狈地滚到街上。

    “呸,狗眼看人低的家伙,以后你们就算请本子也不来!”中年书生爬起来愤愤不平地道。

    一名伙计脸露嘲讽地道:“咱们太白楼可请不起你唐大才子,好走不送,另外,咱掌柜说了,唐才子欠咱们酒楼的二两银子免了,不过这里以后也不欢迎你唐才子。”

    另一名伙计更是直接开骂:“什么狗屁才子,才华能当钱花吧,白吃白喝就算,还他玛的发酒疯,快滚,再敢来捣乱,打腿你的狗腿!”

    “本公子懒得跟你们这些目不识丁的货色争论!”中年书生拍了拍衣服,转身便欲离开,结果与徐晋等人打了个照面,顿时尴尬地立住。

    徐晋微笑道:“子畏兄,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这名中年书生不是别个,赫然正是大才子唐伯虎。

    唐件虎神色颇为尴尬,拱了拱手道:“子谦兄,恭喜你摘下院试案首。”

    徐晋后面的二牛撸起衣袖便欲上前海扁唐伯虎一顿,这家伙上次把十叔骗去见萧花魁,结果十叔被宁王世子抓去了,差点就错过了院试。

    徐晋连忙拦住二牛这憨货,拱手道:“谢谢,子畏兄有没有兴趣一起喝两杯?”

    唐伯虎看了一眼徐晋身边神色不善的一众书生,很识趣地道:“子谦兄好意心领,改天吧,本公子今天还有其他事!”

    饶是唐伯虎脸皮厚,但上次差点害得徐晋错过院试,那还有脸吃徐晋这顿庆祝酒。

    徐晋也不勉强,正要和一众同窗行进酒楼,唐伯虎忽然叫道:“子谦兄留步。”

    徐晋停下脚步回身问道:“子畏兄何事?”

    唐伯虎讪讪道:“子谦兄可否借步说话?”

    费懋贤连忙摇头示意徐晋不要答应,费懋中更是冷道:“唐子畏,上次子谦被你害得还不够惨,有什么事不能当面说?”

    徐晋摆了摆道:“民受,上次的事子畏兄估计也不知情,并不关他事,诸位稍候片刻,我和子畏兄私聊几句。”

    唐伯虎眼中露出一丝感激,转身行到街道的另一旁,并没有走得太远。徐晋跟了上去,微笑道:“子畏何事?可是欠我的二十幅画完成了?”

    唐伯虎尴尬地道:“还没动笔,不过唐某人既然答应了子谦兄,定会信守承诺的。上次那件事……实在对不住了,还有,萧大家让我把这个带给你!”

    唐伯虎说着从怀中摸出一张粉红色的纸笺递来,徐晋皱了皱剑眉,接过打开扫了一眼便神色自若地收起来。纸笺的内容不外乎是些道歉的话,徐晋都懒得细看。

    “子谦兄,萧大家也是被宁王世子利用了,希望你能理解!”唐伯虎诚恳地道。

    “我自是理解的!”徐晋淡道,作为一名青楼女子,在南昌地头确实没办法拒绝宁王世子,但理解归理解,但并不代表会原谅,徐晋可不是什么圣母,被人算计了还能当成没事一般。

    更何况萧玉雪的性质跟唐伯虎不一样,唐伯虎事先不知情,但萧玉雪却是主动配合宁王世子坑自己。若换成其他血气方刚的小书生,说不定就中了萧玉雪的色诱,到时不仅错过院试,还要名声扫地。

    唐伯虎此人虽然四十多岁的人了,但在情商方面实在欠缺。当初好友文征明写信劝他不要再举止轻浮,应该专心科举了,要不将来一事无成。唐伯虎当场回信,大概的意思就是:老子就是这个样,爱不爱跟我交往随你。

    正因为这封信,文征明与唐伯虎断交了很多年。由此可见,唐伯虎的情商确实十分低,混成现在这副模样不是没有原因的,这时听徐晋说理解,竟以为徐晋真的原谅了萧玉雪,笑道:“本公子果然没有看错,子谦确是一位胸襟广阔之人。可惜萧大家已经乘船离开南昌了,日后若有机会,咱们再把酒赏曲,岂不美哉!”

    话说自从院试的第一天,徐晋被宁王世子抓到王府的消息爆出,有些书生特意跑到城东别院外骂萧玉雪不要脸。萧玉雪又惊又气,担心留在南昌会引火烧身,于是第二天便收拾离开了。

    徐晋对这位唐大才子很是无语,忽然眼珠一转,压低声音道:“子畏兄,你想不想离开南昌?”

    唐伯虎愕了一下,惊疑不定地道:“本公子不懂子谦兄的意思!”

    “你甭管我什么意思,就问你想不想离开南昌,摆脱宁王府!”

    唐伯虎脸色微变,他自然是想离开南昌的,当初他被忽悠来宁王府当幕僚,后来渐渐发觉宁王竟然有造反的意思,当场没吓尿,他虽然科场失意,写的诗也是满腹牢骚,但也只是发泄一下对现实的不满而已,倒没有造反的心,更加没那胆子,要知道造反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啊。

    所以唐伯虎早就想脱离宁王府了,可是宁王又岂会轻易放他离开,正因为如此,唐伯虎这段时间装疯卖傻,就是为了让宁王主动赶他走。

    唐伯虎左右看了一眼,低声道:“子谦兄……莫非你有好主意?”

    徐晋都说得那么直白了,唐伯虎自然不好意思再装懵。

    徐晋“邪恶”地一笑,凑到唐伯虎耳边低语了几句,后者顿时脸色涨红,连声道:“不行不行,这太有辱斯文了!”

    徐晋不以为然地道:“子畏兄在城门口拉屎,在藤王阁前尿赣江的事都做了,又何必在乎多做一件出格的事?”

    “那怎可混为一谈呢……唉,我再考虑考虑吧!”

    徐晋微笑道:“那子畏兄好好考虑了一下!”说完转身往街对面的众同窗走去。

    费懋中奇道:“子谦,你跟唐子畏说了什么?”

    徐晋笑了笑道:“随便聊几句,走,咱们进去吧!”

    众人进了太白楼,结果发现一楼和二楼都满座了,只有三楼还有座位,于是乎只能到三楼摆了两桌,二十多人挤一挤还是勉强能坐得下的。

    徐晋等广信府考生刚坐下不久,三楼又来了一群考生,竟然恰好是南昌府一众考生,大部分都是当日在藤王阁上见过的。

    南昌府一众考生见到徐晋等亦是愕了一下,为首的豫章书院院首李浙犹豫了一下,上前拱手行礼道:“恭喜徐兄荣膺院试案首,蝉联县试、府试、院试三案首!”

    徐晋站起来拱手还礼道谢,南昌府其他书生见状都纷纷上前道贺,气氛顿时融洽起来,或许这就是所谓的不打不相识吧。

    于是乎,两个府的书生很快便混成一片,彼此举杯论诗谈酒,热闹非凡。

    席间,袁城端着酒杯来到徐晋的面前,满脸春风地道:“徐案首,在下敬你一杯!”

    袁城第一场位列副榜之末,本以为无望通过院试了,而最后放榜竟然进了前百,顺利通过了院试,获得了秀才功名,这自然让袁城大喜过望。

    徐晋倒是猜到袁城之所以咸鱼翻身,恐怕跟自己那晚向孙遂提了有关,端起酒杯与袁城对饮了一杯,笑道:“同喜!”

    袁城显然心情很不错,笑道:“袁案首诗才无双,童子试斩获小三元更是前无古人,此时此刻不该口沾一首?”

    “对对对,有好酒怎么能没好诗,徐案首不要客气,继续来一首《临江仙》打击咱们吧!”

    “哈哈,不错,咱们承受得起!”

    南昌府一众考生顿时跟着起哄,看来那天在藤王阁败于徐晋之手,心里还是有点不服气啊!

    费懋中笑道:“子谦,当仁不让啊,不要让他们小瞧了!”

    广信府这边的同窗也纷纷揣掇起来,徐晋只好站起来,微笑道:“也罢,不过在座各位都跑不掉,每人一首,在下抛砖引玉!”

    “徐三元稍等,小二,笔墨侍候,今日在座各位的诗词都要录下来,本人会出资印成诗册,人手一份如何?”一名财大气粗的南昌府本地考生大声道。

    众人顿时齐声叫好,这可是扬名的好机会啊,更何况还不用自己花钱。

    很快,店小二便把笔墨拿了上楼,王大灿自告奋勇担任抄录员。

    “徐案首可以开始了!”有人大声道。

    徐晋笑了笑,大声吟道:“李杜诗篇万古传,至今已经觉不新鲜。江山代有人才出,各领风骚数百年。”

    此诗一出,四下轰然叫好。

第153章 奇人异相

    李杜诗篇万口传,至今已觉不新鲜。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

    这首《论诗》是清朝诗人赵翼所写,后两句可谓是脍炙人口了,与太祖的“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有着异曲同工之妙,蕴含一种舍我其谁的傲然之气,换一种说法就是洋溢着一股独孤求败的装逼味儿。

    正所谓书生意气,挥斥方遒,徐晋吟出这样一首傲气十足的诗,倒是没让在座各位书生感到不满,人家是县试、府试、院试三案首,斩获江西省前无古人的小三元,再加上诗名在外,完全有资格吟出这样一首诗,别的不说,光就是那首大气磅礴,荡气回肠的《临江仙》便足以傲视整个大明诗坛。

    所以一时间尽是喝彩赞叹之声!

    袁城笑道:“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如今该轮到咱们江西徐子谦引领风骚了!”

    祝青山附和道:“袁兄所言极是,大家以后便叫徐案首徐风骚吧!”

    两府书生都哄堂大笑起来,徐晋不禁哭笑不得,连忙道:“大家叫我徐咬定、徐案首、徐江仙、徐三元都可以,唯独不能叫徐风骚,免得别人听了还以为在下乃风尘女子!”

    众考生再次哄堂大笑,有人起哄道:“徐案首,大家不叫你徐风骚可以,三杯酒如何?”

    徐晋只好依言喝了三杯。

    太白楼四楼全是雅间,如果没有身份地位,即使再有钱都没资格在这里宴客。

    此时,四楼一处雅间内正檀香袅袅,由整根木桩雕琢而成的茶几旁,正有三人在品茗清谈,而且均是一身道袍,发束道髻,其中一人正是那天在藤王阁担任评判的李士实。

    李士实六十许岁,头发花白,脸色红润精神,颇有点鹤发童颜的出尘味道。李士实曾经官至都察院都御史,后来因瞧不惯当今正德皇帝嬉游成性,故愤而致仕回了老家南昌,如今是宁王府的座上宾。前文曾经提过,李士实精通风水学,乃风水流派“峦头派”的代表人物。

    此时与李士实品茗清谈的两人均是王府豢养的江湖术士,一名叫李自然,另一名叫李日芳。

    话说这些江湖术士都喜欢给自己取姓李的名字,或许是因为唐朝李淳风这位大忽悠太出名了吧,这位和袁天罡并称初唐两大神人,著名的预言奇书《推背图》就是这两人合著的。

    李自然声称自己能知“天命”,宁王朱宸濠之所以生出谋反之心,与这位李自然也不无关系,因这这家伙曾经告诉宁王朱宸濠,说他有天子之相,朱宸濠信以为真了。

    另一位李日芳则自称懂得望气之术,曾说过南昌城的东南角有天子之气,于是朱宸濠便在那里建了一座阳春书院来收纳天子龙气。

    此时,三位李大仙正悠闲地喝着茶,一边谈些玄之又玄的风水相学,楼下忽响起阵阵喧哗嘈杂之声,而且还越来越吵。

    李自然不禁皱眉道:“什么人在此喧哗扰人清静!”

    李士实微笑道:“今日院试放榜,估计是那些考生摆宴庆祝而已,李道长乃修行之人,何必与这些凡夫俗子一般见识呢!”

    李自然顿时有些不自然了,作为修道的“世外高人”,这点养气功夫都没有,确实有点丢价,端起茶杯浅尝了一口掩饰尴尬。

    “若虚道长所言极是,正所谓道法自然,道心稳固之人又岂会轻易受旁人影响呢!”

    旁边的李日芳皮笑肉不笑地说一句,嘲讽的意味很明显,正所谓同行是冤家,更何况两人同是王府内混饭吃的“高人”,所以平时便互不对眼,自然不会放过讽刺打击对方的机会。

    李士实乃六十多岁的老官僚了,哪瞧不出两人之间的明争暗斗,所以并不接李日芳的话茬。

    正好此时一名小二进来加热水,李士实便随口问道:“楼下谁人喧哗?”

    小二赔着笑道:“今天院试放榜,楼下被广信府和南昌府的诸生包场了,扰了三位道长的清静,实在对不住。”

    李士实微笑道:“无妨,本次院试的案首可是南昌府考生?”

    小二笑道:“那倒不是,而是广信府上饶县的徐晋徐公子。”

    李士实心中一动:“哦,竟然是他,那岂不是连中三元了!”

    小二猛点头,崇拜地道:“可不是,话说这位徐公子虽然年纪轻轻,不过却才高八斗啊,蝉联县试、府试、院试三案首,咱大明立国至今就独他一份儿了!”

    童试三案首被称为“小三元”,虽然含金量远不如“大三元”,不过也是相当了不起了。

    这名小二显然是个话嗑,话匣子打开便关不住了,继续道:“刚才小的加水经过时,那徐三元正吟诗来着:

    李杜诗篇万古传,至今已觉不新鲜。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

    啧啧,案首不愧是案首,咱就算不懂诗,听着这首也觉得有气势!”

    李自然淡淡地道:“不过取了秀才功名而已,竟敢如此狂傲自大,看来也只是浅陋轻狂之辈!”

    话说李自然刚才吃了挂落,对楼下发出噪音的众考生都十分不爽,这时禁不住出言嘲讽。

    店小二讪讪地笑了笑,李士实微笑着挥了挥手道:“你且退下吧!”

    店小二连忙提着水壶退了出去,关上门后撇了撇嘴,暗道:“呸,牛鼻子道士,装什么装,浅陋轻狂之辈?有本事你也考个小三元啊!”

    房间内,李士实若有所思地喝着茶,他精通风水学,在相术方面也有研究,那天在藤王阁上见到徐晋,便觉得此子面相奇特,当天回家后还特意翻了许多相术书籍,反复研究了许久。

    不过越是研究,李士实反而越迷糊了,根据相学所述,这个徐晋理应是福薄早夭之相,不过现在却活得好好的,而且命宫锃亮洁净,中岳秀挺红润,眉目清明,神彩照人,这可是大富大贵,平步青云的征兆啊。如今徐晋连中三元便恰好证明了这一点。

    ……

    宁王府东院,宁王世子将一只茶杯摔碎在地,杯中茶水飞溅到了监察御史刘忠的脚边。

    刘御史脑门渗出了一层细汗,战战兢兢地坐在座位上不敢动。

    宁王世子脸色阴沉无比,指着刘忠大声骂道:“废物,瞧瞧你办的好事!”

    宁王世子交给刘忠的任务是要让徐晋不能通过院试,最后结果徐晋不仅没有名落孙山,反而高居院试榜首,试问宁王世子如何能不怒?

    刘忠心中苦涩,无奈地道:“世子殿下,下官也没料到许逵会如此倔,竟然点了徐晋为案首啊。”

    宁王世子目露狞意,厉声道:“许逵,敬酒不吃吃罚酒是吧,不知死活的东西。”

    话说院试第二场考完的当晚,刘忠便上门找了主考官许逵,委婉地表达了宁王世子要求徐晋落榜的意思,谁知反而被又臭又硬的许逵给当场反脸骂了出来。

    而且,许逵第二天还停了刘忠这位副考官的评卷资格,改由他直接与阅卷人员对接,考卷不再经过副考官评审。

    话说,徐晋院试第二场的排名才是第六,不过许逵却是毫不犹豫地点了徐晋为案首。

    本来,许逵对徐晋的治政理念不认同,就算徐晋两场均拿了第一,他都不会点徐晋为案首的,不过许逵为人刚直,说白了就是屎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宁王世子暗动手脚对付徐晋,还让刘忠来“威胁”许逵,这反而犯了许逵的臭脾气,于是许逵干脆把徐晋点为案首,其中有斗气的成份。

    你宁王世子不是想徐晋下榜,不是警告我不能录取他吗?本官便偏要录取他,还要点他为案首,你宁王世子能奈我何?

    所以说,徐晋白捡了一个院试案首,而宁王世子却气得菊花痛!

    宁王世子黑着脸沉吟了片刻,忽然狞笑道:“考前广信府的考生不是公开讨论过卫所制吗?而府试的第一场策论就考了相似的题目。刘御史,你到布政司举报许逵泄露考题,再上奏本弹劾他,剩下的就交给本世子了。”

    刘忠面色一变,连忙道:“世子殿下不可啊!”

    刘忠虽然迫于压力依附宁王府,但他也不想做得太过份,整徐晋一名考生就算了,一旦弹劾许逵泄题,牵连实在太广了,而且后果会十分严重,广信府上百名考生恐怕会被削去功名。

    关键是刘忠自己身上也不干净,这案件一查,若是最后板不倒许逵,自身恐怕会遭到反噬。

    宁王世子面色一沉道:“为何不可?”

    刘忠苦口婆心地劝道:“世子殿下,一旦举报主考官泄题牵连太广了,必然有大批考生会遭惩处,怕是王爷也不同意这样做吧!”

    宁王世子顿时沉默了,他虽然水平不咋的,但也知道父王目前正在大力拉拢读书人,要是这个时候整掉一个府的考生,那些读书人恐怕更加会敌视宁王府了,话说上次绑架徐晋的事,还有几个不怕死的书生跑到王府前大骂呢!

    刘忠见宁王世子不再坚持,不禁暗捏了把汗。

第154章 危机再起

    徐晋的一首《论诗》引爆了全场,再加上有土豪出资刊印诗册,所以太白楼三楼的庆祝宴演变成了诗会,吟诗作对的声音此起彼伏,一众书生为了助庆,甚至把碗碟翻转底朝天,用筷子敲击,气氛热烈到炸开。

    然而,正当一众书生狂歌纵酒时,街上传来阵阵惊呼哄笑声,竟然把楼内众书生的声音都盖住了。

    一名靠窗的书生下意识探头往街上看了看,顿时一口浊酒喷出,差点连眼珠都瞪了出来,连声道:“岂有此理,有辱斯文啊,有辱斯文啊……哈哈!”接着又捧腹大笑!

    楼内众人纷纷挤到窗前观看,徐晋也探头望去,顿时神色怪怪的,唐伯虎那货竟然……真做了!

    麻石铺就的大街之上,但见一名赤身露体的中年大叔,双脚穿木屐,肩扛一根竹竿,竿头上挑着一只包袱,正哒哒哒地沿着街道,旁若无人的慢跑,挡住屁股和胯下的两片布条随风晃荡,要害部分时隐时现……

    “我学李白对明月,白与明月安能知。李白能诗能复能酒,我今百杯复千首。我愧虽无李白才,料应月不嫌我丑。我也不登天子船,我也不上长安眠。姑苏城外一茅屋,万树梅花月满天。”

    唐大才子一边慢跑,一边高声吟唱,挑在竹竿上的包袱和那两片围在腰间的“屁帘”一起跟着摇摆摇摆……摇摆摇摆!

    噗……

    噗……

    窗口旁的书生们接二连三有人憋不住喷出一口老酒,有人大骂不腰脸,有人揍腹狂笑,就连二牛那货都笑到差点眼泪掉出来。

    徐晋不禁暗暗惊叹,唐才子不愧是诗书画三绝啊,会画画的设计天赋都不差嘛,这造型也太……吊炸天了!

    费懋贤和费懋中震惊过后,均是目光怀疑地望向徐晋,直觉告诉他们,唐伯虎这惊世骇俗的举动跟徐晋脱不开关系!

    此时街上的人越聚越多,纷纷让到街道两旁,对着裸奔的唐大才子指指点点,一些上街买菜的丫环婢女尖叫争相躲逃……

    一时间,唐伯虎变成了净街虎。

    唐大才子一开始还有点怯场,后来渐渐进入了状态,竹竿挑着包袱大步流星,木屐发出哒哒的声响,直奔城北门而去。

    这时城北门口忽然旌旗招展,一队人马由城门浩浩荡荡而入,但见虎豹开路,刀枪如林,六匹马拉的马车,明黄的伞盖分外耀眼,赫然正是外出狩猎的宁王回城了。

    宁王朱宸濠大马金马坐在明黄伞盖之下,头正身直,极具威严,街上的百姓纷纷躲避,躲避不及的连忙跪倒在路边。

    正在此时,让南昌老百姓以后津津乐道几十年的滑稽一幕发生了,宁王威严肃穆的队伍,在城北街头上与“热情奔放”的唐大才子相遇了……

    负责开路的数百王府侍卫忽然都勒定了马,目瞪口呆,坐在马车上的宁王身体蓦地向前倾了倾,眼珠仿佛都要瞪了出来。

    唐伯虎那货本来正撒欢儿跑的,这时也不禁放慢了脚步,犹豫了一下,还是硬着头皮继续迎了上去,从一众士卫旁边行过,从宁王的车驾前行过……

    “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别人看不穿……咦喂,此人为何如此眼熟?”唐伯虎抬手指向马车上的朱宸濠,醉眼朦胧地傻笑起来。

    宁王此时终于认出这男是谁了,不禁气得胸口剧烈起伏,大喝一声:“来人,把唐子畏这疯子拿下,杖打三十丢出城去,禁止其再踏入南昌城半步。”

    立即有士卫如狼似虎地冲上前把唐大才子擒下,当场架到城门口,这三十大棍揍下去,顿时菊花残满腚伤。

    三十大棍过后,唐伯虎差点没痛得晕死过去,被士兵架着丢到了城外……

    宁王朱宸濠虽然为人刚愎嗜杀,但智商还是水平线上的,自然怀疑过唐伯虎是装疯卖傻,但这次他是真的被惹火了,更何况唐伯虎自从来到南昌后,几年来均没献过一策,只会白吃白住。既然不是一条心,养着也是浪费钱粮,所以干脆让士卫打他三十大棍丢出南昌算了。

    别看只是三十大棍,打在屁股上却能要命,更何况唐伯虎还是光着屁股被揍,这货要是倒霉,说不定就挂在南昌城外了。

    幸好,唐大才子还算早有准备,竹竿上的包袱中还带了银两,出钱让路过的人送他到附近村镇养伤,总算捡回一命返回老家苏州。

    这是后话暂且不表,再说宁王回到王府,在侍妾的服侍之下沐浴更衣,便往杏菀娄妃处用午饭。虽然已经成亲二十多年,但宁王对自己这位美貌的才女妻子还是宠爱有加的。

    刚外出“狩猎”了十几天,宁王对娄妃还是挺想念的,所以刚回王府便到杏菀来陪娄妃吃午饭了。

    然而,宁王朱宸濠刚进了杏菀不到十分钟便阴沉着脸离开了,因为刚才吃饭时,娄妃竟然劝他解散王府三卫,宁王自然十分不高兴,所以当场放了筷子离开杏菀。

    宁王朱宸濠回到住处奉德殿,愤然地往太师椅上一坐,四周服侍的婢女太监都吓得大气都不敢出,这个时候谁若是触了王爷的霉头,很有可能被杖毙。

    “王爷,刘公公来了!”这时一名小太监行了进来小心翼翼地道。

    宁王神色稍霁道:“叫他进来!”

    屋内众下人均松了口气,暗暗庆幸刘公公来得太及时。

    此时,太监刘吉便行了进来,此人极受宁王倚重,与举人刘养正合称为王府的“内外宰相”。

    “老奴给王爷请安!”刘吉动作麻利地跪地一礼。

    朱宸濠摆了摆手道:“刘公公平身!”

    刘吉爬了起来,亲自给朱宸濠倒了杯茶,笑眯眯地道:“王爷似乎心情不太好啊!”

    朱宸濠冷哼一声道:“刚才娄妃竟然劝本王解散了王府三卫,真是妇人之见!”

    刘吉朝四周的婢女小太监挥了挥手,这些人十分乖觉地退了出殿外。

    刘吉这才道:“王府,王妃怕也是担心王府上下的安危而已,王爷何必介怀呢!”

    宁王不以为然地道:“王图霸业那有不冒风险的,若本王似那妇人般畏首畏尾,如何能成事!”

    刘吉笑眯眯地恭维道:“王爷雄才大略,李道长都说王爷有帝皇之相,那自是没错的。”

    宁王闻言心情大好,笑骂道:“你这老货倒是会说些好听的来拍本王马屁。”

    刘吉呵呵地笑起来,宁王喝了口茶,随口问道:“本王不在府中这段时间,府里可有什么事?”

    刘吉答道:“倒是发生了一件事,在院试前一晚,世子殿下把上饶县的儒生徐晋抓回了府中。”

    宁王不以为然地嗯了一声,抓一个小小的书生对他来说只是鸡毛蒜皮的小事而已,他都懒得理。

    刘吉不动声色地道:“话说这名书生就是当初写《采樵图》的那位!”

    宁王面色一沉道:“原来是他,抓得好,马上命人带到这里,本王倒要瞧瞧这小书生是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当初为了这件事,宁王朱宸濠可是大发雷霆,大肆排查府内的奸细,可惜却一无所获,此时听说抓了这名始作俑者书生,顿时便想提来亲自审问一番。

    刘吉连忙道:“王爷,此人当晚已经被王妃娘娘给释放了,如今此人还摘了院试的案首。”

    宁王顿时皱起了眉头,娄妃偷偷释放府中的犯人也不是第一次了。

    刘吉偷偷瞄了一眼宁王的脸色,又道:“老奴听说,当晚娄妃把那徐晋提到杏菀审问了那首诗的事!”

    宁王顿时感兴趣地问:“哦?那书生如何解释?”

    刘吉笑眯眯地道:“说来倒是好笑,那书生说是做梦梦到的!”

    宁王愕了一下,继续冷道:“荒谬之极!可笑之极!”

    刘吉道:“不过王妃娘娘却是信了,而且还把那徐晋给放了!”

    “这是为何?”宁王不禁皱起了眉头,他知道妻子虽然妇人之仁,但也不是愚蠢的村妇,这么拙劣的谎言怎么可能骗得了她?

    刘吉道:“听说当时那徐晋还写了半首诗,结果王妃娘娘当场惊得脸都白了,最后让人放了徐晋离开。”

    宁王面色变了变,沉声问:“是什么诗?”

    刘吉摇了摇头道:“当时周围的人都被屏退了,那徐晋又是写在纸上的,王妃看完后就烧掉了,所以到底是什么诗,只有王妃自己知道。”

    宁王面色顿时阴沉下来,莫不成娄妃今天劝自己解散三卫与此事有关?

    刘吉又道:“王爷,那徐晋虽然年纪轻轻,但却诡计多端,在上饶县时老奴便领教过了。据老奴猜测,他定是写了一首诗恐吓到王妃娘娘了。”

    朱宸濠眼中厉色一闪,寒声道:“岂有此理,本王之刀剑不利乎,一蕞尔书生而已,竟敢在本王前面耍弄诡计,马上命王府士卫把他抓来!”

    刘吉连忙道:“此子现住进了巡抚衙门,孙遂对其极为看重,真要抓徐晋,恐怕那老匹夫不会答应!”

    宁王不屑地道:“他不答应又如何,南昌城本王说了算!”

第155章 献瑞

    唐伯虎这一幕插曲过后,太白酒楼三楼的狂欢诗会继续,并且一直延续到午后三点才结束,一共录得诗词两百余首,其中并不缺乏优秀之作,毕竟在场的大多都是通过了院试的俊才,至少也是童生。

    这两百余首诗词将编成诗册,交给那位财大气粗的南昌本地考生刻印,到时会给在场诸位考生各捎上一份。

    结完账后,喝得醉醺醺的一众书生互相搀扶着下楼离去,只剩一桌桌狼藉的杯盘。

    费懋贤和费懋中也喝了不少,此时满脸通红脚步虚浮,正由大宝和茗烟两名家丁搀扶着。而徐晋毕竟曾是商海沉浮多年的老油条,应付这种“酒局”游刃有余,所以并没有喝醉,此刻依旧目光清明,步履稳健。

    大师兄卫阳一身代表秀才的玉色衫,相貌俊朗,气质温润如玉,微笑问道:“子谦,我们打算三天后结伴启程返回上饶,你可与我等同行?”

    徐晋摇头委婉地道:“内子还在余干县的娘家,回程我要绕道余干县接她,怕是不能与诸位同窗一道了。”

    卫阳惋惜地道:“原来如此,那子谦一路小心了。”

    徐晋自然明白大师兄的意思,自己与宁王府有怨,而大师兄让自己与众同窗结伴而行,正是考虑到安全方面的因素,毕竟人越多越安全。

    “谢大师兄提醒,我会注意的!”徐晋点头道。

    正所谓:质胜文则野,文胜质则史。文质彬彬,然后君子。大师兄卫阳确实是个文质彬彬的君子,表字“元正”倒是取得挺贴切的,所以徐晋的名气虽然早就盖过了卫阳,但是对这位大师兄还是发自内心的敬重。

    卫阳向徐晋拱手作别,与信江书院一众同窗结伴离开,返回下榻的酒店。

    在此值得一提的是,卫阳和费懋中均通过了大宗师的选拔,获得了参加明年乡试的资格,而徐晋作为这次案试的案首,拥有直通明年乡试的资格,倒是不用再另行选拔了,至于费懋贤则需要参加明年的考前选拔,才能获得参加乡试的资格。

    另外,信江书院这次来参加院试的书生,只有徐晋、费懋贤、江运三人通过,成功摘取了秀才功名,其余十几人均都落榜了,可见竞争之激烈残酷。

    “徐小友留步!”

    徐晋和费家两兄弟正打算离开,便见三名道士从酒楼内行了出来,不禁微愕了一下。

    李士实微笑道:“徐小友可还记得老夫?”

    徐晋自然认得这位,当日在藤王阁上可是评判之一,而且还算公正,所以拱手一礼道:“徐晋见过李老!”

    李士实捋着飘逸的长须笑道:“恭喜徐小友摘下院试案首,连中小三元!”

    “侥幸而已!”徐晋连忙谦虚地道,同时暗皱了皱眉,因为李士实旁边两名道士的古怪眼神让徐晋有点莫名其妙。

    “徐小友谦虚了,连摘三案首又岂会是侥幸呢,给徐小友介绍一下,这位乃李自然道长,道号灵虚子。这位李日芳道长,道号纯元子。”李士实微笑着介绍道。

    徐晋不动声色地拱了拱手:“徐晋见过两位道长!”

    “无量天尊!”李自然和李日芳神色淡然地点头示意,并且同时高喧了一声道号,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

    徐晋对这些所谓道长并不感冒,无非是靠着口才骗吃骗喝的江湖忽悠而已,所以向李士实拱了拱手道:“李老,两位道长,在下的同伴喝醉了,先行告辞。”

    李士实微笑点了点头,徐晋便示意大宝和茗烟扶着费家兄弟二人离开。

    李士实看着徐晋的背影,捋须微笑道:“两位道长,此子面相如何?”

    李自然点头道:“正如若虚道长所讲,此子面相确实古怪,本该福薄早夭,现在却是贵不可言,真是奇哉怪也!”

    李日芳老神在在地捋着须:“贫道刚才暗开法眼,用望气之术观了一遍,发现此子头顶有祥瑞之气萦绕,确是个福泽盖顶之人。”

    李自然暗翻了个白眼,心道:“开个屁的法眼,丫的比老子还能装,你小子有几斤几两老子还不清楚!”

    ……

    “哎哟,几位公子总算回来了,倒不枉鄙人等了两个时辰!”

    徐晋等刚回到巡抚衙门前,便见高升客栈的高掌柜笑兮兮地迎了上来。

    家丁大宝奇道:“高掌柜,你跑来这里等我们公子作甚?房钱可是结清了的。”

    高掌柜呵呵笑道:“大宝兄弟这是什么话呢,衙门的差役不知两位秀才公已经搬走了,所以把这些衣服都送到小店来了,鄙人是特意给两位秀才公送衣服的。”

    高掌柜说完便把两套玉色的衫呈了上来,正是官方发给新晋秀才的服装。

    二牛乐呵呵地接过,嗡声道:“十叔,你以后就是秀才了,婶娘若是知道肯定很高兴。”

    徐晋闻言亦不禁露出了温柔的微笑,小婉那丫头若见到这套衣服,怕是又要高兴得把眼睛笑弯成月牙儿了吧。

    话说自从来到大明朝,徐晋还是第一次和小婉那丫头分离这么长时间,一股思念之情不由从心底涌起。

    徐晋微笑道:“麻烦高掌柜了,二牛,给高掌柜五钱银子打赏!”

    “呵呵,徐公子客气了,举手之劳罢了……恭喜徐公子,费公子,预祝两位公子明年高中举人。欢迎几位公子明年乡试继续入住本客栈,鄙人给几位公子五折优惠哈!”

    高掌柜接过二牛给的五钱银子喜滋滋地离开了,五钱银子就是五百文钱。话说高掌柜给喜差的两把铜钱才两百文不到,现在不仅捞回本,而且还赚了一倍多,自喜得见牙不见眼了。

    ……

    宁王府西菀是宁王朱宸濠豢养门客的地方,像唐伯虎等王府幕僚、李自然李日芳等江湖术士也居住在此处。

    另外,宁王还在西菀畜养了许多鸡鸣狗盗之辈,还有不少亡命之徒,所以宁王府的西菀可以说是龙蛇混杂。

    旁晚时份,宁王朱宸濠来到西菀,在忠义堂接见了李日芳和李自然这两位道长。

    “本王闻说两位道长要见本王,所为何事?”宁王朱宸和颜悦色地问道。

    对于这两位有本事的“仙长”,宁王朱宸濠还是相当礼遇的。

    李自然和李日芳对视一眼,前者轻扬了一下拂尘,微笑道:“我们是特意来向王爷献瑞的!”

    宁王眼前一亮,脱口道:“两位仙长可是寻到了龙脉所在?”

    话说朱宸濠一直对祖坟的风水不太满意,一心要寻一处拥有真龙气运的风水宝穴,这任务自然落在李自然和李日芳的两位“仙长”的头上了。

    李自然不慌不忙地道:“王爷,正所谓三年寻龙,十年点穴,真龙之穴又岂是容易探寻到的。”

    朱宸濠顿时有点失望地噢了一声,问道:“那两位道长刚才说献瑞的事?”

    李日芳自不愿意风头全被李自然出了,抢先道:“王爷,我们今天在太白楼上得遇一奇人,贫道用望气之法观之,发现此人祥瑞绕顶,是个福泽深厚之人。”

    朱宸濠对这些玄之又玄的东西极感兴趣,而且深信不疑,顿时动容道:“竟有此事?”

    李自然急忙也道:“确是如此,而且此子面相十分奇特,本是福薄早夭折之相,偏偏现在变得贵不可言,王爷本来就有帝王之相,若再得此人辅助,简直如虎添翼啊!”

    朱宸濠大喜,连忙问:“此奇人在何处,本王定亲自登门拜访!”

    李日芳微笑道:“那倒犯不着劳动王爷玉趾,此人不过是新晋秀才,王爷一封令旨就能把他召来。”

    朱宸濠讶然道:“哦,新晋秀才?”

    李自然点头道:“没错,此人乃本次院试案首,上饶县儒生徐晋是也!”

    “竟然是他!”朱宸濠面色顿时沉了下来。

第156章 皇帝之宝

    中秋之后便是寒露,天气渐凉,夜色如墨,窗外秋虫唧唧。巡抚衙门的书房内,孙遂的脸色阴沉得如同窗外的夜色。

    此刻的书案上摆着一封已经拆开了的奏本,正是孙遂五日前愤而写下,举报宁王窝藏盗贼,密谋造反的加急奏本。

    然而这封本应送往京城通政司的奏本却原封不动地回到了孙遂的手中,这是下午的时候,宁王府的一名太监送回来的。

    从时间上来算,这封奏本应该还没送到京城,就被宁王的人半路给截下了,原封送还给孙遂,明显有警告和示威之意。

    孙遂既惊且怒,却又无可奈何,看来以后的奏本不能再走驿站,只能派专人送往京城了。

    正在此时,书房的门被敲响了,老仆的声音传了进来:“老爷,小谢回来了,就在门外候见。”

    孙遂连忙道:“快让他进来!”

    谢二剑应声推门而入,单膝着地行礼道:“属下参见大人。”

    谢二剑目前已经是孙遂的亲兵,不过此刻却没有穿士卫的装束,而是一身黑色的夜行服,头发还湿漉漉的,手里提着一只沾有淤泥的小包袱。

    孙遂目光落谢二剑手中那只小包袱上,喜道:“拿到了?”

    谢二剑笑嘻嘻地道:“幸不辱命!”

    孙遂脱口道:“好,本官记你一功,这包袱里是什么?”

    谢二剑道:“这么重要的东西属下岂敢偷看,不过提着挺沉的,大人自己打开一看便知。”

    孙遂捋须微笑道:“你小子倒是机灵,打开看吧,老夫若是信不过,如何会派你干这事。”

    谢二剑嘿嘿一笑,把那只小包袱打开,从里面取出一方块来,奇道:“咦,这是什么玩意?玉石?”

    孙遂却是面色大变,蓦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快步绕过书案,从谢二剑手中取过那块背部雕刻成龙形的玉块,翻转底部仔细端详了一会,脸色瞬时更加凝重起来。

    ……

    房间内,徐晋刚沐浴完毕,穿上了那套代表秀才身份的玉色衫,本来便长得唇红齿白的徐同学便更加英俊儒雅了。

    徐晋抚摸着质地柔顺光滑的长袖,心中油然而生出一股成就感,今日,自己来到大明朝的第一阶段目标终于达成了。有了这身秀才衣服,自己算是脱离了平民阶层,成为大明朝正式的读书人,享受见官不跪,不服徭役,自由通行大明各地的待遇。

    徐晋不禁又想起初到大明朝时家徒四壁的窘迫;想起和小婉在寒冬腊月相濡以沫的那一段苦日子。此时此刻,徐晋恨不得能插上翅膀飞到瑞洪镇的小渔村,与小婉那丫头分享此刻成功的喜悦。

    “十叔,巡抚大人让去一趟书房!”

    徐晋正神思飘飞,二牛那憨货便直接推门走了进来。

    徐晋有点无奈地道:“二牛,说你多少遍了,进来前要敲门。”

    二牛抓了抓后脑勺,不好意思地憨笑道:“对不起,下次一定记得,呵呵,十叔这套衣服真俊。”

    徐晋好笑道:“行了,拍马屁不是你的强项,把浴桶的水拿出去倒掉吧。”

    徐晋驾轻就熟地来到孙遂的书房,见到浑身夜行服的谢二剑,不禁微愕了一下,隐隐猜到了些。

    “徐晋见过孙大人!”徐晋对着孙遂拱手行礼,后者点了点头道:“小谢,你先下去换洗吧,免得着凉了!”

    谢二剑应诺一声便退了出去!

    徐晋的目光落在书案上那尊手柄雕刻成龙形的白玉印玺,眼皮不禁猛跳一下,脱口道:“东西拿到了?”

    孙遂的眼神凝重中带着一丝兴奋,点头道:“此物正是小谢在府衙后院的井中偷偷捞上来的,子谦,你猜猜是什么?”

    徐晋心中一动,低声道:“这……不会是玉玺吧!”

    孙遂没有说话,拿起那块玉印醮了墨,在空白的纸上用力盖了一下然后拿起,但见纸上赫然多了一枚印章,上书四个古篆体字:皇帝之宝。

    徐晋抬头疑惑地看着孙遂,问道:“这是什么?”

    孙遂愕了一下:“这是正是我大明皇帝日常使用的玉玺啊!”

    徐晋奇道:“玉玺上面刻的不应该是: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孙遂皱眉道:“那是秦朝的传国玉玺,早已经失传了,我大明皇帝的玉玺上刻的就是:皇帝之宝。”

    徐晋不禁暗汗,讪讪地道:“学生真是……孤陋寡闻了!”

    孙遂不禁无语,真有点怀疑徐晋这案首是不是捡来的,竟然连我朝玉玺上刻的是什么都都不知道。

    其实这倒不能怪徐晋,作为一名穿越者,受后世的电视剧“毒害”太深了,只以为皇帝的玉玺上印的都是“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事实上,只有传国玉玺上刻有这八个字,此玉玺是秦始皇用和氏璧刻成的,作为“皇权天授,正统合法”的信物。

    此后,这枚玉玺便成了传国之宝物,每个朝代的开国之君都竭尽全力想拿到这枚玉玺,因为只有拿到了传国玉玺才算名正言顺,否则都是“没有牌照”的野路子皇帝。

    而明朝的开国皇帝朱元璋虽然覆灭了元朝,但却没能抢到传国玉玺,于是干脆自己一口气刻了十几个,每一个都各有用途,其中“皇帝之宝”正是明朝皇帝日常用来下诏的玉玺,另外还有“皇帝奉天之宝”、“皇帝行宝”、“皇帝信宝”等等。

    “孙大人,难道这玉玺是宁王私刻的?”徐晋神色郑重地道。

    孙遂点了点头,冷道:“十有**是那逆贼私刻的玉玺,难怪宋知府被他幽禁了起来。前年宁王府的典宝太监便曾经到京城举报过宁王私刻官印,只是宁王联手朝中的权奸把事情压下了。

    后来宁王还大肆杀戮了王府中太监和士卫三百余人,其中承奉周仪一家六十口都均被杀害。本官推算过时间,宋知府便是打那之后被宁王幽禁的,估计跟此事有牵连!”

    徐晋不禁心中一动,现在有了物证,若再加上宋以方为人证,那宁王密谋造反便证据确凿了。如果块玉玺能送到当今正德皇帝的面前,宁王朱宸濠该玩完了吧?

    “孙大人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徐晋问道。

    孙遂目光一闪,微笑道:“君子内圆外方!”

    徐晋顿时会意,竖起大拇指笑道:“孙大人高见!”

    “那是子谦的高见!”

第157章 宁王令旨

    清晨,一顶软轿来到巡抚衙门前停下,轿帘掀起,一名面白无须,十分富态的中年男子弯着腰钻了出来,正是宁王府的太监总管刘吉。

    刘太监手持一卷黄绢径直往巡抚衙门的大门行去,对着把门的衙差淡道:“王爷令旨,让上饶县秀才徐晋出来接旨吧!”

    两名衙差对视一眼,其中一人快步往里面跑去。

    巡抚衙门的后院内,徐晋和费家兄弟正在院子的桂花树下闲坐,而大宝和二牛等人则在收拾行装。

    由于担心夜长梦多,孙遂决定今天借着巡视江防的名义,将那枚“玉玺”送出城,再派人秘密带到京城,同时,顺道把徐晋等人护送离开南昌。

    现在院试已经考完,秀才功名也顺利到手,徐晋自然巴不得赶紧离开南昌,先不说宁王世子对自己虎视眈眈,就是现在的南昌也是个火药桶,因为那枚假玉玺一旦成功送到当今皇上的面前,很有可能会直接把宁王给逼反了。所以继续在南昌逗留可不是明智之举,还是赶紧离开为妙。

    徐晋和费家兄弟正闲聊着,孙遂的那名老仆便急匆匆地走了进来道:“徐公子,宁王有令指给你,快到前面接旨吧!”

    费懋贤和费懋中均愕了一下,徐晋却是暗叫不妙,其实昨天看到宁王狩猎归城,他便心中隐隐不安了,没想到怕什么就来什么,宁王竟然派人来向自己下令旨,莫不成那半首《绝命诗》的事东窗事发了?

    在此值得一提的是,皇帝的旨意叫圣旨,太后的旨意称为懿旨,而太子和亲王的旨意称为令旨。南昌是宁王的封国,在这里宁王确实有资格下令旨。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徐晋只好硬着头皮往前面去接旨,费懋贤和费懋中连忙跟了出去。

    巡抚衙门的前院中,徐晋很不情愿地拜迎在地。太监刘吉打开那卷王绢大声念道:“大明宁王有旨:上饶儒生徐晋满腹才学,风华绝代,品学俱佳,即日起聘为王府世子伴读,辅助世子向学……”

    刘吉朗声念完宁王的令指,然后把黄绢合上,笑眯眯地道:“恭喜徐公子,上前来接旨吧!”

    这什么情况?

    徐晋整个人都懵了,本以为那半首《绝命诗》的事东窗事发了,宁王下令旨是要找自己麻烦,没成想竟是让自己到王府中给世子朱大哥当伴读。

    费懋贤和费懋中也是面面相觑,不明白宁王这葫芦中到底卖什么药,竟然让徐晋去给朱大哥当伴读。

    所谓伴读说白了就是陪宁王世子读书,同时担有辅助、劝导世子的责任。

    刘吉脸上笑眯眯的,心里却是暗暗感叹徐晋这小子命好,昨天王爷明明已经大发雷霆,准备派王府士卫到巡抚衙门强行抓人,没成想见了两名道长后,竟然态度大转弯,不仅没有抓人,反而要聘任此子为世子伴读。

    “徐公子,赶快接旨吧,咱家还要回王府向王府复命呢!”刘吉见徐晋愣着没动,于是便催促道。

    徐晋站了起来,摇头道:“请刘公公回禀宁王爷,徐晋才疏学浅,故辞不敢受!”

    开玩笑,宁王可是准备造反的,而且是必然失败的造反,所以谁沾谁死,再加上徐晋和宁王世子有“深仇大恨”,若跑去给他当伴读,岂不是送羊入虎口,所以徐晋想都不用想便坚决拒绝了。

    刘公公笑眯眯的圆脸顿时阴了下来,冷冷地道:“徐晋,莫不成你敢抗旨不遵?”

    徐晋神色平静地道:“刘公公言重了,徐晋才疏学浅,不能担此大任而已!”

    刘公公阴恻恻地道:“徐晋,你可知道违抗王爷令旨的后果?”

    徐晋硬着头皮道:“在下不是南昌子民,并不用遵从王爷的令旨。”

    “子谦此言谬矣,即使你是南昌子民也不必遵从宁王的令旨!”孙遂从屋内大步行了出来,身后跟着一众亲兵。

    徐晋不禁暗松了口气,靠山来了,拱手行礼道:“请巡抚大人指教!”

    孙遂冷冷地扫了刘吉一眼,义正辞严地道:“我大明诸藩分封而不赐土,裂爵而不临民,普天之下百姓均是吾皇之子民。宁王的封国虽在南昌,但南昌的子民并不是宁王的子民,王爷的令旨只对王府所属有效力。因此,子谦有不接宁王爷令指的权利!”

    徐晋暗喜,连忙道:“徐晋受教了!”

    刘吉嘿嘿地冷笑道:“既然如此,咱家这便回去向王爷复命,孙大人这段话,咱家会一字不漏地回禀王爷!”

    孙遂淡道:“刘公公可都记住了,可要本官再说一遍?”

    刘吉眼中闪过一抹厉色,转身拂袖而去,两次在孙遂面前碰了硬钉子,刘太监对孙遂的恨意自然更盛了。

    “孙大人回护之情,徐晋没齿难忘!”徐晋感激地道。

    孙遂捋须微微一笑,摆道:“子谦客气了,不过宁王此人刚愎自用,怕是不会善罢甘休,事不宜迟,我们立即动身出城吧。”

    徐晋自然求之不得了,宁王此人强势而凶残,既然敢当着孙遂的面砍了一名千户的手臂,自然也敢拨剑砍自己,还是赶紧逃离南昌为妙了。

    于是乎众人带上行李,在孙遂的三百亲兵护送之下迅速地从北门出城,登上了停在码头的船,沿赣江顺流而下离开南昌。

    徐晋站在船头上,看着渐渐被抛到后面的南昌城,提着的心总算稍稍放下了,特么的,也不知宁王搭错了哪根线,竟然突然下旨让自己当世子侍读!

    ……

    宁王府。听完太监刘吉回禀的宁王朱宸濠顿时暴跳如雷,大喝道:“传本王旨意,命王府左卫包围巡抚衙门,擒拿胆敢抗旨不遵的上饶县秀才徐晋!”

    刘吉大喜,正要去传令,宁王却忽然道:“且慢……还是本王亲自走一趟吧!”

    宁王本来想用暴力把徐晋这个“祥瑞”抓回来,顺便再教训一下孙遂的,但转念一想,若强行把那徐晋抓回王府,此子怕也不会诚心辅助自己,于是便改变主意,决定亲自走一趟相邀,若自己如此礼贤下士,对方还不识趣,那到时就别怪本王不客气。

    宁王当即命人带上各式礼品,亲自往巡抚衙门而去,而当他来到巡抚衙门时,徐晋等人已经乘船顺江走很远了。

第158章 秋鸿有讯

    铅山县的县治位于河口镇,人口数万之众,规模比上饶县小很多,城墙的周长也就四里许,其厚度和高度自然也不及上饶县城。

    由于信江和铅山河在此交汇,所以河口镇的水上交通十分便利,乃河红茶的发源地,方圆百里的毛茶都会先运到这里,加工成河红茶后分销闽浙各地。

    正因为如此,河口镇的茶叶生意相当繁盛,与景德镇、富田镇、吴城镇并称为江西四大古镇,乃一片富庶繁华之地。

    费家便是河口镇的大户人家,同时也是远近闻名的书香世家,不过,费家的老宅并不在河口镇的城中,而是在距离城池数里的柴家埠,费家那一片连绵的庄园占据了整个山头。

    由于从去年下半年开始,费家便不断受到以吴三八为首的贼人侵扰,不仅庄园遭受到破坏,祖坟被挖掘,最后甚至连费家大爷费典也死于贼人之手。费家出于安全考虑,暂时遣散了大部分的下人,然后举家迁往了上饶县避祸。

    幸而今年五月份,江西巡抚孙遂把铅山群匪给剿灭了,费家这才得以搬回老宅,重新把遣散的下人召回,此时的费家庄园已经重新修缮好,恢复了些许昔日的热闹景象。

    正值金秋时节,费家大爷(费典)的宅子后院中,葡萄架上挂满了成熟的葡萄。

    此刻,葡萄架下的秋千上正坐着一名扎双丫髻的小丫环,一边惬意地晃荡着双脚,一边往小嘴里塞着香甜的葡萄。

    “入画!”一把清柔的声音从屋里传出来。

    “啊……喔喔喔!”小丫环答应了一声,结果不小心被嘴里的葡萄卡喉咙里了,顿时发出像公鸡打鸣般的声响,眼泪都给噎得冒了出来。

    一张宜嗔宜喜的绝丽脸蛋从窗口探了出来,那双明眸清澈得如同一泓秋水,眉若远山含黛,让人见之心旷神怡。

    “馋丫头,是不是偷吃葡萄噎着了!”费如意既好气又好笑地道。

    入画这时终于把卡在喉咙的葡萄给咽了下去,眼泪汪汪地摆手道:“姑娘,我没事……没事!”

    入画一便抚着胸口,一边往屋里行去,掀起珠帘进了费如意的闺房。

    费如意一身浅绿色的衣裙,弱质纤纤,亭亭站在书案后,手里还拿着一支毛笔,书案上铺开了一张宣纸。

    不用费如意吩咐,入画便上前往砚中加入清水磨墨。

    此时的宣纸上已经题了半阙词,赫然正是徐晋在南昌藤王阁上吟出的《临江仙》,时隔半个多月,徐晋这首荡气回肠的怀古诗词已经在铅山县的文人圈子中传开了,费家作为铅山县的书香世家,自然也是最先得知的一批。

    “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费如意把《临江仙》的下半阙写完搁笔,看着整首大气磅礴的词,轻摇臻首叹道:“徐公子这首词依旧是如此恢弘,我的字实在难以驾驭!”

    入画掩着嘴咯咯地笑道:“那有什么打紧的,小姐能驾驭得住徐公子的人就行了。”

    费如意吹弹得破的俏脸不由微红,白了入画一眼,嗔道:“死丫头,别的不学,偏要跟五妹学了贫嘴,讨打不成?”

    入画笑嘻嘻地道:“小姐,院试应该已经放榜了吧,你说徐公子和大少爷会不会通过?”

    费如意轻道:“以徐公子和大哥的才学,如无意外,通过院试是必然的,怕就怕……”

    费如意没有说下去,眼中难掩担忧之色,费家与宁王府交恶,而徐晋在上饶县更是为了自己与宁王世子直接起了冲突,就怕在南昌城中会遭宁王世子报复。

    入画自然明白自家小姐在担忧心上人的安危,笑嘻嘻地岔开话题道:“院试考完了,徐公子会不会和少爷他们顺道回来?”

    费如意贝齿轻咬了一下樱唇,略带惆怅地道:“人家哪知道呢!”

    话说之前徐晋与费家兄弟约好,先在铅山县会合,再一道前往南昌赶考的,费如意还满怀期待呢,谁知徐晋竟突然改了行程,根本没在铅山县停留,而是带着小婉绕道余干县回娘亲探亲了。

    尽管离开上饶县之前,徐晋送来了自己的素描画像,但并未曾亲口承诺过什么,所以费如意的少女之心是患得患失的。

    入画撅着嘴道:“徐公子也真是的,姑娘这般待他,就给小姐画了张画像,其他什么表示也没有。”

    费如意不禁眼神一黯,默默地把宣纸卷起,用细绳子扎起放好。入画偷偷地吐了吐舌头,暗暗后悔自己口不择言。

    正在此时,一名婢女掀起珠帘行了进来,一副志得意洋的模样道:“夫人让姑娘到前面会客!”

    费如意不禁轻皱了皱眉,近段时间老是有本县的乡绅妇人前来拜访,而继母赵氏也总是把费如意叫去会客。刚开始时费如意还不明所以,后来才渐渐察觉不对劲,所以很抗拒到前面见客人。

    入画绷着脸道:“我们姑娘今天身子不舒服,不想出去见客!”

    “今天来拜访的是方家的夫人,乃本县最大的茶商,家资巨万,夫人让小姐无论如何都要到前边坐坐。”

    这名婢女叫翠云,约莫二十七八岁,长得姿色平平,乃继母赵氏的贴身婢女,恃着赵氏的信任,平时也不怎么把费如意放在眼内。

    入画冷笑道:“真是可笑了,家资巨万关我家小姐啥事,她要是心动自己嫁过去啊!”

    翠云那三角眼顿时斜吊起,讥讽道:“有本事你自己去跟夫人讲,信不信她打烂你这小蹄子的嘴巴!”

    入画顿时怒道:“呸,你以为我不敢啊,她不过是老爷的填房而已,真当自己是正经主子……”

    “入画!”费如意连忙喝止住入画,淡道:“翠云,你先出去吧,告诉娘亲我马上就来!”

    费如意虽然万分不情愿,但她性子柔弱,并不想因此事与继母起争执。

    翠云得意地瞥了入画一眼,冷笑道:“瞧瞧,主子反倒比你这丫头懂事,不是奴婢多嘴,姑娘得好好管教一下入画这丫头了,端的是没规矩!”

    “是啊,端的是没规矩,是该好好管教了!”

    随着一把银铃般的声音响起,一朵红云掀帘行了进来,赫然正是费小玉那只小辣椒,紧接着又进来一名明眸皓齿的少女,正是费家四姑娘费吉祥。

    翠云顿时面色微变,连忙低下头福礼道:“奴婢见过四姑娘、五姑娘!”

    费小玉扬手便给了她两记大耳刮子,高仰着小脸骂道:“贱婢,你是什么身份,竟敢教训起主子来?”

    费如意性子温顺,翠云恃着赵氏的宠信,胆敢在她面前拿大,但在费小玉这只小辣椒面前却是连屁都不敢放,低着头连赔不是。

    费小玉又抽翠云一记耳光,警告道:“以后再让我见到你欺负三姐姐,仔细你的皮,滚出去!”

    翠云一声不响地捂住脸颊跑了出去!

    入画解气地道:“五姑娘来得太及时了,刚才那位还让姑娘到前面会客呢,说是大茶商方家的夫人,我说她想钱想疯了,小姐还在替老爷守孝呢,真真的岂有此理!”

    费小玉冷笑道:“什么大茶商夫人,本姑娘进门时就把她撵出去了,我说三姐姐你也太好欺负了,下次那贱婢还敢那般嚣张,你就大嘴巴抽她啊,怕她作甚!”

    入画撅嘴道:“五姑娘有爹娘宠着,还有两位亲哥哥护着,自然可以那样,咱们姑娘无依无靠,别的不说,光就是每月的用度开支都是那人在管着。”

    费小玉不以为然地道:“那又如何,莫不成她还敢克扣三姐姐的用度不成,大不了我回头跟娘亲说,三姐姐以后的日常用度开支都由我们那边出了!”

    费吉祥连忙道:“五妹千万可别添乱,回头那位又该把气撒到三姐头上了。”

    费如意暗叹了口气,岔开话题道:“两位妹妹今天咋这么早过来耍?”

    费小玉笑嘻嘻地道:“自然是来给三姐姐报喜的!”

    费如意愕了一下,费吉祥笑道:“府里的下人回来禀报,院试结果的榜单在县衙贴出了!”

    费如意心中一动,连忙问:“放榜了吗?他……大哥可中了?”

    话说院试放榜的当日,南昌府衙会抄录若干份,以快马送到下属各州府的官衙外张贴,沿山县距离南昌不算太远,所以院试的榜单今天已经送到了。

    费小玉笑嘻嘻地道:“三姐姐,大哥自然是中了,徐晋还摘了院试案首呢,该不该恭喜你!”

    费如意顿时霞飞双颊,羞喜地道:“他摘了案首关我什么事!”

    费小玉长长了哦了一声道:“原来不关三姐事啊,也不知谁让大哥在考前给徐晋带了一个香囊呢,里面还写了什么来着?我先想想……朝朝暮暮?还是暮暮朝朝?”

    “五妹,你……竟然偷看,我以后再也不相信你了!”费如意又羞又恼地道。

第159章 相公归来

    瑞洪镇北坡村,小道旁的杂草上还沾着清晨的露珠,谢小婉侧揣着木盆行走在乡间小道上,十四岁的少女曲线初绽,如抽了穗的包谷,洋溢着青春的气息。

    长相甜美的丫环月儿同样侧揣着一只木盆跟在后面,两只衣袖撸起,露出了两截白皙细嫩的手臂。毕竟是王府中精挑细选出来服侍世子朱厚的丫环,模样性情自然都是同一批丫环中最出挑的。

    北坡村的坡下是一条小河,村妇们平日都在坡下的小河湾浆洗衣物和蔬菜,谢小婉和小月此时正要到坡下的小河湾洗衣服。

    本来,以谢小婉现在的身份,洗衣服的事自然有丫环月儿代劳,但谢小婉出身贫寒,打小便是个勤劳俭朴的丫头,如何闲得住,再加上在家里住着也无聊,所以每天都和丫环一起到河边洗衣服。

    当然,除了洗衣服还有个目的,自然是等相公回来了,自从徐晋离开去南昌,这小丫头可是天天牵肠挂肚的。

    “小婉,洗衣服啊!”

    “芽菜姐姐!”

    谢小婉和小月来到小河湾,正有几名村妇姑子在洗衣服,纷纷笑着打招呼。

    “小婉,这还有位置!”一名村姑把自己的木盆挪了挪,给谢小婉和月儿让出了位置。

    谢小婉甜笑道:“谢谢翠花姐!”

    一名村妇打趣道:“小婉,啥时候改口叫翠花嫂子啊?”

    谢小婉笑道:“随时都可以,只要翠花姐愿意!”

    那名村姑顿时闹了个大红脸,低着头默默地搓着衣服。

    这名村姑叫苗翠花,乃邻近苗家村的村民,已经跟大舅子谢一刀订亲了,就等着谢一刀凑够十两银子的聘礼成亲。

    薛翠花约莫十六七岁的年纪,长得倒是蛮标致的,而且皮肤白,也难怪她老子敢要十两银子的聘礼,这对普通百姓家庭来说不是一笔小数目,节衣缩食好几年时间也未必能攒出来。

    “姐姐,姐姐……”

    正在此时,谢三枪那小子挑着一担筐从土路的远处快步跑来,褡护就那样敞开着,露出胸腹处扎实的肌肉。虽然才是十一岁不到的半大小子,但由于自小练武的原因,要比同龄的小孩高了大半个头,结实得像头小老虎似的。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再加上现在谢一刀和谢二剑都不在家了,家里的一些活儿自己然都落在老三头上了,所以今早天还没亮,谢三枪便和老爹一起把昨天的渔获挑到镇上去卖。

    谢三枪挑着鱼筐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到河湾旁边,浑身大汗淋漓,气喘吁吁的。谢小婉连忙拿出毛巾替弟弟擦汗,一边嗔怪地道:“你跑那么快干嘛,咱爹呢?”

    谢三枪笑嘻嘻地道:“还有几只王八没卖出,咱爹在守着摊儿着,嘻嘻,姐姐,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什么好消息?”谢小婉一边替弟弟仔细地擦着汗,一边随口问道。

    谢三枪一脸自豪地道:“我姐夫中秀才了,而且还是院试的案首呢!”

    谢小婉大喜道:“真的?”

    旁边的小月也惊喜地直起腰来,四周的村妇姑子均下意识地停下手头的动作。

    谢三枪拍着胸口道:“当然是真的,收货的余老板刚从城里回来,院试的榜都贴在县衙外面了,榜首便是上饶县徐晋,嘻嘻,我姐夫就是厉害,每次都考第一,听说是咱江西省史无前例的三……那啥啊?”

    “是小三元!”丫环月儿笑着插嘴道,毕竟是王府精心培养出来的丫环,见识自然不低。

    谢三枪猛点头道:“对对对,就是小三元,月儿,小三元是不是很厉害?”

    月儿点头道:“那当然了,童子试三关都摘下案首才能称为小三元,咱大名朝立国至今,获得小三元称号的屈指可数,恭喜夫人,公子以后就是秀才啦。”

    “恭喜芽菜姐!”

    “芽菜儿好福气啊,你们看看她的鼻子和下巴,我早就说过她是有福气的姑娘。”

    一众村妇姑子纷纷出言道贺,满眼的羡慕。想当初谢小婉“偷偷摸摸”地嫁了,而且聘礼只有一斗米,在场一些人还背地里笑话过,现在却只有羡慕妒忌的分了。

    谢小婉心里喜滋滋的,相公是天底最有本事的相公,从来没让自己失望过。

    “恭喜小婉妹妹!”苗翠花也一脸羡慕,同时也心中窃喜,小婉的男人越有本事,以后对娘家的帮扶自然就越大。

    “姐,我先回家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娘亲!”谢三枪说完便挑着鱼筐一溜烟跑了。

    此时,瑞洪镇的码头上,正有一艏平底的沙船靠岸了,徐晋和费家兄弟等人陆续上了岸,最后谢二剑也跟着从船上跳下来。

    这艏平底沙船是明军水师的战船之一,话说两天前徐晋等人离开了南昌,沿赣江顺流而下到了鄱阳湖。

    孙遂特意派了一艏沙船送徐晋等人到瑞洪镇,而他自己则率着一众亲卫横渡鄱阳湖前往南康城,估计是要安排人把那枚玉玺秘密送进京城了。谢二剑特意向孙遂请了几天假,与徐晋一道回趟家。

    “辛苦几位弟兄了,这点钱大家拿着先到镇上喝顿酒!”徐晋取了一两银子塞给了负责掌船的几名士卒。

    领头那名明军是名小旗,姓张名猛,乐呵呵地接过银子道:“谢过徐公子!”

    谢二剑拱了拱手道:“劳烦张大哥等我半天时间,天黑前我会赶回来!”

    “谢兄弟客气了,别说半天,就是过夜也行!”张猛连忙道。

    张猛虽然是小旗,但也只是不入流的小校尉罢了,谢二剑可是孙遂的亲兵,他自然不敢拿大。

    打发了掌船的明军兵校,徐晋等便进了瑞洪镇,安排费家兄弟等住宿,顺便也买些手信礼回北坡村。

    话说那天是仓促离开南昌的,所以徐晋都来不及给小婉等购买礼物。

    上次来时,瑞洪镇刚好被水贼凌十一洗劫了,所以相当冷清,不过此时却十分热闹,码头上停着不少货船,街道上人来人往,到处是小贩摊档,大部分是卖水产的,空气中充斥着各种鱼腥味。

    “咦,那不是亲家老爷吗?

    众人正在街上逛着,二牛忽然嗡声嗡气地道。徐晋抬眼望去,果然见到老丈人谢擎正蹲在街边和人聊天,几只用网兜罩住的绿皮王八就随意地丢在跟前。

    徐晋连忙上前叫道:“岳父大人!”

    谢擎见到徐晋大喜,站起道:“贤婿回来了!”

    “老谢,这位就是你们家姑爷啊,啧啧,读书人不愧是读书人,英俊灵气,你们家芽菜儿好福气!”

    旁边几位渔民满眼羡慕地打量徐晋等人。

    谢擎哈哈笑道:“几位老哥,我先回了,晚饭到家里喝两杯,还好王八没卖掉,今晚大锅熬了!”说完拎起那几只王八丢到谢二剑怀中。

    费懋贤和费懋中不禁暗暗咋舌,暗道:“好一条猛汉!”

    刚才谢擎蹲着时不明显,但现在站起来,将近两米的身高,再加上古铜色的皮肤,就好像一座铁塔般慑人。

    徐晋给谢擎介绍了费懋贤兄弟,彼此客套了一番。

    接下来,费家兄弟在镇上唯一的客栈开了几间房住下了,准备等徐晋两天,然后再顺路一起回铅山县。

    徐晋先是买了一辆马车,然后又购了大堆礼品,这才和老丈人一道赶回北坡村。

第160章 祸福难料(求票)

    院子里,丫环小月一边哼着曲儿,一边晾晒衣服,谢小婉和母亲蒋氏则正在屋里陪客人聊天。

    北坡村才是十几户人家的小渔村,只要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很快便全村皆知。谢家姑爷考中秀才头名的消息自然也传开了,所以各家闲着的婆娘都跑来谢家凑热闹了。

    “老谢家的,我说你们家二剑年纪也不少了,正好我有个外侄女今天刚好十五岁,长得可水灵了,跟你们家二剑正好般配。”

    “我有个表妹今年才十四,模样的性情都是极好,而且还识文断字,蒋姐如果有意,我可以从中说合!”

    蒋氏含笑矜持地道:“我家二剑性子野着呢,不像他大哥般老实。而且婚姻大事我一个妇道人家作不了主,得问问当家的才行。”

    正所谓穷在闹市无人识,富居深山有远亲,这是很现实的现像。

    话说当年蒋氏嫁给谢擎不久后便没有了公婆,一家几口人全靠谢擎打渔赚点钱养家糊口,再加上蒋氏的身体又不好,常要花钱买药,所以谢家一直穷得叮当响。

    待到谢一刀和谢二剑稍大,能帮忙干活了,家境才稍微有所好转,但依然是拮据,毕竟孩子大了食量也跟着大增,吃穿方面的开销也跟着增加,所以一年到头也没能剩几个钱。

    正因为如此,前年为了将老大的婚事定下来,蒋氏可是操碎了心,嘿,现在就不同了,根本不用她开口,主动上门要与谢家结亲的着实不少,甚至连老四谢三枪都有人要“预订”,这都是因为有个好女婿啊!

    “啊!”

    正在此时,院子外传来一声尖叫,屋内众人都吓了一跳,蒋氏不禁皱眉道:“月儿那丫头一准又是见到老鼠蟑螂什么的了!”

    几名村妇笑着凑趣道:“毕竟是王府出来的丫环,比小姐还要娇贵。”

    “夫人,老爷回来了!老爷回来啦!”月儿激动得声音都有点抖。

    谢小婉愕了一下,紧接着双脚像装了弹簧似的弹了起来,飞快地往门外跑。

    谢小婉以最快速度跑到门口,便见到一辆马辆停在院门前,自家相公一袭玉色的衫,头戴四方平定巾,正站在马车旁笑吟吟地看着自己。

    “啊,相公!”谢小婉难以置信地掩住了小嘴儿,显然没料刚收到相公举秀才的消息,结果相公后脚就跟着进了家门。

    徐晋快步迎了上前,不由分说便把谢小婉轻拥入怀中,后者羞喜低声道:“相公,家里有客人呢!”

    徐晋微笑低声耳语道:“怕什么,抱一下又不犯法,一个月不见,相公可想死你了,小婉有没有想着相公?”

    谢小婉心里甜丝丝的,既害羞又舍不得离开相公一怀抱,像只驼鸟般把脸埋在徐晋的怀中,弱不可问地嗯了一声。

    站有一旁的丫环月儿虽然早就习惯了徐晋的自大胆随意作风,但此时亦禁不住脸蛋通红,暗吐了吐舌:“老爷这样的肉麻的话都能说出口,好羞人啊,不过夫人真幸福!”

    咳咳……

    身后传来老丈人两声轻咳,徐晋这才淡定地松开手,神色自若地向从屋里行出来的岳母蒋氏行礼道:“小婿拜见岳母大人!”

    谢小婉这小丫头可没自家相公的皮厚,满脸通红地低着头叫了一声爹和二哥,然后跑去帮二牛拿马车上的行李。

    谢家姑爷回来了的消息很快就像风一样传遍整个小渔村,于是乎谢家的小院子很快就热闹沸腾起来。

    老丈人谢擎满脸春风,当即决定摆几桌宴请全村,一来替女婿接风洗尘,二来庆祝女婿考中秀才,连中小三元。

    徐晋很机灵地拿了银子让二牛到镇上采购食材去。

    傍晚时份,谢家的小院摆了四桌酒,全村老少都来了,就连大舅子谢一刀的未婚妻一家都被请来,端的是热闹非凡。

    一顿酒吃到差不多天黑才散场,众乡邻酒足饭饱后陆续散去。

    “没良心的小兔崽子,衙门的工作既体面又稳定,你偏偏不去干,非要去当兵打打杀杀,真要被你气死了!”蒋氏一边替谢二剑收拾行装,一边气咻咻地数落着。

    谢擎不耐烦地道:“行啦,你也别罗嗦了,好男儿志在四方,既然老二喜欢出去闯便让他去吧,能混出名堂来是他本事。”

    谢二剑笑嘻嘻地道:“爹放心好了,儿子一定不会辱没了祖宗的威名。”

    谢擎虎目一瞪道:“甭跟老子笑兮兮的,爹虽然没送你念过书,但忠义两个字还是教过你的,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给别人当了亲兵,这条命就算卖给别人了,你可要想清楚!”

    谢二剑神色一整道:“孩儿明白的!”说完接过母亲蒋氏递来的包袱,跪下对着双亲咚咚咚地叩了三个响头。

    “爹,娘,我走了!”谢二剑站起来,转身便往门外行去。

    蒋氏眼圈微红地转过头去,如今两个儿子都各奔前程,女儿也出嫁了,家里只剩下老幺,难免有些伤感。

    徐晋和谢三枪把谢二剑送到了村外,后者摆了摆手道:“妹夫不用送了,老四,以后家里就靠你了,照顾好娘亲。”

    谢三枪拍着胸口道:“二哥放心吧,家里有我妥妥的,你尽管去闯,不混出个人样就甭回来了!”

    谢二剑笑嘻嘻地道:“行,二哥定给咱娘亲挣个诰命回来!”

    徐晋微笑道:“二哥悠着点儿,记着我跟你说过的,千万别大意了,孙大人的安全是重中之重。”

    谢二剑点头道:“晓得了,我走啦!”

    谢二剑挥了挥手,用腰刀挑着包袱懒洋洋地顺着土路下了坡。

    徐晋轻吁了一口气,二舅子这一去不知是福是祸了,根据推断,宁王明年极大概率是要造反的,如今因为“玉玺”的事,更是有可能会逼使宁王提前发动,但愿孙遂能听进自己的劝告,给予足够的重视。

    话说乘船离开南昌之时,徐晋在船上便提醒过孙遂,劝他把巡抚衙门迁到南康城去,当时孙遂只是沉默没有答应。

    送走了谢二剑,徐晋回到小院中,丫环月儿和大舅子的未婚妻苗翠花正在收拾碗碟,二牛也在一旁帮忙。

    谢擎道:“贤婿一路劳顿,先洗澡休息吧!”

    徐晋确实很有些累了,难得十分**地让谢小婉服侍洗了个澡,然后早早回房休息了。

第161章 无师自通(求票求订阅)

    八月底已经是仲秋之末,夜晚的凉意已经很明显了,窗外秋虫唧唧,分外的宁静。

    徐晋搂着谢小婉娇小的身子躺在床上,二人低声地聊着话儿。谢小婉舒服地窝在相公的怀中,一边听相公述说在南昌城的见闻经历,一脸的小幸福。

    当然,徐晋只是拣一些有趣的见闻讲,至于被抓到宁王府等事一概不提,坚决报喜不报忧,免得小婉这丫头担心。

    两人聊了一会,谢小婉忽然红着俏脸往后挪了挪,因为小腹又被相公滚热的某处顶到了。

    徐晋尴尬地轻咳了一声,之前被岳父大人用大补酒补了十天,一直没有得到宣泄过,再加上和小婉分别了近个月,此时楼着她只穿亵衣的柔软身姿,那还把持得住,早就一岳擎天了。

    谢小婉羞涩地探手下去握住,徐晋像触电般颤抖一下,舒服得倒吸一口气,不过还是连忙按住,拒绝了小丫头的好意,这里毕竟不是家中,若把床铺弄得一团糟,第二天丈母娘瞧出点端倪,那多不好意思,更何况现在还有月儿那丫环跟着。

    谢小婉疑惑地低声问:“相公,是不是人家弄得不舒服?”

    “呃……不是的,小婉,咱们说说话就好!”徐晋有点纠结地道。

    “哦!”谢小婉乖巧地松开手,不过松手之前还下意识往复套了两下,徐同学顿时机灵灵地抖了抖,前者吃吃地低笑起来。

    “小丫头片子,胆子肥了是吧!”徐晋在谢小婉的小俏臀上轻拍了一下以示惩戒。

    谢小婉低呼了一声,黑暗中一双月牙似的眼睛水汪汪的,吐息如兰。徐晋虽然没看到,但小丫头由喉咙发出的低呼带着一种诱人的“娇媚”之意,让人不由心跳加速。

    “咳,小婉,今天帮忙收拾碗筷的姑娘就是未过门的大嫂吧?”徐晋感觉自己就要化身饿虎擒羊了,连忙说话转移注意力。

    谢小婉点头道:“是啊,对了,今天翠花姐她娘似乎有催婚的意思。”

    徐晋道:“那就让大哥早点把人娶过门吧,聘礼的钱还不够吗?”

    谢小婉摇头道:“聘礼钱早就够了!”

    徐晋想想也是,现在大舅子谢一刀在上饶县衙当捕头,吃住都是公家的,每月攒二三两银子还是容易的,若再稍微收点好处就更不好说了,攒十两银子的聘礼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

    谢小婉有点支吾地道:“女方说家里地方窄小,嫁过来以后,若是有了小孩子住着不方便。”

    徐晋顿时恍然,女方估计是想要一间婚房了,不过这也难怪,谢家这院子确实太小,再加上还有两个未婚的兄弟,女方担心将来一大家子挤在一起确也无可厚非。

    “那岳父大人怎么想?”徐晋问道。

    “我爹说了,等明年大哥攒够钱,在旁边加盖一座小院呗。”

    徐晋笑道:“还加盖啥,干脆到镇上买一座院子,重新修葺一下,多省事,钱我们可以先出着。”

    徐晋估计在瑞洪镇上买一座两百平的宅子,顶多也就三四十两银子,毕竟自己在上饶县那套宅子连着铺位才五十两。

    谢小婉眼前一亮,喜道:“相公,真的可以吗?”

    话说谢小婉也是这样想的,但涉及到钱银的事,她一个妇道人家也不好作主,毕竟几十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要知道在封建社会,女人出嫁了就是男家的人了,娘家反倒成了外人,私拿男家的钱补贴外家,这可是不守“妇德”的表现。

    当然,谢小婉知道以自己家相公的性情,就算是自己自作主张,相公也肯定不会说什么的。

    徐晋好笑道:“当然可以了!”

    “谢谢相公!”谢小婉感激地道。

    徐晋亲呢地碰了碰谢小婉的额头,笑道:“傻丫头,谢啥谢,咱们是夫妻,我的不就是你的!”

    “相公,你是全天下最好的相公!”谢小婉心里甜丝丝的,情动之下主动献上了香吻。

    结果徐同学刚稍稍降温的火气顿时便再升腾起来,某处再次怒气冲冲起。谢小婉羞涩地咬着嘴唇,熟练地把手探了下去……片刻之后,谢小婉身子忽然沉下去,脑袋到了徐晋的腰下。

    徐晋刚反应过来想阻止已经迟了,感觉全身毛孔猛地炸开了,快意猛烈地释放出来……

    徐晋脑袋嗡的一声,有些事果然可以无师自通啊!

    片刻之后,谢小婉那丫头从被窝下钻出来,鼓着腮跑从床底下取出痰盂吐掉,又用茶水漱干净口才重新爬上床钻进徐晋的怀中。

    徐晋搂着谢小婉既愉悦又惭愧,低声责道:“小婉以后不用为了取悦相公委屈自己的!”

    谢小婉羞涩地道:“相公,小婉不觉得委屈啊,相公憋得难受,小婉也难受呢,相公舒服了,小婉才开心!而且……那样不会弄脏了床!”

    “你……傻丫头!”徐晋不禁哭笑不得,用力把谢小婉紧紧拥入怀中,真是个让人又疼又爱的小丫头啊。

    第二天一早,丫环月儿便跟往常般进屋打扫收拾房间了,谢小婉赶忙抢先把痰盂拿去倒掉清洗,这让小丫环眼神怪怪的。

    吃完早餐后,徐晋便跟跟岳父谢擎道:“岳父大人,小婿打算出资在镇上买一套院子给两老居住,平时出入也方便些,以后小婉回娘家也好有个地方住!”

    谢擎不禁愕了一下,旁边的蒋氏连忙道:“晋哥儿,这如何使得呢!”

    徐晋微笑道:“岳母大人千万不要推辞,当年迎娶小婉时,小婿家境困难,只出一斗米的聘礼就把小婉接了回去,心里一直过意不去,现在小婿手头宽松了,所以想把当年缺的给补上。”

    “这……!”蒋氏目光询问地望向了丈夫,徐晋这话说得得体在理,关键她确实很心动,正好儿子成亲缺一套房子。

    谢擎皱眉道:“贤婿,是不是小婉那丫头跟你说,她哥成亲缺一套婚房?”

    旁边的谢小婉心虚地低下头,徐晋神色自若地道:“小婉倒是没跟小婿提起过,岳父大人这一说,小婿倒是醒起了,大哥也快成亲吧?那这套宅子也正好给大哥作婚房用。”

    谢擎虽然外表粗豪,实则是个心思精细之人,那能瞧不出徐晋那点套路,摆手道:“贤婿好意心领了,以前我便跟一刀讲过,娶媳妇的花费得靠他自己挣,要是这点本事都没有,那活该打一辈子光棍,省得祸害人家闺女。”

    徐晋不慌不忙地道:“既然岳父大人这样说,小婿便也不勉强了,买宅子的钱就当小婿先垫付的,到时再让大哥慢慢还就是了,以大哥现在的收入,一两年绝对也能还清了。”

    谢擎闻言不禁沉默了,他并不是食古不化之人,现在儿子都十九岁的,更何况昨天女方家长还有催婚之意,若再等上一两年,女方恐怕会有意见。

    “那好吧!”谢擎犹豫了一下,终于点头答应了。

    谢小婉喜滋滋地睇了相公一眼,老爹性子倔,向来说一不二,她本来还十分担心的,没想到相公三言两语就把老爹给说服了。

    丈母娘蒋氏乐呵呵的,笑眯眯地看着徐晋,还是读书人会讲话啊!

第162章 被鄙视了

    徐晋办事从来不拖泥带水,当天便和老丈人一起到瑞洪镇上看宅子。话说自从前段时间瑞洪镇被鄱阳湖大贼凌十一给洗劫了,或许是觉得这里不再安全,倒是有不少人打算把房子卖掉搬走的,所以房源十分充足。

    谢擎也是个爽快之人,在掮客的引导之下看了几套宅院,当天便选中了一套,连上院子近三百平方,卖家要价五十银子,徐晋耍耍嘴皮子,价钱便杀到了四十两,于是双方成交,约定了日子到县衙办理过户文书。

    剩下的事徐晋便也不再掺和了,又在北坡村闲住了两天,第四天便辞别老丈人一家,与费家兄弟一道驱车到铅山县,打算顺道拜访完老师费宏后再返回上饶县。

    从余干县瑞洪镇到铅山县城约莫三百里路左右,以马车的速度也得花上三四天的时间才行。

    费家兄弟这次到南昌赶考,特意带了八名护院之多,所以一路上倒不用担心安全问题,偶尔遇到几个不开眼的剪径山贼,均被轻松地打发了。

    一行人不紧不慢地赶路,途中遇到名胜古迹甚至会停下来游览一番,所以足足花八天时间才进入了铅山县境内。

    九月初五,中午时份骄阳似火,秋老虎正尽情地释放着余威,徐晋坐在马车内,又有丫环月儿在旁打扇子,倒是不觉得怎么热,不过负责赶车的二牛却是汗流浃背了。

    骑马在前方开道的护院赵行策马来到马车旁,恭敬地道:“徐公子,翻过前面那座杨梅岭就是螺石村了,还有十里便可到达铅山县城,两位少爷问您,是在螺石村打尖,还是一口气赶到县城?”

    徐晋微笑道:“大中午的大家都又累又渴了,先歇会吧,找地方吃饱喝足了再赶路。”

    “好的!”赵行欣喜地拨转马头,大声道:“大伙加把劲,翻过杨梅岭后打尖吃饭。”

    一众护院家丁均是精神一振,催马加快速度前行。

    杨梅岭虽然叫杨梅岭,不过岭上植得最多的不是杨梅,反而是茶树,但见成行成排的茶树层层叠叠,如同波浪一般。

    一众车马沿着官道翻上了杨梅岭,远远便见到岭下绿树掩映中的小村落螺石村。

    螺石村外有一条小河环绕着,从岭上望下去真的有点像一只田螺,螺石村正是因此而得名。

    然而,当马车行驶到螺石村前却突然停下不动了,徐晋掀开车帘看了一眼,发现前面费家兄弟所乘坐的马车也停住了,而赵行牟勇等护院也骑在马上张望,于是问道:“二牛,前面发生什么事了?”

    二牛抹了把额上的汗水,嗡声道:“十叔,前面有座石桥围了许多人,也不知发生什么事了。”

    正在此时,前面马车的费懋贤和费懋中居然下了车,徐晋见状便道:“小婉,你们在车上候着,我下车看看怎么回事!”

    徐晋下了马车行到前边,果然见到前方有座十几米的地方有座石拱桥,而桥的两边围满了乡民,桥栏竟然坐着一名年轻女子。

    徐晋不禁好奇地问:“民献民受,发生什么事了?”

    费懋贤摇头道:“我也还不清楚!”

    费懋中道:“走,咱们过去瞧瞧不就清楚了!”

    于是三人行到了过去。

    那座石拱桥约莫有十米长左右,底下是一条五六米宽的小河,河水呈清绿色,看上去应该挺深的,那名女子就坐在桥栏上,双脚悬空,双手在桥栏上,身体微微前倾,随时都有可能掉入河中,看着让人捏了把汗。

    此时石拱桥的两旁都围满了人,对着桥上的女子指指点点,偶尔可以听到“世风日下啊”“不要脸”之类的话语。

    费懋中对着一名围观的乡民拱了拱手问道:“这位大哥,桥上此女为何想不开呢?”

    这名村民见到徐晋等人一身读书人打扮,客气地解释道:“此女子是本村人,家里是开茶园的,她跟茶园一名伙计偷偷好上了,家里人知道后极力反对,所以便寻死寻活的,嘿,真是世风日下啊!”

    正在此时,桥对面的人群一阵骚动,只见一对中年夫妇惊惶失措地跑上了石桥。

    那名乡民嘿笑道:“那就是茶园的黄老板夫妇,有好戏看了!”

    那对中年夫妇约莫四十岁行,男的又高又瘦,跟条竹竿似的,而女的偏偏又矮又胖,体宽几乎是男的两倍,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坐在桥栏上的年轻女子见到这对夫妇,顿时尖叫道:“你们不要过来,再靠近女儿就要跳了!”

    那对夫妇顿时吓得不敢动了,胖妇人喘着气叫道:“乖女啊,快点下来啊,你吓着娘亲了!”

    年轻女子大声道:“你们答应女儿跟南哥的婚事,女儿就下来!”

    胖妇人跺脚道:“傻女呀,那穷酸书生有什么好的,家里穷就算了,还大你那么多,你要找也找个年轻点儿的啊!”

    “女儿不管,女儿就喜欢南哥,这辈子非南哥不嫁!”

    高瘦的黄老板怒气匆匆地喝道:“岂有此事,那你跳河吧,老子就当没生过你这个女!”

    胖女人双目一瞪,骂道:“黄德生,敢情女儿不是你十月怀胎生的不心疼是吧?亦或早就算计好了,等芳儿没了,你好有借口纳妾再生?”

    那高瘦黄老板顿时气势为之一弱,讪讪地道:“你不要胡搅蛮缠好不,我……根本没那个意思!”

    胖妇人双手往腰上一叉,不依不饶地大声道:“没那个意思,有那个心思是不是?不要脸的老东西,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跟那个狐媚子眉来眼去的!”

    黄老板吃吃地道:“谁……谁眉来眼去了,你……你简直就是无理取闹,我懒得跟你争!”

    “谁无理取闹了,老东西,你今天若不把话说清楚,姑奶奶饶不了你!”

    桥栏上的女子有点恼火地道:“你们不要吵了,再吵我就跳下去!”

    那胖妇人吓了一跳,连忙道:“不吵了,娘不吵了,乖女儿,快点下来吧,坐在上面多危险啊!”

    “你不答应女儿就不下来!”桥栏上的年轻女子干脆站了起来,身摇摇晃晃的十分吓人。

    胖妇人和那黄老板吓得脸都白了,后者也放松了语气道:“芳儿快下来,有事好商量啊,你喜欢读书人,爹给你再物识一个就是了,呶,就好像那个小书生,年轻英俊的多好,咦,还是个秀才呢,那更好了!”

    徐晋不禁满头黑线,因为那黄老板指的人正是他。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禁不住往这边望来,就连桥栏上站着的年轻女子也不例外,见到徐晋竟然还眼前一亮。

    正在此时,两条娇小的人影挡在徐晋的面前,赫然正是谢小婉和丫环月儿,原来两人等了一会不见徐晋回马车,于是便下过来看个究,听到那黄老板那番话,谢小婉那丫头下意识地护住自家相公,警惕地盯着桥栏上的女子。

    丫环小月更是示威般向桥栏上的女子扬了扬下巴,冷道:“看什么看,我家老爷早就娶亲了,你看也没用!”

    桥栏上的女子撇了撇嘴道:“切,很了不起吗?本姑娘才瞧不上呢,你身后的小书生那及得上我的南哥,中看不中用!”

    徐晋无语地摸了摸下巴,奶奶的,竟然被鄙视了。

第163章 救人

    那名胖妇人笑眯眯地道:“乖女儿。既然那个小书生你不喜欢,旁边两个也不错啊。”

    费懋贤和费懋中顿时脸色微沉,书童茗烟喝斥道:“闭嘴,哪来的无知泼妇,我们家公子又岂是你们能够消遣的。”

    胖妇人双眉一竖便要回骂,高高瘦瘦的黄老板急忙制止住婆娘,向着徐晋等人拱了拱手陪笑道:“拙荆一时情急口不择言,对不住啊,几位公子请多多包涵!”

    这个黄老板也是个有眼色之人,见到徐晋等竟有大批仆从跟随,而且仆从的语气还那么大,显然不是他一个小小的茶商能招惹得起的,所以连忙拱手陪笑道歉。

    费家兄弟自然懒得跟一名妇人一般见识,护院赵行大声道:“废话少说,赶紧把你们家女儿劝下来,我们还得过桥赶路呢。”

    那胖妇人虽然泼辣,但此时也意识眼前这几位书生不好招惹,所以不敢再拿徐晋等说事了,对着站在桥栏上的女儿温言劝道:“芳儿,快点下来,你站这上面,娘亲看着心惊肉跳的。”

    “你们答应女儿和南哥的婚事,女儿就下来!”

    “咱们回家再慢慢商量行不?”

    黄芳儿倔强地道:“不行,没什么好商量的,我已经怀了南哥的骨肉了,要么你们答应我们的婚事,要么一尸两命!”

    此言一出,四下一片哗然,在封建礼教森严的社会,婚姻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由恋爱也为世俗所不容,便何况是未婚先孕?

    黄老板气得嘴唇直哆嗦,指着站在桥栏上的女儿颤声骂道:“不俏女,我黄……黄家的名声都被你败光了!”

    胖妇人亦是顿足道:“芳儿,你怎的这么傻,还没成亲就怀了人家的孩子,以后还怎么见人。”

    黄芳儿撇嘴道:“娘亲,我自过我的活,那管别人怎么看。”

    谢小婉和月儿都不禁暗暗咋舌,徐晋倒是露出一抹赞赏。

    黄老板闻言却是气得火冒三丈,喝道:“那你跳河吧,死了的干净,省得败坏我黄家的名声!”

    那年轻女子也是倔脾气,大声道:“跳就跳,以为我不敢啊!”说完竟然真的纵身一跃。

    四周围观的民众齐声惊呼,黄老板夫妇面色大变,连忙冲到桥栏边,正好见到女儿扑通的掉入河水,倾刻直没过顶。

    那胖妇人差点吓晕过去,一屁股软坐在地上嚎淘大哭:“我的乖女儿啊,你怎的这么狠心,娘亲也不活!”说完竟爬起来要攀上护栏。

    那黄老板急得满头大汗,一边死命地揪着自己的婆娘,一边大声呼救。

    谢小婉一个箭步冲到桥边,腾身一跃便直接跃过桥栏扎入河中。

    “夫人!”丫环月儿大惊失色。

    徐晋亦是一惊,急忙跑到桥上扶着围栏探头往河面上望去,见到小婉已经揪着那名年轻女子的头发往岸边游,这才放下心来。

    “芳儿,芳儿!”

    这时候,一名书生打扮的男子跌跌撞撞地跑出来,约莫二十七八岁模样,满脸的胡渣子,穿着十分寒酸,衣服和鞋子上都是补丁的痕迹。

    黄老板见到这名书生顿时大怒,扑上前揪着书生的衣领大骂道:“章南,你这不要脸的小畜牲,竟然偷摸摸地把芳儿的肚子给弄大了,老子今天打死你!”

    “什么?芳儿她……不可能的!”那书生面色苍白地颤声道。

    “畜牲,还不承认,老子打死你!”黄老板气得扬手便抽了书生两记耳光。

    徐晋皱眉道:“你们有什么矛盾都等救了人再解决吧!”

    黄老板这才悻悻地松了手,那书生跌坐在桥面上,双目失神,嘴里喃喃地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的!”

    此时谢小婉已经把落水的女子拖到岸边,徐晋等人急忙跑下桥去,协助把人给救上岸来。

    那名年轻女子并没大碍,只是喝了几口河水,脸色有些发白。

    “夫人,这种不要脸的女人你救她作甚?”丫环月儿一边替谢小婉擦干净脸上的水迹,一边低声道。

    谢小婉道:“终究是两条人命,不能见死不救!”

    “救人也得顾及自身的安危,下次可别这么冒失了,这里那么多男人,那用得着你一个女儿家出手,要是摔着碰着了咋办!”徐晋轻责道。

    刚才看到谢小婉从那么高的地方一跃而下,徐晋真的吓了一大跳,要是桥底下打了暗桩什么的岂不危险。

    谢小婉吐了吐舌头乖巧地道:“相公,人家知道了!”

    这时那名胖妇人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跑了过来,抱着女儿一边哭一边道:“乖女儿,吓死娘亲了,娘亲答应你就是,以后千万别做那样的傻事了。”

    年轻女子抽泣道:“可是爹不答应!”

    “他敢!”胖妇人回瞪了一眼站在一旁的丈夫。

    黄老板黑着脸不说话,还有什么好说的,女儿都怀了人家骨肉了,而且还以死来要挟。

    这时,那名叫章南的穷书生恍恍惚惚地行了过来,就好像丢了魂似的。

    “南哥,娘亲和爹都同意我们的婚事了!”黄芳儿站起来欣喜地道。

    章南却是神色不自然地道:“芳儿……你真的怀孕了?”

    黄芳儿顿时明白情郎为什么没有半点喜色,还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偷瞥了一眼爹娘,忸怩地道:“没有,我骗爹和娘亲的!”

    章南顿时精神大振,喜道:“我就说呢,咱们都没……怎么可能怀上了!”

    “你……你这个逆女,竟然拿这种事骗老子,我打死你!”黄老板气得直哆嗦,说完举起手便欲往女儿脸上抽去。

    胖妇人连忙把女儿护在身后,大声道:“老东西,你耍什么威风,是不是非要把女儿逼死你才高兴?”

    黄德生气咻咻地道:“都是你惯出来的好女儿!”

    章南扑通的跪倒在地,诚恳地道:“黄叔,我对芳儿是真心的,求你成全我们吧,我以后一定全心全意地对芳儿好的。”

    黄德生冷笑道:“你拿什么对芳儿好?瞧瞧你自己,连套像样的衣服都穿不起,芳儿嫁给你跟着乞食吗?”

    章书生弱弱地道:“黄叔,我能写会算,终究不至于让芳儿挨饿的!”

    黄德生不屑地道:“就你挣的那点子儿,还不够芳儿的脂粉钱!”

    章书生咬了咬牙道:“我会努力挣钱,让芳儿过好日子的,求黄叔成全!”说完竟然咚咚地磕起响头来,瞬间额头便见红了,显然十分用力。

    黄芳儿眼圈都红了,扑通地跪倒在地上,带着哭腔道:“爹,你就成全我们吧,南哥……你不要再磕了!”

    章书生推开黄芳儿的手,继续咚咚地磕头,额头上渗出的鲜血都浸湿眉毛了,地面也红了一片,谢小婉和月儿都不忍住地转过头去。

    “唉,章南……快别磕了,我答应你了,老头子,你真要搞出人命才高兴啊!”胖妇人见女儿也跟着磕起头来,不禁肉痛地道。

    黄德生无奈地长叹了一口气,沉声道:“也罢,人是你自己拣的,以后别怨爹没提醒过你!”

    黄芳儿大喜:“谢谢爹!”

    “谢谢黄叔,谢谢!”章书生欣喜若狂地。

    黄德生冷哼一声,转身对着徐晋等人客气地道:“倒是让几位公子看笑话,还要多谢这位姑娘出手救了小女!”

    谢小婉不好意思地往徐晋身后躲了躲,她此时浑身**的。

    徐晋拱手还礼道:“黄老板客气了,可否提供一处地方让拙荆更衣?”

    黄德生这才知道,原来这位看上去才十三四岁的小姑娘竟然是徐晋的妻子,连忙道:“当然可以,寒舍就在村中,请诸位移步随鄙人来吧!”

第164章 正山小种

    制茶业是铅山县的传统产业,早在北宋时期,铅山县的周山茶、白水团茶、小龙凤团茶就是贡品。

    而铅山县河口镇由于水上交通便捷,逐渐发展成为赣、皖、闽等地的茶叶加工集散地,茶叶生意相当发达。

    清朝诗人程鸿益在《河口竹枝词》中有这样的描述:“狮江妇女趁新茶,鬓影衣香笑语哗。齐问庄客分小票,春葱纤剔冻雷芽。

    诗中描述的就是当时数以万计采茶女,漫山遍野地采摘春茶时的盛景,端的是热闹非凡。

    当然,现在是正德年间,河口镇茶业最鼎盛的时期还没到来,等到明末清初,小种红茶崛起,河口镇茶业将迎来最辉煌的时期,著名的红茶鼻祖河口红茶(正山小种)便诞生在此,明末开始便远销欧洲,被西方人尊为茶中皇后。

    尽管现在还不是河口镇茶业最鼎盛时期,不过制茶业已俨然成为河口镇的支柱产业,说是养活了铅山县近半人口也不为过。

    黄德生便是河口镇众多小茶商之一,经营着杨梅岭上数百亩的茶园,乃螺石村中的大户。当然,黄德生这种级别的茶商若放到整个铅山县来说,实在算不得什么,跟垄断了铅山县本地50%以上茶业的方家一比,简直不值一哂了。

    黄德生的住宅就在螺石村中,而住宅旁边就是茶叶作坊,占地面积近两千平方。眼下正是秋茶采摘的季节,可以看到作坊内正有十数名茶工在忙碌着。

    徐晋等人进了黄德生的宅子,在前院的客厅坐落,胖妇人杨氏十分热情地把谢小婉带到后宅沐浴更衣,丫环月儿则跟着侍候。

    黄德生得知费家兄弟竟是本地书香世家的两位公子,顿时肃然起敬,态度更是热情了,立即吩咐下人准备酒菜招待。

    时值正午,徐晋等赶了半天路,正是又累又渴,所以并没有拒绝,答应留下来吃完饭再离开。

    黄德生暗喜,费家可是铅山本地的大族,又是书香门第,而且费家目前的家主更是曾经官至内阁大学士,一个小客商能接待到两位费家公子,自然觉得脸上有光。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泡壶好茶出来?”黄德生皱着眉喝斥在一旁的准女婿章南。

    章南连忙唯唯诺诺地下去泡茶。

    费懋中看着章南的背影,忍不住问道:“黄老板,这位章南兄看着有点面善,表字是不是少北。”

    黄德生愕了一下,点头道:“这小子……咳,章南确实表字少北,难道费公子认识他?”

    费懋中笑道:“那就没错了,难怪看着有点眼熟,少北兄在鹅湖书院进学吧?”

    黄德生奇道:“咦,章南确实在鹅湖书院进过学,不过现在已经退学了,费公子如何得知?”

    费懋中笑道:“在下和家兄都曾在鹅湖书院进学,与章南兄算是同窗了,所以有点印象。”

    黄德生捋须轻哦了一声,心思不禁活泛起来。

    这时,那章南已经泡了一壶茶上来,神色拘谨地给众人各斟了一杯。

    黄德生淡道:“你也坐吧,陪几位公子聊聊天。”

    章南有点受宠若惊,忐忑不安地在旁边坐下。费懋中微笑道:“少北兄可还记得在下?”

    章南自嘲地道:“民受兄可是鹅湖书院的旗帜人物,在下又岂会不记得,倒是民受兄还记得在下这种小人物的表字,让在下很是吃惊。”

    徐晋不禁暗皱了皱眉,双方谈话稍微来一句无关痛痒的自嘲可以调剂气氛,而章南这句酸气十足的自嘲却只会让气氛尴尬。说出这种人话的人,要么确是十分自卑,要么就是生活过得不如意,满腹牢骚,毫无疑问,这两种人都不怎么讨喜。

    费懋中略显尴尬,笑道:“少北兄何必妄自菲薄呢,对了,少北眼下还在鹅湖书院进学吗?”

    章南摇了摇头:“惭愧,家中无以为继,在下年初已退学。”

    话说这个章南乃河口镇榕树乡人,父母都是茶工,而章南少时十分聪敏,章父一心想培养他光大门楣,于是便把十二岁的章南送到了鹅湖书院进学。

    章南亦十分争气,十五岁那年便过了县试,不过接下来的府试却是连年不中,一直考了十几次,直到前年章父去年病逝也未曾得中。

    章父抱遗憾而终后,章家的家境更是拮据了,根本无力再供章南进学,而章南此时已经二十七岁了,还没有成亲,自去年冬天老母也卧病在床,章南只能无奈退学挣钱养家,侍奉老母。

    正好黄德生的茶园需要一名能写会算的伙计,于是章南便应招成为茶园的工人,谁知一来二去便和茶园老板的独女黄芳儿好上了。

    黄德生的妻子杨氏娘家颇有点儿背景,就连黄德生这茶园也是杨家帮忙张罗起来的,所以杨氏平日在家中十分强势,而且还善妒,尽管夫妻都年过四十了,膝下还只有一女,扬氏却始终不允许丈夫纳妾,把唯一的女儿当成宝一样宠着。

    正因为如此,黄芳儿自小便刁蛮任性,向来我行我素,以至于今天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出如此“惊世骇俗”的举动来。

    费懋中跟章南聊了几句,气氛沉闷,实在聊不下去了,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忽然轻咦一声道:“这是什么茶,新品种吗?”

    徐晋前世便很喜欢喝茶,对茶还是颇有研究的,瞥了一眼呈酒红色的茶汤,又闻了闻茶汤所散发出来的淡淡桂圆味,脱口而出道:“这是正山小种吧?”

    在场所有人都愕了一下,费懋贤奇道:“子谦,正山小种是什么茶?闻所未闻啊!”

    徐晋看了一眼同样满脸疑惑的黄德生和章南,心里不禁咯噔一下,难道正德年间还没有小种红茶?

    徐晋仔细品味了一口茶汤,发现果真有一股淡淡的松香味,那口感和味道正是小种红茶无疑,但看黄德生和章南的神色,这种似乎不叫小种红茶啊,于是不动声色地道:“这种茶与在下曾经尝过一种茶味道有点相似,不知黄老板这种茶叫什么名字?”

    黄德生狐疑地看了徐晋一眼,答道:“这种茶是章南这小子瞎搞出来的,鄙人觉得味道还不错,打算今年拿到茶市试一试水,还没有起名字呢,暂时叫乌茶!”

    徐晋心中一动,问道:“黄老板可否取些茶叶样品来一观?”

    黄德生爽快地让章南取来了一包茶叶,反正光看茶叶的外表是没办法得知如何制茶的。

    当费家兄弟看到那一包黑如炭的条形茶叶,顿时皱起了眉头,徐晋却是大喜,这茶正是以后风靡全球,被称为茶中皇后的正山小种,奶奶的,一不小心又见证历史了。

第165章 方家恶少

    正山小种乃红茶的鼻祖,是全中国,乃至全世界最早的红茶,就连现在正享誉全球的印度阿萨姆红茶也是英国殖民者从中国福建武夷山移植过去的正山小种。

    由于正山小种是通过松针木炭烧制烘焙的,所以带着淡淡的松香烟火味儿,再加上外形发黑,卖相实在不讨喜,刚问世时被称为乌茶,并不受到市场欢迎。

    不过这种茶泡出来的茶汤呈琥珀色,自然散发出类似于桂圆汤的气味,味道还是非常不错的,直至明末清初,小种红茶传到欧洲,受到英国人的大力追棒,这才开始真正“红”起来,带动整个铅山县的茶业迈向巅峰。

    当然,黄德生现在想拿小种红茶到市场试水,恐怕是要失望了,因为小种红茶的外形和那股烧制的烟火味实在不讨喜,喝惯了绿茶的明朝人怕是一时接受不了。

    “徐公子见过这种茶吗?”

    黄德生见徐晋仔细地翻看茶叶,忍不住忐忑地问,一边暗暗观察徐晋的脸色。

    这种茶是章南那小子机缘巧合之下焙制出来的,尽管外形和气味不讨喜,但茶汤呈酒红色,味道也十分不错,与时下流行的各种绿茶迥异。

    黄德生作为一名经验丰富的茶商,自然意识到这是一种创新茶品,新品种意味着垄断,垄断意味着财源,只要这种茶叶能打开市场,白花花的银子绝对会滚滚而来。

    黄德生正准备推出这种新茶试水呢,而徐晋刚才只是闻一闻就脱口说出这种茶的名字,自然让黄德生十分吃惊,还以为早有人把这种茶制出来了,所以旁敲侧击地打听。

    徐晋那会不明白黄德生的心思,神色自若地道:“刚才是在下搞错了,只是味道有点相似而已,这种茶在下未曾见过。”

    黄德生将信将疑地道哦了一声。

    徐晋微笑道:“黄老板,这种茶的茶叶虽然是黑色,但泡出来的茶汤却呈暗红色,而且泡过的茶叶也是红的,不如叫红茶?”

    黄德生一拍大腿道:“徐公子好主意,那以后这种茶就叫红茶了!”

    徐晋心中升起一种怪异之感,没想到世界上第一杯红茶竟是自己命名的,不知后世的红茶史上会不会出现自己的名字呢?

    “黄老板,这种红茶的味道挺合我口味的,能不能卖些给我?”徐晋道。

    黄德生乐呵呵地道:“还卖啥,徐公子想喝直接拿去就是了,章南去给徐公子包十斤红茶来,给两位费公子也各包十斤。”

    费懋贤连忙道:“黄老板太客气了,随便给我们弄二两就行。”

    黄德生神色一正道:“二两怎么够,拿十斤吧!”

    黄老板这么“豪爽”倒不是他有多大方,相反这家伙其实很吝啬的,只是这家伙十分精明,有生意头脑罢了。

    目前这种新品茶还没有市场,而附庸风雅的文人正是消费茶叶的主力,他给徐晋和费家兄弟各十斤红茶,这么多茶叶肯定是喝不完的,最终只能送给亲友,这等于无形中给这种新品茶打了广告。

    费家可是铅山本地名门望族,书香门第,要是费家两位公子把这种新品红茶送给亲友同窗品尝,那广告效应绝对杠杠的。

    另外,黄老板此后还能向别人吹嘘,连费阁老喝了这种茶也赞口不绝之类的话,所以说,这几十斤茶叶送得绝对物超所值。

    很快,章南果然带着两名茶工提来了三大包茶叶,要知道茶叶这玩意是很轻的,所以十斤茶叶的体积相当夸张。

    费懋贤和费懋中不禁相视苦笑!

    正所谓:万丈红尘三杯酒,千秋大业一壶茶。

    茶是高人雅士的标配,极受读书人的推崇,费家作为书香世家,又居住在茶叶之乡,家族的传承自然离不开茶文化,费宏便酷爱喝茶,费家兄弟自小耳濡目染,自然也喜欢喝茶。

    但是,对这种闻着有烟火味,外表看上去黑漆漆,没有半点美感可言的红茶,费家兄弟实在是不感冒,偏偏黄德生还要每人送了十斤,实在让他们很无语。

    不过,正所谓盛情难却,费家兄弟只好捏着鼻子认了,让仆人把茶叶收好。徐晋倒是无所谓,他确实喜欢喝红茶,黄老板就算送一百斤他都敢收,大不了拿回信江书院送给一众同窗。要不是现在实在不缺钱花,徐晋说不得还要掺乎一脚这红茶生意,这可是一笔极赚钱的大买卖。

    众人又闲聊了片刻,谢小婉从黄家后宅出来了,已经换上了一套干净的衣服。

    很快,黄家的下人陆续将饭菜端了上来,众人酒足饭饱后便告辞离开黄家,赵行等几名护院的马背上多了几大包茶叶。

    螺石村距离铅山县城也就十里路许,马车行驶了半个小时左右便到达了铅山县的北门。不过费家并不在城中,而是在城南外数里的柴家埠,穿城而过是最短的路径。于是,众人便从北门进了铅山县城。

    徐晋坐在马车上,掀起车窗的布帘往外望去,但见街道旁店铺林立,其中绝大部分都是卖茶叶的。

    这时,马车经过一家卖胭脂水粉的店铺,谢小婉不禁眼前一亮道:“相公,能不能停一下?我想如意姐姐她们买点礼物,咱们第一次上门,总不能两手空空的。”

    徐晋不禁想起费如意那张宜嗔宜喜的俏脸,心中隐隐生出一丝期待来,不知这次到费家拜访会不会见到她?

    当初在上饶县,费如意不顾生死名节趴在徐晋身上保护他,此后更是大胆地直接表白,考前又让大哥费懋贤送来香囊,美人情深如斯。

    正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徐晋作为正常的男人,又岂会半点也不心动,这次答应费家兄弟顺道路过费家小住,主要是为了拜访费师,但内心中却有见一见费如意的想法。

    徐晋吩咐二牛在胭脂水粉店旁边停了马车,问道:“娘子,要不要相公陪你进去?”

    谢小婉甜笑道:“不用了,有月儿陪我就行,更何况里面卖的都是些女儿家的东西,相公进去不合适。”

    徐晋点头道:“好吧,那相公在车上等你,慢慢挑,不用急的。”

    月儿凑到谢小婉耳边道:“夫人,这么体贴的男人,这天下怕是只有咱们老爷一个了。”

    谢小婉俏脸微红,心里甜甜丝丝的,自家相公确实独一无二。

    谢小婉和月儿下了马车,进了脂粉店挑选礼物,徐晋也下车活动一下手脚。

    这时,坐在前面那辆马车的费家兄弟也下了车,费懋中随口问道:“子谦,令夫人是要买胭脂水粉吗?”

    徐晋笑道:“是给你们家几位姑娘和夫人买礼物去了。”

    费懋中恍然道:“还是女人家心思周到!”

    费懋贤若有深意地道:“三妹嗜茶,今天的得到的这种红茶,子谦不妨送她一些!”

    费懋中点头道:“对,子谦到时送些新品红茶给三妹,她一定很高兴!”

    徐晋不禁无语,这两位是要把妹妹往自己怀里送的节奏。

    三人站在马车旁聊了一天,街上突然一阵鸡飞鸡狗,没错,就是鸡飞狗跳。

    只见一名穿着光鲜的阔少在一众奴仆的族拥之下大摇大摆地从远处行来,手下众奴仆不是牵着狗,就是牵着鸡,一路狗吠鸡跳,端的是威风八面。

    那些奴卜牵着的狗都体形较大,而且十分凶悍,对着四周呲牙裂嘴狂吠,吓得街上的行人纷纷躲避。再看那样鸡,同样十分凶悍,铁嘴如勾,还长着一对利爪,一看就是斗鸡。

    看着街上的行人狼狈躲逃,那阔少得意地哈哈大笑道:“闪开闪开,本少的大将军威猛无比,被咬到啄到只能怪你们倒霉!”

    费懋中不禁面露怒色,脱口道:“是方天佑那混蛋!”

    徐晋问道:“民受认得此人?”

    费懋中点头道:“这家伙是本地大茶商方家的公子,也在鹅湖书院中读书,恃着家里有钱,平时十分嚣张,乃铅山县中的纨绔混球之一。”

    这时,那方天佑一行已经行到脂粉店附近,恰在此时谢小婉和月儿竟从店里走了出来。

    徐晋急忙提醒道:“娘子,月儿小心,有恶犬!”

    话音刚下,一头体形如狼般的斗狗呲着牙凶狠地扑向月儿,后者吓得尖叫着跌坐在地。谢小婉也是吓了一惊,不过她反应极快,飞起一脚踢在那恶狗的下巴处。

    那恶狗嗷的惨叫一声向侧翻滚在地,趴在地上呜呜低吼,良久也爬不起来。

    那方天佑愕了一下,紧接着便是大怒,喝骂道:“那来的臭三八,竟敢伤本少的黑将军!”

    方天佑的一众奴仆立即把谢小婉和月儿团团围住,一边破口大骂,各种难听的话都骂了出来,气得谢小婉发抖。

    徐晋面色一沉,冷道:“二牛,揍人!”

    二牛腾的从马车上跳下来,几步冲了上去,双手一伸便将两名奴仆小鸡般提起来,用力往中间一合,面对面的那种。

    只听得咚的一声闷响,那两名奴仆当场鼻血飙出,额头肿起两个大包,直接就晕死过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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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5238/ 第一时间欣赏明王首辅最新章节! 作者:陈证道所写的《明王首辅》为转载作品,明王首辅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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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王首辅介绍:
大明朝正德十二年冬,徐晋穿越到江西上饶县一名穷困潦倒的儒童身上。这一年,史上最胡闹的明朝皇帝朱厚照正在边镇宣府游玩。这一年,江西宁王朱宸濠正暗中运作准备谋反。这一年,家徒四壁的徐晋寻求出路,最终选择考科举,从县试、府试、院试,再到乡试,一路过关斩将,却一步步卷入了宁王朱宸濠造反的漩涡……明王首辅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明王首辅,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明王首辅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