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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残道君全文阅读

作者:青铜葫芦     天残道君txt下载     天残道君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天残道君全文阅读

1 神仙打架

    江洲

    国主病逝,新君年幼。佞臣当政,诸候拥兵自重,各方势力自立为王。战乱不断,饿殍遍野,延续三百余年的大岳王朝迎来了一个动荡不安的时代。

    长山郡

    山坳平坦处有数百人混战在一起。

    纠缠在一起的都是皮包骨头的黑瘦农民。

    败家点的穿着打满补丁的破烂衣服,而大多数都因为心疼衣服而赤膊上阵。

    性子憨厚的冲在前面跟人动手,奸猾点的就躲在人群后面跟着瞎嚷嚷。

    所用的武器就是扁担、锄头之类的农具,有几个心黑的就躲在远处丢石头。

    双方也没什么区分敌我的标识,全凭看脸来分辨对手。不乏有在人从背后下黑手,打倒之后才发现是自己这边的人。

    嘶吼声,惨叫声,谩骂声混杂在一起,到处都能看到跑丢的破烂草鞋,愣是把村头斗殴的场面给烘托的如同战场一般惨烈。

    而双方发生冲突的起因,不过是几亩临近水渠的贫瘠农田而已。

    山坳上空,肉眼难及的云层之上。十数道快若流星的人影一闪而过。

    当先一人是星目剑眉的皓首老者。头挽翻云髻,身穿红黄两色道袍,一手掐着剑诀,另一手扣着隐隐泛有雷光的珠子,脚踏七星飞剑。

    脸色白里透青,嘴唇泛紫,嘴角和胡子都挂着尚不及擦拭的血迹。

    后面追赶之人中,当先两人各骑着一只白头凤尾雕,紧随在二人身后的八人则骑着小上一号的灰隼。

    虽是追赶,却小心的保持着一段距离。

    白头凤尾雕上的两人明显是领头之人,一个是三角眼的山羊胡老者,另一个是中年的黑脸汉子。

    山羊胡老者眼中闪过一丝阴狠的厉芒,嗓音尖细,带着几分胜券在握的自得道:“清云子道兄,你飞那么快干什么?化灵散可是小弟花了不少心思求来的,花了大价钱呢。而且事情都到这份上了,若是还让你给跑了,我们可承受不起九鼎山的报复。咱哥俩相交几十年,你也不愿让做弟弟的太为难吧?再说这一路,你也收去了我诸葛家百多条性命,不亏了!黄泉路上有帮小辈做伴,也不怕孤单。”

    清云子咬牙不语,暗恨识人不明,着了小人的道。

    只怪一时大意,身中奇毒。一身磅礴的灵力正如泄洪一般散去,又被暗中准备好的阵法困住。一群诸葛家的子弟气势汹汹地结阵冲杀而出,差点把清云子给剁成了肉馅。

    不过出乎诸葛家预料的是清云子不但是位道法高深的修士,近身厮杀的本事同样不容小觑。百人组成的攻杀阵法居然被他一人一剑给硬生生的破开,几乎将围攻之人尽数斩杀。

    冲出困阵之后,清云子踏上飞剑拼命向九鼎山的方向逃窜。奈何此处距山门足有万里之遥,身后又有追兵不断纠缠,只得咬牙苦苦支撑。

    起先追击者被清云子用计诱杀了十多人。

    后来诸葛家的人见识到了厉害,便不再靠近。远远地吊在后面,等着清云子的毒发作。

    清云子憋了一肚子气。只要他稍微露出转身反杀的意图,那些骑着扁毛畜生的家伙就立马掉头远遁。可若是不去理会,那些人又像苍蝇一样不疼不痒的施法骚扰。

    眼看一身灵力就要溃散殆尽,清云子恨恨地呸了一口。不曾想气力亏虚,带有血沫子的口水随着疾风又刮回到自己脸上。不由气恼道“诸葛老弟,你我相交数十载。不至于为了区区一件灵宝就谋害于我吧?你瞧,我不是什么软柿子,你们诸葛家也得罪不起九鼎山。要不这事就当作没发生过吧!”

    嘴上打着商量,心里却叫苦不迭。脚下的七星飞剑已经出现了轻微的颤抖,等到灵力散尽,就算诸葛鸿不出手,从这么高的地方掉下去也铁定摔成一坨肉泥。

    诸葛鸿时刻关注着清云子的状态,这些细微的变化自然逃不过他的眼睛。心中暗喜,语气诚恳道“道兄啊,你了解我做事风格的。既然迈出这步,就收不住手了。咱哥俩没什么仇怨,你对在下还有过救命之恩,我心里都记着呢。但是一码归一码,那珠子对小弟的家族实在太重要了,我只能对不住你了。以后每年的今天小弟都会为你烧纸焚香的。”

    却见清云子没有回话。似乎已经后继无力,身子摇晃了两下就载下了云头。

    追击在他身后的众人见状大喜,不需招呼,纷纷疾速冲上前去,以免五雷珠有什么闪失。

    虽然灵宝大多坚硬无比,但这颗珠子毕竟不是拿来砸人的,从如此高的地方掉下去谁也不敢保证完好无损。万一磕碰坏了,那可真是亏到姥姥家了。

    山羊胡老者名为诸葛鸿,是诸葛家的家老。为人善于钻营,心思缜密。胆子大,也惜命。

    他和黑脸汉子没有靠上前去,而是命坐骑浮空观望。

    诸葛鸿心里隐隐觉得哪里不妥,待发现清云子脚下那柄飞剑依然停滞在空中并未一同坠落时,眼角猛得一跳,急道“速速退回,莫要冒进。”

    身体下坠的清云子见二人没有跟上前,眼中流露出了一丝失望之色。

    猛地稳住下坠的趋势,身体浮空,剑指遥点。

    七星飞剑化为一道流光,无声无息的从一名较近的诸葛家子弟身后斜刺而入,自灰隼胸前透出。连人带鸟一起钉死在空中,带起一蓬血雾和零星的飞羽。不待几人回身躲避,飞剑电走游龙地在空中划了一条回旋曲线,串糖葫芦一样先后洞穿了远近不一的五人。剑势凌厉,狠辣异常。

    仅剩余两个距离清云子稍远的家族子弟面色大变,使劲拉扯着缰绳,正欲命灰隼退远,却传来“啪啪”两声脆响,凭空被无形无色的炸雷轰在头顶。连人带隼瞬间化作焦炭,掉向地面。

    天空一下子腾出了不小的空间。三只侥幸未死的灰隼惊慌失措地逃向天际。除此之外,仅剩下了重新踏剑而立的清云子和驾着白头凤尾雕的二人。

    清云子深深的看了二人一眼,转身再次飞去。翻手取出一个丹瓶,把丹药一股脑的倒进嘴里。

    丹药是上品灵丹,可也需要时间来炼化吸收。只是逃命的时候连这点时间都没有,只当是聊胜于无了。

    清云子心里明白,今天恐怕是真的难以善了了。

    眼中留露出一丝决绝之色,将所剩不多的灵力一股脑全注入到五雷珠内。在珠子内嵌的阵纹之上狠狠的一搅,又暗暗打入一个法诀。扣在手中隐而不发。

    做完这些之后,脚下飞剑彻底没了灵气的支撑。

    清云子深吸一口气,吊住身子缓缓向地面飘去,以至于不会像石头一样摔下去。

    逃跑的路上他曾数次佯装灵力不济,反杀了几名冒进的诸葛家子弟。

    诸葛鸿就算觉得这次是真的,也不敢亲身冒这个险。于是给黑脸汉子打了个手势。

    黑脸汉子点了下头,猛拉缰绳。座下白头凤尾雕一个上仰,开始向高处爬升。

    白头凤尾雕翼展达到三丈,一双利爪有开山裂石之威,最擅长俯冲捕杀猎物。以清云子现在的状态,和一块飘在空中的点心没什么区别。

    清云子见诸葛鸿在这时候都不敢亲自上前,笑骂了声“真他妈是个胆小鬼。”对俯冲而至的黑脸汉子道“算了,既然那么想要就送给你吧,接住喽。”

    说完,将五雷珠抛出。藏在大袖中的手掌一翻,手印合实。

    清云子之前屏住一口气才能凭借秘法让身子缓缓下落。此时一开口说话,气也就泄了,垂直向地面砸去。

    下扑的黑脸汉子稍稍一愣,来不及多想,调转方向向珠子追去。

    诸葛鸿心中大喜,从珠子的流露出的丝丝雷霆气息和表面五彩游光的品相就能看出,确实是五雷珠无疑。

    五雷珠是修真至宝,对于修习雷属性功法有极强的辅助功能,同时也是对敌时的强**器。一路追杀,他亲眼见识到了五雷珠的强大。

    为了得到它,诸葛鸿不惜动用家族的资源换得奇毒化灵散,挺而走险,费尽心机,一番周旋才终于把清云子逼到绝路上,这次是势在必得的一场算计。

    被清云子抛飞的五雷珠没有坠落,而是悬浮在空中剧烈地震动起来。

    天地间的能量瞬间以五雷珠为中心疯狂的汇聚而来,空中回荡着“嗡嗡”的低鸣,形成一股巨大的吸力。

    诸葛鸿稍有疑惑,下一刻脸色大变起来。顾不得调转雕头,在雕背上猛的一点,借助反冲之力向远处遁去。同时气急败坏的大喊“风儿,快退。五雷珠要自爆了!”

    黑脸汉子眼看就要抓到五雷珠,听闻诸葛鸿的话后大惊。他还达不到诸葛鸿那种不借助坐骑而浮空的能力。急忙猛拉缰绳,让白头凤尾雕划过一个大弧线向远处避去。

    而白头凤尾雕不愧为上品灵兽,感应到主人的焦急情绪。猛扇羽翼,速度硬生生的加快了三成。一个漂亮的回旋就窜出十几丈远。

    然而五雷珠产生的吸力又将他硬生生地拉了回来,只在极短的时间内就吞吸了足够的能量。

    “嗡,拉,轰!”

    在如同静止一般的短暂停顿之后,五雷珠猛的爆发开来。

    巨大的轰鸣声一瞬间就遮盖住了这方天地的所有声响,黑色的闪电以爆发点为中心密密麻麻的奔涌而出,形成了一个蛋形的黑洞。

    诸葛鸿已经逃窜至百丈之外,却依然不敢有丝毫的停顿,继续拼命远遁。

    即便如此,环状的冲击波还是狠狠的砸在了他的背上。

    护体罡气仅仅支撑了不到一息的时间,就如同肥皂泡一样溃散开来。

    诸葛鸿头上青筋毕露,双目圆睁。顾不上心疼,抓出一把天罡符噼里啪啦全拍在身上。

    五颜六色的护体罡气刚刚撑起,便摇曳着纷纷爆掉。根本无法在冲击波中坚持多久。

    所幸这里离爆炸中心够远,冲击波的威力没那么夸张。爆炸自身又带有一股推力,居然真的让诸葛鸿死里逃生躲过了一劫。

    五雷珠的爆发,来的快,去的也突然。

    毫无征兆的就停了,像从没出现过一样。

    朵朵白云早被狂风卷散,只剩下一道孤寂的身影悬在半空。

    诸葛鸿此时凄惨无比,背部血肉模糊一片。防护力不俗的皂锦乾元袍破破烂烂的挂在身上,鲜血顺着破布条流水般挥洒而下。

    “噗”的喷出一大口鲜血后,诸葛鸿胸中的憋闷感才稍觉顺畅。

    望着空荡荡的天空,诸葛鸿不由有些茫然。侄儿诸葛风尸骨无存,两只珍贵的白头凤尾雕也没了。一百多精英子弟被尽数斩杀,连自己也被重伤成了这副模样。

    原来五雷珠根本就不是他猜想的顶级灵宝,这么夸张的自爆威力得是道器才会如此恐怖。

    道器呀,修真界多少年不曾出现过道器了?若是能落到家族手中,不出百年就可以成为能与顶级宗门抗衡的存在呀!

    “清云子!”诸葛鸿忍着全身剧痛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

    五雷珠自爆的动静太大,难免被附近的势力察觉到。聚过来的人一多,麻烦就大了。

    今天之事若是不慎被传到九鼎山耳朵里。面对顶级宗门的报复,诸葛家有挣扎的资格吗?

    想到这里诸葛鸿匆忙往嘴里扔了一颗疗伤丹药。顾不上运功炼化,直奔清云子坠落的方向追去。

2 天道不绝

    清云子自千丈的高空直坠而下。

    这个高度掉下去,要是没点什么手段,哪怕是大罗金仙也要摔成一坨肉泥。

    先前黑脸汉子的白头凤尾雕虽然没有直接抓下,可那股风压却实实在在的拍在身上,使得他的下落速度更快了几分。

    清云子头下脚上,身子绷的笔直,如同一根筷子般插向地面,速度快到了极致。

    若不是他的身体坚如精铁,换了别人早就因为与空气的强烈摩擦而燃烧解体了。

    没了灵气护体,强烈的风压下眼睛根本没法睁开。就连神识也随着灵力的耗尽而内敛起来。

    清云子紧闭双眼,两手并在身侧。地计算着地面的距离,手里握着颗乳白色的小腊丸。

    距地面仅余二十丈的千钧一发之际,清云子“啪”的一声捏碎了腊丸。

    几道薄薄的白雾从蜡丸中飘出,缠绕在他的身体上。

    下一瞬,他便像颗丢进水的石头般速度骤减,最后如同一片羽毛缓缓落向地面。

    凭他的境界,原本只需一口飞剑就可瞬间飞遁百里千里。何曾想过有一天会碰到这样的境?

    救命的那枚蜡丸连法器都算不上,甚至连个正经名字都没有。原本只是偶然在坊市碰到,花一两银子买下来送给刚满三岁的师侄的玩具。不曾想油尽灯枯之下竟然靠它逃得一命。

    不过玩具终归是玩具,离地尚有两丈就耗尽了薄雾,“砰”的一下把清云子给结结实实地摔了个狗吃屎。

    “呼”

    清云子胡乱抹了把脸上的泥,不由长出了口气。

    不怕死是假的,何况还是那么憋屈的死法。他可不觉得自己有那种天地崩于前而神色不变的超然心性。

    清云子顾不上检查自身的状况,眼角余光扫过,发现刚好落在一处乱成一团的战场上。

    临近撕杀的农夫看到“天神下凡”的一幕,纷纷呆立在当场,嘴巴张的老大。

    其中一人的对手没看到从天而降的清云子,见他突然发起呆。趁机爆起,一棒子敲在那人头上。骂骂咧咧地吐了一口浓痰,转头后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身边几人居然都是一副呆滞神情。甚至还有两人扔掉武器五体投地的跪拜起来。

    这一跪引起了连锁反应,呼啦啦又跪倒七八个人。

    几个远处刚刚冲过来的农夫,见这边跪了一小片,拿着武器傻愣愣的站住,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

    清云子哪顾得上别人是怎么想的?

    修仙高人好面子不假,可面子哪有命重要啊?

    强忍一身伤痛,见到不远处有一条满是浑浊泥浆的水渠。骨碌一下坐起身来,手脚并用地爬了过去,一头钻进水里。

    渠宽六尺,深三尺,以往用于农田的灌溉。

    现在渠水已是被农夫踩踏成了泥浆,浑浊的不能视物。

    清云子两手在水底一阵胡乱划拉,总算是在摸到块大石头。死死抱住大石边缘,让身体沉在水底。

    便在此时,从空中传来了天崩地裂般的轰鸣巨响。紧接着天地之间失去了一切的色彩,只剩下了黑白两色。

    饶是清云子的强健体魄,躲在泥水里也被震的七荤八素,险些喷出一口老血。

    交战的乱民算是遭了无妄之灾,天劫一般的爆炸过后便是接踵而来的数道冲击波。无人得以幸免,横七竖八的躺倒了一大片。

    清云子并没有为躲过五雷珠的自爆而庆幸。

    诸葛鸿这人的性子他很了解,谨慎的有些过了头。五雷珠自爆虽然惊人,却也未必能搞死他。

    两人现在已经形同水火,若是诸葛鸿没被他阴死,绝对不可能放过他。自从对他下毒的那一刻起诸葛家就没了退路。

    清云子丝毫不敢寄希望于自爆的五雷珠,赶忙运起了敛息术。

    封闭住六识,屏住呼吸,血液流动也开始变的缓慢起来。体温下降,全身的生机都收敛到心口一处,逐渐和怀中的岩石融为了一体。

    封闭六识,意味着清云子放弃了对外界的一切感知力。现在就算被人戳上十个八个窟窿也感觉不到。他这也是无奈之举,剩下的就听天由命吧。

    片刻之后,一身血污的诸葛鸿匆匆落了下来。本就阴鸷的脸上越发狰狞冰冷。

    眯缝着三角眼扫视一遍四周之后,一抬手,拎小鸡似抓起一个倒在地上呻呤的汉子,冷声问道“刚刚可曾看到一个从天而降的人?”

    而那汉子犹自呻吟不已,对他的问话不闻不问。

    “嗯?”诸葛鸿这才注意到,此人被震的七窍流血。听不到也看不见,已经废了。

    诸葛鸿重重哼了一声,迁怒于这个汉子,把他像垃圾一样往身侧大石上丢去。

    “砰”的一声,汉子摔到脑浆崩裂,彻底没了声息。

    诸葛鸿再放眼望去,在场的数百人都是如此,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看来是不用指望从这些凡人口中问出什么东西来了。

    诸葛鸿双手掐了个法诀,两眼一瞪,瞳孔边缘闪起一层淡淡的青光。

    望气术

    一种极其偏门的瞳术。

    对功力深浅和境界高底没什么要求,但却需要先天的肉身强横才能修行。即便如此,十个修习望气术的人里也有九个半成了瞎子。

    修仙者都是求大长生之人,又有几个舍得拿自己眼珠子去赌这种小概率法门的?久而久之,也就几近失传了。

    然而修习风险虽高,修成后却实用的很。

    望气术不但能搜寻天材地宝、探寻遗迹仙址,还可以用于查探修仙之人的修为以及锁定对方气机。

    修仙之人讲究沟通天地,乾坤借法。修为越深越能随心所欲地引起灵气共鸣。相传有上古仙人,甚至能够引发一方天地言出法随的恐怖异象。

    偏偏修士的这种特质遇上望气术,反而会变的无所遁形。如果没有欺天瞒地的隐遁之术或掩盖气息的宝物,基本上就会被一眼看个通透。

    因此,修成望气术的人就算没死于探索遗迹,也多是被有心人刻意斩杀掉了。

    时至今日,掌握此法之人已是凤毛麟角。

    清云子常与诸葛鸿联手探宝,是知道他会这一手的。敛息术虽也不俗,却也不至于瞒得过望气术的探查。此时用出来也是图个心安,实属无奈之举。可没想到因为灵力散尽的关系,一时竟与凡人无异。混在数百人的气息之中,反倒让他逃过了一劫。

    诸葛鸿全身是血,咬着牙在方圆十里细细搜寻了一遍。只捡到了清云子遗失的七星飞剑,没能找到他的尸体。一张脸变的更加难看起来。

    稍作调息后,诸葛鸿再次掏出疗伤丹药服下,踏上一柄常用的飞剑,认准一个方向搜寻而去。

    渠水渐渐沉淀清澈下来,一层泥沙覆盖在清云子身上,即便用肉眼也难以在渠中找到他的影子。

    也幸亏近乎赌博地封闭了感知神识,否则诸葛鸿两次探查水渠,难保他不会心生异样而暴露出身形。

    恐怕两人都没想到,诸葛鸿服药调息的地方与清云子藏身之处相隔不到十丈的距离。

    诸葛鸿离开了盏茶功夫之后,清云子悠悠的浮上了水面。

    若是有灵力作支撑,清云子在水下待个十天半月都不成问题,可这会儿实在是憋不住气了。

    别说灵力,一路追逐撕杀早已让他筋疲力尽。手脚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敛息术能硬撑了一个多时辰已是极限了。再久的话他就不用浮上来了,憋死和憋屈死差不多是一回事儿。

    清云子仰面朝天,浮在水面深吸了一口气,怔怔发呆。没力气挣扎,也懒得去挣扎了。任凭水流缓缓的向下游推去。

    听天由命吧,所谓的随波逐流大抵便是如此吧?

    水渠蜿蜒而下,渐渐的地势变陡,水道也变的更加狭窄,渠水越发湍急起来。

    约莫被冲出了十多里,尚不见诸葛鸿寻来。清云子心中逐渐升起了一丝希冀,每拉开一段距离,活下来的机会就多出一分。

    水势越来越快,在一个大长坡骤然加速,而后注入到了一条奔涌的江水之中。

    滔滔江面宽达百丈。清云子像根木头般毫不起眼的在湍急的江水中随波沉浮。眨眼功夫又漂出数里远,不由暗自庆幸不已。天道不绝,总算给他留了一线生机。

    清云子这会儿终于敢放开感知探查情况了。

    丝毫感知不到身上有任何的灵力波动,体内有几处受创封闭的窍穴和不轻的内伤,仅余一点体力也江水的扑通中差不多耗尽。

    忍不住露出了一丝苦笑。

    踏上仙途两百余年,也曾经历过几次绝境。可从来没有哪次像现在这么彻底。

    不过只要能活下来就好,活着就有翻盘的机会。正所谓大难不死,必有后……

    “嘣”

    清云子的额头磕在一块突起的江石上,身子被撞的在水中打了个旋。

    饶是以他超凡的体魄也是一阵头晕眼花。发髻散乱开来,名贵的发簪也沉到了水底。

    强烈的疼痛使得眼泪不受控制地哗哗往外淌。

    也不知是疼的还是想到了伤心处,老道士哭的那叫一个伤心。一个大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额头顶了出来。

    “丢人呀!想我怎么也是修仙之人,堂堂九鼎山的长老。何曾这般不堪过?哼,天将降大任于……”

    “砰”

    又是拦腰撞到一块凸起的江石之上。

    “呜……咳咳”清云子整个身体向后绷起个孤度。用力捂着腰,眼珠都差点弹出来,呛了两口江水。

    再不想办法上岸,恐怕就要做只水鬼了。

    可这里的江道变窄,水流也越发湍急。隐隐从下游传来“隆隆”之声。

    青云子脸色大变,用尽最后的力气死死抱住一块隐在水中的江石。

    不曾想,石块虽然长年被江水冲刷,质地却松软不堪。落手处倒是抓牢了,却剥落了一层石壳。

    失去最后依仗的清云子随即苦笑。

    “妈的,还以为是天道不绝呢。原来是怕我死的太痛快了……”

    话未说完,身体不受控制的猛然下沉,没入到飞泻的瀑布之中。

3 渔村双害

    清晨,江边的蒿草丛中荡漾着淡淡的水气。朝阳又在水气上镀了层金边。

    一个环状的浅滩处,陷入昏迷的清云子被浸泡的有些浮肿。半个身子还泡在水里,随着水波一荡一荡的起伏。

    隐约中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脸上戳来戳去。

    清云子艰难地睁眼一看,竟是个六七岁的小娃娃。

    小娃娃脏的像个泥人似的,赤着脚蹲在水边。一双大眼睛乌黑锃亮,正一脸好奇的看着他。手里拎着一截挂有新鲜叶子的细树枝。

    清云子皱了皱眉头,无力的在水里踢踏了两下,终于翻过身来。用胳膊往岸上爬了几步,找了个相对干爽舒服的地方重新躺下。

    他爬一步,小娃娃就跟着挪一步。见他躺下后昏昏沉沉的要睡过去,又拿起树枝戳了过来。

    清云子没好气地把树枝拍到一边,喝道“别闹,一边玩去!”

    他感觉全身上下找不到一处好的地方,估计在昏过去后也没少磕磕碰碰。这会儿稍稍安下心来,铺天盖地的倦意袭来,终于彻底地昏睡了过去。

    这一觉,清云子做了个很长的梦。

    幼年拜师学艺,随着师尊无忧无虑地勤奋修行。在同辈之中一骑绝尘,被奉为天之骄子。

    青年入世历练,有豪情,有抱负,有兄弟,有快意恩仇,有尔虞我诈,还有一个精灵古怪的姑娘……

    唉!好好一个姑娘,如果不是出身在邪教该多好。

    相望百年,她如今可好?

    诸葛匹夫,老子救过你的命。

    别人可以负我,怎么你也敢?五雷珠的器灵已死,顶多算个顶级灵宝。你想要就明说呀,老子送……借你玩几天也未尝不可呀!

    一张张面孔从清云子眼前闪过,神情各异,喜怒不同。

    隐约传来“哔哔啵啵”的烧柴声,微风中荡漾着一股香甜的气息。

    食物的味道把清云子从梦中生生拉回到现实中来,肚子不争气地咕噜噜叫了起来。

    梦境里的面孔在他醒来的那一刻已然模糊不清。

    天色已经彻底黑了。清云子恢复了些许体力,精神也好了许多。

    几米外有一小堆篝火。篝火旁的地面上插着几根树枝,树枝上串着烤的有些微黄的山芋。

    一个小娃娃抱腿坐在火堆旁,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火堆发呆,正是早上拿树枝戳他的那个熊孩子。

    清云子四肢提不起力气。颤巍巍的挪到火堆旁坐好,眼角隐晦地扫了一下山芋,喉节下意识地耸了一下,耐着性子问道“娃娃,这么晚了,你怎么不回家呀?”

    小娃娃只在刚刚他蹭过来的时候抬头瞄了一眼,之后视线又回到了篝火之上。盯着一窜一窜的火苗,声音中带着与年龄不符地平淡道“没家!”

    “那你爸妈呢?”清云子忍不住问道“没人管你吗?”

    问完这话连他自己都有些脸红,有人管的话还叫没家吗?这没话找话也未免有点太明显了吧?

    幸好孩子心里没那么多弯弯绕绕,没注意他的窘态。

    “都没了。”小娃娃鼻翼扇动,把几根穿着山芋的树枝转了转。语气依然平淡,颇有种小大人的感觉。

    清云子摸了摸肚子,和颜悦色的问道“那你叫什么名字呀?”

    “二狗”娃娃终于把眼睛从山芋上挪开,明亮的大眼睛打量着清云子“你咧?叫啥?怎么在水里睡觉?”

    “我呀……我就是……我……呃……”清云子眼中闪出一片迷茫之色“我是……谁?”

    ………………

    嘉育江蜿蜒数千里,江边有个与世隔绝的小渔村。民风淳朴,多以打鱼为生,也狩猎农耕自给自足。在乱世之中俨然是一处安静祥和的世外桃园。村子三面环山,依江而建,因此被命名为临江村。

    村里生活着五十多户人家,两百多口人。

    早些年有一对落难的夫妇路过村子,在村中休养了一段时间。离开时把不满四岁的孩子托付在了村长家里。

    村民都是朴实性子,东家一口,西家一顿的也就把孩子养活了。

    村长没什么子嗣,对这孩子稀罕的不得了。奈何年老体衰,没过两年就已是油尽灯枯。匆匆把村长之位传给了一个后生就两腿一蹬,到极乐世界享福去了。

    孩子没了管束,又到了讨狗嫌的年龄。从此村子里就鸡飞狗跳不得安生起来。

    这个孩子就是二狗。

    二狗要强,说是不愿再接受村民的接济,还宣称从此以后他都要自力更生。

    结果呢?

    屁大点的孩子是不可能去大山里刨食吃的。他所谓的自力更生无非是偷拿骗抢那一套,小小年纪就成了村里的祸害。

    起先只是在别人家的地里抠些山芋,玉米,瓜果来果腹。后来慢慢有人发现晾晒的鱼干和肉干也经常不翼而飞了。

    有次二狗跑到村东头的张猎户家去求教狩猎的技巧,临走借了个捕兽夹子说要试试。结果当天下午村西头的刘寡妇就拿着夹子找上门来算帐,说是她家正下蛋的老母鸡被打折了腿。

    不仅如此,二狗还偷李老汉院里晒的鱼网去林子里粘鸟,抢铁头的新衣服,二丫的苞米糖……

    最让村民无语的是,村里有几个孩子竟因此把二狗当成偶像,经常从家里偷东西‘孝敬’他。

    大伙对此是哭笑不得,也没人去跟个孩子较真,睁只眼闭只眼随他闹腾去了。

    然而,随着一个叫青爷的疯癫老头出现,村里的受灾程度突然呈几何式爆发了出来。

    青爷自然就是清云子,这称呼是他无奈之下自己想出来的。隐约觉得名字中似乎带有一个‘青’字。

    凭二狗的小脑袋实在整不出什么好名字来。大狗、屎蛋这样的称呼差点让清云子跟他翻脸。

    清云子饭量大的出奇,一个人能抵好几个成年汉子。不但力气大的惊人,反应也特别快。跟二狗在村子里干偷鸡摸狗的事游刃有余,自从有他加入,二狗就没被谁逮到过。

    短短一个月的时间,村子整体的生活水平下滑了好几个档次。

    尚未成熟的庄稼,还有散养的禽畜都遭受了灭顶之灾。一老一小如同过境的蝗虫,所过之处像刮过了妖风一样。

    在新任村长的带领之下,大伙展开了数次大规模地除害围剿行动,最后却只能无奈地留下一片骂声。

    清云子与二狗初次相遇的地方不远处,有一茅草窝棚。

    这就是二人的临时据点。

    日头偏西,阳光略微显得不那么刺眼,大地经过炙烤也透着暖洋洋的热气。蒿草散发出太阳灼烤后特有的甜香气息,偶尔微风还会带来一阵江水的清凉。

    一老一少眯缝着眼倚靠在黄土堆上晒太阳。

    老的是大祸害清云子。

    头发胡子久未梳洗,已经打绺粘在了一起。一身道袍早已看不出本来的颜色,皱皱巴巴的褪到腰间随便一系。匀称而健美的上身晒成了古铜色。一只手无意识的在肚皮上搓着油泥儿。一只脚穿着露趾头的登云靴,另一只脚跷着二郎腿,脚趾丫夹着玉米秸打的草鞋晃悠。

    小的自然便是村里公认的小白眼狼,二狗。

    二狗嘴里叨着根嫩草杆,胡乱哼哼着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小调,一脸的满足惬意。虽然一如既往的蓬头垢面,不过因为伙食改善的关系。小身板透出了几分婴儿肥。

    二狗扭了扭身子,后背在土堆上蹭了蹭痒。转过头去“噗”的把草杆吐向清云子,懒洋洋的问道“今晚吃点啥呢?”

    草杆弹在清云子的胸口,顺着肚皮往下滚。被清云子一把抓住,顺手叼进嘴里道“村长家的鱼干都收到地窖里了,我认准地儿了。咱晚上摸过去?”

    二狗把脑袋摆的跟个波浪鼓似的,脆声道“鱼汛早就过了,他家存粮也不多,再吃下去就不好过冬了。再说天天吃鱼,你不腻啊?”

    清云子撇了撇嘴“张猎户家的土狗挺肥实,上次村里围咱俩,就属那畜生叫的最起劲,烤烤够吃两顿的了。”

    “那狗救过张大伯的命,通人着性呢。他可宝贝的不得了,不行不行!”。

    清云子挠了挠头,然后放鼻子上闻了下。又剔掉指甲里的污垢,嫌弃地咧了咧嘴,胡乱在衣服上擦了一把道“刘寡妇家不是还养了好几只鸡呢嘛?整一只?”

    二狗舔了舔嘴唇,又有些犹豫“那几只老母鸡正下蛋呢,要不咱去捡几个蛋吧。”说完扒拉起手指头一样样的数着“二丫家有淹萝卜,再去李叔家的地里抠几个山芋,然后到王屠户家瞅瞅有没有剩下的杂碎。用荷叶裹上黄泥一起烤着吃最过瘾了”

    “咕噜”清云子忍不住咽了口口水,笑道“那等啥呢?走啦。”

    说完爬起来,噼里啪啦在屁股上一顿扑棱。迈步向村子走去,大步流星,走的飞快。

    扑腾起的灰尘扬了二狗一脸,二狗赶忙捂住鼻子。呸呸的道“狗爷,你又欺负我。等等我啊……”

    说着一轱辘爬起来追了上去。

    清云子头也不回的更正道“不是狗爷,是青爷。再喊错了就打屁股了哈”

    天映红霞,风压芦尖。

    远远传出一老一小彼此间的笑骂声。身影被斜阳拉出了老长……

4 人熊

    临江村三面环山,入夜也要早些。

    昏黄的灯光从家家户户透出,偶而飘来几声犬吠。

    一大一小两道人影猫着腰躲在篱笆墙外,鬼头鬼脑地抻着脖子往院里张望。

    清云子道袍里鼓鼓囊囊的兜着山芋,跟怀孕了似的。

    二狗脖子上挂着两棒叶子扎在一起的苞米,生怕掉了,用俩手扶着。

    刘寡妇家的鸡蛋收在偏房的屋里。防备耗子和黄鼠狼惦记,用竹篮子吊在屋梁上。

    二狗轻车熟路找到篱笆上松动的木板,轻轻往侧面一扳。下面就多出个勉强能容他体型进出的小洞。

    清云子把苞米接过来挂到自己脖子上,这次由他负责望风接应。

    结果二狗前脚刚钻进去,清云子就耳朵动了动,顺着屋里的水声,踮起脚尖绕到了房后。

    不曾想,屋后早有个肥胖的身影趴在那顺着窗缝往里张望了。

    “瞧着哪”清云子没话找话,压低嗓子算是打了声招呼。

    “嘘……”肥胖的身影头都没回一下,摆了摆手示意别出声。

    清云子在窗子的另一头找了条缝,也趴了上去。

    紧接着眼前一亮,喉结“咕噜”一声,干巴巴的咽了口口水。

    入眼之处正是刘寡妇沐浴的香艳春色。

    刘寡妇的男人是个渔夫,原本小两口都是勤快人,日子过的倒也殷实。可惜有次打鱼遇了险,就再也没能回来。留下了这么个刚过门没多久的小媳妇儿。

    要说刘寡妇的相貌其实并不出众,男人没了之后,生活的担子都更是压在她一个人的身上。才二十出头的年纪,看上去已经像是三十好几了。

    可她的身段确实是好。该大的地方波澜壮阔,该细的地方盈盈一握。要是不去看平日里风吹日晒出的红脸蛋,脖子以下竟如羊脂一般细腻。

    直看的窗外两头牲口此起彼伏的咽口水。

    清云子正看的气血翻涌,突然有个小手在后面拍他。

    扭头一看,正是完成偷盗大业的二狗。用衣服对襟兜着四个鸡蛋,大眼睛正滴溜溜的四处打量,一副贼头贼脑的样子。

    清云子恋恋不舍的小声道“再等会”

    二狗一脸的好奇,压着嗓子问道“瞅啥呢?让俺也看看呗。”

    清云子一敲二狗的小脑袋,没好气道“小屁孩看了会长针眼”

    “嘘……”一旁的肥胖身影不满的扭过头来,手指放在嘴上,摆了个禁声的手势。

    结果双方对上眼都是一愣,这人居然是村里的王屠户王大麻子。

    “青……唔”王麻子刚要出声叫嚷,就被清云子一把捂住了嘴。

    这会儿王麻子也顾不上会不会被人发现了,一见清云子眼珠子都红了。

    这阵子一老一小两个祸害都快把他那当自己家了。搞的他寝食难安,一身肥膘都掉好几斤了。

    王麻子咬牙瞪眼地扑上去掐清云子的脖子。清云子被掐地直翻白眼,一只手去扯掐住脖子的手,一只手还没忘去捂王麻子的嘴。

    两人纠缠在一起,还都怕发出什么声音来,偏偏又惦记着屋内的风光。场面一时怪异无比。

    二狗对此视而不见,反正清云子最后总有办法带着他跑路。自顾自地凑到窗前,使劲翘起脚尖往里看。

    正巧见到刘寡妇出浴的一幕,不由自主的张大了嘴,眼珠瞪的溜圆。

    好大呀!

    恐怕不会有人知道,正是这一眼成为了他幼小的心灵中不可磨灭的执念。也为他日后获得修真界‘偷窥狂魔’的称号奠定了夯实的基础。

    黑影中相互撕扯的两人都不是省油的灯。

    王麻子的胖不同于城里人的那种虚胖,实打实地有着一膀子力气,平日杀猪剁骨可都是体力活。奈何清云子根本就不是寻常汉子能比的,这会儿感觉被掐地喘不过气来,终于顾不上去捂王麻子的嘴了。两只手扣住王麻子的手腕,向外一较力,轻而易举的就把掐在脖子上的手给分开。

    王麻子只觉两只手腕被铁箍锁住了一般,哪怕使出吃奶的劲也还是纹丝不动,涨红着脸发出了一声闷哼。

    “吱呀”一声,窗户被从里推开。刘寡妇穿着内衫,领口还有两颗扣子没来得及扣,尚能看到一抹肚兜的嫣红。头发也湿哒哒的,寒着一张脸往外张望。

    见到一胖一瘦两道身影一晃,分别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刘寡妇气的咬牙跺脚,扯着嗓子骂道“哪个杀千刀的怂货?不怕长针眼的狗东西。有本事别趴窗缝啊,老娘给你留门。看我不切了你的祸根,剁碎了喂鸡。”

    没想到话音刚落,瘦高的身影竟去而复返,一把抄起蹲在窗下不敢出声的二狗,夹在腋下。脸却凑上前去,险些贴到刘寡妇的胸脯。深吸了一口气,嘿嘿一笑。说了声“香”然后转身快速消失在视线之中。

    刘寡妇愣了半天,终于“啊”的发出了极具穿透力的尖叫。

    然而,人影只是闪了两闪就彻底消失在了夜幕下的黑影之中。

    清云子一只手夹着二狗飞奔,脸上流露着自得的笑容。

    “嗯?”清云子突然猛的停住脚步,隐约听到一阵乱糟糟地敲锣砸盆声传来。听方向和远近应该不是冲着他们来的,说道“有热闹瞧。”

    二狗挣扎着从清云子臂弯里下来,又爬到他背上。终于感觉舒服点了,这才故作老气的道“走,看看去。驾!”俨然是一副把清云子当成了坐骑的样子。

    清云子显然也习以为常了,甩开腿往村东头跑去,速度确实不输于一般的俊马。

    此时的村东头,距离近的十几户人家都聚在了一处,住得远一点的还在三三两两的匆匆赶来。

    妇女孩子手里拿着锣和铜盆敲敲打打,男人们则手拿鱼叉、柴刀,一脸地戒备之色。七八条狗对着昏暗的树林狂吠。

    在摇曳的火光之下隐隐显出几只野兽的身影。视野不可及的暗处,一对对绿光不下二三十之多。

    地上有一滩血迹还有挂在枝头的皮毛来自于最早发出警报的那只守山犬。

    一只体型较大的野兽在最前面呲着牙,与众人对峙。待纷纷赶至的村民看清野兽样子后又是引起了一阵骚动。

    野兽体态有点像大猴子。通体银灰色的毛发,体魄比成年男子还要壮硕许多。大长脸上有条从眉心延伸到鼻梢的娇艳红斑,红斑两侧雪白,像被拍了一层面粉,嘴唇中暴露出匕首般长而锋利的獠牙。

    “老天爷,是山魈!”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喊道。“婆娘和娃娃都往后退,让老爷们儿顶到前面去。”

    这群山魈是村子后面几座山的霸主,生性狡猾残暴,而且极其团结。据说在很久以前这一带的山霸王是头吊睛猛虎,现在虎皮就垫在山魈王的窝里。

    村民们就算没见过山魈也听说过它的凶名。若是平时在山里遇到,自然是有多远躲多远。可现在身后就是自己的家,寸步都不能让呀。

    半渔半猎的山野刁民骨子里都带着股蛮横劲,眼中有警惕却没有多少畏惧。姗姗来迟的几个汉子空着手,纷纷低头找趁手的家伙。

    村长也赶到了,手里提着个猎叉。嘴里却咕哝着“怪了,山魈不比一般的畜生,一向和咱们井水不犯河水。就算有人在山里落了单,只要不主动惹事,也没听说谁被山魈袭击了,莫非村里有人招惹了它们?”

    听到这话,在场的村民竟是不约而同的想到了那两个祸害。

    “山魈王我以前遇到过,这次似乎少了几分往日的霸气。连母山魈和小崽子都来了,感觉像……像是在躲什么东西。”张猎户眯着眼望向山魈王身后,继续道“而且这群山魈的数量有近百只,眼前这些连一半都不到……”

    剩余的话没有说出来,大伙也明白他的意思了。

    山魈怕是被什么东西给驱赶过来的。

    张猎户是村里少有的几名单纯靠狩猎为生的人之一,常常一人一狗在大山里一待就是十天半个月。他的话自然很有可信度。

    正当人群有些骚乱之时,一声极具压迫感的低沉吼声从远处传来,声音像滚滚闷雷,透着股暴戾地血腥气。四周枝叶都被震的一阵瑟瑟颤动。

    山魈群躁动不安起来,纷纷露出惊恐之色。几只体型较大的山魈翻起嘴唇向众人展露锋利的獠牙,摆出了即将攻击的威胁姿态。

    张猎户忙大喊道“大伙让开条路,放它们过去,正主在后面呢。”

    见到人群让开,山魈王才谨慎的靠上前来。几乎就和张猎户脸贴着脸,大鼻孔喷出的热气把张猎户须发吹的扬起。而后极具人性化的对他点了一下头,转过身带着山魈群飞驰而去。

    山魈果然没有惊扰到村子。笔直穿过村子后纷纷投入嘉育江,泅水离去。

    “吼”低沉压抑的吼声又一次传来。相较前一次吼声近了许多,叫声中夹杂着几分暴怒的意味。

    面对山魈还能扯着嗓子狂吠的土狗,彻底没了动静,夹起尾巴往人群后面躲。

    低吼声响起的时候离这里还有一段距离,待到结束的时候又近了许多。伴随着一阵“噼里啪啦”树枝折断的声音。

    顶在最前面的汉子们手心里都是汗,下意识的紧了紧武器。

    “咕咚咕咚”的踏地声像踩在村民心头的重鼓一般。

    终于,“哗啦”一下碎石木屑四处飞溅。

    一个高大的黑影骤然从树林的阴影中冲了出来,暴露在村民的视野之中。

    双目腥红,人立而起。身高足有一丈,棕色的毛发也遮盖不住那一身极具爆炸力的肌肉疙瘩。四肢如猿,顶着个熊脑袋,嘴角挂着口水。体重起码有四五千斤。

    “人,人,人,人熊!!?”村长舌头都不利索了。

    这种恐怖的野兽不是应该存在于吓唬小孩的故事中吗?

    故事里就算把它描述得再可怕,又怎么比得上面面相对的那种压迫感?

    人熊身上带着股难闻的味道,腥臭气息隔着老远都能闻到,风都吹不散。

    人熊的表情有些人性化的一愣。没能追到逃窜的山魈,竟然碰上了一群人类。

    对剑拔弩张的众人环视一圈后,有一种被低等生物挑衅的羞辱感。

    人熊身体微微前躬,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示威性地拍飞了身前的一块水缸大的石头。

    石头像皮球一样从众人头顶飞过,“轰隆”一声砸塌了半间房子,又轱辘辘地接连压倒了几道篱笆。

    这下算是捅了马蜂窝。

    这帮村民可没一个是吃素的,都是在大自然刨食的刁民,性子野的很。

    村长歪着脑袋拍了拍嗡鸣得耳朵,气急败坏道“老少爷们儿,被头畜生给欺上了门,可都别认了怂!给我往死了整,整死了家家有肉过冬。谁要是弱了气势,以后就别说自己是带把的。婆娘、娃娃都在身后瞅着呢!”

    “弄死它!”

    “杀!”

    “别让它跑啦!”

    一时间村民的气势竟压过了人熊。

    一帮渔民投掷鱼叉极有准头,力气也大。即便人熊皮糙肉厚,也被戳地护着肚皮和脸打转。

    其余的村民呼啦一下就把人熊给团团围住。

    人熊无论向哪发难,屁股后面都有一堆棍子,柴刀,猎叉的往身上招呼。扭过头去的时候,人群“哗啦”一下散开,身后又是一拥而上。转来转去,身上也不知挨了多少下。

    挨了半天打,人熊突然后知后觉的回过神来,被一顿揍只是感到有些疼而已,还不至于受伤。

    这帮子村民好像没有看上去那么厉害。

    终于,人熊先前弱下去的气势又重新提了上来,挨打的憋屈劲也彻底爆发了出来……

5 斗人熊

    村长其实没多大能耐,当年老村长传位给他就是因为他的两个特点。

    一是确实有那么点组织能力,喜欢张罗事;另一点则是因为他是村子里数一数二的大嗓门。

    在这不大的村子里,嗓门大意味着调动村民的时候效率更高,集体活动的时候能够事半功倍。

    可现在却也因此而成功的吸引了人熊的注意。

    见人熊不顾围攻的人群冲他扑来,吓得村长转身就跑。

    别看他个子小,脚下却是飞快。往往在人熊快追上的时候一个突然急转,又重新拉开距离。

    人熊似乎也明白擒贼先擒王的这么个道理。任由身后一帮村民追赶吼叫,单单认准了村长,摆出一副非得先弄死他的架势。

    可怜村长的两条短腿,再怎么能跑体力也不能和一头畜生相提并论啊。他玩命跑出七八步,才够人熊两步追的。更何况人在极度紧张的时候体能还消耗得特别快。

    没折腾几个来回,村长的腿脚就开始不听使唤了。身后甚至能听到人熊“呼呲呼呲”的喘气声,好像呼出的热气一阵阵吹在他后脖梗子上。吓的他咬牙瞪眼,使出了吃奶的力气,连滚带爬的竟是不慢反快。

    可偏偏怕啥来啥。因为体力不济,脚下失了轻重,在一块满是青苔的石头上一滑,把脚崴了。

    村长一跟头摔在地上,顾不得脚上传来地疼痛。回过头,满眼只剩下一张飞扑而来的血盆大口了。

    “完了……”

    村长一脸的颓然。

    “呜……嘭”一道黑影带着尖啸声飞至,在人熊的腰上炸裂,碎渣横飞。把飞扑的人熊给打得一个踉跄。

    “吼……”人熊愤怒的大吼一声,转身寻找下黑手之人。

    “啪……砰……嘭嘭”

    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接连砸在人熊的身上,吼声戛然而止,庞大的身躯被飞来之物给打的颤抖个不停。接连后退了两三步。

    回过神后,人熊伏在地上,龇牙裂嘴的盯着‘暗器’飞来的方向。

    村长总算是逃过了一命,被两个胆大的村民救下。

    他算是胆识过人了,在先前那种情况下都没尿裤子。可两腿软成了面条,任凭别人怎么扶都站不起来。

    二狗视力不如清云子好,见好不容易到手的东西都被清云子给扔了,气地踢了他两脚,埋怨道“晚饭呀,你咋这么败家呢……”

    话还没说完,突然看到小山一样的人熊飞扑过来,不由地瞪大了眼睛。嗖的一下从清云子背上跳下,顺势一滚,躲到了一旁的巨石后面。动作一气呵成,没有半点的拖泥带水。

    清云子两眼放光,头也不回的道“好大的猪,放开肚皮够吃好些顿了。”

    一众村民无语。这疯老头几乎天天光顾王屠户家,把王麻子逼的都想改行了。可你哪只眼睛看出这是头猪的?

    清云子平日招人记恨,可村民也只是嘴上骂两句。要是把爷孙俩给抓住也不见得真会把他俩怎么样,最多就是揍一顿之后放了。此时见人熊猛冲了过去,而他丝毫没有躲闪的意思。纷纷大声叫嚷着“快跑”。

    大家以前只知道被二狗唤作青爷这个老头子偷起东西来厉害,却想不到他还有更厉害的地方。

    只见清云子两眼微眯起来。不但没有躲闪开的意思,反而与人熊对冲了上去。气势如雷,飞奔的速度比人熊还快上几分,身上的破旧道袍瞬间被劲风拉的笔直。

    结果无名想象中惊天动地的对撞并没有发生。狡猾的人熊在即将对撞的时候身子猛的折转,让开了正面。“啪”的一声,簸箕大的巴掌从清云子身侧拍中,扇了个结结实实。

    清云子炮弹一样被抽飞了出去,“咔”地撞折了一棵碗口粗的柏树,紧接着又在草丛和烂叶子中滚出去好远。

    别说是清云子的小身板,就算是虎狼之类的山霸王挨上这么一下也肯定死翘翘了。

    远远看到这一幕的村民都张目结舌。村长艰难的咽了下口水喃喃道“这畜生是要成精了呀!”

    人熊人立而起,往清云子的落处张望了一番。没见到有任何动静,估计是被自己一击毙命了。于是咧起大嘴,躬腰向村民耍起威风“吼……呕……”

    结果吼声才发出一半,就变成了惨嚎。

    人熊站立时身高将近一丈,本该死透的清云子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绕到了它的身后。琢磨了半天不知从何处下手,刚好见到它两股间的雄壮之物,卯足了劲就来了一记猴子摘桃。

    心生惧意的村民本在缓缓后退,见到这一幕又都停住了脚步。感觉一阵凉风吹过,所有人的裤裆都是冷嗖嗖的。

    躲在石头后面的二狗两眼放光,小拳头握的紧紧的,满脸的崇拜之情。

    清云子先前被人熊那一巴掌抽得头破血流,脸上多了好几道划伤。也是被打出了火气。

    见到人熊夹腿弯腰痛嚎,便在人熊腿弯处猛踹了一脚,顺势爬到了人熊的背上。左手抓着后脖子的软皮,右手对着人熊的脑袋就是一顿老拳。

    清云子体魄惊人,乱拳有着开山裂石之威。饶是人熊皮糙肉厚,也被打的头昏眼花,两只大手一个劲的往身后乱抓。

    奈何人熊虽然强壮异常,却偏偏够不到自己的后背,空有一身巨力无处发泄。

    不过身为丛林霸主的人熊倒也不笨,竟是“轰隆”一声,躺倒在地上一顿乱蹭。

    清云子死死挂在人熊背上,数千斤的重量压下来也不肯撒手。生怕手打滑,嘴巴也咬在人熊颈椎的厚皮上。

    也不知道人熊是太久没洗过澡了,还是压根就没有洗澡的习惯。一股子怪味顺着嘴巴鼻子往里钻,直冲头顶。

    清云子身上的肮脏道袍倒是不俗,在地上这么一顿乱蹭,愣是没断一根线头。

    人熊见甩不掉清云子,换了个战术。爬起来向一块巨石冲去。冲至近处,突然转过身,将清云子向大石撞去。

    “妈呀……”一声稚童的惊呼传出,这正是二狗躲着看戏的那块巨石。

    “砰”地一声脆响,也不知巨石埋在地底下有多深,只觉地面猛的一震。碎石飞溅,竟从中间断裂开来,石头的上半截飞出七八米远。

    二狗已经闭好眼睛准备投胎了。结果下一刻惊魂未定的发现居然还好好的活着。

    千钧一发之际被清云子夹在腋下,跑出了老远。

    清云子此时几乎没了人样,头发胡子乱蓬蓬一片。脸上分不清是血还是泥,黑呼呼的颇有些吓人。放下二狗后,冲他露出一个安慰的憨憨的笑脸,牙缝里还塞着一撮熊毛。

    而正是这个惨不忍睹的笑脸,在所有人心目中空前的高大起来。

    二狗被放下后,一溜烟的跑了。跑了几步还回头做了个加油的姿势。

    人熊撞这一下子,自己也有点懵。

    晃了晃硕大的熊头,见清云子居然安然无恙,低吼一声又扑了上去。

    双方离的本就不远,人熊三两步就逼到近前,歪头向清云子拦腰咬去。

    若是被这一口咬实了,别说清云子这小身板,就算是块铁疙瘩也得多出两排透亮的窟窿出来。

    清云子来不及躲闪,脚下一哧溜,贴着地面跪躺在地上,从人熊的身下滑了过去。身后传来“咔”的一声牙齿咬合声。看热闹的村民都被惊出一身的冷汗。

    清云子从人熊身下滑过时,慌忙中抓住了一物,虽觉得手感怪异。但也顾不上是个什么东西,反正死死抓住不敢撒手。

    人熊被制住要害。身形别扭地向后退着,尖声发出一阵惨号。叫声中头一次有了求饶的意味。

    清云子早被人熊打出了一肚子火气。这会得势,哪能这么轻易的放过它?抓着人熊的繁衍之物就要来一记过肩摔。

    结果那地方显然没有想像中的那么结实,才刚一发力,就听“嘶拉”一声。人熊没摔过去,手里多了一条沉甸甸的东西。

    “嗷”人熊的哀号猛的高了八分。叫声中透着不甘、悲伤和歇斯底里的疯狂。

    一众躲远了围观的老爷们儿又是一阵裤裆发凉。看向疯老头的目光中透着前所未有的敬畏。

    “咦?”清云子仅仅一愣神的功夫。小腿猛的一紧,被人熊抓了个结实。紧接着被高高的举起,轮圆了狠狠的砸在地上。然后再举起,再砸下。

    人熊的手掌跟熊不同,更接近于猩猩,握力惊人,能生撕虎豹。被它抓住的猎物基本上都没什么好下场。

    清云子起初还惨叫了两声,之后就没了动静,像条破布口袋一样被人熊一下下地抡到地上。

    也不知道摔了多少下,人熊终于把血肉模糊的清云子随手往地上一丢,两眼赤红着朝这群不知死活的村民走去。

    它要杀光眼前的一切生物泄愤,鸡犬不留。

    可没走几步,又猛的顿住脚步,惊愕的扭过头去。

    清云子颤巍巍地爬了起来,溃烂的肌肤不停地往外渗血。混身上下找不到一块完好的皮肉。

    “呼呼”的喘息声证明了他尚存的强大生机,而且声音越来越响,最后竟如同一个巨大的风箱。一股惊天的气势缓缓暴涨起来。

    人熊如同遇见天敌一般伏低了身子,龇着牙谨慎地盯着清云子。

    清云子扭了扭身子,传出一阵“咔咔”骨头的对接声,几处脱臼的关节复位,外溢的鲜血也被止住。

    血肉模糊的脸上看不清神色,但眼神分外清明。嘴唇微启,对人熊轻轻吐出两个字“孽畜”。

    说完,脚下发力,呼的一下冲了上去。

    人熊作势转身要跑,见清云子直冲上来。竟是脚下一顿,极其突然的歪着头一口咬了下去。

    眼见清云子避无可避,远处张望的村民们发出一片惊呼。

    “咔”人熊的血盆大口咬合,牙齿相撞的声音清晰而沉闷。

    显然这一口并未见功,它只咬到了清云子的一道残影。

    而此时的清云子已跃到半空,双手并拢成拳。借着下坠之势“轰”地砸在人熊的脸上。

    仅仅一击!

    人熊一只眼珠便被生生打爆,熊头“嘭”的一声重重砸在地上,地面被砸出一个土坑。巨大的冲击力甚至又让熊头高高弹起了一下。

    小山一样的身躯轰然倒地,四肢抽搐。血沫子从人熊口鼻中不断溢出,竟是眼看就活不成了。

    清云子落地后脚下一个踉跄,紧接着疲惫感便如潮水般的涌来,眼皮挂了铅一般沉重起来。

    村民纷纷大着胆子凑了上来,见到清云子站都站不稳的样子,村长赶忙上前去搀扶。

    然而清云子用眼角快速的扫了圈,倒向村长的身子硬生生换了个方向,昏死在了刘寡妇的怀里……

6 诱拐稚童

    清云子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两天之后了。

    生生饿醒的。

    躺在一张干净朴素的床榻上,被褥带着一股太阳晒过的淡淡香气。

    屋子里没什么华而不实的摆件,家具都颇为老旧,简单而朴实。唯一亮眼的地方就只有半新不旧的梳妆台和一面与其它物件格格不入的崭新铜镜了。

    貌似这屋里的布局有点眼熟啊。

    请云子透过撑起的窗子,能看到屋外阳光大好。麻绳上晾晒着一件红纹黄底的宽大道袍。

    道袍也眼熟……

    清云子下意识地掀起被子瞅了眼。

    光溜溜的一览无遗,一阵微风袭来,清爽透底。

    在身上搓了搓,没能搓出油泥儿来。

    还给我洗了澡?

    “吱呀”一声,木门被推开个缝,探进了二狗的小脑袋。

    清云子微笑着招了招手“二狗呀,进来吧”。

    二狗怯生生地用手指绞着衣角,有点不太敢看清云子,一步一挪的蹭上前来。

    清云子心里觉得荒唐,作为一个俯视众生的仙道高手。短暂的失忆竟和这小王巴蛋干起了偷鸡摸狗的勾当,还混了个双害的名头。可转念一想,修行的两百多年岁月里,不是枯燥闭关就是打打杀杀,少有放松自在的时候。九鼎山长老的身份摆在那,走到哪都得端着架子,倒是难得如此放浪不羁一次。

    二狗一身脏衣服也都换掉了,头发干净的束在身后。粉雕玉琢的小脸,浓眉大眼,透着股纯净如水的灵气。

    自然而然的让人觉得有几分讨喜。

    “二狗,你有大名吗?”清云子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露出个自认为人畜无害的笑脸。

    二狗摇摇头,犹豫了一下又点点头,怯生生道“长孙无名”

    清云子一愣。长孙氏可是江洲的王姓呀!当今的君主便名为长孙无风,听说也是个七八岁的孩子。

    没想到眼前这个破烂渔村里的小祸害竟然有这样的身世背景,清云子不由感慨道“没想到,竟然是只落了草的凤凰。难怪心智远超同龄孩子,怕是从小见惯了宫廷里的龌龊事吧?”

    不过感慨归感慨,在他一个修仙之人的眼中,这种身世背景和一个渔村的普通孩子也没什么区别。只是一个落魄的道长与一个落难的王族在与世隔绝的小渔村里相遇,还真是巧的不能再巧了。莫非真的是天意使然?

    天意吗?

    想到这里,清云子的笑容越发和蔼可亲起来。眼睛都眯到了一起,柔声问道“那你觉得青爷爷厉害不?”

    见惯清云子粗鄙一面的二狗打了个激灵,弱弱的道“青爷,咱能好好说话吗?你别吓人啊。”

    清云子也觉得这么说话有点跌份。调整了一下表情,立起眼睛,干脆利落道“跟老子混有肉吃!干不?”

    二狗拍了拍小胸脯,长舒了口气道“还以为你被摔傻了呢。有肉吃当然干了,有肉汤都行。”说完又一脸兴奋的问道“干什么?现在全村都有肉吃了,不差咱一口。你又想出啥新花样来了?”

    清云子眼角抽了抽。老子是恢复了记忆好吧?什么叫摔傻了?

    坐正身子,把被子围在腰间以免春光外泄。然后清云子指了指凳子,示意二狗坐好,慢条斯理道“我琢磨着当初把你留在村子里的人应该是希望你能安安稳稳的在这过一辈子吧。你自己是想在这虚度余生呢?还是想见识见识外面的世界?”

    “那还用问吗?现在都中午了,抓紧时间见识,不然晚上赶不回来了。”二狗觉得清云子的脑袋有点摔坏了。

    “那……那要是只能选择一样呢?我们要走很远很远。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回来了”清云子换了一种说法。

    二狗两条小腿一前一后的晃悠着,胳膊撑在凳子上,耸着肩道“那就安度余生吧!村子离不开我,怎么能一走了之呢?”

    清云子凝噎,这孩子咋不按套路出牌呢?还村里离不开你?你哪来的自信?

    想了想,耐着性子循循善诱道“你就不憧憬锄强扶弱,除暴安良,快意恩仇,仗剑天涯的生活?”

    二狗认真想了想,然后露出一个心领神会的神色出来“你是说打家劫舍,横行霸道,惹是生非,欺男霸女的日子?”

    “差不多吧……理解能力不赖”清云子以手扶额,一阵无语。随后深吸了口气,循循善诱道“你别看我揍起人熊挺轻松。如果我实力没有受损的话,它都不够我一根指头摁的。怎么样?想不想学?”边说边伸出根食指,想了想又换成小拇指。

    为了增加说服力,清云子补充道“我是被人暗算后中了毒,一身灵力被化了个干净。否则飞天遁地,移山填海都是小意思。”

    二狗小嘴微张,怔怔道“青爷,你再睡会吧,我先不打扰了。好好休息”

    说完起身就要往外走。自顾自地嘀咕着“都被打出屎来了,还一根指头摁人家呢……”

    清云子听力极其敏锐,尽管二狗的声音不大,还是被他听了个清清楚楚。要不是怕走光,已经一脚踹过去了。

    见二狗真的要离开,清云子换上一脸神棍的神色,悠悠道“知道神仙吗?逍遥自在的那种。驾云而起,乘风而去。看谁不爽就削谁,削完了人家连屁都不敢放一个,还可以正大光明的调戏漂亮姐姐。”

    二狗脚步猛地顿住,一脸疑惑道“你见过那样的人?哦不,神仙?”

    清云子暗自得意道“江洲的修行门派五百有余,小门派不计其数。顶级宗门却只有五家,其中之一就是九鼎山,山门中曾出过两位羽化飞升的仙人,算是鼎鼎有名的修仙门派了。我便在九鼎山担任戒律院长老一职,连掌教见了我都要客气的叫上一声师兄。”

    “喔,第一次遇到你的时候,你全身是伤地泡在水里,是被揍的吗?”二狗一脸的天真无邪,没有半点揭人短的觉悟。

    “哼,只怪我识人不明,这个亏我认了。但这笔帐赖不掉,迟早会连本带利的讨回来。”清云子想到了诸葛鸿的嘴脸,不由的一阵烦躁。说话也失了耐性“二狗,咱爷俩能在这遇见也是缘份。我修养几日就要动身回宗门了,跟不跟我走?给个痛快话。”

    二狗顺着窗户仰望天空,喃喃道“如果我不在的话,大家一定很寂寞。但是没办法,看来这个天下更需要我。”

    身边没找到趁手的东西去砸那小王八蛋,清云子低头去找鞋。

    这时一道身影出现在了门口。

    是刘寡妇。

    手里捧着盆鸡食,朴素的粗布衣裙也遮盖不了结实丰腴的体态。

    见到清云子盘腿坐在榻上,只以薄被围在腰间。刘寡妇脸色微微羞红,用眼角偷瞄他那一身结实的肌肉,结结巴巴道“醒,醒了?饿了吧?我去给你整点吃的。”说完,竟像个情窦初开的小女生一样逃掉了。

    清云子傻眼了。

    难怪屋子里的布局透着一股熟悉,原来趴人家窗缝的时候见过……

    这次轮到清云子不淡定了。干咳了一声,小声问二狗“那个,我昏……睡着的时候,是她给我洗的澡?”

    “嘎嘎……”

    二狗笑地前仰后合,直到发现清云子面色不善才好不容易止住,幸灾乐祸道“你死沉死沉的,刘寡妇哪收拾得动你呀?是王麻子自告奋勇给你洗的澡,他说剃毛刮皮是他的看家本事,保证把你洗的白白净净的。嘎嘎……”说完又没心没肺的笑起来。

    清云子脸黑了下来,想到王屠户那个胖子在自己身上搓呀洗的,就一阵恶寒。难怪觉得胸口、大腿都白嫩嫩的。原来是毛都没了……

    “一世清白。晚节不保,晚节不保呀……”清云子捶胸顿足欲哭无泪。

    不曾想二狗继续补刀道“也不知道是你身上太脏还是怎么的,足足洗了一个多时辰呢!不过你放心,大伙都盯着呢,他没对你干什么过份的事儿。”

    清云子脸色发青,声音颤抖道“你是说还有别人在?”

    二狗忽闪着大眼睛道“是呀,担心你的伤,大家都守着呢。村长还夸你本钱足,你有啥本钱呀?藏哪了?我咋不知道?”

    清云子用手扶着额头,声音含糊道“二狗,把我的衣服收进来。快去!”

    片刻后,原本已经可以光明正大走上街的两道身影做贼般鬼鬼祟祟地逃窜而去。

    刘寡妇宰了只正下蛋的老母鸡,炖上后又冲了两个荷包蛋。只是端过去时已是人去屋空。

    从一处山头望去

    村民都洋溢在一种喜气洋洋的氛围里。

    村子上空飘着一层薄薄的清烟,大伙一直忙碌着熏制腊肉。数千斤肉食得忙活好些日子了。

    清云子和二狗驻足张望。

    “吃完饭再走呗,你急啥?”二狗有些埋怨。

    清云子手里捧着一把晒干的黑枣,不时捡一颗丢进嘴里。一本正经道“路途遥远,须早日动身才是。吃了这顿还有下顿,一直吃下去,难道在这养老吗?走吧!”说完扭头便走。走出两步没见二狗跟上,不由回头看去。

    只见一向没个正形的二狗仔仔细细地整理了一下衣衫,难得的露出庄重之色。两手交叠,左手在外,右手在内。拇指相扣面朝村子大声道“收留养育之恩,长孙无名铭记于心。有生之年不知道能否相报,唯祈求上苍保临江村风调雨顺,无灾无难。”说完在印堂,人中,膻中三个位置各轻点一下,躬身作了个长揖。

    俨然是君王祭天时才会行的大礼。

    清云子面无表情的往嘴里丢了颗小枣,眼中藏着一丝欣慰。

    二狗礼毕。撒开腿,头也不回的追上缓步走在前面的清云子。伸出小手眼巴巴地看着清云子。

    清云子一愣“干啥?”

    “枣!”

    清云子拍了拍手,一挑眉毛“没了。”

    二狗扭身就往村子走去,嘴里嘀咕着“果然还是村子更需要我。”

    接着领子一紧,一只大手把他提起,夹在腋下。

    清云子大步流星的离去,哈哈大笑道“这娃,老子拐了!”

7 一言九鼎的一言

    虽已是立秋时节,却仍有秋老虎作怪,天气闷热地让人喘不过气来。草丛里的蝈蝈玩了命的叫着,平添了几分的燥动。

    江滩处借着水气的清爽,晃悠着一大一小两道身影。

    清云子扛着根挂满山梨的沉甸甸树枝。嘴里“咔嚓”声不断,吃得淋漓尽致汁水横流,梨渣子沾在胡子上也浑不在意。

    闭起一只眼睛瞄了瞄,随后把啃了一半的梨核扔出去,正打在无名的屁股上,皮笑肉不笑地道“厥着屁股下蛋呢?收回去!”

    无名,就是二狗。

    清云子嫌二狗这个称呼上不了台面,带在身边二狗二狗的叫,给他掉价。于是就略去了姓氏,直接唤作无名。细一琢磨,竟还有那么意境在里头。

    无名此时背上交叉绑着两根极有韧性的枝条,把上身绷的紧紧的。每一步迈出都是前腿弓步,后腿微绷,侧身出拳。随着出拳,小鼻子都会跟上一声轻哼。

    清云子打了个饱嗝,感觉山梨吃得有点倒牙。用大袖子抹了把嘴,摇晃着脑袋道“半步崩拳的力始于前脚掌和后脚尖,经小腿蓄力。在腰跨间爆发,其轴在肩。而手臂和拳头反而是最不应该受力。后一拳紧跟着再出,借着前一拳的威势则只需使出一半的力道,就能保持威力不减。以势借势,环环相扣,连绵不绝。嗯,有那么点意思了,呼吸不要乱。”

    对于给无名打熬筋骨。清云子虽态度恶劣,嘴上总是各种各样的不满意。不过心下里却是对无名的表现有着十二分满意。

    无名心思活络,思维跳脱。不但学习东西一点就通,还能举一反三,常常提一些清云子自己都未曾想过的古怪问题。现在他正处于打熬身体的最佳年纪,是要实实在在吃些苦头的。清云子每晚给他按摩的时候,看到满是血泡的手脚都暗自点头。小家伙嘴上虽然没完没了的抱怨,行动上却从未有过半点偷奸耍滑。

    这股韧劲可是比聪明才智难能可贵了无数倍。

    “青爷,咱们离你那个什么山头还有多远呀?”无名依然喊清云子为青爷。称呼虽然没变,味道却改了几分。多了些匪气,叫着也越发的顺口。

    清云子伸出拇指对着太阳比了比,又嘀嘀咕咕地掐指算了一番。这才不紧不慢的道“大概还有三千多里吧,是九鼎山。记住喽,一言九鼎的九鼎。还有,是九鼎山,不是山头。别说的跟个山贼寨子似的。”

    无名脚下不停,小脸因气血运转而微微泛红“为啥不是七鼎、八鼎,非得要九鼎?咱们赶路赶了十二……十三天了吧?走出多远了?”

    清云子懒得废话,直接略过第一个问题道“咱们现在这速度,每天连十里路都走不到。对了,我说的三千多里是指的在天上飞行的直线距离。如果在地上走,怕是还要翻上两三倍。”

    无名对要走多远的路没什么概念。他不急,清云子也不急。不过听到从天上飞行,仍是一脸的憧憬之色。

    神仙的故事听多少遍都不觉得腻,就算明知道清云子是在吹牛他也不嫌弃。

    “青爷,你说不踏着飞剑也能腾云飞起来。那为啥还要踩着飞剑咧?是为了耍威风吗?”

    清云子笑道“飞剑上铭有阵纹,可以抵挡风压,也能大幅提升飞行的速度。这就像靠两脚能走路,但不如马车舒服一个道理。”说到这里,想起了遗失的那柄七星飞剑,不由神色一黯。

    那是当年出师的时候师尊的赠与的出师礼,是品质极高的灵器。相伴修行了百年时光,灵性与他心意相通。在他心中的地位远高于自爆掉的五雷珠。

    诸葛鸿呀,我总是笑你市侩,处处都精打细算。既然你这次设下了赌局,那应该也作好赔个底朝天的准备了吧?

    无名见清云子神色阴晴不定,不再说话。也乖巧的闭上了嘴。依他的经验,这时候不作声才好,否则就是自讨苦吃。

    又练了半个时辰。

    在清云子示意下,找了块阴凉处休息。无名收起把式,解开背后绷着的枝条,整个人都瘫坐下去。接过清云子扔来的山梨,在身上蹭了蹭,没急着吃。待清云子也坐下后才道“青爷,讲讲修仙的事儿呗。你是啥水准的高手呀?”

    清云子整理了下思绪,缓缓道“修仙是凡俗的说法,咱自家一般都称为修真。说的直白点,无非是壮大体内的精气神,再以自身气息引动天地灵气共鸣的一条道路。平常的凡夫俗子,感应不到自身气机的存在,不是说他们没有精气神,而是没有针对性的修习的法门。这便如同鱼生活在水里却未必知道水的存在是一个道理。”说着,随手摘了个草杆叼在嘴里,躺在草丛上。一手垫在脑后,另一只手伸出。透过树叶向洒下的斑驳光斑抓去,仿佛在抓一条看不见的游鱼。

    抓了一把,手中空空如也。重新把手张开,又让光斑照在掌心处。眯缝着眼道“感知气的存在,让其在体内充盈壮大。强气血,壮体魄,增气力。这个阶段称为叩门期。至于叩不叩得开修仙之门,那要看个人的悟性和心性了。否则练到了极致,也不过是个厉害点的凡俗武夫而已。我身中奇毒,一身灵气都被散尽。只要余毒不清理干净,终是用不得术法。幸好平日注重炼体,好歹有几分自保的能力。现在应该有相当于叩门期巅峰的水准吧。”

    无名眼睛闪闪发光,急着问道“叩门期之后呢?叩开仙门就是神仙了吗?”

    清云子嗤笑道“哪那么简单?叩开了仙门,只是说明你够资格去探索修仙之路罢了。而路,还长哪。叩门期之后是练气期,气由血生,血随气行。四肢百骸,八脉皆通。可踏叶扶水而立,能力举千钧大鼎,有降虎之威。可以使用一些最初级的道法。若只想招摇撞骗,混口饭吃。练气期足矣。”

    不用无名催促,清云子继续道“若是有明师在旁指点,苦修个二十年,再笨也该到练气的巅峰了。而再接下来是锻神期,神识相效于灵气更加的虚无缥缈。视,闻,嗅,味,触这五感的敏锐程度都取决于神识是否强韧。同时也决定了一个人对于灵气的把控力和运用的灵活动程度。在锻神期,能使用威力尚可的道法和绝大多数的灵符。”

    无名也在嘴里叼了个草棍,摆出了和清云子一模一样的姿势。眯着眼,学着清云子的口气道“那练完了神,下一阶段就该练精了吧?”

    清云子用眼角白了无名一眼,道“锻神期之后,要回过头来重新练气,只不过不是练的体内之气,而是练的体外之气。说白了,就是沟通这个大千世界,借天地之气为己用。达到极致后,可融入天地之中,你是这个世界的一部分,世界也是你的一部份。到了这一步移山填海便不再是戏言了。为了和之前的练气期所区分开,这个境界被称为大练气期。”

    无名有些腹诽道:“这境界划分的名字也起的太随意了吧?难道后面还有大锻神,大练精?”

    清云子嘿嘿一笑道“不过是个划分境界称呼而已,没人去计较这个。不过你说的没错。大练气之后便是大锻神,能达到神融天地的高手。居一隅而知千里事,已经算是大神通者了。整个江洲,处于这般境界的高手也仅有五人而已。”

    无名心痒难搔,问道“哪五人呀?”

    清云子却抻了个懒腰道“唉,人上了年纪就是不顶事了,才走了这么点路腿怎么就有些酸呢?”

    无名一轱辘爬起来,小手在清云子腿上胡乱揉了两把。急着问道“哪五人呀?”

    清云子也没计较无名的糊弄,挂着笑脸道“七宝宗的干泰华;神霄门的齐寒晴;尸煞门的夕乐人还有一个是血山的晃思薇。正是因为这四人的存在,两正两魔的四大派才能在顶级宗门中站稳脚。”说完瞥了无名一眼,继续道“剩下的那位,说来跟你还有些渊源。要不是他的存在,江洲的天下恐怕就跟你们长孙氏没什么关系喽。这位叫长孙宜年,正是因为有他镇场子,龙椅上那位幼君才没被如狼似虎的群臣给吃了。”

    “是他?!”无名脑海里蹦出一张长年不苟言笑,三句话踢不出个屁来的死人脸。当初就是这家伙和一个干瘦女人把他丢到临江村后,扬长而去的。

    无名对长孙宜年谈不上什么好感,可也没啥怨念。宫里的破事儿太多,扯不清理还乱。哪有村子里活的轻松惬意?

    出乎清云子的预料,无名没在这第五大高手的问题上纠缠不放。反倒问起“咱们要去的那个什么山,不也是顶级宗门吗?连个大锻神期的高手都没有吗?”

    清云子食指和中指并在一起,“嘣”地弹在无名的小脑袋上。对捂着头的无名道“九鼎山,一言九鼎的九鼎。记住喽!”

    见无名一脸的哀怨,清云子这才得意道“我的好师弟,如今的掌教真人,是凌驾于五大高手之上的存在。化精期!莫知楼记载的江洲第一人。”

    无名使劲揉着额头问道“化精期之后应该还有个大化精吧?然后就到顶了?”

    清云子也不禁流露出神往的神色“化精期可寿增五百年。到了大化精,便可借天地精气蕴养肉身,说成长生不死也不为过呀。再之后还有五气和三花两个境界。三花境再突破,便羽化飞升了。”

    无名张着嘴巴愣了半晌,突然问道“那青爷,你功力还在的时候是什么境界呀?”

    清云子流露出自傲之色,笑道“大练气的巅峰。”

    无名低头扒拉着手指头数了数,最后有些失望地“哦”了一声。

    “小王八蛋,你‘哦’是什么意思?你小子这辈子能达到大练气就偷笑吧,别好高骛远!”清云子像被踩到了尾巴一样,声音陡然高了几分。

    无名站起来,拍了拍屁股。把枝条重新绑好道“走吧,离一言山还远着呢。”

    清云子重新把山梨扛到肩上,极为不满的纠正道“是一言九鼎的一言……呸……一言九鼎的九鼎,九鼎山!”

8 劫富济贫去

    山中无日月

    老林子里原本遮天蔽日的树冠,如今枯叶落尽,唯有参差的干杈枝头彰显着曾经的繁茂。

    霜降已过,泥土尚未冻硬,寒气却已是侵冷刺骨。

    无名年纪尚小,没什么御寒的能力,需要添衣保暖。清云子可没学过这种手艺活,再说现在也没那条件。

    于是把一整张黑瞎子皮,用草灰简单的硝制一下,从中间掏个洞,直接套无名头上。搓根麻绳往腰上一系,就成了个熊皮褂子。脚下的草鞋也换成了一直绑到小腿的獐子皮。再加上无名蓬头垢面的形象,活脱脱成了个小野人。

    此时无名正手脚麻利地收拾松针落叶和枯枝,身侧扔了一只洗摘干净的野兔和一只松鸡。都用树技穿好了。

    清云子还是那套千年不变的旧道袍,在渐冷的山中丝毫没感觉到半点寒意。用树枝在头上随意的挽个发髻。虽然利索不到哪去,却比无名的卖相强出无太多。

    此时清云子脚下正踩住一根垫在干燥苔藓上的洁白棒子骨,两手拉住绕在骨头上的皮绳,交替抽拉。

    仅仅三四息的功夫脚下便生起一缕清烟。

    清云子赶忙蹲下,把干苔藓捧在手里。小心地吹亮那几颗闪烁的火星,片刻之后“噗”的一声,冒起一朵小火苗。

    待到把火堆引燃,又压上几根枯树枝。清云子这才从怀里摸出半棵老山参,掰下一截参须扔给无名道“开饭还得大半个时辰,先把这个嚼了练吐纳去。”

    无名正是长身子的要紧时候,苦行僧般边赶路边修行,消耗确实有些惊人。清云子在有限的条件下也是变着法的帮他进补,除了打到的野味外,人参、何首乌、黄芪这类补药也跟喂牛似的往无名肚子里塞。几个月下来不但不见瘦,还壮实了不少。

    无名把山参嚼碎,分几口把汁水咽下,剩下的参渣含在舌下。

    稍稍稳了下心神,无名摆出两脚与肩等宽,膝盖微曲的架势。十指尖相对,抱小球于关元的位置。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去。然后轻轻闭上了双眼,半晌之后竟是如同睡着了一般,呼吸逐渐变地平缓而绵长起来。身上隐隐透出一丝融于天地的意味出来。

    正在火堆旁忙着摆弄肉食的清云子轻“咦”了一声,扭头看了眼无名,不由嘴角上扬。暗自嘀咕了句“也不知道是捡了个宝贝还是拐了个怪胎。”

    无名自从接受他指导开始,他从赞叹到惊喜,偶尔还有惊吓,现在已经有些麻木了。

    一个小屁孩,连叩门都差的远呢,居然就能产生出那么一丝身融于天地的意境。这可是大练气期才能触摸的到的东西,这孩子在修行方面也太不按套路出牌了呀。

    意境这种东西不但听上去虚无缥缈,实际上也是修行中人最难以触及的部份。师父教不了,只能靠自己去悟。

    修行中的积累固然重要,不过只要肯下苦功夫,按部就班的去坚持,就算再没天分的人也会缓缓进步。但是一个大境界到达瓶颈后,就需要去寻求突破的契机了。为了这一线契机,有人入世苦行,有人杀戮成魔,也有人探寻古迹九死一生。即便如此,仍有九成的修行中人,终其一生止步于叩门期之外。这也是师父挑徒弟时注重灵根和悟性的主要原因。

    无名心思纯净,性情通达。风餐露宿的小半年里,睁眼闭眼都是荒山野岭,倒是没把苦当成苦。看骄阳东升西落,明月阴晴圆缺;风过枝头,雨打涯处;花谢,叶落,无风荡柳。久而久之还真让他从中感受出了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出来。

    清云子在无名练功吐纳的时候,从来不会离远,颇有几分护犊子的意思在其中。

    见无名进入了练功的状态,清云子轻轻翻转了一下烤肉,往火堆上添了几根硬柴压住火头。然后盘膝而坐,也进入了闭目静坐的状态。只剩下了噼噼啪啪的烧火声音。

    天色渐暗,篝火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目耀眼。烤肉被烤出了金黄色的颜色,油脂顺着树枝滴在火中,爆起一团团小火花。即便没什么调味料,依就是香气扑鼻。

    无名双手缓缓叠在小腹处,片刻后站直身子。把手心搓热,在眼睛上轻捂了一会,又搓了搓脸,算是收了功。耸了耸鼻子,赞叹道“青爷的手艺真是天下一绝呀。”

    清云子没吭声,面无表情地往灌木丛的阴影中瞥了一眼。

    悉悉索索的一片响声后,两道人影从中钻了出来。

    一个是瘦高身材,面白无须。小眼睛不仔细看的话都找不到,挂在大长脸上显得极不协调。另一个矮壮身材,相貌倒是普通。只是嘴角上那颗长着两根黑毛的痣,分外的扎眼。

    这俩人一点没客气,伸手烤了烤火。见清云子没什么反应,又挤在一块坐下。矮个子抓起刚烤好的兔子就往嘴里塞,高个子下手慢了半拍,捡了松鸡。狠狠的白了矮个男子一眼,然后自来熟的跟清云子干笑着道“相逢是缘,就不跟你们客气了哈。”

    这俩汉子在灌木后面蹲了半天,不光清云子知道,连无名也早就觉察到了,只是谁都没说破罢了。

    “两位大叔,这大冷的天,你们是打哪来的呀?”被抢了晚饭的无名没显出半点恼怒的样子,主动打起招呼。

    二人平日里欺男霸女的事没少干,见惯了哭闹撕打的场面。观察到这的一老一小确实没什么威胁后才敢大大咧咧出来烤火抢东西。结果没有意料中的怒叱,也没有往日百姓的那种唯唯诺诺。反倒是小娃娃客客气气地主动打起了招呼。

    这下真让他们感觉有点不好意思了。

    瘦高个微微愣了一下后,嘴里倒腾了两下后,“噗”地吐出根骨头,然后道“这里再往西北方向三十里的阜丰镇,我俩在徐府讨活计。”

    闻言,无名和清云子对望了一眼,都流露出松了口气的神态,看来终于要走到镇子上了。

    无名这几个月别说睡床板,连垫层枯草都要碰运气。日子过的还不如野兽呢,起码野兽还有个窝。

    俩人刚上路那会儿还有兴致拌拌嘴,后来清云子肚里那点故事翻来覆去地讲了五六遍,没了新鲜感,话也就越来越少了。

    这两个不速之客确实挺讨厌的,不过好歹算是几个月来第一次碰到的大活人了。否则依清云子的性子,碰了他的食物还能在这说话?不等俩人伸手就给打出屎来了。

    无名露出个人畜无害的笑脸,好奇道“那二位叔叔披星戴月地赶路是要到哪去呀?”

    矮个男子用袖子抹了下满是油腻的嘴,接过话头道“员外还没过门的第九房夫人跑了。我们这帮做下人就他妈是劳碌命。妈的,有什么好跑的?反正最后还是被抓回去。害得大伙都跟着遭罪!”外表憨厚的汉子竟是一副尖细的破锣嗓子。

    “叔叔,不急赶路的话就说来听听呗。”无名忽闪着大眼睛,面向瘦高个。

    矮个男子的嗓子实在是不敢恭维,听得他掉了一地鸡皮疙瘩。

    两人本就不是能管住嘴巴的货色,平日里也喜欢滥嚼舌根。再加上乐得躲在这耗时间,你一言我一语的就把来龙去脉给交待出了个大概。

    阜丰镇的徐员外本是镇上的绸缎商,为人极其善于钻营。赚了些银子后,在镇上捐了个员外的闲职。本来品行就不咋滴,有了官身后就越发的肆无忌惮起来,常常带着家奴为恶乡里。也不知走了什么狗屎运,前年竟请动了个神仙般的人物到家中作供奉,从此顺风顺水,糟蹋起老百姓也更加变本加厉起来 。

    人有了权势钱财总会有那么点怪癖。徐员外的原配夫人据说和下人通奸,年初双双浸了猪笼。事情还没隔月,府里就张灯结彩的张罗起了续弦之事。而且一续不可收拾,接连娶了八房夫人。

    一个年逾知天命的老汉,讨的八房夫人却皆为黄口年华,没一个超过十岁的。

    谁原意把闺女嫁给一个糟老头子呀?这背后自然是少不了威逼利诱的龌龊手段。

    府中夜夜响彻女童地嘶喊哭闹声,其中详情不足为外人道。

    没出两个月,就有一房夫人投了井。还有一个自尽未果被救回来后活活地折磨死,其余几人也都变的痴痴傻傻。

    即便是府中做惯了坏事的恶奴也有实在看不下眼的,其中两人愤然辞工离去。结果第二天就被发现死在了自己家里。

    今日员外再续第九房夫人,不曾想一个不留神,竟让人给跑了。

    于是苦了这帮做下人的。劈头盖脸的挨了一顿臭骂之后,还得大冷的天出来找人。二人刚好负责这个方向,远远看到火光就凑了过来,也就有了眼前的这场相遇。

    瘦高个一只松鸡下肚,掰了个树枝剔牙。见矮壮男子还在跟兔骨头较劲,咬的嗄嘣直响,忍不住露出一脸嫌弃神情。用下巴点了点清云子问道“那是你什么人呀?咋一直不吭声呢?”

    无名没接话,却笑眯眯道“你俩刚吃的是我们的晚饭。”

    瘦高个拖着长音“嗯?”了一声。眯起本就不大的眼睛问道“那又如何?”

    无名向清云子努了下嘴道“这位性格不太好,有点护食。”

    矮壮男子终于舍得把没什么啃头的骨头扔掉,油手在屁股上抹了两把,挑起一条眉毛重复了一遍“那又如何?”

    无名丝毫没在意的气氛的变化。叼在嘴里的小树枝上下一翘一翘的玩着。含糊的说道“青爷不吭声,是怕跟你俩混熟了会不好意思下手。”

    瘦高个没听清,疑惑道“你说什么?”下意识的看向清云子,结果没找到人。却见矮壮男子一翻白眼扑腾栽倒在地,紧接着感觉后颈一麻,也没了知觉。

    清云子冷哼了一声道“两个狗仗人势的东西而已,有什么好下不去手的?我是怕套出话之前就会忍不住先动手。”

    无名吐掉树枝,露出一脸狗腿子的贱笑,啧啧赞道“青爷,啥时候教我这手呀?”

    清云子豪气道“教,青爷会的东西多了去了,不怕没得学。走!劫富济贫去,先带你去找那个什么员外把晚饭讨回来。”

    一老一小没急着上路,而是先撒尿浇灭了火堆,以免引起山火。

    随后无名又耍赖说饿到走不动路,死皮赖脸的要清云子背着。

    这次清云子没有推迟。毕竟无名的速度实在太慢了,别错过了晚饭时间。

    无名在清云子的背上开心的不得了,感觉到耳边呼呼的风声和飞速倒退的景物,小手用力拍打清云子肩头,得意忘形的大喊道“驾,驾!”

    疾驰的清云子险些一跟头栽下山坡去,突然有种找个山头把这熊孩子扔下去的冲动。

9 护食的清云子

    阜丰镇是个偏远的穷困镇子,大多人家若是没什么特别的事情是舍不得点灯的。偌大个镇子,烛火寥寥。

    所幸夜色明媚,月光在地面上铺了一层冷艳的白霜。

    碎石路面上,一大一小两道身影并肩而行,边走边相互埋怨。

    无名有气无力道“谁让你急着动手来着,还没问清那个什么员外家的具体位置就把人给拍晕了。这下上哪找去?我这又累又饿的,都要出人命了。”

    清云子啐一口道“一路骑在我背上过来的,你叫唤个屁。不是‘驾,驾’的喊得挺欢吗?”说完四处张望了一下道:“那个徐员外想来家业不小,这镇子又不大,转悠一圈怎么也该找到了。”

    像是印证清云子的话一样,经过一家二层楼高的牌坊,转弯后便迎面看到一座围墙高筑,张灯结彩的宅子。

    一条两丈宽的青石板路笔直通往正门。门前一对威武的镇宅石狮子,却是左右雌雄的位置对调,狮子脸朝向两旁。门廊上并排挂着八个灯笼,四红四白。门匾上‘徐府’两个鎏金大字在灯光之下明暗不定。

    清云子砸巴着嘴道“宅前冲路煞,阴阳对调,红白并挂。这不是阳宅用的风水局呀,可瞧这进进出出的家奴,一个个龙精虎猛,不显半分颓态。这个徐员外有点意思啊。瞅这架式,说不准院里还蛋疼地摆着个聚阴凝煞的阵法呢。”

    无名看不懂这些忽悠人的东西,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嗯”了一声。

    清云子嘿嘿一乐,扔下句“你懂个屁?”就背着手便朝徐府大门走去。

    门前两名凶神恶煞的汉子站在两旁,其中一人拦住去路。见清云子虽是个邋遢道人,眉宇间却有一股不凡的气势。

    看门人的不缺这点眼力,嘴上不由的客气了几分“这位道长,这里是徐府。请问有何贵干?”语气谦恭,没有流露出半点轻视。

    他算是知道点徐府内情的,府里那位老神仙来的时候可是更加的不堪。走起路来一摇三晃,七分像人,三分像鬼。听说刚来的时候还如恶犬一般趴在地上进食,茹毛饮血!现在倒是深居内院,极少露面了。乱嚼舌根的下人被徐员外杖毙了两人后,再也没谁愿意提起这个话题。

    总之,只要是穿道袍的,都小心侍候就对了。

    完全不知道沾了老神仙光的清云子有些惊讶于徐府恶奴的礼数。面色不变,一手背后,一手捋着青须。淡然道“我找徐员外,欲帮他消去一桩祸事。你们传话进去,问他愿不愿意。”说完后闭口不言,眼角微眯,摆出了一副世外高人的姿态。

    “请道长稍候。”汉子没敢耽搁,转身进府通报去了。

    盏茶功夫,一个身着墨绿长衫,满面红光的白胖老者快步走了出来。身后毕恭毕敬的跟着刚刚那名汉子。

    人未到,声先至“不知仙长光临寒舍,恕未远迎。”声音浑厚,气息不输于身后的壮硕汉子。

    徐员外的相貌颇为憨厚,语气真挚,让人不自觉的就会生出亲近感。

    清云子微微一愣,若不是先前听说了徐员外的所做所为,还真让这副憨厚的皮囊给蒙混过去了。微微一笑道“想来你便是镇上的大善人徐员外了吧?贫道清云子。我爷孙二人游历至此,听闻了你为乡亲做下的种种善举,心中仰慕不已。今日算到贵府恐有家人走失。而此人的走失或许会引至血光之灾,特来为员外化解一二。”

    徐员外有些无语。居然碰上个比自己脸皮还厚的,还真是什么话都敢说。镇上谁不在背后戳他脊梁骨?还种种善举?要不是有官位加身,宅子里又供了尊大神。徐府怕是早就被乡邻拆成渣了。再说了,九夫人逃婚这件事需要算吗?闹出了这么大动静,镇子里谁不知道啊?

    心里虽然腹诽不已,徐员外的脸上却是满是自谦的神态“哪里哪里,都是乡亲们抬爱。老徐我徒有几分薄财,取之于民,用之于民罢了。仙长如不嫌弃,还请到府中一叙。”说完不动声色的瞥了眼小野人一样的无名,心中暗自嘀咕:莫非又是什么精怪修成了人形?可千万别跟家里那位不对付呀,赶紧招呼完了打发走人。

    清云子欣然点头,称了声“好”,喊上无名随徐员外进了宅院。

    看清院内布局,清云子暗道了一声‘果然’。竟然真有一座聚阴敛煞的凶阵。

    院中栽了数棵垂柳,看似随意生长在石子小路的两旁,却堵在了生门之上,而独独放开了死门。院落中有一清池,无荷无鱼,清澈见底。水面修有一座新建不久的凉亭,亭高三层,只有六个角,通体漆成了清灰色。

    亭子的位置刚好压在整座大阵上的阵眼上,聚拢起大阵吸纳的阴煞之气,再汇集到下方的水池中。池水顺着一条细细的水渠,直引入徐府深处。

    清云子面无表情,缓缓道“外气横形,内气止生。虽流行而其余者犹有止,虽零散而其深者犹有聚。故藏于涸燥者宜深,藏于坦夷者宜浅。浅深得乘风水自成。嗯,布这风水局的人有点意思。”

    “仙长好眼力呀。我老徐不懂这些。花了好大代价才求得高人指点”徐员外暗自点头,看来这野道士不是个江湖骗子。府中那位布局的时候确实说过类似的话。

    清云子故作疑惑的凝视了徐员外片刻,好奇地问道“那位布局的高人与你有仇?”

    徐员外微愣,诧异道“仙长何出此言呀?”

    “此阵颠倒阴阳,聚煞化精,倒是一手妙局。可世间万物,损补有数,哪有凭白得来的好处?说白了,就是把这间宅子主人祖辈所积下的阴德截留于你这一代而不再荫福子孙。”清云子没理会徐员外那阴晴不定的面孔。而是背起手,仰望星空中的半轮明月,摆出一副悲天悯人的高人作派。不紧不慢道“说句员外不爱听的话,在这个阵法之下,后代败尽家财都是一种奢望,恐怕是要断子绝孙的。”

    徐员外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他和原配夫人确实没有后代,不过在外面有个私生子。老来得子,本是件幸事,却没想到挺机灵的孩子竟在田间玩耍时摔破了头,成了个痴儿。看了不少大夫都无济于事。从时间上算起,刚好就是这个风水局布成没多久的事。

    清云子才没心情顾及徐员外的感受,肚子正咕咕叫呢。他也乐得给这种恶人添添堵,继续道“如果本人没看错的话,府中受益者不仅仅是徐员外你一人。奴仆、丫鬟的精力和气运也胜于从前。可谓是以你一家祖上积下的阴德滋养了全府数十人的气运呀。”说完啧啧赞道“有这等底气,想来徐员外祖辈上定是出了几位了不起的大善人呀。”

    徐员外拉下了脸,面沉如水道“仙长切莫胡言,布局之人是位神仙般的人物。我好生供养他,不曾有过半点慢待。怎么会害我?”

    语气虽然不善,心里却信了几分。

    清云子一手拂袖,另一只手向水池遥遥一指,道“府中上下所享的气运。你们占了三分,而另外七分被水渠牵引走了。至于去了哪里,我便不知道了。徐府仅凭着三分气运便得到如此大的好处,所以我才说员外祖上是出了大阴德加身之人呀。”

    闻言,徐员外的脸色变得阴睛不定起来。天人交战一番后,突然后退了两步,双手作揖,一躬到底“请仙长指教!”

    起身后,眼中多了几分谦恭“府中略备薄酒,仙长不嫌弃的话还请移步内堂一叙。”

    清云子淡然点头,不动声色的递给无名一个得意的眼神。然后不疾不徐的跟着徐员外向内堂走去。心道“不嫌弃,就是奔你家酒肉来的。老子早就前胸贴后背了,好酒好肉尽管招呼吧。”

    至于刚刚的一番话,都是他瞎掰的。

    年轻时曾两手空空的被师父赶下山来历练。为了赚点香火钱,没少干胡诌八扯的勾当。后来修为和地位上来了,偶尔还忆苦思甜的干上两把忽悠人的下作事,如今自然是信手拈来。别说徐员外了,就连无名都被他唬的一愣一愣的。

    宅中的风水阵有偷换阴阳、聚阴敛煞的作用不假。也不过是些不伦不类的辅助修行手段罢了。跟徐员外一家子的气运八杆子打不着。至于被他蒙中的种种,无非是察言观色外加暗示引导罢了。

    酒肉上桌,四荤四素交替摆放,一盆小白菜丸子汤居中,外加一坛自酿土酒。算不上精致,但胜在量足。摆了满满一桌子。

    清云子二人在山中不缺荤腥,却因缺了油盐而少了七八分滋味。

    眼见一桌美食,两人不由食指大动。

    清云子还好,怎么也要维持一下高人形象。看上去细嚼慢咽,却节奏奇快。只是才吃了没几口,就被心事重重的徐员外拉着推杯换盏起来。

    无名可没这些顾虑,满手满嘴的油腻,一口饭菜来不及咽下,又往嘴里猛塞,把腮帮子撑得鼓鼓囊囊的。

    清云子脸上挂着笑容,口中也都是客道话。眼角却总是有意无意地扫过展开虎狼之势的无名,心中不住的哀叹,一个劲地暗骂这徐员外不懂事。

    徐员外与人交往原本极有分寸,奈何心中卡着块疙瘩,憋着难受。索性开门见山道“仙长先前说徐某走失的家人会带来血光之灾,不知是何意呀?可有办法化解?”

    清云子一口喝尽杯中酒,放下酒杯。待到徐员外把酒续满后才舒了口气道“其实走失家人那事和宅中的风水局是一回事儿。天理昭昭,因果循环。回头贫道帮你开个坛,一并破去便是。”

    说完,夹了口菜细细咀嚼。咽下后才慢条斯理继续道“然而大阵已成,你祖上积下的阴德即将耗尽,接下来损耗的便是你自己的阳寿了。以你现在的身体状态,怕是顶多能撑个一年半载就要撒手人寰喽。”

    徐员外脸色大变,被清云子这么一说,立马感觉全身上下哪都不舒服。颤声道“还请仙长救我!”

    “放心,贫道爷孙来此便是为你化去这一劫的。”

    话没说完清云子脸色就变的不好看起来,眼角跳了跳,声音也高了几分。

    此时无名的动作也终于慢了下来。正抓着块馒头蹭盘底的菜汤,一脸的满足。

    徐员外这才把注意力挪到饭桌上。足够四五个大汉的菜量,竟在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全进了无名的小肚皮里,不由暗暗称奇,对清云子的信心又大了几分。

    一阵微风吹进屋里,客厅中如鬼魅般多出了一位不速之客。尖细着嗓子阴测测的道“听闻府上来了贵客,乃是吾辈的同道中人。徐员外,你怎么也不派人知会贫道一声呢?”语气中颇有不满之意。转而又望向清云子,双手拢在袖子里,扬着头不咸不淡道“这位道友,贫道有礼了。”

    若是换了以往,徐员外必然会把笑脸贴上去。可被清云子一顿忽悠,心里自然而然的多了层隔阂,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应答才好。

    来人脸型细长,留着淡黄的络腮胡子。眼睛不大,却分外明亮。穿着一身宽大的道袍,身板颇为纤细。住那一站,给人的感觉就像麻袋里装了根扫帚似的。

    清云子挂着淡淡的笑意,起身走上前去。

    来人以为他是要起身见礼,好整以暇的站在那等着。

    却不料清云子突然面露狰狞之色,闪电般的一记窝心脚踢了过去,正中此人胸口。将人从大门踹飞出五六丈,跌落在厅院之中。

    “一只刚化形的黄皮子而已,也敢大言不惭的称我为道友。呸!今晚道爷发发善心,送你去极乐世界吧。”清云子泼皮一般撸起袖子就往外冲,哪里还有什么高手风范?

    无名手捧汤碗,歪着脑袋啧啧嘀咕道“他惨喽,青爷护食的毛病又发作喽。”

    忐忑不已的徐员外听了这话,一时有些琢磨不透无名的意思,疑惑道“护食?护什么食?”

10 趁火打劫

    黄皮子精一骨碌爬起,满脸地愤愤。

    它如今修成人形,变着法的学习人文礼数。听闻有同道中人到了府上,便抱着几分好奇跑过来凑热闹。

    虽然它说起话来有些不阴不阳,却也没想到才刚搭上话就被老道士给蛮横的来了这么一下。

    听说修道之人注重心性,也看重礼数。即便是不相识的两人见面,也会打上一声招呼,再不济也是点头意思一下。哪怕是仇人见面,动手之前还会先撂下几句场面话。

    原来……传闻都是骗人的!

    “喳……”暴怒的黄皮子精眼珠由黑转红,后脑和脖颈的毛发根根立了起来。双手在胸前掐了个法诀,躬起身子,右脚“嘭嘭嘭”猛跺地面。就像是一只抽筋的大虾。

    一抹淡淡的黄雾从黄皮子的脚下流淌出来,迅速地向四周蔓延开来。雾中夹杂着一股子难闻的骚气。

    无名只觉眼前一阵恍惚,突然有种头重脚轻的失重感,赶忙屏住呼吸。抓起餐桌上的擦手帕子,把一碗汤浇到上面,对折了两下,捂在口鼻上。又做了两次调息,脑子才逐渐恢复了清明。

    黄雾迅速充满了整个宅子。徐员外和下人们一个个都变得痴痴傻傻。流着口水,目光呆滞地在原地打转。

    清云子自然不会怕这种不入流的邪术,他掌握的闭气法门有好几种。即便是激烈打斗,个把时辰不喘气也没什么影响。以他的体质,这点毒素的影响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之所以屏住呼吸,只是单纯的受不了那股子尿骚气而已。

    清云子面色铁青,脚下踩着奇特的步法,身形只是一闪,就瞬间冲到了黄皮子精面前。

    咬牙切齿道“一桌子菜……”铁拳刚猛无比,直接招呼到黄皮子精的左侧面颊上。

    黄皮子精体重比看上去要轻得多,被砸飞的同时也卸去了不少的力道,这一拳没有挨实。

    然而,清云子却如影随形的出现在它身后,一脚将它踹飞向另一个方向。口中恨恨道“让你一人给造了。”

    “砰”黄皮子精都没落地,又被巨力打中胸口。耳边响起清云子那恨恨的念叨声“知不知道敬老爱老?”

    可怜已经被打懵的黄皮子精,越听越糊涂,身子如同在空中弹来弹去的皮球一样。

    “瞅你那吃相”

    “饿死鬼投胎吗?”

    “给老子留点会死吗?”

    “揍死你个白眼狼。”

    一旁看热闹的无名听得寒毛倒竖,不由有些心虚起来。下次是不是该给他留点?

    相处的这段时间,他发现清云子的性格中有两个特点:

    一是护短,虽然清云子嘴上没个把门的,可实际上对他确实好的很。见无名修行辛苦,想方设法的整些补品回来。有好东西也紧着无名先来,每晚守夜从不会让火堆灭掉。他欺负无名可以,但要是别人也敢欺负,那后果恐怕会很严重。

    另一点就是护食。清云子似乎对食物有着特殊的占有**。

    记得有一次,清云子把猎到的獐子挂在树上。带无名去河里练腿法,结果回来时发现獐子被熊给叼了去,气的直跳脚骂娘。寻着踪迹一口气追了十几个山头,直到深夜才拖着打折了一身骨头的黑熊回来,无名的这身熊皮褂子就是这么来的。

    当无名触发了他护食属性的时候……反正黄大仙已经切身体会到了。

    要说这黄皮子精也是够倒霉的。本是山中一只懵懂的野物,后来误闯进一座修仙者的墓穴之中。稀里糊涂的开了灵智,踏上了修行之路。既不识字,也无领路教导之人。依靠殉葬品中的灵丹法器瞎琢磨,足足耗费了五百多年光景才终于化为人形。

    直到偶然遇见失足滚落山谷的徐员外,才算是过上了几天作威作福的小日子。只需偶而出一下手,帮员外干点见不得光的黑活。

    至于宅子中布的风水大阵,不过是它为方便修炼按照墓里的布局依葫芦画瓢照搬过来的罢了。

    不曾想,第一次遇到内心向往中的修仙之人便遭此无妄之灾。

    其实它原本不至于如此不济,害人的本事倒也会上几手。但那些都得提前布局做准备才行。

    黄皮子精心中悲愤不已,哀嚎连连。

    “别打了,仙长饶命。小妖知错了,别打了!”黄皮子精也闹不清楚是什么地方惹到了这位煞星,只能带着哭腔一个劲的求饶。

    “嘿,那你倒是说说,错哪了?”清云子发泄了半天,气终于顺了不少。感觉肚里本就不多的那点存粮也消化差不多了。停下手,不怀好意地上下打量着黄皮子精。

    黄皮子精被一顿痛殴,已现打出了原形。土狗大小,夹着大尾巴,耳朵紧紧的并在脑后。蹲坐在地上,两只前爪不停的作揖求饶。口鼻呛血,一对小眼珠子泪汪汪的看着清云子。

    “小妖错在……错在……不该把一桌酒菜糟贱了……”黄皮子精哪知道为啥挨揍呀?硬着头皮把清云子刚刚的话重复了一遍。

    清云子听了嘿嘿一乐,这畜生倒是机灵。对蹲门口看热闹的无名撇了撇嘴,那意思是:你瞅瞅,连只畜生都比你明事理。

    无名翻了个大白眼。

    清云子双手背在身后,扫了眼不断磕头作揖的黄皮子精道“我不知道你害过多少性命,也不关心那些龌龊事儿。遇上你,本打算剥了皮给我那孙儿做个裤头的。”

    黄皮子精浑身一抖,也顾不得去想这身皮毛制成裤头是否舒服的问题,头磕的更勤了。

    却听清云子慢悠悠道:“然而念你修行不易,认错态度也还算诚恳,就先放你一马。但你若再敢做那伤天害理的事,哼。修仙界有些忌讳是你这野路子不能理解的。滚吧!”

    黄皮子精如蒙大赦,跪着往后蹭了十多丈才转身,一溜烟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无名晃悠着脑袋溜达过来,啧啧赞叹道“这黄皮子精可真耐打,刚刚那通胖揍要是换了人熊都打死好几个来回了吧?”

    清云子嗤笑道“人熊算什么?壮实点的野兽罢了。这黄皮子精好歹是化了形的妖,体内已经炼出了妖丹。有妖气护体,当然要厉害些。”

    无名眼中放光问道“妖丹?可以炼器,练丹的那个?”

    清云子摇头笑道“妖丹也分三六九等。这么弱的小妖,丹不值钱的。”

    无名不置可否,用下巴点了点仍在原地打转的徐员外问道“这帮人咋办?”

    清云子眼中颇有些不屑道“那股薄雾是黄皮子的尿和着水气用妖法折腾出来的,能致幻。现在没了妖法支撑,很快就会散掉。至于这帮人,睡个两三天就没事儿了。最多再病上一场,反正都不是什么好人,不用理会。”

    果然,说话间薄雾已经散尽。原地打转的众人一个接一个的跌到在地上,酣声四起。

    清云子摸了摸肚子,不满的白了无名一眼道“我去厨房转悠转悠。你四处瞧瞧,去做点劫富济贫的事儿。”

    “劫富济贫?”无名疑惑。

    清云子指了指抱着圆凳呼呼大睡的徐员外,道“富”,又指了指野人一样的无名道了声“贫”。说完,头也不回的找厨房去了。

    无名长长“哦”了一声,兴奋莫名,眼中的光芒前所未有的明亮起来。

    毕竟是孩子心性。寻宝探宝,偷鸡摸狗对他有着无尽的吸引力。又是这么大的一间宅子,到处都是昏睡的仆役。

    一股前所未有的刺激感如同电流一般顺着无名的脊椎传遍全身。

    无名打了个激灵,跑墙根撒了泡尿,然后才迈开小腿一间间屋了搜刮起来。

    清云子在厨房找出了不少冷掉的吃食,生起炉火动手烹煮。

    待得他抱着微凸的肚子,露出与之前无名一般无二的满足神情时,已是半个多时辰之后了。

    院子里如同小山一般堆起了一大堆的东西。

    无名搬东西上瘾,为了提高效率,连清云子教的疾风步都用上了。

    这套步法看似简单,运气方式却颇为晦涩繁杂。无名修习以来使终不得要领,没想到搬东西的时候一刺激,竟无意中用了出来。而且瞧这麻利劲,他正在飞快的掌握娴熟。

    清云子面露欣慰之色,捋着青须走到小山一样的战利品前。细看之下,顿时一脸的哭笑不得。

    堆在院中的尽是些绸缎布匹之物。床单,窗帘,被单,桌布,衣物。其中不乏红绿交织的肚兜和鞋袜。

    笑骂了一声“这傻孩子,徐员外是开绸缎庄的。还少了这些用旧的衣物?”再看看进进出出一脸兴奋的无名,眼中愧疚之情一闪而过。

    跟在自己身边的小半年里,无名一直是以**的兽皮加身。怕是在这孩子眼里,保暖柔软的衣物就是最宝贵的东西吧?

    任由无名折腾。清云子慢条斯理的直奔徐员外的寝居。

    见到屋里的布局,清云子一乐。想不到徐员外一个乡野豪绅,竟还是个雅人。

    推门而入,直入眼帘的是扇红松木制成的四联镂雕屏风,做工颇为考究。绕过屏风,便可见到一张古香古色的的檀木大床。床边的墙上挂有一柄镇宅宝剑。

    清云子穿着露脚丫子的草鞋,毫不客气的踩在床上。摘下了那柄宝剑。拔出来微微打量了一下:剑身材质平平,做工也中规中矩。虽然开了刃,却也称不上什么利器。唯独剑鞘和剑柄,镀金镶玉,华贵非凡。

    无名不知啥时候跑进屋来,刚好见到清云子把宝剑系到背上。便听清云子教导道“行走江湖,行头很重要。你可以不厉害,但至少要看起来很厉害。”

    只见清云子不疾不徐地翻箱倒柜,不便携带的玉器花瓶没有理会。碰到镯子,腰饰一类小物件就直接往身上套。嘴上没闲着“你整那些布匹有个屁用?能当饭吃啊?以后咱爷俩在红尘之中游历,要的是这个。”说完随手扔给无名一块碎银子,继续道“有钱走遍天下,没钱寸步难行。”

    清云子摆弄完眼前的东西,又在墙壁和地面东敲敲,西踩踩。愣是在衣柜后面的墙壁上一拳砸出个暗格。见无名不解,笑道“富人有个通病。家里真正值钱的东西都爱整个暗格什么得藏着,就好像真万无一失了似的。”

    无名无比崇拜道“青爷,你以前是干什么的?熟门熟路呀。”

    清云子老脸不红不白,轻咳了声。“人在江湖,走的路多了,自然会清楚些别人不知道的见闻。别瞎猜,我们九鼎山可是名门正派。”

    无名拉着长音“哦”了声,一脸信你鬼话的表情。

11 灵石

    暗格不大,内里装的东西也不多。

    一叠银票,五两、十两、百两的面额都有,大概数数有七八百两的样子。上印有汇通银楼的字样,是江洲通用的银票。在城镇中的分会就可以存取兑换。

    十几张地契,应该都是徐员外的田产家底。清云子也没客气,一并塞进袖子里。

    “哟?”清云子摸出一个锦盒,打开后一脸的意外。

    无名凑上前去,清云子逗弄着不给他看,被他一把抢了过来。

    只见盒内用上好丝绸垫着一颗外形如鸽卵的漂亮石子。粗看好似通体乳白,但细瞧之下又会发现石子是如玉般清透的,内部的白色花纹如同云雾一般缓缓流转。表面散发着如同薄雾的光晕,入手冰凉。

    无名爱不释手的把玩着,问道“这是什么呀?”

    “灵石”清云子脸上笑开了花。“没想到徐员外还有这好东西呢。这玩意儿要是让黄皮子精发现,肯定早就讨要了去。这可是天生地长的灵物,其中蕴含纯净的灵力可以直接吸纳入体。也能作为炼制法宝和制作傀儡机关的能量核心。”摇着头啧啧两声继续道“灵石能自行吸收天地间的灵气,就算其中的能量耗尽了。过些时日就又会重新变的充盈起来。”

    无名瞪大了眼“好东西呀!那灵石是哪来的?”

    清云子心情大好,得意道“灵石生于玉矿之中。一般的小矿是没有的。只有品质上佳的好矿才能从矿脉核心找到一两颗。最好的玉矿能采集到三五颗灵石已是极致。而相应的,若是把灵石埋于灵气浓郁的地下,经过数百万年便会长成一座玉矿,神奇的很呢。”

    说完,清云子勾了勾手指头。无名不情不愿的把灵石还了回去。

    清云子收起灵石道“这枚灵石虽只是下品,但也算是个稀罕物件。一路上对我有些用处。等到了九鼎山就归你了。”

    见无名嘟着小嘴,清云子笑着摇了摇头。扔了把匕首给他道“这匕首倒还算锋利,比一般的凡品要强些。你拿去玩吧”

    匕首小巧轻薄,比普通匕首精致了许多,像是女子使用的防身之物。无名拿着刚好合适。

    无名拔出匕首,竟带起一阵轻微的“嘤嘤”之音。窄细的刃脊上镀有一条如蛇般蜿蜒的金线,寒芒内敛。

    轻轻一挥,无需用力,木桌一角便应声而落。

    又在桌上戳了几下。不像普通刀具那般会被木质挤压的夹住,而是极为爽利的一戳一个窟窿。

    “好东西”无名对匕首满意的很,笑逐颜开。

    “德性!”清云子嘴上鄙夷,眼中却有几分溺爱之色。

    有清云子这个老江湖在,手把手的教无名重新扫荡了一遍宅子。连柴房都没放过,就差没去茅厕搜刮一番了。

    零零碎碎搜刮出近百两碎银子和三百多两银票,还有几根金条。手法老道,让无名大开眼界。

    “青爷,你做道士之前是干啥的呀?”无名一脸崇拜得又问起这个话题。

    清云子古井无波道“我自幼就入了九鼎山,随师父修行。”

    无名不放弃“那你师父做道士之前是干啥的?”

    清云子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你小子别没大没小的,我是年轻时下山历练。劫富济……打抱不平的事儿做多了,积累下的江湖经验。”

    无名拉着长音“欧”了一声“我现在对修仙更有兴趣了。”

    清云子嘴角翘起,得意道“那当然,跟我混有肉吃。”

    “轰隆”清云子在偏厅的一个装饰花瓶上扭动一下。地面出现一个黑黢黢的地窖。

    侧耳听了一下,脸色有点难看。对无名道“在这等着。”

    无名还以为清云子发现什么好东西故意不带上他呢。正有些不满,没想到地窖不深,清云子只是进去片刻就又跳了上来,一手夹了一个女娃。

    没有多话,转身又进了地窖。反复了三次,屋里多出六个与无名年纪相仿的女娃娃。

    地窖内外隔绝,几个女娃也因此没有中黄皮子精的法术。但个个目光呆滞,嘴角挂涎。见到光和生人,像筛糠般瑟瑟发抖。

    清云子摇头叹了口气“真是造孽呀。”没了继续寻宝的心情,拉上无名道“走吧?”

    无名看了看几个神智不清的女孩,心生恻隐。问道“不管了吗?”

    “不然呢?”清云子没有回头,语气低沉。

    无名没再言语,静立片刻后快步追上了清云子的脚步。

    乱世中遭难的女娃何其多?有些地区甚至有交换闺女烹食的现象。他们管不了,也管不起。

    尚未走出宅子,便听到身后一声尖叫。

    一个女娃发现了昏睡中的徐员外。先是惊恐的大叫一声躲起来,片刻后又冲了过去,用牙咬,用指甲挠。叫声引起其它女娃的注意,也一个个扑了上去。状如一群进食的野狗……

    两人一前一后默然无语地离开徐府。

    路上,清云子从袖子里摸出地契。手一扬“哗啦啦”的随风飘飞,散落一地。语气故做轻松道“这些带不走的东西,谁捡到就便宜谁了吧。”

    “青爷”一直默不作声的无名突然停住脚步叫一声。

    清云子“嗯?”了一声。

    无名幽幽的问道“咱今晚睡哪?”

    清云子“……”

    荒山野岭清苦惯了,一时没想起这茬。怎么说如今也算是小有家底了,总不能再找个背风地儿凑合吧?徐府是不能再回去了,瞅这镇子的规模……但愿还有没打洋的客栈吧。

    无名怪腔怪调地挤兑了一句“啧啧,老江湖?”

    清云子背手迈步,抬头望天,一副没听到的样子……

    天冷夜长,阜丰镇又不是什么繁华的枢纽城镇。鲜有外来的客商,基本上没有通宵经营的客栈。

    子时已过,镇子一片乌漆墨黑。只有偶而被惊扰的家犬,象征性的吠上两声。

    逛荡许久的清云子和无名在一处客栈前站定。

    说是客栈,实在是有些抬举了。

    又小又旧的二层木楼,看上去破败不堪。墙上的漆干裂斑驳,充满了年代感。牌匾上的字也早褪了颜色,夜色下辨认不清写的什么东西。只有斜挂的三角旗上的一个“栈”字还算醒目。

    要不是清云子眼神好,从楼前走过都未必会注意到这家老店。

    清云子试探着敲了敲门,半晌没动静。犹豫着是否作罢,却瞥见支楞着眼珠强打精神的无名。于是手上又加了几分力道敲了两声。

    过了一会,屋里终于有了动静。亮起烛火,能听到有人汲拉着鞋出来的声音。

    本以为这样的老店,主人也差不多与它一样的风烛残年。没想到,开门的竟是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顶着鸡窝头,披着短卦,睡眼惺忪。

    许是睡懵了,开口竟问“你们找谁?”

    清云子一愣,试探着问了句“你这能住宿吗?”

    店家抠了抠眼屎,感觉清醒点了才道“哦,有空房。一个大钱一晚,管早饭”说完,忍不住打了个长长的呵欠。然后让出身来,问道“住不住?”

    “住”清云子点了点头。牵着睁不开眼的无名进了屋子。

    客栈内外表里如一,有种碰哪哪坏的感觉。上楼的时候楼梯此起彼伏的响起一片牙酸的“咯吱”声。似乎用力跺跺脚就能踩出个窟窿来。

    上楼时店老板注意到了一个细节。明明是三人上楼,却只听到了两个脚步声。一个是他自己的,另一个较轻的是无名。道袍老者走路竟如鬼魅一般消无声息,吓的他打了个激灵,睡意全吓完没了。偷摸瞧了几眼清云子,看到烛火下的影子,才稍稍定神。

    这小动作自然逃不过清云子的眼睛,不由打趣道“鬼虽然没有影子,但若是修成了煞那就有形了,站在你面前也不一定分辨得出来。你得用柳条抽,尖叫着逃跑的是鬼。撸袖子揍你的就是人。这个错不了”

    被清云子说出了心事,店老板有点尴尬的讪笑道“道长说笑了,光瞧你这仙风道骨的气派。就算不把你当成神仙也不会往鬼身上琢磨呀。”

    清云子笑而不语。店老板却安下心来,知道是遇上了高人。

    客房内简洁的有些过份,桌椅能看出多次修修补补的痕迹来。除了一张床和一套桌椅,屋里再没有任何摆设。

    清云子摸出一角银子。手在袖中暗暗发力,掰成了两截。把其中一截扔到店家手里,道“送些热水来。多出的银子明早给添些肉食。”

    店老板掂了掂,大概有半两重。来了精神,欢欢喜喜地烧水去了。

    别看住一晚就是一个大钱,可凭客栈这不敢恭维的卖相,常常十天半个月都开不了张,连伙计都请不起。半两银子能抵五个大钱呢,这是碰到阔绰的主了。

    待热水送上,清云子把无名扒了个干净。上上下下的一顿擦洗。

    无名正是贪睡的年纪,呢喃着翻身配合了两下,又沉沉睡去。

    擦洗完无名,盆里的水已是浑浊不堪。清云子也不嫌弃,就着那个水自己擦洗起来。

    待得神精气爽之后,清云子把道袍披好。盘膝坐在塌上,单手掐诀,一手握着灵石缓缓吐纳。

    夜深人静,如一尊庄严的塑像。

12 灵雀儿

    清晨

    天色才稍稍泛起鱼肚白,屋外便开始有了三三两两的人声。早点摊子已经生起了炉火。有些人早起的,也出来倒夜香。

    又过了个把时辰,街上开始闹腾起来。

    听说有人捡到了徐员外家的地契,有好事者跑去徐府看个究竟,结果发现徐府里出了祸事。徐员外死在家里,死状极其恐怖,全身找不到一块好皮。除了他之外还有两个家丁和一个侍女也是同样的惨状。

    清云子缓缓收功,瞥了房门,露出一丝玩味的表情。

    屋外,店老板来到门前,举手想要敲门。

    犹豫了一下,没有敲下去。又不甘心就此离去,便在门前来回徘徊。可惜年久失修的地板不愿配合,在店家脚下发出“咯吱,咯吱”得刺耳声响。

    无名把被子蒙在脑袋上,抱怨道“吵死了。”

    清云子把被子掀开,在白花花的小屁股上“啪”的打了一巴掌。笑道“起床了,太阳都晒屁股喽。”

    无名哼哼了两声,往被子里躲。

    店老板听屋里有动静,轻轻的敲了敲门。

    清云子开门,把店老板放了进来。

    店老支吾了半天,结果憋出一句“客官休息的可好?”

    清云子笑道“店家有心了,风餐露宿惯了。有个屋檐遮风挡雨,足矣。”

    店老板斟酌了一下用词,试探着说了句“听说徐府遭了祸事。”

    “嗯”清云子仍就一脸笑意的看着他,并没有接话的意思。

    店老板暗暗观察着清去子的神色变化,道“徐员外坏事做尽,大伙早就盼着他有这么一天了。真是大快人心呀。哈哈”说完干笑了两声。

    “嗯”清云子还是一副不咸不谈的笑脸,示意他继续。

    “听说已经有人报了官,有批衙役正在赶往这边的路上,到时说不得要搜查到各家客栈。我知道这种事儿不是道长干的,但就算经得起查,沾上了也麻烦不是?”店老板这会思维理顺了,话也说溜道不少。

    清云子嘿嘿一乐“口不对心了不是?你是怀疑这事儿是我干的吧?其实也不用猜,明摆着呢,就是我干的。”

    店老板先是一愣,接着心头一颤。恨不得抽自己两嘴巴。有些事大家心知肚明就好,咋还说出来了呢?这是要杀人灭口?

    两腿一软“咕咚”就跪下了。“道长……老神仙,我这人啥优点都没有,就是嘴严实。保证不会胡说八道,还求你铙小子一命。”

    清云子无语。这人心思倒是活络,胆子咋这么小呢?

    无名躲在被子里偷笑,一抽一抽的。清云子没好气的拍了一巴掌。然后才问道“起来说吧,又不是徐员外,用不着怕我。你找我还有别的事?”

    店老板偷瞄了眼,见清云子不像作假。然后才战战兢兢的爬起来,擦了擦冷汗道“镇子出了这么大的事,想必衙役会封了镇子的路。若是老神仙什么时候想要离开。我外甥可以帮你们带路,他知道一条山道。”

    清云子笑容玩味道“店家,你可没有看上去那么老实呀。镇子要是封了,怕是有些人也藏不住了吧?衙役办案不比那些个恶奴,可是精细的很哪。现在急着离开的……”声音顿了顿“是你外甥还是九夫人哪?”

    店老板没接话茬。有些话点到就行了,不用说的太明白。转过话题道“之前外甥躲在我这,只等那徐员外没了耐心,换个人糟蹋。我便偷偷送他到我姐那。可出了这档子事儿,躲不住了。衙门要交待,而我这外甥就是交待。”

    清云子觉得好笑“一个小娃儿能有什么交待?”

    店老板脸色发苦,长叹了口气“仙长是高来高去的神仙,不知道市井中的龌龊事呀。衙门办这种案子,只要结果。谁会去管犯人年纪大小呀?抓了直接拖菜市口砍了,连衙门的大门都见不到的。这种事不稀罕。”

    见清云子不说话,继续道“我自小接触各类客人,眼力多少还是有几分的。徐府的事就看得出来,您就算是个坏人也坏不到哪去。只求仙长离去的时候捎带上我那苦命的外甥。他家就在以北百多里的吉星村,您要是嫌麻烦。带他出镇十几二十里,扔下也成。”

    清云子一阵无语,什么叫坏也坏不到哪去?下意识的摸了摸脸,轻咳了一声道:“店家可真会说话呀。北面的话倒是顺道,去把你外甥叫来吧。”

    露出一只耳朵偷听的无名忍不住“嘎嘎”乐出声来。换来了清云子没好气的一巴掌。

    店老板答应了一声,快步出去。

    没了外人,清云子道“还赖着?都让人堵被窝了。”

    无名嘟囔了句“没衣服穿”

    清云子这才想起昨晚无名搬衣服的那一幕。一阵头大,男人带娃终究是不像女人那般心细的。如今手头也不差银子,连自己都不愿再去蹬那双破烂草鞋。再让无名扮成小野人确实有点说不过去了。

    正犹豫是否出去采买一番的时候,店老板带着个粉雕玉琢的娃娃回来了。一手牵着女娃,另一只手拎着个包袱。看样子,早就把行李收拾妥当了。

    小娃娃年纪与无名相仿,睫毛很长。大眼睛又黑又亮,显得极有灵气。身体颇为瘦弱,两腮微微的有些凹陷。一身平常男孩的装扮。

    这个年纪的孩子体征不明显,寻常人眼中还真区分不出男女。

    清云子打量了一下孩子的身形,突然问道:“这孩子还有多出的衣服吗?”

    店老板莫名其妙地回道“还有一套女娃衣服。”

    “嗯,拿来”清云子也没客气。

    待店老板从包袱里把衣物取出,清云子直接砸在无名小脑袋上“穿上吧”然后转过头,冲孩子摆出张人畜无害的笑脸来。轻声问道“小娃娃,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

    “我叫灵雀儿,今年八岁了”女娃不认生,露出个笑脸。眼睛像月牙一样弯起来,两个小酒窝因为瘦而分外明显。

    “咦?比我大一岁呢。我叫无名”无名光溜溜地爬起来穿衣服。他倒无所谓男装女装,只要比那身脏兮兮的破烂和**的熊皮舒服就行。

    “呀”灵雀儿掩面偏过头去,一跺小脚。小脸臊的通红。

    无名两手掐腰,腆着肚子,威风凛凛的挺着小肉芽大笑道“哈哈哈,咋还害臊了?跟个娘们似的。”

    清云子黑着脸,抬手欲打,比划了一下又放下。没好气的道“快穿”

    店老板不动声色的挪了半步,挡在灵雀儿身前道“包里有几张饼,还有些酱肉。路上吃”见清云子点头,就把包袱放下。拉过灵雀儿,低声交待“路上听仙长的话,勤快点,眼里有点活。别惹仙长生气。”

    灵雀儿乖巧的点了点头。

    店老板把灵雀儿抱了抱,微不可闻的在她耳边说道“要是情况不对,就往人堆里跑。”

    清云子笑道“其实雀儿若是躲在这不乱跑,也未必就能被人找到。毕竟你这店面也不怎么显眼不是?”说完似笑非笑的跟了句“再说上了山道,到哪找人堆去?”

    店老板听后满脸的难为情。

    这时客栈外响起了粗暴的拍门声,伴随着粗哑嗓子的喊声“李大嘴,都啥时候了还不开门?”

    店老板尴尬的笑了笑,退出去,把房门带好。

    拍门声又起。

    店老板没好气的嚷着“来啦,催命呢?”

    结果开门一看,拍门的是张大疤瘌。正举着手,险些拍到店老板脸上。见他露面,就势挠了挠斑秃的脑袋。狐假虎威道“李大嘴,官爷查案。你这最近有没有遇上什么生面孔?”翘着大拇指比了比身后三名腰间跨刀的衙役。

    张大疤瘌在镇上可是出了名的游手好闲。店老板虽然心里慌,脸上却满是不屑道“屁话,老子开的是客栈。又不是你娘开的勾栏。上哪接那么多熟客去?”转而望向几名衙役讨好道“几位差爷有什么要问的?小的一定全力配合。”声音似无意的高了几分。尤其‘差爷’两字上咬的重了些,生怕楼上那位听不到。

    衙役还有好些地方要逐一查探,哪有闲功夫跟他在这费话。一把把店老板推开,偏了偏头。

    另外两个衙役闪身就进了客栈。

    店老板心下着急,也不敢拦着,忙道“哟,二位慢点。我这小店可经不起折腾。”

    两个衙役还真就应声放轻了动作。不是店老板的话起了作用,更不是因为体恤店家。而是客栈给人的感觉哪哪都不结实,生怕碰坏了什么东西砸到自己。

    小心翼翼地搜查完一楼,上楼梯的时候被一阵“嘎吱”声惊的提心吊胆,连半桶水的轻功都用上了。

    留下那位的帽子上插根野鸡翎子,明显是个小头头。皱着眉头打量这间“危楼”,犹豫着要不要再退后几步。

    半晌之后,两道身影从二楼窗子一先一后跳了下来,“嘭嘭”两声落地。正是之前的两名衙役。

    实在不愿再从楼梯下来了,干脆走了窗子。

    店老板长舒了口气,看样是没撞见那位。

    两名衙役在那跟上司嘀咕了一会。野鸡翎衙役对着店老板叮嘱道“要是见到可疑之人,要及时上报。还有,你这店该修修,该拆拆。都破都啥样了?站底下都人,真出了什么事,是要吃大官司的。”

    店老板陪着笑脸,一个劲的点头称是。见几人要走,忙拉住了野鸡翎衙役走到一旁,小声道“官爷,领路那个张大疤瘌是个游手好闲的混混。没啥背景,名声也不咋滴,平日总干些惹人嫌的事。你这案子我耳闻了,说不好跟这小子有没有关系。是他主动领着你们转悠的吧?也不是没有混淆视听的可能。”

    衙役眯缝着眼隐晦地瞥了眼张大疤瘌。伸手拍了拍店老板的肩,沉声道“你守在这小店里可真是屈材了。”说完挥了挥手,头也不回得带着众人离去。

    店老板感觉背上都湿透了,在路上踮着脚张望了一会,直到人走远了才抄着手回到店里。

    张大疤瘌这人何止是游手好闲,根本就是个祸害。当初徐员外盯上灵雀儿,就是这个满肚坏水的家伙搭的线。另外几个被糟蹋的女娃也有他一份功劳。

    衙役头头说店老板屈才,便是因为他最后多出的这句话。

    若真搜查无果,张大疤瘌就是对上面是个交待,老百姓说不得还要喊上一声好。

    店老板快步走到清云子之前住的房间,见已是人去屋空。连被褥都叠的板板整整。换下的衣物也都收拾走了,看样子离开得不慌不忙,连楼板的‘嗄吱’声都没发出一声。不由感慨了声“高人哪……”

13 匪患

    时近正午,暖洋洋的太阳终于驱走了一夜的寒意。

    羊肠小路上出现一个怪异的组合。

    一个穿金戴银,全身透着俗气的道人,牵着头干瘦毛驴。驴上侧身骑着个粉雕玉琢的男孩。而一旁还徒步走着个漂亮的女娃,吃力地背着一大一小两个包袱,包袱有他大半个身子高,一步三晃。

    小路偶有擦身而过的过客,不住回头张望,目光诧异。

    清云子扶了扶头上的金镶玉簪子,得意洋洋道“小子,别跟个鸭子似的晃悠,重心找准喽。”说完把袖子从驴嘴里扯了出来,不耐烦的嘀咕了一句“这蠢驴什么毛病?”

    驴是在路上花二两银子从一老妇那买的。顾及到灵雀儿脚力差,给她骑的。

    不曾想牵驴时清云子的翩翩大袖引起了驴子的兴趣,一有机会就凑过去咬上一口。咬住了就是一顿猛嚼,就像吃到什么美味一样。

    满是口水的袖子被硬生生从嘴里抽出去,驴不高兴了“尔啊……尔啊……”叫个不停,身子往后使劲,不肯迈步前行。

    无名见清云子跟头驴子吹胡子瞪眼,不禁嘎嘎直乐。

    灵雀小手死死抓着缰绳,生怕被倔驴给甩下来。小脸煞白。

    清云子轻哼了一声,口中念念有词。一手掐诀,另一手并指成剑向驴子点去。

    驴子见状要躲,没躲掉。被点在眉心上,生生打了个激灵,又甩了甩脑袋,竟真的闭嘴不叫了。清云子把手背到身后,不再去牵缰绳,它仍是亦步亦趋地乖乖跟在后面。

    无名赞了声“神了啊,青爷。这是什么说道?”

    清云子没理他,对着低眉顺眼的驴子道“小样,还跟我斗。知道啥叫小胳膊拧不过大腿不?”

    灵雀儿瞪着好看的眸子道“青爷,你是怎么做到的呀?好厉害。”她也学着无名对清云子的称呼。

    清云子淡淡道“这叫御兽诀。小伎俩。能让不听话的牲口变的温顺,但难以持久,施展一次能管两三个时辰。上不了台面。”

    虽然嘴上说上不了台面,但脸上那股得意劲连皱子都绷平了。

    清云子得意也是有原因的,御兽诀确实如他所说,是不入流的小术。却需要运用灵力来做支撑,他那干涸已久的丹田终于在灵石的帮助下,生出了一丝的灵气。

    这让他看到了恢复功力的希望。

    灵雀儿跟爷孙俩待得久了,知道二人不难相处。慢慢也就安下心来,加上小丫头明事理,嘴巴也甜。很讨清云子的欢心,路上指点无名也就不作任何避讳。甚至小丫头提些问题清云子还极有耐心的细细讲解。

    一行说说笑笑倒也热闹。只是御兽诀的时效一过,驴子又追着清云子的袖子咬。清云子心疼那点得来不易的灵力,说什么也不肯再施展。索性把大袖子扎了起来。

    无名背着两个包袱,一摇三晃。倒也不全是因为太重的缘故,而是清云子教了他一套新的步法,叫作“逍遥步”。

    疾风步以速度见长,直来直去的尤其迅捷,走的是刚猛霸道的路子。可是缺少几分灵动性,对于小范围腾挪没多大帮助。

    逍遥步则属于另一个极端,不但速度不快,甚至还有些懒散。不重腿法,重意境。修习难度比疾风步高了数倍不止,对悟性的要求也是极高。既便江湖中浸淫多年的的武夫,能达到逍遥意境的也是寥寥无几。

    无名甩着小腿。醉酒一般走三步退两步的笨拙样子,实在跟逍遥二字沾不上半个小钱的关系。

    相比之下,灵雀儿竟显露出了惊人的修行天份。仅半天功夫就掌握了御兽诀的要领,和蚊虫鼠蚁玩的不亦乐乎。

    “豁牙子,你试试那头驴呗。”无名的话有些酸溜溜的味道。

    他也想学御兽诀,比苦哈哈的练腿法好玩多了。结果被清云子一口回绝,说是修习要专注,贪多嚼不烂,等他把腿法练好了再学别的。

    灵雀儿正是换牙的年纪,有一次冲无名扮鬼脸的时候,被他发现少了颗门牙。于是就有了“豁牙子”这么个称号。

    灵雀儿甩了无名个大白眼,头别到一边去,不理他。

    清云子道“这些个野兽牲口的,智力越高,御兽诀消耗的灵力就越多。若是开了灵智,成了精,那御兽诀就一点效果都没有了。这头傻驴虽然不聪明,耗费的灵力却要比蚊虫之类要多太多了。”

    驴子似乎知道是在说它。打了个响鼻,眼珠死死盯着清云子扎起的袖子,示威似的咂巴嘴。

    无名无奈道“我都照功法要求的做了,可这逍遥步好难呀。”

    清云子松开的缰绳,往前走了两步笑道“步法虽是凡俗的功夫,却能成为你日后对敌时制胜的法宝。哪怕打不过人家,逃命也能多出几分把握。这功夫呀,没有什么可取巧的。就是一遍遍的练,练上千遍,万遍,十万遍。自然能领会其中的奥妙之处。千日积累一朝悟透。需要下的是苦功夫、笨功夫。来,我给你演示一下。你看仔细啦。”

    说完,示意无名和驴都停住。独自往前走去,在一处土丘前背手站定。语气平淡的道“出来”

    土丘后面鱼贯跑出五个面黄肌瘦,一身补丁的汉子,拦在路上。手中拿着柴刀,削尖的木棍,猎叉。

    其中一个长的干瘦,像只猴子样的小个子唱喝道“此路是我开,此树是……”

    “啪”明显是个领头的汉子照他脑袋就是一巴掌,“甭喊了,人家知道咱是干啥的。”说完有些谨慎的打量一身珠光宝气的清云子。对方这副有恃无恐的样子,让他觉得心里没底。

    清云子笑着道“打劫”

    那领头的汉子嗯了声道“兄弟们只劫财,不害命。识相的就把东西放下滚蛋。”

    清云子摇摇头,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对方,一字一顿道“我是说,我,打劫你们。”

    几个穷疯了的汉子闻言凶相毕露“兄弟们,削死他。”

    嘴里喊的虽凶,手上却怕清云子这个老头子吃不住刀棍。纷纷扔掉武器,拳脚相向。

    清云子还有闲心回头对无名道了一声“看好了”

    只见清云子手背在身后,侧出半个身子,躲过身后一只踹来的大脚;脖子微微后仰,闪过贴面而过的拳头;后退半步,刚好一只手在衣领上抓空;

    几个汉子围殴清云子,比划了盏茶功夫,却连衣襟都没碰到。而清云子的动作慵懒至极,如同生活中再平常不过的吃喝拉撒一样。动作幅度不大,却始终料敌在先。往往对方还没开始出手,他就已经让出了空档。

    几名劫匪顿时有种骑虎难下的感觉。也不知道怎么搞的,节奏被清云子带乱后,别说打人了,想停手都做不到。一个个苦着脸咬牙死撑,好像专门在配合清云子表演一样。

    清云子动作洒脱,还有闲情逸致给无名解说“这逍遥步不但在躲闪上能占尽先手,而且也善于后发制人。”说完,突然随着一个力尽缩回的拳头突入过去,在一个劫匪的脖子上做了个手刀欲砍的姿势;又抄住一条腿,在膝盖处做了个肘击的动作。之后一个转身,游鱼般出了包围圈。对无名淡然道“看清楚了吗?”

    清云子做了几次演示后,潇洒的脱离了战圈。几个不知多久没吃过饱饭的汉子也早就脱力了,“哗拉拉”倒了一地。若是再多撑个一时三刻,恐怕活活累死都是有可能的。

    领头的劫匪瘫在地上,上气不接下气的道“这……这什么妖法?”

    清云子没理会他,瞅了瞅几人的脚,比了一下脚掌大小。老实不客气的把领头劫匪的鞋给扒了下来,换下的草鞋随手一丢,乐呵呵的道“嘿嘿,正好。”

    领头劫匪心都碎了,那鞋是婆娘新纳的千层底,穿出来撑场面的。感情还真的被人给反劫了。

    瘦猴仰躺着,胸口剧烈起伏,有气无力道“头,饿两天了。再这样下去,就该……”话没说完,深情款款的看向身边一个兄弟。被看的那位头皮发麻,强打精神斥道“滚蛋,老子的肉是酸的。”

    领头的劫匪哪还有心情跟他们插科打诨?硬着头皮道“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只求壮士下手痛快些。让兄弟们少吃点苦头。”

    算是认命了,几个兄弟闻言也默不作声。

    结果等了半天才发现清云子几人已经走远了。

    望着三人得背影,领头劫匪松了口气“点子扎手,好在不是心狠手辣的主。”说话间眼角瞥见地上,似有银光闪过。

    光着脚丫子跑过去捡起一看,竟是足有二两多重的银子。忍不住哈哈大笑,在几人身上挨着踢了两脚道“都别在这装死狗了,今晚让你们嫂子做棒子面馍馍。管顿饱的”

    话音一落,引起一片欢呼。

    山路蜿蜒

    清云子在路上口若悬河的讲解着关于劫匪的专业素养。

    “业余!这样的小蟊贼不是活活饿死就是被人给打死。”清云子唾沫横飞,拍着胸脯道“想当年,我做……认识的那群劫匪。那才叫专业”

    等了半天,没等到无名接话。不由扭头满脸期待的瞅着灵雀儿。

    灵雀儿笑盈盈的问道“那青爷,您老给讲讲,什么叫专业呗?”

    清云子长舒了口气,差点没憋出毛病来。乐呵呵的道“就刚才那几个蟊贼,咋能一窝蜂的涌出来呢?起码得派出个人在前面探查情况,确定目标点子硬不硬,肥不肥。然后衡量一下得失,再决定动不动手。这叫盯梢。”清云子捋了捋胡子“身后还要留个机灵的,监视着周围的情况,以免被围了或者黑吃黑。这叫把风。”

    无名一路都在琢磨清云子的身法,这会儿也回过神来。问道“那动手的不是只剩下三个人了吗?”

    清云子嘿嘿一笑“三个人里,只需一个动手试探。剩下两人做为威慑更有用处。这人心可是很有意思的,如果有两人没动,那被劫的也就不敢轻举妄动。但三人都上的话,基本上要么转身跑路,要么就拼死一搏了。另外,万一眼瞎踩了硬点子,还得有个人接应不是?”

    见两个小家伙似懂非懂的点头,清云子继续道“还有呀,招子必须放亮点。做劫匪,一个不慎就是被人反杀的结果。宁肯放过,不可劫错。我一个穿金戴银的老道士,带着两个娃娃。不走官道,偏走这人烟稀少的小路,本就是不合常理的事。他们直接就撞了上来,那不是对自己小命不负责任嘛?”

    无名鄙夷道“明明是你把人家喊出来的。不然他们还未必会露头呢”

    话音刚落,一高一矮两道身影从树丛后跳了出来,拦在路上,身影被斜阳拉的老长。其中矮个子扬声唱喝“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若要打此过……”

    灵雀儿掩着小嘴,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害怕,别扭得难受。

    高个子不乐意了“笑什么笑?严肃点,打劫呢!”

    清云子刚讲完招子放亮的事,就被打脸。有些挂不住面子,轻哼了一声,道“无名,你瞧好喽。我再给你演示一遍逍遥步的用法。”

14 驿站

    一行人十多里路的距离愣是遇上了三波劫匪,俱是些穷的叮当响的穷鬼。不值得杀,又抢不到有用的东西,还耽误了行程。无名还有意无意的弄丢了几两银子。

    好在这些没什么职业操守的家伙作息时间还算准时,入夜之后便不再露头了。

    清云子和无名过惯了野外的日子,可灵雀儿的体质显然要差上许多。露宿一夜后,整个人病恹恹的。早饭也没胃口,在驴背上直打摆子。

    清云子采了些治风寒的草药,只是手头没有烹煮的工具。只好等遇上人家的时候再去熬制汤药。

    幸而路况阡陌交织,东拐西拐终于上了官道。

    官道颇为宽敞,容得下两驾马车并行。路也平整了许多,偶尔能见到商旅风尘仆仆地赶路。

    最重要的是,官道要比山路太平许多。

    哪个山匪若是敢在官道上喊“此路是我开”,那么十有**会被衙役老爷找上门去,摘了脑袋换酒喝。

    经过一番打探,得知只需再前行二十里便有落脚的驿站,几人都来了精神。在清云子授意之下,加快了赶路的步伐。

    清云子的步法没有半分烟火气,闲庭信步一般。看似缓缓而行,却不输飞驰的俊马。

    无名疾风步算是入了门,咬着牙卯足了劲,勉强能跟上。

    驴子本想闹情绪,结果一记御兽诀拍脸上,便身不由己的撒开小蹄子飞奔起来。

    灵雀儿虽身体有恙,却也不是什么娇气性格,伏着身子,抿嘴死死抓紧缰绳。

    半个时辰后,一众正在驿站休整的商队张口结舌的看到怪诞无比的一幕。

    一名身背华丽配剑,全身透着铜臭味的老道士脚不沾地地缓步而来。每步迈出,便是数丈的距离。须发道袍随风摆动颇具世外高人的出尘气息,脸上惬意淡然。直到驿站院落前才停下脚步,一手捋须,静静等待。

    之后映入眼帘的是一大一小两个包袱。

    一名背着包袱的小女孩。面目狰狞,头上青筋直冒,小短腿甩成了两道幻影,速度竟也不俗。见终于追上了老道士,把包往地上一扔。四仰八叉地躺在青黄草地上,嘴巴像风箱一样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众人还没回过神来,又见一头驴子四蹄腾空的飞奔而至。

    见鬼了,驴子还能跑这么快?

    只见驴子缓缓收住脚步,翻着白眼,嘴角泛着白沫。呼呼喘息中,鼻孔喷薄着两道白雾。

    却是驴上的小娃脸色煞白,颤巍巍爬下来,哇的一下吐了。肚里也没什么东西,呕出的都是苦水。

    开眼界了。听说过晕船、晕车、晕轿子的,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晕驴子。

    商队是由三家小型商行搭伴组成的。凑钱请了五名镖师护送,也就有了眼前十几人的规模。

    当中一位四十余岁的富态商贾,凑到近前,向清云子作了个揖。一脸和气道“在下刘富贵,是长宁郡的商贾,和两位朋友一同贩些日用,在此地歇脚。见道长一身好本事,有意结交一二,不知能否有这个荣幸呀?”

    清云子回了一礼道“老板多礼了,贫道就是个略识些粗浅功夫的山野莽夫,上不得台面。欲往吉星村一趟,路上需要照顾两个娃娃,所以来驿站休整一二。”

    刘富贵长年混迹于商海,喜怒不形于色。不远处一群竖着耳朵的汉子们却露出鄙夷之色。

    扯谎都扯的这么不用心。山野莽夫有穿成这样的?瞅那两个可怜兮兮的娃娃。有这么照顾孩子的吗?这人不会是个人贩子吧?

    刘富贵却热情招呼道“咱们倒是有几十里的同路缘份。道长如若不弃,不妨结伴一段路程。彼此也好有个照应。”

    听了他的话,另外两名商贾心中不快。刘富贵都不和他们商量一声,就私自决定拉个来历不明,且明显身手不俗的怪道人同行。不说是否危险,多两个娃娃也多出不少麻烦来呀。

    清云子笑着谢绝道“孩子体弱,经不住折腾。今晚贫道便在驿馆住下了,明天一早才上路。老板的好意在下心领了。”

    众人先入为主,觉得老道士说话不实诚。听了这话又引起一阵腹诽:这么个折腾法,别说是孩子,怕是成年汉子也撑不住这么个玩法吧?

    没再多话,清云子到驿站借了瓦罐。生火煎药。

    其实驿站常备有创伤、蛇虫、伤寒一类的药粉。售价比乡镇中稍高一些,却也不离谱。

    不过清云子自己采的新鲜草药总归要比不知存放了多少年的药粉要强上许多。

    药尚未熬好,已经休整妥当的商队便整装启程了。刘富贵匆匆跑来打了声招呼,算作是辞行。

    商队不比寻常人赶路,多耽搁一天便多一天的风险。还要多付一天的工钱。镖师的价位对小商小贩来说可不算便宜,不然也不会三家凑钱走这一趟了。况且驿站过夜的话每间房就要收三个大钱。除非是万不得已,否则他们宁愿在野外扎营。

    人家礼数周道,清云子自然也不会摆什么高人的架子。说了些诸如一路平安之类的话送行。

    午饭极为简单,野菜汤加青稞馕。无名吃的兴高采烈,左右开弓,大快朵颐。灵雀儿胃口不佳,吃了一点就停嘴了。喝了汤药回客房休息去了。

    清云子对驿站的小吏叮嘱一声,加些精饲料给驴子,便带着无名回了客房。

    屋内灵雀儿已经在床上沉沉的睡去。想来前一晚也没怎么睡好。

    清云子示意无名搬过一个木凳坐好,他则左手攥着灵石,右手掌心抵在无名的大椎穴之上。

    随着运功,无名感觉一股暖流从脖颈处注入了身体,像一尾调皮的游鱼。顺着经络在四肢百骸转了一圈,所过之外留下阵阵舒爽清凉。又在五脏六腑之间游走了一遍,带起的却又是股股温热。最后缓缓沉入到气海之中,片刻后不甘寂寞的又翻腾而出,顺着督脉自尾闾而上。从大椎穴透体回到了清云子体内。

    无名有些迷茫地回头看向清云子。

    清云子面色怪异,似有再试一次的想法。但灵力不济,只好作罢。不耐烦的把无名赶出客房,顶着太阳扎马步去了。

    马步是凡俗武学中的根基,通常师父带徒弟都是先扎三年马步,然后才决定教不教真功夫。修仙者则大多不屑于这些江湖把式。这种东西练的再高深又有什么用?一道初级的烈火符就能给轰成渣渣。还不如把精力放在感悟通天大道来的实在。

    清云子对无名的教导却是不遗余力的从锻体开始。传授的皆是顶尖的近战之法,可毕竟还在凡俗武学的范畴内。

    两条腿跑的再快,还能快过腾云驾雾吗?躲闪的再灵巧,还能躲得过从天而降的连绵火海吗?

    不过这种事,清云子不说,无名也不问。一个手把手的教,另一个只管学,都没半句废话。

    清云子自身便是锻体大家,武学造诣极为不俗。自然有着他的深意。

    无名双手虚握成拳,平端在身前。脚下生根,没有一丝颤抖。

    驿站的小吏在不远处劈材,扭头看了一眼,笑着摇了摇头。都是听江湖故事长大的,哪个孩子没有大侠梦呢?可真正到了用功的时候,又有几个吃得了那份苦的?

    不曾想大斧分解完原木,又换小斧劈成细柴。一个多时辰过去,无名竟如雕塑一般稳稳的定在那里。不说那分腿力,便是平举了许久依然纹丝不动的双臂怕也要把许多所谓的英雄好汉比下去。

    “咦?看走眼了。”小吏把斧头钉在木墩上,拍了拍身上的木屑。溜达过去,围着无名转了一圈。

    闭眼蹲马步的无名,睁开一只眼。眼珠随着小吏脚步而转动。结果小吏转了一圈不算完,又转一圈。惹的小脑袋也跟着转过去,忍不住问道“干嘛?”

    小吏年纪也不大,十七八岁的样子。啧啧道“小姑娘,你个女娃子不学着缝缝补补。练什么功夫呀?不怕以后粗胳膊粗腿嫁不出去吗?”

    他显然是没见到无名一行刚赶到驿站时的那一幕。

    无名站好,足足比小吏矮了小半个身子。掐腰瞪眼骂道“放你娘屁,老子是纯爷们。不信把你家婆娘叫来陪老子一晚试试。”

    曾见王麻子跟人骂街时说过这话,感觉霸气无比。这时照搬出来,连神态都模仿的惟妙惟肖。只是孩子稚嫩的声音加上漂亮的小脸蛋,怎么都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异。

    小吏摸了摸鼻子,尴尬地左右看了眼。幸好老东西不在,不然又要被嘲笑个一年半载的。撸起袖子故作凶态道“小子,找揍啊?”

    无名扬着小脑袋,迅速的对比了一下双方的战力差距。硬气道“你敢揍我,我就去告诉青爷。”

    小吏眼珠也转了转,哼道“不和你这不男不女的娃娃一般见识。”说完不再理会无名,转身便要回去收拾劈好的柴。

    孩子口中的‘青爷’有多厉害他不知道,但他肯定不会跟财神爷过不去。

    在驿站工作,也称作驿官。虽着统一的制式服饰,受朝廷管制。却属于编外人士,不享俸禄。收入来源主要依靠各种附加服务。除了为官方置换马匹和传递书信之外和普通的客栈其实也差不多。各项收费还要偏高上一些。若是所处位置好,行人商旅较多,收益比起那些吃饷银的同行还要丰厚一些。

    但这家驿站显然没处在有油水的路段上。尽是些像刘富贵那样的小商户,大多只是在院里歇歇脚,吃点自带的干粮。顶多要些饲料来喂一下马匹,忙活半天也赚不到一个大钱。

    不过他让步了,无名反倒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

    小吏不好发作,却也没啥好脸色。问道“有事?”

    无名摇摇头,像小吏先前一样,绕着小吏转了两圈。突然道“我试试?”

    小吏一脸不耐烦“去,一边玩去。想耍斧头,你还早呢”

    无名也不着恼,蹲在一边,两手支着下巴。目不转睛的盯着小吏劈柴。

    其实也没啥可看的,无名只是单纯跑来讨人嫌而己。

    果然小吏被瞅的一阵心烦气燥,手下屡屡失了准头。终于在把手头的木柴给崩飞之后忍无可忍的道“去去去去,算我怕了你了成不。自己玩去哈,乖。”

    无名这才满意的站起身来,小手背在身后,仰天哈哈大笑,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迈着八字步缓缓离去。

15 马匪

    驿站所处的位置较为偏远,路过的商旅游人也相对寒酸了些。清云子一行之后又来了几波休整的路人。别说是住宿,连吃饭的都没有,只是讨了几碗不要钱的清水。

    眼瞅着天色暗了下去,小吏掂着手里的三枚小钱摇头道“再这样下去,我还不如脱了这身皮,去劫道算了。”

    “啪”牢骚还没发完,后脑勺就结结实实的挨了一巴掌,拍了一头的面粉。

    “小瘪犊子,你赶紧劫道去。腾出地儿来,有的是人抢破脑袋来这干。”说话的是同样身穿驿官制服的老者,相貌清癯,须发斑白,留着一小撮山羊胡子。

    小吏被拍的一缩脖子,扭头没好气道“别总打我头呀,打傻了都。”说完抻着脖子,越过老吏往厨房瞟“饭好了?晚上吃啥?”

    老吏系着围裙,两手还粘着棒子面粉。没好气道“就长了个吃的心眼,去,把人招呼下来。开饭了。”

    这间驿站共有两名驿官,除了劈柴的小吏就是这位始终在厨房忙活的老吏了。

    清云子等人过来时饭菜已经在桌上摆好。算不上精致,却也香气扑鼻。

    土豆烧豆角,加了几片薄到透亮的腊肉,用大盆盛得冒尖。缺牙豁口的深棕色陶碗已经盛满了野菜汤。还有码在簸箕上的棒子面大饼子,金灿灿的诱人。

    清云子招呼两名驿官一起吃。老吏摇着头,笑呵呵道“厨房里吃过了。你们吃吧,不用管我们。”

    小吏倚坐在门坎上,端着碗,狼吞虎咽。腾不出嘴说话,举了举手里的碗,示意不用客气。

    落坐后,面对比午饭丰盛许多的饭菜,清云子等人展现出了惊人的战斗力。

    灵雀儿自不必说,吃过汤药后身体初愈,正是需要进补的时候。又空了一天的肚子,也顾不上讲究什么女孩子的矜持。小嘴不大,节奏却不慢,运筷如飞。

    清云子左手抓着饼子,右手夹菜。没嚼几下就往下咽,噎到了也舍不得撒手。直接趴在碗上“呼噜噜”喝上一大口汤。一副饿了十天半个月的样子。

    无名坐在清云子对面,吃相如出一辙。边吃,还边用眼神交锋。愣是把好好一顿晚饭给吃出金戈铁马的味道来。

    老吏两眼笑成了月牙,满脸的皱子聚成了菊花。他煮饭谈不上什么手艺,偏偏喜欢看别人吃。最忌讳精心准备的饭菜没人动筷子。如眼前这般不雅的吃相,简直就是对他最大的肯定了。

    连倚门而坐的小吏都看傻眼了。他吃东西从不讲究什么形象。可这么一比较,简直文雅到姥姥家了。不由的嘀咕着“厉害,真是长见识了。”

    正吃着,清云子手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丝不易查觉的异样神色,而后恢复常态继续埋头大吃。

    片刻后,坐在门坎的小吏也发现了动静。

    有蹄声如鼓点,由远而近。十余骑快马风尘仆仆的呼啸而至。

    马匹在驿站院门口纷纷勒住缰绳。

    一众骑手竟个个骑术精湛。从飞奔到站定,不到两息的时间。

    马队靠后位置分出了两骑,各自上了一个高处。片刻后打出手势,这些人才让马匹踏着小碎步缓缓进了院子。

    至始至终,无一人开口说话。

    清云子冲门外挑了挑下巴。咽下嘴里的东西道“瞧见没?这就叫专业。”

    小吏扑棱一下爬起来,扭头就进了里屋。再出来时,手里多了一把砍柴的斧头。

    长年在驿站当差,这点眼力还是有的。

    官道上虽然路途平坦些,但也只是相对羊肠小路而言。除非有要紧的事情,否则没几个人舍得放开马速这么跑的。眼前这帮人身上没有包裹和旅途常备之物,皆腰间跨刀。身上还带着股散不去的血腥气。

    马匪!!

    领头一人身形极其高大,用黑色的眼罩遮住一只瞎眼。一条狰狞的刀疤从额头划过瞎眼,一直延伸到下巴。豹头环眼,燕颔虎须。

    上下打量正在用餐的清云子后,哈哈一笑道:“这小子没说假话,确实是头肥羊。”

    独眼大汉身后两名一身戾气的汉子手中架出个脸上血迹已经结痂的瘦弱身影,看身形正是白天和刘富贵同路的商贾之一。

    此时满脸惊恐之色,声音颤抖的道“不敢欺瞒大老爷,已经到了这里,人也还在。求大老爷饶了小人一条贱命。”

    独眼大汉心情不错,豪爽地摆了摆手“既然答应不杀你,就不会失言。”

    马匪手一松,这名商贾顺势跪地上磕头。一个劲的谢不杀之恩。

    一名马匪不耐烦的踹了他一脚,道“还不滚,等着请你吃饭吗?”

    商贾连声称不敢,连滚带爬的出了驿站。

    片刻之后,远远传来一声凄厉地惨叫。

    独眼一脸的诧异“唉哟?怎么给杀了?唉!我是答应不杀他了,可手下那帮兄弟不服管哪。他们可是最忌讳出卖别人来求活的小人行径了。你说是吧?”

    这话是对清云子说的。

    独眼大汉见清云子面无惧色,一副风轻云淡的神情。哪怕知道手下刚杀了人,都没挑一下眉毛。

    也怕踩到硬点子,言语间有试探之意。

    然而小吏却不合时宜的提着斧子拦在清云子和独眼大汉之间。手脚微微颤抖,色厉内荏道“驿站是朝廷的部门,在这闹事,你们是想造反吗?”

    几名马匪先是满脸的错愕。

    其中一个马匪学着他的语气对身边的弟兄重复道“你们是想造反吗?”

    引起一阵轰然大笑。一名马匪指了指脑袋“这帮爷们的通缉令就贴在方圆百里的乡镇大门上,几年来也没见哪个有本事把我们脑袋摘了去。赏金年年见涨,连我自己都忍不住去自首了。”

    独眼大汉逼上前去,刀鞘点在小吏的斧子上,把小吏点的往后退了一步。又在自己的脖子上比划了一下,独眼眯成一条线,阴测测道“小子,你倒是有那么点意思。来,照这砍。”

    小吏手心都是汗,咬牙死撑着不肯退开。

    “砍呀!”独眼大汉怒目圆瞪,声如震雷。

    小吏吓了一哆嗦,斧头差点脱手。一闭眼,“啊”的大叫一声,把斧头高举过头顶就往独眼大汉身上砍。

    “嘭”独眼大汉一腿踢在小吏膝盖处,小吏身子一歪。脸颊又结结实实的挨了一刀鞘,被拍出四五步远,眼一翻,昏了过去。半边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肿了起来。

    “妈的,让你砍你就砍哪?”独眼大汉嘀咕了一句。引起身后两名马匪一阵大笑。

    灵雀儿早就停了筷子,身子有意的往后缩。脸上满是惧色。

    清云子和无名动作也慢了下来,却没停手。依然在往嘴里塞。

    “唉呀我去,今天出来是不是没查黄历呀?怎么净碰上些怪胎?”独眼大汉。“哐当”一声,连刀带鞘拍在桌子上。眨了眨眼睛,觉得吓唬小孩没意思。一把从清云子手中抢过啃了一半的大饼子。一口下去就是小半边。含糊道“我说你是有恃无恐呀?还是真傻呀?看不出我们是冲你来的吗?

    ‘噗’这狗屎玩意儿,是人吃的?”

    边说边把嚼碎的饼子吐到了菜盆里。

    无名顿住,心疼剩下的菜。低声道“唉,何苦来的?”

    独眼汉子嘿嘿一笑,脚尖勾过来一个子。大马金刀的坐下道“娃娃别怕,爷爷身边正缺个人端茶倒水的可人儿。只要你乖乖的,不会伤了你。若是过上几年,你娃出落的水灵,做个压寨夫人也未尝不可呀。”

    此话一出,又是一阵男人都懂的笑声。

    这位当家的和那短命的徐员外一样,都喜欢还没长开的女娃。

    无名盘算了一下和大汉之间的差距,差点顺嘴爆出的粗话生生憋了回去。一脸人畜无害的看向清云子。

    清云子盯着没法再吃的饭菜,脸色由白转红,又由红转青,已经到了爆发的边缘。

    不料厨房那头却先一步弥漫出一股骇人的杀意。

    只见老吏手持一柄官刀,须发皆张,脸色冷的吓人。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没有温度的话:“小崽子,你家老人没告诉过你,糟践粮食会遭天谴吗?”

    无名愕然。小吏被人打晕时都不曾急眼的老吏,这会儿竟是脸红脖子粗地摆出了拼命的架式来?

    随即又下意识的看了看清云子,神色古怪。

    是不是上了年纪的老人,对食物都有什么莫名其妙的执着啊?

    气氛不由凝重了几分。这帮马匪皆是死人堆里刨食的货色,对杀气都不陌生。

    哪怕是整天跟老吏斗嘴,嚷嚷着要落草为寇的小吏都不知道。这个平日动不动就吹胡子瞪眼,刀子嘴豆腐心的和善老人曾是战场上百战余生的悍卒。

    戎马一生,无妻无子。退伍后才安排了这么个地方养老。

    杀气一出,别说这些个马匪,连清云子都不得不承认看走了眼。

    清云子不容置疑,道“无名,带雀儿进屋去。”

    无名“哦”了一声,却没动弹,想赖着看热闹。被灵雀儿一把拽住衣领,不情不愿的拖走了。

    院里的马匪觉察到屋里的异样,先后又进来了五人。无视了正往里屋躲的无名,注意力都集中在老吏身上。

    老吏将刀横在胸前。一手托鞘,一手执柄。

    目光流露出温柔之色,呢喃道“老伙计,本以为你要安安静静的陪我入土了,不曾想还有出鞘饮血的一天。呵呵,再和我恣意杀戮一番如何?”

    说完,老吏郑重其事的将刀放在腰间的位置,左手轻叩刀鄂,右手以虎口掐在刀柄之上,手指一根根落下,虚握。

    杀人刀法拔刀式!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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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残道君介绍:
所谓千年一遇的天残体,就是所需的修行资源远超常人,却仅能发挥出千分之一的术法威力。而拥有这种体质的人一旦暴露出来,便会成为所有人疯抢的唐僧肉。长孙无名是天残体,他用千奇百怪的手段来告诉修真界,境界和武力不是一回事儿。天残道君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天残道君,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天残道君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