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表演
“恶魔登场了，噩梦也开始了……”会长叹息似地感慨道。
“我要阻止他们！”夏楚仰视暗金光芒的源头，那里被浓厚的阴云笼罩着。
“稍安勿躁。”会长摆了摆手，语气和蔼地劝解道，“虽然执剑的你一定程度上也掌握了权柄，但所罗门王的威能不是人力所能抵抗的，你在我身边才安全，不然既保护不了城市，也保护不了自己。”
“所罗门王，他也来了?”夏楚骇然道。
“你不是见过他了么?”会长眼含深意。
夏楚心想这个老人莫不是全知全能，他和莫同行时曾眼见所罗门王与海德拉对峙，而会长居然连这都知晓。
“我不能看着沧海市被毁，这种糟糕的事我不想经历第二次。”
“顺心如意的事总是少的，你还年轻，要学会坦然接受所有糟糕的情况。”会长眨了眨苍老却清澈的眼，“而且你不能抛却你的承诺不顾，如果你死在恶魔手上，那我不就做了一个血本无归的买卖了么。”
夏楚当然没有履行承诺的觉悟，与会长做交易不过是他的权宜之计，他几乎每时每刻都在想着脱身的方法。
现在也是如此，他努力地思考着如何才能让会长给他自由，然后为沧海市战斗，可思量会长的言下之意，显然是不会同意的。
“这场表演才刚刚开始，连我都不能肯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那么你又何必这么着急下场呢。”会长似笑非笑地说道。
夏楚默然以对，内心焦急万分，可脑中却想不出一个可行的方案。
恶魔的攻势没有停歇的意思，很快十多道暗金光柱在沧海市的各个区域肆虐开来，与远安市被毁那一晚如出一辙。
这些暗金色的光柱来源于所罗门家族特有的独眼，也就是说，此刻最起码有十多名恶魔正在云层之上攻击沧海市。
夏楚实在是没法再无动于衷下去，直视会长深邃的双眼说道，“如果您能帮我，那么我不会拒绝您的任何要求。”
“同样的筹码不能重复使用，想要再次交易，要么加码，要么拿出新的筹码。”
会长微笑着摇了摇头，“夏先生，我已经很公道了，没有用武力胁迫你，更努力维持着交易的公平性。我投之以桃，希望你能报之以李。”
你再阻拦我，我保不准要和你拼命了……夏楚暗暗思忖。
沧海市海岸边的军事人工岛终于对恶魔的侵袭做出了反应，数不清的光束汇入漆黑的云层，在军事导航系统的牵引下，几乎所有岛上具有足够杀伤力的武器都找到了攻击目标。
沧海市上方的云层瞬间被击散了大半……
“对于人类而言，恶魔最可怕的地方在与，他们的行踪很难被侦查和感知。”会长指着天际，“所以恶魔进攻时没有一点前兆，再强的人类城市也很难及时做出反应。”
沧海市已经被毁了接近十分之一了，这个美丽的滨海城市即将千疮百孔。
夏楚心心念念的当然是莫思忧，他此刻拼命地在心中祈祷，祈祷莫思忧正乖乖地待在家里——莫家所在的军事小区靠近军事人工岛，正明显地被岛上的武装重点保护着。
地上的光束越发密集地射入空中，越来越多夏楚不认识的大型军事武器加入战斗，曾经击杀“雷公”的地基带电粒子束武器不要钱似的开火。
战火迅速地蔓延开来，连会长都不得不带着夏楚闪避。
百年来人类之所以能在天谴时代立足，一方面是进化药剂和进化者的出现，另一方面，也是最重要的是底蕴雄厚的军事力量。
进化者是天谴战争中的尖刀，而军队才是主力。沧海市是整个第十区的核心城市，拥有第十区乃至整个人类世界最顶尖的一批军用装备。
“如此大规模的作战已经很久没有在人类和恶魔之间发生了，最近几十年，都是人类进化者在与恶魔纠缠。”
“当然了……”会长感慨地笑了笑，“我所说的情况只是在陆地上，在太空，这样的战争几乎每天都在发生。”
“沧海市有胜算么?”夏楚急切地问道。
“当然没有。”
像是印证会长的话一般，一只似乎庞大到无边无际的圆形独眼在炮火与光束剧烈碰撞的天空显现，独眼内的暗金色不明液体遵循着某种难以言喻的规则秩序而律动，天空像是悬停了一条金色的河流。
“光芒消散的那一刻，这座城市会陷入永恒的静止，成为历史尘埃中毫不起眼的一个坐标。”会长眯起眼，微微抬头细嗅空气中的战火气味。
暗金巨眼的光芒只闪耀了刹那，夏楚眼睛一闭一睁之间，所有喧嚣的声音都如会长所说的那样，消失了……
暴雨的声音，大楼垮塌的声音，炮火声，哀嚎声……都突兀地停滞，城市上空的阴雨散了，上午的阳光温暖柔和，没来得及退场的残余风声在夏楚耳畔回响。
夏楚俯视脚下的城市，一时间恍如隔世。
他可以确定这个城市已经空无一人了，可所有的建筑还维持着前一秒的样子，凝神细听，还能辨别出正在焚烧的城市建筑发出的噼啪声响。
“这就是恶魔王的权能么，瞬间抹去整个城市的生灵。”
“怎么会这样?”夏楚跌坐在空中，眼前的死城让他无法接受。
莫家所在的军事小区同样保存完好，可惜不会再有任何生命的声音从里面传出了。
“这算是不错的结局了，毁灭只发生在瞬间，这个城市的大多数人都没有痛苦，甚至连死前的恐惧都很短。”会长轻笑道。
“你是在说风凉话么?”夏楚颤声道。
“不，事实如此。”会长表情严肃，“天谴是一场梦，一场看不到尽头的噩梦，他们只是梦醒了而已。”
“我要杀了所有恶魔……”夏楚失魂落魄地低声呢喃。
“也许你以后能做到，可现在根本没有可能。”
轰！
炮火的声音再次在空中炸响，夏楚猛地抬头，看到远处数十名恶魔凌空而立，军事人工岛的炮火没有停歇。
夏楚转身望去，看到小巧的人工岛毫无损伤，还在继续战斗。
第六十八章 第二幕
“人类啊……脆弱而坚韧，渺小而高贵。”
会长颇为感慨地低声道，“当你觉得他们会像蚂蚁一样被随意踩死的时候，往往会有反常的生命力从他们之中迸发出来。”
“死者听不到你的赞美。”夏楚面无表情地低头打量铁剑。
“这不是赞美，而是中肯的评价。”会长饶有兴味地目视夏楚，“我已经带你看完了这场表演，不知道你的感受是什么?”
“我的感受一言难尽，而且这场战斗没有结束。”夏楚咬牙切齿地说道。
“已经结束了，这只是恶魔王的一次试探，不会赶尽杀绝。”会长似乎很多秘密都不打算瞒着夏楚，“沧海市的人工岛上有着足以左右战局的武器，说到底，那种级别的武器才是人类立足的根基。”
“恶魔就要走了……”
“我说了，战争没有结束！”杀意让夏楚浑身轻颤，他森冷的语气中充满着情绪上的波澜。
会长无声地笑了笑，抬臂按住了夏楚的肩膀，“你哪都去不了。”
“滚！”压抑了很久的夏楚突地对他咆哮。
“这不像你，我以为你能保持足够的理智的。”会长眼神中流露出些许诧异，“毫无疑问，你也是一个冰冷的人，那么到底是什么，让你失控到动了与恶魔王战斗的念头。”
“沧海市有让你十分在乎的人?”
“你不是什么都知道么?”夏楚歪头冷冷地说道。
“我从来没这么说过，这只是你的误解。”会长松开了手，“没有什么存在是全知全能的，即使是至高意志。我的目光只会放在纷争的漩涡之中，边缘之外的事物，基本没有被知晓的价值。”
“你很傲慢。”
会长摊摊手，“这是知识与力量的副作用。”
“你不怕我去和恶魔拼命了?”夏楚粗略检查了一下刚刚被会长触摸的肩膀，确信没有被动什么手脚。
“你已经冷静下来了，不需要我再进行劝阻。我说过……你是一个本质冰冷的人。”
夏楚觉得会长的眼神根本望不到底，他的表情和夏楚曾经在不死者交流协会的大楼内看到的前台服务人员一样，僵硬虚假。
悲伤让夏楚没办法进一步观察会长，他的脑子几乎快被莫思忧的身影填满了。
会长仰视被炮火淹没的天际，恶魔们都已经无影无踪，这座死去的城市和城市上空，都渐渐陷入了让人心生绝望的寂静。
“第一幕表演结束了，虽然简短无趣，但作为一出好戏的开场的话，在声势上还算合格。”会长带着夏楚落到了一座焦黑大楼歪斜的楼顶之上。
“你说什么？”夏楚震惊地看着他。
“我想带你看的远远不止这些，这场戏，比较漫长，我们都要有耐心。”
“振作起来，别一副没出息的样子。”会长拍了拍夏楚的肩膀，“与其为逝者哀鸣，不如为生者祝福。”
“我们还要去哪？”夏楚深吸了一口气。
“不是我们，是你自己。”会长摆了摆手，“接下来的一个月内，你要始终待在人工岛上。”
“为什么?”夏楚皱眉。
“因为第二幕好戏会发生在人工岛上。夏先生可是答应过我会配合的，希望你能遵守约定。”
“是什么样的好戏?”
“别扫兴啊，保持一点神秘感不好么……”会长挥手道别，“不用试着逃离，没有意义的。”
话音未落，他人已凭空消失。
夏楚一头雾水地站在摇摇欲坠的楼顶吹着冷风，感觉自由来的突如其然……虽然是有很大限制的自由，但依然称得上宝贵。
他跃下楼，趟过海，来到了军事人工岛上。
恶魔的阴影还没有在这座岛上散去，生灵覆灭的悲伤也没有感染这座岛的氛围。作为沧海市的最强壁障，人工岛的军事防御系统还在高效率地运转。
夏楚坐在岛边，他知道岛上的人在他还未踏上岛的那一刻就能发现他，因此摆出等待的姿态，向高度紧绷的士兵们表明自己没有恶意。
安静下来之后，悲伤像岛岸的海水一样漫了上来……
一辆朴素地军用武装车远远地开了过来，没多久车上的士兵就下车恭敬地给夏楚行了一个军礼，载着他一路无阻地进入到了军事基地之中。
“莫一先生让我专程来接您，他正在开会，走不开，希望您别怪罪。晚上莫一先生会和您详谈，在此之前您可以自由行动。”士兵交代完就离开了。
夏楚漫无目的地在基地内走着，他身上还保留着莫明光送给他的身份牌，所以这座基地对他而言是完全开放的，想去哪都可以。
可不能出岛的他要去哪呢?
看一看这座岛上的士兵，调查一下岛上的资源储备，还是寻找会长所说的强大武器?
夏楚对一切都失去了兴趣，甚至连思考都变得没有必要……他很希望能将自己彻底地封闭，扑死每一丝躁动的思绪。
逃避很可笑，但暂时性地有用。
“你在想什么?”
熟悉的声音让夏楚打了个冷颤，他脸色剧变，不敢抬头。
“我吓到你了么?”
这声音太过悦耳动听，让心神刚刚遭遇重大打击的夏楚恍然如在梦中。
“你在想什么心事呢，这么入神，连我走过来都没有察觉。”莫思忧背着手站在席地而坐的夏楚面前，低头笑盈盈地看着同样低头的他，“莫一让我来带你四处走走解闷，你一个人一定很无聊吧。”
多年之后，夏楚也无法用言语准确地形容此刻的感受，他只能这样在心里告诉自己——哪怕是无情的天谴，也不会摧毁所有美好的事物，希望真的是存在的。
他抬起头，脸部僵硬。
“什么嘛，我以为你看到我会很惊喜的。”莫思忧一脸失望地撇了撇嘴。
第六十九章 不安
“我很惊喜。”夏楚僵着脸说道。
莫思忧一脸嫌弃地白了他一眼，拍拍屁股坐下，与夏楚并肩，双手托着精致的下颌。
“你看起来很难过，不知道还有没有精力安慰同样难过的我……”一身黑色作战服的莫思忧盯着小号作战靴旁边的杂草，幽幽地说道。
“我不是难过。”夏楚歪头望着她。
“你不为沧海市难过么?”莫思忧也偏过头来与夏楚对视，眼眶渐渐湿润。
“我只是害怕，害怕你和沧海市一起死了。”夏楚犹豫了一下，轻轻触碰她的眼角。
“你知道么，夏楚……”莫思忧长出了一口气，情绪稳定下来，“我昨天晚上才和孙大叔他们来到岛上，只是动了一个念头，却救了我们的命。”
“孙大叔他们也都安全?”夏楚挑了挑眉，这算的上是意外之喜了。
莫思忧浅笑着点了点头，“是的，他们现在都住在岛上。”
这个消息让夏楚的神情舒展了不少，毕竟当初是他把孙国安、王丹丹和李洲三人带出庇护所，所以不希望他们因此遇难。
“可惜人工岛容量有限，而且事发突然来不及救援……”
“岛上的情况怎么样?”夏楚不擅长安慰人，所以只能选择岔开话题这种很不体贴的方式转移莫思忧的注意力。
“所罗门王的一击非同小可，人工岛耗费了大量资源和能源才硬抗了下来。”说起正事，莫思忧也变得严肃起来，“目前整座岛正处于一级战备状态，所有岗位都在高强度运转。”
“恶魔走了，也许最近一个月都不会再来。”夏楚思考着会长临走前的话，他说第二幕好戏会在岛上上演，夏楚本能地觉得第一场戏的主角不会再出现在第二场中。
“你这么说的依据是什么？”莫思忧惊讶地睁大了眼。
“一言难尽。”
“其实莫一他们也做出了这样的判断。”
夏楚有些意外，“他们的依据是什么?”
“地球毕竟是我们人类的大本营，哪怕是恶魔王，在这里行事也要有所顾忌，所以恶魔的袭击很可能暂时没有后续了，他们会再次隐于暗处。”
莫思忧捏着下巴做思考状，“而且恶魔已经毁掉了沧海市，按照他们这段日子毁掉城市就离开的行为逻辑，应该不会和幸存的人工岛死磕。”
“有道理。”夏楚陷入了思考。
“你呢，说说你的理由吧，还有最近发生的事，我也很想知道我爸的近况。”莫思忧低声问道，她其实很害怕会再听到不好的消息。
于是夏楚从对会长所说的话的思考中抽离出来，如实的，详尽的，将这几天的事告诉了莫思忧，但略过了会长最后的话。
“不好不坏。”莫思忧听完语气淡淡地评价道。
“你能用生存仪联系到你爸么?”
莫思忧毫不犹豫地摇头，“不能，一直都不能。”
“生存仪涉及到了通讯安全，像我爸那样身居要职的人，是不会使用生存仪的。”
沉默了几秒，夏楚苦笑着问道，“所以去海上的人只有我回来了?”
“只有你。”莫思忧耸了耸肩。
虽然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夏楚还是大失所望地叹了口气。那片海上的形势凶险未知，连莫和穆青那样的进化者都一死一伤，甚至半神也陨落了，在那里没有谁是安全的。
……
傍晚，夏楚和莫思忧与孙国安三人在空荡荡的食堂同桌吃饭，听到他们稍显吵闹的交谈，夏楚的心也渐渐平和下来。
莫一这时才来到夏楚面前，没有交流，只是给了夏楚一个出去谈的眼神。
两人直接在食堂门外的石阶上坐下，莫一率先开口“谈一谈最近发生了什么?”
听完夏楚的讲述后，莫一靠在墙上久久不语，良久才点燃一根皱巴的烟吞云吐雾，脸上有明显的疲惫之色。
“你也联系不到莫先生么?”
“军方有专用的联络器，我每天都会打几次，可从你逃离海外基地的那天起，就再也联系不上了。”
“我也有一个问题。”莫一把烟摁灭，“据我所知，你的老师应该正在盯着不死者，那为什么不死者的会长如此活跃，你的老师却不见踪影呢，该不会有了什么不测?”
“没人能联系到老师，他一直神出鬼没的。”夏楚并不担心老师的安危，“会长虽然可怕，但我不认为他能杀害老师。”
“嗯，你有信心就好。”莫一苦笑着拍了拍脸，又抓了把乱糟糟的长发，“现在局势很糟糕，势单力薄的我们不能再损失任何可靠的力量了。”
“岛上的情况不好么?”
莫一没有回答，拍了拍夏楚就离开了。
夏楚眉头紧锁地看着刚刚被他触碰的肩膀，只觉得他的手过于冰冷了……
……
接下来的一周紧绷又平和，没有任何糟糕的事再发生，也没有任何消息从海上传来。
夏楚越来越不安……
他实在不能摆脱因会长而产生的心理阴影，尤其是会长所说的第二场戏，更让他格外地在意，因为他知道会长既然说了，那么这场戏就一定会在岛上发生。
清晨，雨滴顺着夏楚宿舍的窗缓缓流淌，他静静站在窗边，让寂静的屋内透着一种枯燥不安的氛围。
身后传来门开的声音，住在对面的莫思忧开门进屋，轻轻走到夏楚身边。
虽然那夜两人已经结合，可重逢后都遗忘似的只口不提，依旧相敬如宾。
“你这几天看起来很忧虑，到底再担心什么?”莫思忧缓声问道。
“担心的事有很多。”夏楚揉了揉脸。
“可以和我说说。”
“都说过了。”夏楚淡淡地笑道。
他之所以对会长的预测深感不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莫思忧——他很害怕，害怕好不容易没在第一场戏里失去这个女孩，却会在即将到来的第二场戏里……
第七十章 内乱
一阵轻微的响动将夏楚从睡梦中惊醒，他几乎从不会陷入踏实的睡眠中，一有风吹草动就会醒来。
声音是从楼下传来的，像是军用靴轻碰楼道地板的声音。
夏楚住在宿舍楼四楼，底下传来这种声响本来很正常，但好几十声响动几乎同时传来，那就有些反常了……而且此时刚过零点，正是睡梦正酣的时刻。
他坐在床上，用感知能力最强的血宴捕捉楼下的血流声与心脏脉搏的跳动。血宴为他勾勒出了接近四十个小心翼翼又蓄势待发的身影，他们正缓缓向四楼靠近。
夏楚插好短刀，拿起铁剑，一阵风似地潜入了对面莫思忧的房间。
他的视力完全可以忽略屋内的黑暗，所以迅速地找到了莫思忧的位置。
莫思忧穿着睡衣，正毫无察觉地安然睡着，夏楚轻轻将她摇醒。
和大多数女孩不同，莫思忧醒来的那一刻没有惊叫，而是反应迅速地反握床头柜上的战术匕首，就要先行控制住吵醒她的人。
夏楚轻松将刀夺了下来，指尖雷光跳跃，照亮了自己的脸。
“是我。”他的声音沙哑低沉。
“怎么了?”莫思忧敏感地从夏楚的语气神态中察觉到了事情的不同寻常，她了解夏楚，这个男人半夜过来必定不是动了什么歪念头，而是麻烦又久违地找上了他们。
“楼下有敌人。”
“这里是人工岛啊，就算是一个圣者，都几乎不可能悄无声息地潜入进来。”虽然很信任夏楚，但莫思忧还是先对他的说法进行了质疑。
“如果敌人就来自岛内呢。”夏楚已经有了成熟的判断。
“你的意思是…不死者?”莫思忧联系到了岛上前阵子发生的叛乱，很多军方要员被杀，不死者潜入岛内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
“这座宿舍楼只有我们俩还有孙大叔他们，所以敌人最可能是冲咱俩来的。”夏楚此时感知到了更多的信息，“敌人总共有三十六人，都是高危进化者。”
“也就是说岛上大半的高危进化者都出动了，能调动这种队伍的人只有我哥，那他……”莫思忧眉头越皱越紧。
“他的状况肯定不太好，可现在无暇顾及他，因为我们也自身难保。”
莫思忧毫不避讳地迅速换好作战服，努力地捕捉楼下的动静，可她的感知能力还不足以察觉到高危进化者的行踪。
“我们不能离开这座楼，在狭小的空间内才能限制高危进化者队伍的发挥，如果到了开阔的地方，圣者都会被他们搞死。”莫思忧思路清晰。
夏楚点了点头，“我就是这么想的，一会儿我对付他们，你可以趁机带孙大叔他们悄悄离开这座楼。”
“不可能的，我们无法安然离开，因为你牵制不住那么多高危进化者。”
莫思忧忽地展演一笑，摸了摸夏楚很多天没刮胡茬的下巴，“还记得我们被精英蛇人追杀的时候么，那时也是在一座寂静的楼内，而且楼外的空间同样充满了危险。”
“印象深刻。”夏楚也笑了笑，其实从始至终他都没有多少紧张的情绪。
“那时的你刚从地下上来不久，脸色惨白，枯瘦拘谨，眼神里时刻流露着警惕，但是……在危急关头却那么沉着冷静，执行力远远超过了你该有的能力。”
“你第一次这样夸我。”夏楚心里有些窃喜。
“现在你今非昔比，不再是那个弱小的男孩了。我知道你有能力突围，所以答应我，必要时刻不要犹豫，活下来才能弄清真相。”莫思忧压着嗓子，语速飞快地说道。
夏楚反应过来了……合着这个经常吐槽他的女孩子一改常态的嘴甜，是因为觉得敌人太强，才说出这种有遗言性质的褒赞。
“现在和当初不一样。”夏楚扬了扬铁剑，“当初的我保护不了你，而且还需要你的协助才能活下来。现在我依然面临着无法战胜的敌人，可楼下那些家伙属实不值一提。”
“那可是三十六名高危进化者，而且都是训练有素的军人，单体能力强，协作能力更强，寻常的圣者都会被他们撕碎的。”莫思忧吃惊地睁大了眼。
夏楚眼神复杂地盯着铁剑，“这几天我见识了太多无法理解的能力，想明白了一个道理——天谴里，越反常的事物越具有破坏力。”
“过去我觉得高危进化者是进化者中的顶尖人物，前阵子又得知了圣者，可无论是高危领域还是神圣领域的进化者，都太常规了。”
“常规?”
“嗯，常规的事物没什么可怕的，当然，是和我所见的那些难以理解的存在相比。”
“我不太明白。”莫思忧挠了挠头。
“总之你放心就好了，你试想，如果情况真的很糟糕，我会在这儿和你闲谈这么久么?”夏楚轻轻笑道。
“也是，按你的行事风格，更应该背着我跳楼，或者直接把我丢出去。”莫思忧神色认真地点了点头。
夏楚尴尬地干咳了一声，指着旁边说道，“孙大叔他们在隔壁，你进去通知一下他们…嗯…如果你能和他们离开这座楼就更好了。”
他又活动了一下肩膀，淡然地继续说道，“敌人就要上楼了，我去处理一下。”
两人迅速地分头行动。
夏楚在漆黑的楼道内踱步，身后传来莫思忧等人的悄声交谈，身前是高危进化者们有序的细微脚步声。
夏楚认为偷偷摸摸上来的进化者们八成是不怀好意的，而事实也确实如此，当敌人摸上楼，看到目标已经在持剑等待时候，立马采取了果断的攻击。
霎时间，雷霆、火焰、冰霜、毒瘴等各种各样的能力在楼道内粗暴的施展。
高危进化者对“意志”的理解很粗浅，和擅长“意志”攻击和朴素但致命的肉身攻击的圣者比起来，他们的攻击手段其实很粗浅。
夏楚没有挥舞铁剑，脑中久违地下达了从艾布利欧那里继承来的切割指令，率先进入楼道内的十多名进化者瞬间爆碎成了大片血雾。
切割的效果变成了粉碎，和艾布利欧的抹除比不了，但已经是质的提升了，而且夏楚使用完后一身轻松，不会再像过去那样给身体带来很大的负荷。
前阵子铁剑不仅强化了他的身体，还强化了意志。
第七十一章 虚假
半数高危进化者瞬间丧了命，剩下的那一半还没来得及走到楼道内，便速度夸张地撤离。
漆黑的大楼变得格外的躁动，似乎楼梯随时都要被强大的进化者们踩塌。
夏楚脚踩雷电，一脚将坚固的楼道踹穿，提前拦在了楼下的进化者面前。
全新的粉碎能力只来得及杀死十一名躲闪不及的人，另外七人纷纷击穿墙体，跳楼四散逃生。
将三十六名高危进化者一网打尽的确不太现实，追下楼的夏楚只杀掉了两人，侥幸跑掉的都已经无影无踪。
他微微仰头，莫思忧和孙国安三人正在四楼的窗边一脸震惊地看着他。
夏楚对他们做了一个跳下楼的手势，然后把注意力放到了对周边环境的感知上……四周寂静的很，他明白这并不意味着安全，而是真正的危险正在接近的征兆。
“看起来前阵子你并没有把所有事都告诉我，略去了很多重要的事，比如你的能力。”莫思忧站到他身边，摊了摊手说道。
“我说过铁剑改造了我的身体。”夏楚有些无辜。
“你现在强得像一个怪物一样，你就用那么简单的一句话带过了变强的原因?”莫思忧戳了戳他的胸膛。
“对此我没什么好讲的，因为我也不明白。”夏楚语气无奈。
“小哥哥，我们接下来怎么办?”王丹丹紧张地看着四周，李洲和孙国安也局促不安。
他们以为人工岛是整个第十区最安全的地方，可却有那么多可怕的敌人深夜袭击。
“我先送你们离开这里，然后再好好调查岛上发生了什么。”
“真酷哦，独行侠夏先生。”莫思忧似笑非笑地说道，“英雄总是一个人处理困境的，是不是?”
“抱歉。”
“你总在小瞧我，我虽然懒惰，但起码是一名自觉者。”莫思忧握了握拳。
夏楚摇头，“我从没小瞧过你，准确地讲，是发自内心地尊敬你。让你离开是…是我爱你的方式，如果惹你生气了我很抱歉。”
“没…没……，我…我不生气。”莫思忧有些呆住了。
“安顿好孙大叔他们就赶回来好么，我在这里等你。”夏楚拍了下她的肩膀说道。
莫思忧没再说什么，接过夏楚递过来的莫明光的身份牌，带着孙国安三人赶往不远处的大门。
宿舍区离大门很近，夏楚跳到高处，始终注视着莫思忧等人的背影。
他看到门口值岗的部队虽然迷惑，但还是效率极高地对莫思忧几人进行了放行，于是夏楚得到了更多的信息。
整座岛还在有条不紊地正常运行着，似乎除了他们几个，其他大部分人还没有察觉岛内已经有了不同寻常的事态。
三十六名岛内高危进化者在经过有足够话语权的高层的准许下，的确有可能进行不惊动岛上其他人的秘密行动。
敌人明显是冲他们来的，那么岛上肯定有人想杀他们，只是情报不足才惨败收场。
现在敌人应该已经知道了夏楚战力惊人，那么他会动用更强的武力，还是再次隐于暗处?
站在楼上的夏楚陷入了深思……会长所说的第二幕戏难道已经开始了?
眼下人工岛几乎与世隔离，外面接连的城市变成了死寂的废墟，周遭是一望无际的诡异海域。这里发生的一切基本只被岛上的人所知，所以再多的诡计阴谋都没了向外传播的渠道。
这一点让夏楚很是不安——此刻的人工岛像一个大型密室，如果一个密室内都是些各有图谋的人，那么这个密室绝不会安静太久。
他把莫思忧等人安排了出去，并且和她做了一个模糊的约定。外面都是废墟，安顿好孙国安几人就只能去最近的城市，这势必要消耗大量的时间，这样他们就能远离这个危险的岛相当一段时间了。
夏楚正这么想着，莫思忧的身影就又出现在了基地内。他无奈地叹了口气，下楼迎了上去。
“孙大叔他们呢?”夏楚突然出现在小跑的莫思忧身边。
莫思忧被吓了一跳，捂着胸口回道，“他们劝我回来。”
“那他们……”
“夏楚。”莫思忧挥手打断他，“他们不是累赘，也不想被当作累赘。”
“沧海市如今也成了灰色地带，而他们在灰色地带生存的经验比咱俩多的多，他们能照顾好自己。”
“明白了。”夏楚轻轻说道。
“我回来也不全是为了你，我哥不知道现在是否安全，我得找到他确认一下。”
“我帮你。”夏楚牵起她的手。
莫思忧看了和他相握的手几眼，忽地小声道，“你刚才说那是爱我的方式，是什么意思啊?”
空气安静了好几秒，夏楚才淡淡地说道，“走吧，我能感知到你哥的位置。”
……
他俩在食堂门口找到了莫一，这里是夏楚上周和他交谈的地方。
莫一坐在潮湿的石阶上，旁边的树木因光的暗淡只投下了极稀薄的树影，但映在莫一身上，依旧显得斑驳
“我等你们很久了。”莫一低着头说道。
夏楚拉住莫思忧，给了她一个微妙的眼神，“如果真是不死者在作乱，那么任何人都是不可信的。”
“说的不错。”莫一抬头，笑容僵硬诡异。
夏楚条件反射地把莫思忧拉到身后，顿感毛骨悚然。这笑容太熟悉了，在寂寥的雨夜，愈发让人心生寒意。
“看来莫一没有成功剿除岛上的不死者，反而中招了。”夏楚巧妙地套话。
“为什么不往更早的时候想想呢?”莫一嘴角上勾，诡异笑容扩大。
夏楚深吸了一口气，这下他彻底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
第七十二章 劫持
夏楚至今依然能想起莫明光告知他岛内有不死者潜入时所说的话，那个第十区的军方首脑几乎不信任岛上任何一个部下，只信任彼时刚来岛上的夏楚和一直在他身边办事的莫一。
可如今听“莫一”的意思，他很可能那时就已经完成了冒充顶替。
“你隐藏的很深。”夏楚嗓音低沉地说道。
“控制沧海市人工岛最好的方法就是控制执掌这里的人，但莫明光不好对付，我只好从他最亲近的人身上下手。”
莫思忧听到眼前披着她哥哥皮囊的不死者当着她的面谈论她的父亲，恐惧、怪诞、悲愤等复杂的情绪在心底交织。
“莫先生是一个不会轻易信任部下的人，尤其是在他察觉岛上有不死者潜入之后……”夏楚替他说出了顶替莫一的原因，“他有两个孩子，女儿接触不到人工岛上的军务，儿子则一直跟在他身边帮忙理事，所以是最好的顶替目标。”
“莫一”诡异地笑了笑，“你这不都明白么。”
“莫一人呢？”莫思忧咬着牙问道。
“从我顶替他的那天起，世界上就只有我一个莫一了。”冒牌莫一缓缓活动手掌，“我们这类人生来就没有身份，直到会长赋予我们身份的那一刻，才能在这个世界上拥有自己的位置。”
“可那本来是别人的位置。”夏楚担心地目视莫思忧，失去兄长的打击很难被抚慰。
“有什么关系呢，我是会长手下最高超的伪装者，如果我不承认，那么不会有任何人知道我的真实身份。”
“莫一”舒展双臂，“永远不会被识破的虚假，与真实又有什么区别……”
“杂种。”莫思忧双目漠然。
“别生气啊妹妹，说起来，我也陪你做了很多事呢。”“莫一”眼神真挚，语气恳切，“陪你一起去远安市，陪你散步，陪你聊天，你思念夏先生的几个月里，我可是你忠实的听众。”
冒牌莫一说的不错，他的确有卓越的表演才能，这番话说的自然又情感饱满，让莫思忧都以为是真的莫一在和她开玩笑。
可她清楚，自己的哥哥永远的逝去了……
“夏楚，我们得赶紧离开。”莫思忧冷静的出奇，“这个冒牌货虽然和我们坦白了，但岛上的人不清楚事实原委，在我们和他之间肯定更信任他。”
夏楚闻言也点头道，“没错，这也是他敢如此肆无忌惮的原因。”
“所以我们必须离开，这座岛上有很多强大的武器，如果他想杀我们，我们会很被动。”
强大的武器……
莫思忧的这段话让夏楚想起了一个重要的细节，会长曾说过人工岛上有足以和恶魔交锋的神秘武器，那么他派人以顶替的方式操纵人工岛的目的，是不是就是为了找到这个武器?
“你找到了么?”夏楚突然问道。
“什么?”冒牌莫一的表情有了轻微的变化。
这更印证了夏楚的猜测，他进一步问道，“不知道你是否清楚，我曾和你们会长同行过一段时间，知道他在找这座岛上的某个东西。”
“莫一”似笑非笑地打量了他一会儿，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
“走吧。”莫思忧催促道。
夏楚当然知道逃离是此刻最好的选择，但他犹豫了一下，试探地问道，“我可以试着替你杀掉他。”
“他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毫无准备地出现在我们面前，不要再耽误时间了。”莫思忧思路清晰，看起来丝毫没有被失去家人的悲痛所影响。
夏楚深深地看了一眼“莫一”，背起莫思忧逃向基地之外。“莫一”微笑目送，没有动手阻拦的倾向。
夏楚逃的越来越远，“莫一”的笑容看起来也越来越模糊，显得意味深长。
逃离的路出奇的畅通，夏楚不知不觉地就背着莫思忧来到了岸边不远处被压的面目全非的军事小区面前。
莫思忧轻盈地从他背上跳下，无声地注视着不再熟悉的一切。
一种不能被言语排遣的悲伤在她体内蔓延，夏楚所能做的，只是闭上嘴，站的离她近一些。
“沧海市化为废墟是好戏的开场，人工岛内部陷落则远远未到落幕的时刻。”会长不知何时，出现在夏楚右手边。
夏楚气极反笑，“你还想做什么?”
“其实我做的很少，只是不想你远离这一系列事件的中心。”
“你想从我这儿得到什么?”夏楚将满脸警惕的莫思忧拉到身后。
“一个答案。”
“你这样的人也需要答案?”
“天谴之下，任何有智识的人都需要一个答案。”会长温声道。
“所以我依然没有自由?”
“你答应我要配合，请务必遵守承诺。”
“夏楚，怎么回事?”莫思忧心中的不安越来越浓烈。
“放过她，她与我们的交易没关。”夏楚寒声道。
“你用自由换取的，是另一位女士的自由，所以你此刻的诉求是不合理的。”
“不过……”他话锋一转，“我可以保证不会伤害她，但你要去海上，参与第三场好戏。”
“我要怎么做?”夏楚除了服从，根本没有别的选择。
“你只要随便一个方向去海上就好了，在此期间，莫女士会待在我的身边，没有任何生物会伤害她，包括我自己。”
“我不知道你葫芦里卖着什么药，但我警告你，哪怕她多掉了一根头发，我都会让你后悔。”夏楚松开了牵着莫思忧的手。
“谨记了。”会长退后一步，和蔼地笑道，“接下来是两位的话别时间。”
“他就是不死者的幕后指使者么?”莫思忧的眼里饱含恨意。
“不要对他动手，更不要逃跑。”夏楚没有回答，而是神色复杂地低声道，“他是个行事难以捉摸的怪物，很抱歉我保护不了你，但请你和我一样努力生存，相信我们会有再见的一天。”
“离别来的很突然，但我习惯了。”莫思忧在最后的离别时刻，给了他一个动人的笑脸。
第七十三章 苏醒
“这样真的好么?”会长苍老洁净的面容上，挂上了一个体贴的笑容。
莫思忧一直望着夏楚离去的方向，视线里空空荡荡，仍旧看的专注。
“你指什么?”这时她转过头来问道。
“那么重要的事，不和夏先生讲真的好么?”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莫思忧冷若冰霜地回道。
“你的体内正在产生奇妙的变化，虽然刚刚开始，但你自己绝对知情。”会长语气温和地缓缓说道，“进化者对自己的身体变化极为敏感，莫女士的进化程度不低，一定知道自己肚子里正有新生命在孕育吧。”
莫大的恐惧瞬间笼罩了莫思忧……
她当然知道自己怀上了夏楚的孩子，那夜夏楚在出发对战海德拉之前与她辞行，氛围过于伤感，结果两个人都没有保持冷静。
没过几天她就察觉了肚子里小生命的存在，才动了去人工岛寻找夏楚的念头，也由此逃过了给沧海市陪葬的厄运。
由此可见，很多事都有着或直接或间接的奇妙联系。
这件事只有她自己知道，夏楚没有察觉，她也没有主动讲——可此刻这个秘密却被会长知晓了，一种来源于母性本能的恐惧让她心里充斥着警惕。
“我很好奇你不告诉他的原因?”会长礼貌地后退了一步。
“有那么多事需要他做，他已经很累了。”哪怕语气不善，可在说这句话时，她的眼内还是流露出些许柔情。
“对于你们人类来讲，如果父亲到最后都不知道孩子的存在，那不是太悲伤了么？”
“他的生活刚刚开始，我们一家的生活也刚刚开始！”莫思忧咬牙说道。
会长摇了摇头，“不，很快一切都要结束了……一个恨意满满的自觉者是谁都不想面对的敌人，我留下你也是因为你肚子里的生命。”
“我很好奇，夏先生那样的人和一个自觉者，到底能生育出怎样的生命。”
“如果你敢伤害夏楚和我们的孩子，我一定让你不得好死！”
“你暂时不需要担心。”会长笑容和煦，“孩子降生之前，你不会受到任何伤害，好好享受母子相伴的时间吧。”
……
……
夏楚越往大海另一面游，天际乌云越浓厚，雨势越大。
这片海域虽然没有什么标志性的参照物，可熟悉感还是扑面而来，因为他在这里经历了太多匪夷所思的事，那可以说是他一生以来最惊心动魄的一段经历。
从海上离开后，哪怕在陆地上会受到会长的挟持，夏楚都不愿重回海上。
他隐隐觉得，前方会有超出他想象能力的恐惧在等着他，会让他再次体会失去的滋味。
而更可怕的是，他的感觉一直都挺准的。
夏楚并不是漫无目的，他先是根据感觉找到了军事基地所在的的小岛。
岛上空无一人，他认真地为莫立了一个衣冠冢，才继续踏上寻找师哥师姐的路。
会长只要求他来到海上，没有规定具体的地点，那么很可能是事件会主动找上他，或许只需要慢慢等待。
但夏楚厌烦被动，进一步讲，他马不停蹄的赶路也有些想要逃避注定会找上他的麻烦的意思。
与莫思忧分别的第三天，夏楚坐在一座不知名的荒岛上，拿出一路收集来的军方食物充饥。
战争让军方的大量资源散落在海上，很多食物经过多天的暴雨冲刷之后已经不能食用了，但一些放置在密封合金罐内的罐头肉和压缩饼干，依旧没有变质。
夏楚不清楚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样的身体构造，对食物的需求极低，但不能彻底摆脱。
一周后，一头巨鲸分海而来，气势不凡地停在他的面前。
穆青和小蛇从鲸背跳下，六目相对，观察着彼此的变化。
两位美丽的女士变化不大，穆青看起来完全恢复了，看不出受伤的样子。
而夏楚则憔悴了很多，一方面是因为暴雨和风浪的摧残，另一方面则来自于对莫思忧的担忧。
“你看起来很不好，小夏楚。”小蛇柔声道，走过来挽住夏楚的胳膊，但被夏楚轻轻推开。
“我身上脏的很。”夏楚淡淡地说道。
师姐找过来是他预料之中的事，精神奴役可以操纵相当数量的海洋生物，这些海洋生物都会成为穆青的眼睛，提她搜寻海域。
所以对于常人来说大海捞针一样的事，在穆青这里要简单不少。
“伤势恢复的怎么样?”夏楚看起来心不在焉地问道。
“痊愈了。”
“嗯。”
两位女士一起低头看着面无表情坐在地上的夏楚，小蛇又转头看了穆青一样，心里急切却不知怎么开口。
“你怎么了，失魂落魄的?”穆青表情漠然地问道。
夏楚一边啃着压缩饼干，一边语气平淡地讲完了这段日子发生的事。
“小夏楚……”小蛇听完心疼地揉着他的头。
“对于那个会长所说的第三场戏，你有思路么?”
“没有。”
“那这几天可有什么值得一提的发现?”
“没有。”
“那你接下来有什么计划?”
“没有。”
穆青脸色愈发寒冷，“所以你的妻子被别人劫持了，在这宝贵的一周里，你却在无所作为地消沉，无意义地浪费时间。”
“面对那样的敌人，我根本无计可施。”夏楚紧紧地握拳，青筋暴鼓。
“那你去死吧，自己动不了手的话，我可以帮你。”穆青一脸不满地说道。
“你就不能好好说话么?”小蛇忍不住说道。
穆青眼里寒光闪烁，小蛇不自禁地后退了一步。一周多的相处没有让两人多熟稔，而是小蛇愈发忌惮这个可怕的大人物。
“我不是在故作姿态地激励你，而是很认真地在和你讲这件事。”穆青冷冷地说道，“根据你所说的话，你是一个很特殊的个体，与会长的阴谋息息相关。”
“如果你继续无所作为，那么杀掉你是当下最好的选择。”
第七十四章 仪式
“他不是你师弟么！”小蛇惊慌地拦在夏楚身前，她从穆青的语气神态里感受到了切实的、不加掩饰的杀意。
穆青根本不搭理她，而是低头冷视夏楚，“不死者是由老师盯着的，但现在不死者的会长如此活跃，意味着老师很可能无法阻拦他，你应该知道这有多严重。”
“那个家伙是天谴里最可怕的那一类怪物，能让他精心谋划的事，绝对会给天谴时代带来难以想象的波澜，那不是人类所能承受的。”
“如果你真的和他的计划息息相关，那么必要时刻我杀掉你的话，想必你也能理解。”
“我能理解，请不要留情。”夏楚心灰意冷地点了点头。
“……看来你真的想死。”穆青瞳孔微缩。
“你要干什么？”小蛇脸色苍白，展开双臂将夏楚护在身后，“你不能杀他，他没做错什么。”
“看在夏楚的份上，我不杀你这个堕落者，自己离开吧，别挑战我的耐心。”
“你真的是忘恩负义！你知不知道，没有夏楚的话，你早就被那个会长杀死了。他拼上自己的生命保护你，你却一点都不知道感恩！”
“这话从堕落者口中说出来可真奇怪。”穆青摇了摇头。
“快走吧，我师姐对与人类对立的阵营，尤其是天灾阵营，向来没什么好感。”夏楚轻轻将小蛇拨开。
“你真的一心求死?”小蛇难以置信地问道。
夏楚有些伤感的望着她，他对这个女人的情感很复杂。
小蛇突然破口大骂，“你的妻子怎么会看上你这么个废物，她那么爱你，你怎么能放弃！”
“小蛇！”夏楚提声打断她，复又语气缓和下来，“你没必要为了我这样的，没必要。”
“可我爱你。”小蛇惨笑道。
“我有爱人，准确地讲，我有妻子……我无法回应你的爱，所以别为了我这样。”夏楚不知道为何心痛如绞，但他没有口是心非。
“我知道，你和我们在灰色地带同行时，我就能感觉的出来。”小蛇深吸了一口气，“可这又有什么关系，你可以永远不爱我，但你不能死。莫他们都死了，我只剩下你了，如果你也死掉，在这个世界上，我就真的孤零零一个人了。”
夏楚内心暗暗地叹息，不知不觉的，这个美艳妖异的女人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过去的她神秘而强大，自信强势，可如今像是惊弓之鸟。
“我这样的人才该死，因为我死了没有任何人会在乎，而你不能，有很多人需要你，尤其是你的妻子。”小蛇双手搭在夏楚的双肩上，漆黑诡异的眸子前所未有的柔和。
夏楚站起身，表情复杂地面向穆青问道，“师姐，你是真的想杀我么?”
“那你想死么?”一直冷眼旁观的穆青反问。
夏楚毫不犹豫地摇头，“当然不想。”
“那你自暴自弃的个什么劲。”
“我有时真的会想，干脆一死了之算了，那样就可以避免很多忧虑和痛苦，所以师姐你如果真的想杀我，我不会反抗。”夏楚轻吁了一口气。
“虽然你们这些小家伙总是叫我师姐，但你们其实更像是我的孩子，在抗击天谴的事业面前，你我的生命当然都微不足道，但我怎么可能对你下手。”
穆青走近一步，摸了摸夏楚的头，“我就是在故意刺激你，想让你明白不战斗便死亡的道理……只是没想到，你已经这么累了。”
“你的确承受了太多，辛苦了。”
“……不辛苦。”
“什么嘛。”一旁的小蛇松了口气。
“既然振作了起来，那么我们言归正传。”穆青当即严肃起来，“我有预感，不管会长有什么阴谋，我们都必须阻止他，不然事态会往最糟糕的方向发展。”
“我们无法正面对抗他，那就只能按照他的意思去看看海上将会发生什么，尽可能收集情报。因为知道他壶里卖的什么药，才能想办法反制。”夏楚语气平静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有一个好消息想不想听?”穆青微不可查地笑了一下。
“什么?”夏楚好奇地问道。
“我找到了楚江他们。”
……
傍晚，巨鲸载着楚江远道而来。
楚江看起来风尘仆仆的，但依旧精神旺盛，等在岛上的夏楚松了口气。
他和穆青与小蛇在岛上驻留，穆青操纵巨鲸将楚江引了过来。
“分别了没太久，但却有久别重逢的感觉。”楚江拍了拍夏楚的肩膀，“你做的很好。”
“莫先生和银怎么样了?”夏楚没有寒暄。
“那个猎魔人小兄弟一直和我在一起，莫明光则是后来遇上的，此刻他们都在远处监视恶魔的动向。”
“你们到底遭遇了什么?”夏楚忍不住问道。
那天他们为了躲避半神和寻找海德拉而分头行动，楚江与银选择了另一个方向逃跑，之后便杳无音信。
“那日我们寻找着海德拉，想让他与半神遭遇，可途中银突然说他发现了大批恶魔的踪迹。”楚江接过夏楚递过来的压缩饼干，“猎魔人追踪恶魔的能力值得信赖，而且恶魔才是人类最直接、最可怕的敌人，所以调查恶魔更有优先级。”
“所以你们是在打探恶魔的行动?那为什么沧海市被毁，你们却不能提前预警?”穆青皱眉问道。
“因为恶魔在海上的行动，比沧海市被毁要更可怕的多。”楚江说到这儿，脸色有些阴郁。
“他们在做什么?”夏楚不安地问道。
“像是在举行一个仪式。”
“什么仪式?”
“一种能够呼唤伟大意志的仪式，如果他们成功了，那么人类天谴百年里所做的一切努力都会化为泡影。”
楚江目光锐利，“因为一切都会被终结。”
第七十五章 猜想
“伟大意志……”穆青坐在刚刚燃起的篝火堆旁，语气有些唏嘘，“好古老的词汇，上次听到时，你我都还入门不久。”
“对啊，当时风华正茂，嫩的很。”楚江啃着压缩饼干笑道。
“什么是伟大意志?”夏楚连忙问道，一旁的小蛇也眼巴巴地等着面前的两个天谴活化石解惑。
“‘意志’是超自然体系中的概念，在天谴近百年的科学研究中，人们赋予了这个词远超字面意思的内涵。”穆青轻声解释，“‘意志’可以说是高等进化者力量的核心来源，拥有‘意志’的人可以一定程度上改造，甚至改变世界。”
“巧巧师姐曾和我大概说过，感觉‘意志’就像是一种由人所操纵的规则。”夏楚回忆起陈巧巧当初的话。
“巧巧么，她确实比我们这些人都要更有学识。”楚江点了点头。
“那伟大意志又是指什么?”夏楚追问，不知为何，他对这个词汇极其在意。
他一直觉得天谴中的谜团之所以让人云里雾里，是因为有一些事物被忽视了，或者根本不为常人所知，那么伟大意志的出现，也许就能填补一些真相的空缺。
“是一种传说，很古老的传说了。”穆青微微仰头，似乎是在回忆，“那时天谴降临不久，是最动荡黑暗的年代，也是最接近真相的年代。”
“人们一边饱受蹂躏，一边发了疯的寻找灾难的源头，伟大意志就是在那时被提出的——有人认为天谴的真相就是伟大意志的入侵。”
“师姐，那天在海里……”夏楚欲言又止。
“没错，那天我们目睹了海德拉屠神，还与他进行了近距离接触，当时我就有了一种感觉……”
“什么感觉?”楚江表情严肃。
“海德拉是伟大意志之一。”穆青语出惊人。
楚江沉默了十多秒，才皱眉质疑道，“伟大意志的说法只是天谴诸多猜想中的一个，而且还不是最热门的那一类，都快被彻底遗忘了。”
“不被认可不意味着它就是虚假的，你刚才不是说巧巧学识渊博么，据我所知，她就很推崇伟大意志入侵的说法。”
“那恶魔怎么说，他们可是外来生物。”
“伟大意志入侵不就相当于一种外来生物入侵的情况么，而且恶魔的背后为何就不能有伟大意志存在呢?”穆青给出自己的解释。
“你是指领袖?”
“嗯。”
“那海德拉呢，你判断它是伟大意志的依据是什么?”楚江丝毫没被说服。
“感觉。”
“感觉?”楚江苦笑道，“这么要命的事，怎么能凭感觉。”
“当时半神的死完全超出了我的理解范围，我能断定他死了，但却不知道他是如何死的，只能感受到一种无处不在的‘意志’。”
“那种‘意志’与进化者身上的不同，如果非要描述的话，更像是一切‘意志’的源头。”穆青说到这儿脸色有些苍白。
“那就有些说的通了。”楚江也微微变了脸色，“我记得伟大意志猜想的核心观点，就是一切‘意志’都来源于伟大意志，类似于death来源于海德拉。”
“我觉得death来源的说法比较可靠，因为海德拉的确是天灾阵营的主宰。”穆青眯了眯眼，“其实这完全可以作为伟大意志猜想的子猜想，可以进一步还原真相。”
“怎么讲?”楚江放下了手中的事物。
“我们先假设海德拉就是伟大意志，那么他的存在形态既不是九首巨兽，也不是我和夏楚所见的那个男人，而是一种本源层面上的意志，蔓延了全世界的death就是他的‘意志’体现。”
“那他的‘意志’也太夸张了。”楚江咋舌道。
“你试想，如果咱俩的‘意志’也足够强，我就可以奴役整个世界的生物，你则可以用风暴摧毁一切。其实我们或许把问题想复杂了，death是海德拉的意志能力，只是影响范围过广，才给人一种天谴般的感觉。”
“所以天谴时代诸多来历不明的灾难，根源是数量不明的伟大意志入侵?”夏楚总结了一下两人的说法。
“没错。”穆青点头。
这真的是颠覆性的说法，长久以来，诸多灾难早已被打上了神秘莫测的标签，可真相却有可能如此简单干脆。
“我找不到证据否认这个说法，但更找不到依据完善它。”楚江力求客观地说道，“这个猜想看似合理，但却只能解释部分谜团，很多领域，很多层面的事，它暂时都无法自圆其说。而且说到底，我们连伟大意志本身都只能用模糊的语言去描述，根本无法对这种存在进行详尽的定义。”
“但你刚刚谈到仪式时，貌似很确定仪式与伟大意志有关。”穆青淡淡地说道。
楚江愣了一下，拍着自己的脑门苦笑道，“师姐你的话太惊人，我都忘了正事了。”
“恶魔正在远处聚集，进行着某种神秘的活动。银说那是一种古老的仪式，用以召唤恶魔中的至高者，也就是被猎魔人工会判断为伟大意志的领袖。”
楚江又补充了一句，“虽然银说他也不确定，但他的情报来源于猎魔人工会的资料库，我认为宁可信其有。”
“猎魔人工会是与天谴同时出现的组织之一，一直有外界猜测那些古老的组织掌握着天谴的真相。”穆青显然也十分重视，“而且他们的目标是恶魔每个猎魔人都是恶魔专家，银虽然年轻，资历浅，但他的话不能随便忽视。”
“那出发吧。”楚江拍拍屁股起身，“其实师姐你该直接骑鲸来找我们的，因为事态真的刻不容缓，耽搁不得。”
第七十六章 血祭
“有件事我挺在意的，师姐你的右臂是怎么回事?”鲸背上，楚江轻声问道。
穆青看了夏楚一眼，没有答话。
夏楚举起手中的铁剑，心怀歉疚地说道，“被半神追逐时，铁剑和我之间产生了原因不明的联系，师姐为了救我，被误伤了。”
“恢复不了了么?”楚江惊讶地问道。
“嗯。”穆青脸色平淡，“那把剑里有超越半神的‘意志’，我的手臂从被毁掉的那一刻起，就永远无法再生了。”
几人骑坐在高速行进的巨鲸上，海风不停地扬起穆青空荡荡的袖管。
夏楚知道师姐的话是有可靠的依据的……她被半神贯穿的心口已经恢复如常，可铁剑却给她留下了永久的伤势。
“这把铁剑确实古怪，其中蕴藏的‘意志’也让人捉摸不透，分不清强弱。”楚江轻触穆青断裂的肩膀，闭上眼感知了一下。
良久，他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不必在意。”穆青的语气里透出几分温柔。
“师弟你现在可以自如地操纵这把剑么?”楚江转头问道。
夏楚想了想，“算是吧。”
“给一个具体准确的答复。”楚江表情严肃。
“可以，但我不够了解这把剑，不确定它会不会再出什么状况。”夏楚也严谨地回答道。
“那就够了……”穆青低头盯着铁剑，“铁剑里应该隐藏了很多秘密，它和半神息息相关，而且还涉及到了一位半神的陨落。”
“可那两位神都已经死了，线索断了。”夏楚轻轻摩挲铁剑粗糙的剑柄，觉得它内外各处都十分普通。
“只要剑不遗失，新的线索总会出现。”穆青抬头认真地说道，“而且剑里的‘意志’具有极强的作战能力，你应该摸索一下，争取最大化的操纵它。”
“铁剑确实给了我难以估量的能力，让我能和莫的‘意志’作战，可以瞬间摧毁大批高危进化者……”
夏楚语气里难掩失望，“可这些能力都是来源于铁剑那次的异动，如今它不会再对我的身体进行增益，我也无法和剑里的‘意志’沟通。对我而言，它目前只是一把坚固的剑而已，甚至不如老师送的短刀顺手。”
“没必要强求的。”楚江温和地笑道，他看出了夏楚对力量的渴求。
“保存好它，相比于它蕴含的力量，它与天谴谜团的联系更加重要。”穆青眼神深邃，“神赐世人以剑，这句话古老神秘，如今看来，没准能和伟大意志扯上关系。”
“相处几十年，还从没看你对一个说法如此执着。”楚江有些好笑地说道。
穆青冷淡地瞥了他一眼，语气有些不耐烦，“你不愿意相信就闭上嘴。”
“我愿意相信。”楚江感慨地笑了笑，“我们迷茫了太多岁月了，如果真的有一个经得起推敲的说法出现，哪怕它令人无法接受，我都愿意选择相信。”
……
深夜，夏楚一行人和莫明光等人在一座荒芜的孤岛上汇合。双方进行了迅速而详尽的交谈，大概了解了彼此的近况。
莫明光听到儿子被顶替，女儿被劫持的消息后面不改色，继续认真专注地指挥手下的士兵捕捉数千米外恶魔的动向。
他们当然不可能蠢到用靠近恶魔的方式监视恶魔们的行动，那样根本逃不过恶魔的感知。
所以军方的高精度航拍设备派上了用场，十多架携带微型摄像头的飞行器飞至不易被恶魔察觉的高空，将捕捉到的影像传回岛上的终端，放大后再进行清晰立体的处理。
因为是在雨夜，所以传来的影像显得漆黑诡异，再加上所罗门恶魔苍白的躯体，像极了黑白色调的老旧恐怖片。
夏楚和所有人一样，站在用东拼西凑的材料搭建的军用帐篷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设备上的影像。
那是一座植被茂盛，空间宽广的岛屿，恶魔们围坐在嶙峋的怪石之间，从影像中看不出他们的数量。
“是仪式。”站在夏楚身边的银突然低声打破了沉默。
他的个子不高，夏楚微微低头问道，“这个仪式会持续多久，怎样才能打断?”
“最好不要去打断。”银用特有的清冷语气说道。
“为什么?”夏楚不解，“任由他们进行下去，不是会召唤来那个神秘的领袖么，我们怎么能不作为?”
“不是不作为，而是做不到。”银面无表情，“如此重要的仪式，必定由所罗门王亲自主持，我们去只是白白送死。”
“那躲在这里和送死又有什么区别，只是死的晚了一些。”夏楚已经快被会长逼疯了，如果又来一个领袖，再加上海中皇帝海德拉，那么他实在看不到任何希望。
“我已经将这里的影像资料传递到了各生存大区的军区以及众多公用网络平台，不出意外的话，此刻整个人类活动范围内，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莫明光背着双手说道，“我们无力应付这群恶魔，而且对付他们也不只是我们的责任。”
“根据猎魔人工会的资料，这种仪式会持续半个月左右，到时真正的恐怖就会降临。”银此时回答了夏楚刚才的问题。
“那么他们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夏楚继续问道。
“一周前，沧海市被毁之后。”
“这两者有什么联系么?”
“血祭。”银声音低沉。
夏楚愣了一下，“什么意思?”
“领袖并不是有求必应的，呼唤他的代价，是百万千万的生命。”
“你是说……”夏楚脸色煞白，难以接受银的说法。
银蓝色的瞳孔里似乎跳动着莫名的火焰，“恶魔们最近几个月在第十区肆虐，疯狂地摧毁人类城市和废墟区，屠杀生灵，就是在为这个仪式做准备。”
“根据猎魔人工会的资料记载，天谴初期，也就是文字记载有断层的时期，领袖曾经降临过。那时生灵涂炭，死于灾难的人们比此刻的第十区要多的多，所以灭亡的气息成功将领袖呼唤而至。”
我所经历的诸多苦难，归根结底，竟然只是因为这个邪恶的仪式……夏楚在心里悲哀地想着，不愿意承认那些逝去之人的价值竟如此低廉。
“我要阻止他们。”他咬牙切齿地说道。
第七十七章 动机
或许只有自夏楚刚来地上不久后就一直在观察他的林洋和莫思忧，才能理解他此刻的内心活动。
夏楚一路以来诸多看似是伸张正义的言行，其实追根究底，只是一种对弱者悲惨经历的感同深受，因为他自己也曾经那样卑微地生活过。
在地下时，生命几乎轻贱到了尘埃里，这也是夏楚最痛恨的地方。他从不全盘否定自己的过去，唯独对生命被践踏这一点始终耿耿于怀……说到底，他自小就相依为命的父母也是被当成垃圾一样赶到了地下，并不见天日的死去。
“我们能做些什么呢?”夏楚迅速平静下来问道。
“观察，还有等待。”莫明光目光漠然。
……
沧海市被毁后，所罗门恶魔的仪式就紧接着开始了。根据银从猎魔人工会资料库里得到的情报，这个仪式将持续半个月左右。
也就是说，留给人类的时间只有一周左右……
这一周里，沧海市仅存的作战力量只能一边尽可能地监视恶魔，一边忐忑地等待着，等待着到底能有多少增援从世界各处赶来。
军方的技术人员会将实时的恶魔影像传递到外界，让那有着浓厚恐怖片氛围且散发着神秘主义气息的罪恶仪式，不断地在全人类范围内直播着——而身处海上孤岛的夏楚等人，则暂时无法了解这些影像在人类社会掀起了怎样的波澜。
前三天海上较往日风平浪静，雨势虽不停歇但也没有增强的势头，这一定程度上可以证明海德拉不在附近。
整片大海都属于那位海中皇帝，可恶魔在他的地盘上肆意妄为，他却选择了沉默。那日所罗门与海德拉在海上对视，或许也进行了某种程度的交流。这种种现象，是否意味着海德拉与领袖之间有着不为人知的联系……
而会长所说的第三幕好戏，不出意外的话，就是指这场旨在呼唤领袖的仪式了。也就是说会长一开始就知道恶魔们的所为，可他非但没有阻止，还派人潜入沧海市人工岛打击军方的防御力量。他与恶魔是否有着类似交易性质的关联……
夏楚坐在帐篷外一块儿遍布苔藓的青石上，顶着淅淅沥沥的阴雨，思考着当下的局势，努力联系着已有的线索。
银这时也从帐篷里走出，无言地坐在夏楚旁边。
不知坐了多久，他淡淡地问道，“打扰到你了么?”
夏楚浅笑了一下，“没。”
“你在想什么?”
“想解决危局的办法。”
银看了他几秒，本就清冷的语气在雨中更显冰冷，“别白费力了，没有办法可想。”
“办法是人想出来的。”
“痴人说梦。”
“……你不也一直在帐篷里看着恶魔们的一举一动么。”沉默了一会儿，夏楚面无表情地说道。
“帐篷内的影像越看越能让人明白一点，那就是恶魔不可战胜，所以我走了出来。”
“破绽藏在细节之中，也许某个瞬间，恶魔就会暴露出致命的弱点。”夏楚右手五指缓缓摩擦。
“他们只是围坐着吟诵，几天下来动都不动，自始至终都一个样，哪有什么破绽可以暴露。”银当即反驳。
两人的话看起来针锋相对，似在争吵，可对话时都语气平淡，像是老朋友之间的雨中闲侃。
良久，夏楚侧头眨了眨眼问道，“你不想死了么?”
“不想了。”
“找到活下去的理由了?”
“不，只是觉得没必要刻意去死而已。”银仰起头，雨滴滴入他的眼中也毫不躲避，“过去我刻意地活着，觉得活下去的意义就是杀掉艾布利欧，整得自己很狼狈。其实，生与死都没有必要那么刻意的。”
习惯背负责任的夏楚不认同他的说法，但还是附和地点了点头，“别想不开就好。”
“现在的我只想顺其自然，让自己的生命顺其自然地延续。”银低头抹掉额头的雨水，“所以哪怕领袖降临，在我看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即使明天一切都迎来终点，我也只想睡一个安稳的觉。”
银很快就不打招呼地离开了，夏楚则一直坐着思考，几个小时后，他惊讶地看到莫明光冲他走来。
“您有什么事么?”莫明光坐在银刚才的位置，夏楚好奇又略有忐忑地问道。
“和我聊聊他俩的事，详细一点。”
夏楚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莫明光到底还是问了他最不想回答的事情。
“莫一很早就被顶替了，他曾随莫思忧一起去过远安市，所以真正的莫一在远安市毁掉之前就被害了。”
莫明光的眼中没有丝毫波动，夏楚的表情则渐渐难以控制的悲伤起来，“莫思……小莫侥幸逃过了恶魔的毒手，我们一起在岛上发现了假莫一并逃了出去，可我最终还是没有保护好她。”
“不怪你，面对会长那种存在，你当然无计可施。”
“请您保重。”
“无妨，我不会沉浸在无意义的悲伤中，那样于事无补。”莫明光似话有所指。
夏楚惭愧地低下了头。
“你有没有想过，会长的动机是什么?”
“嗯?”夏楚忽地一激灵，才意识到自己过于在意会长的可怕，反倒很少去思考他做这些的目的。
“照你的说法，假莫一是他的眼睛之一，潜入沧海市很可能是为了寻找军方最强的武器，也有可能是配合恶魔的行动，这点暂时很明确了。”
莫明光稍显憔悴的脸上摆出深度思考的神态，“可假莫一竟然去过远安市，这一点会不会大有文章?”
“远安市很特殊么?”
“不，平平无奇，每年都会有很多类似远安市那样的平凡城市被攻陷。那个城市最特殊的一点，估计就是你们基因与精神研究院的存在了。”
莫明光眸光深邃，“可偏偏是这么平凡的城市，却曾经被诸多存在造访过。”
“对啊！”夏楚失声惊呼道。
“你想到了?”莫明光眯眼看着他。
“在恶魔到来之前，袭击远安市的是变异生物军队。”
夏楚暗暗懊恼，懊恼自己忽略了这么重要的信息。恶魔们高调的举动实在是太引人注目，让一些过去的事情很容易就被遗忘，此刻夏楚重新回忆起了“雷公”带来的灾难。
“恶魔们蹂躏第十区是为了仪式，而前段日子‘雷公’在‘宙斯’的授意下侵入远安市看似是天谴时代常见的战争，实则经不起推敲，因为变异生物没必要越过外围的第七战线孤军深入。”
“除非远安市有他们在意的事物。”夏楚紧接着说道。
“而我们现在知道，远安市覆灭后天灾阵营的君王海德拉从深海而来，会长的眼睛也曾经在那里出现过……”莫明光环起双臂，“恶魔、天灾阵营和不死者，他们在来到沧海市之前，都曾在远安市出现过，那么如果推测成立，他们的动机会是什么?”
第七十八章 梦魇
“可惜远安市已经被毁了，现在的我们也没功夫再去那片废墟里寻找答案。”夏楚遗憾地说道。
“你真的从来都没有想过么?”莫明光深深地看着他。
夏楚表情有些不自然，“想什么?”
“他们的目的其实都是你。”
夏楚身躯一震，陷入了沉默。
“会长的言行不是已经很明显了么，他认为你是特殊的，并且声称你与他的计划有关。”莫明光的手指轻敲凹凸不平的石面，“算一下时间，你来到地上不久，变异生物和恶魔也紧随而至。”
“是的……”夏楚低着头，表情平静地陈述道，“‘雷公’第一次出现在远安市时，就现身在我的身边，而且后来我还做过被‘雷公’抓走的怪梦……至于恶魔，艾布利欧也曾问过我是否与领袖有关联的怪问题。”
“看来你很早之前就在想了。”
“从我注射第一枚体魄药剂并发现自己比同事提升的更高时，我就开始留意自己的特殊了。直到艾布利欧离奇地死在我手里，我才终于可以确定自己是一个怪物。”夏楚摇头笑了笑，“这一点现在已经毫无疑问了，因为之后发生的可以佐证这一点的事，实在太多了。”
夏楚说完后，莫明光下意识地看了插在旁边的铁剑一眼。
夏楚将铁剑拿起，平放在膝盖上，“这把剑也和很多怪诞的事牵扯着，这阵子我与铁剑接触密切，脑海里突然萌生了一个很强烈的想法，就是这把剑在很久的岁月之前便是属于我的”
“可你不过二十岁出头。”莫明光皱眉道。
“但总有一种自己活了很久的感觉……”夏楚抓了抓湿漉漉的头，“我这二十多年的经历清晰而真实，可经常会对一些陌生的事物产生熟悉感，就仿佛我遗忘了什么一样。”
“孩子，别过度胡思乱想。”莫明光的语气出奇地有些柔和，“其实你的奇怪之处大家都心知肚明，你活了近百年的师哥和师姐都没说什么，意味着阅历丰富的他们也没有答案，意味着他们不会因此排斥你。”
“那您呢?”
“我不仅不排斥，而且很高兴你是不符常规的。”
“为什么?”夏楚好奇地问道。
“眼下我们需要变数，需要足够离奇的变数……即使这变数是对我们不利的，也不会对已经糟透了的现状造成多大的影响，而如果对我们有利的话，没准能给局面带来一点改观。”
“这有点不现实。”夏楚心情复杂难明。
“是的。”
“今天……还是没有增援么?”夏楚突然转移话题。
“这片海，寂静的很。”莫明光淡淡地回道。
“我们只有三四天的时间了。”
“不。”莫明光摇头道，“是人类只剩三四天的时间。”
“第十区的局势已经成了一潭死水，敌人的力量已经远远超出了我们的能力范围和责任范围，不该只由我们孤身作战，我们也做不到。”
“所以我做了一个吹哨人的角色，把影像传递了出去，接下来，就只能期待人类在天谴中最宝贵也最易被践踏的使命感和责任心了。”
“您的预测呢?”夏楚苦笑道。
“我不会去预测，只会做好孤身作战的准备。”
“那样我们都会死。”夏楚耸了耸肩，其实他也不喜欢把希望寄托在旁人身上。
“我们会成为烈士，为人类社会敲响警钟，让迟钝愚昧、自欺欺人的蠢材们明白，这次的灾难真的有覆灭一切的可能。”
莫明光嘴角微勾，似乎觉得这很有趣，“如果人们最终活了下来，必然会高度赞誉我们的所作所为，视我们为无畏不屈的英雄。反之，如果局势崩盘，他们则只会在敌人的无情蹂躏里，痛恨自己和他人的弱小。”
“我觉得不是所有人都那么愚蠢，人类坚持到现在不是没有理由的。”
“你错了，历史告诉我们，落井下石和迎难而上的总是少数，而大多数人，会保持沉默。”莫明光站起身，眺望恶魔们的方向，“我们这些人牺牲掉，在很多人眼里，都是无关大局的事情。”
他离开了，夏楚也心情沉重地回到了自己的帐篷里。
他没有点燃用以照明的蜡烛，躺在冰冷的地上，在黑暗里闭上了眼睛。
这座临时营地空间有限，帐篷之间挨得很近，可五感极强的夏楚只能听到熟悉的风雨之声，偶尔还夹杂着几声疲惫的喘息。
大家都很安静，在安静的等待。
夏楚很少能享受到无忧的睡梦，无论地下还是地上，总有需要他在睡眠状态中也要警惕的事情。
可此刻他全无防备地睡下了，思绪摆脱现实中的黑暗环境，进入了一种无意识的，混沌的思维海洋之中。
“你需要我……”
无边无际的黑色海域里血光乍现，一个唯美而奇诡的女人从海面下游出，乌黑的发丝隐于黑夜，白皙的面容苍白精致。
是塞壬……
夏楚的意识开始复苏……
不，只是类似那个受塞壬影响的梦……
“你是谁?”夏楚轻轻问道，可嗓音嘶哑。
他尝试着游向女人，可无论他如何施力，对方总和他保持分毫不变的距离。
“你需要我……”女人声音柔美。
“你到底是谁?”夏楚却有些莫名的烦躁起来。
女人依然没有回答，只是朝他勾了勾苍白如纸的手。
夏楚继续游向她，终于得以渐渐靠近她的身影。那模糊的面容开始清晰，引发了夏楚心中丝丝缕缕的遐想。
突然海面剧烈地翻涌，滚滚黑潮泛起，无穷无尽的血色汪洋从海底喷出，瞬间覆盖了黑色的海面！
海上下起了倾盆的血雨，夏楚呆呆地注视着不远处的女人，她的面孔终于清晰，似曾相识的五官极尽扭曲，绝美的脸颊比这片血海还要污浊丑恶。
“你需要我！”她的声音陡然变得宏大威严，却伴随着尖利刺耳的笑声，像是厉鬼的狞叫。
夏楚瞬间惊醒，弹坐而起，捂住气闷的胸口不住地喘息，冷汗浸湿了衣衫。
第八十章 孤注一掷
这个每次都大同小异的梦愈发真实可感了，准确地讲，那或许根本不是一场梦，因为醒来的夏楚还记得其中的每一个细节。
那个女人他似乎认识，可只有黑与红的幽暗环境里，夏楚无法把她扭曲到极致的脸和相识的人进行匹配。
他不由得思考起自己需要什么来，因为那句话是最明显的线索。根据当下的情况，怎么想他最需要的东西都是力量。
如果真的有什么存在可以赋予他战胜那些怪物的能力，那么夏楚即使出卖灵魂也丝毫不会犹豫。
他这段日子太煎熬了，爱人被劫持，他却只能躺在孤岛上的破烂帐篷里听雨声，而最糟糕的是，他只能再悠闲三四天了。
要不要逃呢?
这种可耻的想法，确实在他心中萌生过。
逃离这座荒岛，逃离这片海域，逃离这个死掉的城市，逃离这个即将迎来末日的生存大区。
到底为什么还要待在这里呢，明明只会白白送死……奇怪的是，岛上的所有人都不是蠢材，都明白这一点，可却都出奇地缄默不言。
也许都在等待第一个开口的人?只要有人发声，大家就会一拍即合地离开这个鬼地方?
反正外面的增援至今还没有动静，人类社会已经放弃了他们这些人了吧，那为什么还要留在这个是非之地呢——会死的吧，会无意义地死去，然后再也见不到她了，更谈不上救她。
“真艰难啊……”夏楚回顾自己目前短暂的一生，由衷地感叹道。
软弱是一种会腐蚀人心的剧毒，是夏楚自小就厌倦的情绪。
他的脑中突然回忆起曾经捂着馒头在地下昏黑寂静的街道上行走的自己，那无数个携带食物回家的傍晚，哪怕有一次他露出了软弱的表情，都很可能被隐于暗处虎视眈眈的感染者们撕碎。
“我不能走啊。”夏楚无奈地撇了撇嘴。
他不能远离会长，因为会长不会放他离开，估计也不会放莫思忧离开。
莫明光说的没错，如果不逃，他们就只能等待，别无他计。
……
接下来的日子几乎没了时间的概念，夏楚把自己封闭在漆黑的帐篷里，不管白天黑夜，耳畔只是偶尔能听到莫明光的帐篷里传来低声的交谈，内容都与恶魔有关。
这日天际传来隐隐约约的巨响，夏楚当即坐起，意识到声音从极遥远的地方传来，可还是给人一种震耳欲聋的错觉。
营地里突然喧闹起来，夏楚和士兵们一起各自走出，比雄鹰还要卓越的视力捕捉到了天际一道流星似的痕迹。
“是区际导弹。”莫明光不知何时来到了他的身边。
夏楚根本来不及追问，耳内就被轰轰隆隆的巨响塞满。导弹像利剑一样将他头顶乌黑的天空切开了一道绚丽的缝隙，很快便孤孤单单地在数千米外炸响。
“那是第二区的东风系列，一种传承了很久且历久弥新的大杀器。”莫明光的声音冷静平稳，“这枚导弹只装载了普通的弹头，应该是在向我们传递讯息。”
“什么讯息?”
“他们要集中轰炸恶魔，需要我们赶紧离开。”
“可我们和恶魔离的那么远。”夏楚有些错愕。
楚江和穆青也来到了他的身边，前者拍着他的肩膀小道，“你虽然见识过天谴时代极端可怕的怪物，见识过鬼神般的手段，但却没有多少军事常识……要知道，人类在天谴中屹立不倒的核心保障，从来都不是我们这些时常会无能为力的进化者。”
“走吧，我又捉到了一条巨鲸。”穆青的身影向岸边掠去。
夏楚和楚江紧随其后，莫明光也指挥着士兵们高效率地撤离，只携带了负责监视恶魔的影像设备。
可全员坐在巨鲸脊背上的人们，很快就发现影响设备已经毫无作用，因为导弹掀起的浓烟完全遮挡了本就不清晰的目标。
“没关系，反正那些可怜的监视器很快也会被暴雨般的导弹击成灰烬。”楚江摊了摊手。
“我以为增援不会来。”夏楚浅笑道。
“第二区的支援并不出人意料，毕竟我们都有着黄色的皮肤与黑色的眼睛。”穆青远望导弹射来的方向。
“据说天谴之前，我们曾属于同一个国家。”负责监视工作的士兵终于能将死盯了多天的设备丢到一边，揉着眼睛说道。
“现在很少有人再谈历史了，谈也仅限于百年天谴。”楚江仰躺在巨鲸粗糙的背上，“那些安静祥和的岁月，注定是我们这些天谴时代降生的倒霉蛋，不配奢求的美梦。”
“来了。”莫明光眯了眯眼。
“很快。”穆青点头道。
夏楚也学着师哥仰起头，看到无数道绚丽的火光在天际划过，阴霾溃散，正午的阳光苍白却刺眼。
巨大的声音具有一种狂风似的特性，将众人死死地压在鲸背上。海面不再被雨滴敲打出涟漪，而是轻微颤抖着，让氛围更加焦躁不安。巨鲸恐惧地哀鸣，可这个庞然大物的声音此刻显得微不足道。
夏楚只觉得一场盛大的流星雨在自己头顶划过，捂紧耳朵的同时不禁睁大了眼睛。那景象太壮美了，美到让人不知不觉忽略了它的危险。
巨鲸已经载着他们游离了小岛，可夏楚还是能看到远处升腾而起的蘑菇云，听到那灭世一般的山崩海啸之音。
“结束了么?”过了不知道多久，有人哑着嗓子开口。
莫明光注视着接受影像的终端沉默不语，那里竟奇迹般的还有画面。
很快所有人的目光都转移了过来，等待烟雾散去的那一刻见证战果，只有穆青和楚江面无表情的对望。
注意到两人表情的夏楚，顿时面沉如水。
经过漫长的等待，影像里的烟雾终于不能再形成有效的阻碍，人们看到，本该被炸个粉碎的孤岛竟完好无损，连一草一木都未受炮火沾染。
恶魔们还是像原先那样围坐着，其中一个突然仰头，古怪的独眼利用天上的监视设备，与巨鲸上的人们漠然对望。
“掉头。”莫明光抬起手臂发布命令，“将这里的影像继续传递到外界，然后，全速返航。”
变异巨鲸不是他的军舰，自然也没有返航一说。可穆青二话不说地操纵巨鲸掉头，速度夸张地回返。
第八十章 登岛
“这下真的会死了吧。”夏楚忍不住在心中苦笑道。
他环视了一圈众人，发现无论是几乎已经走到进化之路终点的师哥师姐，还是位居世俗高位的莫明光，甚至是基层的士兵们，都脸色平静，仿佛对一切早有预料。
“我们这么快回去，不会被稍后的轰炸误伤么?”夏楚轻声道。
“师弟你看……”楚江指着远方天际说道，那里最后一枚导弹孤零零地破空而来，“这是结束的讯号，他们也无能为力了。”
“第二区战火连绵，战争强度远非我们这里可比，哪怕是人类最强大的生存大区之一，也常年被物资紧缺的问题困扰着。”莫明光与士兵们对着远方行了一个简单的军礼，“这次的炮火支援足够他们打一场超大型战役，已经仁至义尽了。”
“最强大的生存大区之一……也无法对恶魔们造成伤害么……”夏楚心情沉重。
“毕竟是跨区作战，而且事发仓促，没有太多准备的时间，第二区也只能组织这样简单的打击了。”楚江叹了口气。
“我们真的要回去么?”夏楚终于忍不住了。
“你害怕了?”背对夏楚的莫明光看着影，头也不回地说道。
“怕，当然怕。”夏楚握了握拳，“白白送死谁不怕。”
“并不是白白送死。”莫明光回过头来，“如果我说我有计划，你是不是就可以放心参战了?”
“无论有没有计划，无论是不是白白送死，我都会参战。”夏楚眼神平静地与他对视，“死亡是一件可怕的事情，没有价值的死亡则更加可怕。”
“我知道你一直想问我沧海市的秘密武器是什么，我无法和你描述，只能告诉你这秘密武器不在人工岛，而是在我身上。”莫明光虽然是在和夏楚说话，目光却扫过了鲸背上的每一个人。
他知道这些人里怕死的有很多，想逃的却没一个，所以给他们信心是尤为重要的事情。哪怕是穆青和楚江那样的顶尖圣者，也同样需要这样一个心理依托。
“火种么?”穆青眉头略微舒展。
“没错。”
“那可以加快速度了。”
……
巨鲸越接近恶魔们所在的荒岛越焦躁不安，终于停在了距岛两三千米的位置，连穆青的精神奴役都无法盖过它的恐惧而继续驱使它前进。
穆青只能轻抚巨鲸的头部，结束了这头海上为数不多的巨型种的生命。
“你们可以停下了。”楚江看着幸存下来的几十名士兵，彼此的仪容都很狼狈，“监视好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务必把影像传递到外界。”
巨鲸的尸体快速地下沉，夏楚四人踏海而行，士兵们则纷纷游向几百米外的一座似乎刚受到炮火牵连的残缺岛屿。
巨型种即使死亡，也足以让附近海域的变异生物远离，所以士兵们眼下很安全，可远离沧海市的他们，很难再回到陆地了。
被炮火洗礼过的海域弥漫着短时间内无法散尽的刺鼻烟雾，夏楚能感受到皮肤上有阵阵不适的刺痛感，那是不明物质的辐射。
海水泛着诡异的青绿色泽，怪烟升腾，似乎随时都在进行着激烈的化学反应……哪怕是广阔无垠的大海，也需要大量的时间来净化战争留下的伤疤。
恶劣的环境不会阻挡几人的脚步，很快恶魔所在的岛屿便遥遥在望。
他们一路未受阻拦，直到踏上岛的那一刻，也依然如此。
这座荒岛在恶魔的庇护下，完全没有受到任何伤害，原始的气息令有些头晕目眩的夏楚感官一清。
“很可怕的威压。”穆青眉头紧蹙。
“所罗门王必然在此。”楚江和莫明光看起来也有些吃力。
夏楚错愕地看着他们，虽然感知到了岛屿中心的恶魔们，可并没有受到什么类似威压的影响。
“你看起来很轻松。”莫明光轻喘道，努力地调整着自己的呼吸，“这座岛上有恶魔设下的结界，外围的空气和水流都完全被阻隔在外。我们踏上岛的那一刻，便置身于恶魔的威压之中了。”
“我…没有任何感觉。”夏楚不解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
他回忆了一下遇到艾布利欧时的场景，那时的他的确从那位恶魔公爵身上感受到了难以言喻的威严与压迫感，仅仅是对方的声音，就足以震的他思维停滞。
眼下恶魔的王者正端坐在岛屿中心，他却没有任何不适感，明显问题出在他的身上。
夏楚将铁剑握在手上，心想大概率就是你的原因。
“走吧，这是好事。”楚江走在最前方。
这座不规则的圆形岛屿最长直径不过千余米，即使夏楚几人谨慎地步行，也很快就钻出了湿漉漉的荒林，来到了遍布杂草的乱石堆中。
所罗门是将石柱作为图腾的恶魔家族，他们喜欢石制建筑，准确地讲，是喜欢杂乱无序的石块。
二十四名恶魔们围坐在石块之间，完全无视了几位不速之客。稳居最高处的恶魔却睁开了流淌着暗金色液体和黑色眼翳的独眼，霎时间莫名的威压让莫明光忍不住微微弯腰。
他盘坐在一根二三十米高的石柱之上，接近人类身材的银白色躯体矫健而充满力量的美感，一双与身体比例极度不符的银翼几乎垂到了杂草丛生的地面。
“又见面了。”他张口吐出流利标准的人类语言，身形向夏楚这边微微倾斜。
“你认识我?”夏楚强忍后退的冲动。
“无论是你，还是他，我都相识。”恶魔王一副老友闲谈的语气。
“他是谁?”夏楚眼神一缩。
“他，现在是你。”
第八十一章 领袖
“我不懂。”夏楚死死地盯着他。
“你最好不要懂。”所罗门王毫无语言障碍地与他交流。
见夏楚陷入了沉默，楚江接着说到，“看你的样子，似乎是在等我们。”
“我的确在等待夏楚。”
“你竟然连我的名字都知道?”夏楚心头一震。
“我们很久之前就见过面了。”
“你指的是前阵子在海上那次?”夏楚试探性地问道。
“更早。”
“把我埋在远安市废墟里的恶魔果然是你！”
“我曾通过艾布利欧的眼睛看到过你，也通过他的听觉知道了你的名字，那是我与你的初次相识。”所罗门王扬起了银翼。
穆青等人一脸忌惮地后退，夏楚则摇摇头说道，“我们之间谈不上相识，因为我完全不了解你。”
“了解艾布利欧便是了解我。”
“你和艾布利欧什么关系？”夏楚疑惑地问道。
“恶魔即是我，我亦是恶魔，可以是全体恶魔，也可以是任何一个，艾布利欧当然也包括在内。”
夏楚心想幸好昨天银选择了离开，不然那个曾因艾布利欧而身陷心灵囹圄的青年，又将被唤起深埋于心的憎恶，他好不容易才有了生存下去的想法。
夏楚完全没听懂他的意思，穆青和楚江却同时脸色剧变，异口同声地惊呼道，“你是谁?”
“用你们人类的话来讲，我便是领袖。”他的银翼完全舒展开来，遮挡住了几人头顶的天空。
夏楚也脸色大变地问道，“你难道不是所罗门王么?”
“我刚刚已经解答过了，我可以是艾布利欧，也可以是所罗门王。”领袖俯视众人，声音舒缓平静，“恶魔是我创造的种族，利用了你们人类对外来文明与神秘主义的恐惧，从而具象化的‘意志’派生物。”
“这可真有几分耸人听闻的意思，如果是真的，那么将会是伟大意志入侵说极有力的一个佐证。”楚江对着右手边的穆青苦笑道。
“你，便是伟大意志么?”穆青脸色苍白，右手的指甲刺破了掌心。
“用你们人类的语言很难描述我等，不过伟大意志这四个字算是其中较为贴切的，我也并不反感。”
他这是承认了，坦然的让夏楚不敢相信。
与穆青和楚江不同，夏楚对领袖与伟大意志这两个名词没有太多的概念，他更关心近在眼前的危局。
“如果你就是领袖，那么这个仪式的目的是什么?”
“用以召唤外面的所有恶魔，每一个恶魔都是我‘意志’的一部分，你们即将看到完整的我。”领袖坦诚到甚至有些乖巧，大大出乎了几人的意料。
“虽然阁下短短几句话便让我的世界观有了极大的改动，也解答了不少我过去困惑的问题，但既然你是领袖，那么我们注定了不死不休。”莫明光轻轻按住自己的心口，脸色瞬间惨白。
“你们在岛外徘徊多日，最终结伴而来，我也很好奇你们为了阻止我，将会做些什么。”领袖自始至终都一副平淡的语气。
“我的心中有一簇栖息了很久的火种，此刻我要将他点燃……”莫明光的瞳孔有了扩散的趋势，“火种会先将我焚毁，继而净化这座岛上所有的罪恶。”
一股奇异的“意志”从莫明光体内丝丝缕缕地弥散出来，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能清晰地感知到这股“意志”的存在，却无法定义它的强弱。
莫明光的生命特征因火种的复苏而急转直下，按理说这个过程应该激烈而痛苦，可他整个人由内而外的安静祥和，仿佛风中残烛，衰亡的十分自然。
“是他留下的东西么，真是久违了的感觉。”领袖仍然端坐，话里却有了细微的情绪波动，“你会把你的同伴么都毁掉的。”
“如果真的有那种威力，就再好不过了。”楚江咧嘴一笑，整座岛瞬间狂风呼啸。
接天连地的灰色龙卷在围坐的恶魔们中间诞生，他们仍旧静默地端坐着，足以将巨型种撕裂的风暴无法奈何他们分毫。
夏楚也认命地拔出了剑，虽然领袖看起来很好沟通，能解答他不少的问题，可再多的疑惑在死亡面前也没有意义……他已经做好了牺牲的准备，因为所有恶魔如果跨过太空防线而被召唤到地球之上，毁灭性的灾难便将由第十区的海域扩散到全世界。
他提起铁剑，不得门径又锲而不舍的尝试与剑沟通。
变故突生！
沉寂了多日的铁剑竟忽然自行颤动起来，夏楚第一反应是自己的诉求得到了反馈，可很快发现事实并非如此。
随着铁剑的逐渐躁动，莫明光的身体却渐渐陷入了沉寂。
忽然铁剑挣脱了夏楚的手，斜斜地插进了莫明光的心口，整个火种的“意志”在剑身周边汇聚。
“铁剑在掠夺火种。”穆青眉头紧锁。
她话音刚落，铁剑就有生命似的重新飞回夏楚手中。从一开始就失去意识的莫明光剧烈地弯身咳嗽，胸口伤痕很浅，并不致命。
“为什么我没死?”莫明光无力抬头，嗓音宛如坏掉的风箱。
“你听起来很遗憾。”楚江苦笑着扶他。
“我做到了么?”
“你什么都没做。”穆青冷冷地说道“托你和夏楚的福，我们现在很尴尬。”
“我也什么都没做啊。”师姐眉宇间的煞气让夏楚心头一颤。
“你们有更强大的武器，为何要靠那一团微弱的‘意志’碎片，那不仅于事无补，而且还会付出生命的代价。”领袖不紧不慢地说道。
“你指这把剑?”夏楚继续询问敌人问题。
“是的，但它并不是剑。”领袖不知道是没有把他当做敌人，还是根本没将他看在眼里，总是不加犹豫地回答他的问题，像是在和相识多年的熟人闲谈。
“你是在玩弄我们么，觉得我们这些人类根本无法对你造成阻碍?”穆青难以忍受的愤怒起来，她觉得敌人绝对是在轻视他们，这种羞辱似的轻视，哪怕是在神那里，她都没有遭受过。
“剑可以，不过那不重要。”领袖从高处望着夏楚，“我不想伤害你们，所以你们最好坐下来和我一同等待，等待下一位来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