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尾声
雅居时尚宾馆天台，夏楚和莫思忧并肩而坐，双腿荡在楼外。
头顶是含情脉脉的繁星明月，脚下是流淌温暖灯光的长街。远处的天人休闲会所沐浴火光中，枪声时有间断，但尚未断绝。
那家富丽堂皇的店隐藏着骇人的罪恶和足以摧毁城市的祸端，只是这一切都迎来了穷途末路，它的故事注定不为大多数人所知。
莫思忧哼着轻快的歌，美好的声音，美好的曲调，很好地缓解了夏楚的疲惫。
夏楚坐得离她更近了一点。
“她一直活在谎言里，我没有帮她拆穿谎言，反而更过分地欺骗了她。”静坐半个多小时后，夏楚嗓音沙哑地开口，“她到死都不明真相，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
“她是谁？”
“一个感染者。”
莫思忧也坐过来，左肩挨着他的右肩，“没有名字么？”
仅凭肩膀的接触，夏楚都感觉到了她身体的温暖，“叫雀儿，与其说是名字，不如说是代号。”
“她就是你打伤士兵，叫板刘队的原因嘛？”莫思忧仰头好奇地问道，“你很喜欢她？”
夏楚摇头，“我才认识她几个小时。”
“那就是同情？”
我有资格同情别人么，夏楚在心中默默问自己，还是摇头。
“……我只是不明白。”
“不明白什么呢？”莫思忧无疑是很好的听众，夏楚语言表达能力有限，她努力地配合与引导。
夏楚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她凭什么这么不幸？”
“从小就呆在那家会所里，不能踏出去一步，平常出卖**给普通的客人，偶尔冒着风险面对危险的顾客。”夏楚漠然遥望天际的夜幕，“之后会所来了一个恶魔，她被强制注射携带death的药剂而成为感染者，感染不断加剧，她却蒙在鼓里。”
“如果军方没有盯上天人休闲会所的话，她大概会在感染恶化到一定程度的时候，被关进地下室的牢笼里吧。然后在痛苦中死于death，或者成功变异，像猪羊般被宰杀掉，取走身上有用的器官。”
“这些都是她和你讲的么？”莫思忧时刻耐心地聆听。
“我们说过的话不多，而且大部分都是我在欺骗她和询问她。”夏楚突然想起雀儿只湿润了几秒的眼眶，“但她的生活应该就是这个样子的，不知道她自己是什么感受，二三十年来都在想什么。”
“我也有一个很惨的故事想讲给你听，而且这个故事你比谁都熟悉。”莫思忧说完无声微笑。
夏楚想了想，表情复杂地问道“你是想说我么？”
“对呀，你感慨别人不幸的时候，就对自己的遭遇没有怨怼么？”莫思忧右手在腰后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放到了夏楚的头顶，“我作为第二队的副队长，在你加入的时候，了解到了你的基本信息。”
“作为感染者的孩子在暗无天日的地下生活了十八年，很难说有人比你更不幸了。”夏楚低头，她的手轻抚他的后脑，“我不知道你在地下有多少亲人，有多少朋友，但知道你是独自上来的，在远安市无依无靠，还是林洋接的你出院。”
“我现在过的不错。”
“是么？”莫思忧苦笑，“你自己数数，这一个多月你进了几次医院，有多少次险些丢掉小命……”
“那些倒也罢了，本来安宁的远安市因雷公的到来而变成了危城，你的地上生活也充满波折。”
“但我能活下来啊…我这样的人，生存本就是奢望，如今的生活已经是老天莫大的眷顾了。”夏楚右手握住她的手腕，并将她的手从头顶放下，“我比那些不能活的人幸运很多，他们毫无选择，只有死路一条。”
“你说…”夏楚顿住，复又眼神迷惘地问道，“当大多数人都说某个人或某些人该死的时候，那些人真的该死么？”
“这个问题太复杂了，我回答不了你。”莫思忧知道他话中所指，“我只能说在这个思想混乱的时代，立场往往比是非更重要。复杂的立场让共识难以达成，那么人数最多，实力最强的那批人，才能主宰时代，定义正邪。”
“很多我本来明白的事，现在又都不明白了。”夏楚叹息道，右手到现在还没舍得撒开。
“不明白的事没必要立马去想。”莫思忧舒服地伸了个懒腰，“看你也睡不着，陪我看星星吧。”
……
夏楚在远安小区的502住了三天，期间只在拿外卖时下一趟楼。
军方至今还在处理复杂的善后问题，非法游行、暴动之类的事被镇压了，远安市潜藏有大批感染者的事实也没有传扬出来，总体上城市状况向好。
虽然废墟区异动不断，death浓度愈发混乱，但并没有怪物攻城之类的事发生。
市民们依旧胆战心惊，可不再像前几天那样惶惶不可终日，部分天真的群众还以为军方已经控制住了局面。
夏楚被通知在家等待局里的述职会议和军方的嘉奖，这两者都没等到，先等来了师哥张云旭的电话。
远安市的司机们最近纷纷出来接客，夏楚一大早乘车赶到了基因与精神研究院，暗暗思付是不是该考张驾驶证。
据莫思忧所言，考取此证难度极大，哪怕进化者学习能力出众，也要耗费大量的时间与精力才有可能成功。
他太忙了，师哥师姐隔三差五催他赚钱，为三次进化做准备。
“来了。”夏楚刚进屋，张云旭亲切地笑道。
他和陈巧巧都坐在各自的椅子上，夏楚寻找自己那张，发现居然有主了，刘队双手环胸稳稳地端坐。
“你好。”夏楚没表现出太多惊讶。
穿着黑色休闲装的刘队点了下头，褪下作战服的他，眼神不再那么锐利。
“刘叔是我特意请来的，帮助你完成下一步的进化方案。”张云旭把椅子让出来，坐到了倾斜的长桌上，“以后记得喊刘叔，他会陪你度过很长一段时间。”
“刘叔。”夏楚表情平淡地照做。
刘队泯了口廉价的茶水，“还在生我的气么？”
“您别介意，他对谁都常摆面瘫脸。”张云旭打了个哈欠道，揉了揉黑眼圈。
“你们院的进化方案我不懂，我教不了你理论知识，只会教你实用的近战技巧。”刘队放下茶杯，“我看你很喜欢用拳脚和那柄短刀作战，大概你的进化风格也偏向这方面。”
“但你的技巧太粗糙了，有很大的提高空间。在我手下做好吃苦的准备，以你的资质，会有很大的进益的。”
“谢谢。”夏楚礼貌地躬身道。
他不知道刘队和院里有什么关系，也不知道师哥师姐是如何请他指教自己，反正不抗拒让自身变强的训练，也就安心接受了。
“那回见。”刘队拍拍屁股起身，抬手阻止相送的张云旭，对夏楚说道，“你送我。”
夏楚顺从地随他出门，见他在大门外驻足，从裤兜里掏出半掌大的布袋。
“那个女孩的骨灰。”刘队递布袋给他，另只手掏出烟咬住，用打火机点燃。
夏楚震惊地接过来，注视手上淡紫色的朴素骨灰袋，不知说什么好。
“小子，不是只有你才有恻隐之心……”刘队吐出大片烟雾，眯眼道，“你以为那名杀她的士兵很开心么，会因除掉一名感染者而得意么。”
他拍拍夏楚的肩膀，迎着晨光步行离开。
第七十七章 离别
夏楚双手捧住骨灰袋，石像般久立原地。淡薄的日光斜照过来，把布袋这种死物都映出几分生机。
今天的远安市乌云消散了大半，夏楚得到雀儿的骨灰，内心也有拨云见日的感受。
“进来。”张云旭远远地倚门笑道，笑容中似有宽慰之意。
夏楚珍之又重地把骨灰袋放到上衣内部的口袋中，收拾心情进屋，刚坐下，张云旭的脑袋就凑到了脸前。
“你现在有多少存款？”
“呃……”夏楚打开生存仪快速查看，抬头道，“二十一万多点。”
“不够……”张云旭摇头不迭，“你前几天立了军功，但军方的奖金向来小家子气，所以不够，远远不够。”
“什么不够？”夏楚小声问。
“你三次进化需要的钱。”陈巧巧冷冷地说道，身上穿的还是那身古怪的衣服。
“咱们院的前期进化方案中，第三次注射的跃迁药剂，必须属于高危进化方案。”张云旭解释道，“因为前期方案只有五次进化，得到精神领域的能力后还要面对高危壁垒。注射高危进化方案的三次药剂，可以增强你突破到高危领域的潜力。”
“那我要注射的药剂是什么，具体需要什么材料？”夏楚认真听讲，积极提问。
“科技会的独家研究，血宴。”陈巧巧微微偏头，“材料不用准备，因为血宴药剂我不会做，只能花钱买。”
“那种药剂很珍贵吧，科技会舍得卖么？”
“你以为他们研发药剂是为了什么？”张云旭忍俊不禁，“不就是为了营利么。只不过血宴相对难买点，既需要大量的钱财，也需要必要的渠道。”
“咱们缺的只是钱而已，我在废墟里忙活了几天，已经为你凑出了大概一百五十万点。但想要买到三次血宴药剂，最少还要筹款两百万点。”
眼下的废墟如此动荡，绕是张云旭实力不凡，进入其中估计也要冒着巨大的风险。
夏楚不知道该怎么感激他，只是缓声道，“谢谢师哥。”
张云旭满不在乎地摆手，“我也是受刘叔所托，去侦查废墟内的情况。”
“情况如何？”夏楚赶忙追问。
“我忙着打猎，还没获得什么有价值的情报，便被焱狮盯上了，那家伙是02号废墟的首领，b-级的兽形种。”
张云旭耸耸肩，“我倒是有把握杀它，但那边是变异生物的地盘，只好撤出来。而且，我应该已经上了雷公的黑名单，现在也不好再进去了。”
“雷公真的有进攻远安市的意图么？”夏楚语气凝重地问道。
“肯定的，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张云旭长出了一口气。
“你要抓紧时间筹钱，然后好好跟着刘队学习，那会减少你达到三次进化门槛所需要的时间。”陈巧巧嗓音机械地转移沉重的话题，“废墟不要去，然后别的赚钱方法都可以尝试。”
“不要触犯法律法规。”张云旭及时补充道。
夏楚表示明白，正要告辞离开，陈巧巧的手就伸进了他的上衣内部。
夏楚错愕地看着她拿出雀儿的骨灰袋，放到桌上，然后竟进屋取来针线，熟稔地在上面缝了一根颈绳。
“你是这么想的吧。”她归还给夏楚，淡淡地说道。
夏楚受宠若惊地将骨灰袋挂好，还未致谢便被陈巧巧摆手阻止。
“你带她离开的诺言无法兑现了，带着她的骨灰四处走走也是好的。不过记住，人总是要入土为安的。”
这次，夏楚没有反感她的精神窥视能力。
……
次日上午八点，夏楚在环境保护局门口下车，看到相约等候他的莫思忧俏立远处。
两人结伴同行，没去第二打野小队的办公室，直奔上次开会的报告厅。
报告厅内的位子被坐了大半，两人在数不清的目光注视中坐到林洋旁边，又没见到林盛几人。
夏楚这次也能听到后面人群的议论，只不过议论内容从废墟变成了他。
领导很快全部到齐，按位次入座，副局长赵峰照例说了些场面话。场面话后大多数人离席，报告厅又成了进化者职工的专场。
“咱们环境保护局一直是远安市内，进化者实力最强的行政机关。你们成功用自己的表现，证明了这点。”局长孙丰笑逐颜开，“而且咱们局这次不仅几乎没有伤亡，还诞生了一位偶像。”
人群哄笑，善意地围观夏楚。夏楚正坐姿端正地听讲，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我知道你们关心军方的奖励，但军方目前很忙乱，还没有顾及到这件事。”孙丰看到手下们的失望，莞尔道，“不用担心，军方从不赖账。他们这次不打算走局里的程序了，直接和你们对接，记得保持生存仪24小时开机……”
……
散会后林洋载着夏楚和莫思忧驶出中央大街。他们两个面无表情，连活泼的莫思忧都不发一言，夏楚暗暗皱眉。
跑车停在一家日料店外，这家店夏楚并不陌生，是之前他们第二队正式聚餐的地方。
短短月余时间，夏楚再来此处，竟微感恍惚。
现在才上午九点多，夏楚很好奇林洋带他俩过来的目的，但不多问，跟在他身后快速上楼，走进包间。
林盛、王文胜、李尚泽和李浩哲四人都在，他们三人也沉默落座。
海鲜火锅热气升腾，夏楚桌上有拉面、寿司等所有他上次吃过的日料。他猜测是林盛点的，因为这个胖子一向对他颇为疼爱。
“你们怎么了？”夏楚的目光分别在他们的脸上停留。
包间内气氛尴尬又沉重，很明显其他人都明白出了什么事，只有他蒙在鼓里。
“我们要走了，夏楚。”李尚泽打破沉默，语气不再娘娘腔。
“什么意思？”
“他们四个不是远安市的居民，甚至不是第十区的人。”林洋善解人意地帮他们解释，“他们的父母都是第二区华光商会的大股东，各各都是如假包换的公子哥。”
“所以你们要回第二区了么？”夏楚迷惑不解，“眼下远安市面临危机，你们能离开是好事啊，为什么闷闷不乐？”
“临阵脱逃，可耻。”王文胜面沉如水，“而且还是撇下你们，更加可耻。”
“文胜本来不想离开的，但他能拒绝他爸，却拒绝不了他妈。”话最多的林盛终于开口，先是帮王文胜说了句话，又紧盯向夏楚说道，“夏楚，我们有事和你商量。”
“嗯。”
“我们有能力安全地离开远安市，而且有能力带你们三个一同离开，包括你们的亲朋。”林盛语速极快，“但林洋老大和小莫都拒绝了，我们希望你不要再拒绝。”
夏楚闻言瞥了两人一眼，轻声笑道，“他们的理由是什么？”
“林洋老大和文胜是一类人，远安市是他的家，相较于弃家而逃，他宁愿战死。”林盛神情低落，“小莫也很坚决，只说了句人各有志。”
“他俩的理由就是我的理由了。”夏楚不加犹豫地笑道。
“可你和他们不同啊……”林盛忍不住从座位上起身，“你才来远安市一个多月，而且过去……我不信你对这个城市有那么深的感情！”
“我有无法割舍的人。”夏楚仰头瞧他。
“带上一起走啊！”林洋吹鼻子瞪眼。
“谢谢，不必了。”
“夏楚，算我求你了……”林洋走过来按住他的肩膀摇晃，“你救了我们不止一次，我们欠你太多，我们不能丢下你！”
夏楚拍拍他的手，眉眼温和地安慰道，“首先，远安市未必会覆灭。其次，就算真的有那一天，我也有办法离开，相信我。”
林盛疲惫地长叹，颓然坐回原位。
“吃饭吧。”林洋拿起筷子笑道。
“吃不下。”李浩哲扶额，闭目垂首。
“这也算是为你们饯行了，无论如何都要吃下，吃完都安心回家。”林洋大口吞咽拉面，“需知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咱们有缘相聚，也要坦然分别。”
“伤感是难免的，都给我藏在心底。我们需要说的，只有祝福各自上路的彼此，一切安好。”
（第一卷完）
第一章 新年
天谴104年1月27日，还保留着很多旧有习俗的第十区迎来了除夕。
今次除夕与过往有很大不同，整个城市张灯结彩的同时又笼罩着厚重的阴霾。
雷公降临远安市半年多了。半年来大气环境愈发恶劣，最近更是成天连月的不见日光。
隔三差五就会有废墟中的最新新闻流传开来，或是谣言，或是真相。
但雷公自摧毁城东的合金大门之后，再也没有踏足远安市半步。废墟区中变异生物的势力分布全部重新洗牌，却对市区秋毫无犯。
当然，谁都知道，这种局面不会持续太长时间。
夏楚穿着牛仔裤和紧身的白色羽绒服下楼，望了眼天色，骑上车库中的电动车，慢悠悠地离开远安小区。
半年来他已经完全融入了这个城市，从内到外，从头到脚地适应了地上城市的生活。
虽然这半年城中弥漫着风雨欲来的气氛，废墟也每时每刻蠢蠢欲动，但他的生活，与刚来远安市的那一个月相比，尚算悠闲。
电动车在熙攘的街上穿行，远安市近期越发吵闹，多了很多其它城市，甚至其它大区的人。
莫思忧说的没错，雷公成功将远安市带火，让这个在全人类范围内排不上号的城市成为了一个不小的焦点。
不止远安市，整个第七区外战线都在风口浪尖上，除了官方一定程度上的增援，很多私人组织与散人进化者也都赶到了战线附近的城市，以求从必然到来的战争中谋取利益。
任何事都是有两面性的，雷公一方面带来了灾难，另一方面也带来了进化的机遇。直面a级巨型种和整整37个废墟的变异生物当然令人恐惧，但它们身上的资源也拥有让人难以拒绝的诱惑力。
进化之路太难了，只是买跃迁药剂的海量钱财就足以让很多资质不凡的人止步，比如夏楚就还在为三次血宴药剂筹钱。
而进化的感觉如此美妙，很少有人能抵抗住进化下去的诱惑，所以普通人做梦都想远离事件中心，进化者们却对危城趋之若鹜。
大量进化者增援远安市也具有两面性，无论他们的目的为公为私，都无疑大大增强了远安市的防卫力量。但与此同时，鱼龙混杂的进化者也让城市显得混乱，进化者之间的冲突事件频频发生。
夏楚的目的地是明光小区，进化两次之后，他本该搬到那里去的。
可他习惯了远安小区的屋子，对住宿条件也没有更高的追求，更重要的是，那里离金都小区很近，所以他便拒绝了局里的好意。
他现在在环保局炙手可热，地位几乎还要超过进化三次的林洋和李峰，在整个远安市也算是知名度很高的人物。
这半年来，出名给夏楚带来诸多便利，也造成了些许困扰。
无论是远安市原有的进化者组织，还是在雷公降临之后到来的组织，都不断对他进行邀请，诸如宴会、party、联谊之类的社交邀请也接连不断，甚至他还收到过纸质情书。
当然，以上他都拒绝了。
他今天挺忙的，需要做的事很多，时间安排得满满当当。
出示证件之后，他骑着电动车进入明光小区。刘队家在一号楼，他上楼后按响门铃。
一名极具士兵气质的高大青年为他开门，并很自然地打了个招呼。
青年叫王羽，是军方为刘队特派的保镖兼保姆，长期照顾单身汉刘队的饮食和起居。
进化四次的他在军队中也是个人物，夏楚前期的近战训练都是以他为陪练，不过时间短暂，几个月前他已经不是夏楚的对手了。
“叔。”夏楚脱下羽绒服，很自然地打招呼。
“来了。”刘队坐在老旧的沙发上，看着正常中年人爱看的电视节目。
他关掉电视机，活动筋骨走出客厅。大冬天他穿着军队的背心，两臂和肩上纵横交错的伤疤，比钢铁般的肌肉更显眼。
夏楚轻车熟路地跟着他走进屋子深处，来到了一间小型格斗训练室。
刚开始的几个月，他在实战前需要利用训练室内的健身器材，来了解和把握自己进化后的身体。在刘队地指导下，他很快就彻底消除了进化过快带来的弊端，完全驾驭了进化获得的力量。
如今他的训练已经到了末期，只需要每天上午过来，和刘队对练几个小时。等到他彻底满意，便能成功出师。
不过夏楚觉得自己应该早就到了出师的水平，因为刘队很长时间没有教授他新的技巧了。
刘队再强，也终究上了年纪，大概是闲极无聊，所以才解闷似的要求他每天过来。已经适应了训练生活的夏楚，对此并不抗拒。
手脚利落地做完热身动作，夏楚和刘队时刻不停地练了一个小时的拳脚。
筋疲力尽地休息了不到二十分钟，再生能力让他的状态恢复了九成。穿上必要的防护服，他开启狂暴，持刀进攻反握战术匕首的刘队，接下来的一个小时仍旧毫无间歇。
上午十点半他结束训练，坐上电动车赶往计划生育局。
远安市计划生育局的地位，比环保局和城管局等重要单位也差不了多少。因为他们负责进化者的婚配工作，甚至还提供相亲服务。
进化者之间的结合，有可能生育出资质更加优秀的进化者精英，夏楚天生体质强过常人，便是活生生的例子。
另外不得不提的是，两名进化者是有诞下自觉者的概率的，虽然这个概率微乎其微。
每一名在官方部门工作的进化者都要去计划生育局完善信息，下午他们就要放年假了，多次催促夏楚今早务必过去做好相关登记。
计划生育局挨着环保局不远，十多层的大楼外观精致，越看越像婚庆公司。
夏楚刚刚进入一楼，便被前台的工作人员认了出来，对方热情洋溢地为他引路，去相关窗口办理手续。
夏楚在大楼内看不到几个男性工作人员，满眼都是青春活泼的年轻姑娘和看起来青春活泼的大姐阿姨们。
他低头奋笔疾书地填写表格，签字署名的时候，旁边站满了妆容精致的女性，各式香气入鼻，各种与配偶相关的问题入耳。
夏楚如临大敌，用最快的速度填完所有该填的文件，着急忙慌地离开，并打算绝不再踏入半步。
他随意找了家餐馆吃完午饭之后，赶往下一个地点，继续今天流水账式的琐事。
进化者协会虽然最近被外来的赏金协会、猎人俱乐部等组织分去了不少生意，但大厅内依旧人满为患。
夏楚找不到座位，便站在门旁远望发布任务信息的大屏幕，可看了半天，上面还是空空如也。
过去进化者协会发布的废墟任务从未有短缺的时候，如今曾经的废墟情报都作废了，废墟摸金这一重要业务竟变得冷门。
夏楚半年间去过几次废墟外围做任务，目的是筹集三次血宴药剂的钱。
进化者协会发布的任务危险度较低，酬劳也很丰厚，所以夏楚才每天过来碰运气。
有很多进化者自发地组队进入废墟探索，因为情报的短缺，出事概率极大，夏楚是绝对不会冒这种风险的。
大厅内和他一样等任务的进化者很多。远安市外来的进化者数量已经远远超过了本地的进化者，夏楚能看到很多肤色各异、金发碧眼的人。
他习惯性地等待了半个小时，然后遗憾地转身离开。
第二章 烟花
新年热烈的气氛体现在方方面面，尤其体现在超市之中。
夏楚从进化者协会离开，剩下的事就只有采买年货，然后和王姨共同准备晚上的年夜饭。
第二区和第十区的居民保留了春节的大多数习俗。买年货是过年的头等大事，超市商品琳琅满目，不断上新，可还是显得供不应求。
年货的种类太多了，吃的、穿的、戴的、用的、耍的、供的、送的、干的、鲜的、生的、熟的无所不包……夏楚只知道买吃的。
他现在对地面的食物已经有了系统的了解，也有了个人的喜好，不会再鸡鸭鱼肉分不清，蔬菜水果弄混淆。
他用了三辆购物车装盛肉食和果蔬，拒绝了超市有偿送货到家的服务，轻松提着三大袋年货走出超市。
一袋绑在车把上，一袋绑在后座上，最后一袋放在脚下。这些重量对他而言毫无存在感，但本来小巧的电动车却大变样，体积赶上大半个跑车。
王姨忍俊不禁地看着他费力地挤进门来，先是责怪他乱花钱，然后便高效率地筛选好要做的食材，开始初步处理。
夏楚娴熟地帮她洗菜、择菜，和同样蹲在旁边帮忙的王沫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半年的相处让小姑娘和他亲近了很多，只不过哥哥这两个字，夏楚始终无福消受。
冬日里天短，再加之城市上空的阴云驱之不散，四点过后天色便暗淡下来。
但不知谁家的灯笼与挂灯第一个亮起，五六点钟时满城灯火如潮，掩盖了阴沉的天色，也驱走了不少寒冬的冷冽。
远安市如此喜庆，夏楚和王沫站在阳台四望，觉得现在是这个城市最温馨动人的时刻。受氛围感染，霎时连废墟中的危机都忘却了。
“小夏啊……”扎着围裙的王姨从厨房走出，左右看了看，发现了阳台中一大一小两个身影。
夏楚推开阳台的玻璃门，走到她面前，“怎么了，王姨。”
“给巧巧和云旭打个电话，让他俩过来吃饭。”王姨笑容满面地吩咐。
王姨对陈巧巧和张云旭都不陌生，因为夏楚还没来之前，两人便时不时地在百忙中抽空看望祖孙两人。
“已经打过了。”夏楚笑道。
“给小莫打过了没有？”王姨笑意不减。
夏楚愣了一下，“她啊……”
“她不是说过自己独居么，大过年的一个人多不好，上次中秋不也是在这过的么。”王姨和蔼的表情中浮现出几分促狭，“而且，我看她早晚是自家人。”
“咳…咳…”夏楚掩饰尴尬，板着脸道，“那我稍后问问她吧。”
王姨摇头失笑，回厨房将食材下锅。夏楚还是继续去阳台看外面的喜庆景象，并不着急给莫思忧打电话。
事实上他早就打过了，第一个打的。
门铃声响起时，夏楚小跑着过去开门，陈巧巧和张云旭并肩站在门外。
张云旭大过年也是一身白衣，不过他衣品很好，夏楚的白色羽绒服就是他挑选的。陈巧巧的衣服也终于不再那么辣眼睛，棉裙配棉服简单大方，冰冷的气质稍稍缓和。
王姨在厨房里招呼，两人应了声便坐到了客厅的沙发上。王沫也从阳台跑过，靠坐在陈巧巧身边。
“你现在搞到了多少钱？”张云旭讨债般开门见山，也不铺垫。
夏楚嘴角勾起苦涩的弧度，无奈地叹了口气。
二百万点实在是天文数字，半年前他有二十万点左右的存款，后来军方又因他在唐河事件中的功劳奖励了他三十万点，再加上做废墟任务赚到的十多万点，他现在存款也就不到六十万点的样子。
这还是得益于他开销较小，才能在半年间攒出够普通市民生活十几二十年的资金。但这笔钱离买到三次血宴药剂还有很大的差距。
“六十万点。”夏楚尴尬地补充道，“我觉得可以慢慢来，我也不着急进化。”
“你拿出一半来，钱就够了。”张云旭右臂搭在沙发顶部，姿态优雅地笑道，“你的进化事宜刻不容缓，往后悠闲的日子不会太多了。而且，咱们院的人在前期进化时从不拖沓。”
夏楚明白资金的缺口被神通广大的师哥补上了，感激地笑笑。
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不需要郑重地道谢了，他需要做的只是努力配合，尽力争取更优秀的进化效果，不辜负组织的栽培。
一个月前陈巧巧通过对他的血样进行的基因评测，判断他可以注射第三枚药剂。
彼时同为天才进化者的张云旭都对他的进化速度表示惊讶，经过和陈巧巧的一番讨论，把原因归于刘队的训练加快了他适配狂暴药剂的速度。
“初二正式注射。”陈巧巧通知夏楚。
夏楚点点头，开始和张云旭讨论血宴药剂的特性，以及注射时需要注意的事项。
莫思忧很快也赶来了，夏楚为她开门，不需互相介绍，中秋聚餐时她已经同陈巧巧和张云旭两人见过面了。
张云旭本就温和亲切，而且大概是早就把她当成了弟妹，很热情地打招呼。性格淡漠的陈巧巧也表现出些许老母亲式的祥和。
不得不说这个可爱秀丽的女孩实在讨人喜欢，屋内的男女老少都对他格外亲近，夏楚反而是最不咸不淡的那个。
年夜饭在明亮的暖光和温馨的氛围中上桌，夏楚和莫思忧帮辛苦了一天的王姨端菜，张云旭用开瓶器给自己带来的红酒开塞，倒入醒酒器醒酒。
很快众人纷纷落座，莫思忧和张云旭挨着夏楚，王沫和陈巧巧挨着王姨。
他们亲密无间地享用年夜饭，仿佛真的是一个有老有小的美满家庭。王姨和莫思忧撑起了热烈讨论的氛围，幽默健谈的张云旭很好地活跃气氛，不时打趣脸皮薄的夏楚。
饭后夏楚独坐沙发边缘，看着他们笑声不歇地闲唠家常，突然很希望这一刻能够永远定格。
他今年十九岁了，很年轻，但经历的事很多。
他失去过父母，失去过相依为命的绯红与王墨，半年前还与好几位生死之交的朋友分别。很多人注定无法再聚，很多人能否再见面要看缘分与运气。
夏楚没什么不满的，至少在此刻，他相信自己是幸福的。
“和我去看烟花呀。”莫思忧突然跑到夏楚面前，“咱们远安市每年都会在中央大街的广场上放烟花，据说今年也有的。”
“去吧夏楚，你应该没见过烟花吧。”张云旭冲他眨了眨眼。
夏楚点点头，穿上羽绒服，瞥见了欲言又止的王沫，笑问道，“小沫要一起么？”
“要！”
“烟花会在九点钟的时候放，现在都八点五十了，咱们来的太晚了。”莫思忧低头看了看夏楚手腕上那副，父亲留下的机械表，又看了看眼前围在广场外的人群。
“没关系，在这里也不妨碍我们看烟花。”王沫搓着小手道，冬夜漫长且寒冷。
他们站在街道边上，广场在街对面。虽然没办法在最前面看到点燃烟花的场面，但看一看烟花在空中的绽放还是没有问题的。
九点整绚丽的烟花洒满了无边的夜幕，夏楚的眼眸被映出了纷繁明艳的色彩。
各式烟花在空中呈现各种形状，灰烬尚未飘落，便被新的烟火遮掩。人群中爆发出阵阵的欢呼，身边一大一小两个女孩激动地大喊……他从未见过如此美好的景象，如此吵闹，又如此感动。
正当他沉浸在这难以言喻的美好中时，突然在高空看到了密密麻麻的白点和比夜色更暗的黑点。
第三章 空袭
那些斑点迅速地扩大，很快呈现出了它们原有的样子。
“是羽人和人头鹰！”莫思忧惊呼。
他话音刚落，很多比烟花朴素的火光升腾而起，像是反向从地面奔赴深空的流星雨。
那是远安市的高射炮与防空导弹！
轰然巨响中，烟花吵耳的声音被完全盖过，蜂群般密密麻麻的变异生物炸成了一团团火光。
人群中视力好的不止他们两人，很快惊慌的呼喊传扬开来，本来有序观赏烟花美景的人群躁动不安，彼此推搡。
不知谁第一个飞奔逃离，其他人纷纷效仿，场面顿时混乱不堪，怒骂声、惨叫声、哭泣声沸反盈天，甚至发生了踩踏事故。
“滚！”夏楚对着涌过来的人群爆喝，一拳将旁边的店铺外墙打得碎石迸射。
他这边本来就在街道边缘，不是什么必经之路，所以拥过来的人识趣地跑开。
莫思忧紧紧抱着王沫，夏楚则将她俩都护在身后。
“我们也逃吧。”莫思忧表情凝重地说道，如今广场周围只剩他们三个，和停止放烟花的工作人员。
“变异生物进攻的是整个城市，我们又能逃向哪。”夏楚的语气出奇的平静。
他看着一只只视野范围内的变异生物，悍不畏死地冲击有着完备防空系统的远安市，知道今晚的进攻不过是一个信号或者警告而已。
新年整点的钟声还未敲响，防空警报尖锐的呜呜声却已传遍了全城。
……
天谴104年1月28日，农历大年初一，上午十点整，远安市环境保护局一号报告大厅，召开了今年第一个会议。
“各位，该来的终于来了……”局长孙丰的脸上带着浓浓的倦色，想必除夕夜过得并不悠闲，“据军方统计，昨晚共有五百只变异生物空袭远安市，一半是f级的羽人，一半是f+级的人头鹰，被军方全部击毙。”
“但它们大大消耗了军方的防空军事资源储备，如今远安市的防空力量被大大削弱，人类和雷公算是两败俱伤。”
“以往的情报中，远安市外的废墟区，可以飞行的变异生物不会超过一千只。所以此次空袭过后，我们与雷公的战争主要会在陆地上展开。”
孙丰低头翻阅手上的文件，“军方除特殊作战部队、临时特殊作战部队之外，设立了新的进化者部队编制，也就是战时征召部队。”
“战时征召部队目前共有十队，由官方部门的进化者职工和体制外的个体进化者组成，每队队长由军方人员担任。”孙丰拿过第二份文件，“咱们局全体进化者被编入了第一队，并细化为三支小分队。李峰、林洋、夏楚分别任一分队、二分队、三分队的队长，具体事宜军方马上就会和你们对接。”
“下面我公布其他人员的具体分配，一分队成员有李峰、张……”
环境保护局办公大楼楼下的空地上，夏楚和林洋、李峰一起，集合自己的队员。
当过一次队长，且和军方共事过的夏楚非常从容，已不再像当初那样局促且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每一支分队都有十名成员，也就是说第一战时征召部队共有三十人。环保局的进化者数量不止这些，但只有进化一次及以上的人被编入了其中，其余启蒙者都进入了后勤部队。
夏楚的队伍里有很多熟人，包括在半年里进化了第二次的莫思忧，原第五打野小队队长林小柒，和同样进行了跃迁药剂注射的赵晴和李萌。
另外五人是原第三打野小队全体进化程度达标的人员，包括队长林嘉楠、副队长赵东升，队员李默、王彦沧、周安平。这五个体型各异的青年此刻眼巴巴地瞧着夏楚，脸上摆出求大佬保护的表情。
远处林洋和李峰正大声给自己的队伍训话，夏楚琢磨着自己是不是也该鼓舞一下士气，但细想之下，又顿感词穷。
“队长不说点什么么？”林小柒突然说到，几个女孩极力憋笑。
夏楚心想大难当头，你们怎么还笑得出来。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因为我对远安市当下的具体处境，以及咱们所处的战时征召部队的具体职责，都还不太清楚。”夏楚仰头想了想，郑重地承诺道，“之后的行动肯定危机重重，我会尽量保护你们，希望大家都能平安地等到退役的那一刻，一个不落地回家。”
下午两点，夏楚和林洋、李峰共同来到环保局顶楼的会议室，等待战时征召部队一队的队长。
这位队长十多分钟后推门而入，身后陪行着副局长赵峰和多位秘书。他客气地和赵峰等人道别，关门坐到夏楚正对面，嘿嘿笑了起来。
夏楚也笑了，“怎么是你，不用照顾刘叔了么？”
他没想到自己的队长竟是给他陪练了好几个月的王羽，部队中进化四次的精英军官。
“首长的退休生活结束了，连他老人家都重新披挂上阵对付雷公，更别说我了。”王羽耸肩道。
林洋惊讶地看着夏楚，心想自己带出来的小老弟居然把人缘混到了军队中，有种老父亲般的欣慰。
“是不是很不爽啊，我明明打不过你，却还是做了你的顶头上司。”王羽挑衅似的冷笑道。
“很高兴队长是你。”夏楚真诚地笑道。他的脸上虽然总是表情很少，但笑起来莫名地具有亲和力。
“他娘的，是不是人帅起来连汉子都能撩……”王羽摇头调侃了一句，看向林洋和李峰，言辞客气了很多，“两位就是林洋队长和李峰队长吧。”
两人依次自我介绍，王羽礼貌地点头回应。
“我是原军方特殊作战部队第四大队的副队长，现任战时征召部队第一队队长。”他和林洋和李峰分别握手，“我叫王羽，四次进化者，今后的行动请多多指教。”
寒暄完毕，寡言少语的李峰呆坐一旁，林洋率先问道，“王队，咱们这个战时征召部队需要做些什么？”
“你这个问题问的太早了。”王羽抓了下头，“雷公自昨晚的空袭过后，到现在还没有进行其它行动，所以上面正在完善防御措施，具体的作战计划要看今后的废墟局势。”
“所以我今天来不是交代任务的，只是想先和你们三位接触接触，稍后再和其他队员都见个面。最后，我还要宣布一件重要事项……”王羽喝了口腰间军用水杯中的水，“初三当天，所有被编入战时征召部队的人员，必须去军事园区完成登记报到工作，如果无故迟误，按逃兵论罪处置。”
“报到之后，未经允许，所有人不得离开军事园区。我们会给你们提供系统的训练课程，你们需要做的就是和家人好好道别，带好必要的生活物品，然后进行军训，时刻备战。”
“料到了。”林洋无奈地摊手道。
“你曾在临时特殊作战部队服过役，还立过军功，希望你能做好下属队员的安抚工作。”王羽又看向人已中年的李峰，“老哥你算是我的前辈了，今后我如果有不对的地方，希望你能多加指点。”
他最后对夏楚说道，“首长让我告诉你，最完美的作战技巧只有在真正的厮杀中才能磨砺成熟，他教不了你什么了，你最后的课程要去废墟中自习。”
第四章 第三次进化
大年初二，夏楚如约在早上赶到基因与精神研究院，准备注射三次血宴药剂。
张云旭和陈巧巧还是闲坐在屋内的木椅中，只是今天两人面前的长桌上除了水杯，还多了一枚拇指大小的针筒注射器，注射器内装满了血红色的粘稠液体。
那做工精致的注射器被随意地平放在桌面上，别说跃迁药剂惯有的盛装木盒，连个铺垫的布条都没有。
价值三四百万的物件被如此随意的对待，如果让那些跃迁药剂的收集爱好者看到，必然表示强烈谴责。夏楚紧紧盯着它，生怕它突然滚落，摔成一团废液。
“我们要去哪注射？”夏楚既兴奋又紧张，上次注射时他处于昏迷状态，根本不清楚师哥师姐的手艺。
“就在这儿啊，不然去哪？”张云旭轻笑道。
这就让夏楚迷惑不解了，他记得自己注射再生药剂时都挺郑重其事的，还有专门的医务人员和休息室。
“我听说注射跃迁药剂时，是有出事故的概率的，而且越往后进化概率越大，所以……”夏楚左瞧瞧右瞧瞧，观察两人脸色。
“那是对常人而言，你不必担心。”张云旭把血宴药剂拿在手上，“寻常人资质有限，进化过两三次后，其基因就经不起折腾了。”
“他们第三四次进化的时候，即将超过自身的承受限度，所以才有事故率。但你不同，以你的资质，前五次进化是水到渠成的事，不必担心意外。”
他无奈地摊手道，“咱们缺的，只是钱而已。”
“师哥，你对我的信心未免太足了点吧。”夏楚最近挺自信的，但张云旭的评价还是超出了他对自己的预期。
“一些话不和你说是怕你忘乎所以，但长时间的了解下来，你也不像是那种会无脑膨胀的人……”张云旭单手托住下颌，神色认真地说道，“你是我见过的人中，对跃迁药剂适配得最好的人，适配的效果与速度，简直称得上可怕。”
“我自认为也是个不可多得的天才，但同时期的我和现在的你对决，胜算不会超过三成。”
他这番话不仅没有让夏楚忘乎所以，还让他陷入了浓浓的不安。
他一直都有个如鲠在喉、说不出口的心结，那就是他的进化树与进化结点上的异常。
注射再生药剂后，他的进化树上长出一处灰色的凸起，而在适配狂暴药剂之后，灰色凸起长成了短小的灰色枝条，与代表狂暴药剂的紫色枝条长短大体一致。
然后，他还是看不到其余的进化结点。这小小的异常总给他细思极恐的感觉，本能地不想和任何人透漏。
想到这儿他连忙瞥了眼陈巧巧，发现她正面无表情的闭目养神，那无孔不入的精神窥视能力并没有放到他身上。
夏楚松了口气的同时，也暗暗长了个心眼，不能再轻易思考这件事。
“注射前还是要再和你讲讲血宴药剂的特性。”张云旭摇晃手上的药剂，“血宴是科技会的一项杰出的研究，它们总是鼓吹掌握有数十上百条进化路线，但其中多半都来源于剽窃，甚至对某些方案稍加改动，便称其为全新的方案，实则是自欺欺人。”
“但血宴是真的独一无二，很难找出另一支和其效果相似的药剂。”
总是看不上科技会的张云旭，对血宴药剂表现出了足够的尊重，“不知道你听没听说过吸血鬼这种虚构的生物，它们以鲜血为食，更以鲜血为生。”
“有人说它们是从坟墓中爬出来的恶鬼，也有人说它们是幽居古堡的贵族，但无论是怎样的艺术加工，都有一个共性不会更改。”
“那就是它们吸食人血便能青春永驻，长久存活。”血宴药剂夹在张云旭的手指与拇指之间，仿佛真的是能让人长生不老的血浆，“血宴顾名思义，鲜血的盛宴。”
“拥有血宴能力的人可以从自身的鲜血中获取各种各样的能力，或是增强体魄，或是锤炼精神，或是…嘿嘿，美容驻颜。”
“这也是它价格高昂的原因，因为很多女性进化者对它梦寐以求。”张云旭说了句题外话，继续讲解道，“我们言归正传。血宴的核心在于对鲜血的妙用，可以说你注射完它之后，几乎相当于一个药人。”
“你的血不再是普通的血，它可以是让人精神抖擞的兴奋剂，也可以是治愈伤疾的灵丹妙药，只要体内还有一定量的血，你就能不断战斗下去。”
“而且所有效用都不止针对你个人，别人饮用你的血也能受到对应的增益。反过来讲，你也可以从别人的鲜血中提取力量。你细想一下，是不是觉得这种能力很可怕，只要血量到位，简直就是永动机。”
“感觉血宴同再生与狂暴会是很好的搭配。”夏楚想了想，若有所思地说道。
“那是肯定的，老师在设计方案时会重点考虑能力搭配的，这样可以弥补没有走专精路线的不足。”
“专精路线是什么？”
“所谓专精路线，就是从始到终只注射一类药剂的进化路线，注射过六次力量药剂的刘叔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张云旭将药剂放下，另一只手也托住下颌，眨了眨眼问道，“师弟你不觉得跃迁药剂的种类太繁杂了么，不觉得进化方案太混乱了么？”
夏楚点点头，“确实。”
“但和对变异生物的归纳一样，进化方案也是有系统的分类的，分别是自由进化方案、专精进化方案和完美进化方案。”
他开始分别介绍，“自由进化方案又称杂牌进化方案，指的是胡乱注射，不去考虑药剂之间的搭配与联系，严格地讲，根本称不上方案二字。大多数进化者都是这样的情况，因为他们没有资质，更没有物质条件，有药剂就已经不错了，根本没资格顾及其它。”
“专精进化方案就是走具有进阶性的进化之路，这样的进化者可以把一项能力开发到更深的层次，注射药剂时的效果也往往是最好的，但能力单一就会有很大的局限。”
“完美进化方案每次注射的药剂都不同，又能形成很好的搭配，从而取得不断加一又让增益不断大于一的效果。”张云旭喝水润喉，“咱们院采用的就是完美进化方案，这种方案必须有一项高危能力存在，不然就有些名不副实了。”
“拿你举例。你越往后进化，越会发现你的再生、狂暴与血宴等能力不如走专精路线的人，因为他们让能力不断进阶，而你能力的成长性就要差很多。”
张云旭话锋一转，“但多样的能力会让你的进化更加全面，且高危能力的存在具有不可比拟的优势。每一枚能赋予高危能力的药剂都只能注射一次，是完美进化方案的灵魂。”
“所以完美进化方案是最理想的么？”夏楚半肯定半求证地问道，名称已经很说明问题了。
“对的，全人类范围内也没有几条完美进化路线，所以我才说咱们院从不弱于人。”张云旭得意之色转眼即消，“但完美进化方案有一个不容忽视的缺陷，那就是基因的不稳定性。”
“注射复杂的药剂就像用利斧修眉毛，越精细反而越容易出事。别人进入高危领域才需要担心的问题，咱们进化五次之后就要提前忧虑了。”
“其他事以后再谈吧，赶紧注射。”陈巧巧拿过药剂拆封，语气不容拒绝。
打开话匣子的张云旭被迫中断，顺从地让到一边，给陈巧巧动手的空间。
她随手将夏楚右胳膊的袖子拉上去，又随手将天价药剂扎入他的肌肤。
跃迁药剂是有致幻性的，夏楚又感觉到了首次注射时的恍惚感，思绪漫无目的地纷飞。
“你的杂念太多，吵到我了。”陈巧巧呵斥他。
夏楚看着她清冷的眸子，心想师姐你倒是专心点啊。
夏楚控制不住杂念，但杂念很快便自行消散，他也随之陷入了昏沉。沉睡前，他又一次看到了熟悉又陌生的幻觉。
那是远安市的中央大街，白雪皑皑，银装素裹。街上只有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女孩，缩手缩脚地在街上独行。冷风吹起她的额发，露出粉色棉帽下被冻得通红的小脸。
原来是莫思忧，夏楚和她打了个招呼，但她没听到般继续走路。
夏楚的声音似乎惊扰了这个安静祥和的世界，莫思忧身后的建筑与街道未经烈火焚烧，却纷纷化为飞灰，整个画面寂静无声地支离破碎……
第五章 战争
醒来时还在基因与精神研究院的木板床上，夏楚轻轻坐起，看到窗外乌云压顶，像是暴雨欲来。
他拿出生存仪，打开进化里程表，看到代表再生的灰色枝条与代表狂暴的紫色枝条都长了一截，且多了一根血红色的细枝。
这代表着他体内血宴的存在，夏楚缓缓握拳，锤炼半年才完全适应的身体又有了浮动感，只觉得一拳就能将注射前的自己打爆。
他有种很强烈很怪异的感觉，那就是身上的血太多了，很想给自己开几个口子放放血。他这么一想，仿佛突然听到了体内血液汩汩流动的声音，每个部位的每滴血都和他账户上的钱一样尽在掌握。
血液每时每刻都在不断消耗，又随时再造补充，这个过程中体魄与精神获得了难以言喻的，带着些许麻痒的舒适感。
屋内空无一人，夏楚穿鞋下床，发现陈巧巧和张云旭常待的客厅也没有人影。
屋内没有开灯，窗外又阴云浓重，整间屋子寂静晦暗。夏楚不安的预感越来越强烈，终于忍不住出声大喊。
“师哥！”
“师姐！”
无人回应，他正要出屋寻觅，便被站在里侧房门旁的陈巧巧吓了一跳。
她大概是刚洗完澡，身上只裹着纯棉的白色浴巾，浴巾勉强能遮掩住她高挑的身材，湿漉漉的头发散发出洗发水的香气，不停地往下滴水。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面无表情地夏楚，两个面瘫一个不害羞，一个不回避。
“……师姐。”夏楚轻声唤道。
昏暗的屋子内陈巧巧的脸色终于有了些许波动。
“吵死了。”她声音冷淡地说道。
夏楚下意识地退了半步，才走过去问道，“师哥呢？”
“去废墟了。”她走进旁边的卧室，也不关门，旁若无人地换衣。
夏楚心无杂念地背转身子问道，“他不是被'雷公'盯上了么，怎么还去废墟？”
“现在整个远安市都被彻底盯上了，变异生物已经围城了。”陈巧巧稍显笨拙地套上毛衣，语气平静淡然。
“什么？”夏楚大惊，忙急切地问道，“我睡了几天。”
“四天。”陈巧巧重新走出来，五官立体的脸上残存点滴水迹，“军方那边已经帮你请过假了，没人会追究你。”
“什么时候的事，现在局势如何？”夏楚心情沉重地问道。
“两天前数千变异生物攻击了城市周边的军事基地，攻势持续到了现在。”陈巧巧摇头，“我不知道什么局势，我不懂。”
战争已经持续了两天，不知道战时征召部队有没有参与作战，他这个队长不在，莫思忧他们现在又是怎样的处境呢？夏楚越想越心急如焚。
“张云旭昨天刺杀了雷公手下的一个重要头目，好像是叫焱狮，但他也受了伤。”陈巧巧顿了顿，继续说道，“连他都受伤了，情况应该很糟糕吧。”
夏楚听完更焦急了，“我得赶过去。”
“去吧，接你的车在外面等着。”
“接我的车？”
“刘队派来的，我告诉他你今早会醒。”陈巧巧指着外面道。
“谢谢师姐！”夏楚摇了摇她的胳膊，小跑出门。
“停下。”
夏楚在门旁回头。
“你的刀。”陈巧巧把挂在墙上的短刀抛了过来。
接他的人是一位陌生的士兵，士兵很客气地打了声招呼，一路无言地把他载到了军事园区之中。
夏楚是第一次进入军事园区的核心区域，也就是军方活动的区域。他不知道这里以前是什么样子，但当下是一片忙乱，战争氛围浓厚。
指挥部、参谋室、作战分析室等重要部门人来人往，军事仓库、后勤室、医疗室等地也都人声嘈杂。
士兵带着夏楚挤过人流，来到了战时最高指挥部。
最高指挥部大厅内人满为患，最中央的沙盒上用虚拟现实技术，构筑出了远安市周边废墟区的地形地貌，其上标注了实时变化的death浓度和怪物信息，并且周边有十多名技术人员坐在计算机前分析监测。
更外围是三十七个小型投屏，上面随时变换着对应废墟的画面。中间还有一个最大的投屏，大概正观察着当下最要紧的战场，夏楚看到上面炮火不断，浓烟中人和变异生物的踪迹都被掩盖了。
最忙乱的还是联络人员和指挥官，他们密切观察战场画面的同时，大声和一线队伍交流，提供情报。有人示警，有人祝贺，有人怒吼，有人痛哭。
夏楚在这间大厅内见到了士兵们的百态，仿佛也见到了城外废墟区中，所有作战行动的结果。
“请稍等。”士兵交代了一声，敲门进入了旁边的会议室。
很快他退了出来，冲夏楚点了点头便去忙自己的工作。
夏楚站在原地，又等了接近十分钟，看到刘队在两位明显地位不低的中年军官的陪同下，走出会议室。
刘队一眼便瞧见了夏楚，招手示意他过去。
“完事了么？”
夏楚知道他问的是自己的进化情况，点了点头。
“老刘啊，这就是你常挂在嘴边的弟子嘛……”刘队身子左侧的寸头军官笑道，“小伙子长得还怪俊的，就是瘦了点。”
“和你提过几次就常挂嘴边了，胡说八道。”刘队冷着脸道。
“你怕不是一天提几次，我的耳朵是快听得长茧了。”另一位较矮的军官也打趣道，和硬朗的刘队等人不同，他看起来文质彬彬。
夏楚倒没想到刘叔还会这样，因为虽然在和他的相处中感受到了亲近，但他向来严厉寡言，训练中更是不苟言笑。
“你目前也算是市内不容忽视的力量了，我之后会交给你重要的任务，你要做好面对危险的准备。”刘队懒得搭理同僚，对夏楚正色道。
“明白。”夏楚不会行军礼，但站得笔直。
“你目前还是先归队，带好你自己的队伍。”刘队缓缓说道，“雷公的主力主要分布在城东，因为东面直接和大批废墟接壤。”
“城东目前有七片战区，你的队伍现在正在六号战区作战，协助特殊作战部队剿除铠骨魔的队伍。”
“那我现在过去。”夏楚立马说道。
“急什么。”刘队不满地看了他一眼，冷声道，“我既没有告诉你情报，又没有交代给你任务，你去干嘛？”
夏楚很有经验地低头不语，知道如果敢多说一句，必然面对更严厉的训斥，哪怕是解释和道歉。
“雷公兵分多处，所以咱们只能兵对兵，将对将，多线出击。”刘队边走向废墟投屏处边说道，“寻常的军事装备对付得了雷公的炮灰，但对付不了它的精锐。而且我们必须减少军火的损耗，真正具有威慑性的武器更要留待突发情况和胜机的到来，所以级别较高的变异生物只能交给进化者部队处理。”
“斩首行动，就是咱们目前最核心的战术。”
“斩首。”夏楚揣摩这两个字。
“斩杀首脑之意。”刘队背着双手讲解道，“你应该知道变异生物是无条件服从上位者指令的，而且他们之中的上位者具有不可小觑的智慧，甚至能击败咱们经验丰富的指挥官。”
“所以精准击杀有能力指挥部队的变异生物，就相当于除掉了该部队的大脑。没有了大脑，它们就都成了被拔了牙的老虎，不足为惧。”
“所以我的任务是？”
刘队注视了他几秒，“斩杀铠骨魔。”
第六章 空降
“请您告诉我铠骨魔的具体情报。”夏楚知道刘队不会让他去做超出能力范围的任务，但还是谨慎地问道。
“d-级人形种，战斗力在同级别怪物中位于中上等。”有士兵搬过来座椅，刘队和两名同僚纷纷坐下，“这种怪物瘦骨嶙绚，但每根骨头都坚逾刚铁，且有夸张的肢体再生能力。”
夏楚考虑片刻，重重地点头道，“我接受任务。”
“好，出发吧。”刘队随意地挥挥手，转头听身边围过来的人员汇报工作。
夏楚茫然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该如何出发。
“您请跟我来。”
身后有人说话，夏楚回头才发现那名接他过来的士兵，不知何时又来到了他身边。
虽然刘队说话时不紧不慢，但六号战区情势紧急，且又距离较远，所以夏楚第二次坐上了武装直升机。
第一次是和师哥张云旭去23号废墟搜集材料，那几名临时队友勾心斗角，彼此厮杀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夏楚坐在后面的位子上，手上捧着军用平板电脑，阅读铠骨魔更加详细的信息。
屏幕中间缓缓旋转的铠骨魔图像，就像是剥掉裹尸布的木乃伊，像是披着人皮的骷髅。
它的脊背弯曲有力，关节处骨质厚重，全身白骨闪烁着类似金属的色泽，像是长了一层骸骨铠甲。
“高四米，四肢细长，头腔小巧，畏惧火焰……”夏楚缓缓念出屏幕上的情报，努力思索杀掉它的方案。
…
“王队，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远安市城东的一处军事基地中，林洋站在合金围墙之内对王羽说道，眼神紧紧盯着缓缓退却的变异生物部队。
其中大多数都是混合种，但也参杂了个别担当小头目的人形种与兽形种。
战时征召部队的实力不足以正面对抗变异生物的冲锋，所以被安排坚守基地，在高处为一线作战的特殊作战部队提供远程的炮火支援。
怪物们不会傻傻地直冲火力强盛的作战基地，但特殊作战部队竭力地限制住了它们的活动范围，也因此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变异生物们已经退出了大多数枪械的射击范围，我们的高射炮即将熄火，卫士'wt-2d'火箭炮和无人轰炸机的炮弹已经告罄，作战坦克也被摧毁了大半。”林洋神情担忧说道，“但变异生物攻势不衰，一线的部队就要顶不住了。”
“你说的情况我都已经汇报上去了，总部的增援应该正在赶来的路上。”时刻关注基地外影像信息的王羽，沉着地说道，“不过我们也不能安逸地守在这儿了，基地周边的变异生物都退到了安全距离，我们可以尝试走出基地远程射杀它们。”
“我就是这样想的。”林洋表示赞同。
“好，你和李峰马上去安排。在保证行进速度的前提下，尽量携带重武器，手枪、冲锋枪等轻型枪械全部舍弃。那些物件杀低级混合种都费劲，而且杀几个炮灰于事无补。”
他又想起什么似的叫住李峰，轻声询问道，“那批科技会的人还在么？”
六号战区的战斗打响不久，一个科技会的十人队伍便突然深入战场中心。他们躲在特殊作战部队和铠骨魔部队厮杀的死角，暗暗观望。
他们当然避不开军方的航拍，李峰负责监视他们的一举一动。
“没有离开，也没有别的举动。”
“大概铠骨魔遭受重创的时候，他们才会动起来吧。”性格和善的林洋冷笑道，“这些混蛋是真的令人作呕。”
人类与变异生物的作战中是有一些潜规则的，军方允许私人组织和个体进化者，在不破坏作战计划的前提下参战，也就是说，战场几乎是全开放的。
很多组织和个人会在这时发一下战争财，军方顶在前面，他们则趁机出手，相对安全地猎杀变异生物以获取变异物质。
军方对此向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为了最大可能地争取可以联合的力量，军方宁愿放弃部分胜利果实。
而科技会的十人队潜入铠骨魔附近，极富耐心地原地观望，目的不言而喻。
“他们敢跑到那去，说明每个人都实力不凡，如果他们能解决敌人头目的话，把所有变异生物的遗体都给他们也不亏。”见惯了这种事的王羽轻松笑了笑，令两人抓紧去部署行动任务。
战时征兆部队一队高效率地全员集合，三十人分坐三辆装甲运输车。莫思忧这辆车由林洋担任司机，王羽坐在副驾驶。
“林洋，有夏楚的消息么？”装甲车刚刚驶出基地大门，她翘首问道。
“没有，我还想问你呢，他到底去做什么了？”林洋问话的同时，瞥了眼旁边的王羽。
“……不知道。”
莫思忧是知道的，张云旭详细地告诉了她夏楚的情况。但她还是担心，因为她从未听说过有人能如此快速地接连进化，所以非常担心他会出问题。
而且，已经四天了……她不好意思打扰他，也就没发信息，没打电话，也越发坐立不安了。
“不对。”王羽突然皱眉道，“咱们出了基地以后，传到我终端的影像中完全丢失了变异生物的踪影，我到现在还没有看到一只。”
“出来前它们就在回撤，大概完全放弃攻打基地了吧。”林洋推测道。
“这正是我所担心的，基地设施完善，不怕它们的围攻。如今它们舍弃了咱们这边，你说目的还能是什么？”
“它们要全力进攻特殊作战部队。”林洋也心领神会。
“加速吧。”王羽叹息道，嗓音低沉，无比担心自己曾经的队友们。
三辆装甲运输车行驶在城外一览无遗的荒路上，速度几乎提至极限，沙砾在厚重的军用轮胎下被碾压粉碎。
当变异生物重新出现在，随行的基地航拍无人机的视野之中时，王羽命令所有人下车，佩戴防毒面罩、战术手套等必要护具，扛起重机枪、榴弹炮、喷火器等重武器，步行前进。
因为装甲运输车行进时动静太大，很容易被变异生物察觉。
他们走到了平地的尽头，前方是地势较高的矮丘。王羽在出发前就看中了这里，因为此处自上而下视野开阔，又能随时撤离，无疑是绝佳的打靶地点。
矮丘顶端植被稀疏，但年份很长，树干粗壮，所以又形成了较好的掩护，完全可以隐藏住三十个人。
他们爬上矮丘的时候，王羽的军用平板终端中出现了铠骨魔的身影。航拍无人机的速度比他们快的多，已经飞到了战斗中心。
画面中最显眼的是十名身穿科技会作战服的进化者，他们的服饰与装备，和周边的特殊作战部队成员明显不同。
科技会人员的介入让已经围堵住铠骨魔的军方进化者们束手束脚，他们本来已经清理掉了铠骨魔的大部分护卫，就要尝试着杀掉被火力压制的最终目标，但此刻却不敢随意开火。
而那几名科技会人员周身突然燃起深红色的火焰，且让形状各异的火团翻滚到了铠骨魔的身上。
他们竟都是掌握流火异能的进化者，王羽想通了他们敢来猎杀铠骨魔的原因，因为火焰恰好是铠骨魔的克星。
铠骨魔的全身都被烈火点燃，发出痛苦的嘶吼，王羽看到科技会人员的脸上都露出了兴奋之色，暗暗觉得事情不会如此简单。
果然场上情势陡转，铠骨魔被流火烧毁的骨层不断再生，且再生的速度还隐隐更胜一筹。烈火反而成了它的武器，让它极似从地底熔岩中爬出地缝的炎魔。
铠骨魔狂暴地冲击周围的士兵，科技会人员飞退，王羽和林洋不约而同地大骂他们的添乱之举。
他们骂声刚落，影像突然被一张脸庞遮住，那人连防毒面罩都不带，从空中经过时还看了眼镜头。他快速下坠，无人机又捕捉到了他身后的降落伞。
“夏楚！”莫思忧愕然惊呼，那个发型在高空的风中肆意变化的身影，对她而言，实在太过熟悉
第七章 冲突
夏楚陷入了一个尴尬的处境。
他不太会用降落伞。他从直升机跳下并开伞之后，下落的轨迹就不受他自己控制了。
好在直升机的驾驶员经验丰富，给了他一个恰当的跳伞点，让他不至于飘出脚下的战场范围。
飘着飘着他发现自己竟好巧不巧地，离铠骨魔越来越近。在飘到它上空三四十米的时候，他突发奇想，挥刀斩断了降落伞的绳索。
于是他急坠而下，落势助长了刀势，能斩开钢铁的短刀狠狠切下了铠骨魔嶙峋的头颅！
奇兵天降？！
无论是现场的特殊作战部队和科技会人员，还是在远处的矮丘上躲避的战时征召部队一队，现在都是满脑的问号和感叹号。
怕是被一刀断首的铠骨魔，也想不到居然有人从如此刁钻的角度攻击它。
夏楚拍打着身上的点点火星，他和唐河交过手，知道流火一旦爬上身体，就会和附骨之蛆般难以扑灭。
“兄弟，你什么编制？”特殊作战部队中，似乎是队长的士兵喊道。
“战时征召部队一队，三分队队长。”夏楚也喊道。
“牛逼啊，兄弟！”那士兵大笑道。
但很快他的笑容就止住了，因为看到那十名科技会人员竟拿出取材工具，走向倒地的铠骨魔。
士兵当然对他们的行为深感不齿，但周遭还遍布没有被清理掉的变异生物，军方的首要目标永远都是杀敌，战利品还在其次。
所以他懒得为了份d级基变体和科技会的人起冲突，就要招呼手下完成剩下的工作。
但夏楚不清楚这一点，看到磨刀霍霍的科技会人员凑上来，他第一反应是这些人要抢他的战利品。
铠骨魔死于他手，他认为战利品既不是军方的，更不是科技会的，只能是他的。
“你们要干嘛？”夏楚警惕地问道。
科技会为首的人员是一名高个青年，因他技惊四座的表现，而展示出了足够的友善。
“长官。”那人笑道，“你们军方家大业大，又事务繁忙，想必也看不上铠骨魔的尸体。所以处理尸体的事就让我们代劳吧，也算我们没白来一趟。”
虽然说军方看不上d-级的铠骨魔这种鬼话显得夸张了些，但他的话说得十分客套委婉，也给了军方不小的面子。
按照以往的惯例，军方不会和他们相争，他们得益后也会继续提供些协助，这也算是战争中的一种潜规则。
然而夏楚和他们可没有这种心照不宣的默契，他本来就讨厌别人抢他的东西，又加之自身的进化有巨大的资金缺口，他最近几乎要掉进钱眼里。
“我的东西为什么给你？”夏楚皱眉道。
“您的东西？”那人笑容僵住。
“怪物是我杀的，它的尸体难道不属于我么？”
“长官说笑了，如果不是我们的流火很大程度上削弱了铠骨魔，长官想杀他怕是也没有那么容易。”科技会人员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而且你应该也看到了，我们已经初步重创了它，马上就要下死手，可没想到你突然从天而降。”
“你瞎了还是我瞎了。”夏楚本就因他们放火而不满，听到他的话，毫不客气地呵斥道，“你们的流火完全就是在添乱，根本没有给铠骨魔造成有效的杀伤，赶紧走开。”
“这就是长官你不讲道理了。”那人面无表情地回道，其他人和他一起逼了上来。
夏楚是想和他们讲道理的，但眼下他觉得对方的话很没道理，便自然而然地考虑到了暴力。
他的脾气从来都称不上友善，面前的敌人也不足以让他隐忍，因为据他在空中时的观察，这几人的实力皆不如地下室中的唐河。
所以他握紧刀柄，打算用快攻解决他们，免得被流火过多的波及。
“兄弟！”多名士兵突然喊他，打破了剑拔弩张的气氛。
“剩下的变异生物还有很多，不要耽误时间了。”
夏楚听到后怒气止歇，想起了自己还有正事要做，犹豫了一下，便放弃了和他们争斗。
他当下不是个体进化者，而是服役于军方的正规部队。部队是有铁律的，他不能随意违反。
半年来刘队不仅训练了他的战斗技艺，也教了他不少做人的道理。夏楚有信心在五分钟内解决科技会的所有人，但他知道如果那么做了，必然受到刘队严厉的责罚。
责罚倒还好，他更不想让那位恩师失望。
所以他无视了科技会的人，径直走向特殊作战部队那边。科技会的人见他没有再争的意思，也松了口气，配合地给直直走过来的他让路。
虽然夏楚秒杀铠骨魔有很大的运气成分，证明不了他有多强的正面作战能力。但他能一击斩下铠骨魔的脑袋，怎么想也不会太弱。
其实科技会的人和他对视时，心里是没底的。但他们科技会向来行事跋扈，领导又下了死命令，所以才硬着头皮和军方的人冲突。
如今这种局面，当然再好不过。十个人兴奋地围住铠骨魔，想要先取基变体，再采集所有可利用的资源。
变故突生！
铠骨魔无头的尸体突然坐了起来，两条筋络虬结的骨臂抓住两名科技会的人，手指像是铡刀一般，将他们拦腰握断！
然后他竟僵硬地站了起来，手上的破烂尸体无力地滑落，脚下流满了散发白汽的热血和花花绿绿的内脏。
“你玩我们！”侥幸逃生的科技会人员，气急败坏地冲夏楚怒喊。
夏楚大怒，心想怪物生命力强盛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又没喂它血！
所以他一巴掌把他们中领头的那人抽飞，冷冷地说道，“怕死就都滚开，别碍事。”
高个青年怨毒地看了夏楚几眼，似乎要牢牢记住他的样子。夏楚讨厌他的眼神，所以又过去将他踹出去十多米远。
青年被科技会其他人员搀扶起来，所有人不发一言，快速跑离战场。
夏楚收回目光，余怒未消地打量在原地乱舞的铠骨魔。
丢掉头颅没能要了铠骨魔的命，但无疑让它受到了重创。残余的流火还在它身上燃烧着，且它骨层的恢复速度大大降低，体表已经完全焦黑，簌簌地往下掉着骨渣。
处理掉现在的铠骨魔对夏楚而言并不难，但它的生命力确实令夏楚十分头疼，不敢掉以轻心。
身后的士兵们大声呼喊，不想让他继续犯险，打算保持安全距离用火力磨死铠骨魔。
夏楚摆摆手拒绝，先不提击杀铠骨魔是刘队给他的任务，他本身也想试试进化三次后的自己，到底是一个怎样的水平。
半年的特训改变了他很多，他不再秉持能不冒险就不冒险的准则，而是每时每刻都想知道自己的极限在哪。
夏楚明白，只有了解自己几斤几两，才能更好地趋吉避凶。
第八章 不休
莫思忧看着王羽的军用平板上的高清画面，为和科技会十人冲突的夏楚捏了把汗。
但情势变化迅速，铠骨魔偷袭和夏楚暴揍科技会人员在十多秒内接连发生。
更令她不安的是，夏楚离那个巨大狰狞的无头怪物那么近，不但不跑，还转身架刀，满脸的跃跃欲试。
画面来自高空的航拍无人机，所以采集不到现场的声音信息，莫思忧紧盯无声的画面，没有意识到自己或许过分地担心那个男孩了。
“我们赶过去吧。”莫思忧抬头提议道。
“走。”王羽和林洋也正有此意。
夏楚不顾特殊作战部队的大声劝阻，开启狂暴，唤醒血宴，目光紧锁手舞足蹈的铠骨魔，寻找重创它的机会。
忽然他迅雷般突进，斩断了它一截胳膊。铠骨魔不闪不避，似乎也无知无觉，还是无目的地胡乱挥舞，像是动作剧烈的抽搐。
耳畔血流的声音清脆悦耳，夏楚看到滚落在地的铠骨魔的头颅已经无声无息，明白它的生命力再强，也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了。
刚才的行凶不过是回光返照，现在看起来唬人的动作，不过是身体的本能反应。
夏楚高高跃起，将铠骨魔踹倒在地。铠骨魔狗刨般折腾了一会儿，躺在自己挖出来的坑中彻底死透，看起来像是即将入土的焦尸。
夏楚惋惜地叹了口气，他还没有真正发力，敌人就已经倒下了，有些后悔先前从天而降的偷袭，那让他丧失了与d-级怪物正面作战的机会。
他不知道拥有了血宴之后，能不能应付d级的怪物，只知道此前遇到的最强变异生物，也就是地下室内关着的尸妖，不再是他的对手。
“猛啊，兄弟。”一个健壮的士兵向夏楚走来，摘下面罩又递上了右手，“我叫吴涛，特殊作战部队六队队长。”
“你好，我叫夏楚。”夏楚客客气气。
“说实话，我原以为你们战时征召部队只是打酱油的。”肤色偏黑的吴涛笑道，“但现在我们成打酱油的了，只能站在旁边看你表演。”
“你们才是主力，我们的整体实力差你们太多。”夏楚如今也懂得说些客套话了，谦虚完立马切入正题，“请问这片战区的情况如何？”
“铠骨魔手下有近五百只变异生物，我们和它们鏖战一整天，击杀了三百多只。”吴涛神情轻松，“我的兄弟们正在外围阻挡聚拢过来的残余怪物，铠骨魔的贴身护卫也被我们全部铲除。铠骨魔一死，这片战区胜局已定。”
他的脸上有掩饰不住的喜色，他们六队负责六号战区，不仅伤亡很小，还大获全胜。
他越看夏楚越顺眼，暗想援兵虽然只有一个，但却比一支部队还要靠谱。
“夏楚兄弟啊，你刚才不该得罪那几个科技会的人。”吴涛神情鄙夷地说道，“那些家伙行事作风十分霸道，睚眦必报，弄不好之后就会找你麻烦。”
“科技会会为了几个阿猫阿狗和军方叫板么？”夏楚语气淡淡的，事情既然做下，他就不会瞻前顾后地畏惧什么报复。
说起来他现在后台也挺硬的，身后站着军方和神秘莫测的基因与精神研究院。
“可别小瞧了科技会，他们还真有和军方叫板的底气。”吴涛摸了把脸，“他们的总部在五大进化者城市之一的最后堡垒城，且为其城主效力。”
“五大进化者城市地位超然，其中的最后堡垒城奉行精英制度，低级进化者都不被接纳，更看不上普通民众。别说咱们建立不久的第十区，连其它底蕴雄厚的大区都受他们歧视。”
“可他们到底只是一个分部而已。”
“你说的没错，在远安市还是咱军方独大。”吴涛嘿嘿笑道，“只不过过硬的后台给他们这些边缘人士不切实际的自信，让他们习惯狐假虎威。”
“怎么说呢……”吴涛斟酌用词，郑重地说道，“宁得罪君子也别得罪小人，难保他们不会使些阴招。”
“多谢提醒，我会留神的。”夏楚听进去了，感谢道。
之后的几个小时内夏楚和他们共同清理周遭的敌人，剩下的变异生物大多是些级别较低的混合种，死在夏楚刀下最强的，不过是只f级的肥胖熊人。
按理是该有几只e级生物的，可夏楚一只都没有看见，暗暗猜测应该是被六队如潮的无差别火力打成了断肢残骸。
正规进化者队伍的火力十分可靠，他们与变异生物的作战也都是以火力压制为主，白刃战是不现实的。
等到他们清理到外围，见到了和变异生物作战的战时征召部队一队。
王羽和吴涛是老相识，两人勾肩搭背大声说笑，表达打了胜仗的喜悦。
夏楚耐心地回答林洋老妈子一样絮叨的问题，只要和他聊天，就不自觉地惜字如金。
他注意到了暗中观察的莫思忧，摘下防毒面罩的短发女孩，俏脸上沾染了些战地的灰尘。
夏楚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把防毒面罩重新给她戴上。
“干嘛？”莫思忧脆声道，“变异生物死光了，death浓度也降下去了，我不要戴这个。”
带面罩只是夏楚下意识地举动，他想了想，解释道，“大冬天的，暖和。”
“什么鬼。”林小柒等女孩忍俊不禁，赵晴笑容浅淡。
“你小子可以啊，从天而降的刀法亏你想的出来。”王羽跑过来，拍着夏楚的屁股赞道。
“其实吧……”夏楚轻笑道，“我当时是担心自己飘的太远，所以到铠骨魔头顶的时候就冒险割断了降落伞绳索。”
“正是因为你的出其不意，才能一击锁定胜局。”吴涛眼神中流露出浓浓的欣赏。
“出其不意容易自毙。”林洋在军用平板上看夏楚屠杀怪物时大声叫好，现在面对本人则冷语不断，“如果当时铠骨魔注意到了你，必然对你动手，你在空中可避无可避。”
“是的，我正后怕着呢。”夏楚一直顺着他的话说。
“好了，闲话少叙，可还有下一步的作战计划？”王羽边观察无人机传来的影像，边偏头问吴涛。
“我正要请示。”吴涛打开生存仪，联系到总部后大声汇报了六号战区的战况。
他又颇具军旅特色的应下另一头传来的最新指令，挂掉生存仪，严肃地对众人交代。
“退守附近基地，尽快修整，做好打长期防御战的准备。”
“怎么回事？”王羽意识到了这道命令的不同寻常。
按照军方一向的作战风格，他们就算不回城修整，也该驰援其它战区，没有原地待命的道理。
“大家伙出动了。”吴涛咬着嘴唇道。
“哪位？”王羽神情凝重。
“影魔，还有它的两千只怪物士兵。”
第九章 首当其冲
“那位神秘的01号废墟的首领，b级人形种？”王羽沉默不言，林洋脸色难看地问道。
“对，半个小时前影魔已经离开了废墟区，目前动向不明。”
“那他的军队呢？”王羽皱眉问道。
“从01号、08号、13号三个废墟蜂拥而出，离基地区还有一定的距离。”吴涛指挥士兵做撤离准备，“所以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分兵，不知道会进攻哪片战区，只知道奔城东而来。”
“七片战区已经覆盖了城东所有的区域，换句话说，我们和影魔遭遇的概率大概是七分之一。”王羽面沉如水，哑声说道。
“但我们和它为敌的话，存活率怕是就没有那么高了。”吴涛开了个苦涩的玩笑。
“有没有影魔的具体情报。”夏楚在刚刚得到的军用平板电脑上搜不到任何有关影魔的信息，抬头问道。
“情报不多，因为它太过神秘，见识过它手段的人基本都把命交代了。”吴涛缓声道，“在'雷公'降临之前，它虽然不是三十七个废墟区的领袖，却也是等级最高的存在，唯一一位b级首领，其它五位都是b-级。”
“要知道当年造成成百上千人死伤的'贪狼'也不过是b+级。虽然人形种无法和巨型种相提并论，但依然在变异生物中处于较高阶级，所以影魔的到来绝对是一场灾难。”
“'雷公'派影魔出来，看来是动了真火了，焱狮在它眼皮子地下被刺杀，肯定让它倍感耻辱。”王羽点头道。
“我们还是先回最近的基地，补充弹药，安置伤员。”吴涛终结对话，与王羽分别集合特殊作战部队和战时征召部队。
十多辆装甲运输车一路无事地回到了战时征召部队一队驻扎的军事基地，纪律严明地开始修整。
每个基地都有常驻的专业科研人员和医务人员，夏楚下车后，跟着部队清理掉了身上的death。
然后便要去洗净身子。军事基地的洗浴场所是区分男女的，女性有整洁的浴池，男人只能去公共的大澡堂。
当他光着屁股从更衣室走进澡堂，眼前是上百名坦荡荡的健壮青年。
夏楚从未和如此多男人一起光屁股洗澡，有一种怪异的忐忑感，同时也庆幸自己没有穿内裤出来，那样反而显得另类。
他远远看到了高大的林洋，面无表情地走到他身边，打开淋浴设备，仰头迎接花洒的温水。
林洋神色如常地和他打招呼，又和旁边的王羽、吴涛闲聊，夏楚偷偷观察他们，掩饰住心中的不自然。
“你小子屁股蛋真白啊！”吴涛突然拍了一下夏楚，掌下水花飞溅，声音清脆。
他在全副武装时黝黑的肤色并不明显，但此刻与夏楚站在一块，仿佛分属两个不同的人种。
夏楚侧转身子，对吴涛投向他臀部的目光感到一阵阵的恶寒。
洗完澡后到了午餐时间。食堂内，夏楚与林洋、王羽、吴涛、李峰四人坐在一桌，拒绝了莫思忧的邀请，想要和他们谈一谈影魔的事。
可聊着聊着他便发现根本得不到什么切实的情报，甚至连影魔的体型这种基本信息都了解不到。王羽和吴涛渐渐将话题扯到有关影魔的一些传闻，听起来就像是鬼神怪谈。
比如影魔并无实体，而是一团变化莫测的烟雾，可以猝不及防地附身到人类身上，并掠夺其所有记忆。
又比如影魔如影子一般贴地爬行，可以无声无息地潜入任何地方，无法触碰，且无视一切物理攻击。
夏楚想要了解的不是这些，他想要知道更切实际的情报，也就是影魔的攻击手段与弱点。上述信息即使都是真的，也不足以他制定出有效的作战方案。
当然不得不提的是，就算有再完备的方案，那位01号废墟的首领也不是他能对付的，连师哥张云旭都在与这种级别的怪物交手时负伤了。
想起张云旭，夏楚突然想起自己还没有对他的伤情表示慰问。
一者他刚刚醒来便执行了猎杀铠骨魔的任务，再者张云旭的强大给他留下了太深刻的印象，让他觉得师哥除了怕黑暗怕鬼魅之外，几乎是无懈可击的。
不过夏楚依然有些担心，加之想从见多识广的师哥处打听点情报，所以吃饱后走出食堂，给他打了个电话。
“醒了呀，师弟。”张云旭声音中气十足。
夏楚从他的声音中，都能想象出他灿烂干净的笑容，“师姐说你受伤了，没事吧？”
“小小的烧伤，不用担心。”
“焱狮很厉害吧。”
“对的，毕竟是b-级的兽形种，火焰异能耍得出神入化，以我的速度都无法尽数避开。”张云旭感慨道。
“不过它对我的剑术和精神爆破完全没有办法，我杀它的过程算是有惊无险吧。”张云旭笑道，“它的尸体到了我的手上，你四次进化的药剂有着落了。”
四次进化？
“……师哥。”夏楚轻吸了口气，“你冒险去杀焱狮，就是为了给我收集四次进化的药剂材料么？”
“顺便也能减少一些军方的压力，何乐而不为。”张云旭语气轻快，“我不习惯作为士兵参与作战，更擅长搞刺杀之类的事。在远安市住了那么久，为这个城市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是应该的。”
“哦，对了……”他缓缓道，“你下次进化要注射的跃迁药剂是业火药剂，焱狮身上的变异物质是这枚药剂的核心材料。”
“考虑到你前三次进化的能力都偏向于近战方面，在获得精神能力之前缺乏远程手段，所以老师选取了这类威力不凡的火焰药剂。”
“与流火想必如何？”提起火焰药剂，夏楚印象最深的就是流火药剂，唐河熊熊燃烧的身影还记忆犹新。
“流火这种大众货当然不能和业火媲美了。”张云旭懒洋洋的语气中透着不屑，“流火的火焰来源于人体，业火来源于外界，人体的火怎么能和大自然相比。”
“而且流火即流动的火焰之意，是一种让体内的火向外延伸蔓延的异能，其实是近战手段。业火是旧时代的佛教用语，取名自八寒地狱之七红莲业火，号称焚尽一切罪恶的火焰，难以熄灭。”
“火焰药剂中比它强的屈指可数，而且那些基本都是高危能力。”
“听不太懂。”夏楚举着生存仪摇头。
“先粗略和你讲一讲，你目前最应该做的事，是抓紧时间熟悉血宴。”张云旭沉声道，“等到你达到注射门槛时，再详细给你讲解业火药剂的特性。”
“知道了。”
“对了，说了这么多，我都没问你现在在哪？”张云旭好奇地问道，“刘叔肯定不会让你闲着，你现在在哪里，执行什么任务。”
“我接受了杀掉d-级人形种铠骨魔的任务，任务已经完成了，现在正在六号战区的军事基地修整待命。”
张云旭沉默了一会儿，轻笑道，“看来咱们师兄弟很快又要并肩作战了。”
“你要来找我么？”夏楚心中一喜。
“我是不得不去找你啊。”张云旭叹道。
“为什么？”
“因为影魔奔你们那儿去了，六号战区正好在它的行军路线上，首当其冲。”
第十章 你是谁
“可我们并没有得到任何指示。”夏楚皱眉不解地问道。
“我目前在01号废墟的边缘地带，所以掌握了它们的动向。”张云旭轻声解释道，“军方的情报会慢一点，不过你们应该很快就会收到指令。”
“师哥你在那儿干嘛，不会是想刺杀影魔吧？”夏楚有些担忧，因为王羽等人几乎把那位01号废墟的首领神魔化了。
“没错，焱狮是你进化的材料，而影魔身上的变异物质，就比较适合做我的觉醒药剂了。”
“觉醒药剂？”自认为对基因药剂足够了解的夏楚，从未听说过这个名词。
“觉醒药剂是六次跃迁药剂的别称，因为六次跃迁药剂地位独一无二，可以让进化者突破到高危领域，实现质的提升，所以才有了这一称呼。”
“那你打的过它么？”夏楚问出最关心的问题，如果师哥可以像刺杀焱狮那样，解决掉影魔，基地的危机便迎刃而解。
“很难，b级是变异生物的一个槛，类似于进化者的高危瓶颈。”张云旭嗓音变得低沉，“所以b级变异生物往往只有高危进化者才能对付。我虽然拥有高危能力，可以匹敌高危进化者，但在它的军队中刺杀它几乎没有可能。”
“而且影魔太诡异了，令人难以捉摸，我到现在都没掌握它的行踪，只能从怪物军队行进的路线推测它的活动范围。”
夏楚正想从他这儿了解影魔的手段，所以借着话题问道，“影魔到底有怎样的能力，我们该如何对付它？”
他问完不待回答，便把吴涛和王羽等人的说法陈述给张云旭求证。
“这些说法虽然有夸张的地方，但大体上还是准确的。”张云旭的话出乎夏楚的预料，“影魔这个名字已经说明了很多问题，它的确像影子一般可以隐匿自身，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伤对手，是比我还要高明的刺客。”
“那我们岂不是死定了。”夏楚苦笑道。
“我会尽快赶到你身边，在此之前，你就按军方的指令行事吧。”
吴涛和王羽分别作为特殊作战部队六队和战时征召部队一队的队长，负责同军方总部联络。
但夏楚回到食堂时，两人显然没有接到军方的预警，依旧轻松地说笑。
然后夏楚回到休息室午休，满心不安地在床上躺到晚饭时分，基地里的人对将要到来的危险还是一无所知。
夏楚相信师哥的话，而且午休时也从刘队口中得到了证实。
军方正在紧锣密鼓地研讨对策，但到现在还没有消息，说明'雷公'这次的攻势让军方陷入了困境。
夏楚没有说出这件事，因为不仅于事无补，还会动摇军心，徒增烦恼。
该来的总会来，他只需磨好刀，默默等待。
晚饭时他和莫思忧还有几个女孩坐在一处，邻桌是他的五名男性队员。说起来他当上三分队的分队长后，实在没尽到什么队长的责任。不说和他们共同作战，连安抚的话都没有说过几句。
饭吃到一半，林洋突然将叫他过去，然后他见到了一位特别的人。
“你好，张医生。”夏楚坐下，惊讶地和对面瘦削的男子打招呼。
张医生是帮他进行启蒙的人，也是第一个说他身体很奇怪的人。夏楚对他印象不可谓不深刻。
张医生说不清是呆滞还是凌厉的奇特眸子盯着夏楚瞧了片刻，才冷笑似的勾动嘴角，“大半年不见，没想到你进化到了这种地步。看来你虽然不是自觉者，但未必比他们差到哪去？”
“这个自觉者到底是什么？”夏楚忍不住问道。
夏楚对这几个字太熟悉了，当初他就是因为被老师断定有五成几率是自觉者，军方才会允许他离开地下，并且刘队还亲自在电梯外迎接。完全可以说，是否为自觉者曾决定着他的命运。
事后他被检测出不是自觉者，新生活需要了解的事又太多，所以就把这个问题搁置了。现在张医生恰巧谈起，正好给了他解惑的机会。
“两名进化者结合，有低到微乎其微的几率诞下自觉者。”张医生用女人一般纤细的手脱下白大褂，挂在座椅上，“自觉者是天生的进化者，不需要进行危险度极大的启蒙便能注射跃迁药剂，而且…进入高危领域之前无瓶颈。”
“每名自觉者都是天生的高危进化者。”林洋不无艳羡地补充道。
“最得天得厚的，是他们进化之路的上限。”张医生怪笑道，“寻常进化者中，能够进化到高危领域的人都万中无一，而自觉者呢，直接以高危领域为起点。”
“五大主城知道吧，就是那五座进化者城市。五大主城的城主都是站在金字塔顶端的进化者，他们中就有四人为自觉者。最早建立的六个生存区，其军区最高指挥官也都为自觉者。”
“自觉者是进化领域中的bug，也是人类繁育后代的奇迹，人类最优秀的那批进化者中，八成都是自觉者。”林洋接口道。
高危领域之前无瓶颈……
夏楚联想到了自己进化结点的缺失，意识到不一定非要往消极的方面想，迄今为止，他都不愧天赋异禀这一评价。
“那样的人，确实令人羡慕。”夏楚浅笑道。
“全人类范围内的自觉者也不会超过三位数，那种人离我们太远，反而是你这种看得见摸得着的天才更让人羡慕。”林洋怕夏楚气馁，拍了拍他的肩膀。
夏楚微笑以对。他知道自觉者的妖孽天赋之后，对自己身上的异常出奇地减少了不少忧虑，心情竟明媚了不少。
饭后夏楚在休息室进行了一个小时的体魄训练，完成今天的功课。简单的洗漱过后，他拿上短刀，想去军事基地各处走走。
虽然影魔的部队还没有推进过来，军方的作战方案也没有下达，但他们大概率还是要以这座军事基地为根据地打防御战，所以多了解自己的地盘总是好的。
整个基地灯火通明，因为人员大多数都是军方的汉子，暂时又没有战事，所以笑闹声此起彼伏。
不过那些都发生在屋内，屋外鲜有人影。这也难怪，军事基地设施完备、装备充足，但建筑大都简单朴素，甚至算得上丑陋，基地周边的环境也太荒僻了，没有能吸引人出来的点。
夏楚走过军事仓库，走过小型机场，又溜达到了高架望台下。
高处有人喊了他一声，夏楚仰头望去，林小柒正朝他招手。
夏楚觉得直接走掉不合适，便踏上钢架阶梯，铛铛铛地走到顶部的平台上。
“在这里干什么呢？”夏楚站到她旁边，看到脚下整个军事基地都在视野范围之内，显得矮小又封闭。
“你又来干嘛呢？”天色乌黑，但林小柒笑容美艳，“别的男人打牌的打牌，玩游戏的玩游戏，你不利用这难得的空闲放松，却跑来这里吹风。”
夏楚不知道怎么回答，双手扶住栏杆，眺望大地尽头。
视线终点是一条分割线，他们这边的人类士兵在冬夜温暖的屋子里谈笑，另一边的怪物士兵正顶着冷风离开废墟区，两千只变异生物无声地开拔，要踏平被灯光覆盖的人类城市。
“这里视野好。”林小柒突然靠在夏楚身上，似乎禁不住高空的冷风，颦笑间既勾人心魄，又我见犹怜，“此处是唯一一个可以看尽脚下基地的地方，也许你也是因为这个才过来的呢。”
“嗯，确实。”
“为什么想了解这个基地？”
“你呢，为什么？”
林小柒眯眼看他，咯咯一笑，整个人都贴了上来，嗓音飘忽虚弱，“我有些冷。”
“哦。”夏楚表情淡然地脱下作战服上衣，双手举着站到她身后。
林小柒笑容更盛，舒展身体配合他，霎时间风姿绰约。
而夏楚竟突然用衣服狠狠地兜住她的头，短刀从后面穿腹而过，冷漠地声音在一动不动地林小柒耳畔响起。
“你，是谁？”
第十一章 退却
冷风刺骨的凛冬，寒夜里金属高架上寂静诡异，这里离天空很远，离地面也一样。
夏楚虽然占了先机，可心中越来越没底。他能听到脚下士兵们遥远的说笑声，却完全听不到身前女孩的心跳和血流声。
终于，林小柒缓缓揭开盖在头上的作战服，侧头仰望夏楚，潸然泪下“你为什么要伤害我呢，队长？”
夏楚本来是有些惊疑不定的，现在更加肯定了自己的判断，所以不答，抽出刀来想要再捅几刀。
林小柒在他掌下突兀消失，咯咯笑着出现在十多米外，“看来你对这具身体的主人没什么感情嘛，夜里独自在军事基地的高架上发呆的女孩，就算是陌生人也不会对她如此冷漠狠心吧。”
“你是影魔？”夏楚想不到别的解释，林小柒身上发生的事很符合王羽他们对影魔的描述。
“你是怎么认出我的？”她娇媚地反问道。
“我对血流很敏感，你离我那么近，我却感知不到你血液的流动。”夏楚死死盯着她，“正常人类是不可能那样的，血液停止流动必死无疑。”
林小柒笑而不语。
“离开她的身体！”夏楚使足了劲大吼一声，希望高架下的士兵们能够听到。
他没办法用其它手段求援了，几乎全部的心神都放到了影魔的身上。虽然林小柒的身体婀娜多姿，但占据她身体的却是一只b级的人形种。
影魔冲击了夏楚对变异生物的认知，过去他只是把变异生物当成了有些智慧的怪物，可如今影魔居然能利用林小柒的身体和他流畅地交流！
“你的能力很麻烦，而且你似乎是更好的附身对象。”林小柒的脸变得面无表情，美好的眼眸中有与气质不符的威严。
那眸子很快又变得涣散无神，漆黑如墨的影子从她的五官涌出，夏楚来不及反应，那图黑影便堵塞住了他的口鼻！
影魔要占据他的身体！
夏楚的头颅爆发出难以忍受的剧痛，且被毛骨悚然的恐惧笼罩。他感觉到身体越发沉重，仿佛神经线被一根根地拔离血肉与骨骼，渐渐要丧失对**的控制。
夏楚又体会到了弱小的无奈，他拥有血宴之后对自己的能力无比自信，可面对影魔的手段却毫无办法，只能任由其随意悠闲地附身。
他再次变成了那个在地下聚落里谨小慎微，如履薄冰的男孩，跃迁药剂赋予的力量完全无法自保，灾难降临的那一刻无力自救。
但头腔被塞满的感觉没有持续多久，一声尖锐刺耳的，比较女性化的哀嚎忽然响起。惊惧不安的叫声中，夏楚感官为之一清，重新掌握了自己的四肢与血流。
面前不远处是一团人形黑雾，夏楚挥刀削首，刀刃不受阻碍地斩过，似乎那真的只是烟雾。
物理攻击无效……夏楚印证了这一点，知道自己没有对付它的手段，动了逃跑的心思。
他刚才借着攻击跃到了倒地昏迷的林小柒旁边，低头快速瞄了一眼，发现女孩脸蛋没有丝毫血色，腹部还在持续失血。冬夜苦寒，她身下的那滩鲜血被冻得粘稠。
夏楚迅速地把她背到身后，本来打算一边大声求救一边跑下高架，但看到影魔的状态后愣住了。
那团黑影急剧无序地扩张和收缩，内部不断传出哭泣似的嚎叫，细听之下，还有诵经似的窃窃私语。
夏楚抓住这段空当，割开自己的手腕，按住林小柒的两腮以打开她紧抿的嘴唇，然后让血流入她的口腔中，见效果很差，他干脆直接把血淋向她的伤口。
夏楚之所以毫不顾忌地捅出那一刀，是因为他有救下林小柒的信心。进化者的身体本就生命力强盛，再加上他血宴能力造出的血，想死都难。
夏楚当时虽然询问她的身份，但已然猜到了影魔的存在，不可否认那一刀有惊慌的成分，但主要还是为了重击敌人。
看起来烟雾状的影魔没有伤在短刀上，反而在侵入他身体时遇到了一些问题。夏楚压下恐惧，没有立马逃跑，想要抓住难得的机会近距离观察目前最可怕的敌人。
他的胆子来源于影魔的退却，那只b级变异生物不断地惨叫，不断地远离他，就要退到高架的边缘。
似乎我才是强势的一方，夏楚暗暗思付，百思不解。他不敢过于接近，因为01号废墟的首领，按理一巴掌就能拍死他。
在他踌躇时，影魔有着人类女性轮廓的烟雾状身体突然随风而散，不知所踪。
夏楚大大地松了一口气，顾不上多想，将林小柒平放在地上露出腹部的贯穿伤口，然后再次切割自己的手腕。
有了狂暴和血宴之后，夏楚几乎忘却了再生的存在，此刻他发现这个能力的强度高出往日太多，强到匪夷所思，连切开手腕都挤不出多少鲜血。
夏楚第一次感到进化能力带来的麻烦，咬牙撕扯手腕的伤口，血流才终于有了一定的规模。
他抹去林小柒腹部的血，让他的血包裹整个刀口，立竿见影地止住了她的失血。
师哥的话果然没错，夏楚面露喜色。
余下的血液他也没有浪费，全部挤到了林小柒嘴中，希望能流入她的身体内部，治疗内部器官因缺氧而受到的损害。
影魔的附身对她的身体造成了极大的损伤，甚至比夏楚捅的那一刀还要严重。因为血液流动中是有换气的过程的，血液静止的话，整个人就会陷入窒息。
令夏楚放下心来的是，林小柒的血流舒缓平稳，心跳也渐渐有力，看起来脱离了险境。
夏楚倒提不上有多关心她，但毕竟是老熟人了，而且还是他的下属队员，所以希望她能安全无事。
通知士兵们影魔的到来迫在眉睫，影魔已经杀上门来，不能再有丝毫隐瞒。
它站在高架上大概就是想了解整个军事基地的分布吧，因为士兵们赤手空拳奈何不了他，但装备强大的火力之后就不同了。
根据影魔刚才所言，林小柒大概是碰巧来高架上散心，才遭了它的毒手。
夏楚把林小柒裹得严严实实，脱下自己的上衣缠住她的伤口，才跑向边缘处的钢架阶梯。
奔跑中他没有呼喊，而是给师哥张云旭打了个电话，打算通知他此处的情况。因为影魔目前很有可能仍在基地内，它藏于暗处的话，士兵拿它根本没有办法。
高架上突然响起手机铃声，夏楚停下步伐，试探地对着空气喊道，“师哥？”
“哎呀，忘记静音了。”张云旭笑呵呵地显露身形，他正坐在第一级阶梯上，距夏楚不到十米。
夏楚感知到了他体内血液的流淌，判断眼前是活生生的师哥本人，惊喜地跑到他身边。
“原来师哥你在啊。”
“刚来，刚来……”张云旭拍拍屁股起身，“我来到高架下面的时候，只看到了影魔的溃散，上来后你正在给那个女孩治疗。”
“哦，这样。”夏楚又有些后怕了。
“所以，影魔为什么逃了呢？”张云旭挑眉问道。
第十二章 保护医生
“我也不知道。”夏楚努力回忆当时的感受，“它打算侵入我的身体，而且我能感觉出，它差点就成功了。”
“可在我失去意识之前，影魔突然离开了我的身体，看表现…似乎是受到了惊吓。”
“惊吓？”张云旭捏着下巴，听到这里脸上露出意外之色。
“可能吧，我也不确定。”
张云旭沉默了十几秒，轻出一口气，“变异生物常有出人意料的举动，先别多想了。”
“你没受什么严重的伤吧。”张云旭瞥了眼夏楚已经结疤的手腕，关切地问道。
“没。”
“那就好。”张云旭点点头，“看到影魔的那一刻我心都凉了半截，好在你平安无事，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师哥。”
“怎么了？”
夏楚叹了口气，“有时候，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谢你。”
张云旭愣了愣，不以为意地摆摆手，“举手之劳不用放在心上，照顾师弟师妹是咱们院的传统，我当年也是被师哥师姐这样带出来的。”
“老师如果再收徒的话，你以后也要负起师哥的责任。”
“不说这些了……”他暧昧地一笑，“我不现身，是想看你要对那个受伤的女孩做什么，师弟你可真是个正人君子啊，美人在怀却规规矩矩。”
“她受伤了，还是我伤的，我不救她还能做什么？”夏楚无奈地说道。
“看来你果然还是喜欢小莫。”
“……师哥。”
“又怎么了？”
“影魔不见踪影，我们是不是得去下面看看。”
“哦，好的。”
……
莫思忧今晚比较无聊，发给夏楚的信息久久得不到回复，她便把赵晴和李萌叫到了自己的休息室，陪她一起吃零食侃闲话。
三人围坐在床上，能听到远处士兵们的笑闹声，一点都不觉得吵耳，在战局变幻莫测的城外，那些声音恰恰能让人心安。
咚咚咚。
门外响起短促的敲门声，几个女孩紧了紧衣服，莫思忧脆声问道，“谁啊？”
“我，夏楚。”
莫思忧看了赵晴和李萌一眼，见两人披好外衣，才光脚下床，踮着脚去开门。
寒气冲入温室，夏楚背着林小柒径直进屋，也不打招呼，便把她放到了床上。
“小柒姐！”给夏楚挪开位置的李萌和赵晴异口同声地惊呼。
莫思忧关好门，从夏楚身后走过来，“发生了什么，你没事吧？”
夏楚和林小柒的身上都沾染了不少血迹，夏楚被冻得惨白的脸看起来憔悴狼狈。
“我们遇到了影魔。”夏楚看着三人检查林小柒的伤势，轻声道。
“什么？”三人同时回身惊呼，表情上写满了不可思议。
“影魔目前很可能就在基地之中，你们待在屋内不要出去。”夏楚撂下这句话就要出门。
“你去干嘛？”莫思忧追上来。
“她伤的不轻，我要去找张医生。”夏楚回头道。
“我和你一起去。”莫思忧穿上军靴，套好作战服。
夏楚犹豫了一下，点头道，“可以，不过现在外面很危险，不要离开我周身一米的范围。”
“走吧。”莫思忧催促他。
张医生和林洋住在一起，夏楚不想打电话叫他们过来，想要亲自过去护送。
张云旭正在军事基地中寻觅影魔的踪影，在他找到之前，任何人都可能遭遇危险。
“你们是怎么撞见影魔的？”莫思忧抓着他的衣摆，低声问道。
“我在高架上遇到了林小柒，当时她已经被附身。我识破了影魔，然后它原因不明地离开了。”
“你去高架上干嘛？”
“晚上散步，顺便观察一下这座军事基地。”夏楚时刻警惕四周的异动，“高架上视野范围很广，影魔也是因此才上去的。”
“听起来你很闲啊。”莫思忧看起来漫不经心地说道。
“嗯，挺闲的。”
“你怎么知道我在哪？”
“你告诉我的啊。”夏楚不解，拿出生存仪，看到最上面的消息正是莫思忧发过来的。
（我在2号楼113宿舍）
“奥，我以为你没看到我的消息呢。”
“看到了。”
“那你干嘛不回我消息？”莫思忧幽幽地问道。
“啊？”夏楚愣住，疑惑地问道，“你只说了你的地址，我需要回什么，我的地址么？”
“你！”莫思忧气结。
“怎么了？”夏楚疑惑更重，“有事之后再说吧，师哥正在处理影魔的事，我们也要倍加小心。”
“说的也是。”莫思忧淡淡地应道。
影魔…晚上遇到林小柒…不回我信息……莫思忧越想心情越糟，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对目前的局面也更忧虑了。
夏楚在到达林洋那里之前，先通知了吴涛和王羽所有的情况，然后又提前和林洋讲明。
所以他还未到，林洋和张医生就迎面而来。几人也不寒暄，急匆匆地回到莫思忧的卧室，由带着大型医疗箱的张医生诊断林小柒的伤情。
但医疗箱完全没有派上用场，他翻了翻林小柒的眼皮，粗略地摸了下她的脉搏，缄默静立，目光始终放在她腹部的伤口上。
良久，他俯身用手指沾了些伤口旁的血迹，在三个女孩怪异地注视下，放到嘴里舔了舔，表情回味。
“味道不错，是你的血么？”他笑容古怪地问夏楚，乱糟糟的头发下，表情有些神经质。
“嗯。”
“不错的能力。”他提起医疗箱，竟准备离开，“她没什么大碍了，好好修养就行，建议送她回城疗养。”
女孩们松了口气，夏楚和林洋送他出门。
基地尖锐的警报陡然响起，扬声器中的声音传遍整个宿舍区。
“所有人高架下集合！所有人高架下集合！所有人……”
“小柒姐怎么办？”莫思忧为难地问道。
“让她在屋内休息就行，影魔脑子坏掉了才会附身到伤患身上。”张医生放下医疗箱，“影魔附身时是会受**制约的，能感觉到痛楚，也会遭受相应的伤势。”
“走吧。”夏楚率先出门。
刚才寂寥的高架下，此刻集合了全基地的人，除了百余名精锐的进化者士兵，还有几百训练有素的基地常驻士兵和几十名战时技术人员、医疗人员。
三十多辆军用卡车载着满满地武器装备停在一旁，那些重型武器在经验丰富的士兵手上，足以给影魔造成不小的威胁。
三个女孩回归队列，夏楚、林洋和张医生走向队列最前面的吴涛和王羽。
“你那位师哥有消息了么？”王羽语调急切。
“没有。”夏楚摇摇头。
“他…”吴涛顿了下，不放心地问道，“他能不能对付影魔，那可是01号废墟的首领，'雷公'最强的一张牌。”
夏楚也心中没底，但仍然安抚道，“焱狮便是他杀的。”
“好！”吴涛抛掉杂念，“那我们需要做的就是帮他找出影魔。”
“整队！”他转身喝道，身姿笔挺地看着所有人在几秒后站出齐整有序的队列。
“等一下。”张医生皱眉打断他下达进一步的指令，探头往前走了几步，忽地指着前方的一名士兵道，“他是影魔！”
什么？！
此话一出，队列瞬间散开，那名士兵的身边被空出一片很大的区域。
夏楚紧紧盯着他，见他饶有兴味地打量张医生，脸上笑容浅淡。那笑容夏楚很熟悉，虽然上一次是在林小柒的脸上看到，但依然能从神态中看出端倪。
“退开！”他大喊道，可喊声完全被一声断喝掩盖。
是师哥的精神爆破！
那名士兵的神态由痛苦变为茫然，影魔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张云旭吼了出来。
黑夜里白光闪烁，张云旭突兀现身，刺剑流光一般穿透影魔烟雾状的身体又飞速抽离，竟在号称无视物理攻击的影魔体内带出一蓬紫黑色的鲜血！
下一刻，他的声音传到夏楚耳边。
“师弟，保护好医生。”
第十三章 伤亡
“保护好医生！”吴涛的吼声近乎声嘶力竭。
高架下偌大的空地上，被张云旭刺伤的影魔夸张的膨胀，本来形状和体积都接近正常人类女性的烟雾状身体，很快就高过了五六十米高的望台。
相关工作人员跑到张医生旁边，士兵们将他们团团护在中间，迅速地和巨大化的影魔拉开距离。
三十多辆军用卡车也开到远处，一队队的士兵高效率地武装自己。
夏楚左手拉着张医生的胳膊，目光离不开那恐怖威严的庞然大物。
他见过很多体型夸张的变异生物，比如精英蛇人、精英牛头人、尸妖、铠骨魔，但这些给他造成过不小麻烦的怪物，和影魔相比甚至都显得可爱，只有'雷公'神话一般的身影能在视觉效果上胜过它。
“人类！”
那团漆黑如墨的烟雾头部，突然裂开深邃的孔洞，雌雄难辨、含糊不清的凄厉吼声传出，像是厉鬼的嚎叫。
“它还会说话。”莫思忧不知何时来到了夏楚身边，她一脸惊奇，看不出丝毫恐惧。
夏楚奇怪地瞥了瞥她。从和她共同面对精英蛇人的时候，就发现这个女孩的胆子出奇的大。眼下连训练有素的士兵们，在数十米高的影魔面前都难掩恐惧，她却还有心情好奇。
淡定的不止她一个，张医生也睁着奇特的眸子仰望影魔，还顺便给她解惑，“烟雾只是它的伪装，它的本体是人形种，且保存有完整的人类的器官构造，当然能说出人类的语言，只是生涩些罢了。”
“原来是这样。”莫思忧双眼一亮，往前走了几步，垫脚观察影魔。
“到我身后！”夏楚看到她的动作后有些急躁，皱眉正色道。
莫思忧下意识地退开，低头不知道在嘟囔什么。
他们这些观战的人虽然架枪的架枪，扛炮的扛炮，但吴涛和王羽没有后续的指令，只能在一旁不作为地观战。
张云旭流光般的白影在夜晚分外醒目，夏楚完全看不清师哥的样子，只能看到他偶尔在空中掠过留下的残影，还有影魔庞大的身躯中不断喷出的怪异血液。
那些血液是静止的，无论是在它体内，还是在体外，都毫无生机，散发着腐朽的气息。
拥有血宴的夏楚知道，既然影魔的血液完全是废液，那么失血大概就不会对它产生什么影响。张云旭看似每次攻势都取得了成效，但战局未必有多乐观。
“我师哥只用一把刺剑都能伤到它，那么枪炮肯定也可以。”夏楚向吴涛和王羽提议道。
“不行的。”因刘队而认识张云旭的王羽摇头道，“张先生身法太快，不仅敌人难以捕捉，我们也把握不了，用重武器很容易误伤他。”
“那我们该怎么办？”夏楚焦急地问道，他对师哥再自信，也难以避免地心生忧虑，要知道他不久前还和焱狮交过手并且负伤。
“我已经向总部汇报了情况，速度最快的空中支援肯定已经在路上了。”吴涛舔了下干涩的嘴唇，“张先生目前看来正处上风，我们不好参与那种级别的战斗，只能时刻准备，等待他的指令。”
张云旭确实处于上风，因为他不断发动攻势，影魔基本只能被动防御。
影魔不断地变换形状，伸出十多条手臂状的触手捕捉在空中鬼魅般闪烁的张云旭，烟雾聚成的触手看似轻飘飘的，但扫过地面便能砸出一人多高的深坑，连钢铁高架都被其撼动。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张云旭只要被抓住，肯定就凶多吉小，他能力再强，人类的身体也有承受限度。
夏楚忍不住了，拿出生存仪来摇人，找能够加入到一人一魔的战斗中的帮手。
“我在路上。”刘队的声音平稳浑厚，说完便直接挂断。
夏楚心里一颗石头略微放下，只期盼在刘队赶来之前，师哥能平安无事。
可怕什么来什么，战局很快就发生了变化。影魔突然回缩了所有触手，整团烟雾剧烈地内外翻滚，很快变成了不规则的球体。
“退开！”
张云旭清亮的声音，在寒冷刺骨的夜风中传出去很远，这次不是只对夏楚讲的，是对所有人讲的。
但还没等士兵们做出反应，影魔的身体就产生了巨大的变化。
圆球状的烟雾表层涌出一个个凸起，那些凸起眨眼间变化成人形钻出，速度越来越快，数量越来越多。
整个影魔竟分裂成了百余团人形黑烟四散而开，铺天盖地地飞向士兵这边，像是山洞飞出的蝙蝠群，更像是地狱涌出来的冤魂。
“喝啊！”
张云旭迅速落地，发出雷霆似的爆喝，精神爆破当即在密密麻麻的黑影中起到了爆破的效果，近三分之一的烟雾被他吼散。
但剩下的黑影已经追上了最外围的士兵，士兵们惊恐地挥舞枪械但无济于事，个别走火的还伤到了旁边的战友。
“不要开抢！”吴涛大吼道。
但他的吼声很快戛然而止，几十名被黑烟缠绕的士兵突然爆开，年轻健壮的躯体化成血雾炸裂了厚重的作战服。
吴涛呆住了，那些都是身经百战的特殊作战部队队员，都是他的下属，都是他的兵。
速度飞快的黑烟机智地围住了所有人，随着它们的不断靠近，夏楚在没有星月的夜晚看清了它们脸上的样子。
那是一张张模糊的人脸，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不知道是否都是曾被它附身且掌握了记忆的人。
夏楚也能听到它们发出的各种声音，像是狂笑，也像是痛哭，或尖锐或低沉，或柔美或淫邪。一时间军事基地内鬼影绰绰，怪声不断。
“喝啊！”
张云旭又一次用出精神爆破，这次效果很差，因为大部分黑影已经冲进人群，他投鼠忌器。
夏楚满头大汗，外围的士兵已经溃不成军，战友们不断的爆体而亡几乎摧毁了他们的意志，不少人惊恐地奔逃。
“你快走！”莫思忧使劲拉扯夏楚。
夏楚见大量黑影就要涌到脸上，一把将她甩到身后，“该走的是你！”
他双手紧握短刀，但触感很舒服的刀柄这次给不了他丝毫安全感，因为他没有任何对付影魔的手段。
可和在高架上的情况如出一辙，十多团黑影在飞过他时纷纷向两边避开，就像河水遇到了礁石。
夏楚大感惊异，又一把将摔倒在他屁股后面的莫思忧提到身前，揽住她的纤腰。
“你过来，待着别动！”说着他又把张医生也拉了过来。
“这是影魔的影分身，黑影中有一个是它的本体。”张医生平静地说道。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以为黑影都被夏楚赶跑的莫思忧，惊讶地问道。
“嘿嘿。”张医生怪笑道，“远安市废墟区的所有变异生物我都一清二楚，这就是在军方工作的好处。”
“你刚才为什么能辨认出影魔？”夏楚也问道。
“因为我注射过洞察药剂，我的眼睛可以看到death。”张医生奇特的眸子不停地观察在人群中穿梭的黑影。
“生存仪上的环境监测功能根本识别不出影魔身上的death。”夏楚皱眉道，他早就试过了这种熟悉的方法。
“不是监测，而是看到。”张医生勾动嘴角，“影魔体外的烟雾既是攻击手段，也是防御手段，更是伪装手段。烟雾可以隔绝外部对death的监测，不然它的附身就没了意义。”
“但我的洞察是类似夜视那样的独立异能，可以直接看到death。影魔在我眼中，就和黑暗中的灯塔一样显眼。”
“这种能力在战斗时很鸡肋，但对我的医疗技艺却大有助益。”他转回头来，对夏楚古怪地笑道，“保护好我，我现在是这场战斗的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