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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七尺书生     血蓑衣txt下载     血蓑衣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一百三十七章:亲疏有别

    一夜无话,翌日上午。

    潘雨音循例来内庭查探柳寻衣的伤势,赫然发现院门前竟笔直地伫立着三道人影,与守卫内庭的绝情谷弟子迎面而站,远远望去颇有对峙之势。

    然而,待潘雨音走近观瞧,却发现双方人马只有绝情谷一方如临大敌,反观对面三人,非但不见一丝傲慢之气,反倒有几分谦逊之意。

    三人中,左边一人面色凝重,眼神纠结,正是龙象山四大护法之一的“鬼手罗刹”唐轩。右边一人嘴角噙笑,神情泰然,此乃龙象山的另一位护法“无道神僧”司无道。

    二人中间,则是昨夜被龙象山四大护法委以重任的“神箭无敌”黎海棠。

    值得一提的是,三人之中黎海棠年纪最小,地位最低,此时却直挺挺地站在唐轩与司无道中间,身位甚至比那二人稍稍靠前半步。与此同时,唐轩和司无道皆空手而立,唯独黎海棠的双手小心翼翼地捧着一方木匣,再看其毕恭毕敬的模样,俨然一副“送礼”的姿态。

    “黎大哥,你们这是……”由于潘雨音和黎海棠曾一起陪同柳寻衣远赴蒙古送亲,因而十分熟络,此刻见他举止怪异,忍不住开口询问,“你怀中抱得是什么?”

    “见过潘姑娘!”

    由于唐轩站在一旁,故而黎海棠不敢失礼,他先朝潘雨音浅鞠一躬,继而悻悻地解释:“这是圣主送给柳大哥的礼物,命我亲自送来。至于究竟是什么宝贝……嘿嘿,我没资格打开,所以不知道。不过我掂它的分量,八成是翡翠玉器……”

    “咳咳!”

    黎海棠话音未落,司无道突然轻咳两声,似乎在提醒他不可嬉戏乱语,转而朝潘雨音双手合十,故作诚恳地说道:“他们说柳少侠后半夜才睡下,此刻仍在梦中,故而我等在此静候。一会儿潘姑娘若是见到他,劳烦替我们传句话……”

    “我来是替柳大哥换药的,有什么话你自己去说!”

    潘雨音毕竟是潘初八的孙女,龙象山于她有杀亲之仇,她虽性情温顺,但并不代表她可以毫无底线地宽恕所有人。她之所以对黎海棠轻声细语,皆因二人曾患难与共。至于龙象山的其它人,她仍旧无甚好感,于是不假思索地一口回绝了司无道的请求。

    “谷主交代过,潘姑娘不是外人,进入内庭无需通禀。”

    在常无悔的示意下,绝情谷弟子迅速让出一条通道,放潘雨音入内。

    “师父,柳大哥和圣主好像……有些不和。”待潘雨音渐渐消失在视线中,黎海棠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疑惑,头也不回地问道,“依眼下的局势,我们跑来送礼是不是……有些唐突?”

    “住口!”

    心事重重的唐轩听见黎海棠的非议,不禁忧烦更甚,愠怒道:“圣主怎么说,你便怎么做,哪来这么多废话?”

    “徒儿当然不敢质疑圣主的决定,我只是觉得时机不太对,方式也……不太高明。”黎海棠一边说着一边朝怀中的木匣看去,心有不甘地小声嘟囔,“洛阳繁盛,贤王府的奇珍异宝数不胜数,现在都归柳大哥享有……”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察觉到唐轩怒气更盛,黎海棠不敢再兜圈子,只能硬着头皮乖乖作答,“我想说柳大哥现在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我担心咱们送的礼物人家看不上……”

    “借口!分明是你害怕丢人现眼!”唐轩斥道,“兹事体大,昨夜我和三位护法已经向你交代的一清二楚,现下为师和司护法都在这里陪你一同‘罚站",你还矫情什么?”

    “师父,并非徒儿矫情,只是以我对柳大哥的了解,他应该不是一个贪慕虚荣的人。”黎海棠委屈巴巴地辩解,“我可以对他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甚至可以求他,但送礼这招实在是……”

    “逆徒,还敢顶嘴……”

    “目光深远,心智方可豁达,很多事不能只看表象。”司无道打断师徒二人的争论,幽幽地说道,“若想说服柳寻衣消除对龙象山的芥蒂,就必须先了解他对我们究竟有何不满?唯有对症下药,方能药到病除。”

    闻言,黎海棠不禁一怔,似乎有些领悟。然而,任他琢磨再三,却又一无所获,终究不得甚解:“难不成我看错了柳大哥的喜恶,送礼……真的可以对症?”

    “现在的问题不是我们能不能对症,而是能不能进门。”突然,唐轩的声音变得有些阴阳怪气,令讳莫如深的司无道和若有所思的黎海棠微微一愣,“哼!柳寻衣不是大梦未醒,而是故意对我们避而不见。”

    在唐轩的眼神示意下,不明所以的司无道和黎海棠下意识地侧目而望,但见腾三石和萧芷柔由远及近,双双步入内庭。紧接着,是在谢玄的热情引路下,彼此谈笑,姗姗而来的少林方丈玄明、昆仑派掌门殷白眉、崆峒派掌门钟离木,以及河西秦氏的家主秦苦和蜀中唐门的总管唐辕。

    有趣的是,这些人无一例外皆顺利进入内庭,而且在经过院门口时,都朝唐轩三人投去怪异的目光,却无一人主动打招呼。

    众人鱼贯而入,视而不见般与唐轩三人擦肩而过,场面一度陷入尴尬。

    其中,又以唐门总管唐辕的反应最具玩味。

    他和唐轩是亲兄弟,甚至连江湖贺号都十分相似,弟弟唐辕擅使暗器,号称“千手修罗”,哥哥唐轩擅制暗器,号称“鬼手罗刹”。

    昔日相濡以沫的兄弟却因唐门总管之争而反目成仇,闹到今日这般“老死不相往来”的境地。

    在哥哥唐轩心中,唐辕恃宠而骄,串谋唐家长辈夺走了原本属于自己的总管大位,可谓自私下作,卑鄙无耻。

    而在弟弟唐辕心中,唐轩自始至终都没有认清现实,夺权失败后非但不知反思己过,反而负气离家,加入武林异教处处与唐门作对,可谓丧尽天良,自甘堕落。

    正因兄弟二人皆对彼此心存怨恨,因此在错身而过,四目交织的一瞬间,寒意迸发,杀机汹涌。今日若非在丹枫园,又碍于谢玄等江湖巨擘在此,唐家兄弟势必当场翻脸,甚至大打出手。

    唐轩负命在身,只用阴戾的目光恶狠狠地瞪着唐辕,未发一言。

    反观唐辕,先是满眼鄙夷地朝唐轩打量一番,而后在踏入内庭的时候,又含沙射影地冒出一句:“常言道‘画皮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虽然谢府主性情豪爽,但交朋友也要慎之又慎,当心近墨者黑。”

    谢玄何等聪明,当然听得出唐辕在借机嘲讽唐轩三人,故而只是赔笑,却不答腔。

    “师父……”

    黎海棠担心唐轩不堪受辱,欲小声安抚,却被唐轩沉声打断:“不必多言,为师不会和无耻狗贼一般见识。”

    话虽如此,但透过唐轩那略显粗重的呼吸,微有起伏的胸膛,以及攥的咔咔作响的拳头,不难看出他的内心已被唐辕激出怒意。

    就这样,唐轩三人各怀心思地继续站在院门前,伴随着日上三竿,丹枫园内逐渐热闹起来,来往之人纷纷侧目,又为三人平添了一股无形的压力。

    诡异的沉寂持续约一个时辰,一阵嘈杂的谈笑声再度从内庭传出。

    片刻之后,满面春风的谢玄和腾三石一左一右,将玄明、殷白眉、钟离木、唐辕、秦苦几人送出内庭,萧芷柔和潘雨音跟在后面,二人低声细语,似乎在讨论柳寻衣的伤势。

    “老夫下山多日,门中杂务繁多,实在不宜久留,是时候打道回府了。”行至门前,殷白眉率先向谢玄和腾三石拱手道别,“眼下大事已毕,腾盟主、谢府主不必远送!”

    说罢,殷白眉又将略显期待的目光投向萧芷柔,言语中隐约掺杂着一丝殷切:“萧谷主,他日若得闲暇,千万记得来昆仑派做客。老夫十分愿意与萧谷主及绝情谷的年轻俊才……常来常往。”

    殷白眉的心思,萧芷柔岂会不知?自从他得知萧芷柔师承叶桐,绝情谷与昆仑派一脉相承之后,便一直心心念念着拉拢绝情谷“认祖归宗”,以此壮大昆仑派的根基。

    只可惜,落花有意而流水无情,任殷白眉如何攀交,萧芷柔却始终不为所动,对待昆仑派的态度也一直不瘟不火。

    “殷掌门何必急着回去?”见萧芷柔迟迟不接话,为免尴尬的谢玄连忙岔开话题,“不如在洛阳城多留一些时日,一者让谢某尽一尽地主之谊,二者让寻衣好好答谢前辈的提携之恩。”

    “谢府主太客气了!”唐辕笑道,“柳少侠伤势未愈,亟需静养,我等又岂能忍心继续叨扰?”

    “唐总管如此体恤,老夫代孙儿向你道谢。”腾三石拱手应和,“刚刚你也看见了,我这孙儿的体魄异于常人,如此重伤根本不被他放在眼里,埋头睡几个大觉,内伤便已愈合的七七八八。料想不出十天半月,寻衣必能龙精虎猛,恢复如初。”

    “柳少侠内力雄浑,体质远超常人,我等不胜钦佩!”钟离木感慨道,“腾盟主得此孙儿,实乃天赐之福,我等也只有眼馋的份儿!”

    “是我的孙儿,同样是你们这些武林前辈的后生。”腾三石颇为豪气地大手一挥,朗声道,“钟离掌门尽管将寻衣当做亲孙儿,日后他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大可当面教训,不必留什么情面!”

    “哈哈……腾盟主说笑了!”

    虽然谢玄和腾三石一唱一和地极力挽留,但各派掌门除秦苦之外,皆决意早日离去。

    伴随着你一言,我一语的热情寒暄,玄明几人陆续离开。看他们依依惜别的不舍模样,再加上双方志满意得的神态表情,不用猜也知道这些人刚刚在内庭与柳寻衣相谈甚欢。

    俨然,清风一死,江湖天变,这些擅长见风使舵的老江湖们,已经与当下的“武林新贵”,以及以柳寻衣为中心,名义上不存在,实际上已经形成的一股江湖新势力,达成了某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默契。

    今日一别,曾经的江湖便成历史。什么六大门派、四大世家?什么武林正宗、江湖异教?什么武林盟主、十二豪杰?早已是成的成、败的败、死的死、逃的逃……

    从今以后,稍微聪明点的人恐怕再也不会提及那些“旧黄历”,以免犯了“新势力”的忌讳。

    风光不可追偿,犹如死人不可复活。延续多年的江湖格局现已被重新洗牌,再有不识时务,墨守成规者,只剩死路一条。唯有因时制宜,顺势而为者,方能立于不败之地。

    刚刚聚在内庭的那些人,以及他们背后的派系,无疑为今后的中原武林奠定了一个新的格局,而他们……皆是局内之人。

    未入局者,暂不论异域外族,要么如金剑坞,实力强大且自成一派。要么如昨日离去的青城、峨眉以及江南陆府,暗怀鬼胎且敌友难辨。要么如龙象山,早早被柳寻衣“打入冷宫”,一开始就被排除在计划之外。

    显而易见,一向心高气傲的云追月今日肯放下身段,不惜厚着脸皮派人送礼,足见龙象山斗志尚存,不甘出局。

    ……

第一千一百三十八章:存心袒护

    “既然柳寻衣已经醒了,谢府主可否替我们引荐?”

    待玄明几人先后告辞,又见谢玄、腾三石竟无意理睬自己,欲直接返回内庭,唐轩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怒火,不悦道:“一直让我们站在门口干等着,岂是待客之礼?”

    “这……”

    未等谢玄回应,常无悔已率先开口:“大师兄早就和你们说过,柳寻衣和龙象山再无瓜葛,也不会见你们。现在是你们自己不肯死心,一直赖在这里不走,岂能说我们不懂待客之礼?”

    虽然唐阿富已不再是绝情谷的人,但常无悔和其他绝情谷弟子仍习惯称其为“大师兄”。

    “什么叫赖着不走?”黎海棠气不过自己的师父被人奚落,于是急声反驳,“就算柳大哥不肯见我们,也该由他亲口拒绝,唐阿富凭什么赶我们走?”

    “大师兄的意思就是柳寻衣的意思!”风无信不甘示弱地回击,“这可是柳寻衣亲口说的。”

    “谁知道是不是他说的?反正我没听见!没准儿是你们联合唐阿富一起‘假传圣旨"。”黎海棠嘴巴一撇,一个大大的白眼恨不能翻上天,直气得风无信咬牙切齿。

    “咳咳!”

    见双方针锋相对,又见谢玄左右为难,与龙象山关系较为亲近的腾三石主动站出来圆场:“老夫对无情剑客的为人多少知道一些,相信他不会撒谎。至于寻衣不肯见你们,也许是……”

    言至于此,腾三石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正在与潘雨音叙谈的萧芷柔,似乎想让她出面表态。然而,萧芷柔却对这场风波置若罔闻,对腾三石的尴尬同样视若无睹。

    “腾盟主,您与我家圣主的关系非同一般,他的心思您老人家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司无道朝腾三石微微鞠躬,一本正经地说道,“事到如今,您老人家真的忍心看着圣主伤心难过?再者,此次锄女干大会龙象山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难道您能眼睁睁地看着柳寻衣过河拆桥?龙象山在大理的根基已毁,又逢武林巨变,难道连您也见死不救,不肯拉我们一把?”

    “什么事到如今?什么过河拆桥?什么见死不救?”腾三石眉心微皱,一知半解地反问,“寻衣现在不肯见你们,只因他对龙象山的怨气未消,再给他一些时间便是,何苦咄咄相逼?还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简直不知所云!”

    “给他一些时间?倘若柳寻衣十年八年不肯改变心意,莫非我们还要寄人篱下十年八年不成?”唐轩不禁冷笑,接下来的话也变得别具深意,“腾盟主应该清楚,凭圣主和龙象山的本事,欲在中原武林插一支旗根本轻而易举。即使你们不肯帮忙,也会有其他人抢着和我们交好。如今,我们肯舍下一张老脸向一个晚辈说情,全仗着圣主对萧谷主和您老人家那点情分。倘若柳寻衣固执己见,狠心将你们几十年的感情一扫而空,圣主必定十分悲恸,至于悲恸过后……龙象山何去何从,恐怕谁也说不准。”

    “这……”

    “你敢威胁我们?”未等一脸困惑的腾三石应答,原本置身事外的谢玄脸色骤然一变,而后眼睛微微眯起,冷冷地审视着唐轩,沉声道,“依你所言,寻衣不仅必须见你们,而且必须任你们摆布,否则你们就要撕破脸,与我们为敌?”

    “如果人人都用这样的理由相要挟,柳寻衣岂非什么事都做不成?”秦苦不以为然地出言调侃,“与其前怕狼后怕虎,谁也不敢得罪,不如趁早娶妻生子,老婆孩子热炕头来的安逸快活。”

    “秦苦,你休要火上浇油!”唐轩怒道,“河西秦氏尚有一摊子烂账没有算清,你岂有闲情逸致管别人的事?”

    “等一下!”

    或是担心这场闹剧愈演愈烈,或是从司无道和唐轩的一唱一和中听出端倪,腾三石迅速打断秦苦与唐轩的互嘲,凝声道:“寻衣绝非过河拆桥之人,此一节老夫愿意替他作保。”

    “作保?难道腾盟主对柳寻衣的心思一无所知?”司无道故作大惊地问道,“莫非您老人家没有听说,柳寻衣已经向我家圣主摊牌,决意联合贤王府、绝情谷及湘西腾族等门派势力,与龙象山分道扬镳?”

    “什么?”

    此言一出,腾三石不禁一愣,连忙看向面露难色的谢玄,虽未发问,但谢玄的表情已让他猜破端倪,转而又看向一旁的萧芷柔,谨慎问道:“柔儿,你可知晓此事?”

    “我已猜出……结局大抵如此。”萧芷柔叹息一声,无奈道,“看来寻衣比我们想象的更加决绝。”

    “胡闹!且不论杜襄与你我的关系,单论龙象山的去留,也断不可如此儿戏!”腾三石深知其中利害,一时间百感交集,言辞也有些失了方寸,“谢府主,寻衣年轻冲动,他不懂事,难道你也不懂事?兹事体大,你岂能让他自作主张?万一出现什么差池,你们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腾盟主明鉴!”司无道见事有转机,于是赶忙帮腔,“圣主也是考虑到这一层,因此他只当柳寻衣年轻冲动,并无半点怪罪。今日命我们前来,正是为化解误会,避免铸成大错。”

    “杜襄能体谅寻衣的委屈,为顾全大局不惜主动示好,也不枉老夫昔日对他的一番教导。既是一家人,有任何事都可以慢慢商量,没必要闹得鱼死网破,无法收场。无论如何,绝不能让外人看笑话,更不能让外人捡便宜!寻衣有委屈、有怨气可以理解,但身为长辈却不能听之任之,我们不仅要包容他的冲动,更要纠正他的过失。”

    腾三石一语双关,既是在回应司无道的恳求,又是在警告谢玄和萧芷柔不能对此事漠不关心。

    其实,腾三石如此袒护云追月,不仅仅因为龙象山的去留有可能影响当下的江湖局势,更因为他二人情同父子,交情甚密,他实不忍对云追月的死活袖手旁观。

    除此之外,将云追月留在柳寻衣身边对腾三石还有一利,即可以替他牵制谢玄、洵溱、秦苦这些“外人”。

    “腾盟主,您看……”

    “杜襄何在?”腾三石沉声反问,“既然他想消除误会,何不亲自前来?”

    “丹枫园内人多眼杂,我们吃闭门羹也就罢了,圣主毕竟是一派之尊,倘若连他也……只怕落人笑柄,日后难以在江湖立足。”司无道凑到腾三石近前,委屈巴巴地低声作答,“再者,柳寻衣因为洛天瑾的事对圣主怨气极深。他若出面,双方岂能平心静气?只怕说不上三句话就会闹翻,到时柳寻衣更加刚愎自用,且再无回旋余地。个中难处,还望腾盟主体谅!”

    “这……”腾三石稍作沉吟,缓缓点头,“你们的担忧不无道理。不如……你们先随我进去,一切等见到寻衣再说。”

    “如此甚好!”

    “且慢!”

    就在腾三石欲将唐轩三人领进内庭之际,一道清冷的声音悄然响起。紧接着,神情凝重的唐阿富踱步而出。

    “腾盟主,他们不能进去!”

    在腾三石面前,饶是冷酷无情的唐阿富也显得有些局促。毕竟,腾三石和萧芷柔的关系非同一般,唐阿富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

    “为何?”

    “柳寻衣猜到你们会被龙象山的人纠缠,因此遣我……”

    “行了!”未等唐阿富说完,腾三石已颇为不耐地摆手打断,“不必多言,稍后见到寻衣,老夫自会解释,如果有任何麻烦,亦由老夫一人担待!”

    言罢,腾三石直接招呼唐轩三人进门,但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唐阿富非但没有避让,反而向前一步,用自己的身体拦下腾三石的去路。

    见此一幕,在场之人无不暗吃一惊。其中,又以谢玄的表情最是耐人寻味,似乎在惊诧之余,隐约透露出一丝……庆幸。

    “你干什么?”腾三石被唐阿富出人意料的举动吓了一跳,难以置信地问道,“莫非你打算……阻拦老夫?”

    “是。”虽然唐阿富内心纠结,但态度却十分坚定,“柳寻衣下令,我也没有办法,还望腾盟主赎罪。”

    “放肆!”腾三石双瞳骤凝,一股刚劲猛烈的磅礴气势自周身弥散而出,直扑唐阿富的面门,“寻衣是我孙儿,难道我会害他不成?”

    “当然不会……”

    “既然如此,立刻让开!除非……你想对老夫出手!”

    “什么?”唐阿富大惊失色,连忙辩解,“腾盟主不仅是柳寻衣的外公,更是阿富的师公,晚辈岂敢造次?”

    “那你……”

    “爹!”

    腾三石话未出口,萧芷柔已上前解围:“阿富也是遵照寻衣的意思行事,你不要为难他。”

    “柔儿,这一次是寻衣太任性了!你不要忘记,他是怎么答应我们的!”腾三石满心焦急,似乎担心萧芷柔会由着柳寻衣的性子胡闹,“他不与我们商量就和龙象山决裂,此举可是牵一发而动全身,断不可取!”

    “我明白爹的担忧,也相信寻衣这么做,自有他的道理……”

    “无论有什么道理,他都不该替我做主!”

    萧芷柔话音未落,一道满含愤懑的声音陡然自远处响起。眨眼的功夫,怒气冲冲的云剑萍已冲到近前。

    “萍儿?”

    “萍儿,你怎么……”

    “让开!”

    云剑萍不理睬满眼错愕的黎海棠,后又径自绕开迎上前来的萧芷柔,一个箭步冲到唐阿富面前,未等众人反应,她竟“噌”的一声拔剑出鞘,不由分说地架在唐阿富的脖子上。

    “今天谁敢害我爹,我就杀谁!”

    ……

第一千一百三十九章:养恩难忘

    “嘶!”

    云剑萍此言一出,四周之人无不大惊失色,纷纷倒吸一口凉气。

    一旁的常无悔、风无信等绝情谷弟子见唐阿富遇险,连忙拔剑出鞘。

    然而,当他们将宝剑抽出一半时,忽然反应过来,眼前的人可是萧芷柔的宝贝女儿,绝情谷的大小姐,他们身为绝情谷弟子又岂敢乱来?

    一时间,常无悔等人抽出一半的宝剑收回去不是,拔出来更不是,一个个大眼瞪小眼,好生尴尬。

    其实,凭借唐阿富的武功,欲从云剑萍的手中夺下利刃简直易如反掌,但他却碍于萧芷柔的情面和云剑萍的身份,不得不默默忍受。任由冰冷的剑锋紧紧压住他的脖颈,他却不闪不避,纹丝未动。

    此刻,与唐阿富有相同心思的人,恐怕不在少数。

    当萧芷柔看到云剑萍的脸上不仅充斥着怒意,更残留着泪痕时,当下心头一沉,一抹不祥的预感迅速涌入心田。

    在其他人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惊的手足无措之际,担忧自己女儿的萧芷柔率先稳住心神,但见她小心翼翼地走到悲愤交加的云剑萍身旁,用尽可能轻松的语气问道:“萍儿,你……你这是干什么?”

    “是啊!”渐渐回过神来的腾三石,迅速将眉宇间的愁绪收敛殆尽,嘴角强挤出一丝微笑,故作好奇地关心道,“丫头,你不在房间好好休息,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莫非这里是龙潭虎穴?为何我不能来?”

    “这……”

    云剑萍怒气冲冲的反问令萧芷柔和腾三石无言以对,父女二人彼此相视,眼中尽是忧郁之色。

    “那个……你刚刚说有人害你爹,不知此话从何说起?北贤王已不在人世,又谈何害他?”

    “谢府主,你明明知道我说的是谁,又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云剑萍对偷换概念的谢玄嗤之以鼻,不悦道,“你们不必费心编故事骗我,无名叔叔已将一切告诉我了!”云剑萍怒瞪着一双泛着晶莹泪花的杏目,手中的宝剑再度朝唐阿富的脖子压紧几分,“我哥……不!是柳寻衣想赶走我爹和龙象山的众位叔伯兄弟,他故意挑拨我和爹之间的感情,狠心拆散我们,打算让我们父女一辈子不能见面。”

    “无名?”

    闻言,群疑满腹的众人恍然大悟,原来云剑萍的突然出现不是巧合,她的过激举动也不是胡闹,而是龙象山四大护法之一的无名在背后教唆怂恿。

    至于无名为何将一切告知云剑萍,不惜添油加醋地丑化柳寻衣?背后的原因众人不用猜也能想到,定是云追月的巧妙安排无疑。

    想到这些,萧芷柔和腾三石不由地怒从心起,脸色变得愈发阴沉。

    俨然,他们对云追月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的做法十分不满,尤其是他为改变柳寻衣的心意,不惜破坏柳寻衣和云剑萍的兄妹感情,更令萧芷柔和腾三石倍感愤懑。

    “萍儿,事情远不像无名说的那般严重,你哥哥也不像你想象的那般冷血。”萧芷柔伸手搭在云剑萍的肩头,一边克制着内心的复杂情绪,一边耐心劝解,“无名信口雌黄,分明是故意激你发怒,你可不要听风就是雨。寻衣这些年饱受苦难,云追月……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你哥哥怨恨他也是人之常情。听话!把剑放下,这件事娘慢慢解释给你听。”

    “柳寻衣是你的骨肉,难道我不是吗?”云剑萍倔强地咬着嘴唇,努力不让自己的眼泪流下来,“为什么你只在乎他的想法,却不愿意考虑我的感受?你们有没有想过,我可是爹一手养大的,这么多年他待我如亲生女儿一般,从未让我吃过半点苦,受过半分委屈。无论你们怎么怨他、恨他,都无法抹除他对我的养育之恩。在你们眼中,他或许是十恶不赦的坏人。但在我的眼中,他永远是养育我、照顾我、疼爱我的至亲。”

    “萍儿,你这番话……简直要把娘的心揉碎了。”见云剑萍误会自己,萧芷柔既伤心又委屈,“你和寻衣都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手心手背都是肉,都时时刻刻地牵着娘的心……娘对你们同样忧心,同样爱护,又岂会厚此薄彼?”

    “既然如此,女儿也不希望娘为难。”云剑萍拂袖拭去眼角的泪痕,而后在萧芷柔颤抖的目光中慢慢收回宝剑,毅然决然地对唐阿富说道,“冤有头,债有主!我不为难你,叫柳寻衣出来,我要向他当面问清楚!”

    “云姑娘,柳大哥伤势未愈……”

    “什么伤势未愈?既然能跑去威胁别人,又岂能连门都出不来?”潘雨音本欲从中斡旋,却不料被云剑萍无情打断,“如果是无名叔叔搬弄是非,你们为何不让唐伯伯他们三人进去?如果此事有假,柳寻衣为何对龙象山的人避而不见?我确实不聪明,但也不是傻瓜,这么明显的针对岂能看不出来?”

    “这……”

    “此事不说清楚,我绝不会善罢甘休!”不知是不是故意说与内庭的柳寻衣听,云剑萍突然提高自己的嗓门,“如果你们执意阻拦,不肯让柳寻衣和龙象山的人见面,我只能相信无名叔叔的话,是柳寻衣诚心拆散我们父女。”

    “萍儿,你……”

    “若真如此,我的去留也轮不到你们做主!”云剑萍根本不给腾三石插话的机会,炮语连珠似的说道,“总而言之,我爹去哪儿我就去哪儿!反正我已经过了二十几年没有哥哥的日子,早就习惯了,不在乎多过几十年。”

    “萍儿,你在胡说什么?”萧芷柔又惊又气,赶忙劝止,“你们兄妹历经磨难,好不容易重逢,现在岂能说出如此令人寒心的话?你竟然为了云追月不要哥哥,是不是打算连娘也不要了?”

    “娘会怎么选择?”云剑萍伤心归伤心,生气归生气,思路却异常清晰,言辞也十分犀利,“如果我和柳寻衣只能选一个,娘是要我,还是要他?”

    “我……”云剑萍一言穿心,令萧芷柔五内俱焚,哑口无言。

    “萍儿,不得对你娘无礼!”

    腾三石见事态愈发不可控制,心中恼怒更甚,转而看向一言不发的谢玄和唐阿富,沉声道:“如何?事情已经闹到这一步田地,难道你们还要执意阻拦?”

    “啧啧啧!好一个伶牙俐齿的丫头!”一直作壁上观的秦苦,不知何时凑到常无悔、风无信几人身边,阴阳怪气地小声调侃,“平日看着挺乖巧的一个姑娘,真想不到竟有如此泼辣的一面。你们说她这股子凶猛的劲头,到底是随了云追月?还是随了洛天瑾

    ?”

    秦苦此言,立即招来一道道怨怼的目光,自讨没趣的他也只能讪讪一笑。

    “罢了!看来今天不让他们见到寻衣,此事恐怕无法收场。”犹豫片刻,谢玄终于笃定心思,积极表态,“寻衣可能不在乎龙象山,却不可能不在乎云剑萍。倘若真闹得兄妹离心,对寻衣必定是得不偿失。”

    “不错!”见谢玄松口,腾三石心中暗喜,连忙趁势附和,并将矛头指向唐阿富,“速速让开,放他们进去……”

    “不用了!”

    腾三石话音未落,一道饱含苦涩与无奈的声音悄然响彻在众人耳畔。紧接着,一袭素衣,身披黑袍的柳寻衣迈着有些慵懒与迟疑的步伐,缓缓出现在众人面前。

    “寻衣,你怎么……”

    “谢二爷不必多言,萍儿刚刚的话我都听到了。”

    柳寻衣摆手打断谢玄的关心,而后轻轻拨开挡在门口的唐阿富,一双古井不波的黑眸环顾四周,先后扫过欲言又止的谢玄、愁容满面的腾三石、黯然神伤的萧芷柔、兴致勃勃的秦苦、惊慌失措的潘雨音,以及面面相觑的常无悔等绝情谷弟子,最后投向手持宝剑负气而立,怒气未消神情决绝的云剑萍。

    值得一提的是,即使眼下的局势如此紧张,柳寻衣依旧对站在阶下的黎海棠、唐轩、司无道三人视而不见。

    俨然,他并没有因为云剑萍大闹一场,动摇自己与云追月划清界限的决心。

    柳寻衣的突然出现,立时引来众人注目,亦令原本喧嚣的场面变得鸦雀无声。

    此刻,就连丹枫园内一些无关此事的宾客也被吸引过来,不过他们只敢远远地瞧热闹,谁也不敢走得太近。

    见事情越闹越大,好事之人越来越多,谢玄本打算提议进去协商,但又摸不准柳寻衣对龙象山的态度,因此不敢贸然开口。

    “玉儿,你在哥哥面前,还需要持剑吗?”

    柳寻衣一边说着,一边迈过门槛,与云剑萍迎面而站,神态语气皆极尽温柔和善。

    言罢,柳寻衣也不等云剑萍回应,便主动伸手去接她的宝剑。

    不知是由于柳寻衣的突然出现令她感到意外,还是由于柳寻衣带给她如沐春风的和蔼善意令其心软,此刻的云剑萍竟全然不见刚刚的汹涌气势,甚至连看向柳寻衣的眼神也从不依不饶的愤怒坚决,渐渐衍变成可怜巴巴的委屈无助。

    与此同时,云剑萍紧攥利刃的右手竟不受控制地微微松开,宝剑被柳寻衣顺势拿走。

    云剑萍知道,凭自己的武功,无论有没有宝剑,都绝非柳寻衣的对手。

    可云剑萍又不知道,仅凭她的一个眼神,一滴泪珠,一声抽泣,足以化百炼钢为绕指柔,无坚不摧更胜于世间所有的神兵利器,瞬间即可击穿柳寻衣那颗疼惜妹妹的心。

    ……

第一千一百四十章:软硬兼施

    “我……我今日只问你一句。”

    气势虽无,但云剑萍仍强撑着内心的倔强,目不斜视地紧紧盯着柳寻衣,一字一句地问道:“你是不是当真容不下我爹?”

    云剑萍话音未落,两行清泪已不争气地滑落而下。

    “玉儿,对不起!”

    柳寻衣满眼心疼地替她拭去脸上的泪水,低声道:“我原以为云追月会顾念你的感受,不会将这些事告诉你,可我……终究高估了他。”

    当柳寻衣道出最后一句话时,眼眸深处悄然闪过一丝凛冽的杀机。

    其实,柳寻衣的话只说出一半,云追月之所以不顾云剑萍的感受,不惜代价地迫使柳寻衣改变心意,究其根本仍是为萧芷柔。

    云追月为留在萧芷柔身边,不惜利用一切。前来送礼的黎海棠三人也好,被现实或感情羁绊的腾三石、云剑萍也罢,无论威逼利诱,他皆信手拈来,没有一丝一毫的顾忌。

    正如当下,一场风波搅得柳寻衣天翻地覆,不得安宁。反观云追月却躲得远远的,只在暗中频出诡计,借不同人的不同身份,从不同的角度,以不同的方式不断向柳寻衣施压,但他自己却隔岸观火,不肯现身。

    柳寻衣不是云追月,他只会看破不说破,绝不会为了揭穿云追月的自私,从而伤害萧芷柔和云剑萍的母女之情。

    云追月越是不择手段,柳寻衣越是避之不及。

    “为什么?”云剑萍双手拽住柳寻衣的衣袖,心有不甘地急声追问,“我爹到底做过什么?竟让你如此不能原谅?如果是因为他当年带走我……”

    “不!他带走你,让你免受颠沛流离之苦,我……甚至应该感激他对你的照顾。”柳寻衣轻轻摇头,“其实,我已经和他说的很清楚,过往种种,是非不追,恩仇不计。”

    “既然恩仇不计,你为何不容他?”云剑萍越听越糊涂,“即使是陌生人,也可以相敬如宾。更何况,他是我爹,是外公的义子,你这样做……教我们如何自处?”

    “志不同,道不合。”不可置否,云剑萍十分痛苦,柳寻衣的内心亦万分纠结,可即使如此,他仍不肯妥协,“我们和他……不是一类人。”

    “我是他的女儿,和他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了二十多年,你竟然说我们不是一类人?”云剑萍猛地推开固执己见的柳寻衣,用一抹极尽鄙夷的目光望着他,似是怒极而笑,“那我和你……又算不算一类人?相比之下,我认为你更自私、更残忍、更无情!锄女干大会,你因为自己的执念,不顾洛小姐的感受,毫不留情地杀死她的外公。现在,你又因为自己的执念,不顾外公的体面,不顾娘的处境,不顾我的去留……”

    “萍儿,别再说了!”听云剑萍提起洛凝语和清风,腾三石的脸色骤然一变,连忙劝止,“家人和仇人岂能混为一谈?”

    “什么家人?什么仇人?都是借口!”云剑萍怒指着五味杂陈的柳寻衣,连连冷笑,“亲疏远近,是非恩仇,尽在他一念之间!他利用我们的时候,我们就是家人。当他不再需要我们的时候,我们也许连仇人都不如……”

    “住口!”

    “啪!”

    云剑萍话未说完,怒不可遏的萧芷柔骤然抬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扇了她一记响亮的耳光。

    “这……”

    刹那间,众人呆若木鸡,全场静如死寂,甚至连一向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秦苦,也被眼前的一幕吓得圆睁二目,一脸的难以置信。

    “恶语伤人,口无遮拦,难道这些就是你从云追月身上学到的东西吗?”虽然萧芷柔对于自己的冲动后悔不已,但她仍强忍着内心的懊悔与疼惜,严词厉色地对脸颊红肿的云剑萍给予训斥,“现在看来,你哥哥与云追月划清界限实乃明智之举!你继续留在他身边,只会学的越来越刁毒,越来越刻薄!”

    “玉儿……”

    “你走开!”

    突如其来的变故,令柳寻衣的脑中一片空白。待他渐渐恢复理智,第一时间迎上前去,欲替云剑萍查探伤势,却不料被云剑萍哭喊着奋力推开。

    见状,柳寻衣心如刀绞,胸闷难当。

    他心疼云剑萍,同情萧芷柔,更痛恨云追月。自己明明在极力挽回,但形势却偏偏不如人意,以至于牵扯的人越来越多,牵扯的关系越来越复杂,整件事也变得越来越难以掌控。

    这一刻,柳寻衣无比想念洵溱。倘若洵溱在此,定能想出两全其美的办法,化解这场风波。

    只可惜,事情闹得这么大,同在丹枫园的洵溱却迟迟没有现身,足见她对柳寻衣的“家务事”无心插手,更无意蹚这趟浑水。

    “玉儿……”

    “什么玉儿?”云剑萍再一次毫不留情地打断柳寻衣的关心,眼含泪花地冷冷说道,“我是云剑萍,不是什么玉儿!如果上苍注定我只能在哥哥和父亲之间选一个,那我……”

    “不要说!”云剑萍的绝情令柳寻衣的心如坠冰渊,一时间既寒心又悲愤,既难过又失落,当机立断地制止云剑萍继续说下去,而他自己也同样不敢再继续听下去,“无论你想说什么,都不要再说了……有些话一旦说出口,就再也无法收回来……”

    闻言,云剑萍不由地身体一颤,眼泪夺眶而出。俨然,她的内心远不像她表现的那般冷酷决绝。

    见状,谢玄的脑海中不禁浮现出洛凝语的倩影,难免伤感油生,心中暗想:“唉!剑萍丫头和凝语丫头不愧都是府主的女儿,那股子倔劲儿简直一模一样。”

    虽然感慨良多,但谢玄却并未出言干涉柳寻衣和云剑萍兄妹之间的矛盾。因为他笃定,自己能从今日云剑萍的身上看到昔日洛凝语的影子,心细如发的柳寻衣一定也能看到。

    “最后……再问你一次!”

    云剑萍泪眼婆娑地望了一眼欲言又止的萧芷柔,转而将目光投向眉心紧锁的柳寻衣。

    谢玄所料不错,柳寻衣早已看出云剑萍内心的脆弱,欲上前安抚,却被她再度拒绝。

    “为了……你的执念,是不是可以连妹妹都不要?”

    “当然不是!时至今日,我还能有什么奢求?又能有什么执念?这些年,我为了寻你……什么都能受得,什么都能忍得,我连一心想将我赶尽杀绝的仇人都能容忍,还有什么不能容忍的?”被触碰底线的柳寻衣再也无法保持平和,他不可能让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妹妹再一次离开自己,更

    不可能让云剑萍重蹈洛凝语的覆辙,故而不假思索地辩解,“我和云追月划清界限,并非因为什么狗屁执念,而是因为……”

    “因为什么?”面对声音戛然而止的柳寻衣,云剑萍不顾他内心的挣扎,依旧不依不饶,“究竟因为什么?究竟有什么比我们兄妹之间的感情更重要?”

    “我……”

    面对云剑萍的咄咄逼问,面对周围人充满好奇的目光,柳寻衣似乎心有郁结,有口难开。但见他支支吾吾半晌,却始终说不出下文。

    “寻衣,莫非……你真有什么难言之隐?”俗话说“人老成精”,腾三石见柳寻衣踌躇不决的模样,心中已然猜出大概,试探道,“若真有什么症结,大可直言不讳,外公一定替你做主!”

    “我……”

    “洒家也许知道柳少侠的症结所在。”

    紧要时刻,沉默许久的司无道突然开口。此言一出,立即引来众人错愕的目光。

    未等柳寻衣作出回应,司无道已迈步上前,似笑非笑地望着面色冷峻的柳寻衣,双手合十,故作诚恳:“圣主深知柳少侠宅心仁厚,凡事皆不失道义,你对龙象山久久不能相容大抵出于道义相悖。故而,圣主专程为你准备了一份薄礼,刚才一直没机会献上,此时……洒家实在不愿见到你们兄妹因此生隙,故而斗胆献礼。希望柳少侠见过此礼后,能够与龙象山化干戈为玉帛。”

    “云追月给我送礼?”柳寻衣眉头一皱,揶揄道,“莫不是羞辱我?”

    “羞辱?”唐轩老脸一沉,毫不避讳地反唇相讥,“今晨我们三人在你门前罚站足足两个多时辰。论羞辱,到底是谁羞辱谁?”

    “云追月何在?”柳寻衣无意与唐轩逞口舌之争,故而冷冷地问道,“今天的麻烦都是他惹出来的,我们火烧眉毛,他却乐得清闲。你们有没有想过,敢在我的地盘耍这么多花招,如果激出我的杀心,龙象山的人有一个算一个,统统活不过今天。”

    “柳寻衣,你……”

    “欸!”司无道摆手打断唐轩的驳斥,仍旧保持宠辱不惊的淡定模样,伸手朝黎海棠怀中的木匣一指,讳莫如深地笑道,“在柳少侠动怒前,何不先看看匣中的礼物?也许……此物恰合柳少侠的心意。”

    “柳大哥……”

    在司无道的眼神催促下,一脸为难的黎海棠硬着头皮走到近前,双手毕恭毕敬地将木匣递到柳寻衣面前。

    “云追月以为我会贪图他的礼物?”

    面对柳寻衣不屑的眼神,司无道笑而不语,再度朝木匣指了指,示意他看过再说。

    见司无道一副神秘兮兮且自信满满的古怪模样,饶是心如铁石的柳寻衣也不禁面露狐疑之色。

    与此同时,其它人也按捺不住内心的忐忑,纷纷凑近,向木匣投去好奇的目光。

    “威逼利诱,软硬兼施。如我所料不错,这里面应该是云追月逼我就范的最后一招。”

    说话的功夫,柳寻衣的一只手已轻轻搭在木匣之上,再度看了一眼既尴尬又紧张的黎海棠,而后不再犹豫,用两根手指紧紧夹住匣盖的锁头,眼神一凝,双指发力向上一挑,匣盖顺势掀开。

    “嘶!”

    刹那间,一股难闻刺鼻的血腥之气夺匣而出,直惹得临近几人一阵皱眉。待匣盖完全掀开,众人看清木匣中的礼物后,无不瞠目结舌,怛然失色。

    木匣中,赫然是一颗血淋淋的人头。

    这颗头颅虽然披头散发,面目狰狞,但柳寻衣仍一眼辨认出他的身份,正是曾经谋害颍川潘家,害死潘初八的罪魁祸首,龙象山十大无常之一,徐仁!

    ……

第一千一百四十一章:转移矛盾

    “咣啷!”

    就在众人被眼前的一幕深深震惊,内庭门前静若死水之际,猝不及防的黎海棠忽觉头皮发麻,双手情不自禁地向前一甩,木匣应声落地,徐仁那颗血淋淋的脑袋翻滚而出,不偏不倚地停在柳寻衣的脚下。

    “这……这是……这是徐仁?”

    难以置信的黎海棠一边指着徐仁的脑袋,一边满眼错愕地望向默不作声的唐轩和司无道,由于内心充斥着难以名状的震撼与惶恐,以至于他的大脑一片混沌,言辞更是全无章法:“怎么……怎么会……”

    然而,当黎海棠看见唐轩和司无道皆神态镇定时,一个恐怖的念头迅速涌入心间。与此同时,他的脑海如遭雷霆一击,声音戛然而止,脸上的表情亦由惊慌变为惊悚。

    “师父,木匣中……不是送给柳大哥的礼物吗?怎么会是徐仁?难不成……难不成……”

    虽然黎海棠已猜出端倪,但在亲耳听到唐轩和司无道承认前,他仍万万不敢相信。

    “不必大惊小怪,礼物就是徐仁的首级,徐仁的首级就是礼物。”司无道看似在安抚情绪激动的黎海棠,实则目光一直停留在柳寻衣的身上,分明是说与他听。

    “哕!”

    闻听此言,黎海棠忽觉胃中一阵翻江倒海,尤其当他想到自己刚刚小心翼翼捧着的,竟是与自己朝夕相处多年的徐仁的脑袋时,更是止不住地恶心干呕。

    “什么意思?”不明真相的腾三石俯身细细打量着死不瞑目的徐仁,眉头不由地皱成一个深深的“川”字,“此人……好像是龙象山弟子,他怎么……”

    言至于此,腾三石忽然心念一动,连忙将狐疑的目光投向柳寻衣,低声道:“寻衣,难道此人是……你杀的?”

    “腾盟主不要误会!”见腾三石会错意,司无道连忙解释,“徐仁之死与柳少侠无关,而是龙象山给柳少侠……不!应该是给潘姑娘乃至整个潘家的交代。”

    “我?”

    见司无道将话锋引向自己,本就心乱如麻的潘雨音忐忑更甚,一时不知如何应对。

    “我明白了!”被司无道一语点醒,谢玄恍然大悟,“原来寻衣一直不肯接纳龙象山是因为潘家,而云追月为化解这段恩怨不惜手刃麾下,将为其效命多年的徐仁说杀就杀,实在是……匪夷所思。”

    谢玄感慨云追月的雷霆手段,更惊诧他的冷酷狠绝。又见腾三石等人仍一知半解,于是将当年在颍川,徐仁设计谋害潘家的始末一五一十地和盘托出。

    追忆往昔,无异于揭开潘雨音内心深处的伤疤,当她脑海中再度浮现出潘初八的音容笑貌时,难免悲从中来,潸然泪下。

    秦苦则因为徐仁曾假扮河西秦氏的秦天九肆意行凶,故而对徐仁之死非但没有半分怜悯,反而朝着徐仁的脑袋啐了一口吐沫,以示不屑。

    “原来寻衣和龙象山的隔阂……源于潘家。”

    腾三石深知柳寻衣的性格,因此理解他为潘初八鸣冤的执念。同时,腾三石也为云追月的“当机立断”感到欣慰,在他的意识里,云追月能够主动处死徐仁,足以表明其化干戈为玉帛的诚意。

    现在有了云追月的诚意,身为其义父的腾三石无疑更加笃定,此事一定可以和睦收场。

    心念及此,腾三石不着痕迹地朝萧芷柔和谢玄分别投去一道别有深意的目光,似乎在暗示他们,与自己一道调停这场风波。

    “哼!解决此事的方法有很多,但云追月偏偏选了最残忍血腥的一个。”此时的萧芷柔,仍在为云剑萍的事而怨恨云追月,故而言语中满含轻蔑之意,“徐仁与潘家素昧平生,何以下此毒手?说到底,他不过是奉命行事……”

    “咳咳!”

    萧芷柔话未说完,腾三石的眼神陡然一变,他担心好不容易出现转机的形势再度恶化,于是连忙打断:“依老夫之见,潘家之祸徐仁首当其罪,如今他身首异处,正应因果循环,报应不爽的昭昭天理,对潘家……也是一种交代。更何况,人死不能复生,我们又何必妄生恻隐,重揭潘家的伤疤。”

    虽然腾三石的一番话听上去至公至允,看似怜悯潘家的遭遇,实则却是为龙象山撇清罪责。

    在场之人都不是傻子,任谁也听得出腾三石的弦外之音,无非是希望潘家的复仇到此为止,徐仁之死即为终结,不要再牵连其它。

    “常言道‘解铃仍需系铃人",潘姑娘作为潘家的子孙,亦是柳少侠的朋友,理应看得出龙象山的诚挚歉意与悔过之心。”唐轩用一双深邃的眸子直直地盯着心思混乱的潘雨音,一字一句地说道,“潘姑娘,徐仁曾害得你们家破人亡,他虽是龙象山的人,但行事如此狠绝却并非圣主本意,皆因其生性凶残,自作主张,方才闯下弥天大祸。虽然徐仁位列龙象山十大无常,是圣主的得力心腹……虽然他这些年忠心耿耿,不避生死地为龙象山立下汗马功劳……但功是功,过是过!圣主一向奖惩分明,断不徇私。今日,圣主强忍内心的不舍,枉顾众弟子的苦苦哀求,决心挥泪斩马谡,用徐仁的首级告慰潘姑娘逝去的亲族,对于这样的结果……你可满意?”

    “这……”

    “有道是‘冤家宜解不宜结"。逝者如斯,可潘姑娘及令尊令堂令兄仍要好好地活下去。更何况,潘家一向老实本分,又何必一直纠结于江湖恩怨,为自己徒增烦恼?”司无道故作善解人意地劝道,“潘姑娘蕙质兰心,深明大义,必能体谅我家圣主的一片苦心,更能明白凡事以大局为重,切不可因一己之私而累及无辜,更不可因一时意气而为中原武林……埋下祸根。”

    “这……”

    唐轩和司无道一唱一和,可谓恩威并用,软硬兼施,直令城府尚浅的潘雨音六神无主,方寸大乱。

    更为致命的是,在场之人大都知晓其中的利害关系,柳寻衣一旦与龙象山撕破脸,势必如腾三石所言“牵一发而动全身”,届时受到波及的绝非柳寻衣一人。

    再者,云追月对萧芷柔一往情深,倘若将其逼上绝路,天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情。还有一个“父女情深”的云剑萍夹在中间左右为难,柳寻衣的日子也必然不会好过。

    无论是出于公心,还是出于私欲,如腾三石、谢玄这些平日标榜正义秉直的大人物,如萧芷柔、云剑萍这些本性纯善,易生悲悯的女子,哪怕是我行我素的秦苦亦或无所忌惮的唐阿富,这一刻皆不出意外的统统失声。

    或保全自身利益,或出于大局考量,或维系亲情关系……心思各异却极具默契,暗怀冲动又默不作声,只用凝重而复杂的目光望着潘雨音,眼睁睁地见她孤立无援,楚楚可怜,却无一人愿意开口替她解围。

    无论他们是否承认,事实上,此时此刻在场所有“旁观者”都不再是中立,而是不约而同地站在云追月的一方,用沉默的态度与关切的眼神,一起向潘雨音无形施压,迫使她主动松口,进而冲破柳寻衣心里对于接纳云追月的最后一层阻碍。

    毕竟,依眼下的局势判断,柳寻衣与云追月握手言和,对所有人皆利大于弊。甚至对柳寻衣而言,接纳云追月就意味着保全云剑萍,同时减少一个潜在的江湖劲敌,同样是利大于弊。

    此事,再一次印证洵溱对人性的评价“算计不一定是坏事,也许只是出于更多的考虑”。

    可悲的是,当大多数人考虑的方向趋于统一时,大局便已形成。而与大局不符的一切考量,无论是少部分人的利益还是某些受害者的感情,都显得十分单薄脆弱,莫说殊死抗争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即使只是哭诉与反驳,也会变成一种自私自利,不识大体的过错,遭受千夫所指,万人唾弃。

    大局之外,根本无需区别善恶是非与对错黑白。因为,牺牲几成定局。

    所谓形势所迫,对有些人是敢怒不敢言,对有些人是想说不能说。对潘雨音而言,却是看似可以选择,实则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

    眼下,矛盾已转,风向已变,不再是柳寻衣肯不肯接纳云追月,而是潘雨音肯不肯原谅龙象山。殊知,她若坚持对罪魁祸首追究到底,立时沦为利用柳寻衣的侠义之心而破坏他们兄妹感情、连累无辜的人受难、为中原武林埋下祸根的“天下第一大恶人”。

    细细想来,造成现下的局面,除唐轩和司无道的此唱彼和,腾三石的推波助澜外,柳寻衣对云剑萍威逼利诱的动摇与妥协,同样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一众英雄好汉,因感情与利益的复杂交织而相互制衡,最终将全部重担压在一个无门无派,无权无势,甚至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身上,实乃滑天下之大稽。

    恃强凌弱,大家说起来满腔义愤,做起来却是得心应手。此一节,腾三石、谢玄之辈与昔日的清风、凌潇潇之流,无异。

    想来,过于正义耿直的人,大抵在群魔乱舞的江湖难成气候。

    ……

第一千一百四十二章:巧言乱德

    “我……”

    似乎再也承受不住笼罩在空气中的无形压力,当心死如灰的潘雨音狠下决心,艰难开口的时候,她已是气喘吁吁,大汗淋漓。

    “我……”

    “云追月使得好手段,一把软刀子,真是杀人不见血。”

    诡异的寂静不知持续多久,就在潘雨音于千呼万唤之中,决心一锤定音之际,一直冷眼旁观的柳寻衣终于忍无可忍,抢先一步打破沉默。

    他的仗义执言,无疑又一次成为潘雨音身处无尽黑暗的一束光。

    毫不夸张地说,当柳寻衣声音响起的那一刻,全身冰冷,浑身颤抖的潘雨音瞬间泪如泉涌,一股暖流袭遍全身,为她冲走笼罩在身上的沉重阴霾,那种想哭的冲动甚至比刚刚追忆潘初八时更加强烈,更加难以抑制。

    她心里很清楚柳寻衣此时开口将意味着什么,更知道柳寻衣此举,无异于在山崩地裂,惊涛骇浪的风雨攻袭中,义无反顾地挡在她身前。

    这一刻,潘雨音泪眼婆娑,却仍一眨不眨地紧紧注视着柳寻衣那道渐渐被泪水模糊的身影,望得出神,又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寻衣,毕竟是潘家的事……”

    “谢二爷此言差矣!司无道和唐轩冠冕堂皇地说出一堆废话,无非是想逼迫潘姑娘原谅龙象山对潘家犯下的累累罪行。”柳寻衣不给谢玄劝阻的机会,凌厉的目光缓缓徘徊于司无道和唐轩之间,气势阴沉可怖,语气冰冷吓人,“云追月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一边威逼一边利诱,现在又剑走偏锋企图用软刀子胁迫潘姑娘就范。下一个,是不是就该轮到我了?”

    “怎么?”唐轩眉头微皱,不悦反问,“难道阁下不希望徐仁以死谢罪?”

    “徐仁死有余辜,死不足惜!但我想看见的却不是徐仁的脑袋,或者说……不止是徐仁的脑袋。”柳寻衣一脸嫌弃地将脚下的人头远远踢飞,冷笑道,“呵!徐仁算什么东西?他的脑袋又值几文钱?焉能与潘八爷的性命相提并论?你们拿一个无名宵小的脑袋来搪塞我和潘姑娘,莫不是欺负我们年轻?”

    “柳少侠此言何意?”感受到柳寻衣的强烈不满,司无道难免有些心焦。

    “何意?哼!冤有头债有主,倘若木匣中装的是云追月的首级,倒是能彰显出你们的几分诚意。”

    “柳寻衣,你不要不识抬举!”柳寻衣不讲情面,惹得唐轩勃然大怒,“龙象山创立至今,从没有向外人示弱的先例,更没有用弟子的性命向外人赔罪的道理。如今,圣主顾念萧谷主、腾盟主和自己的女儿,不顾自身的尊严和龙象山的体面,纡尊降贵向你示弱,歉也道了、人也杀了、规矩也破了,可你这厮非但不知体谅,反而得寸进尺,简直不识好歹!”

    “你以为我会受你们胁迫……”

    “寻衣,得饶人处且饶人!”

    见双方势如水火,越闹越凶,腾三石连忙上前拽住柳寻衣的胳膊,正色道,“杜襄他……云追月他再不济也是江湖中有头有脸的一方霸主,眼下他肯用徐仁的脑袋换取你的宽容,已是破了天荒。常言道‘杀人不过头点地"。与他相比,你毕竟是晚辈。他已在你面前卑微至此,倘若你再不依不饶,难免落人口实。”

    言罢,腾三石赶忙朝萧芷柔使了一个眼色,示意她从中斡旋。

    然而,萧芷柔犹豫再三,却终究一声未吭。

    见状,腾三石又将紧迫的目光投向谢玄,沉声道:“谢府主,你认为老夫说的有没有道理?难道非要闹得水火不容,大动干戈?非要闹得再搭进去几十上百条性命才肯罢休吗?”

    “腾盟主所言极是!”见腾三石动了真火,谢玄也不敢再耍心机,立时心领神会,快步上前,连声附和,“一者,龙象山在锄女干大会上对我们鼎力相助,此事人尽皆知,倘若和他们翻脸,外人恐会猜忌我们过河拆桥。再者,丹枫园人多眼杂,今日之事必定不胫而走,万一传将出去,被别有用心之人借机造谣,难保不会引来祸端。三者……”

    言至于此,谢玄的眼神微微一变,进而将柳寻衣拽到一旁,低声耳语:“三者,剑萍是你的亲妹妹,眼下她的心智已被云追月牢牢控制,再这样闹下去,我担心她会步凝语的后尘,你们兄妹好不容易重逢,万一……”

    云剑萍是柳寻衣的软肋,谢玄此言正中他的要害,令其心头一震,看向唐轩和司无道的眼神也不再像刚刚那般坚决。

    “寻衣,现在你应该认清现实,与人相斗绝非谁的武功高、谁的决心大,谁就能为所欲为。虽然你已认祖归宗,眼下风头正劲,却并不代表你能掌控一切,更不代表你能摆布所有人。犹记得,北贤王在世时曾感慨‘武林枭雄也好,一方豪强也罢,只是旁人看着风光,实则如鱼饮水冷暖自知。站得越高,往往越是身不由己"。”谢玄苦口婆心地劝道,“当下的你正是如此,看上去你是唯一能盖棺定论的人,但情势的发展却半点由不得你左右。更何况……云追月不过稍施手段,便已令你左支右绌,应付不暇。他虽不在这里,却对这里发生的一切了如指掌,甚至连在场之人的立场和心态都悉数摸清,你一直被困于他的精心算计之下,甚至是……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恕我直言,这仍是一场小小的博弈,倘若遇到你死我活的争斗,又当如何?由此足见,与真正的江湖老手较量,你仍旧太过稚嫩。”

    “谢二爷,有话不妨直言。”柳寻衣眉头一皱,似乎对谢玄的奚落颇有不满,“你是不是也认为我应该忽视潘家的遭遇,摒弃对云追月和龙象山的成见?”

    “云追月为留在你娘身边,可以不顾尊严,更可以不择手段。他一连数招,用的尽是阳谋,你如何应对都是输,关键是如何才能输的少一点。”事到如今,谢玄索性不再掩藏自己的心思,直截了当地答道,“你知道云追月对你娘的感情有多深,我几乎可以断言,他为了萧谷主,不仅可以弃云剑萍的感受于不顾,必要时他甚至可以像对付徐仁那般……对付云剑萍。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因为你的一句话而乖乖离开?就算他被迫离开,又岂能善罢甘休?”

    “这……”

    “寻衣,今日权当谢某倚老卖老,这个哑巴亏……你咽的下要咽,咽不下也要咽,否则你一定会失去更多。”谢玄虽未直接回答柳寻衣的问话,但意思已不言而喻,“恕我直言,云追月能把徐仁的脑袋送来,已经给足你面子和台阶。若非忌惮萧谷主,他根本没必要处死徐仁。殊知,即使

    没有徐仁的首级,仅靠云剑萍这一招……足以令你对他无可奈何。”

    “我承认,谢二爷说的无不道理,但我却不敢完全苟同。”心思繁重的柳寻衣看了一眼含泪不语的云剑萍,又看了一眼心事重重的萧芷柔,进而幽幽地吐出一句,“我放不下妹妹,云追月同样放不下萧谷主。因此,这场博弈我与云追月胜负各半,他用云剑萍赌我不敢玉石俱焚,我同样可以用萧谷主赌他不敢鱼死网破!”

    “这……”

    “这是一句大实话!”未等谢玄应答,腾三石已满眼欣慰地出言赞许,“寻衣,你能看到这一层,就应该明白依眼下之局,你与云追月合则两利,分则两害。倘若闹得不欢而散,你二人便都是输家,而且都会输掉自己最宝贵的东西,可谓输的既惨烈又狼狈。记住!谢府主不会害你,外公更不会害你。现在你只是当局者迷,看不透要害,我们旁观者清,绝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走错路。你放心!有外公在,云追月胆子再大也不敢算计你,更不敢在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逼你就范,今天龙象山就是丢尽脸面,也不可能用威胁潘丫头那招威胁你。只不过,你与云追月本无深仇大恨,再加上你二人都和腾族关系匪浅,老夫实在不愿看到你们因为潘家而闹得两败俱伤。因此……“

    言至于此,腾三石下意识地瞥了一眼不远处的潘雨音,而后略显愧疚地低声说道:“因此,眼下唯有令潘丫头松口,方能令你和云追月化干戈为玉帛。如此一来,既能保全你的仁善之心与侠义之名,也能给云追月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更重要的是,你二人谁也不会输掉自己的感情,谁也不会失去自己最重要的东西,岂非两全其美,皆大欢喜?”

    柳寻衣可以无视司无道和唐轩的巧言令色,却不能忽视腾三石和谢玄的肺腑之言。

    更何况,此事的利弊得失不仅他们看得通透,柳寻衣同样心如明镜。他之所以抱着满盘皆输的风险坚持到现在,一是出于不忿,不希望自己明明知道云追月设下圈套,却不得不被他牵着鼻子走。二是出于道义,此一节的关键正是潘雨音,他不能只顾自己的兄妹之情而忽视潘雨音的复仇之心。

    毕竟,潘雨音不止一次地帮过他。

    “寻衣,你承认也好,不承认也罢,潘家之祸已成事实,潘初八更是人死不能复生。”谢玄在腾三石的怂恿下,硬着头皮道出自己的心里话,“说句不好听的,你何必为了一个死人……让活着的人相互折磨,彼此痛苦?”

    忽然,柳寻衣长呼一口浊气,在腾三石与谢玄紧迫而迟疑的目光中,缓缓向二人凑近几分,讳莫如深地说道:“依二位所言,我不能输,云追月也不能输,权衡利弊似乎只有让潘姑娘输,才能保全所有人。”

    “这……”谢玄与腾三石对视一眼,脸上尽显尴尬,“寻衣,话也不能这么说……”

    “做都做得,为何说不得?”柳寻衣漫不经心地轻轻摆手,仿佛对他们冠冕堂皇的说辞毫不在意,“且不论我们这样做算不算恃强凌弱?又算不算以多欺少?现在我只问一句,二位若能回答,我便答应你们。”

    闻言,老成持重的腾三石和谢玄并未表现出一丝一毫的激动,反而心中不约而同地攀升出一丝不妙之感,异口同声地问道:“你想问什么?”

    “潘雨音,究竟何错之有?”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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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蓑衣介绍:
一纸招安令,神秘孤儿化身金牌卧底,人前是江湖浪子,人后是朝廷密探。庙堂重臣、武林豪杰、隐世高手、外族恶人、异教魔头、富贾巨商、绿林好汉……皆在名、利、权、欲中相爱相杀,纠缠不清。伪装、谎言、阴谋、野心……柳寻衣在生与死、黑与白之间临渊而行,上演江湖“无间道”。江湖风雨漫天下,天下风雨尽江湖。蓑衣掩掩避风雨,风雨潇潇血蓑衣!血蓑衣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血蓑衣,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血蓑衣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