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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穿之大佬上线中全文阅读

作者:楼七阙     快穿之大佬上线中txt下载     快穿之大佬上线中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434 金枝不下堂25

    “也好。”兰疏影颔首,“我明日就启程。”

    至于郭宜臻说的收回周府,这件事她是一定会做的,这才辛辛苦苦地让周况挨了板子,还让他住在她的地盘上养伤?

    做梦呢。

    正好,从次日开始是难得的几个大晴天。

    从长修县回郭家,她没坐马车,而是跟月萍、阿大同行,快马加鞭,仅用两天就到了。

    邹师傅先走一步,这会儿正在城门口等候她。

    而阿二坐车过来,押送着兰疏影精心准备的那些礼物,预计能在寿辰前一天到达。

    眼前这座府邸十分气派,有提前赶到的客人已经住进了郭家准备的客房,许多仆役抬着礼物进进出出。

    见到兰疏影空着双手出现,门口几位宾客忍不住露出诧异。

    竟有这样不懂礼数的人?

    郭淮德刚谈下几笔大生意,还得了朝廷的嘉奖,眼见着影响力又覆盖了几个人口繁盛的大县,这女子要是真心来贺寿,怎会连一件像样的寿礼都不备,这也太不给面子了吧。

    月萍和阿大都是头一回登门,夸张地张大了嘴,傻愣愣的,一看就是没见过世面。

    旁边传来低低的嗤笑,把两人的神智拉了回来,月萍的脸通红,羞愧地垂下头,不敢看兰疏影,因为她给小姐丢脸了。

    兰疏影拍拍她肩膀,“嘴长在别人身上,你是给自己活的,不用太在意别人的态度。”

    “是,小姐。”月萍点点头,还是有点沮丧。

    守门的还是几年前的老人,没变。

    郭宜臻的模样也没什么大变化。

    拿到和离书之后,兰疏影重新梳回了出嫁前的发式。

    发髻上插着几把红珊瑚头饰,还垂下三千青丝披在肩后,雪白披风底下露出一片绣工精美的橘红,映得一张粉面更添明艳,恍如二八少女,根本看不出她曾经嫁过人。

    “大小姐?”

    走近了,立即有人认出了她。

    “真的是大小姐!快,快去禀报老爷,大小姐回来了!”

    她的到来惊动了整个郭家。

    不过兰疏影还是晓得礼数的,这是外嫁过的女儿回家给老父贺寿,又不是宫妃奉旨探亲,断然没有让长辈出来迎她的道理。

    她领着月萍往里面走,循着记忆去向郭淮德常待的书房,于是,父女俩在半路的花园里刚巧相遇了。

    郭淮德脚步匆忙,却在看见她之后顿了下来,慢腾腾地踱了几步,沉着脸,威严地问:“你回来干什么?”

    兰疏影嫣然一笑,做足了乖巧模样,给他行了个大礼,说:“父亲大人在上,不孝女宜臻今日还家,不图别的,只想陪您老人家过个大寿。”

    “哼!”郭淮德翻了个白眼,“你还知道你不孝,直说吧,是不是在那边受谁欺负了?想让你爹给你出头?”

    三句话一说,果然还是过去那个护犊子的郭淮德。

    兰疏影抿嘴直乐,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递过去,示意他打开看看。

    “被人欺负是不可能的,只有您女儿欺负别人的份。”

    “放屁!”郭淮德刚看了几行就勃然大怒,一巴掌扇在廊柱上,“这个王八犊子,娶了你可是他的福气,他不好好供着,居然敢跟你和离!是欺我郭家无人不成?!”

    这世道虽然允许女人二嫁,可是遭人闲话那是少不了的,他好不容易养大的女娃,居然被人退货了?

    郭淮德气得脑袋里嗡嗡响,恨不得提刀冲到长修县把那个周况拽出来砍了!

    兰疏影早猜到他会是这个反应。

    发怒?发怒好啊,郭宜臻出嫁之后几年都没联系他,这会儿用周况把他的怒气勾出来,对她的火也就跟着跑了,人更好哄不是?郭宜臻虽然没说,可她能感觉到,跟老郭冰释前嫌是对方的心愿之一。

    兰疏影不急不缓,把公堂上的经过一一告诉他。

    郭淮德渐渐平静下来,听完了,对着她比出一个大拇指。

    识海里的郭宜臻已经泣不成声。

    年少离家,她对郭淮德其实有一份愧疚,只是她习惯了用骄傲掩盖真实的情绪,就连一直跟着她的邹师傅都没看出来。

    她以为郭淮德一定对她很失望,可能根本不会让她进家门。

    可是一看见门口白发苍苍的看门老仆,郭宜臻就明白了早在她出嫁前老仆就想回家休息,然而直到今天他还在守门,只为今天这句大小姐回来了。

    进了郭府,一草一木都是旧时容貌。

    站在庭院里往那边看,她的绣楼挂着崭新的绸子,窗口露出的家具都是干干净净的。

    她看得清清楚楚,郭淮德没吩咐过一句,就有婆子捧着点心盘来见她,里面码着八样糕点果品,样样都是过去在家的时候最爱吃的。

    ……

    这些人待她才是真的用心。

    她当初,怎么就信了那虚情假意的周况呢?

    ……

    久未见面,郭淮德有很多话想同她说。

    亭子的挡风帐子放了下来,暖炉烘烤出芬芳,一缕茶香流淌。

    郭淮德瞥一眼她熟练的动作,感慨道:“你也爱喝茶了……过去让你喝,你总不喜欢,说苦。”

    兰疏影淡雅地笑开,“茶苦是真的,回甘也是最醇的,恰如人生,当下最好。”

    “你……长大了。”

    聊了一整个下午,郭淮德毕竟上了年纪,眉宇间透出倦意,兰疏影知趣地告退,她回绣楼里坐了一会,忽然想起一个人来,忙唤过院子里的管事婆子,“小弟可下学回来了?”

    那婆子一愣,笑道:“大小姐不知道,许先生回乡了,公子他早已不去书院读书了,只在家研读,做些许先生安排的功课。他每两天去见许先生一次,算算时辰,待会开席的时候他就该到家了。”

    “许先生?可是大儒许树?”

    “诶呦……”婆子对读书人十分敬重,觉得她这样直呼姓名很不尊重,但还是应了,正是那位许树。

    兰疏影问的是杨氏的儿子,郭宜臻同父异母的弟弟,年仅十三岁的郭天佑。

    郭宜臻疑惑道:“你问他做什么?他跟我关系不好,总是爱理不理的。”

435 金枝不下堂26

    陈氏只给郭淮德生过一个女儿,而续弦的杨氏育有一子一女,女儿前些年夭折了,就只剩下郭天佑。

    换句话说,偌大一个郭家,继承人其实只有郭宜臻和郭天佑。

    郭淮德子息不旺,四十来岁才得到这个儿子。仅从名字,就能看出郭家对这个孩子的期望。

    而郭天佑没有辜负,他自幼聪颖,是远近闻名的神童,幼时拜大儒许树为师,后来许树因为官拜尚书去了京城,他才去书院跟着夫子学习。

    兰疏影想找他是有理由的。

    因为郭天佑是剧情里最重要的一名男配。

    他温和敦厚,文采卓绝,很有资格当天子身边的头号贤臣,可他偏偏性情淡薄,立志做个教书先生。

    在书院学习的那几年里,郭天佑看尽寒门学子求学的不易,他希望穷人也能有机会读书,为此,他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利益去帮助他们。

    郭淮德很不赞成他的想法,更不可能让他散尽家财去搞教育。

    此外,因为郭天佑不想过早地成亲,更不愿意接受商业联姻,父子俩的矛盾越来越尖锐。

    最后郭天佑放弃继承家业,离家出走,到处拉外援,希望有人加入他的助学事业,可惜没有人理解他。很多人劝他体谅老父的难处,早点放弃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回家去吧。

    在处处碰壁的过程中,郭天佑遇到了跟他“志同道合”的贺咏君。

    ……

    好在现在他年纪还小,还能掰回来。

    兰疏影扶额。

    十三岁,她嘀咕着,这个年龄,对于古代的少年来说,恐怕离成亲真的不远了。

    正式的寿宴是后天举办,今晚只是家宴,给她洗尘的。听起来厉害,其实只有郭淮德、杨氏和郭天佑出席,妾室们上不了桌,也就是一桌家常饭。

    郭宜臻自认为跟这个弟弟关系一般,可能还有点差。

    可是兰疏影身为局外人,从记忆里她能看出郭天佑对这个姐姐实际上并不反感,反而眼底透着羡慕,偶尔还有敬服的味道他是想跟姐姐亲近的,只是郭宜臻总是给他冷脸,把这孩子给吓退了。

    而郭宜臻和杨氏这个后母的关系看起来就非常恶劣了。

    杨氏是个不安好心的主,她从进门起就打着捧杀继女的心思,待郭宜臻那是样样都好,事事满足,看起来十分尽心,因此还得了郭淮德不少的好感。

    看起来杨氏被郭宜臻欺负得死死的,可是细想一下就知道,郭宜臻已经差不多被她养废了。

    遗传基因是有几分道理的。

    陈氏从小接受很好的教育,她后来给太子生的儿子自带主角光环,成为千古一帝。而郭淮德是商业精英,智力相貌等不会比陈氏逊色,为什么两人结合生下的郭宜臻会是个糊涂蛋?

    后天养成而已。

    再说了,周况母子俩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杨氏作为亲戚会不知道吗?那场婚事,就是杨氏亲手挖出来的坑。

    “打算给她个什么下场?”兰疏影问。

    郭宜臻微微一怔,苦笑着说:“我也不知道。”

    “我……不怕你笑话,虽然杨氏是存心要害我,可我总还是能想起她那些年待我的好。我母亲很早就不在了,我以为是病逝,其实她是不要我了,杨氏总说想做我的母亲,所以我总跟她闹腾,只是想试一试她说的到底是不是真话。”

    这才是郭宜臻在家时每天“欺负”杨氏的真相。

    兰疏影大约明白了她的意思,又问:“那陈太后呢?你对她,怎么想?”

    这次郭宜臻沉默得更久。

    就在兰疏影以为她不会回答,准备起身去赴宴的时候,郭宜臻说:“我以为我会恨她,直到今天你帮我回家,我终于想通了。”

    “哦?”

    “她是个可怜的女人,无根浮萍,身不由己罢了,陈王妃让她嫁给谁,她就只能嫁给谁。那时候她被卜出凤命,郭家已经不能待了,进太子府也不是出自她本心。我不怪她,真的不怪了。”

    兰疏影觉得这样其实也不错。

    陈太后对郭宜臻确实是竭力想补偿的,只要别犯蠢,陈太后的好感很容易刷,没准,到时候陪着她吃顿饭、聊聊天,就直接满了。

    “小姐,老爷请您过去,他说等您到了就开宴。”

    兰疏影点点头,大步往外走。

    跟郭宜臻说这会儿话,耽搁了时辰,她现在得赶紧去了。

    郭淮德今天兴致很高,他左手边坐着郭天佑,右边空出一个位子,是给女儿留的。杨氏坐在郭天佑的另一边,因为桌子大,显不出那是下座,她笑得很和善,仿佛很期待继女的到来。

    “宜臻,你过来,坐爹旁边。”郭淮德老远就看见了兰疏影,招手让她过去坐,兰疏影也不客气,落座后跟郭天佑打了个招呼。

    “天佑,好久不见了,姐姐在外面很挂念你,这趟让人押送了一些古籍回来,你应该会喜欢。”

    郭天佑本来就惊讶她居然会看自己,听了这话更是瞪圆了眼,指着自己鼻尖,受宠若惊:“给,给我?”

    “当然是给你,”兰疏影莞尔,“怎么这么不相信我,你可是我唯一的弟弟啊。过去姐姐年轻气盛,也不爱跟你这男孩子一块玩耍,让你吃了不少冷脸,今天诚心给你道个歉。”

    她冲郭天佑举起酒杯,一口饮下,亮出杯底,提起过去两人相处不睦的事,态度十分坦然。

    郭天佑心情很复杂。

    几年不见,姐姐的变化确实很大,她这样坦诚,要是自己再计较,反而不像个大丈夫。

    他也笑着给自己倒了一杯。

    杯酒释前嫌,这一幕落在郭淮德眼里,更是欣慰,连叫了几声好。

    杨氏的笑脸无声地僵住了。

    “母亲身体不适?看起来脸色不太好。”兰疏影说。

    这句话把郭淮德的目光引了过去,正好看见杨氏呆愣里夹着不满的样子。

    他不是蠢人,女儿所托非人这事他早就知道,连孩子都醒悟了,他哪能想不到其中有杨氏搞的鬼?只是顾及儿子天佑的名声,他一直忍着没发落杨氏罢了。

436 金枝不下堂27

    “既然不舒服,那就回去休息吧。”

    郭淮德沉下老脸,示意一个婆子过来扶杨氏,又吩咐她待会去厨房交待几个菜,做好了给杨氏端到房里去。

    郭天佑的脸色变了。

    他年纪小也能看出来,连同一桌上吃饭都不让,这是在扇他母亲的脸啊,“爹……”

    话刚出口,就见郭淮德抬起手掌,做出制止的手势。

    “天佑不必多说,你坐下,吃菜。”他顿了顿,提起另一件事,“你姐姐跟那个混账东西已经和离了,她这趟回来,会在家多待一阵子,你们姐弟俩可以多走动走动。”

    和离?

    郭天佑真没想到会这样,他当然很高兴见到姐姐回来,可是她居然跟周况……

    少年的思绪被这句话牵开了。

    在这一点上,他的思维方式跟郭淮德一样,第一反应就是姐姐肯定被周况欺负了,得管!

    兰疏影碗里有郭淮德刚夹过来的一块糖醋排骨,她反应极快,给对方回了一枚爆炒鸡心,然后又按郭天佑的口味,夹过去一块漂亮的酥炸里脊。

    可是这时候谁有心思注意菜啊,郭天佑又想开口。

    杨氏已经觉出丈夫的不满,她是个知趣的,身为继室,娘家没什么倚仗,全指望着丈夫和儿子的态度,于是她果断咽下闷气,乖乖离席,临走前还拍拍儿子的肩膀,叮嘱他安心吃饭。

    少年沮丧地噘嘴,木筷尖在碗里挑动,就是不往嘴里送。

    兰疏影温声问他:“天佑,最近课业如何,可是遇到什么难处?”

    “他有幸跟着许大人读书,能有什么难处?你这弟弟可是长本事了,尽想着拿自家的钱去贴补外人,刚才还劝我兼济天下呢!”郭淮德没好气地说。

    他本来不想在饭桌上发作,毕竟这是女儿几年来在家吃的第一顿饭,可是郭天佑饭前说的那番话实在是拔虎须了,让老郭越想越气:

    那是他辛辛苦苦创下的家业,这个败家子儿,还没从他手里接过担子呢,就开始盘算着怎么分给别人了!

    兰疏影问清了情况,确定自己回来得还算及时,因为郭天佑的“事业”现在还处于萌芽期。

    他看见了寒门学子的辛苦,还认识了好几个明明有天分、却被贫穷拖累的人,解囊相助之后,郭天佑忍不住开始想:天下那么大,别处又该有多少这样的人啊?

    想帮,可是资金不够。

    郭天佑已经被自己的想法感动了,他以为父亲能理解他,会帮助他,显然,事实跟他设想的情况恰恰相反。

    兰疏影微微一笑,给郭淮德斟了杯药酒,劝道:“爹,消消火,小弟宅心仁厚,是个重情义的好孩子,您该高兴才是。”

    “我哪高兴得起来,唉!我现在眼睛一闭,就能看见自己百年之后,这个混账小子把郭家拆分成一块一块,拱手送给旁人……这么一想,我……我对不起郭家列祖列宗啊!”郭淮德捶着心口,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爹,我不是,我没想白送给他们啊,”郭天佑慌忙解释,“我是想,我们在他们贫寒的时候先借给他们钱,以后他们发达了,再还给我们,这样,一出一进,咱们也亏不着啊……”

    他说到后面,声音弱了下来。

    兰疏影指出:“可你没法保证每个人都能发达,到那时候,有的人能还上,更多的恐怕就只能打水漂了。”

    郭天佑垂头丧气地嗯了一声。

    “真当他老子是做慈善的了,混小子……”

    兰疏影想了想,说:“爹,谁说做生意的就不能做慈善了?其实天佑的想法我觉得挺好,我们家是商人,您以前跟我说做生意最重诚信二字,其实就是在天下人那里博个好名声,把口碑做好了,自然会财源广进。”

    “接济贫寒学子,一能结个善缘,二能让天下人知道我们郭家是仁商,把名气做好了,对我们更有益处。如果是一样的货物,百姓们喜欢便宜的,要是价码也一样的话,那就看各人喜好了。再者说,学子们若是学问做得好,以后,那是要当官的……”

    她说到这儿就停住了,只是看着郭淮德。

    “你是只见鲜花着锦,不见烈火烹油!闺女,这些你想得到,爹怎么会不知道?可是……”郭淮德屏退下人,只留下两个孩子在左右。

    他神情复杂,幽幽地说道:“你母亲……她是陈王府养大的亲戚,过去咱家后面站着的是陈王府,现在,两边关系如何暂且不表,恐怕……陈王府也站不了多久。”

    兰疏影明悟,她能看出陈王府活不长,郭淮德老谋深算,当然也能看出来:这个靠山要是倒了,郭家就是一块鲜美且无人看护的大蛋糕。

    怪不得郭淮德前阵子那样大胆,非要去做那几桩把握不大的大买卖,他是存心想赔!然后就可以趁机把一些家产转移,给后人留个希望。

    哪知道他运道好,居然全赚了。

    想通了个中缘由,兰疏影真有点哭笑不得。

    她也不好跟老郭说,你放心吧,陈王把九星镇命盘献上去了,不作死的话倒不了。

    从兰疏影开口支持开始,郭天佑的眼神从璀璨又渐渐回到失落,不再吭声了。但是她能感觉到这个小家伙在想别的主意,他并没有放弃他的“事业”。

    这顿饭吃得很不痛快,郭天佑闷闷不乐地回去之后,兰疏影留下跟郭淮德说了会话。

    她提出了联合福利会的概念。

    由郭家拿出一部分钱成立福利会,动用情报网去搜寻一批合适的资助对象,要有才华而且知恩图报,这样才能纳入考虑。然后就是给这些人提供补贴,包括生活补贴、学习用品补贴等不同类目,当然了,需要达到一定的学业指标才能领取。

    另外,她提议建一所书院,由郭家聘请夫子过来专门教导这些寒门学生,上学期间再设奖学金、定期开办诗会和各种有奖赛事等。

    郭淮德听得两眼直愣愣,头都大了。

    厉害了!

    儿子是想给外人送钱,闺女更狠,她是变着法地想给外人送钱啊!

437 金枝不下堂28

    最近,郭家的动态让一众竞争者们很是费解。

    “他真给钱了?不要还?”

    齐家主用手掌心搓了搓耳朵,还是有点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开什么玩笑?

    在商场上斗了几十年,谁还不了解谁呢?

    郭淮德那人最是精明,要说是灾年施舍几个粥铺之类的,大家都会做,也显不出谁能耐,反正都是为了让百姓念着这份好。

    可要说把家财拱手散给不相干的人?

    对不起了,就齐家主认识的人里,没哪个人有这个魄力!嗨……他咂咂嘴,心想,是他想岔了谈什么魄力啊,那样做事的不是大傻子吗?

    可现在还就有人愿意去当这个傻子了,而且是他们一众老相识里最有钱也最能算计的一个,郭淮德。

    这个老狐狸,他到底想干什么?

    ……

    同样的疑问也在其他几位巨贾的脑子里直打转。

    其实郭淮德做的也不算是惊天动地的大事,他只是资助了一百个穷学生而已,多数是附近几个大县的,也有不少从更远的地方接来的。

    茶肆里有时能听见这样的故事,诸如,某个贫寒书生在赶考途中钱袋失窃,难以前行,于是厚着脸皮敲响当地巨贾家的大门,这边儿试探着展示一下才华,那边呢,欣赏完毕就乐呵呵地掏银子。

    书生得了援助,到时候考出什么成绩,发达了,再敲锣打鼓地来还恩人的钱。

    最后双方都能落个好名声。

    可那毕竟是偶然为之。

    像郭淮德这样一口气资助了一百个,个个都穷得叮当响,这只能让人怀疑他是发的哪门子疯。

    读书可以算作是穷人家的孩子鲤鱼跃龙门的唯一途径,这个道理,大家都能琢磨明白。然而,光是在前往龙门的途中,每年不知道要滤下来多少只小鱼小虾。

    归根结底一句话:贵啊!

    “宜臻啊,你,把它拿远一点,别叫我看见……你爹这回,这可是大出血了啊……”

    作为人们议论的中心,郭淮德有气无力地仰躺在八仙椅上,眼圈青黑,看起来十分虚弱。目光落到兰疏影手里那卷蓝皮账本上,他好像看见了什么吓人的东西,摸着心口,忍不住又是一阵抽抽。

    兰疏影看得好笑,说:“爹,咱们可都说好了的,借着这次做慈善,伪造出散尽家财的样子,这样也好给天佑留一条后路,这才刚开了个头您就这样,后面可还怎么继续啊?”

    郭淮德沉默了好一会,然后苦着脸说:“道理我都懂,可我还是心疼……”

    他做生意那么多年,真是头一回干这种只砸钱没回报的事,这别扭劲哟。

    兰疏影用竹签戳了个糖盐果子递给他,哄道:“您想想上个月那几桩大买卖,要是全亏了的话,郭家得缩水一大半!这才一百个学子而已,我已经算过了,全年各项开销加起来,还不到那些的百分之一呢。”

    “当真?”

    兰疏影一本正经地举起手掌,“如有半句虚言……”

    “哎打住!得,我这心里头……好像舒坦一点了。”郭淮德嘟囔着坐起身。

    他粗略算了算,以他现在的本钱,多做几笔买卖应该就能把这些资助补回来,这么一想,不但没之前那么难受了,还动力十足呢。

    资助学子的事是由兰疏影负责,郭天佑协助。

    郭淮德接下来给外界的解释是,他想给这双儿女一次锻炼的机会。这个解释也是就顺着郭家老下人的嘴传了出去。

    但又有小道消息,把郭天佑那天开席之前跟父亲央求的那些话传开了,原来归根结底是在这位大少爷身上,他久居富贵而不忍见疾苦,所以设法解囊,借郭家的势,帮一帮那些有天分的贫寒学子。

    至此,人们自以为明白了真相:嘿,这是郭淮德在砸钱给孩子玩呢。

    就这样,老对手们暗地里都在笑,既笑郭天佑的天真,又笑郭淮德宠溺无度,百年之后怕是没有合格的继承人。

    就连兰疏影这位“郭家小姐”也没少被他们诟病。

    毕竟她刚跟周况和离,在世人眼里,和离与被休弃又有什么区别呢?反正都是没人要的女人。

    针对她的恶意评论也是最多的。

    就连郭天佑都看不下去了,他数次因为这个跟外人争吵,刚才还红着眼睛跑过来,央求她不要再管这件事了。

    那是他的梦想和事业,他实在不希望把姐姐牵扯进来害她遭人非议,那些话连他一个男人听着都觉得刺耳,如果传到姐姐那里,她会何等伤心。

    可是兰疏影不知道他的想法,否则只会拍拍他的肩膀:少年啊,你想多了。

    哄走了郭天佑,兰疏影把账本一合,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院子里的对招声传进她的耳朵,探出身看了一会,她发现月萍的武功又有进益了。

    小姑娘穿着一身红艳艳的传统练功服,看起来就像一只小辣椒,她手持长剑向邹师傅斩去,攻击性极强。

    在月萍的进攻下,老江湖邹师傅也险些抵挡不住,全靠几十年的经验竭力防守。

    在兰疏影看来,他的落败只是时间问题。

    这就是天赋的重要性。

    月萍学武仅仅几个月就能把邹师傅逼到这个地步,这让兰疏影更加期待她接下来的成长,只是,今天之后她就该考虑给月萍换个老师了,还有用兵之道的内容,也该传授出去。

    郭淮德昨晚说了一句话。

    他说:“女儿,为父有时都要怀疑你究竟是不是我的宜臻,我觉得,你在下一盘很大的棋啊。”

    他没说错,她确实是在下棋。

    无论是给寒门学子建书院,还是教导月萍习武,都有她的目的。

    契机,很快就到了。

    ……

    黑骑如同一支利箭,劈开风雪,黑马的四蹄踏碎了冰面,一捧晶莹。马背上的俊美少年放矮身子,让马头为他稍稍挡住寒风,他好辨清方向。

    就在这时前方传来轰然巨响,松木一左一右骤然倒下,恰好阻截了他的路。

    少年匆忙勒住缰绳,拔剑,警惕地扫视周围。

    一个又一个黑影从树后面走出来。

438 金枝不下堂29

    景文翰的指尖已经冻僵了,他几乎摸不清这缰绳的触感,更摸不透的是,这些黑衣人怎么会知道他的行踪?!

    这是他最任性的一次出行,没有侍从,没有护卫,甚至连宫里培训的暗卫也被他想办法甩开了。因为现在的他不是天子,而是手握天子密旨,赶赴边关准备接任的少年将军杜威。

    年轻人的热血让他向往边疆的生活,哪怕只有一次,也足够他在冰冷的宫闱里回味一生,景文翰已经做了妥善的安排,宫里有个足以瞒过母后的替身,而他捏造的身份杜威也很经得起盘查,他的行踪更是最高机密。

    这些黑衣人,是谁派来的?!

    来不及多想了,他们已经围了上来,招招夺命,没多久,景文翰就被迫放弃了惊慌的爱马,剑下惨死了两名黑衣人,剩下的八名把他围在中间,眼看着他就要含恨丧命的时候,身后传来衣料翻飞的声响,剑鸣靠近。

    长剑挑开景文翰眼前的那柄绝命之刃,成功救下他的性命。

    红衣少女踢开一名黑衣人,闯入阵中,左手拉住了他的手臂。

    景文翰一阵目眩,惊愕地想,这个女孩莫不是傻了,非亲非故,竟然闯进来陪他送死?

    不怪他这样想,实在是她的面容太过年轻,着实不像个高手,极有可能是个瞒着长辈们独自出来闯荡江湖的小侠女,她恐怕救不了……呃?

    在景文翰痴呆的表情里,月萍长剑飞舞,凌厉的招式把黑衣人的围攻斩得七零八落,雪地渐渐被染红了,最后剩下的两个黑衣人对视一眼,忽然合力朝地上击出一掌!

    积雪夹着碎冰嘭的一下跃起来,遮挡了这对年轻人的视线,再睁开眼时,两个黑衣人已经丢下地上这些同伴,跑了。

    “你没事儿吧?来,这是伤药,你自己擦一下。”月萍指着景文翰被剑刃划伤的手臂说。

    景文翰道谢后接了过来,他略通医术,刚打开盖子就闻出来了几种配料,看这原料,显然不如他自己携带的那瓶顶级外伤药的品质高,可这是救命恩人的好意,所以他直接倒了上去,立即疼得龇牙咧嘴。

    月萍嘿嘿笑道:“疼就对了,我家小姐说了,这药的材料不起眼,可是效果一点也不比御用的伤药差,而且小伤不适合用,越是厉害的伤口,疼得就越厉害,效果呢,也就越好!”

    还有这等歪理?景文翰脑门冒汗,却忍不住挤出一个扭曲的笑容,他越发觉得这位救命恩人很有意思。

    “你叫什么?要去哪儿?”月萍随口问道,想了想,解释说,“我可不是故意打探你行踪,只是眼下我不知道该去哪儿,看你又被人追杀,还有伤在身,顺路送你一段。”

    景文翰拱手,正色道:“那就多谢姑娘美意了,我叫杜威,江北人士,奉命去北芦府冯天将军麾下接管防务。”

    月萍对冯天将军没什么印象,倒是见他年纪轻轻就有官职在身了,有点惊讶,景文翰听了也笑,表示他也是头一回遇见年纪轻轻就有一身好武艺的姑娘。

    担心这里的气味会引来山里的猛兽,两人找到那匹受惊的黑马,结伴离开了这里。

    ……

    目送两人一马消失在雪里,兰疏影舒了口气。

    月萍被她紧急培训了半个月,终于勉强达到她眼中的合格线,今天这里发生的一切也是一个局,针对她那位同母弟弟而设。

    景文翰,陈氏在太子府中诞下的长子,也就是当今天子。

    按剧情里说的,他在京城的时候遇到一位算命先生,巧了,正是那年给陈氏批出凤命的那位,算命先生说他今年有劫,需要一名年幼的女孩子帮他破除。

    景文翰当然不信,毕竟这位先生看起来连他的身份都没算准,说不准就是个江湖骗子。

    算命先生也不多话,大笑三声后甩袖离去。

    景文翰很快就把这件事忘了,他惦记着另一件事,那是他藏在心里很久的计划,并且为这个计划做了不少努力。

    就在这个冬天,北方部族出了个年轻将才,在那位小王子的带领下,敌人屡次犯边,激起了景文翰的好胜之心,这时候他的准备其实还没做足,可他等不下去了,这才有了今日的“杜威”赶赴北芦府。

    那么黑衣人又是谁派的呢?

    并不是他担心的诸侯手下,也不是朝中属于谁的势力,那只是一群江湖杀手,谁给钱就为谁卖命。

    这些黑衣人每一个手里都染过不少血,罪孽缠身,戾气十足,用他们给月萍练手,很合适。

    也只有这样真实的打斗才能骗过景文翰。

    这个局中,身负重任的月萍其实是不知情的,小姐只告诉她,她的能力可以出师了,以这个峡谷为起点,她该出去走走,多看看这个世界。

    月萍刚走了小半日就听见打斗声,赶紧过去,就这么救下了未来的千古一帝。

    “主人,他们走的方向好像……”奶糖犹豫着开口。

    以月萍的武力值,完全可以把小皇帝安全地送到冯天将军那里,可这个前提是……别让她带路啊喂!

    兰疏影淡定地微笑起来,“嗯,偏了。”

    可是月萍一脸自信。

    景文翰显然被她的这股自信感染了,他并没有注意到,两人现在走的这条路正在离正确方向越来越远。

    偏了多好,这样,景文翰就遇不到后面来自诸侯的几波杀手,自然也遇不到回乡途中的女主贺咏君,另外,他无法及时赶到北芦府,就会错过接下来的临州之战,男主的剧情线就这样被修了一小截。

    兰疏影笑意更浓。

    月萍救过他的命,就算景文翰发现路线偏移,也不会因此对她怎么样,顶多生一会闷气,为没赶上战事而遗憾一番,出不了什么大事的。

    雪花飘在额头上,兰疏影随手抹去,转身回到车厢里,她跟车夫交待了几句:“先不回家了,去一趟长修县,我有事情要办。要是路上雪大了就找地方歇一会,不用着急赶路。”

439 金枝不下堂30

    外面冰天雪地,呵出一口气都能结出冰晶,车厢里却是暖洋洋的,伴着淡淡的植物香气,让人昏昏欲睡。小白猫不安分地扒拉着角落里的干花,从喉咙里发出咕噜声。

    “主人,我们是不是很快就能回去了啊?”

    兰疏影瞥了奶糖一眼,在心里回道:“快了。”

    既然郭宜臻自己都说不出什么所以然来,她也没打算帮郭宜臻活出个锦绣人生。

    郭家那边,她走之前已经写好了一系列的章程,每个阶段应当做什么事,都记得很清楚。

    别说是接受能力强的郭天佑,就算换成一个智力低下的普通人去负责,按着本子做也出不了差错。

    这趟回长修县,她主要是想看看周况一家子现在怎么样。

    顺带,她得把那座房子给收回来,那里早就是个空壳子了,可是她在这边没什么靠谱的人手,郭家的人倒是去赶过,顾忌周况的秀才头衔,没下狠手。

    兰疏影降临这个位面之后,托郭宜臻这个富家千金的福,一直过得很富足。

    富足是不假,可那房子是郭宜臻的,按对方的原话,她宁可把房子白送给街边的乞丐,也不想让周况他们三个白白占着。

    遣走了月萍,这趟刚启程时只有兰疏影和车夫两个人,回到长修县的却是一前一后两辆马车。

    后面那辆窄些的半旧马车,是贺咏君的。

    兰疏影掐准了时间,果然在这条官道跟她迎面撞上。

    因为贺大娘想回老家过年,顺带给亡夫清理墓碑,送点纸钱,贺咏君现在赚了些银子,就去租借马车,雇了车夫,省得一家人要去臭烘烘的驴车里跟别人挤着坐。

    兰疏影让自家车夫编了谎话,告诉贺大娘前面出事了。

    因为路滑撞坏了一辆马车,有一段路还坍塌了,看起来很危险,根本过不去。

    车夫好言劝他们,要不先回家住几天,等那边清理好了再出发。

    贺大娘吓得直哆嗦,嘴里反反复复地念叨着:还好今天出门耽搁了,走得慢,要不然……

    就这样,这家人跟着兰疏影回到了长修县。

    正要分开,兰疏影忽然叫住贺咏君,让她最近无事的话来竹舍一趟,有话与她说。

    贺咏君这一阵子吃得好,睡得足,把精神头补了上来,娃娃脸饱满红润,十分讨喜。她眨巴眨巴眼,或许是之前被催眠过的后遗症,她很亲昵地凑了过来。

    “夫人,我现在就没什么事,可以跟你同行吗?”

    兰疏影拍拍旁边的空座,和气地说:“上来吧。”

    贺家那个儿子,名叫小豆子的,很羡慕二姐能坐进这辆香喷喷的马车,他刚才在旁边站着,感觉有暖风跑出来,里面一定很舒服。

    他只是多看了一会,就被贺大娘匆匆抱走了,像是车里有什么吃人猛兽似的。

    这一幕落进兰疏影眼里,贺咏君有点不安地解释道:“夫人,我娘她听说你跟周况原先是一家人,她以为你……”

    兰疏影接道:“以为我雇她是因为你大姐依依的关系,故意拿她取乐?”

    贺咏君一脸尴尬。

    “那我如果真是这样想的,你会怎么做?”兰疏影挑眉。

    “啊……”贺咏君愣了一下,说,“这,我……”

    其实贺咏君没有意识到,她的表情已经提前做出了回答:她跟我有啥关系?什么叫我会怎么做?

    她不是这个时空的人,这一点,贺咏君以为只有她自己明白。

    而且她来这里之后过得并不怎么好,只能说,在底层人士里还算不错,所以她愈发谨小慎微,不敢暴露。贺咏君觉得,要是这个时候她直接说不在意依依,难免会让夫人觉得她这个人凉薄。

    “我当时没想那么多,家里缺人做事,正好月萍家推荐了你娘,那就让她来了。再说了,依依对你们也没多么尽心,”兰疏影主动开口,而且随口扎了贺咏君一刀:

    “她每个月从周况手里拿过我多少银子?要是她真在乎你们娘几个的话,你第一次去竹舍找我的时候,还至于穿得那么潦倒吗?”

    “对了,我走之后,他们几个过得怎么样?”

    贺咏君脸色不太好看,好半天才憋出一句:“不太好,她曾去帮周况卖字画,跟掌柜说是偷拿家里的,不过娘后来跟我说,其实是周况吩咐她去的,他拉不下脸。”

    “那你娘应该没少接济她了。”兰疏影继续补刀。

    这次贺咏君直接默认。

    兰疏影长舒了一口气,从腕上撸下一串珍珠手链套在贺咏君手上,语气轻快地说:“知道他过得不好,我这心里就舒坦了。”

    这话说的,跟她雍容华美的仪表可不太搭,贺咏君忍不住就想笑。

    不是因为得了这串一看就价值不菲的手链,而是她觉得,夫人这个模样,连记仇都记得十分可爱。

    回到竹舍,里面到处是蒙着白布的家具,地上一层薄灰,满室阴冷,车夫主动要去月萍家叫人过来帮忙拾掇,还询问要不要把车里的暖炉和茶具抱下来。

    兰疏影牵着贺咏君的袖子,歉意道:“多日未归,家里乱得很,还是回车里聊一会吧。”

    贺咏君乖顺地跟进去,问她找自己什么事。

    “咏君啊,你这辈子有什么特别想做的事吗?做了不一定会成功,但是不做一定会后悔的那种。”

    “这……”

    贺咏君心里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女子为官。

    在她的故乡不是没有男人当官,只是少,因为在那个古老的国度,皇位一直是传女不传男。

    贺咏君出身贵族家庭,从小被当做未来的女相去培养,到了这个陌生的地方,她发现事情正好反了过来。

    这里的女人无论出生贵贱,才华高低,都只有一个宿命,就是生孩子。

    不但要能生,还要多生,作为一个女人,她生的女儿是为了传承这个宿命,儿子是否优秀关系着她将来的生活水平。把一切挂系在丈夫和儿子身上,这未免太过被动和可悲。

    “我想做的事……”

    贺咏君被那双温和的眼睛望着,只觉得暖透心底,不知不觉就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440 金枝不下堂31

    兰疏影摩挲着下巴,沉吟道:“你该知道这事的难度,不会后悔,也不会更改?”

    贺咏君嗫嚅着答:“如果达不成,退而求其次也可……”

    那就好办多了,兰疏影招她坐过来,说:“我倒是有个主意,虽说女人当官不行,但是你的目的我已经听明白了。”

    “嗯?”

    “你希望提高女子的地位,让天下女子的生活好过一些,最起码,不能像你娘亲那样,目不识丁,把一切希望寄托在你父亲和小豆子身上,活得一点快乐都没有。”

    她缓缓说着,贺咏君的眼神一点点亮了起来,不禁点头赞同。

    “知道我前阵子去做什么了吗?”

    “夫人……不是回去为郭老爷贺寿吗?”

    “是,但不全是,我啊,还做了些旁的事,很有意思。”

    兰疏影把办福利会和书院的事说给她听。

    其实,说到底,寒门学子渴望一所免费书院,与贺咏君希望女人能当官的想法,本质上很相似,都是想提高弱者的话语权。

    一个在以自身的存在挑战旧贵族的地位,另一个则是在挑战男子的绝对主导地位。

    说实在的,在这种背景下,行不通。

    但是就像贺咏君说的那样,退而求其次,如果只是提高,那还是能做到的,至于之后又会形成什么样的浪潮……那时候,她已经不在这里了。

    “主人是想把贺咏君拖住?”

    “给她画一个喷香的饼,让她终生为这件事奔忙。”

    ……

    送走了满面红光的贺咏君,竹舍已经打理干净了,月萍娘按着主家的习惯温了一壶酒,兰疏影独自坐在亭子里,听着雪声,忽而有些倦怠。

    可她不能停下,自从她破开夺情狱的那一刻起,就没有退路了。

    她在与一位神灵为敌,稍有不慎就是灰飞烟灭的下场。

    如果不是深知三千小世界并非南明亲自执掌,她也不敢冒险进来玩这场捉迷藏。

    不能退,不能停,只有继续走下去……胜利,或者被抹杀。

    既然没资格倦怠,那就做点能让自己精神起来的事情吧。

    兰疏影仰头饮尽最后一层酒液,唤过车夫,“人齐了没有?”

    “小姐,小的从各处商铺,秘点,共叫来十九人,还有一些在赶来的路上,现在人都在竹舍院子外面,等候差遣。”

    “后面的就不用了,这些已经足够。”兰疏影不用估量也知道人数多了。

    只是把周况那几个赶出去而已,三五个人也足够,怪她没说清楚,或许车夫是觉得她缺人砸场子吧。

    她大步朝外走去,雪色大氅的边缘与地面摩擦出轻微的梭梭声,后面的车夫看见这一幕,眼角抽搐,终是忍不住心疼那料子,弯腰为她捧起来。

    周府里早就已经空空荡荡了,兰疏影走的时候开了个头,把一库嫁妆和喜欢的摆设全部带走,一点也不便宜给周况,她走后,府里那些没被带走的下人醒悟了过来,终于明白自己站错了队伍。

    他们后悔自己被猪油蒙了心,以为夫人乖顺软弱,跟着老夫人和老爷才有前途,最后呢?

    弃了郭家明珠不跟,现在他们就只能留下来,服侍一个吝啬鬼、一个穷酸,还有一个惯常会吸男人鲜血的水蛭。

    当时周况刚被打过一顿板子,杜县令痛恨这种抄袭的败类,那几十大板一点也没掺水,连着打下来,周况被人抬回来的时候已经奄奄一息了,周母数出压箱底的钱让人请来大夫,耗费不少好药吊着他一口气,大抵是命不该绝,他居然活了过来,一天比一天好。

    可他的脾气也一天比一天坏。

    吃的东西不如以前,他要发火;

    依依的服侍不称他心意,也要发火;

    要是老母多念叨了他几句,那就更是捅了马蜂窝,他能撕了读书人的温雅表面,对她破口大骂周家刚送出去一大笔医药费,现在连下人的月钱都发不起了,树倒猢狲散啊,整个大院加起来也不过他们三个人。说他不孝?外面的人谁会知道?

    周母自知是她贪心惹的祸,通常表现得唯唯诺诺。现在钱已经没了,儿子是她最后的指望,怎么能不顺着?

    “呸,你是想烫死我啊!”

    周况又把药碗摔了。

    滚烫的药汁把周母手背烫出几个泡,她又疼又怕,退开几步直抹眼泪。

    “哭哭哭,你哭丧呢?好运气都让你给哭跑了!”

    周况那天本来被月萍打晕了,不知道后面发生什么事,后来有个刚好在附近的知情下人,临走告诉了他。

    原来是这个老东西乱搬东西惹恼了郭氏!

    还有什么,镇命盘?皇家御赐的东西能是她乱动的?

    周况现在回想着杜县令的铁面,还有一起一落的板子,仍然心有余悸。

    下一次科考就在明年,可他的资格被取消了,盗用贺咏君诗文的事还被记了下来,这是他一辈子都抹不掉的污点,他本来有大号前程,全都毁了。

    “贺家,贺咏君……”周况的手背上青筋暴起,面容狰狞,看不出过去的俊美。

    按依依这层关系,贺咏君,也就是改名后的贺二丫,她也算是他的亲戚。

    可他印象里的那个贺二丫,瘦瘦小小,是个蓬头垢面的小丫头,她进府里做客的时候半刻也安静不下来,让他十分不屑,当然不会细看她的容貌。

    后来跟贺咏君接触,她说话温声细语,进退有度,而且有着不浅的诗词造诣。

    她们俩怎么会是同一个人?

    周况不是没想过怪力乱神的东西,但最后他信了另一种可能:有人在设计他,故意用贺咏君来害他。

    否则怎么解释郭氏手里的那本诗集?

    他太蠢了,早该想到这一点,贺咏君根本就不会写诗!那些诗一定是郭氏找人代笔,然后伙同贺咏君演戏,给他设了个套!

    “儿啊,你可不能糊涂!”周母好像意识到了什么,扑过来按住他的手,认真地盯着他眼睛说:“贺咏君手里颇有银钱,还有郭氏护着她,要是你因为她吃上人命官司,就再也不能翻身了!”

441 金枝不下堂32

    兰疏影耳尖微微一动,脚步顿住了。

    她抬起手掌,身后的郭家众人也随之停下,乌压压一群人站在这个冬日庭院里,居然一点声响也没透出来。

    院子那边转过来一个人影。

    兰疏影瞥了对方一眼,原来是贺依依。

    她比过去看起来憔悴多了,想必这阵子是没少被周况折腾。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周况现在虽然落了难,可是这年头的读书人毕竟是金贵的,他只要还没被革除功名,依依不敢轻易离开。

    因为她是被周况赎出来的,她既怕走了之后过得还不如现在,又怕她要是跑了会被母子俩报官抓回来。

    “你……”依依惊愕地瞪着兰疏影,郭氏回来了,回来干什么?

    依依记得郭氏对他们几个的敌意,她想喊人,可是被两名大汉冲上去捂住了嘴。

    这点轻微的动静,并没有惊动到里面的周家母子。

    先是周况的声音低低地说:“我不甘心……”

    “不甘心又能怎的?我早就告诉过你啊,钱才是最靠得住的,让你多从郭氏手里要一些出来,你偏要端着架子……现在家里根本不剩几个,要是依依那个贱蹄子还卖不出字画,再过个把月,我们连饭都吃不起了……呜,我怎么这么命苦啊!”周母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

    里面传出周况压抑的怒吼,周母打了个噎,哭声倒是止住了。

    兰疏影戏谑地勾起唇角。

    钱确实是好东西,最靠得住,但也最靠不住,尤其是对于这些自己没本事赚钱、还成天觊觎着别人钱袋子的人。

    “小姐……”

    “嘘。”兰疏影制止了车夫的自作主张,又听了几句,笑容古怪地退出庭院。

    当然,她把依依也带走了。

    回到竹舍,车夫感觉自己一脑袋浆糊,大着胆子请求她下令,说说看下一步他们应该去做什么。

    兰疏影沉吟道:“再联系一次七杀堂的负责人,我需要一个杀手。”

    车夫认真地准备记录:“小姐这次需要什么样的?”

    七杀堂就是峡谷里那群黑衣人的老窝,那里藏着一群亡命之徒,只要开够了价钱,他们什么都敢做。

    她开口只要一名杀手,车夫下意识觉得她会挑武功最高的那个。

    女人的微笑在阳光下显得有几分虚幻,又带着高高在上的味道,她像个通晓一切的神灵,让他下意识低下头,不敢再窥视她的面容。

    “我不需要他的武功有多好,我要的是他们所有杀手里,最会演戏的那个。”

    “???”

    车夫讷讷地退下了。

    ……

    周况很快发现家里少了个人。

    他问周母,周母也不知情,最后母子俩气愤地认定:依依一定是受不了家里现在的困窘,卷走钱跑了!

    可是没过一会儿,周母从依依院子里跑回来,她告诉周况:依依的东西一点没少!

    没卖出去的字画,一些碎银子,都还在依依房里。

    另外,周母发挥了自己觅财的特长,从各种隐秘的地方扒出了依依藏的部分银票和珠宝。这下把母子俩乐得见牙不见眼,也顾不上报官抓人,有这些私房钱打底,他们能有好长一段时间吃喝不愁呢!

    周况盯着这些闪眼的珠宝看了一会。

    一个想法冒了出来,他说:“娘,这些东西拿出一半供我们开销,另一半我有别的用处,你选选留哪些吧。”

    “什么?”周母狐疑,“有什么用处?”

    “你别管。”周况绝口不提他的打算。

    因为他已经信不过身边这个女人了,她嘴碎得烦人,要是让她知道了,一定会拖他后腿的。

    他想买凶,让贺咏君为欺骗他付出代价。

    可他一介书生,从来没跟那个行当打过交道,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人。

    而且杜县令查案确实有一套,找的这个人可不能太普通。他要是从长修县范围内随便找个张三、李四、王二麻子,那么不出几天肯定会被杜县令查出来。

    为了这事,周况一整天都没吃好。

    傍晚时候,周母炒了两盘菜端过来,路上忽然被一只潮湿的手捂住了嘴!

    “唔!”

    她拼命挣扎,小命要紧,顾不得心疼,把托盘往地上一摔,瓷盘碎裂的声响惊动了周况。

    “你这人怎么回事,这等小事都做不好。”周况抱怨着走出来,正撞上一张被黑色厚布遮住的脸。

    那人用一双阴冷的眸子打量他,手还卡在周母脖子那里。

    周况看见了他手上的血对方身上有伤。

    可是这个人的身材高大,四肢粗壮有力,看起来比之前的护院邹师傅还像个练家子。周况咽了口唾沫,不敢跟他争执,试探着问他需要什么。

    对方喉结动了动,沙哑地说:“水,饭,金疮药,送到房间。”

    他作风强势,一露面就抢了周况的房间,期间一直捏着周母的脖子,森冷地盯着周况。

    后者不敢耽搁,赶紧冲去厨房拿了菜和馒头,他还从厨房的墙缝里找出一个纸包。

    那是他过去想用在郭宜臻身上的药,可以使人昏睡。

    周况哆嗦着手,药粉从边缘撒了一些出来,耳边仿佛有谁的脚步声,是那个黑衣人跟来了?!他下意识藏起药包,端着托盘就往外走,可是他发现外面并没有人。

    刚才,是他听错了?

    “好汉,饭菜已经来了,你快放了我娘吧。”

    黑衣人冷笑:“少骗我,你又不在乎这女人的命,装什么装?饭拿来,快去准备药,不然我让你们俩一起上路!”

    周况只好回头去找金疮药。

    眼看着黑衣人吃饱喝足,伤也处理妥当,周母这才能软着脚回到周况旁边。

    黑衣人只把这个地方当作一个暂时的落脚点。在用武力折服了周家母子之后,他俨然把周府当成自己的家,不怎么跟他们交流,只管使唤。

    紧跟着下了几天鹅毛大雪,庭院里积了厚厚一层,一踩下去,能凉到小腿肚子。周母蹲在厨房添了一把柴火,苦兮兮地抱怨着,这种天气,那人怕是更不会走了。

    她却没看见儿子眼中闪烁的异样光芒。

442 金枝不下堂33

    “就算你不开这个口,周况也必是要从重处罚的。”杜夫人一脸感慨,她是真的没想到,周况居然能先后干出剽窃和害人的事,当真是给全天下的读书人丢脸。

    兰疏影点点头,喝完这顿茶就跟杜夫人告辞回去了。

    周况是被慢慢灌歪的,他的家境虽然不富裕,但是从小被周母溺爱着,捧在手心里,最后养成了一头白眼狼。从他开蒙起,到成为秀才,一路没遇到过什么大的挫折。

    直到那回上公堂,才真的让他尝到了失败的滋味:诗不如人家,没忍住,他把人家的诗拿来用,又进了郭氏设的圈套。

    他也知道郭氏身后有人撑腰,没敢在兰疏影这里下手,而是盯上了弱势的贺咏君。可是周况不知道,那个黑衣人是特意为他准备的一枚鱼饵,专门等他上钩。

    黑衣人接了周况这一单,当晚就提回来一个新鲜的人头当然,是伪造的。

    周况看见那张属于贺咏君的脸,说不清当时是快活还是害怕,半晌没说出话。

    他正愣神,忽然被黑衣人揪住衣领。

    原来,周况当时拿出了一半的珠宝,作为这单的酬金,却被黑衣人发现他手里还有一半更好的。

    拿了一半不够,黑衣人现在索要更多,要是不给,那就让他跟“贺咏君”一起死!

    周况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逃出周家,向街坊邻居大声呼救。

    人们听见求救声,陆续从家里出来,在周家外面的这条街上越聚越多。

    黑衣人见此情形,不便下手,就抢了周况身上的银子,趁着夜色撤走了,留下惊魂未定的周况瘫坐在地上,好半天没回过神。

    “好心人”帮他报了案,杜县令正好还在府衙里忙活,也不顾天色晚了,他索性直接开堂询问。

    周况不敢说实话,一概推说不知道。

    杜县令看他不配合,让人去家里找证据。

    这一找,在黑衣人用过的枕头底下,发现了一套洗得干干净净的夜行衣,里面还包着个账本,一笔一笔,都是黑衣人接过的“生意”。

    最新的那笔记着贺咏君的名字、形貌和住址,而下单的人,叫周况。

    ……

    周母被人拍醒了,带到公堂。

    跟她问起黑衣人的事,她跟儿子的做法一样,都是死不承认,杜县令冷笑着指出,夜行衣上的气味很是熟悉,周况和她的衣服上都有一样的味道除了皂角味,还有一股特别的熏香。

    要不是事先就认识,怎么会让一个恶人住在自己家里?

    又怎么会心甘情愿地给他洗衣裳?

    周母真是有苦说不出,她告诉众人那个黑衣人是死赖着不走,还把他们俩当奴仆使唤。

    至于周况买凶的事,她是真的不知情啊!

    现在最直观的证据就是黑衣人留下的账本了。

    杜县令判断,这是两个人因为钱的事闹起矛盾,杀手为财,回头咬了周况一口!

    兰疏影让巧匠伪造的那个人头十分逼真,一开始,没人能认出它是假的。

    月萍娘被外面的动静吵醒了,她跟过来瞧热闹,一眼就看见堂上“贺咏君”的人头,当场如遭雷劈,泣不成声,她真以为是隔壁家的女孩儿遭了毒手。

    人们看她哭得伤心,也都以为周况这笔单子已经成了,对那个女孩的遭遇又同情又惋惜。

    以至于,当同样被吵醒的贺咏君出现的时候,吓到了一群人,都以为她不是活人,是回来复仇的!

    杜县令胆子最大,凑到人头道具旁边仔细辨别,嗅出了异样的味道。

    他伸手在人头的脸蛋上揪了一把。

    原来是调过色的糖面。

    要是忽略掉它过于狰狞的面貌,没准味道还不错,可以当夜宵。

    ……

    周况这次终于得到了教训。

    他彻底把长修县的百姓惹毛了。

    不少人在为这件事出来游街,希望杜县令能好好惩治这个大胆的书生。

    一次剽窃,一次买凶,周况在杜县令这里的好感度如果用数值显示的话,早就是负数了。

    杜县令没有手软。

    按照现有的法令,买凶杀人者,无论被害者是死是活,雇主必须得死。

    周况被当场收押,来年秋后问斩。

    这个案子还被杜县令记录了下来,打算传到都城。

    不过兰疏影听说以后只是笑笑杜县令的心是好的,他希望这件事能给天下人一个警示,可他肯定不知道,现在皇位上坐着的是个赝品,这份奏折传上去也只是看看,压着,等到景文翰回去才会处理。

    该表彰的表彰,该斥责的斥责,或许再吩咐把它传下去,各地重视。

    但肯定不是这几个月的事了。

    ……

    周家的宅子顺利地收了回来。

    兰疏影当着街坊邻居的面,给了周母一袋银子,把她打发走了。

    因为周母有盗她财物的前科,人们不但没觉得她这样处理是不孝,反而赞她宽宏大量,能以德报怨。

    但是周况这件事的影响太大,杜县令给周母下了驱逐令,不让她再在长修县居住,命她三日之内离开。

    周母哭得几度昏死,儿子果然没听她的话,干了糊涂事,栽进去了。

    黑衣人倒是没抢走剩下的珠宝,可她一个糟老太婆连当铺怎么走都不知道,空拿着这些不能吃也不能喝的东西,这时候,有谁能来管她?

    听说她因为哭得太多,眼睛也不好使了,一米之外的东西就看不清楚。有人看她实在可怜,发了善心,跟她要银子去雇马车,还一路把她扶到车边。

    谁知道,就在这个时候,之前还像绵羊一样的周母忽然揪着人家不放,硬说这银子的数目不对,一定是被他贪墨去的。

    那人恼了,告诉她是因为年前雇车,涨价了,雇的车夫也来帮腔。

    周母硬是不听,拽着他衣服拼命哭嚎,非要逼他把差的银子还回来。

    一群看热闹的在这指指点点,那人好心反被诬陷,气得不行,一把将周母推出去。

    她当场摔掉两颗门牙,额头也破了,倒地昏厥。

    好心人见自己因为一时气愤闯了大祸,也回过神来,直叹晦气。

443 金枝不下堂34

    有人劝这个好心人,现在天寒地冻的,还不赶紧把她给扶起来,找个大夫过来看看,万一把人摔死冻死了,可有他官司吃的。

    好心人也有点慌了。

    巧的是,离这里十几米外就有一家长修县口碑最好的医馆。

    白发老大夫晃晃悠悠地被学徒扶出来,他给周母扎了几针,人很快就醒了,却有点神志不清,逮着谁都喊况儿,怎么解释都不听。

    或许是看她年纪也不小了,老大夫不顾路人的反对,发了善心,允许周母暂时住在医馆的外间,休息好了再走,反正杜县令已经下了令,多半啊,三天后是要派人过来强行遣走她的。

    第二天,人好了一点。

    有几个顽童跑过,看见这个偷过东西的疯婆子,他们嬉笑着朝她丢烂菜叶。

    周母生气了,跳起来追了他们一段,威胁着说:等她儿子以后当了大官,一定要把他们这些欺负过她的兔崽子们抓起来,全都要砍头!

    跑在最前面的顽童停下来哈哈大笑,回头做了个鬼脸:“你羞不羞,还大官呢,你儿子明年秋天就要被砍头了!”

    周母愣在原地,恍惚了一会。

    她仿佛做了个诡异厚重的噩梦。

    梦醒了,寒风吹在脸上,霜白的头发丝里进了雪花,融化之后,那股凉就刺进了头皮,森冷而疼痛。她哇地吐出一口鲜血,倒在路边,这次,她再也没能醒过来。

    ……

    “安排下去,厚葬。”

    兰疏影坐在镜子前面,描画眉尾的那只手顿了顿,她轻声吩咐道。

    铜镜里的人影恍惚了些,仿佛变成另一张相同又有差异的面孔,郭宜臻可能没反应过来,怔怔地问:“她死了?怎么死的……”

    “你不是都听见了吗?”兰疏影反问。

    与其说是被顽童的话气死的,她倒觉得不如说是没了活下去的希望。

    比干被挖心后,因被姜子牙的道符护着,不死。他踉跄着走出大殿,遇到一名卖菜老妇,他问:“菜无心可活,人无心可活否?”

    老妇说不可活,比干于是当场吐血身亡。

    周母的情况有些类似。

    要是周况还好好的,哪怕他待她这个母亲并不好,她也有个奔头,那就是想着哪天周况当了大官,她或许能从农妇变成诰命夫人。

    可是她把一颗心挂在别人身上,那个人就要完蛋了,她还怎么活?

    “她是无辜的……”

    镜中人勾起一抹淡漠的笑,“无辜?可是我看见她贪图富贵,不知感恩,不会惜福,要是你没被接到陈太后身边的话,会先被周况休弃,再被这个长舌妇搞坏名声,带着你那些被盘剥过的嫁妆离开长修县,路上被山贼打劫,然后……”

    “你住口,别说了!”郭宜臻在识海里捂着耳朵大叫,“那根本没发生过,你在骗我!你杀了一个无辜的女人,她没有害过谁的命,她不该死的。”

    “同一个人,同一个性格,也会因为各种细微的差错,在不同时空里展开新的故事……”兰疏影幽幽叹息,好像在教导一个不懂事的孩子,“我说的事并不是没发生过,只是这里的你看不见罢了。”

    “我这样是不是更像反派了?”兰疏影悄悄跟奶糖交流。

    奶糖严肃地答:“主人如果是反派,一定是最美、最聪明、最敏锐、最有内涵、最……的那个。”

    这一串彩虹屁很长。

    兰疏影面无表情,继续对着镜子整理这一头长发,她用梳子的尖把花油挑出来,在发丝上精心抹匀,梳开,然后长吸了一口气。

    “舒服,请继续。”

    ……

    月萍娘失落地走出竹舍。

    天色擦黑,又一天过去了,她忙完了今天的工作,还是没等到女儿的来信。

    虽然她们一家人都不大识字,月萍的上一封信还有许多地方是用图画代替的。但是能等到信,至少说明孩子在外面没出什么事,要是什么话都没有,那就太让人操心了。

    她不敢质疑夫人的安排,因为夫人从来没出过错,对她们一家人也向来优待。女儿离家前给她展示过那一身功夫,实在厉害。

    可是世道不太平啊,万一月萍路上遇到什么强盗窝呢,她一个人哪能打得过人家一大群啊……月萍娘唉声叹气地走着,远远看见家里的烛火,她惆怅地收起脸上的愁色,琢磨着待会要怎么哄她娘。

    “主人,我看见月萍了!”

    奶糖忽然叫了起来。

    在这个小世界待了几个月,它吸收了不少规则之力,现在已经可以观测整个长修县范围内的实时情况。

    雪地的反光照亮了大红披风和里面的银甲,圆脸少女牵着一匹白马走在街道上,身旁有个同样牵着马的俊美少年。两人看起来很要好,一直在说话。

    兰疏影看着画面里的月萍把少年领到客栈门口。

    月萍把少年安顿妥当,白马寄养在客栈,这才有点不舍地隐入夜色。

    她是从竹舍这个方向的城门翻墙出去的,看来不久之后就会回来。

    “轻功见长,不知道其他本事怎么样。”兰疏影自言自语。

    在这个小世界里,月萍是跟她最投缘的一个。

    虽然月萍最开始做错过事,但是她及时交出了那支簪子,诚心认错和改正,之后一直忠心耿耿的,真诚,而且懂得感恩。

    这样的孩子总比郭宜臻讨喜得多。

    那个跟月萍一起回来的少年,当然就是景文翰了。

    这跟原本的剧情有一点更改,景文翰本来是无意间发现了陈太后的身世,查到他在这里有个同母姐姐,正好国家无事,他就光明正大给自己放了个假,借着游玩的名义路过长修县。

    然后,他假称这家的女主人在他微服私访时救过他。

    他登门拜访,认郭宜臻为义姐,再接她回去见陈太后。

    整个过程中,郭宜臻的身份被景文翰瞒得严严实实,包括后来封她当县君,也没暴露出她跟陈太后其实是一对真正的母女。

    而现在,景文翰没赶上边关那场与异族的战事,他是被月萍带着跑了一圈错路,然后直接回长修县了。

    他还会如期登门吗?

444 金枝不下堂35

    灯下,少女的脸通红,那是因为提到了心上人,自然生起的一股娇羞。

    不能因为景文翰面对七杀堂黑衣人的弱势,就质疑他的人格魅力。显然,在跟这位男主相处的日子里,月萍这颗心已经栽在他身上了。

    那种喜欢是藏不住的,就像从心底里开了一朵花,它会一路向上蔓延,那股芳香萦绕在唇角眉梢,为她的双颊熏染出漂亮的红色,最后从眼睛泄露出来。

    兰疏影微笑着认可了她的选择,但转而泼了她一瓢凉水。

    “那他知道你的心意吗?”

    恐怕是不知道的。

    景文翰看月萍的眼神里有欣赏,也仅限于欣赏。

    月萍的脸色渐渐惨白,苦涩地说:“奴明白了……奴,不敢再多想。”

    她不知道景文翰的真正身份,只以为这个“杜威”是京都的贵族子弟,要是她晓得对方其实是当朝天子,恐怕不敢有冒犯的念头。

    尽管这样,贵族和平民之间的差距也很大,大到她不敢揭破,只好用纱雾蒙住自己,不去考虑那些不可能。

    直到这层纱雾被戳了个窟窿,有光从那里透进去,照出里面那个贫寒而卑微的女孩似她这样的身份,就连给秀才当娘子都不够格,怎么敢奢求更多?

    兰疏影伸手把她的碎发拢到耳后,不赞同地摇摇头,温声说:“不,你得想。”

    “不但得想,还得做。”

    月萍瞪大了眼睛:“什么?”

    “你中意的这个人,我曾经听亲戚提过。他自幼被大儒教导,文武双全,而你不通文墨,纵然日后你武艺大成,能镇住一干宵小,恐怕也难跟他举案齐眉,剪烛西窗。”

    兰疏影故意把话说得难懂些,月萍果然露出迷惑的神色,愈发羞惭,垂首,怯生生地说:“奴,听不大明白……”

    “不妨事,接下来你住在竹舍里,要是你跟他出去玩,我不会反对,只是每天要腾出空来,到我这里坐坐。”兰疏影拍拍她肩膀,“我教你读书识字。”

    “呀……”

    月萍抬起头,转明白了她的意思,眼中水雾迅速成型。

    “别哭鼻子,女孩子家要多笑笑才好看。不早了,回去睡吧,你娘每天都去收拾,你那屋子干净得很。明天她见到你肯定高兴。”

    月萍的心里头有千恩万谢,可是说不出口,反而哽咽。

    把她送走之后,兰疏影回房卧下,面容平静,心里的倒计时又多推了几步。

    ……

    郭宜臻的不满其实很容易安抚。

    兰疏影只是按她的意愿,把宅子回收过来,然后借给几个流浪的难民居住,因为周母之死造成的那些不快没多久就消散了,就好像她们那天没有争执过一样。

    “我会死吗?”有一天,郭宜臻忽然问她。

    兰疏影淡淡地答:“是人都会死的。”

    “可你为什么还活着,你占了我的身体,为什么不能替我好好活?”

    “何出此言?”兰疏影微微挑眉。

    郭宜臻说:“我能看见你们头上的气,现在想想,凡是头上有黑气的人,都会很快死掉,街上的老赵是这样,马老爷子是,我婆婆也是。现在……我看见你也……”

    如果是个正常人听见这样的话,可能已经吓白了脸,可是兰疏影始终平静,“没错,我也快了。至于为什么不好好活,没必要向你交代。你的请求是希望亲自改写结局,我给了机会,是你失败了,现在这个结局我替你改,还有什么不满吗?”

    郭宜臻语塞。

    她后悔了,当时如果不提那个要求……

    可是这对主仆不会让她再改,她没机会了。

    复杂的情绪在她心里交织,连淡色的身体也开始混乱搅动。

    “我能感觉到……你知道永生的办法,就像占用我身体一样,你一定还能继续找到别人的身体,长长久久地活下去……”郭宜臻说到这儿,沉默了一会,断然道:“你是个怪物。”

    兰疏影没反应,奶糖却怒了。

    白猫的眼睛失去灵光,取而代之的是识海里那只钻石大猫。它一爪撕开郭宜臻的魂体,再看着她痛苦万分地重新凝聚。

    契约的力量在保护她。

    她暂时还死不了,痛苦是难免的。

    兰疏影很快制止了发疯的奶糖它在这儿的每次行动都是有代价的,消耗的力量很小,她只是觉得花在郭宜臻身上很不划算。

    这段时间月萍跟景文翰出去玩过几次。

    长修县是大县,主要是范围内的村镇多,这附近并没有多少好玩的地方,她要求月萍按她说的要点,去跟景文翰相处,果然引起了对方的兴趣。

    景文翰看月萍的眼神已经渐添温度。

    就在这天,他们并肩出现在竹舍的院门外。

    奶糖嘀咕道:“这算什么哦,见家长吗?”

    兰疏影拍拍它的脑袋,“低调点,别吓着人家了。”

    她从柜子里取出一件深红色云纹裙,并不华丽,这是相对其他的衣服来说,然后随手把青丝挽成髻,斜插一根檀木簪,自有一股沉静和大气。

    “主人,我觉得你在cos一个人。”

    “嘘……看穿别说穿。”

    景文翰是专门来拜访她的。

    因为月萍是她的小迷妹,三句话里总有一句要提到自家小姐,景文翰打听到许多关于兰疏影的事。

    他对她当堂要求休夫的壮举很是好奇,又听说月萍在跟她念书,所以想见见她。

    深红裙摆停到槛前,景文翰的目光往上移动,看见一张素白如瓷的面孔。她的五官明丽大气,配着这身装束,却透出一种令人心安的从容与温和。

    美人如酒,岁月会为她的气质添上香气。

    她给他的感觉这么熟悉,让景文翰忍不住心里发颤。

    这张脸,这个人,她看起来,实在太像他童年记忆里的母后了!

    ……

    景文翰事后想不起来今天跟竹舍主人交谈过什么,脑子里浑浑噩噩的,只想赶紧找人查查她的来历。

    情报很快递到桌上。

    生母陈氏,是陈王府的养女,嫁给巨商郭淮德,病逝。

    病逝?景文翰不信,这个结局多是用来隐瞒一些事情,他果断翻开下一页。

445 金枝不下堂36(终)

    景文翰匆匆看完后面的内容,忍不住又翻回前面,他在陈氏病逝的年份那行多看了几眼。

    这一刻他忽然联想到母后跟陈王的亲近。她还数次劝他放过陈王,只是他不想听,直到九星镇命盘被呈上来。

    景文翰很喜欢这份知趣,这才把陈王府从他的计划里抹去。

    过去他被她逼到不耐烦的时候,甚至用恶意猜测过两个人的关系,怀疑过他自己的血脉和身份,唯独没想过……他们居然是养父女。

    而现在,属于皇爷爷的这些密探为他查出了真相。

    郭淮德,郭宜臻……景文翰恍惚地靠回去,他该怎么面对这个……姐姐?

    ……

    他终于下定决心,再度拜访竹舍。

    走进这片被雪覆盖的竹林,他发现前方灯火通明,大门静悄悄地打开,一名红衣少女提着灯笼站在门口,向他招手。

    “月萍?”景文翰愣住。

    “你……”

    月萍看起来有些低落,她指指里面,说:“小姐等了你一天,我带你去。”

    她不说自己为什么在此等候,也不说小姐为什么要等。

    她解释不清,只是隐约嗅到离别的气息,即便见到的是她心上人,她也快活不起来。

    长廊尽头吹来一股微风,斜上方的竹笼风铃发出清脆的声响。

    在此隐居一定是很好的体验,景文翰的脚步顿了顿,心里暗想。

    就在他走神的工夫,主人家已经迎了出来,今天她换了一身宽袖枣红长裙,袖筒里还带着湿润的茶香。

    “来了。”她随和地对他招呼道,一点也不意外他会登门的样子。

    结合着月萍刚才说她等了自己一天这句话,景文翰忽然感到有点不快。

    他不喜欢这种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就像一切都在她算计之中。有一瞬间,他分不清自己是不喜欢被牵着走,还是被算计……或者说,被她算计?

    “你知道……?”

    景文翰紧盯着这女子的红唇,他到底想听见什么答案?

    兰疏影微微一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温声反问他一句:“阿弟,你想不想彻底掌控这片河山?”

    她将手探向桌案右侧,食指反扣住卷轴中侧的凹陷,一拉。

    卷轴飞快地展开,占满了整张长桌。

    看见卷轴里这张图,景文翰的呼吸不禁凝固了。

    这纸上,黄的是山,绿的是水,笔笔细腻,满纸大气。纵横数千公里,恰是一片明丽山河。

    ……

    “主人主人,这里怎么样,合适吗?”

    小白猫跳到一块石头上,人性化地伸出一只前爪,指向前方的山谷。

    如果不是亲眼看见,似乎让人很难相信,在这盖着白雪的层层山峦中心,居然还暗藏着一片春日之景。

    兰疏影扶正面纱,看了一会,颔首道:“可以,就这里。”

    她这趟出来是在找适合当墓地的地方用来给她自己埋骨。

    郭宜臻死后发掘出一项能力,她能看见别人头顶的黑气,要是那黑气十分繁盛,说明这个人不久之后就会死去。

    这具身体的头顶就有。

    但她无病也无灾,之所以会这样,其实是因为奶糖盗用了这个低等位面的规则之力,为“郭宜臻”判了死刑。

    时间是她自己算好的,作弊器握在自己手里,随时可以改。

    而地址,奶糖总共选了八个地方,前七个都去看过了,不太满意,这是最后一处,看起来风景还不错,而且有雪山挡着四围,不会让外人过来扰了最后的清静。

    郭宜臻很不乐意,这是她的身体,她不想死却被操控着赴死,当然不能接受。更别说,一旦这具身体死亡,她的魂灵也会随之消失。

    “你这个怪物,你会后悔的……”

    “我诅咒你,你会长生不死,受尽孤苦,永远得不到真正的快乐!”

    这是她的最后一句话,之后就被奶糖堵住了嘴。

    兰疏影无所谓这句诅咒难道郭宜臻收回这些话就能改变事实?

    她在山谷里转了一圈,最后选定了一个山洞。它的地理形态很有意思,跟吴老爷子UU小说的水帘洞有异曲同工之妙,恰好也是藏在一片瀑布底下。

    穿过涓流,现出一片洞天,倒没有什么石床、石凳,里面空空荡荡,唯独一边角落那里有片凸出的巨石。

    她抽出随身的宝剑,好在这石头并不硬,而这剑恰好削铁如泥。

    兰疏影细细修整着巨石,让它用起来更像是床铺的样子。最后,她整理好衣裙,从容地躺在上面。

    “我先回去了,你自由活动。”

    她用食指蹭了蹭小奶猫的额头,闭上眼睛。

    奶糖低低地喵了一声。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它好像有点见不得主人这个样子了。

    规则之力是它窃来的,取走一个凡人的命一点也不难。它还可以把时间精确到秒。

    所以说,奶糖知道她是具体在什么时候离开的,它只是感觉有点难过。

    唔,情绪真是奇怪的东西啊。

    小爪子伸到她鼻腔底下,绒毛并没有被吹拂起来,于是它跳上去,在腰腹处踩了几下,最后趴在她没有起伏的心口。

    “喵。”它又叫了一声。

    主人不在,这里一点也不好玩。

    奶糖放弃了留在这个位面玩耍一番的想法。

    一双形状妩媚的猫眼越眯越窄,没多久,这个毛球也变得僵冷了。

    ……

    芥子舟里出现了一道淡色身影,逐渐凝实,化为一名神色淡漠的红衣女子。下一秒,她脚边传出什么东西在滚动的声音,低头看去,是一个晶莹的魔方。

    兰疏影诧异道:“你怎么跟来了?”

    她记得小家伙说过芥子舟里太冷清,想在那儿多玩一阵子。

    魔方滚到她鞋子侧面,被撞回去一小截,化为一只钻石星躯的小猫。

    小东西很灵活,顺着她裙摆往上爬,很快站到左肩的位置,可是宣誓主权的行为还没够三秒,就被她一只手抓了下去。

    “主人……你是不是不爱我了?”委屈巴巴。

    兰疏影习惯性地想撸毛,忽然意识到这不是实物,显然,它也拟化不出那种毛茸茸的手感。

    她若无其事地把奶糖递回肩膀上。

    “爱过。”

446 金枝不下堂(番外)

    “七小队留下,把伤亡的弟兄们带回去,其余人,跟我追!”

    艳阳之下,银甲女将高坐在马背上,一双冷肃的眸子紧盯着前方溃败奔逃的敌军。

    她高抬起前臂,用力挥下。

    一声号令,她当先追了上去。

    女将身后立即奔出数骑,很快,这些人在这段不长的路程中汇成一股洪流,气势如虹。

    十几秒后他们追上那些残军,把对方杀得七零八落。

    伴随着一声声哀嚎,胜负已分。

    银甲女将摘下头盔,露出一张被汗水浸透的年轻面庞。

    哪怕让她远在长修县的母亲和外婆过来认,怕是第一眼也看不出这是在她们膝下处处乖巧懂事的女娃娃。

    月萍用手背抹了一把汗,眸子映着骄阳,却透着淡漠,神似一位她所尊敬的故人。

    她的一切,都是那个人给的。

    ……

    所有改变都要从十二年前的那个冬天说起。

    在那之前,她是个小丫头,拿着微薄的月钱,缩着脑袋做事,不敢冲动,不敢叽叽喳喳,看起来比同龄人稳重太多,就连同时被招进周家的那几个丫头,都开始自觉地叫她一声“月萍姐”,什么事都爱找她说。

    其实她不是天生就那么稳重的。

    都是因为,家里实在经不起打击了。

    月萍对女红没什么天分,跟着绣艺出色的外婆也学不会更精深的东西了,她的绣活卖不出高价,还不如进府里当丫鬟,挣得比那多些,抽空也能做私活,勉强足够母亲和外婆每个月的药钱。

    正好周府招工,她跟着香管家走进那座阔气的宅子。

    香管家很凶,总是使唤她们去伺候她。

    老夫人更是时刻用阴毒的眼睛盯着她们,生怕错过任何一个扣月钱的机会。

    她在周家待了十一个月,偶尔也会轮去夫人院子里。

    她忘不掉第一眼看见夫人的感觉真的很羡慕啊,如果她也有幸能生在郭家那种富贵的地方,或许也能有夫人的几分风采?

    可是麻雀跟凤凰天生就不一样,月萍不敢多想。

    看见夫人被老爷耍得团团转,她感到同情又惋惜。

    然而有时候,看见夫人独自坐在窗前时的眼神,月萍又觉得,关于某些事,夫人其实是明白的她只是装作不明白,或许这样能更快活些。

    再后来,夫人变了。

    直到很久很久之后,月萍还在庆幸那天自己交出了那支簪子。

    夫人原谅了她,而且愿意让她贴身服侍。

    她不让自己叫她“夫人”,而是“小姐”。

    月萍那天忽然开心了起来,真好,夫人终于不再被那对母子蒙蔽了,一定会有新的生活在前面等着。

    她真的没感觉错。

    老爷和老夫人陆续倒霉,后来更是全都丢了性命。

    而她跟着小姐,学武艺,学兵法,学诗书礼义……她本是一具空空的皮囊,是小姐往里面填满了有价值的东西,让她能够成为今天这个自己。

    可惜的是,小姐她看不到了……

    战场上瞬息万变,时刻都可能丧命,月萍在这片土地上流过汗,出过血,唯独在这一刻,回想着那个人的音容笑貌,她的眼角忍不住渗出一滴眼泪。

    手下回马时望见这一幕,惊得长大了嘴。

    月萍飞快地揩了一把,哑声喝出一句:“回营!”

    ……

    回到帅帐里,月萍愣住了。

    这个背影那么熟悉,曾经数度入梦。

    最近的一次接触,她跪在金銮殿的台阶底下,接他一道圣旨。

    那天她手持虎符赶赴南钺关,到了这里,战事一起就是大半年。不出意外的话,再过一个月她就能交给他一份满意的答卷。

    月萍收起多余的表情,恭敬地跪倒在他身后:“微臣参见陛下,吾皇万岁!”

    景文翰沉默了一会才转过身,亲手把她扶起来,眸子里写满复杂。

    “你还是不肯原谅朕吗?”

    月萍难以自控地有些失落。

    他以“朕”作为自称,那么他们两人就只能是君臣,不必再谈别的了。

    景文翰从她的无动于衷里领悟到了什么,他抓着她双肩,语气匆忙,又紧张,又害怕,就像在跟老师背功课一样,根本不像天子。

    “你听朕……听我说!瀚海书院已经在京都扎稳了脚跟,你最想知道的,那个郭天佑,他现在官拜太子太傅,科考的事也由他负责,现在寒门学子入仕已经比过去容易太多了,我过来的这一路上,百姓们都在讨论瀚海书院,他们都说这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学府。”

    月萍微微动容。

    景文翰又说:“还有,郭天佑成亲了,是我给他赐的婚,你……想不想知道新娘是谁啊?”

    月萍立即一脸恭敬,拱手道:“微臣……”

    “算了你别说话!”景文翰有点委屈,伸手盖住她的嘴,继续说道:“他娶的是许树的侄女,小时候曾在母后身边伴了她几个月,性子乖顺,从来不闹腾,没传出过什么坏话,容貌也是顶尖……当然比你还是差了不少!”

    景文翰紧张地盯着她,看她没生气,他赶紧转到下一个话题。

    “姐姐想办的馨兰书院也还不错,贵女们都以通过书院的考核为荣,从馨兰书院出来的女学子更是受人追捧。不过院长总想更改招生条件,想把寒门女子也加进去一些,母后没答应。那个……你还想知道什么?”

    月萍想了想,问:“馨兰书院的院长,贺咏君,我……微臣不在京都的时候,她还安分吗?”

    “安分!有我帮你看着呢,她乖巧得很,就在书院里,一步也没出去,她递上来的折子,我只批了整修书院的那份,其他的全否了。对了,上个月,她自梳了。”

    “她当真不愿嫁人了?”月萍瞪圆了眼,自梳可不是闹着玩的,一经梳起,终生不能反悔。

    景文翰闷笑,趁她不备把人圈进怀里,下巴抵着她的额头。

    “你这样关心她,我真的会多想……听说是被上门提亲的人惹恼了,自梳那天,母后也在场,容不得她反悔的。你就没有别的想跟我说?”

447 金枝不下堂(番外2)

    月萍摇摇头。

    她从来不说拒绝他的理由。

    每次他追问,她要么沉默,要么就岔开话题。

    上一次他纠缠得太过分,她甚至硬起心肠,在一众惊愕的眼神里打晕了他,然后抓起虎符就躲来了南钺关。

    可他到底还是追来了……

    月萍垂着眼睛,感受着额头上方的力道,其实不怎么沉,是她的心里沉甸甸的,压着事。

    小姐走之前的那个晚上来找过她,叮嘱了好些话,尤其郑重的是让她答应一件事:一定不要嫁给景文翰。

    月萍记得小姐之前是支持他们在一起的。

    为什么要逼她做出这个承诺呢?

    她不明白。

    后来她渐渐知道了,小姐对景文翰果然是了解的。

    正因为她始终没有给景文翰机会,又渐渐活成了他真心倾慕的样子,他才会把她放在心尖上,怕她惊,怕她扰,怕她多思,怕她难过……

    月萍的身世太低微,实在当不起那顶华丽的凤冠,天下之大,最适合她的地方也绝对不是后宫。

    她可不是金丝雀,是纵横万里的海东青。

    这片大好河山,她代他巡游,也为他守护。

    这是一位年轻有为的君主,公认的雄才大略,却曾在大婚前夜闯进她的府邸,当时他满身酒气,哭着求她别走,等一等他。

    她没说话。

    小姐早就提醒过她了:她爱上的这位不是个普通人,他是天子,是天下人的君和父。

    只要他一天还在那个位子上,她就不准爱他。

    准确地说,小姐是让她先学会好好爱自己。

    如果有想做的事情,就去做,有要保护的人就好好陪伴。

    除了对待景文翰。

    与他相处的时候,忠诚和敬畏要远远大过爱情,这样,她才不会被利用和受伤害。

    月萍照办了。

    大婚过后,听闻他与皇后相处得很好,举案齐眉,鹣鲽情深,甚至说出“弱水三千只取一瓢”这样的话,顺理成章地推掉了后面的选秀。

    他看她的眼神恢复了平静。

    就好像那个跟她在雪夜把酒的人不是他。

    那个红着眼圈、醉里求她等一等的人也不是他。

    再后来,中宫有喜。

    月萍坐在将军府里,呆呆地听着手下跟她说:听闻太后娘娘和陛下十分高兴,决定大赦天下。

    皇后娘娘命好,月萍听过无数人这样说,因为皇后进宫仅仅一年就诞下了健康的男婴,景文翰很喜欢那个孩子,没几天就封他当了太子。但是皇后她的命也不算好,因为她身子太弱,诞下这个孩子掏空了她的骨血,小太子还没满月,皇后就没了。

    在月萍眼里,自从有了这个太子,景文翰就渐渐变了一副样子,他总喜欢召她去讨论兵法,可是她并不觉得那些值得讨论。

    他还总是追在她身后,当她被宫里的娘娘们叫去说话时,他时常“刚好路过”。

    边关有乱,她请命出征,他不肯,说是杀鸡不用宰牛刀,她是最好的刀,应当镇守京都。

    ……

    这些,让她有点困扰。

    跟他近了,对不起小姐的嘱托;远了,她又见不得他难过。

    月萍品着心底同时升起的苦涩和甜蜜。

    帐内一片静谧,无人来扰。

    许久,她听见景文翰的声音。

    比往常低沉些,搅得她心湖起了一片涟漪,极难消减。

    他说:

    “如果我不做皇帝了,你愿不愿意陪着我?”

    “只要你一直陪着我就好,这辈子,你去哪儿,我就跟去哪儿。”

    “我想做个寻常百姓,做你的夫君,把你护在手心里。你喜欢孩子,我们就生,你想要几个就生几个,到时候你教他们习武,我教他们读书……”

    景文翰畅想了很多,他来之前想过很多次草稿,从来没有一次说得这样流利。

    月萍听着听着,不知不觉已经笑出泪来。

    自从小姐抛下他们悄然远行,母亲和外婆相继逝去,到今天,她好像才终于真心地笑了一次。

    她抬起泪眼,难得现出一丝软弱:“你当真舍得?”

    你舍得放下你的地位、你的尊贵血统、你的母亲和孩子吗?

    景文翰严肃地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就问你一句话,到底愿不愿意做我娘子?”

    “对了,还有一件事……”他狡黠一笑,退后半步,从怀里掏出一卷明黄卷轴,塞进她手里:“小将杜威,今日奉旨,特来将军手下报道!”

    浅金色阳光折进眼底,遍地温柔。

    ……

    故事的后来。

    聪慧的小太子继位了,他在郭天佑的辅佐下坐稳了龙椅,得益于他父亲打下的基础,诸侯已定,天下太平。

    不再年轻的皇帝跟不再年轻的女将私奔了。

    那是景文翰的一生中,所做的第二件任性的事。

    当帝王薨逝的噩耗传遍国境时,二骑同行,那个名叫杜威的小将,终于挽到了他一生中最想用心对待的姑娘。

    ……

    “你为什么总是闷闷不乐的?要是打仗打厌了,我们就去隐居,怎么样?”

    ……

    “我昨天在梦里看见一块世外桃源,只要穿过一片雪山就能看见,那里四季如春,开满粉色的花,你要是在那树底下舞剑,一定很漂亮。要不,我们试试去找一找?”

    ……

    “你看,这就是我们的女儿了,可别嫌丑啊,我母后说过,刚生下来的孩子都是皱巴巴的,丑得像猴子似的……咳,我是说,没有以后那么好看……”

    ……

    “娘子,我们给她取个什么名啊?你看看这些,有喜欢的吗?”

    月萍抱着襁褓里的奶娃娃,没有看景文翰精心选出的名字,微微一笑,说:“就叫……念臻。”

    “得嘞,听你的!”

448 花神的眷恋1

    “主人,人家觉得你越来越适合当红娘了呢。”

    看着水镜里呈现出的一切,奶糖忍不住感慨了一句。

    不,说红娘恐怕不合适,她明明就是恋爱大师,看看,就这么教导一个小丫鬟拿下了帝王的真心啊!

    兰疏影侧过头,画面定格在月萍给女婴取名叫念臻的那一刻。

    她想了想,否认道:“并不是,只是懂几分人性而已。”

    奶糖决定换一种方式拍马屁。

    它用天真无邪的语气说:“可是景文翰本来会是千古一帝耶,后世所有皇帝都要仰望他的成就,根本不敢跟他相提并论!没想到他居然自己放弃皇位去跟月萍私奔。哎呀,爱情的力量真伟大,主人算得真准!”

    兰疏影一脸黑线。

    她提起奶糖的一只前爪,举到自己面前,认真地问:“老实说,你今天是不是很闲?”

    “喵……”奶糖不好意思地蹭蹭脸,“那个,那个,现在没有合适的宿主,人家想逗主人开心一下……”

    兰疏影恍然大悟。

    找宿主这件事,很大程度是要看缘分的。

    能被奶糖捕捉到,就代表对方此刻需要她的帮助。

    而这边会从列表里所有目标之中挑选一个最合适的,比如说契合度最高、绝望值最大、身份最容易接近主角并且扭转剧情,等等。

    可是每一分钟都会发生很多变数,她选了其中一个,其他人就只能硬受着。就好比这趟她从郭宜臻的世界回来,先前看到的列表里大部分已经变了人选。

    消失的那些人,显然就没机会了。

    遗憾的是,现在列表里都是些“歪瓜裂枣”,奶糖权衡利弊之后,判断这些人都不值得浪费时间。

    所以,再等等,如果半天后还是没有合适的人选,那就挑目前最容易接近主角的一个。

    “其实人家还是不太明白,他怎么就能放弃得那么爽快咧……还有啊,他是不是老早就计划好了,所以一有儿子就去追月萍?”奶糖趴在她膝盖上琢磨着:“皇后的死该不会也是他设计好的吧?”

    兰疏影撸了两下它的背,果然还是没手感。

    她嫌弃地收回手,说:“每个人想走的路不同,景文翰从小就向往当一名将帅,别的皇子喜欢溜猫逗狗,他却在宫里命令太监们分为两个阵营,他跟窦帅的儿子分管一边,指挥太监们作战。所以他不要皇位并不稀奇。”

    “月萍武功高强,有正义感,她自由自在地行走四方,随心所欲地守护弱者,她的世界简单而纯粹,没有尔虞我诈,正好活成他喜欢的样子。不过月萍当不了他的皇后,也不能答应,因为得不到才会一直惦记着。”

    兰疏影解释完了,奶糖似懂非懂地点点小脑袋,又问了一遍:“那皇后的死?”

    “景文翰这个人并不下作,他早就给皇后安排过后路,也让人精心照料着,是她自己底子太差,救不了。”

    以兰疏影的医术倒是可以救,只是这位皇后的娘家不怎么安分,要是她出手保住了这名女子,恐怕日后会外戚为患,徒增变数。

    奶糖正要说话,忽然某处传出嘀的一声,它高兴地跳起来。

    “主人,有合适的了!”

    “看看。”

    这道正好撞进来的求助意念,来自一个二十多岁的大眼萌妹,模样长得还不错,就是现在看起来有点凄惨,她全身都是血,腹部被挖开一个大洞,满脸都是悲愤和怨恨。

    兰疏影简单看了她的生平,点点头,“就她了。”

    以这个女孩的身份,以后会跟位面内的那对主角接触很频繁,方便行动,而且这个位面……有点意思。

    女孩的人生是从一个下午开始接连发生巨变。

    那么,就以这个下午作为开端吧。

    ……

    “天降神眷!玩家天心月圆完成黑暗恶龙艾赛亚第七分身之首杀,神恩光照大陆,请收下面前的专属藏宝图,循着远古的足迹出发吧!”

    鲜红的大字在光幕正中连炸三次,还伴随着浮夸的烟花雨,让人不注意都难。

    兰疏影降临之后飘浮在半空中。

    这具身体一动也不能动,她只好尽量垂下眼睛打量地上的情况。

    先进入眼帘的是一支反射着金属锐光的狰狞独角,再往后看,是密密麻麻的厚重鳞甲,包裹着肌肉。

    它们属于底下这头怪物,不过它已经死了,头顶的红字已经黯淡。

    兰疏影眯起眼,发现那行字是“艾塞亚第七分身”。

    对了,刚才那条播报提到“天心月圆”,那好像……就是她这次的身份?是那个女孩的游戏角色。

    怪不得她刚才动不了,现在是这个游戏的剧情时间。

    刚冒出这个明悟,兰疏影感觉自己身上的禁锢被松开了。

    脚下出现了一片白絮,轻飘飘的,花了十几秒把她放到地上,并不是让她直接摔下去。

    正前方土地上横放着一个羊皮卷,她捡起来,一打开,它立即化成一片金光,消失在她掌心里。

    与此同时光幕的左下角跳出一行小字提示:

    拾取成功,获得专属神眷藏宝图x1。

    “……”

    兰疏影根本来不及熟悉这具身体,反正这只是全息游戏里的假身体而已。

    这是小事,可她要是再不去摸尸的话,奖励刷新掉可就亏大了。

    她直奔前面的艾塞亚第七分身,一只手抄起那堆金光闪闪的掉落物品,同时把采集术不要命地甩在这具新鲜龙尸上。

    一通疯狂采集,耳边叮叮当当的声音不绝,背包里多了一堆材料,什么破裂的龙鳞、龙血、龙须、龙骨、残破的龙翼……

    可怜的恶龙体积急剧缩小,最后只剩下一小堆无法采集的残骸。

    兰疏影遗憾地叹了口气。

    这时候,少了那些叮叮当当的采集提示,她才听见一连串滴滴滴,小喇叭疯狂跳动着,让人心烦。

    兰疏影下意识想关,正好进来一条新消息,来自一个id龙战冰霜的玩家。而且她随手一点,不知道碰到了哪儿,它自动播放了:

    “小枝,快逃!”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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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5335/ 第一时间欣赏快穿之大佬上线中最新章节! 作者:楼七阙所写的《快穿之大佬上线中》为转载作品,快穿之大佬上线中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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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满级大佬回炉重造虐哭一众小朋友的故事。她曾经是11区最顶尖的任务者,南明府十三位少府君之一。被囚夺情狱整整百年,一朝破狱而出,这次她不要再为至高的位子拼得头破血流,她只想搅个天翻地覆。主角光环?隐藏boss?兰疏影微微一笑:“你们对力量一无所知。”快穿之大佬上线中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快穿之大佬上线中,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快穿之大佬上线中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