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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楼七阙     快穿之大佬上线中txt下载     快穿之大佬上线中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419 金枝不下堂10

    管家权?

    兰疏影唇角牵出了嘲讽的笑意,有什么可管的?

    周母是郭家杨氏的远房表姐,当初她去投亲的那阵子,姐妹俩在郭家背着人念念叨叨,被郭宜臻撞见过几次。

    八成是杨氏晓得郭宜臻的嫁妆厚,本着肥水不落外人田的心态,她把事情说给周母听,周母再去告诉儿子周况,几人串通起来,联手使了一出美男计,以周况的“温文尔雅”、“学问高超”、“体贴可心”等,打动了天真好骗的郭宜臻。

    这姑娘嫁到他们周家来,那不是扶贫来的吗?

    管来管去,管的还是郭宜臻从家里带出来的钱财,再加上她名下铺子每月的进项,跟周家连一个铜子的关系都没有。

    “我不会管,娘喜欢的话尽管拿着。”

    兰疏影说完这句话,周母立时松懈下来,忽然又听她说:“但是刚出了香嫂子这回事,我是越想越怕,这香嫂子还是知根知底的自家亲戚,居然敢给我下药?!”

    “药,我侥幸没喝,看在娘和夫君的面子上,这事我也可以不追究,可再往后的话,我是实在信不过外人来帮着管家了。”

    周母迟疑道:“那你的意思是?”

    兰疏影微微一笑,目光里含着万分信赖,答道:“这家如果是由您老人家来当,儿媳自然是放心得下的。”

    “……”

    周母过惯了苦日子,终于住进这幢大宅,周府分有内院外院,里里外外有多少个仆役每天为她忙碌,她一辈子没享过这样的福,所以从刚开始就被富贵迷了眼,一心想把权力给抓过来。

    先恋权,后贪财,直到她身子骨熬不住了,才找来香嫂子住进周家,就是为了把住管家权,不还给郭宜臻。

    听了兰疏影这话,她先是一喜,紧跟着是苦恼,下意识看向旁边赖着没走的香嫂子。

    香嫂子刚顶了绝育药的罪,人人都知道她把郭宜臻得罪死了,为了周母答应她的那三百两银子,她一接到周母暗示就知机地退下了。

    “看您这反应,是不打算管了?”兰疏影故意激周母道。

    周母怕她下一句把管家权给拿回去,心里一急,立即应了下来:

    “哎哟,你这孩子,是想累散了我这把老骨头啊!不过你还年轻,不经事儿,趁着娘这会儿还忙得动啊,你正该回去好好调理身子,跟况儿生个大胖小子,给咱们周家传递香火,家里的事啊你就放心交给娘吧!”

    兰疏影毫不意外地点头,又问:“香嫂子何时动身?”

    “这……”周母刚才被香嫂子揪住,是因为她允诺给对方的三百两银子还没结清,这事要是没个了结,对方肯定不乐意离开周家。

    她强笑着说:“娘知道你心里不痛快,这事我问过她了,真是误会,她也是受了那个游方大夫的蒙骗,误以为那是补身子的药,只是气味不好,怕你不肯用,所以才让况儿趁你睡着的时候喂给你。”

    睁着眼睛说瞎话,这么几句话下来,合着是想把香嫂子和周况全洗白了?

    兰疏影凉凉地说:“那可真是祖宗庇佑,让我及时醒过来,否则别提什么香火了,万一那是碗毒药的话,儿媳怕是已经去见了阎王爷。这熬药的,喂药的,统统都是不知情的人,游方大夫也不知道去哪里找,等我下了地府,可真不晓得该找谁去说理了。”

    周母脸上挂不住,赶紧把话题扯开:“咳,娘今天就写信通知她家里,让人来接她走。”

    “她有手有脚,自己不能走?就非要赖在周家?哦,也是了,在这儿住着,好吃好喝的,还有丫头给她使唤,确实是舍不得离开!”

    她说话句句带刺,对周母也没有半点尊敬的意思,这时候周母要是再意识不到她今天的不同,那就真是白吃几十年的饭了。

    周母心里也憋着气,可是联想到那碗绝育药,她又觉得郭氏的这种表现才合情合理,再说了,郭氏的火现在是冲着香嫂子去的,不正说明了她没怀疑自己和儿子?

    周母拨弄着手里的佛珠串,说了一番话,勉强把她安抚下来,借口自己头疼,最后终于把兰疏影成功送出院子。

    兰疏影带着月萍走在寂静的长廊里,冬日暖阳从侧里进来。

    走得热了,兰疏影拿出帕子轻按额角,面上十分沉静,一点也看不出刚才在周母院子里的怒气。

    月萍犹豫再三,终于开口:“夫人……”

    “别叫我夫人。”兰疏影打断了她,“这话我听着窝心,你就跟邹师傅一样,叫我小姐吧。”

    郭家嫡出的大小姐,而不是任人磋磨的周家夫人。

    “是,小姐,咱们都清楚香嫂子是给他们顶罪的,您把管家权让给老夫人,往后她要是想使阴招……”

    兰疏影轻笑,“现在周府里这才几个人?就这么点人手,她还想给我使绊子?旁的不说,只要半个月,等她连月钱都发不起的时候,你看谁还肯跟她?”

    月萍眼睛一亮,顿时明白了她的意思。

    还是小姐看得透彻,管家权有什么了不起的?财政大权还在小姐手里呢,粮都供不上,他们拿什么养兵?

    “奴明白了,只要奴在一日,一定给小姐守好院子,不让他们进犯一分一毫!”

    “好丫头,这话我可当真了,你就跟着邹师傅好好学武艺,以后我就指着你来保护了。”兰疏影轻轻揉了揉她的头顶,含笑道。

    月萍的脸腾的一下红了,一股使命感压上来,让她挺直了背脊。

    ……

    自那天从周母那里回来,周况每天都来兰疏影这边报道,可是院门紧锁,他从来没成功入内。

    于是他每天来这儿转悠一圈,一看没机会,就悄悄转到依依那里,共度**。

    兰疏影让月萍散了一个消息出去,就说夜里看见有个黑影翻墙,家里一定进过贼,还说她院里少了许多东西,把丢失物件的名字特征等都统计了出来。

    西面的周母听说这事,心虚得很。

    因为,那边丢的东西恰恰都在她这里藏着呢。

420 金枝不下堂11

    其中有一个巴掌大小的玉貔貅摆件,她实在喜欢,就把它放在自己枕头底下,每晚都要摩挲一阵才能安心入睡。

    那边到底是真的看见了贼?

    还是说……郭氏已经知道丢的东西在她这儿,就是在寻机吓唬,想让她自己老老实实把东西还回去?

    周母被这件事影响了心态,吃不香也睡不好,第二天一早,在饭桌上见面的时候,她挂着两个大黑眼圈,盖了几层粉都没用,更显老态了。

    兰疏影慢悠悠地吃完这顿早饭,期间周况发射了不少次魅力光波,完全被她无视了,最后,她抬起眼打量周母,故作诧异地说:

    “娘昨夜没睡好?看起来气色可不太好啊,瞧瞧这眼睛,又红又肿的,还有这两片青……粉都盖不住啊,哎呦……”

    她的幸灾乐祸简直不要太明显。

    周况撩她半天,一点成效都没见,这会儿她一开腔就是冲着周母冷嘲热讽,他立即火了。

    说实话,他已经忍她好些日子了!

    依依待他温柔小意,更衬得郭氏嚣张跋扈,不通情理。

    郭氏出身富贵不假,可是她既已嫁进来当了他的妻子,那就该以夫为天,哪有让他连吃十几天闭门羹的道理?要是传出去,让他的脸往哪放?!

    周况把筷子往桌上一搁,沉着脸指责道:“宜臻,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娘为这个家劳心劳力,她含辛茹苦把我拉扯大,到这把年纪了还要受气,你……”

    他话没说完,对面的兰疏影已经变了脸色。

    周况的话下意识顿住,后面更严厉的指责也吞了回去。

    兰疏影皮笑肉不笑:“劳心劳力?也是,娘都这把年纪了,还要为这个家操持,儿媳心里实在不安……”

    周母慌了,赶紧咽下那口米粥,也不顾她刚才的言语不敬了,忙不迭地反驳道:“老什么老,没有的事!况儿你也是,怎么跟宜臻说话呢?还不赶紧哄你媳妇两句,真是的,小两口过日子啊,就是要和和美美的才行。”

    她说这一通,无非就是怕兰疏影挑着这机会要回管家权。饭桌上总共就三个人,对这一点,大家应该都是了然的。

    周况被她一说,也反应了过来。

    火没撒出去,反而弄了一肚子憋屈,他敷衍地对兰疏影说了几句软和话,按照过去郭宜臻对他的无条件原谅,他以为这事就能轻松揭过。

    可是……对面坐着的,可不是原装的郭宜臻啊。

    不过兰疏影确实没打算要回管家权。

    她昨晚无事,正好算了一算,眼下周家的账面上最多只有三四百两,而且,根据奶糖监控来的情报,周母接下来还要给香嫂子结算三百两出去。

    可巧了,接下来周况估计还得为那个依依出一次血。

    她就等着看他们无米下锅呢。

    这时候傻乎乎地去要管家权?扶贫啊?

    兰疏影转而说起另一桩,“我那院子里好像是进过贼了,应该是我昏迷那两天发生的事。架子上少了些摆件,箱里用来周转的现银和票据也被拿走不少,你们知道那时有谁进去过吗?”

    她说话时,还在半笑不笑地直盯着周母的眼睛。

    周母立即摇头:“没有啊!”

    周况的身体轻微一晃,可能是在桌子底下踢了她一脚,他温和浅笑道:“邹师傅武艺高强,是长修县最好的武师,有他做护院,咱们家不应当进贼才是。”

    他是想把火引到邹师傅头上。

    过去,郭宜臻只在这母子俩面前是个绵羊,其他时候脾气火得很,跟邹师傅经常有摩擦,但是因为邹师傅业务能力确实强,她一时半会找不到能替代他的护院。

    可是周况的小算盘落空了:

    兰疏影不但没有恼上邹师傅的“失职”,反而高兴地应和道:“不错,邹师傅是我父亲最倚重的武师,要不是我求着,他都舍不得让给我!有邹师傅守着,外贼断然是进不来的……”

    周况心里一跳。

    果然,她放慢了语速,“那就是,有内鬼了。”

    “……”

    “……”

    母子俩强装镇定的样子取悦了她。

    吓唬了周家母子一番,兰疏影却没再纠缠,表示自己吃饱了,让他们俩慢用。

    她刚一走,周母就颤颤巍巍地摔了筷子,后背黏腻腻的,脂粉略被汗水浸染,贴着细纹密布的脸,颜色不均,好不容易养出的一点气质也没了。

    “况儿……你说,她是不是发现了?”

    周况白她一眼:“你本就不该贪心去动她的东西!”

    “我,我那不是想着……她醒了之后也不一定会发现,再说了,要是那个奏效,以后她还不是全看我们脸色做事,怕这个做什么……”周母声音越来越小,委屈地瘪嘴。

    “那不是没奏效吗?你在家多小心吧,避着她一点,那些东西要么悄悄还回去,要么赶紧让人处理掉!”周况一阵烦躁,把碗一推就走。

    “……喔。”

    面对还剩一大半食物的桌子,周母也没胃口了,落寞地踱回自己房间。

    丫鬟们见主人都走了,这才进来,拣几个看起来比较完整的碟子放到托盘上,准备送去给依依。

    周府不像郭家那么规矩森严,她俩一边说笑一边走,到了依依院子门口,忽然发现这里还有外人。

    那是个瘦弱的黄脸妇人,荆钗布裙,裙子上有好几处补丁,一双泡得发白还满是创口的手搭在围裙上。

    见到她俩走近,妇人更加局促不安。

    一个丫鬟认出她是依依的母亲,贺大娘,就跟她打了声招呼。

    依依从里头跑出来接人,发现两个丫鬟也在,脸上先泛起一片红,继而拉下脸子一把将妇人扯进去,然后回头接过丫鬟手里的托盘,一声不吭,把院门摔上了。

    丫鬟无声地朝地上啐了一口,低骂道:“小狐狸精,瞧给她能耐的。”

    另一个想了想,说:“夫人不是说了不让外人进来吗?”

    “这有什么难的,看后门的老孙这会子估计还没起来呢,平时也好办,多塞几个铜板,他就把人放进来了呗。”

    “这样?怪不得夫人那里进贼了呢,我听说丢了不少好东西,可值钱了……”

    “日防夜防,家贼难防,算了,说这个干什么……你说这贺大娘今天过来是要干什么?”

    ……

421 金枝不下堂12

    贺大娘的到来,看似只惊动这两个送饭的小丫鬟,其实并没有逃过一只无形的眼睛。

    兰疏影稳坐在自己院里,支一张小圆桌,泡一杯香气馥郁的花茶,关起门来愉快地看电影依依把贺大娘拉进屋里,两人正在面对面吃饭。

    郭宜臻在待遇上绝对不会亏待自己,周家准备的膳食一直比较精致,以贺大娘的生活水平绝对吃不到这种规格的早餐,可是这顿饭她吃得并不开心。

    妇人落筷间隔很长,并不关心夹回来的是什么,她愁眉紧锁,时不时看向依依,好像有什么话很难开口。

    兰疏影对贺大娘是很关注的。

    这份关注,还在小妾依依之上。

    每个世界都有对应的主角,而贺大娘看似穷困潦倒,只是个很不起眼的小人物,可她是女主贺咏君的母亲。

    “算算时间,女主该过来了吧。”兰疏影默默地跟奶糖说。

    奶糖主动请缨:“主人,我去查查贺大娘家!女主是在贺二丫死后进来的,要是贺二丫已经落水,再醒过来的就该是贺咏君了。”

    “嗯,你去吧。”

    奶糖的监控暂时有距离限制,不过这点小问题难不倒它。

    兰疏影看着小白猫眼里失去神光,她就知道奶糖是换目标去附身了,这么一路附过去,它总能走到贺家附近。

    她唤了一声,小白猫懵懂地抬头,看起来……很好欺负的样子。

    她把小猫提到自己膝盖上撸起它的后背,毛不短不长,柔顺得很,摸着很舒服。

    这时,依依母女俩已经用完了早饭。

    贺大娘抓着大女儿的袖子开始求救,兰疏影甚至不需要调取她们的对话内容,只看口型,可以辨认出“落水”“昏睡”等字眼。

    还真让她猜中了:贺大娘今天是来借钱的。

    贺大娘有两个女儿,分别是依依和贺二丫,底下还有个幼子。

    她丈夫病死之后,这家人就靠贺大娘给人洗衣服艰难过活。依依原本也不叫这个名字,穷人家认为起个贱名好养活,原是叫她大丫,进了明月楼之后才改的名。

    兰疏影已经拿到奶糖窃取的剧情,这是个穿越剧本,女主贺咏君是个穿越者,不过这个穿越者有点不同:她不是来自现代,而是来自另一个古代位面。

    那里以女子为尊,几乎人人都热爱诗词文学这也是女主吸引到男主的利器。

    贺二丫今年十岁,活泼好动,不慎落到水里,昏迷数日,贺大娘凑齐银钱请来大夫医治,可是大夫给贺二丫宣判了死刑,之后的招魂看似也没奏效。

    大家都以为这个女孩死定了,结果她醒了过来成了多才多艺的贺咏君。

    “真是……老套的情节。”兰疏影喃喃自语。

    可能是她下手的力道重了,小白猫突然回过头做了个敲凶的表情,尖牙在她手腕上烙出渗血的伤口。

    “唔,抱歉。”

    兰疏影把它轻轻抛出去,想让它自己在院子里玩一会,她好去处理伤口。

    结果小白猫的身体在空中来了个高难度连环翻,落地之后,它用更快的速度蹦回她腿上:“喵!”

    奶糖回来了。

    “主人,人还昏着呢,我绑了只老鼠放在贺二丫床底下,要是她人醒了,我们马上就能知道。”

    老鼠?

    兰疏影眉头一跳,好主意。

    她点点头,继续看监控。

    依依手上没有现银,贺大娘很失落地走了。

    但是兰疏影知道这件事没完,周况今晚一定会过来找自己,毕竟,美丽女人的眼泪是最大的杀器。

    ……

    傍晚,兰疏影跟月萍交待了几句就锁上房门练功去了。

    月萍蹲守在院子里,一根粗壮的扁担被她搁在门旁边的角落,很方便拿取。

    冬日,天黑得早,天空刚呈现出深蓝的时候,小径那头晃过来一个手持折扇的人影,月萍看得直撇嘴:大冷的天还拿扇子,您不嫌凉?

    来人果然是周况。

    被月萍拦在院门口,周况很不满。

    他已经在兰疏影那里碰过不少钉子,但是内心仍然执着地认为:那是女人在使小性子,其实,她骨子里还是那个爱他如命的郭宜臻。

    再说了,面前挡他的这个是月萍,她象征着他计划里失败的一环,周况更没好脸色对她。

    “让开,我要见娘子。”他把扇子啪地一合,强硬地说。

    可是月萍比他还强硬,把扁担拽过来横在他面前:“我们小姐说了,不见!”

    “放肆,这是在周家,我是周家的主人,进自己房间、见自己娘子都要被你这恶奴拦着不成?”

    月萍冷笑着活动手指,扁担转成一个漂亮的圆轮,再度把周况挡下,意思非常明显:你再敢进一步,我就揍你。

    周况不信邪了。

    扁担已经静止,稳稳地拿在月萍右手里,他试图伸手去固定住它,结果它突然转起来,毫不留情的一下!

    “哎哟!”周况立即缩回手,那块皮肤很快红肿起来。

    这丫头,玩真的还?他瞪圆了眼,看起来凶,其实内心有点怵了。

    然而,事实上,月萍比他还虚。

    月萍只是个刚满十六岁的小姑娘,个子比周况矮出一个头,力气也不一定比他大,她才跟着邹师傅学了不到一个月,从来没跟人对打过呢。

    她回想起小姐信任的目光,深吸一口气,把扁担往地上一杵:

    “你怎么还不走,还想挨打吗!”

    清亮的声音在正前方炸响。

    周况的第一反应是……后退了一步。

    他气得涨红了脸,可是多年苦读的经历,读书人的风度,让他根本没有动手的想法,何况是跟一个姑娘家,赢了丢范,输了丢人。

    他拂袖而去。

    呼……月萍吐吐舌头,赶紧锁上院门,回屋里报喜去了。

    这件事也让小姑娘意识到了,这位老爷就是个纸老虎,只要你胆气足起来,他根本不敢把你怎么样。

    ……

    周况今天回家之后被依依拽着哭了一场,让泪水蒙了心,现在一门心思想帮她不就是凑银子请大夫吗,长修县最好的大夫又怎么样,无非就是多花几个钱。

    他还想着,依依家里孤儿寡母的,一定不方便送贺二丫去医馆,那他索性多要点银子,让那个大夫上门去看诊,依依肯定会更高兴的。

    可是郭氏不放他进院子……

    冬夜的风一吹,周况刚才的怒气渐渐冷却,他忽然一拍手,对了,郭氏一整天都在府里,依依娘进府求助的事她一定清楚。

    所以说,她不见自己,是因为不乐意帮依依。

    不乐意帮忙,就说明她还是在吃醋!

    这女人,准是看重他,在乎他。

    哼,那个叫月萍的妮子,八成是会错了她的意,居然敢对他动手,等着吧,回去一定会被郭氏教训的,他就等着!

    周况吹着自己红肿的手背,恶狠狠地想。

    他走着走着,习惯性地又回到依依院子外面,前方为他留着灯,暖黄的烛火,将依依垂泪的侧影印在窗纸上。

    周况顿住脚步,转念一想,不成,他这趟去郭氏那里没能要到银子,回去不好跟依依说。

    还得想办法。

    整个周家,能让他弄到钱的有三个人:周母、郭氏和香嫂子。

    香嫂子碰不着账本了,郭氏不帮他,那就只有去见他娘。

    周况找到周母,好说歹说,终于从她手里抠出四十两银子,应该够付出诊的钱了,剩下的抓药也不成问题。

    当然,他可没敢说出实情。

    老娘跟郭氏看不顺眼,相比较来说,她对嘴甜的依依更加亲近,可是在钱面前,他这个儿子有时候还得往后靠呢。

    周况的借口是要请一位官员吃酒论诗,要是谈得够兴,得到人家美言几句,他或许能早些得到职位。

    周母计较了一番得失,犹犹豫豫地从箱底摸出这些银子给他,还叮嘱他以后发达了一定要还。

    他满口答应,一回去就趾高气扬地把银子甩给了依依。

    沐浴在依依崇拜的目光里,周况自是十分得意,他一把将她掀翻在床上,依依半推半就,眼波如水,伸出双臂将他包在其中……

    又是喧嚣的一晚。

    ……

    第二天,贺大娘被依依请过来,她没进府,两人在后门完成交接,就匆匆地告别了。

    兰疏影看过剧情,清楚后续:这些银子用来请大夫是够用,问题是大夫来了却治不好,几位大夫看了个遍,是越看越死心。后面贺大娘信了路过的道士,想给贺二丫做个招魂法事。

    到时候她还是要来找大女儿要钱的。

    “你去给杜夫人送个口信,告诉她……记清楚了吗?”兰疏影耐心梳理着长发,回头跟月萍确认了一下。

    “诶,记清楚了,奴这就去!”

    不是什么大事,她就是想添把火。

    老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可是香嫂子的伤是苦在皮肉,又没伤着筋骨,这么多天下来,早就该养好了。

    她还赖在周母院子里不走,图的是什么?

    是那三百两顶罪银!

    兰疏影透过监控看见周母那天给了香嫂子一百两银票,后面还有二百两没结。

    香嫂子跟周母在比谁更能赖,让她们这样拖下去,事情没个完,兰疏影索性推上一把,把官府的能量借用过来。

    今天她借口不舒服,没去跟周况母子俩一起用早饭,而是在自己院子里匆匆解决,刚吃完,就听见前头一阵喧嚣。

    邹师傅使丫头过来禀报她,说是外面来了几个衙役,要见案犯。

    “她住在老夫人院子里,衙役都是些大男人,内院不可任由他们乱闯。这样吧,你去跟老夫人说一声,让她赶紧把人送出来,别耽误人家办差。”兰疏影淡淡道。

    月萍跟衙役们一前一后到门口,她跨着小碎步跑回来:“小姐,杜夫人说了,一定让她今天就离开长修县!”

    “好得很。”

    兰疏影抿嘴一乐,好似在看杯里漂浮的茶叶,其实,是借着水光,在看周母院子里的情景。

    周母和香嫂子又开始拉扯了。

    一个眼见着要被驱逐出县,坚持让周母现在结清尾款。香嫂子粗野惯了,她本来就不是长修县的人,名声可以不在乎,银子不能不要!

    另一个则是一块铜板恨不得掰成两半花,每天寻着机会想扣丫头们的钱,账面上总共就剩三百五十两,周母刚给了周况一些,正是心疼的时候,哪舍得再出一次血?

    因此借口儿子那边要宴客,没有多余的,只能再给她五十两,剩下的一百五十两啊,等到手头宽裕了再给。

    香嫂子对这托辞很怀疑,两人吵吵闹闹,渐渐出了火气,差点在院子里打起来。

    衙役们在门口久等不来人,态度也发生变化,想硬闯进去。

    这时里面走出一位美貌少妇。

    “劳各位久等了,进来喝杯茶吗?”

    年轻衙役们看直了眼,为首那个年长的衙役定力最强,拱了拱手:“多谢夫人美意,我等只为办差而来,不知案犯董富香可在府上?”

    少妇点点头,提出亲自带他们进去拿人。

    兰疏影朝邹师傅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地跟上。

    一行人浩浩荡荡向周母的院子走去。

    与此同时,一个瘦小丫头脚步飞快地绕过长廊,抄小道跑去报信。

    兰疏影带着这些衙役走到门口的时候,周母正好迎上来,身边跟着强装平静的香嫂子,连包袱都打好了。

    一会工夫没看,不知道她俩是达成了什么协定,居然没打起来,兰疏影有点失望。

    她侧身让出路来。

    衙役们把香嫂子前后左右夹在中间,押着她准备出城。

    这一去,除非皇帝大赦天下,或者县令撤销对她的驱逐令,否则,香嫂子私自回来就是违律,万一她被人举报,不但要抓去打板子,还要多吃一个月牢饭。

    她会回来的。

    透过她眼神里的不甘,兰疏影读懂了这一点。

    周母用身体挡住那个报信的小丫鬟,冷着脸说:“这下你满意了,自家亲戚也要下这么狠的手,况儿以后回家祭祖的时候,你让他怎么面对乡亲们?”

    出乎她意料,郭氏见了她的冷脸,不但没像以前那样干脆地认错,反而……

    兰疏影掩口浅笑:“这才哪跟哪啊?”

    说完,不等周母说话,她笑盈盈地飘然离去。

422 金枝不下堂13

    香嫂子在周家养伤的那段日子里,其实也没歇着。

    周母是老来得子,多年辛劳也在她体内积下很多毛病,现在她年纪大了,各处的弊端都在显露出来,比如说记忆力下降、容易疲劳、气喘、思虑一多就会头昏头疼,等等。

    所以香嫂子虽是在养伤,其实也在充当她的狗头军师,不能管账,但是动动嘴给周母出主意,这些还是可以做的。

    现在这个狗头军师被驱逐了,周母暂时摆脱了那二百两银子的危机,略微松了口气,继而就落入了恨不得把自己分成几个人使的境地。

    管家,从来就不是一件容易的活。

    每个下人什么时候该做什么活,每天要采购的东西,进进出出,分分钟都有十几件事等着请示她,而周母,她显然没有那种可以轻松搞定一切的能力。

    在她连连出错之后,下人暗地里质疑她的次数也越来越多。

    这种时候,投到兰疏影手下的月萍,反而成了大家一致羡慕的对象:她活少,月钱多,还不用被老夫人安排着做蠢事。

    毕竟有时他们明明是按老夫人的话去做,出了纰漏却是自己担责,动辄就是要扣他们月钱。

    换成别人家,主家可不会做出这种丢人的事,放眼望去,恐怕全县只有周家是这样。

    周况听老娘抱怨过好几次,实在心烦:她一个女人不管家,难道还指望他回来管?

    几次过去,他索性躲着周母走,清晨就出去跟友人读书议事,晚上踏着月光钻进依依的房间依依家里的二妹妹出了事,她正有求于他,每每见面都是笑脸迎人,让他享受了不少乐趣。

    快活的日子没过多久,这天,他又看见了依依的泪水。

    他一问,原来是请去的大夫都说贺二丫没得治,劝他们尽早准备白事。

    这道霹雳打下来,贺大娘哭得几欲昏死。

    依依上午也悄悄去看了,一年没见,昔日活泼可爱的妹妹就这么躺在床上,几乎没有进的气了。她抹了把眼泪,忽然听见母亲说,早晨遇到一位古怪道士,他说可以帮贺二丫招魂。

    招魂?依依的第一反应,觉得那道士一定是来骗钱的。

    可是到了这种时候,人家说病急乱投医,他们连愿意给贺二丫看病的大夫都找不到了,不信这道士又能怎么办?直接准备棺材吗?

    但那道士走之前又说:道不走空,道若走空,一场空……

    母女俩去找道士的邻人打听,他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邻人笑了,让她们赶紧回去筹钱吧,付出多少,得到多少,贺二丫能是个什么造化,就看她们的了。

    ……

    “简直荒唐!”周况拍桌气愤道:“你们怎么这么糊涂……”

    灯下,依依泪水涟涟地看着他,让他一噎,后面的话竟然不忍心说出口了。

    良久,他叹了口气,态度软和下来:“那,要多少银子,我去弄。”

    依依迟疑又满含期冀地比出一根纤指。

    “一百两?”周况心想,那也还好。

    谁知道依依摇了摇头,两颗珠泪随着这动作滚了下来,打得他心里一烫,同时,有一个可怕的想法升起,周况诧异得连声音都变了:“一,一千两?!!”

    依依点头,用帕子捂住眼,哀哀啜泣起来。

    ……

    “噗嗤。”

    月萍执着银梳的手顿了顿,她正在给小姐整理这头漂亮的长发,刚才小姐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突然笑出声来。

    兰疏影端详着镜中倒影,这段日子她坚持练功,身体机能提了上来,虽是素着一张脸,却透着一股勃勃生机,比人家细心描绘的更加惹眼。

    食指轻扣桌面,她目露深思。

    她不晓得贺大娘和依依是怎么得出的一千两这个数字,可是联想到贺咏君莫名其妙穿越到贺二丫的身体里,该不会……真与怪道士的招魂仪式有关吧?

    如果是这样,她要是把仪式打断了,贺咏君过不来,这个世界的女主岂不是要“胎死腹中”?

    奶糖突然开口:“咳咳,主人,你假设的这种情况在平行空间里发生过一次……”

    “继续说。”

    “咳咳,那里有个报复社会型的任务者,跟主人一样想颠覆剧情,他在招魂过程中闯进去,还杀死了贺二丫……但是贺咏君还是来了,而且,她上了那个任务者的身……”

    兰疏影从奶糖的语气里嗅出了不对劲的味道,她的表情有点怪,“那个任务者,应该是个男人吧?”

    “没错……”

    “后来呢,剧情生效了?她跟我那位‘皇弟’……谈上了?”

    “嗯……”

    “……精彩。”

    所以说贺咏君是一定会来的,那就,顺其自然吧。

    已知总比未知好,如果打断招魂仪式会让贺咏君换个身体过来,茫茫人海,她怕找不出这个人,失了先机,后面想扳回来就不容易咯。

    招魂是一定要办,一千两虽不多,兰疏影可没打算当这个冤大头。

    过去郭宜臻一心扑在周况这个“如意郎君”身上,她给出去的钱,有相当一部分进了周况的私人金库,那就让他去出这个血吧。

    兰疏影微微一笑,叮嘱月萍守好院子。

    要是周况想硬闯,尽管打,算她的。

    月萍美滋滋地点点头,笑出两颗闪亮的小虎牙。

    ……

    周母管家已经有一段日子了,不但没有顺利上手,反而把自己整得灰头土脸,焦头烂额。

    她不知从哪儿听来的土方,在两边太阳穴都贴了膏药,许是想治头疼症,只是效果不大,人却愈发焦躁了。周母没有香嫂子管人的手段,下人们被她折腾久了,只顾怨声载道。

    兰疏影这边紧锁院门,不问世事。

    她把那个忠于她的厨娘叫进来,在院子里搭了个小厨房,只有厨娘和月萍能出入她的院子。至于那三个人吃什么?关她什么事,自己想办法去。

    这天,月萍洗了一盘水果端上来,看见自家小姐站在博物架前面发呆。

    “小姐这是在看什么呢?”

    兰疏影转过头,面无表情道:“你看这架子形状甚好,像不像老妖精从我这儿扒拉走的那些东西?”

423 金枝不下堂14

    月萍眼珠一转,立即反应了过来,重重地点头:“像!”

    她说这话时还想起一件事,俏脸顿时爬上彤云。

    就在小姐生病的那几天,周母和那两个婆子走后,她也溜了进去,还窃走一支簪子,最后被小姐揭穿……

    月萍的心情很复杂,她不知道该不该感谢那支簪子,或许就是因为她那时的一念之差,才让她入了小姐的眼,过上现在这种有奔头的日子。

    好在她及时把簪子交还出来,否则小姐一定看不上她这个小偷,没准早就把她交给官府了。

    “拿了我的,总得还回来啊……”兰疏影幽幽地看往周母庭院的方向,“叫上邹师傅,我们去那边逛逛。”

    “诶!”

    月萍明白,叫邹师傅一起去的意思,大概就跟武力脱不了干系了。以老夫人的吝啬脾性,她绝对不会轻易把那些东西交出来的。

    此时,在周母那里,周况难得现了身。

    母子俩一坐一立,都在唉声叹气。

    早膳的几小盘残羹在桌上早已失了热度。

    周母摸着太阳穴上的膏药,跟之前香嫂子还在的时候比起来,她好像又老了十来岁,头上添了不少白絮。

    “儿啊,这家,娘怕是当不了多久了……你看这里里外外那么多的杂事,咱们养的下人又蠢得像猪,各个都要让我来拿主意,一天从早到晚,不得歇息。再这么熬下去,唉,娘怕是半截身子已经入了土,说不准哪一天就没了啊!”

    她连哭带嚎,说得极其凄惨。

    周况想说请个管家回来帮忙料理,忽然想起郭氏不愿意。

    他沉默了几秒,心底有些异样感:他有多久没看见郭氏的笑脸了?那种……温婉里还带着小心翼翼的笑脸。

    印象里的郭氏,最初是个高傲天真的大小姐,她那么信任他,说什么就信什么。再后来她为了他跟郭淮德决裂,挽起长发,当了他的妻子,对他就更是言听计从。

    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现在这个油盐不进的样子?

    周况此时已经有了危机感。

    母亲的抱怨他听了,只不过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他想的是该怎么挽回郭氏的心,好让她继续像以前那样肯为他付出。

    谁叫他刚为依依花了一千两银子,如今囊中空虚,连请朋友吃酒都不好意思开口……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周母的声音陡然严厉起来,吓了周况一个哆嗦。

    他轻咳两声,正想说点好话哄哄老娘,别让她再念叨下去了,忽然一阵脚步声传来,门口晃进来一片颜色鲜亮的衣摆。

    咦,这不是?

    周况认出这是郭氏最喜欢的一条锦缎鹤纹红裙,是她来了。

    他堆起一脸假笑,上去跟兰疏影嘘寒问暖,结果半道被月萍挡了回来。

    兰疏影的目光根本没往周况脸上转。

    她在周母这房间里晃了一圈,凡是她指尖点到过的东西,都被后面的邹师傅一把装进布袋子里。

    主仆俩配合默契,一个认,一个拿。

    等到周母反应过来,哭天抢地,上来拦他们的时候,那个布袋子看起来已经鼓鼓囊囊,里头装了起码有五件古董摆件了。

    “放下!都给我放下,你们两个强盗!”

    周母怒火上头,甚至没认出来,他们拿的这些,没有一样是她这里本来就有的,全是她趁火打劫来的东西。

    “强盗?这说法新鲜。”兰疏影转过头,轻蔑地冷笑道:“睁大你的眼睛看看清楚,这一件一件,你倒是跟我说说,它们都是从哪儿来的?”

    她用两根手指从布袋里提出一个小圆球。

    这是个镂空雕银熏香球,制作精巧,显出花鸟的图案。

    郭宜臻喜欢这种小玩意,但她不是拿来装香料的,只是放在架子上,想起来了就拿到手里把玩一番。

    周母眯着眼睛看清了它,心头咯噔一跳做贼的被抓个现场,能不心慌?

    因为郭宜臻没喝那碗绝育药,周母没能发作成功,这段时间她担忧过很多次,生怕那次偷盗行为被郭氏发现。

    还回去是不可能的,周母想的是找人过来把东西处理掉,哪怕贱卖也好,要知道郭氏的东西大多是从家里带出来的,多的是珍奇宝贝。

    无本买卖,怎么着都是赚上一笔。

    等下……周母意识到自己刚才忘了一件事,她凑近来看这个熏香球,更加笃定自己没记错:这个熏香球,她前几天明明已经卖出去了,三十六两银子,还在箱底压着呢!

    怎么还长腿跑回来了?

    会不会是郭氏从外头又买了回来,再让人放到她院子里,好设计今天这一出“捉贼拿赃”?

    周母板着脸说:“郭氏,你又想耍什么疯?这是什么东西,怎么会在我屋子里?”她看向邹师傅,更加不悦,“居然私带外男进来,你还有没有一点规矩,眼里有没有我这个婆婆?!”

    兰疏影没搭理她的第二句话,而是拍拍手掌,“是啊,本来是我房里的东西,怎么就到了这儿呢,我也是好奇得很。”

    周母强装镇定,一口咬定她什么都不知道,也不认得这是什么。

    周况想帮她说话,冷不防被人从后面劈了一手刀,晕了过去。

    他的身体倒下,露出身后月萍得意的笑脸。

    “可是我听一个人说,这东西是您老卖给他的,说定的是三十五两银,您这儿死磨着要加一两,偏偏看着也不像差钱的主,所以他记得尤其清楚。”兰疏影回头,“闫掌柜,麻烦出来认一认,是这位老夫人把熏香球卖给你的吗?”

    一名矮胖的中年男人走过来,只看了周母一眼就肯定地点头:“是她,没错儿!那天她穿的也是这件衣裳,您瞧瞧这打扮也该是个富贵人,偏偏为那么一两银子,跟我闹腾了好半天,想不认得她都难哇!”

    邹师傅在旁边看着有趣,笑出了声。

    周母还在嘴硬,“谁让你从外头带人回来的!这人在瞎说什么胡话,我根本不认得,谁卖东西给他了?来人,把他给我赶出去!”

    闫掌柜看她这个态度,不禁恼了。

    他拿过那只熏香球,先报上它的尺寸和重量,又将工艺、材料等说得头头是道,最后说:

    “这位夫人把事情告诉我的时候,我就晓得理在谁那头了。刚才也说过,这是临通赵家独创的手艺,花鸟纹熏香球总共只做过十个,那,这只,它是喜鹊报春,排在第六。”

    闫掌柜特意看了周母一眼,加重语气:“全天下,就这一只。”

    兰疏影笑眯眯地补充:“不存在仿品,要是谁都能仿,就不会只有一个临通赵家了。”

    她也没想到闫掌柜会说那么多来打周母的脸,不过看着是挺开心的。

    “你们或许不晓得,我这人有个不太好的习惯,凡是我喜欢的藏品,一定要刻上我的名字才满意。”

    她拿过熏香球,打开转轴,凑到周母面前。

    上面用细小的笔触拼出三个小字:郭、宜、臻。

    这份微雕工艺的难度或许还在整个熏香球之上,真正让这只熏香球自己开口了,它认得它的主人到底是谁。

424 金枝不下堂15

    周母的嘴唇蠕动几下,彻底辩解不出什么话了。

    她原本想说,这些东西都是郭氏让人偷偷放进来的,她是被诬陷的。

    可是闫掌柜的到来,直接堵住了她的嘴。

    其他几件先不看,至少眼前这个熏香球确实是她卖出去的,那天,还有十几个其他的小物件,总共给她带来了五百多两的收益,把她高兴得都没睡好觉。

    她也不敢再继续否认下去了。

    因为闫掌柜手里有一份交接单子,上面就有她的签名和手印,要是惹急了郭氏,最后对簿公堂,那单子就是实打实的证据……

    周母捏紧拳头,都怪她当时没想那么多,信了香嫂子的鬼话,以为这个闫掌柜真是个信誉比天大的良心商人。这些个只认利益的奸商,他们哪懂什么信誉?这不,一转眼就把她给卖了!

    她喘着粗气瞪视兰疏影:“你想怎的?”

    兰疏影神色淡淡,没搭理她,而是吩咐邹师傅继续搜,把这院子搜个底朝天也没事,算她的。

    但是,凡是被人偷走的东西,不许落一件在这儿。

    说到“偷”这个字,她加重了语气,周母的脸涨得通红。

    邹师傅身后还领着两个五大三粗的学徒,三个壮汉往那一站,把门外的光线都挡住了。

    他们极有默契地分出几个方向,展开了这场地毯式的搜索。

    月萍手里捏着一张清单,他们每举起一件,她就在清单上找到那个名字,划掉。

    最后一数,从周母这里搜出了大小物件共计33个,而清单上,还有16个没被划去的名字。

    兰疏影粗略扫了一眼,心里已经有数了:

    这33件,都是周母没来得及找到合适的下家出手的,大多是藏在柜子、箱子甚至暗格里。

    而剩余的那些,都在闫掌柜那里了。

    跟回到她手里也没区别。

    因为,闫掌柜经营的商铺,那是属于郭家的产业。

    兰疏影查到他那里的时候也很无语:偷了郭宜臻的东西,转头就卖给郭家人去处理赃物,怕是石乐志吧。

    ……

    周母被当面揭穿,又听见耳边乒乒乓乓,她的许多东西在搜查中被邹师傅等人揭到地上,她不但身子发颤,心都是一抽一抽的,肉疼!最后她一咬牙,哭天抢地朝着墙那边奔,说是不想活了。

    邹师傅一把拽住她胳膊,把人给拎回来,用眼神询问兰疏影该怎么办。

    “省省吧,早就猜到你会要死要活的,我连大夫都请了,就在前厅坐着呢。你要是一头撞不死,我就让他过来救人,到时候,这里今天发生过什么,整个长修县的人都会知道。”

    “人人都知道周况有个趁火打劫、从儿媳妇房里偷东西的娘,你说他还读什么圣贤书,做什么官?”

    兰疏影冷冷道:“邹师傅,不要拦着,让她撞!”

    周母本就是贪生怕死的,真是真想撞,她就不会从邹师傅旁边过去了。听了她这些话,老太婆气得直打抖,骂她不孝不贤,顶撞长者,就该直接休了!

    “休我?”

    兰疏影轻蔑地笑道:“他就算想休了我,那也是先把我的东西全抓到手里,现在,你看他敢吗!”

    “住着我的地方,吃着我的东西,花着我的银子,你们两个还合谋害我,真以为这天底下就没有王法?当了秀才娘就不用吃牢饭?!你是自信我找不到那个绝育药的证据。不过没事儿,咱们就说说眼前的这些东西,你知道它们真正的价值吗?”

    兰疏影捞过一只布袋子,笑容愈发浓厚,递出去,“闫掌柜,既然她那么信得过你,就由你来告诉她。”

    “是。”

    闫掌柜可不会像她那样动作随意,他郑重地把袋子放到桌上,擦净双手之后才取出一件,简单介绍几句,然后就报价。

    他每说出一个数字,周母的脸就白上一层,越来越接近死人的颜色。

    到了最后一件,闫掌柜沉声道:“这是陈王府陪嫁的珍宝。只此一件,抵得过前面所有。先皇一次酒醉后把它赏赐给陈王殿下,后来先皇后悔了,想用前朝的一座飞龙六角防风铜灯与陈王交换,陈王没答应。”

    他顿了顿,歉意道:“恕老朽无能,不能给这件宝物估价。”

    然而,只看前面那些也够了。

    周母用五百两银子贱卖了十几件珍宝。

    她却不知道,那些东西里最寻常的一件也要上千两,闫掌柜当时留下来跟她反复磨价,有一部分原因,就是为了能多些时间来好好鉴定它们。

    要是那天周母恰好把这件无价之宝摆出来,闫掌柜早就该认出它们的来历,然后去跟兰疏影报信了。

    “你胡说八道!”

    周母出身低,什么先皇、陈王,在她这儿就像故事里的神仙,哪想到,她从儿媳妇那里搜刮来的东西就能跟他们扯上关系?她认定那是假的,就像捞到了救命稻草一般大叫起来。

    “你,你也就是个商人家的女儿,怎么会有这种宝贝?郭氏,你可别想唬我,说不定,这人是收了你的银子,一起来骗我的!”

    这就要提到郭宜臻的生母陈氏,也就是现在的陈太后了。

    陈氏是在陈王府长大的,是陈王结义兄弟的遗孤,陈王夫妇的养女。她的容貌随着年岁增长愈发出色,陈王妃不喜,这个聪明的女孩懂得了藏拙,她渐渐隐没在王府后院,即使是出嫁这么大的事也是悄悄进行的,根本没惊动天下人。

    陈王妃说郭淮德这个人好,她二话不说就肯嫁,丝毫不跟王妃的亲女儿争抢如意郎君。

    陈王怜惜她,给她陪嫁了不少珍宝,其中就包括这件连先帝都想换回去的奇珍,九星镇命盘传说中与龙脉息息相关的宝贝,说来也巧,自从先皇把它误赐给陈王,中央确实是越发虚弱了。

    可是周母不识货。

    她从郭宜臻箱子里翻出这件,还以为是茶杯底下的垫子,直到被邹师傅找出来。

    后面,闫掌柜还在跟周母唠唠叨叨。

    兰疏影带着邹师傅等人出来。

    她给邹师傅安排了一个重要的任务:把这件九星镇命盘带到京城,以陈氏之女的名义,将它交给陈王。

425 金枝不下堂16

    随着这件宝贝,兰疏影附信一封,她称自己拜了一位高人为师。

    师父这几日跟她分析了当今诸侯的势力分布和强弱,还提到陈王府在这盘局中的种种不利之处,称,陈王要是再不采取行动,恐怕不出五年,世山就再也没有陈王府了。

    吓唬完陈王,她又说,师父说了,突破这个局面的关键,就是把镇命盘归还给皇家。

    很多人是越老越糊涂,譬如说先皇。

    中央势弱,他不会觉得是自己的统治出了问题,也不可能承认是几位诸侯才干过人,而是愈发认定:就是因为他把九星镇命盘赏给了陈王,把龙脉的滔滔气运分了出去,才让诸侯越来越强,而他们越来越弱!

    这是他的一块心病!

    先皇死了,这块镇命盘就成了当今圣上的心病。

    如果陈王把这个烫手山芋还回去,效果如何暂且不说,至少这几年内,实质上排名最末的陈王府,会因为这次献宝有功被皇帝暂且放过。甚至还可能站进皇帝的队伍,安安稳稳地待在这条船上。

    陈太后的身世经不起推敲。

    她先做商人妇,再被陈王妃献给当时的太子。

    要是揭穿了,堵不住悠悠众口,那些儒臣可接受不了太后二嫁,他们更可能会因此质疑当今圣上的血脉问题!

    巧了,那是这个世界的男主啊。

    剧情没有更改的话,陈王府被男主弄倒是一定的他们知道的太多了。

    归还镇命盘,是颠覆剧情的第一小步。

    ……

    周况悠悠醒转。

    他还没睁开眼睛,先听到熟悉的哭声这声音他听过无数次,家里最穷困的时候,它几乎是他的噩梦。

    他不耐烦地说:“娘,怎么回事啊,你怎么又在哭?”

    “杀千刀的郭宜臻,她丧良心啊!你怎就娶了这么个女人,她,她带着外人,好几个,凶神恶煞的,今天是欺负到我头上了啊!”

    周母蹲坐在地上,四周一片狼藉,全是被邹师傅他们弄乱的物品,她是越哭越伤心,指望儿子去给她出头。

    可她一想到郭氏今天盛气凌人的嘴脸,再想想这段时间她们母子俩直线下滑的待遇……

    最关键的是,闫掌柜居然是郭氏的人。他手里可还捏着她“偷盗”的证据啊!

    周母偷拿郭宜臻东西的事没瞒着周况,但是今天闫掌柜才给她说了那些东西的真实价值,那是天大的数字,别说是把她卖了,就是把她祖辈一起卖了都不够三两件的!

    她只敢坐这儿哭哭啼啼,根本就不敢把更多细节告诉周况。

    母子俩沟通不畅。

    周况摸着后颈的肿块,怒火中烧:好一个郭氏,她居然殴打亲夫,不敬婆母,这女人到底是想干什么,真想讨一封休书吗!

    这一刻他忘了郭氏身后的金山银山,只想给她一顿教训,出出这口恶气。

    可他还没走到郭氏的院子,路上先遇到满脸喜色的依依。

    依依见左右无人,扑上来就用胸口去蹭他手臂,喜道:“夫君!二丫头她醒了!”

    周况对这个擅长撒娇的贴心尤物向来没什么抵抗力。他的火气急剧下降,也可以说是转化为另一种火气。

    他摸着依依柔滑的面庞,怒色渐消,“哦……是吗?”

    周况细嗅着依依发间的芳香,哑声把周母那边的事简述给她听,末了,在她耳边低语道:“我打算把她的铺子要过来,这样我们每个月就吃喝不愁了,也不用看谁脸色……以后,那些铺子就交给你打理,怎么样?”

    依依吃惊地说:“可,可是,哪有让妾室打理铺子的道理,她怎么肯依?”

    周况冷笑,眼底狠厉成型,“等它们到手,我立马就休了她!到时候你就是周家的女主人,怎么就不能打理?”

    “夫君……”

    在依依的心里,有一只名叫贪婪的虫子在嘶叫,她看似感动得泪水涟涟,整个身子柔成一滩水,恨不能渗进他胸膛。

    这对狗男女一旦勾搭在一块,立即就忘了之前要做的事。

    比如,依依是来找周况报喜的,顺便,贺二丫是醒了,可是她身体还虚弱,正需要进补,依依手头的私房钱轻易不想动,她想从周况这里再要一笔。

    而周况,他原本是想去那头要个说法。这下美人在怀,还要什么说法?改天吧!

    他们不知道的是,过了今天,人家可不乐意给见面的机会了。

    兰疏影正在收拾行李,准备搬家。

    她跟闫掌柜取得了联系之后,发现这个人实在是个人才。

    一家当铺,硬是被他经营出了现代中介所的味道。

    她这边随口提了一句想搬出去住,没过半个时辰,闫掌柜亲自带着厚本子来找她,里面折出七张纸,每一座都是符合她要求的宅院,而且各有各的好,实在让人难以抉择。

    介绍五分钟,选房五小时。

    闫掌柜见她每座都喜欢,最后小心翼翼地提议:要不,咱一天换一座?

    ……

    这个建议很有诱惑力,但是兰疏影拒绝了。

    她闭着眼睛摸出一张,新家就这么选定在郊外。

    据说那里十分幽静,房子建在竹林中间,还带一座三层小木楼。

    郭宜臻的生活用品真的不算多,可要是算上那一库嫁妆就不一样了。

    兰疏影使用这具身体以来,削了周况母子俩的生活待遇,打过他们几次脸,还借着绝育药的事弄坏了他们的声誉。不过那只能说是小打小闹要不然,如果把偷盗九星镇命盘的事往大了闹,周母的行为,完全够得上秋后问斩。

    现在她准备走了,临走还要再拍他们一次。

    分居,搬嫁妆。

    库门一开,金光闪烁,迷了众人的眼。

    邹师傅带着几个学徒站在门口,瞪着一对精亮虎眼,监督这些杂役搬东西。

    成亲时,十里红妆。

    离开的时候,从周府到竹林这条路,杂役们来来回回,从晨光熹微忙碌到月轮高挂,让长修县的百姓再度领略了这位郭家小姐的财力。

    “你说说你,有钱有颜,怎么就挑中一个睁眼瞎?”

    兰疏影对识海里的女人说,而被她说教的郭宜臻,只是在发呆。

    ……

426 金枝不下堂17(月票50加更)

    搬了新家,原本周府里的人,除了邹师傅,他的两个学徒,厨娘,还有月萍,其他人一个都没跟过来。

    不是他们不想跟,而是兰疏影坚决不想带。

    财帛动人心,这个道理很浅显。

    那些下人也是因为看中平时是周母和香嫂子管钱,所以削尖了脑袋钻过去供她们使唤。

    现在那两位都不行了,想回来投她?门都没有。

    然而,搬家之后的第一个问题现在已经暴露了:缺人手。

    邹师傅那三个大男人,看家护院没得说,要说他们能吃,这也好解决,让厨娘多做几锅饭就是。

    可是要供应这么多人的吃喝,还要洗衣裳,忙里忙外,这些都落到厨娘和月萍身上,那可吃不消。

    邹师傅带着那块仔细伪装过的九星镇命盘,已经赶往京城陈王府。

    这天,兰疏影看着月萍,忽然想起一件事,于是试探着问月萍,看看她的母亲和外婆能不能来这里做事。

    月萍喜出望外,连声说好,并且保证她母亲的病已经好了,绝对不耽误做活。

    至于她外婆,据说年轻时是长修县里顶尖的绣娘,现在也是耳清目明,做得一手好针线。

    月萍外婆来了之后,转了一圈,心里大致有数。

    她把女儿唤过来,母女俩先张罗着把被褥坐垫之类的东西拆洗、重缝,又把他们换下来的破洞衣裳给缝补了,果然处处针脚细密。

    兰疏影出来吃饭的时候看了几眼,见这两个都是手脚勤快的人,于是当场定下了她们,月钱给得也能让双方满意。

    可是万万没想到,刚上工第五天,月萍娘那里就出了问题。

    许是因为不小心碰了冬日里的凉水,她的手脚不停地抽搐,一盆水被她弄翻了,人就倒在污水里口吐白沫。

    厨娘吓坏了,赶紧过来叫人。

    兰疏影听见动静,快步赶到病人身边,揉按了一阵穴位,悄悄用内劲帮她梳理。月萍憋着眼泪,一会掐虎口,一会按人中。

    一群人把月萍娘弄到屋里,暖烘烘的炭火烤着,过了好一阵子才醒过来。

    月萍娘弄明白情况,很不好意思,她满脸歉疚,说这是老毛病了,本来以为那阵子喝完药没再发作,就是治好了,没想到……

    出过一次这样的事,没有人敢让她再去洗衣裳,月萍娘坐了小半天,敲响了兰疏影的门,很是老实,主动提出要辞工回家。

    这倒是让兰疏影有点意外。

    想了想,她说:“你不用这样,原先在那边住的时候人多,倒是不觉得,现在才发现活还不少。这样吧,你在长修县住得久,要是有熟识的洗衣娘,可以带过来我瞧瞧,只要能按时过来洗洗涮涮就行了,不用每天在这待着。”

    月萍娘定了定神,说:“要说是叫来洗衣的话,擅长这活的人,我还真认得一个!”

    ……

    低矮的茅草房里充斥着药味。

    贺咏君就着一双稚嫩的小手喝完那碗药,强忍着没吐,可是苦得眼泪都挤出来了。

    小弟放下碗,从旁边的纸包拈了两块酥糖,他抿抿嘴,不舍地放回去一块,把手掌心里的那块糖递给二姐。

    “唔……”

    甘甜在舌头上化开,贺咏君的眉眼渐渐舒展,她对着小弟笑了笑,态度还是有点生疏。

    毕竟这不是她所在的朝代,这里没有女国,至于面前的这个小家伙,他待她虽然很好,可他不是她的亲弟弟。

    这会儿天还没亮。

    这个家太穷了,舍不得点蜡烛,唯一的光亮来自木柴上的火星子。

    贺大娘已经做好了早饭,把白米粥端给贺咏君,还塞给她一个窝窝头,“二丫快吃,多吃东西好得快,等娘洗完衣裳回来,给你们做肉吃。”

    对于一个穷人家庭来说,做肉菜吃,这几乎是天大的喜讯。

    贺咏君压下心里一瞬间升起的鄙夷,点点头,“嗯。”

    贺大娘其实感觉到了女儿醒来之后有些不同,可她没多想,只以为这孩子是病还没好,身体不舒服,所以不爱说话。

    “阿丽啊,你好了没有?城郊离这里远,咱们得赶紧走,要不然你可赶不上中午回来做饭!”门外传来月萍娘呼唤她的声音。

    “来了,来了!”贺大娘应着,又叮嘱小儿子要好好照顾他姐姐。

    “娘,中午真的有肉吃吗?”孩子的眼睛亮晶晶的,嘴角隐约也有反光。

    “有的,肯定有!”

    贺咏君拉住她衣角,“娘去城郊做什么?”

    没有得到贺二丫的记忆,她只能装作失忆的样子,多看多问,争取尽快融入这个地方。

    月萍娘连声催促下,贺大娘还是耐心地跟女儿解释道:

    “南边竹林里刚搬进去一位夫人,她家缺个洗衣裳的人,多亏你张婶子肯帮忙,今天带我过去试试,要是成了,娘今天拿到工钱,跟你姐姐留的余钱凑一凑,就够买肉了。”

    贺咏君:“喔……那你去吧。”

    她已经记下了两个关键词,竹林,夫人,并且展开了联想。

    也就是说,在这个莫名其妙的朝代里,女人只要足够有钱,也是有地位的。

    这让贺咏君稍稍安心了一点。

    她自幼饱读诗书,还得到过女皇的当众称赞,只要给她展露才华的机会,她一定不会比这里的任何一位“夫人”过得差,只是不知道……这里让不让女子当官?

    贺咏君试着跟小弟套话。

    可是小家伙好像听不明白她的意思。

    也可能他听懂了,只是,他的认知里还没有当官这两个字。

    “算了,跟你说不明白。”贺咏君掀开被子,开始一层一层往身上套衣服,她要亲自出去看一看。

    可是这个贺二丫好像身体很差,双脚刚落地,她就整个倒了下去,还好小弟拼命把她拽了回来。

    他又捏了一颗酥糖给她。

    “……”

    贺咏君盯着手心里的糖,好像读懂了小家伙的意思。

    贺大娘买了酥糖回来,叮嘱他在她喝完药之后给一颗,而她每次吃完糖就会舒服一些,他以为她喜欢。

    “不动,乖。”小弟含糊不清地说。

    贺咏君愣了一会,试探着说:“我不动,你能不能,给我找纸笔过来?我想写诗。”

427 金枝不下堂18

    贺大娘的内心现在喜忧参半。

    喜的是,女儿二丫终于从落水惊魂里逃出生路,身板好了,能下床了,活蹦乱跳的,还每天想往外跑,好像对什么都感觉新鲜似的。

    孩子嘛,活泼就是好事,至少说明没毛病不是?

    可是她又担心得很。

    因为二丫脑子里好像有什么后遗症,她不会认人,过去的好些事都记不得了,跟她弟弟也不如过去亲近,甚至对自己这个娘都不大敬重。

    更让贺大娘想不通的是,二丫居然闹着要改名,改成什么……贺咏君?

    “还有啊,她居然让小豆子去给她弄纸笔,乖乖,读书人的东西样样都精贵,一个小娃娃上哪给她弄去?”贺大娘提起这事就一肚子不解,唉声叹气,总觉得二丫是脑袋进多了水,泡坏了。

    月萍娘一脸同情,劝她道:“二丫能捡回一条命来就是好事,你也看开着点,招魂招魂,你说这人都从鬼门关溜达一圈回来了,她能不变吗?你就多哄着她一点,过阵子,魂魄安稳了应该就好了。”

    想了想,她回屋拿出一支榆木杆毛笔还有几张纸,递给贺大娘。

    “这是我家月萍带回家的东西,笔是夫人送的,纸是跟书庄买的,你拿去,给二丫先用着吧。”

    两人都没觉得贺二丫真的会写什么诗,只当是哄她玩的。

    贺大娘千恩万谢地把东西带回去,一进门,就被小豆子一把抱住大腿。

    孩子哇哇大哭,说姐姐好吓人,还拿板子打他手心,可疼了。

    “二丫,你,你咋还打弟弟呢?”贺大娘盯着小豆子掌心那片红肿,心疼得红了眼。

    她话音还没落,贺咏君面无表情地从里屋走出来,右手倒提着一块窄木板,两片略白的嘴唇开开合合,冷淡地吐出一句话:“他岁数到了,该开蒙了。”

    不得不说,这句话成功转移了贺大娘的注意力。

    天底下哪有不盼着孩子好的母亲?更何况,以贺家的情况,以后要想有出路,希望几乎全在小豆子身上了。

    他今年四岁半,按岁数是该开蒙的,可是家里穷得厉害,他大姐姐也不怎么指望得上,先前提过由周秀才去教,那位周老夫人反对,也就不了了之。

    “二丫……你……”

    贺咏君已经想好了说辞,她沉静地解释说:

    “我下阴曹时遇见仙人,他在我眉心点了一下。这算是开了窍,脑子里多出不少诗书文章,后来听见有人叫我,我便回来了。虽然那些书我没读完,不过,给小豆子开蒙倒是一点也不难。”

    她看向小豆子,语气依旧冷淡,仿佛真是女先生的做派。

    “只是他不听话,而且家里没有书,也没有笔墨纸砚之类……咦,你买回来了?”

    贺咏君发现了贺大娘手里的笔和纸,目露惊喜太好了,看来这个贺二丫在家的地位也不算太低啊。这里的人以男性为尊,她还以为,要借着小豆子的名义才能弄到文房四宝呢!

    “啊,不,不是买的……是你张婶子借给我们的,你们小心着用,平时就……多用树枝在地上写写就好,可别把人家的笔糟蹋坏了。”

    “知道了娘,快给我吧!”

    贺大娘被她抢了东西也不怎么恼,只是跟在后面又嗦了一番。

    贺咏君听她说到,这支笔是竹林那位夫人送给隔壁月萍的,还说,那位夫人的夫君听说是位秀才,只是好像不在长修县住。

    她眸光闪烁,扫了一圈家里脏旧的环境,心里忽然有了个主意。

    小豆子不想跟性格大变的二姐姐接触,可是他被贺大娘死命拽着,实在跑不掉,只好蔫蔫地坐回去。

    开蒙?他才不信她会呢!

    ……

    第二天,贺大娘和月萍娘结伴去竹林上工,正好遇到兰疏影在院子里打健体拳。

    月萍娘把这件事当成趣事说给她听。

    兰疏影听到“贺咏君”三个字,神情有了点细微的变化,继而笑道:

    “我听过仙人抚顶的说法,看来你女儿是交了好运,开窍了,真是可喜可贺。要是她当真在梦里读了别人一辈子都没读完的书,或许还能考个女状元呢。”

    兰疏影说的也不算瞎话。

    要是剧情正常进展的话,贺咏君过来之后处处绽放光彩,成为远近闻名的才女,可是她渐渐发现,即便她展露了过人的才华,人们还是只把她当成一个弱者,甚至有些酸人用“女子无才便是德”那一套来压她。

    求亲的人踏破了门槛,真正欣赏她的却没有几个。

    最后,贺咏君愤怒了,她决心要改变这个朝代大多数女子的弱势局面。

    于是她女扮男装,用弟弟小豆子的身份赴京赶考,一举高中状元,成为皇帝倚重的心腹臣子,继而展开了一个**迭起的追妻故事。

    女方竭力隐瞒身份,男方渐渐发现疑团,这两人一个跑一个追,朝堂之上,君臣携手斗诸侯;朝堂之下,亲亲热热小两口。

    ……

    贺大娘只当眼前的夫人是在劝慰自己,她感激地谢过,可是心里的忧虑一分也没少。

    日子一天天过去,距离郭宜臻被认亲的日子是越来越近了。

    这半个月里周况没少来,巧合的是他都是下午来,而贺大娘上午洗完衣服就走,所以他一次都没跟贺大娘撞到过。

    月萍把这对夫妻的事悄悄说给家人听,她母亲和外婆原本摸不着头脑,听了她们在周家发生的事,都是唏嘘不已。

    母女俩暗地里骂周况是个没心没肺的软蛋,也骂周母的贪心无耻,同时,她们又都觉得,兰疏影这般行事与其他妇人实在不同,或许……不太合适。

    月萍摇摇头,心想:小姐本来就跟所有人都不一样,她怎么做都有道理,怎么会不合适?

    她唯一不理解的是,小姐明明都知道了贺大娘是依依的母亲,为什么还让她别揭穿?

    世上真有这样宽宏大度的女人吗,居然会这么善待小妾的娘?

    还有那个贺二丫,据说是失忆了,老是去骚扰她家,问东问西的,娘还把她遗落在家里的笔借出去了,也不知道以后还不还,那可是小姐给的呀。

    月萍叹了口气,脑壳疼。

    ……

428 金枝不下堂19

    另外还有一件事,邹师傅昨天已经回到长修县了。

    他来回两趟都是急着赶路,生怕误了兰疏影交待的事。

    昨天傍晚,他回到竹林跟兰疏影汇报了情况,紧跟着,一回到自己屋里就倒头大睡。

    直到现在这个点,人还没起来。

    兰疏影让厨娘给他留了一份饭菜,温在锅里,绝对不让功臣醒来之后饿肚子。

    九星镇命盘已经回到陈王手里。

    邹师傅说,陈王看完她的信之后很重视,专门设私宴款待他,临行还让他带回一封手信。

    兰疏影昨晚把信拆开看过了。

    这位名义上的“外公”,他对她虚构出来的师父很感兴趣,希望多了解一些情况。如果可以的话,陈王还打算亲自来一趟长修县,跟她那位师父好好聊一聊。

    兰疏影知道,这是因为她熟知剧情,给陈王做出的分析真正捏住了关键。

    陈王不但信了她的分析,而且允诺:一定把九星镇命盘亲手归还给当今圣上。

    他在信中还数次提到她“病逝”的母亲,感怀之情十分真挚,又说了些客套话,比如让她遇到麻烦尽管告诉他,陈王府一定做她的后盾之类。

    但是,兰疏影已经晓得了陈氏之所以变成陈太后的整个经过。

    对于陈王的那些试探,她一笑而过,甚至没有给他写回信的打算。

    只要再过一两个月,郭宜臻那位高高在上的同母弟弟,就会来长修县找她了,陈王的态度并不重要。

    兰疏影在竹林里打坐。

    不远处,月萍正在以竹枝为剑,忐忑地演练着这套剑法。

    在奶糖拟造的梦境里面,兰疏影看过郭宜臻本该有的一生,里面自然也有月萍的身影,可是直到她见了真人,才发现郭宜臻是真的糟蹋了人才。

    以月萍的体质,放在武侠位面一定会让各路高人争破头。在这种普通的古代恋爱小位面,她也是万里挑一的练武奇才。

    这才是兰疏影安排她去跟邹师傅学武的原因。

    想必邹师傅也发现了这一点。

    一个奇才,在他离开的日子里观竹有感,自创出一套剑法,这事听起来匪夷所思,其实有它的合理性反正月萍是她的人,邹师傅为人正派,他再怎么好奇也不会抓月萍去切片。

    “小姐……我,我这样,对吗?”

    “这是你第八次问这个问题了。”兰疏影头也没抬地说,“没错,继续练。我既然选择把家传剑法教给你,就说明你不是一个自己以为的蠢材,你该自信一点。”

    家传剑法?

    奶糖表示,你骗鬼都不信。

    但是在天真的月萍看来,郭家的形象已经越来越高大了

    小姐在家的时候学过医术,而且那么高明;学过武,还会这么高深的剑法;另外,小姐的气质容貌已经够让其他女人自惭形秽的了,她还特别聪明,事事都在她掌握之中……

    结论:郭家能培养出这样优秀的小姐,一定是个特别神奇又厉害的地方。

    就这样,兰疏影在该吃吃、该睡睡、想偷懒就偷懒的古代日常里,意外收获了一枚小迷妹。

    ……

    月萍这套剑法越舞越熟练,确实给了邹师傅不小的震撼。

    他看着那道在竹叶中游走的纤细人影,嘴巴张得老大,差点就忘了自己来找小姐说的正事。

    “邹师傅,邹师傅?”兰疏影在他面前挥挥手。

    “啊,噢!”

    邹师傅回过神,挠挠头,试探着说:“小姐,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啊……?”

    兰疏影听了一愣。

    她的第一反应是:你确定,不是你忘了什么事吗?

    “咳,邹师傅有话就直说吧,不要卖关子了。”

    原来,他过来是想告诉她,郭淮德的寿辰就快到了。

    而且不是普通的过生日。

    再有十二天,就是郭淮德的五十大寿。

    在这里,整数的寿辰都是要大操大办的,像是郭家这种盘踞一方的商业巨无霸,到时候一定会有不少宾客,郭宜臻这个外嫁的女儿要是不回去,实在太不给郭淮德面子了。

    邹师傅就是想问她:要不要回去祝寿?

    再琢磨得深一点,郭宜臻跟周况成亲,那是继室杨氏撺掇出来的结果,她自己又被迷昏了头,一点也不信父亲的判断,为了周况,她不惜跟郭淮德闹翻。

    要是她到时候肯回去祝寿,稍微说几句软话,父女俩冰释前嫌也就不远了。

    在邹师傅期待的目光里,兰疏影点了一下头。

    她正色道:“当初是我识人不清,辜负了父亲的好意,是该回去向他认错。”

    邹师傅很是欣慰,咧嘴笑开了,抱拳道:“那老奴就先走一步,回去向家主报一声喜!他要是听见小姐刚才这几句话,一定高兴!”

    既然要去祝寿,礼物必不可少。

    兰疏影心里盘算着,郭淮德最不缺的就是钱,凡是钱能买到的东西都显不出心意。

    而他最希望看到的,或许就是女儿的成长。

    她敲击着椅背,心想,看来要再逼周况一把,把和离书弄到手。

    老郭这个寿辰啊……来得还是早了。

    要是能晚半年的话,她已经顺利把陈太后和皇帝拉为保护伞的时候,别说是和离这种小事,她就是打算休夫,应该也能做得。

    就当是便宜周况了吧。

    “月萍,你带着阿二走一趟,看看香嫂子回家之后的境况。她要是过得顺,你就想法子让她不顺!得让她想起来,长修县这儿,还有人欠着她二百两银子呢。”

    月萍不禁愣了一瞬。

    她长这么大,还真没出过长修县的地界呢。还好小姐给她指了个邹师傅的学徒一道去,不然她一定怵得慌。

    “诶,我明白了,小姐放心。只是,我要是不在,谁给小姐梳头呀……”小迷妹一脸担心。

    兰疏影看出她的心思,笑出了声,捏着奶糖毛茸茸的粉垫肉爪摇了摇:“你安心去,要是我梳不好,哪怕是让这小东西给我瞎挠,也不会找别的丫头来替了你。”

    月萍小脸通红。

    “去吧,这儿还有你娘亲和外婆在呢,你办完事就尽快回来。”

    送走了月萍和阿二,兰疏影在院门口站了一会,忽然,余光扫见竹林里有个鬼鬼祟祟的人影。

    ……

429 金枝不下堂20

    其实兰疏影没看清楚那人的面孔,可是鬼瞳没关,那片又大又亮的主角光环已经暴露了对方的身份。

    这时候出现在长修县的主角……也只有贺咏君了。

    不知道她来找自己做什么?

    兰疏影倚着竹门又站了几分钟,见到贺咏君依然自以为隐蔽地躲在那里,她忽然觉得没什么意思,转身回去了。

    原地,贺咏君看着那抹红色消失在竹门后面,纠结地搓搓小手。

    那个女人,应该就是邻居说的夫人了吧?可是……她要怎么才能把自己推荐出去呢?

    贺咏君摸了摸袖口的纸卷,一脸为难。

    ……

    “主人,贺咏君在家写了几首诗呢,现在就带在身上。”奶糖忽然开口提醒道。

    兰疏影漫不经心地捋着猫毛,“那她是想毛遂自荐咯?”

    贺咏君在她自己的时空里香消玉殒,贺大娘信了道士的招魂,恰恰把这个灵魂招进贺二丫的身体。

    到了一个新地方,她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一身诗文上的造诣,当然会想搭一条顺风船。

    刚好兰疏影顶了郭宜臻的身份,在这长修县应该是数一数二的富户,而且她是独居女性,又跟贺大娘有交集,被贺咏君盯上,一点也不值得奇怪。

    “嘿嘿,那主人打算给她机会吗?”

    “看看再说,”兰疏影神情淡淡,“不过我对吟诗作画什么的没多大兴趣,她要是打算用这东西打动我,大概是想太多了。”

    主仆俩正在识海里对话,这时,邹师傅的学徒阿大拿着几张纸来找她。

    “小姐,门外有个小孩,非要我把这些带进来,她说以前有幸见过您一面,专门为您作了几首诗,请您过目。”

    兰疏影接了过来。

    奶糖的声音高了八度:“哟哟哟,主人,这是不是传说中的彩虹屁啊?”

    兰疏影还没答话,它自言自语地接道:“不行,彩虹屁也不能让本大人认输,我才是主人最可爱的宝宝!(^)”

    “嗯,你最可爱……”

    兰疏影敷衍了一句,展开纸扫了几眼,不得不说,感觉……有点失望。

    剧情里的人都在大肆吹捧贺咏君的才华,可是今天一看也不过如此。

    不是有个比喻吗?

    第一个把女子比作花的人,是天才;

    第二个用花来比喻女人的人,是庸才;

    第三个沿袭这个套路的人,那他就是蠢才。

    她以为,能体现文采的夸赞,不提“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至少也是类似于“疑是仙女下凡来,回眸一笑胜星华”。

    而贺咏君的诗,去掉过分华丽的辞藻,换成大白话其实就是:啊,你美得像朵花!

    干巴巴的,乏然无味。

    “还是要多读书。”兰疏影叹了一句。

    当然,贺咏君现在顶着一个小女孩的壳,要是一个普通小孩能写出这样的诗,真的值得夸奖。

    她明知故问:“作诗的人走了吗?”

    “没有,人在院子里候着呢。”

    “那就让她进来吧,我想看看。”

    贺咏君来了,是个干瘦萎黄的小女孩。

    她表现得落落大方,眼神沉静,像个见过世面的人。这跟她的打扮很有冲突感,总让看客觉得哪里不太舒坦。

    “这些诗写得还不错,你的老师是谁?”

    贺咏君又把那套“仙人点额”的说法照搬一遍。

    兰疏影点点头,开门见山地问她来找自己有什么事。

    这下轮到贺咏君诧异了。

    ……

    这是两个时空文化背景不同造成的思维差异。

    在贺咏君那个朝代,民众吃喝不愁,安居乐业,没有内忧外患的威胁,只好在文化方面苦下功夫,没事就搞点赛事出来大家一起乐呵。为了争夺荣誉,民间尚文气息浓厚,凡是有势力的人家,都爱养些寒门学子当门客。

    贺咏君是贵族出身,家里养着几十位门客,她长期被这些人捧着,年少轻狂,又得过女皇夸赞,对自己的才华无比自信。在她的设想里,既然看过了她的诗,这位夫人不是应该惊为天人,立马把自己留下吗?

    而对面的兰疏影,虽然自己不爱这些东西,可是她走过的地方多,基本的欣赏能力还是有的。

    贺咏君这水平,在她看来还是次了些,就算对方的才华确实高,那又能怎么样?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空会舞文弄墨,眼下诸侯为患,阶级矛盾尖锐,这么本事倒是去谈谈治国之道啊!在这儿把她夸成花能顶什么用?

    要是这会儿长修县爆发个地震之类的,天灾之下,最容易死的就是那些读书读傻了的弱鸡。

    包括周况那个吹牛不上税的水货小白脸。

    两个不在同一频道的人,就这样大眼对小眼,谁也不说话。

    场面一度非常尴尬。

    贺咏君觉得自己不能直接张口问她为什么不收留自己,那样太丢份了。

    兰疏影觉得,女主赖在这儿不走,是非要让她针对这几首诗多夸几句?这,臣妾做不到啊……

    阿大又出现了。

    这回是因为外面来了个不速之客。

    “小姐,这个……”

    “怎么吞吞吐吐的,平时月萍是怎么赶他的,你就照着来。”

    “不是……”阿大一脸纠结,“他喝多了,手里有剩的酒,还有火折子,他说要是小姐还不肯见他,他就点火,大家一块烧死在这……”

    兰疏影搓搓耳朵,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奶糖给她传了门口的画面,这一看,两个都笑了。

    周况的脸烧得通红,可是没看出多少醉态,一双眼睛精亮。

    现在他蹲在墙根底下灌了一口酒,壮胆,嘴里念念叨叨的。火折子倒是有,在他右边空地上躺着,他自己都不敢拿近。

    兰疏影轻松地笑了。

    “让他烧吧,我这幢宅子花了多少银钱买的,你去告诉他。里面的家具摆设,价值几何另算。只要他赔得起,尽管烧。”

    “他一个短腿书生跑不快,要是这把火燃起来,怕是只会烧了他自己……”

    一旁的贺咏君瞪大了眼:他们在说什么?纵火?书生?

    等等,短腿书生是什么意思,你们这里看不起读书人?

430 金枝不下堂21

    周况在外面叫嚣了好一会,兰疏影嫌吵,示意阿大去把人打晕,然后扔远点。

    这道简单粗暴的指令一出口,贺咏君看她的眼神更不对劲了,小身板儿瑟瑟发抖。

    这……是羊入狼口的感觉。

    兰疏影目送阿大出去,再低下头看她的时候,贺咏君下意识剧烈一抖。

    “你很冷吗?”兰疏影皱眉。

    贺咏君把头摇得飞快,“没没没,不冷……”

    “噢,那你是怕我?”

    贺咏君快哭了。

    不,她笑得比哭还难看,“怎,怎么,会呢?夫人貌美如花,性情柔,柔顺,实在是天下女子之,楷模……”

    兰疏影在“柔顺”这两个字上打了个大大的问号。

    她玩味道:“你还没告诉我呢,今天来找我,到底是有什么事?”

    “没……没事了。”

    贺咏君的直觉告诉她,再留下来,她恐怕要像外面那位相公一样遭了毒手!她麻利地把桌上的诗一叠,塞进破棉袄,语速飞快地说:“这位夫人,我忽然想起家里还有急事,这就离开,不打扰夫人了,告辞!”

    “你等等……”

    贺咏君几步奔向大门,现在她一只脚在门内,一只脚在门外,眼看着就要逃出生天,背后忽然响起那位红衣夫人慢悠悠的叫声。

    同时,还有两根纤细的手指,拉住她的衣角。

    贺咏君挣了一下,动不了。

    两下,还是动不了。

    对方很固执,她也很顽强!

    第三下,完了,破旧的棉袄不堪重负,发出清脆的撕拉声。

    为了拯救这件破棉袄不多的寿命,贺咏君在心里长叹一句吾命休矣,然后认栽地转过头。

    一回头,对上一双含笑的眸子。

    那一瞬间,贺咏君忽然蒙上一种怪异的感觉,就好像对方是她的家人?这股难言的亲和力,她差一点点就愿意跟对方分享自己深藏心底的秘密。

    红衣夫人的气质陡然一变,忽然就从一位隐居竹林的贵妇,变成了她远在家乡的亲人。

    她爱好诗书,气质高华。

    那份美丽变得雾蒙蒙的,毫无杀伤力,甚至让人忍不住想亲近,想保护她……

    我,这是怎么了?

    贺咏君浑浑噩噩地被对方挽着手臂,坐在椅子上。

    仿佛经历了一场灵魂的问话。

    她问了什么?自己又回答了什么?

    记不清了,贺咏君只是觉得自己很疲惫,很想睡一会,就一小会,她很快就会来唤醒自己的……

    ……

    “……还要加一条,心志不坚,是催眠术的最佳施用对象。”针对女主的性格特征,兰疏影多补充了一句。

    她没什么恶意。

    贺咏君这样的女主其实也有一样好处,她的家乡很和平,所以这个女孩子没什么坏心眼。

    就拿贺咏君刚才交待的话来看,她过来之后,最坏程度也只是武力教育一下贺家那个贪玩的小儿子要是换成一个从末世过来的穿越女,恐怕长修县当天就要闹出凶杀案,而且是正常人所不能接受的那种。

    奶糖跳到桌面上,摇头晃脑琢磨了一会,问:“主人让她专门给我们写诗,每七天交三首,这是为了把她稳住?”

    “没错。贺咏君想用她的才华吸引大人物,与其让她到处乱跑,给我们带来麻烦,不如由我来暂时充当这个大人物。我可以给她提供不错的成长环境,钱,知识,我都可以给。主角越可控,剧情就越容易失控,南明得到的反馈就越少。”

    奶糖犹豫着说:“可是,这种低等位面的反馈,本来就不多……”

    它觉得,以主人的实力完全可以去挑战更高层次的位面,那样,对府主的削弱应该会更厉害吧?

    兰疏影没有因为它的话发怒,这是事实。

    她淡淡地说:“聚沙成堆,积水成海,不要小看低等位面。”

    “你把时间因素放进去算一下,我在低等位面里颠覆剧情,需要的时间更短,可以更快回到芥子舟,而高等位面需要的时间至少是现在的几倍,很不划算。”

    “南明现在常驻归墟,在他带着天罚之眼回归之前,我们要破坏掉更多低等位面的反馈链。我希望你不要再做无意义的事,比如说,放烟花。”

    奶糖喵呜一声,用爪子遮住脸,一顿狂蹭。

    “多吃点规则之力,只要不影响位面运转就可以了。等他回来会亲自修补,这也是削弱他的方式。”

    “好的喵,人家明白了啦~~”

    兰疏影白了它一眼,在贺咏君面前打了个响指。

    贺咏君悠悠醒来,两眼迷迷糊糊的,“我,我这是怎么了?”

    兰疏影此刻的笑容分外和善可亲。

    “你可能是昨天没休息好,刚才困得厉害,我没好意思叫醒你,正想进去给你拿条毯子。”

    “啊,不用了,那怎么好意思……”贺咏君红着脸婉拒道,她依稀记得,睡着之前好像在跟这位夫人谈作诗的事,于是赶紧跟兰疏影确认。

    “是的,我很欣赏你的才华,如果你方便的话,我想多收集一些你的诗作,文章当然也是可以的。只要能赶得上今天这几首的质量,每一份我都会给你足够的报酬。”

    贺咏君的眼神越来越亮:太好了,她就知道会有人欣赏她的!

    唯一不好的是,她还是要回去跟那对母子一起住,那个环境,实在太差了……

    或许是贺二丫的情绪影响了她,贺咏君摸摸袖子里刚到手的银子,心想,算了,她现在可以赚钱了,那就慢慢添置东西,给家里改善生活环境吧。

    反正,她自己也要住的……

    跟贺咏君商定了交稿的期限和报酬,送走她,天色也暗了下来,兰疏影重新泡了杯茶,小口抿着。

    细雪沙沙地擦过屋檐,地上渐渐染上一层淡白。

    她遗憾地叹了口气,这种时候,真的很适合几个人聚一桌火锅啊。

    可惜月萍还没回来。

    要是这个小姑娘不在的话,其他人跟她坐在一起总是活跃不开气氛,吃着没意思。

    兰疏影不知道的是,就在从竹林通往长修县的这条黄泥路上,贺咏君正在快活地走着,冷不防有一双手从后面捂住她的嘴,把人拖进黑暗之中。

431 金枝不下堂22

    “唔……唔唔!”

    贺咏君能感觉到自己后脑勺上方的喘息,那个人紧紧捂着她的嘴,好像很怕她叫出来会引来过路的人。

    等等,这股味道是……墨香?

    她愣了一瞬,在贺咏君的认知里,身上带有浓郁墨香的人都是喜好诗书的,放眼天下,这样的人都算得上是自家人,不会有什么坏心眼。

    可是这人为什么要抓她?

    咦,她鼻头耸动,闻到身后传来的一股淡淡的酒味。

    贺咏君脑中那个代表善的小人开始给这个人辩解:也许他是因为喝多了酒,头脑不清醒才这样……再说她现在只是一个其貌不扬的小孩子,他绑了自己,总不会是为了做那种坏事吧?

    她的挣扎不知不觉变弱了一点。

    那个人对她的禁锢也随之稍稍松懈,手掌离她的嘴稍远了点,留出了说话的空隙。

    贺咏君听见一个很好听的声音,让她耳根发酥:“小姑娘,你是从竹林里那家出来的?”

    竹林?

    这个词瞬间拉回了贺咏君分散的思绪,她略有警惕地反问:“你是谁?”

    那人的声音染上惆怅,沉闷地答道:“我是……竹舍主人的夫君。”

    “你是说郭夫人?你你,你跟她,是夫妻?!”贺咏君十分诧异,夫人气质高华,怎么会跟一个对自己下黑手的人搅和在一起?

    “不假,不信的话你看看这个,这是我和她的婚书。”

    身后淅淅索索一阵,那人绕到她身前,递上来一张纸。

    贺咏君不知道的是,这婚书今天本来有另一个用途,是用来恐吓里面的兰疏影周况知道郭宜臻有多重视这一纸婚书,他原是打算威胁要烧了它,逼迫她顺从。

    哪知道人家不但坚持不见他,还让下人把他打晕丢出来,这天寒地冻的,周况暗暗吸溜一下鼻子,好不容易才压下心里的不爽。

    光线昏暗,贺咏君把纸拿到路边去,对着淡淡的月光才辨清内容。

    有官府的大印,名字跟夫人也相符。原来不该是郭夫人,而是周夫人?她懵懵的,不知道该不该信他。

    “可是你找我做什么?”

    周况定了定神,这一刻他影帝附身,真正演绎了一个被妻子抛弃的苦情男主,把贺咏君听得都有点动容。

    但,同情归同情,夫人答应给她送去的诗词文章发报酬,那才是她现在最需要的。

    同情能当饭吃吗?能帮她换大房子住吗?

    不能的。

    贺咏君表现出爱莫能助的样子。

    “周公子,实在不是我不愿意帮,我跟夫人只见过一面,她不会听我一个小孩子胡说八道的,要是你们夫妻之间果真有什么误会,你多去几趟,跟她把这误会解释开了,夫人深明大义,一定能理解你的苦衷。”

    这个小孩子,心思有点沉啊,周况见哄骗她帮他进去不成,又开始跟她套近乎,询问她在竹舍里的见闻。

    贺咏君想了想,这个好像没什么不能说的,就随口告诉了他。

    哪知道,这个看起来模样不错的年轻男子居然怀疑她?

    他说她年纪轻轻,又没去上过学,哪来的诗文造诣?非要看看她写的诗再评价。

    贺咏君不服气了,她从小到大一直是被人夸赞的对象,从来没被人这样质疑过!

    可是她一摸袖子,不对,那几首诗都留在夫人那里了。

    对方的态度更添质疑,她脑子一热,干脆自己挑了几首得意之作吟诵一遍,还当场作诗一首,用来调侃自己满腹诗书却因外貌遭人质疑的遭遇。

    周况听呆了。

    天才?神童?仙人开蒙?

    这造诣,不说顶尖,至少跟他苦读多年的功夫比起来一点也不逊色,而且思路新颖别致,文风清丽,还给他带来了启发。

    他看贺咏君的眼神一下子就亮了。

    ……

    “主人,真的不用干涉一下吗?”奶糖刚才无聊地到处看,正好发现了竹林附近的这一幕。

    怪蜀黍诱骗小萝莉什么的,真是令人……不,令魔方反感呢。

    兰疏影摇摇头,“暂时不用,你多关注着他们,要是他想打贺咏君那些诗的主意,还是好事。”

    “唔,好的,主人。”

    可是画面里贺咏君很快就被周况安抚下来,两人一起向长修县的方向走去,离竹林越来越远,而此刻天寒地冻,奶糖找不到适合附身的躯体,只好任由他们远去。

    后面两人又说了什么,就听不见了。

    第二天。

    贺咏君再次出现在竹舍的院门外。

    她依然跟贺大娘错开了时间,专门挑着下午贺大娘去别家洗衣服的时候过来,这次她的棉衣换了,面料上没有补丁,也更加厚实,小脸蛋红彤彤的,眼中泛着期待。

    兰疏影跟她说定的是每七天交三首诗,看来她是提前完成了指标,立即赶来领报酬了。

    一问,果然如此。

    这次的诗,一首是咏梅,一首是咏雪,最后一首是报春晖。

    前两首在兰疏影看来依然是一股小家子气,唔,或许这里的人会觉得它清新柔美?

    只有第三首还有点意思,借植物去联想到母爱,感情真挚,可以加分。

    当然了,不管贺咏君写得到底怎么样,反正兰疏影不会针对诗文去特意夸赞她,只要给够她钱,足以把人稳住就可以了。

    趁着贺咏君专注地吃点心的时候,兰疏影又对她用了一次催眠,打听到,原来那天周况听了贺咏君的诗之后,很感兴趣,也对她投出了橄榄枝。

    两人不顾表面上的年龄差别,以文会友,探讨了一路,周况谈吐文雅,妙语连珠,让贺咏君渐渐忘记了刚见面时的不快。

    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周况提出,希望贺咏君每次写出新诗,两人都能一起探讨,共同进步。

    刚才贺咏君来的路上偶遇周况,今天这三首诗已经跟他分享过了。

    “她真傻,真的。”奶糖用祥林嫂的语气感叹了一句。

    兰疏影捻着纸片的边缘,幽幽道:“你没在底层待过……站在坑底的人,看见一根细柳条也会伸手拽一拽。”想到周况,她转而笑开,“算他识货,那又怎样呢?”

432 金枝不下堂23

    没过几天,月萍和阿二回来了。

    他们的回归也意味着,先前被驱逐出长修县、回到老家生活的香嫂子,已经悄无声息地潜了回来。

    此刻,她就躲在长修县的某一个阴暗角落里。

    月萍告诉兰疏影,香嫂子回到周家村之后生活还挺滋润。

    因为她管人管事很有能耐,在外面当管家月钱很高,性格又泼辣好强,村里人向来是畏她三分。

    而且眼下冬日里天气严寒,道路结冰,亲戚之间很不方便走动,也没到办年货的时候,长修县里发生的事还没传回去,大家只以为她是惦记乡亲们了,所以提前回来团聚。

    哪里会想到,她是顶了给主母下绝育药的罪,被当地杜县令赶出来的。

    兰疏影给月萍安排的任务很简单,想尽一切办法,把香嫂子逼回来要债。

    月萍没做什么太过分的事,只是借着阿二的口,把香嫂子被赶回来的真相说给村民听。

    事情一传开,香嫂子的丈夫先跟她打了一架,邻居们都在谈论她,她实在臊得慌,在家里待不下去了,而且理所当然地怪罪起当时劝她顶罪的周母。

    香嫂子不认得阿二,但她熟悉当地的路,悄悄跟着阿二找到了月萍,这个是她认识的啊!她冲上来就要打月萍,嘴里不依不饶,把郭宜臻也骂了一通。

    这时,月萍见被她追上,按照小姐先前的叮嘱掏出银票。

    “只要你能把之前的事跟长修县的人说明白,让周家母子俩名声扫地,这一百两银子就是你的。她那里还欠着你不少吧?要是加到一块儿,你去哪里不能过活?”

    “就算到时候你想回乡,有这么多的身家压着,你还怕过不上好日子?”

    在月萍的劝说里,香嫂子的目光逐渐坚定。

    就这样,她来了。

    ……

    香嫂子在等一个机会。

    她的画像和身份信息在官府都有备案,于是用厚头巾挡住头脸,往客栈里一钻,饭菜都是小二端进房给她吃,像个老鼠似的,一点也不敢露面。

    就这么过了小半个月,她终于等到了机会。

    周母是信佛的,每个月都要去庙里上香,酷暑寒冬从不变更,今天她又该去庙里了。

    香嫂子听说郭氏跟他们母子俩闹崩了,不但人搬了出去,还带走了当初带来的一库嫁妆。

    呵呵,少了那位富千金的支撑,周家拿什么过日子?香嫂子甚至不用动脑子想,就知道现在的周府该是何等困窘。

    果然,长街尽头,一顶矮轿慢悠悠地抬过来,随行只有一个婆子和两个轿夫,哪有过去的排场?

    香嫂子冷笑着。

    她终于走出这间冷冰冰的屋子,走进更冷的冰天雪地。

    行人从她身边匆匆走过,轿子离她越来越近。

    她耳边仿佛响起银票在手里抖动的脆响,那声音清脆悦耳,她就像一个饿了三天三夜的人,终于等到烤栗子绽开的一刹那。

    那顶轿子很沉,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动,这一刻她看到的不是轿子,瞳孔里,一枚元宝的虚影越来越大。

    拼了!

    香嫂子把刚团好的雪球猛地掷向轿帘,大喝一句:“梁秀儿,还!钱!”

    ……

    月萍把这事说给兰疏影听的时候,满屋子的人都被逗得哈哈大笑。

    “这就叫恶人自有恶人磨啊,哈哈!”月萍外婆抹了一把笑出来的泪花,拍着大腿说。

    在场的都是知情的自己人,都在遗憾。

    因为香嫂子终究还是有顾虑,她想拿钱是真的,怕吃牢饭也是真的,当时街上没几个人,她跟周母发作之后没被人认出来。

    周母要面子,比她还怕闹大,抖抖索索地把二百两给她了。

    只是这事被路人瞧见,传开来,都说是周家欠债不还。

    说那周老夫人,不知怎的气走了家里的摇钱树儿媳妇,现在家里潦倒得很,已经撑不住体面了。

    可是套用一句兰疏影之前说过的话,这才哪跟哪啊?

    “她们想当恶人,可是这恶人不是谁都能当啊……阿大,今晚你走一趟吧。”兰疏影淡淡地说道,“我这儿有可靠消息,她就在南门城隍庙后面躲着,你去,把银子抢回来。”

    “啊?!”

    几道诧异的声音同时响起。

    月萍最先反应过来,小迷妹一脸的理所当然,拍手说道:

    “就该这样办!老夫人的银子是从小姐这里刮去的,抢回来也是物归原主,没什么不对的!噢,我明白了,要是香嫂子丢了银子,一定会怀疑老夫人,然后她俩就狗……咳咳。”她涨红了脸。

    “狗咬狗。”兰疏影淡定地接了一句。

    她看向阿大,“还不快去?”

    阿二是香嫂子见过的,阿大没有。

    到时候让他故意露个口风,那两人准能撕起来。

    事情也确实如她盼望着的发展。

    第二天,披头散发的香嫂子自己去了府衙,擂响鸣冤鼓,见了杜县令,她把周家母子俩合力给郭宜臻下药的事噼里啪啦一说,还说自己之前是“被迫”顶罪的。

    杜县令的夫人从兰疏影这儿听说过三百两顶罪银的事,杜县令自然也知道了。

    可是香嫂子隐下这段不提,只说她给坏人顶罪,实在是对不住无辜的郭氏,回家之后良心难受,所以特意回来认罪,揭发出真凶,免得以后郭氏再遭他们毒手。

    这女人丝毫不提周母给过她堵口的银子只不过昨晚又被周母派人抢了回去。

    这边杜县令听完案情,心里有数,立即派人去传周况母子俩上公堂。

    衙役们用棒声一吓唬,胆小的周母哆嗦着倒在堂上,周况是读书人可以免跪,他故作沉静地站着,一张玉面惨白如纸。

    杜县令的审讯功夫很不错,使了几个巧,很快套出周母的真话。

    如此,真相大白。

    人们这才明白郭氏为什么要带着嫁妆搬走,之前说过她风凉话的,觉得她有违妇德,不敬长辈的,这下真是羞于见她。

    杜县令专门派人请兰疏影上堂,想听一听她的意思。

    兰疏影看了一眼这对狼狈的母子,回答简洁有力:“我要休夫。”

433 金枝不下堂24

    周况的脸色变了。

    他作为当事人,对兰疏影的这句话第一时间做出了反应,反倒是杜县令和周母,这两人一时间还没明白过来,毕竟在这里从来没有哪个女人会光明正大地提出要休夫。

    有这种事?

    闻所未闻啊。

    兰疏影从袖子里抽出一卷纸,交给杜县令。

    “这里记载着昨天醉芳楼里发生的一件事,请大人过目。”

    杜县令翻阅的过程中,她解释道:“昨日醉芳楼中有一场诗会,因为获胜者的奖励是前朝的孤本,全城的学子都去了,场面十分热闹。”

    “不错,若不是公务缠身,本官也想去看一看。”杜县令随口接了一句,忽然眼睛一亮,赞道:“好诗!”

    纸卷不长,可他看得如痴如醉,几乎忘了自己是在公堂之上。

    杜县令细品着诗会中出现的优秀作品,尤其是夺魁的那首,实在精妙,再一看署名,咦,周况?

    他有点不明白郭氏的意思了。

    “大人再看看这份。”

    这次,兰疏影递上去的是一本诗集,扉页写着日期,上面还盖有官府的红印,是四天前备案的。

    她在相关的页里折了角,杜县令一翻,那用红笔圈出的,可不就是他刚才看见的夺魁作品?

    诗集四天前已经备案,里面的诗昨天在醉芳楼夺魁……杜县令再看看这首诗的作者姓名,贺咏君。

    心思电转,他懂了,惊堂木一拍,喝问周况那诗可是他亲作。

    周况暗暗心惊,对着兰疏影似笑非笑的眼神,他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她竟然恨他至此,要在公堂上毁他名声,断他的前程?!

    他压下恨意,拱手道:“禀大人,学生与贺咏君是故交,这首诗是偶然得之,学生十分喜欢,因为她不便参加诗会,故,学生选了这首佳作,代为参赛。”

    “可是你昨天不是这样说的啊,”兰疏影抢着戳破,她笑了笑,“大人,民女觉得还是传人证问一问比较妥当。”

    其实杜县令本来想传贺咏君过来,兰疏影补了一句,说这个贺咏君是周况小妾的娘家妹妹,年仅八岁。

    杜县令下意识觉得这诗来处可疑,打算事后再查,也熄了传她作证的想法。

    可是昨天参加诗会的人很多,当时周况没把话说死,也说是偶然得之,人们下意识以为是他偶然灵感大发。再后来,周况和诗会的举办者、其他几位陪客同桌吃饭的时候,脑子一热,说这就是他写的。

    事隔仅一天,大家都还记得呢。

    府衙的栏外挤了不少看热闹的人,随着兰疏影的阐述,他们看周家母子的眼神全变了。

    好家伙,老的谋算儿媳妇的财产,小的剽窃别人的诗文,这一家子原来都是偷啊!有这样的娘,怎么能教出好性子的儿?

    小时偷针,大时窃国,听说那周况还成天钻营着想当官,要是真让他当成了,怕也是个贪官!

    “案件始末本官已经清楚,一定依律惩处,绝不包庇。”杜县令正色道:“郭氏,我朝没有任何一条法令认可女子休弃夫家,倘若你实在不愿跟他一起生活,本官可以判你们和离。”

    兰疏影刚才说到休夫,也就是博个噱头,让人家更关注,这样周况两人的名声就更臭了。

    听杜县令这么说,她浅浅一笑,不再纠缠,“多谢大人。”

    走过周况身边时,兰疏影脸上在笑,嘴上却一点也不留情面:“这一纸和离书今天可算是拿到了。你到底知不知道,多看你一眼我都觉得恶心,每次你去竹舍找我,走之后都要大家费心把台阶多冲刷几遍,还不一定能冲散你留的那股人渣味。”

    今天的打击太多,又听她这一席伤人的话,周况吃透了她的意思之后,只觉得每个字都化作一根尖刺,直戳心脏。

    奶糖在识海里哈哈大笑:“扎心了!扎心了!”

    “你……无礼!恶妇!”周况气红了脸,当着杜县令和这么多衙役的面,他也骂不出什么花样,只能瞪着她。

    “我再无礼,也不会趁儿媳生病的时候去搬她东西,再恶也不会给自己枕边人下药,周况,当初是我瞎了眼才被你蒙蔽,远嫁到这里白白蹉跎了几年。不过也没关系,离了你,天高任我飞,你离了我可就不一定了。”

    说完,兰疏影扬了扬手里的和离书,乐呵呵地往边上一站,只等着杜县令的处理结果。

    闫掌柜被她授意之后上堂作证,香嫂子为了少吃几顿牢饭,也给出不少证据,周母偷盗的罪名已经成立,以及伙同周况给郭宜臻下药未遂。

    名声臭不臭暂且不说,一顿板子是不能少的。

    一个寡妇,要是被扒掉棉衣在众目睽睽下被打板子,以后怕是要羞得不敢面对世人。

    周况内心很不情愿,但是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他只好站出来,表示要替母受刑。

    这一招稍稍给他拉回了一点风评。

    只是,紧跟着到来的四十大板,半个月牢狱之灾,还有最严重的一项:取消下一次科考资格,抄袭之事记录在档。

    周况在剧痛中憋屈地吐了一口血,昏迷过去。

    ……

    郭宜臻还是在发呆。

    兰疏影观察了她一下午,发现她对周况似乎渐渐释然了。

    是在围观周况被打板子之后。

    情人眼里出西施,其实就是自己给对方加上一层美化光环。

    周况年轻俊美,嘴甜气质好,把这个涉世不深的白富美迷得神魂颠倒,直到他剽窃的事被暴露出来,被衙役按在堂上,一直打到吐血昏迷。

    郭宜臻眼里的那层光环,自然而然地破碎了。

    过去周况待她的好本来就用心不诚,她只要自己愿意走出那个温柔陷阱,冷静下来细想,自然能发现不对劲。

    “周家的房契,在我……们手里,你抽空给收回来吧,我不想让他们住在我家里。”这时候,郭宜臻忽然开口了。

    “桂花树底下埋着一坛酒,是我亲手酿的,味道应该正好,你挖出来给爹爹送去,他会喜欢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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