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42 意外频发
兰疏影接住那张缓缓下落的卡片，脸上没了刚才的张狂，只有平静。
击杀米洛之后，她就得到了属于米洛的时间，总数瞬间暴涨！
她在兔村的时候，参赛日期被推移属于不可抗力因素，所以系统把她和海莉的时间都冻结了，直到这个队伍正式出发，倒计时才恢复正常开始往下减。
几秒钟前，光屏右上角的倒计时处在15小时30分。
现在么，粗略一算，至少还够消耗半年。
她不用专门去赚钱换时间了。
米洛果然是个值钱的金娃娃。
他前面几次被安排着找麻烦，兰疏影不喜欢他，回想起来也不觉得他可恶，只是立场不同。
她这边没有立即回应要不要更换卡片，光屏上又跳出一片信息：
【提示：身份卡更换后，前一个案件的证据自动清零！】
【警告！阔叶林887920发生一起凶杀案，凶手尚未逃离，且与无名兔村2298案件嫌疑人所处范围有高度重合迹象。铜牌巡捕苍鹰已接受派遣，正在火速赶往该林地。由于凶手疑似惯犯，苍鹰申请增加调查员！】
【银牌巡捕雪鹰已加入调查！】
【触发buff“夫妻同心”——当苍鹰与雪鹰合伙追查时，发现证据的速度显著提升。注：如果两位巡捕在办案过程中不定期失踪，请勿惊讶。】
“……”
这算是给她增加难度了吧？
顺带还肯定了她的第一印象，那只吃了向导的雪鹰，还真是苍鹰的家属？不定期失踪，是去造宝宝了？？？
兰疏影满脸黑线。
她看了一眼昏迷的虎头人，认真征询道：“如果我再杀一个，巡捕房是不是还要继续加人？”
【是的哟，亲爱的选手~~~被杀的居民越多，分配的巡捕就越多，如果死者数量超过巡捕房的总人手，您将被所有城镇通缉~~~巡捕房依法保护所有城镇居民的生命安全，欢迎大家监督！】
哦……兰疏影似乎抓到了盲点：
所以说，如果是非城镇居民，那就死了也白死？
这次没有回答，像是被戳到了漏洞，干脆就装没听见了。
“主人主人，你好腻害呀~~~”奶糖跳了出来。
彩虹屁词汇库至今没见到多大的长进，语气倒是愈发显出精髓，甜腻得不像话。
兰疏影捏着卡片沉默不语。
她在思量一些事。
奶糖关心她怎么了。
“变数有点多，我心里不太踏实。”
按照她的原计划，等到苍鹰发现凶手坐标在村外的时候，她已经随队跑出很远了。
在无名兔村，她装作崇拜的样子，跟苍鹰打听过关于他的情报，比如飞行速度、查案习惯等。如果这边顺利，苍鹰或许能想到他们去了向日葵小镇，但他追不上。
再等他赶到小镇，她会找一个当地的恶人杀掉，成为第二件凶杀案的凶手。
到那时，根据已知规则，第一个案件就会自动撤销，苍鹰将失去已经获得的证据，退出追捕。她这儿就正好脱离参赛的队伍，连同海莉一起，改道向中心之桥出发。
然而……
雪鹰突然出现掳走兔子向导，导致她去向日葵小镇的打算差点落空，这是变数之一。
雪鹰暂时没跟上来，紧跟着，第二个变数出现了——米洛跟虎头人！
两个蠢货，居然在这种时候惦记着杀她！
杀机来得快，去得也快。
扯后腿的不稳定因素，当然要早点料理掉：米洛是个废物，没什么可担心的，而虎头人看似强大，数据对比起来还不如她，所以她敢以身作饵，效果不错。
奶糖赶紧安慰她：“主人不生气！现在弄死他们也是棒棒哒，后面再赶路，就不怕再被他们找麻烦了！”
兰疏影点点头。
只是……
“那你要用这个身份吗？！”
奶糖对变身环节好像有种谜一般的喜欢。
换？
优点是兔村案件会撤销，苍鹰忘记对他们的怀疑，全心全意追查林中案。
而且，大白兔体内有苍鹰留下的能量流，要是这具身体不用了，标记也就不再奏效，苍鹰不能通过印记找她，甚至有可能忘记自己去过兔村、遇到过一只名叫“丹”的白兔导游。
至于缺点……
她不喜欢米洛的人设，冲动易怒倒还好说，最讨厌的是舔狗属性。用了米洛的卡片，意味着她在熟人面前也要对海莉格外优待。
她也不想以这个身份回去见海莉。
否则就等于把身份卡的更换规则坦白了一半。
她帮海莉离开兔村，主要是看中了海莉的被动技能。比如她们以后到了陌生的地方，需要刷好感或者打听情报的时候，海莉或许能带来惊喜。
私心来说，她不愿意信任这个女人，也随时做好了分开走的准备。
兰疏影沉吟片刻，忽然问奶糖：“你能看见周围的地质图吗？”
……
“他们怎么还不回来？”小孩又一次伸出头往外看，深沉地说：“这天色，不会下雨吧？”
海莉在树洞里摆弄路线图。
她也在给自己的光屏地图打标记，听了这话一喜，爬出去看。
她对气象特征更了解，可以肯定这场雨能落下！
下雨好。
雨水能抹平地上的大部分痕迹！
更重要的是，雪鹰是飞行单位，雨水会打湿它的翅膀。
诚然，鹰这种生物天性高傲，它是不怕雨天出行的，但是！海莉还记得雪鹰留给她的最后印象，它在梳理羽毛！
既然它那么爱惜羽毛，预感到可能下雨的话，雪鹰指不定就去哪儿找地方睡大觉去了，他们正好可以安全地离开。
海莉第一时间把好消息分享给队友。
那边没有回应。
她看了一眼，队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退出聊天室了。
“怎么回事……”海莉忍不住皱眉。
最坏的结果是，死在米洛手里了？
她得出去找找看……
她记得队友出去的时候很自信。
假设是输了，那就说明技艺不精还自大，她没必要继续跟这家伙合作下去，只当是做了一次失败的投资……接下来只要她跟米洛表露身份，米洛是不能伤害她的，为了人设。
小孩自言自语了几句，都是担心他的“丹大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海莉打断了他的唠叨：“我去看看，你把马喂饱，待会准备上路。”
“下雨也要走吗？”
小孩拉开一抹诡异的微笑。
海莉牵挂着队友，没注意到他心脏跳得有点快。
“当然要走。”
她说完就出去了。
在她走后，小孩果然依次走过每匹马身边，他把拴马的绳子解开了，嘴里不知道在嘟囔什么。
……
“你杀了丹，正准备回去找卡丽夫人拿赏金……”
“我……杀了丹……”
虎头人坐在地上，浑浑噩噩地重复着兰疏影说的话。
“我杀了丹……我吓跑了，米洛少爷……”
“他们都跑了……”
“我要去拿赏金……”
兰疏影趁着虎头人的头部受到重创，轻松地催眠他，从他嘴里问出了他一路暗中跟随的原因。
他想拿她的脑袋去换金币。
那正好，她缺个替罪羊来混淆巡捕的视线。
在她杀死米洛的时候，坐标已经暴露了一次，下一次是五个小时之后，她要把虎头人留在原地等着苍鹰夫妇追上来……
啪！
她打了个响指，虎头人应声而倒。
没过几秒，虎头人的呼吸声均匀平稳起来，就像陷入了酣睡。
第一滴雨水落在她鼻尖。
接着就成串地打下来。
她在雨幕里听见几声呼唤，那道身影走近了，果然是海莉。
“你没事吧？”海莉关切道。
演技99分，情感到位。
兰疏影笑笑：“没事。”
她并不愿多说。
但是海莉马上就问到了关键问题：“你打败了虎头人？米洛怎么不在？”
兰疏影一摊手：“我没看见他啊，只有这个家伙，就是个不耐揍的纸老虎，在原地晕倒，就在原地睡觉。”
噗嗤！
海莉被她逗笑了，上来挽着她胳膊往树洞走，并且把前面没搭上的话重新说了一遍，比如雪鹰爱惜羽毛，不会再追来了云云。
兰疏影心想，也许本来不会。
出了林中案之后就说不准它怎么想了，是在原地等待丈夫赶到，两口子一起出动呢？还是自恃银牌巡捕的实力更高，独自跑来查看？
她倒是不怕这个，虎头人会给她争取时间离开的。
地图上的苍鹰标记离这儿也还远着。
雨更大了。
她们结伴大步走着，海莉的体力不行，有点跟不上她的节奏，兰疏影却没有放慢脚步等她的意思，她只好咬牙小跑起来。
海莉记得再往前走几十米就到了，突然听见哗哗的雨声里夹着马蹄声，她惊愕地转过头，只见一匹骏马拖着断裂的绳子，像疯了一样在林子里横冲直撞。
一声哨响，那匹马瞬间从疯子变成了饱经训练的战士！她们眼看着它在雨中找准了出林子的方向，就这么跑了！
跑的还不止这一匹。
她们很快又看见了第二、第三……
海莉刚才惊得张大了嘴，现在唾出一口雨水：“混蛋！”
为什么要这样做！
“米洛！！”她愤怒了。
兰疏影心知不可能是米洛干的，顾不上解释，她急忙把手凑到嘴边打了个呼哨，其中一匹最漂亮的棕马愣了一下，硬生生转向跑到她面前。
“放马的不是米洛。”兰疏影趁着棕马还没认出这不是马主人，一把拽住缰绳，她依然瞒着米洛的死讯，只说：“这就是他的马，放了这匹，他怎么跑？”
海莉恶狠狠道：“车！”
“你先上来。”
兰疏影拉她坐到自己身前——这个位置是对她自己最安全的，最坏的结果就是海莉想伤她，只要动一下，她立马就能制止。
对，海莉怀疑米洛，而她最先怀疑的其实不是小孩，而是海莉！
这不需要研究动机。
她只是比谁都清楚一名资深任务者可以有多狡猾。
控制了海莉之后，她骑着马回到树洞去看，马车果然不见了，同时消失的还有小孩。
直到这时候海莉还觉得是米洛干的。
去掉跑了的几匹马，还能剩下两匹拉车，车里又只有瘦弱的米洛和更瘦的小孩，跑起来不会费力的。
“地图也没了。”海莉神色阴郁。
单只是从林子到向日葵小镇的这一段路，她还没标记完呢，那就只能依靠队友的光屏地图了。
“嗯，我有。”
海莉没发现的是，队友并没有选择前往小镇的方向。
她心里有个目的地，快速打马在雨中穿行。
临时从包里取出的一顶帽子，确保她的视线不受阻，只是苦了海莉要承受加倍的雨水。
兰疏影听海莉简单说了树洞里的对话，明白情况之后顺便指出她的思维盲区，说：“你低估那个孩子了。”
“他是投胎到现在的身体，不代表他真是个小孩。”
“不论会不会下雨，他都存着独自逃跑的心思，他会驯马，指挥马跑出林子，正好是前面提过的分兵计划，能把他的那份风险降低。”
“马如果没跑出去，按它们横冲直撞的架势，动静也能让雪鹰注意，就是用来献祭的美餐。”
海莉听到这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恨恨地说：“美餐哪能只有几个畜生，他是把我们也算进去了！”
他们没了坐骑就走不远，雪鹰要是来了，一定不会拒绝加几只鲜嫩的小兔子！
顿了顿，她抚着骏马湿漉漉的鬃毛说：“我们跟这群兔子本来也不是一路人，干脆自己走吧，也别管米洛了！”
说着话，这匹马已经载着她们跑到林子边缘。
兰疏影催海莉下马，然后狠刺一下，棕马受痛，朝着一个方向跑了。
“你这是干什么？”
海莉知道她一定有目的，只是有点舍不得放跑那匹马。
兰疏影用行动代替了回答，在杂乱的藤蔓野草里扒拉一阵，露出黑洞洞的入口，笑笑说：“敢进去吗？”
海莉嗔她：“不敢又能怎么办，你压根没给我别的路选！”
这是奶糖发现的隧道。
海莉端着手电筒，照出曲折隧道里的石柱和水滴，是天然形成的，“你怎么知道这条路？它通到哪儿？”
兰疏影说：“地图上标的，走走看吧。”
1143 但求好心人
海莉更关心的是隧道出口。
她不喜欢被敷衍。
这家伙一定有事瞒着她。
在兔村的时候她们相互帮助，是为了离开。换了新环境，那她们就该离竞争关系不远了。
海莉心绪微乱。
她看见丹沉默着走路，一片静默里，她越来越觉得可疑。
她出去找丹的时候就抱着见死也不救的心态，那么，丹对她……
有了第一丝怀疑之后，她的想法越来越杂，这是隧道，是山的内部，要是她死在这里，就地抛尸可太方便了……
手电筒光束一颤，转了方向，在石壁上投出一片影子。
兰疏影奇怪地侧过头说：“别照我，照路。”
“哎……能不能休息一会再走？”海莉匆忙拉下鞋子，露出满是血泡的脚。
“好。”
兰疏影找了块干燥的地方坐下，默默喝水。她知道海莉偶尔会打量她——这种防备的态度真的太熟悉了。她随便找了个话题：“你还有多少时间？”
海莉说：“两个月左右，我用海莉私房钱换的，就是巡捕来的那天，村子门口有个机器，你也看见了吧？”
兰疏影嗯了一声，弓腰去紧了紧鞋带。
她记得那台机器的，被士兵们保护得很好，他们那天收完变异萝卜就走了。
男爵之子身份卡在她上衣口袋里揣着，她这一弯下去，卡片的尖角就抵着肚皮，她动作微顿，忽然想到跟米洛初次见面的时候：
小少爷嘴里说着不爱吃胡萝卜，没想到，卡丽施舍给丹的食物里，不慎放进去一个变异款……他就这么中了招，还差点把她给啃完了。
直到现在她也不好确定，米洛跟虎头人商量着杀她，到底是出于他的本心，还是童话镇系统又利用了他一次呢？
她进来没多久就因为不愿加入而得罪了八尾猫公司，按海莉的情报，如果童话镇的三分之一土地都是八尾猫公司的领地，这个公司能不能干涉童话镇系统？
如果这一片领地只有她拒绝加入，等她到了中心之桥，又该以什么身份和其他选手接触呢？
“主人，想得太多会致郁哦！”奶糖郑重提醒，很有志气地挥着毛爪说：“不管前面有什么阴谋诡计，只要是敌人，我们就把它打碎！”
兰疏影笑了。
什么叫小身材大能量，这就是。
遇到事之前：气势超足的。
遇到事之后：人家超怂的……
“行，那就不想了，车到山前必有路。”
这些对话发生在识海里，海莉并不知道，听见她突然一笑，海莉有点紧张，右手握着左手腕，其实是捏着袖管里的一柄防身匕首：“怎么了？”
接到对方平静得似乎看穿一切的注视之后，海莉沉默了一下，放软态度说：“我其实有件事没告诉你。”
“什么事？”
“我加入了八尾猫公司。”
兰疏影没吭声。
海莉曾经和她提过这个名字，点到即止，主要说的是灰兔男爵和领地，现在抛出这个消息，是想扯个靠山么？
“我知道你没加。”海莉无法从她没有波澜的眼神里分析出什么，只好继续说道，“我刚进来就听见公司的声音，当时，我是卡丽家的一个旧玩具……”
原来，海莉在身份这个问题上也撒了谎。
她是第一批穿过镜子的，比很多选手都早，但是她进来之后，灵魂先被锁在一个布娃娃里，不能说话也不能动，一筹莫展的时候接到八尾猫公司的邀请。
理所当然的，她答应了。
作为公司新人，她的第一个福利就是更换身体——她取代了土生土长的原住民海莉，还见证了那个女孩的灵魂被一只黑猫吞噬！
“黑猫？”兰疏影注意到这个词，“是八条尾巴的？”
“对。”
“这个挺有意思……我想知道它是公司的主人还是吉祥物。”兰疏影摸着下巴说。
海莉摇头：“那我就不清楚了。”
“还有别的福利吗？”
“嗯，第二个是时间。我换到海莉的身体之后，发现手里多了个彩蛋，据说是时间宝箱。我从里面抽到十天，备注说……如果我死了，这些时间在我轮回之后可以延续到新身体。”
“轮回……”
这个现象很普遍啊。
兰疏影回想着她遇到的所有角色。
在无名兔村，除了少数人（比如海莉）是被原住民生下来养到大，其他的，好像都是被发配的失败者——在上一层死了，死后在下一层分到身体，然后被迫扮演。
各有各的苦难。
像极了在红尘里辗转挣扎的人……
不，是她糊涂了，童话镇也是一个世界，这些奇奇怪怪的居民就是这个世界的“人”……
海莉又说：“还有……”
清冽的目光应声投过来。
海莉急促道：“公司下了一条命令，要求我们在领地内不能自相残杀，要以全力赶路为目标！中心之桥才是战场，到时候还会有其他势力的选手……”
兰疏影沉吟片刻，说：“我懂了。你别紧张，我们俩相安无事，除非徽章没了。”
言下之意，你先有恶意的话，我就先杀了你！
“……”海莉抿嘴一笑，“嗯。”
队伍徽章在她胸前扣着。
徽章会因为她们任意一方的恶意而消失，在那之前都是和平期。
她希望和平模式至少能撑到离开隧道。
到时候……她应该会提出分开走，这个队友很厉害，但是太过危险了，她拿捏不住。
“既然是让你们全力赶路，应该还有别的提示或者帮助吧？”兰疏影问。
“有……公告上说，让我们尽可能走大路，不要在野外停留太久，不要主动跟野外的角色说话。”
“违反了会怎么样？”
海莉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公司提醒我们，要多留意居民手里的地图，绕开标注危险的区域，我的理解是——那些地方住着危险的野怪，侵犯领地被发现就会被杀。”
“所以说，有能力在野外久留的原住民，基本都不是善类，不能招惹……不过公司还有一条提示，假如是他们主动找上来的，那就是机遇，最好别错过，但也要量力而行。”
海莉说完这些，兰疏影就懂了。
她在兔村里触发过剧情，假设有野外角色主动找上来，那就是触发隐藏了吧——有自信就做，不行就保命第一。
她真的不想错过沿途的奇人异士了。
……
雨越下越大。
棕黑色的雄鹰破开水幕，落到巨石上。
苍鹰隐约觉得，标记感应到的另一头还在移动。
哪怕他知道小队朝着向日葵小镇前进才是合理的，但他一想到，兔村案的凶手在那一片，恰好那里又发生了林中案……老牌巡捕的直觉告诉他：两案的凶手很可能是同一个，就在兔村派出去的参赛队伍里！
他从羽毛里抖出防水电话。
“喂？”那头传来一个慵懒的女声。
“你在哪？现场怎么样？”苍鹰问道。
“唔……”女声有些心虚，“你也知道今天的雨有点大……”
苍鹰瞪大了眼：“所以呢？你没去？！我一个小时之前就告诉你了！你昨天还在那片林子里玩，今天总不会已经回家了吧，难道不比我近？”
这其实是有点迁怒了。
想想嫌疑人竟然就藏在队里，他还去送行了，人家就在他眼皮子底下跑了！
越想越气！
他不吼还好，这一吼，那边的雪鹰也恼了。
“哦？是么……你到底是健忘还是脑子不好使？我在度假，度假！老娘好好的出来旅游，遇到这种鬼天气就够烦的了，你还想让我冒着雨去看什么鬼现场？（以下省略一千字）……给老娘滚！”
苍鹰：“……”
嘟，嘟，嘟……
……
三秒后。
有来电了。
他叹了口气，疲惫地接通。
“你在哪，旁边有谁，为什么挂我电话？你居然敢挂我电话？！（以下省略三百字）……”
“我……不是，我要……”
苍鹰好不容易见缝插针挤出几个字，就被老婆更严厉地打断了。
“要什么要，狗男人，我算是看明白了，以前谈恋爱的时候你可不是这样的，结婚了就敢对我吼，幸亏我在巡捕房也有工作，不然还不知道要受你多少气！呸！”
“……”
“你说清楚，是不是在外面有别的鹰了？还是上次我看见的那个白鸽，上上次聚会时候的黄鹂鸟？”
“我真的没那意思……”
有你一个还不够受的么？
苍鹰觉得心很累。
他真的只是想快点出发去找现场，下半年考核还差两个指标呢，他愁啊！
苍鹰僵着脑袋在雨里站着听老婆训话。
他忽然感觉，他的少年时光，和温柔可爱的初恋，都被时间喂给狗了——俺老鹰居然也是个中年男人了，媳妇也进了更年期了……太难了，我太难了。
“没那意思是几个意思？！”
雪鹰不依不饶，又骂了他十几分钟，这才心满意足地挂断电话。
嘟，嘟，嘟。
“……唉！”
冷冷的冰雨在脸上胡乱地拍。
苍鹰收起了防水电话。
去他的考核！
升职？升什么职，老子现在只想辞职！
……
“你的天赋是探路吗？”海莉半开玩笑地问了一句。
兰疏影微微一怔。
“算是吧。”她同样笑着说。
在幽暗曲折而且有无数条分叉的隧道里，她就像脑子里刻了一张立体地图似的，走得又快又自信。
“你是不是在躲什么人？”海莉问了第二句。
“嘘。”兰疏影比了个手势，认真道：“跟我一起走不会连累你。我们出去就分开，我不杀你，你也别烦我。”
海莉知趣地闭嘴。
可是隧道真的太长了。
她们走在里面，就像走在这座山的肠子里。
路途中，海莉如愿休息了三次，仍然觉得很累。
不止是身体上的疲惫，更累的是，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摸到尽头。
实在无聊的时候，她们说到米洛。
主要是回忆一下米洛在村子里做过的蠢事。
海莉不知道他已经死了。
在人家死后议论糗事，属于对死者的不敬，当然就算她知道，也不在乎。
兰疏影还是说没见过他，只是打晕了虎头人，然后就走了。
海莉不知道信了没有，转而聊起别的。
她们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奶糖说，外面雨已经停了。
它在童话镇能看到的距离有限，现在虎头人还没醒，苍鹰夫妇也还没到。
“真慢啊……”兰疏影心里叹息。
那是一种搭好了戏台子却被观众放鸽子的郁闷。
如果她知道苍鹰身上发生的事，大概心情就好起来了。
“主人，他们会相信虎头人吗？那家伙憨头憨脑，我怕他几句话一说就露底了。”
兰疏影看着地图上的苍鹰标记很久没动，也觉得奇怪，因为苍鹰给她的印象就是实干派，他是很在乎工作的，这种时候停着不走，不就是消极怠工吗？
再过一个多小时就该播报新坐标了。
奶糖龇牙：“报坐标没事呀，我们在山体里呢！”
“不是，印记感应和凶手坐标重合，他那边证据进度可能会直接拉满，我担心他再跟巡捕房请求增援，在山的另一边堵我们……”
“咦……那怎么办？”
兰疏影摸摸男爵之子卡片，又看看旁边的海莉，把手放下了，“再往前走走，跟她分开再换。”
“嗯！”
后面她加快速度，没到一小时，前面就出现了亮光。
山的两面是两种风景，这边土地都是干燥的，从来没下过雨，头顶的夜空很纯净，星光柔和，这才有点童话的样子。
海莉不像她有奶糖这个作弊探测器，乍一出来，对着地图有点发懵。“那我们就……”她刚想说就此别过，忽然，风送来一道苍老诡异的女声：
“帮帮我吧，好心人……”
海莉的绒毛差点当场炸了，她看向兰疏影的嘴，确定不是队友在说话，这荒山野岭的，怎么回事？
“好心人……别害怕，请看看我……”
那声音缓慢悠长。
“野外角色上门了。”兰疏影在聊天室里说。
海莉略显犹豫。
兰疏影补了一句：“别忘了你的亲和力被动，你可以问问她怎么帮，帮不上就走。”
1144 荒野女巫的委托1
说句老实话，八尾猫公司给的员工福利确实够大方的，就看海莉的被动技能吧——只要她站在童话镇居民的面前，好感度自动加五十点！
有这个数值兜着底，如果还有直接对她出杀招的人，恐怕只能用“丧心病狂”这个词来解释了。
海莉当然也知道自己得了大实惠。
哪怕她已经签订了合约，以后的收益要被公司盘剥掉一大半，还有个随叫随到的基本条案必须遵守……总体来说，她觉得前途还是一片光明的。
——做个人见人爱的兔子不好吗？
然而，此刻，面对这个神秘来客，她打心底里不想靠近：“她”太诡异了！样子看起来很孱弱，气息却恐怖得惊人。
那股无形的威慑力作用在灵魂上，让海莉不敢妄动。
再说了，对方是在野外生活的厉害角色啊，会需要什么帮助？换句话说，人家想要的帮助，她给得起吗？！
“亲爱的……”海莉同样在聊天室里严肃地说，“这忙我应该帮不上，人家毕竟只是一只普通的兔子啊！要问还是你去问吧，我有事要先走了！”
说话间，她已经从兰疏影身边退开，滑溜得像条泥鳅。
海莉觉得这不叫怯场，是人贵自知！
“哦，那你走吧。”
既然她做出了决定，兰疏影颇感可惜，倒也没再说什么，反正之前就说好了，离开隧道就分手，呃……是分开。
她把目光收回来，打量着渐渐走近的佝偻身影。
极度专注的注视下，对方的数值在鬼瞳中呈现：这具身体跟普通的老年人没太大区别，甚至更加衰弱，显示出对方年纪很大了。
不过，灵魂活力这项的数值格外突出。
类似这种人，在她印象里通常都是法术型的人才，一般称之为魔法师、巫师、贤者、预言家之类的，在童话里还算常见。
目光下移。
她注意到老太婆的蓝格子围裙外面挂着一些东西。
一顶折叠过的尖角帽子。
还有各色口袋。
至于口袋里的物品，那就很乱了，五花八门，有形状怪异的植株，有研磨到极细的粉末，让她联想到施法专用的材料。
此外还有细线、剪刀、瓶子等杂物，以缩小版的形式拥挤在一起……种类齐全到什么地步呢？如果老太婆愿意，她可以就地开一家杂货店。
老太婆把双手按在耳朵两侧。
她的头有寻常人的两个大，跟瘦小的身板不相衬，而且整个人向前弯曲，以至于堆满赘肉的下巴紧挨着胸口。
兰疏影本来不明白她为什么这样捧着头走路。
直到她挪用奶糖的视角，从侧面看过去，答案就很明朗了：
有一道深红色的线，将皱巴巴的脖子分割成两半。
——她的头，是被人砍下来的！
兰疏影脑中浮现出这样的情景：
荒山野岭，地上躺着一具身首异处的尸体，她自己爬起来，把被砍掉的头颅捡回来拼好，却怕它从脖子上掉下去，所以她选择随时用手固定住它……
看打扮，这恐怕是童话里的老巫婆角色。
扮演这类角色的，往往都是邪恶、疯狂、小心眼的恶毒女人，往往都有点傻，总能在关键时刻暴露出什么弱点，然后被主角一举消灭。
兰疏影在回忆，哪个故事里的巫婆是被砍掉脑袋的来着？
好像还挺多。
那么，眼前这位是经历了什么？
“好心人，你愿意帮助我吗？”
老太婆走到她面前问。
兰疏影试探着反问：“我能帮得上吗？”
她只是一个，能直立行走、能说话、体型跟人类小孩差不多的兔子而已。
老太婆盯了她一会，嘴唇蠕动起来，像堆满积灰的过期松饼，声调微颤，是老人特有的那种腔调：
“只要你的眼睛能看……你的手能拿起针线……你在工作的时候认真而且不会手抖……那你就一定能帮我。别担心，我只是年纪大了，还没痴呆呢……我不会忘记给你报酬的。”
兰疏影略微沉思。
她好像知道这是要干什么了。
人家的头掉了，又没死，随身还带着针线，或许是因为老人家自己动手太不方便了，正好附近路过了两只兔子……
于是，兰疏影下意识低头看看手，不，是两只兔爪。
她做了个捏针走线的动作……
emmmm这道题有点难。
“那要是没缝好呢？”
旁边插进来一句问话。
兰疏影抬眸，看见海莉眼里野心勃勃的光。
看出老太婆需求的人不止一个，海莉告辞之后还没走远，她一听见老太婆的请求，就干脆自己回来了。
老太婆对这个声音的主人很感兴趣。
她不能转头，所以是连着身体一起缓慢转动。
这一幕在夜色的包裹下显得尤其可怖。
海莉咬紧牙关，在心里劝说自己：你紧张什么啊，你自己都是死过几百回的老鬼了，这顶了天也就是个僵尸……不管了，干！看看她能给什么好处。
老太婆对着她笑了两声，眸光诡异：“你可以试一试……故意辜负我的信任，会是什么下场……”
海莉缩缩脖子：对不起，打扰了！
“不过……”
老太婆话音一转，笑得层层皱纹都在开花。
“像你这么活泼可爱的小兔子，我怎么忍心要你的命呢……只要你能把我的头完整地缝回去，就算针脚丑一点，我也可以不计较……”
谈定了之后，海莉越过前队友，从老太婆手里接过针线，认真缝起来。
她咬着手电筒，从老太婆的后颈皮开始缝。
因为老太婆有驼背和头部前伸的坏习惯，脖子前面像是连成一个大肿块了，后颈反而全部露在视线里，相对容易下手。
然后——
“哦！你找准一点！”
“嘶……你又弄疼我了！”
“错了错了，这一针扎错地方了！”
“你在敷衍我！”
“太慢了！你的手没长眼睛吗！”
“#$%*!#……”
一旦工作正式开始，老太婆就成了暴躁的周扒皮，再也找不到她对“活泼可爱小兔子”的一丁点温柔了，简直是给人增加难度。
“小兔子”被她骂得差点怀疑人生。
可能是因为自信心和自尊心双重受挫，海莉下手反而更没轻重了，她眼神恍惚，下针的角度越来越奇怪，缝得也越来越难看，还会时不时漏掉几针，然后在老太婆的提示下绕回去重来。
兰疏影站在边上围观了全程，她注意到海莉的腿在发抖，浑身是汗，完全不在状态。
“够了！够了！我受够你了，你这个蠢丫头！”
老太婆抢过针线，一把挥开她，眼珠子几乎喷火。
兰疏影彻底感觉到事情不太对劲。
现在，这颗超大号的脑袋已经被缝了一半。
海莉是从后脊椎上面开始的，蜈蚣似的针脚朝着左边走，刚绕过一个弯。
鬼瞳能带来超高的视力，在兰疏影看来，她是围观了一台特别拙劣的外科手术。从医学院随便拉一个会缝香蕉皮的学生，都比海莉刚才的表现好。
老太婆脖子上没有血管，所以海莉不用考虑怎么接，她只要把脑袋原样拼回去固定好就行。
兰疏影还记得海莉刚开工的时候，穿针引线的手法很熟练，她再怎么也不该缝成这样：
针线走过的地方都肿得厉害，黏糊糊的血从走错的针眼里窜出来，染红了缝衣线，还在继续染红上衣。
兰疏影闭了闭眼睛。
太惨了。
这谁忍得了啊。
老太婆抱着脑袋转向她：“你来帮我缝。”
“我？”
兰疏影为难地举起两只兔爪爪。
打拳可以，针线活免谈。
别找我，我真不行。
她委婉地拒绝这个要求之后，晚风忽然狂啸起来，无数道风刃在上空集结。
“那……我试试吧。”
“你小心点，她……”海莉的声音刚在聊天室里响起来，就突然被捂了嘴，只能发出呜呜声。
她惊恐地瞪大了眼。
老太婆沉着脸说：“工作期间禁止交谈。”
……
“感觉怎么样，还满意吗？”
随着最后一针走完，兰疏影心里一松，没忍住踉跄了一下。
怪不得海莉的提示会被阻止。
还记得聊天室的备注吗——如果周围有第三个生命体，而且精神力高于她们俩的总和，对话就可能被窃听。
假设精神力是按两只兔子的数据来计算，老太婆完全符合以上条件，她阻止海莉透露情况，所以兰疏影只能亲自体验。
当她拿起针线时，没有任何异常。
然而，当她尝试缝合，麻烦就出来了。
很多无形的触须从脖子伤口里窜出来，它们自身也许没有意识，却实实在在地干扰了她的工作。
兰疏影意识到，老太婆被断头之后，身体看似没受影响，其实已经出了大问题：她管不住自己的力量！
那些触须就是外泄的能量。
为什么海莉缝得糟糕？
因为这项工作只是看似简单，实际上，必须把这些能量安抚住，那一针才能完美地落下去。
……
老太婆试着抬头，低头。
左摇，右晃。
松弛的脸上终于露出笑容。
这笑容无疑就是在传递善意的信号，比她之前说喜欢“活泼可爱的小兔子”真诚一百倍！
海莉给兰疏影比了个赞。
兰疏影累得够呛。
这忙真不是好帮的，对灵魂强度的要求太高了，关键是老太婆之前还不说——她是想能坑一个是一个？
“我的头好像没问题了，剩下的我可以自己解决，只是……我想看看你的针线活到底怎么样，要是不合格的话，我还是得回去找专业绣娘才行……镜子，镜子，我的镜子好像丢在路上了……”
老太婆嘀咕着，脚下如风，转眼就走出去几米，像极了打算赖账的周扒皮。
兰疏影跳到前面拦住她。
她笑眯眯地提醒道：“我们算是帮忙了吧？您说的那份报酬，还算数吗？”
老太婆二话不说，从怀里摸出两个钱袋。
“你们每人一百金币，都在袋子里了！”
“是金币啊……让我考虑考虑。”
兰疏影面露失望，好像不感兴趣也不想接的样子，海莉原本觉得还不错，见她这样，也默默收回手。
老太婆鼓起腮帮，好像有点不满。
兰疏影品着她的急切，心想：
海莉做了开头，我收了尾，等于都帮了她的忙，所以她必须按照承诺支付报酬。可是，她这么着急想用金子来打发我们……要么是有急事要办，要么……报酬还可以商量。
“老婆婆，这么匆忙是打算干什么去啊？”她套话道。
老太婆犹豫了一下，说：“去参加婚礼，新娘邀请我当证婚人呢。”
兰疏影说：“哇，婚礼在什么时候？新娘，看样子是跟您一样伟大的女巫？”
“她？”
老太婆咂咂嘴，似乎积怨颇深，直接忽略了前面关于婚期的问题，毫不留情地吐槽起来：
“她就是个狗屁不通的年轻人，只有变形术学得不错，总是给她的青蛙丈夫变来变去……那些愚蠢的小青蛙，都以为是中了什么坏蛋的诅咒，其实都是她在逗他们玩呢，真是可笑！”
“青蛙、丈夫？”兰疏影古怪地重复道。
这让她想起一位……故人。
在格林镇她被一个异界女巫算计过，于是，她在即将尘埃落定的时候反算计女巫一把：
她先把那个青蛙丈夫扔到镜子里，然后趁女巫去救青蛙的时候把她踢进去，紧跟着关闭通道，粉碎了七宗罪入侵位面的一场阴谋。
运气好的话，那对夫妇应该会回到童话镇。
运气不好，那就死在通道里。
听老太婆的意思，女巫大概是回来了，却拥有不止一个青蛙丈夫！……也就是说，原本的青蛙王子，死了？
老太婆接着吐槽了几句。
大意就是说，女巫这样反复搜刮丈夫，大肆举办婚礼，简直就是侮辱所有女巫的名声！
兰疏影想，那你还去给人家证婚？
她委婉地提出问题。
“哼……她命好，天生就是达科萨家族的唯一继承人，是唯一能去黄金果园采摘金苹果的人……”老太婆舔舔嘴，露出向往的神色，“那可是好东西。”
原来是以利相诱。
“哼，我不能再跟你耽搁了！我必须早点见到她！”
1145 荒野女巫的委托2
兰疏影听她这样说，赶紧把话题牵到另一个方向。
她作势在看自己缝出来的效果。
“我这种粗人实在不怎么擅长针线活……这里，哦还有这里，如果能重来一次，我一定能做得更好。唉，参加婚礼啊，证婚人的外貌实在是太重要了……”
老太婆把脸一板，绿豆眼露出少许杀气。
兰疏影能感觉到杀气不是冲着自己来的：老太婆是在恨那个砍了她脑袋的家伙，要是没有那个人，当然就没后面这些麻烦事。
“哼，可别提这个了，你这对兔爪子果然不适合拿针，好在……凑合着也能用，我不用再捧着头像个蠢鹅一样走路了。”
老太婆承认她们的帮助是有效的。
她把两个钱袋向空中一扔，然后它们就像长了眼睛，窜到两只兔子的手掌心里。
兰疏影甩甩手，发现钱袋黏住了，只能拿着，不能退还。
她颇感遗憾，收了钱袋，就错过了敲竹杠的机会。
强行给完报酬之后，老太婆没有立即离开，从口袋里抓出一片带荧光的粉末，双手摩擦，口中念念有词。
粉末在她面前组成了一面镜子。
兰疏影凑到她身后看，发现镜子里并没有照出人影，只有一片模糊的血光。
老太婆脸色很难看。
喉咙里挤出几声类似野兽低吼的声音。
依稀能听出来她在抱怨。
因为作为施法材料的药粉被她自己的血污染了，这个法术如果成功，它本来应该凝结出一面干净的镜子，能帮她看清自己现在的样子。
她想知道缝合手术到底看起来怎么样。
如果特别难看的话，她就要先把脖子包起来，逛一趟女巫集市，买材料，再看看能不能找到熟人帮她重新缝合——最好是专业人士，一点痕迹都不留。
“混蛋，混蛋，我不会放过他的……”老太婆咕哝道。
兰疏影抓准时机跟她打听。
老婆婆斜她一眼，看在她帮过忙的份上，冷淡地说：“我可以告诉你我的故事，可是，你听了我的故事，就必须接受我的委托……老实说，我看你不一定能解决。”
兰疏影腼腆地笑笑：“相逢一场也是缘分，正好我现在不知道该去哪，如果能从这儿得到一个目标，那也很好。说不定我能做到呢？”
“不知道该去哪？”老太婆发出几声怪笑，“要我提醒你吗，中心之桥才是你的终点，那可是个大舞台！七……”
她猛然止住。
“哼，我觉得你在套我的话。”
老太婆不愧是寿命很长的原住民，她果然知道些什么。
“七”……
兰疏影下意识想到了七宗罪。
异界女巫曾经形容过七宗罪的战斗力，她说，哪怕是其中最弱的一个，也能轻松地碾死她。老太婆跟女巫属于同一个群体，提到数字就不敢多说了。
兰疏影摆手：“怎么会呢，我只是单纯地想帮帮您而已，无论那个人是谁，他竟然伤害一位优雅的老人，太不绅士了。”
“你说话还真好听。”
老太婆嘀咕着，血光镜子被她变成粉末收拢起来。她一边用手指感受着缝合线，一边说起自己的故事。
海莉犹豫过，最后她选择留下来旁听，只是一句话都不敢说了。
“看见那边的树了吗？”老太婆指着远处的山坡。
“嗯，看见了。”
“那棵树里面是空的，从树顶下去就能走进一座地宫，我奶奶上次进去的时候落了一个东西，但是我不能自己下去拿回来，所以我拜托一个路过的士兵……哼，他长得很正派，谁知道是个黑心的杂种……”
老太婆说到这里，故事不说了，后面是一串没什么实际意义的诅咒，大概用到了她一辈子遇到过的所有恶心的东西。
兰疏影和海莉对视一眼，看出对方也想到了那个童话。
——打火匣！
“看来你们都知道。”
老太婆说：“那就简单了，我要你们把他手里的打火匣拿回来，送到我手里！然后，我会给你们一人一件魔法道具作为报答。”
“给我个准话吧。”
她又看看表，透露出一个信息：
老娘还有事呢，你们到底答不答应，赶紧给个痛快的，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两件魔法道具……
兰疏影隐晦地瞟了一眼她腰上挂的诸多口袋。
“我们商量一下，两分钟就好。”她语气诚恳。
“可以。”
老太婆背过身走开了。
海莉先开口道：“魔法道具很稀有，有的道具可能看起来不怎么样，但是能发挥用处。”
兰疏影明白这又是公司福利：“你见过？”
“没有，是公司发的资料。举个例子，我今天拿到一件跟某个童话相关的道具，乍一看它没写用法，但是它会指向一个地方，我把它带到那边，达成相应的条件就能拿到奖励。”
“嗯……所以说，你的意思是接受委托。”
海莉面露犹豫：“我记不清这个童话的细节了，我只知道，那个士兵搞清楚打火匣的用途之后，他在故事里就是无敌的。”
她担心找到士兵也拿不回打火匣。
兰疏影沉吟道：“我想再跟她确定一下信息，然后去当地看看故事发展到什么进度了。”
办法是人想出来的，她就不信完全没机会。
“好。”海莉赞同道。
……
她们再次站到老太婆面前。
“看来你们已经商量好了？”老太婆还在左右摇晃脑袋，检验成果似的。
“我为您的遭遇感到愤慨，这个害死的士兵拿到您的祖传宝贝，不但不还，还趁机砍下您的头，确实是个恶毒的混蛋。”兰疏影先表达了同情，然后问：“您知道他去哪儿了吗？”
“噢，我当然知道！他从地宫里拿了不少金子，当时把他拉上来可费了我好大的劲呢……男人有钱就想潇洒，听说他要去王城长长见识，哼，还不是想花天酒地，跟一群恶臭的朋友一起干坏事……”
王城。
嗯，记住了。
“他是什么时候走的？”
老太婆想了想：“我的还魂术奏效需要三天，所以他是三天前出发的，往那个方向走了。”
1146 荒野女巫的委托3
老太婆指着北边。
兰疏影连忙核实光屏地图，确定方向没错，那就是去王城的路——王城大约在“三叶草”这片叶子的中部，她也不知道这到底是哪个国家的王城，反正地图是这么标的。
“我真的很想去，问题是我现在有个麻烦……想必您也看出来了。”她说。
老太婆又是冷哼一声：“当然！你身上沾着两条命，还被巡捕房的狗鼻子给盯上了。不过我很乐意让他们丢脸——接着！”
她甩出一件斗篷。
斗篷在上方渐渐变大，落到兰疏影身上刚好贴合。
它整体纯黑，没有花纹，宽大的头罩配上高高竖起的领子，只能露出一双眼睛，很有神秘反派的气质。
“放心去吧，只要你别傻到自己脱下来，巡捕绝对看不见你。”老太婆自信地说。
【隐形斗篷·伪】
介绍：荒野女巫实验失败的产物之一。
她原本想做一件真正的隐形斗篷，然而实验过程中她总是想起身为巡捕房总指挥的前任，最终她得到的成品只针对巡捕隐形。这是所有罪犯都想拿到的魔法道具。
使用方法：穿上它。
使用条件：得到荒野女巫的许可。
备注：此道具仅供借用，剩余时间：三十天！
斗篷到期自动销毁，租借斗篷之人将被荒野女巫视为不诚信的欺诈者，终生被其爪牙追杀。
“让那群狗鼻子都见鬼去吧！——荒野女巫弗雷德丽卡·哈里森”
……
“真是太感谢您了。”
兰疏影这句道谢十分诚恳。
然而老太婆赶苍蝇似的摆摆手，催她们快走。
“如果我们侥幸拿到打火匣，该去哪里还给您呢？”
“加内德，加内德！我已经说了好几遍，你们就是记不住。”
“唔，可我没听过这个地名，要怎么走？”
“如果是你们的话……来，拿上这根羽毛，它能指引你到最近的女巫集市，租一把自动扫帚就能去。记住，如果你们也想贪下我的斗篷和打火匣，一定会死得很惨！”
老太婆走之前意味深长地补了一句：
“毕竟，你们俩又不是哪个故事的主角。”
“……”
她施了个小法术，运步如飞，很快消失在她们视野里。
披上斗篷，兰疏影其实没感觉有什么变化，系统也没提示什么。
她猜测，这东西并不能把她跟外界隔绝。
也就是说，每隔五个小时，巡捕还是会接到凶手的坐标播报。
以及，苍鹰留下的那个标记，还在发挥作用。
她看见标记另一头已经在动了——苍鹰正在高速移动，快到米洛身亡的那个阔叶林了。
那么……大白兔的身体就用到这时候吧。
再见了。
兰疏影摸到男爵之子卡片，默念一声：更换！
她的身体在斗篷底下悄然发生变化。
身高、体型、毛发……包括耳朵上的小胎记也被完整复刻出来，她彻底变成了灰兔米洛的样子，然后从她身上掉出一张白兔卡，很快就在空气里崩解。
她曾经用白兔的身体修习炼体功法，本来已经做好了从头再来的准备，没想到功法也被转移过来了！
两只兔子是同族，功法一样适用，不需要修改，关键是层数也没受影响，这一点简直良心好评！
兰疏影换了身份卡之后，系统冒出几条提示，概括一下：
第一、兔村案凶手确认死亡，案件撤销。
第二、巡捕苍鹰继续调查密林案，协助者雪鹰。
光屏地图上，苍鹰忽然停在原地不动了，再过几秒，标记消失——从现在起，她不能通过标记判断巡捕的位置，巡捕同样不能用标记找她，多公平。
“我不明白，”奶糖小声叨叨，“这有什么区别，为什么不早点换身份咧，就为了不让这个女人知道？”
兰疏影答：“对，她要是亲眼看见我变成米洛，一定会问个没完，再针对米洛的特性来利用我。现在，她不是看不见了吗？”
“那她可以听啊！”
兰疏影笑了笑，她开口，还是丹的声音：“别愣着了，想要魔法道具就赶紧出发，时间不等人！”
海莉回过神：“嗯？哦哦，我们走吧！”
她丝毫没有怀疑。
奶糖吁了口气：“主人英明！”
……
林子里刚下过雨，土地还是湿润的。
虎头人做了个怪梦，梦里有只鹰在追他，好几次差点抓爆他脑壳，嘶，真疼！
忽然，他感觉自己在腾云驾雾……
苍鹰揪着他领口摇晃：“喂，起来！”
虎头人迷迷糊糊睁开眼就看见他，吓得一口气没喘上：“苍……咳咳，巡捕大人！找我什么事啊？”
他看起来又谄媚又心虚。
“我问你，这里是不是发生过凶杀案？”
虎头人更心虚了。
苍鹰一看就知道有戏，很快就从他嘴里问出了“实话”，得知他在这里杀了丹，苍鹰显然不信：“为什么？”
“我……”
虎头人摸出一块质地很好的手帕，里面包着一把钱币，老老实实的样子，仿佛是知道自己逃不过，干脆把主谋拖下水，力求给自己减轻罪过。
“是卡丽夫人请我杀了他，免得米洛少爷比赛的时候受伤，他发誓要打败丹证明给海莉小姐看，这不是、打不过吗……”
卡丽的确是一个事事为孩子操心的形象，会这样做也不稀奇，可是苍鹰觉得哪里不对，鹰眸含着刀光：“所以她就让你先杀了丹，让他们两个比不成？”
虎头人点头：“对，就是这样，这里是酬金，手帕也是他们家的！”他力求把卡丽扯进来。
“哼！”
苍鹰把虎头人扇开。
虎头人顿时像个被挤爆的水球，到死都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
雪鹰缓缓落下，张嘴就是嘲讽：“火气这么大，是太久没见到情妹妹了？”
“我哪来的情妹妹，办案的时候少提私事！”
“办案？我一到就看嫌疑人被你杀了，怎么办案？”
“哪有这么干脆就撂了的，你信他？我不信！”
夫妻俩争了一阵，忽然接到第二次坐标播报，竟然是在山的另一边，这才确定虎头人在替凶手顶罪，死得不冤！
“走！”
“追上去！”
1147 荒野女巫的委托6
与荒野女巫的交流主要是由兰疏影负责，最终，那根能指引她们去女巫集市的羽毛也被她收进了口袋。
海莉对此没有任何意见。
她眼神里透着羡慕。
但与先前比起来，又多了一层敬畏。
正因为她当时在荒野女巫面前想表现，抢着去给人家缝合，结果一不留神就吃了闷亏，偏偏那还是她主动跳进去的。
海莉很清楚缝合的难度。
如果队友能顺利完成缝合，意味着什么？
对方的灵魂强度远在她之上！
那么，人家还在南明府的时候一定是有名堂的，到底对应着哪一位呢？
海莉苦思冥想。
谁让线索太少呢，她实在找不出答案。
被拉进这个世界之前，海莉已经察觉到战争的气息，她有权限进入区域中枢，于是她发现一个可怕的事实：在她这个区，被派出去的那些任务者，几乎全灭！
那一刻起，她就确定了换阵营的打算。
原因很简单，她头顶已经没有首座撑着天了，必须求一个能庇护她的地方，至少……别让她去当炮灰！
通过灵魂强度来判断，她的神秘队友绝对不简单。如果她能结交到这样的人物，将来回到南明府，一定有她的好处……
从这以后，海莉变得很乖巧，说话也恭谨。
偶尔在路上遇到不好打交道的原住民，都是她主动迎上去，用好感度被动去解决麻烦。
这家伙前后差异太大，兰疏影初时有些不解。
后来她想明白了，只觉得好笑。
在兰疏影看来，海莉一进来就自以为抱住了八尾猫公司的大腿，总体也算是顺风顺水，所以……她把童话镇的危险程度给想低了。
如果让海莉知道，这么多年来，成功离开童话镇的居然只有一个金甲，她恐怕就不会想着回去之后如何如何，而是该想想怎么在这里活得更久。
值得一提的是，后来凶手坐标又播报过几次，苍鹰夫妇紧追不舍。
奶糖好几次发现他们在争吵。
似乎是感情生活出了什么大问题。
两只鹰真正飙起速度的话，肯定是比两只兔子快多了。距离最近的一次，他们就出现在兰疏影的头顶。
就是那次，她才真正明白了隐形斗篷的功效。
——雪鹰当时在上面嘀咕了一句，她说这只小白兔有点眼熟，然后苍鹰看了底下一眼，他没认出灰头土脸的海莉，只以为雪鹰想拿这只兔子当点心。
他讽刺妻子说：“你是从来没吃饱过吗？”
一句话转移了雪鹰的注意力。
夫妻俩再次吵得不可开交。
从他们的对话中，兰疏影可以肯定，他俩都没发现在“小白兔”身边还有个披着黑斗篷的兔子，也就是她自己。
她在巡捕眼里，就是一团空气。
苍鹰夫妇在上空打架，期间落下几根羽毛，兰疏影抱着试试看的心态，主动在底下接。
她眼看着羽毛从自己掌心穿过去……
换句话说，即便是有人告诉苍鹰夫妇：“哎，你们要抓的凶手就在这啊！”
他们俩也摸不到她半根兔毛。
经过这次测试，兰疏影更加珍惜这件斗篷了。
……
走了两三天，两只兔子来到一个马场。
海莉抢着掏钱买了两匹马，套好马具，再跟马场主人补充干粮和清水，再次踏上旅途。
又走了几天，她们终于到达目的地。
王城。
城门对她们来说确实太高了。
要是再摆出一副初识大观园的姿态，更会引人不屑。
海莉一个箭步冲上去，交了两人份的进城费。
看得出来，她很讨人喜欢，守门的几个卫兵都笑着打量她，夸她漂亮可爱。
这时候来了一个看似他们上级的卫兵，两撇神气的小胡子，一脸严肃，但是，他刚看清海莉的样子就眼睛一亮，背在身后的两只大手相互摩挲着，似乎很想对这只小兔子做点什么……
其实，他的小动作已经被影子出卖了。
“队长！”
几个卫兵跟这个人打招呼。
海莉用余光注意到这人的小动作，心里有数，她转过头用很甜很软的声音说：
“大叔，我和哥哥是第一次来王城，这里好气派呀，我进去肯定要迷路的！您能告诉我们去哪里投宿吗？”
卫兵队长深吸一口气，蹲下来，如愿撸了一把海莉的脑袋，神情很愉悦：“那我带你们去。”
旁边的手下听了有点急，凑到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兰疏影观察嘴型，大致意思是说，有个什么人在等着卫兵队长过去谈话，事情很紧急。
卫兵队长是个毛绒控，最喜欢海莉这种外形漂亮又有礼貌的小可爱，他不乐意走，可是工作不好推，就跟她们约定两个小时后在喷泉碰面。
到时候，他会带她们游览这座城市，再帮她们找个落脚的地方。
海莉笑得超甜：“好的哟，谢谢大叔！”
队长走后，她们走到喷泉边。
海莉揉揉脸，语气沉痛：“我时间没多少了，得赶紧找个机器兑换！”
她早就把海莉小姐的私房钱花光了，不过她现在不缺钱，随身带着荒野女巫给的钱袋呢，这回还可以多兑点时间。
兰疏影从米洛那里继承的时间还挺多，她就没去，坐在长椅上打量街上的行人。
果然是童话世界，在这里看见什么怪形象都别惊讶。
她知道自己披着斗篷的样子可能有点奇怪。
【隐形斗篷·伪】只对巡捕有效，其他角色是能看见她的，然而他们往往轻瞥她一眼，然后目光就被海莉吸引了，纷纷向这个白中带粉的小美兔释放善意。
另外还有几个居民对她们指指点点，鄙薄的笑，好像在看两个跟不上时代的老古董。
“一群神经病……”
海莉在聊天室里抱怨一句。
她去跟一位面容和善的老人询问时间机器在哪儿，火速去兑换，再跑回兰疏影身旁，征询道：“我们要在这里等他回来吗？”
“我想在附近走走，了解一下风土人情。”兰疏影说。
海莉一心巴结她，自然不会反对她的提议。
没走多远，有个衣着落魄的中年男人朝她们走来。
1148 荒野女巫的委托5
中年人的长卷发在脑袋后面扎成小辫子，眼神忧郁，很有流浪艺术家的气质。
兰疏影注意到他口袋里插着一根指挥棒。
“大概是个音乐家。”她在聊天室里嘀咕道。
如果对方是想用演奏换点零钱，那他至少该随身带着乐器吧，并没有。
中年人站定。
她们都看见他衬衫上的酒渍。
酒臭味可能已经伴随他一夜了，熏鼻子，她俩齐齐退开。
中年人蹲下来跟她们的视线平齐，说：“两位看起来面生，是刚到王城吧，鄙人……”
海莉抢答道：“没钱，不聊天，不需要导游！”
中年人被她噎得沉默了几秒，他忽然举起双手，像被冤枉了似的，委屈道：“你们别误会，我是想请你们喝酒，庆祝一下今晚的橘子节！”
“橘子节？”
“啊，对。”
中年人贴近海莉的耳朵，用气音解释道：
“本来是叫狂欢节的，国王陛下不喜欢，只好改名了。今晚，街上所有店铺的酒水饮料都免费，还会有小丑出来抛橘子，接到橘子就能得好运……”
兰疏影觉得，这家伙一开口，原本的艺术家气质就全毁了——他刚才和海莉说话的时候，眼神过于灵活，像个擅长钻营的交际花。
“既然所有酒水都免费，你要怎么请我们？”兰疏影问他。
中年人嬉笑着说：“我是说请你们出来一起玩啊，可没说要请客买单！”
“那，谢谢你好意，我们已经有同伴了，他对这座城市应该比你熟悉。”
兰疏影指的是卫兵队长。
遗憾的是她不知道队长叫什么。
“比我还熟悉？！”中年人突然激动，“那不可能，我可是王城第一批居民，看见那儿没有，我以前可是住在王宫里的！”
他说这话的样子不像作伪，勾起了两人的兴趣。
兰疏影又问他话，他却怎么也不肯说了。
于是她从钱袋里夹出几枚金币。
“别等晚上了，我请你喝酒，地方随便你挑。”
……
十分钟后。
他们在一家高级餐厅坐定。
本来兰疏影是要请喝酒，谁料这家伙没脸没皮，摸着肚子直喊饿，又说他的故事保证精彩，要是她们想听，必须请他吃这家的鹅肝。
无所谓，反正钱多，也不差吃顿饭的时间。
这次海莉没争到买单的机会——她钱不多了。
兰疏影在聊天室里劝她：“没事，辛苦了一路也该吃顿好的，给我们俩洗洗尘。这顿算我的，你就安心吃吧。”
她说这话时，用奶糖的视角观察中年人，见他神色没有丝毫波动，想来是没听见聊天室里的对话。
就是说，他的精神力没超过她俩兔子躯壳的总和。
中年人自称爱德华。
一个跟他身体数据一样毫无特点的名字。
他确实是音乐家，不过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所谓的住在王宫里，当然也是过去。
兰疏影想考察风土人情，那她何不问问这位老资历的居民呢？
音乐家接过菜单，随便翻了一遍，兰疏影坐在对面都没看清上面的所有字，然后就看他开始跟服务生背菜名，滚瓜烂熟，好像他才是这里的服务生。
“这傻x是狮子大开口啊，他最好别落单，我削不死他！”海莉在聊天室里大骂，比她自己出钱还心疼。
服务生一脸晕乎地去厨房了。
“已经很久没人请我来这里吃饭了……“音乐家很怀念，“好在他们的招牌菜一个都没变，希望还是老味道。对了对了……”
他搓搓手。
“为了感谢你们的款待，我给你们一个忠告吧。”
兰疏影坐直了身子：“你说。”
“嘿嘿，其实也没什么，在王城里有时候会遇到女巫，千万别跟她们走得太近，那就是一群疯子，她们啊，最缺实验材料了！”
兰疏影听见女巫这词，心里一跳。
她下意识觉得音乐家知道她们接触过荒野女巫。
毕竟，她这件黑斗篷就是荒野女巫的作品，虽然是限时的，可是介绍里不是说了吗，它最受罪犯的欢迎，应该有人认识它。
“如果被她们找上，有什么要注意的吗？”
音乐家想了想：“有啊，假如你答应为她们做什么事，一定要得到她们的承诺再行动，最好是以赫克蒂女神的名义起誓，免得上当受骗，可没人为你主持公道。”
承诺……
兰疏影回想着跟荒野女巫的对话，觉得这个条件她们已经达成了。
假设荒野女巫想使坏，给她们奖励，再抢回去……
哦，除非她不想要她的打火匣了。
“谢谢提醒。”兰疏影说。
音乐家委实不客气，又点了一壶好酒。
他介绍的时候把这种酒夸到天上去了，等到酒壶送过来的时候，他更是热情，抓起壶柄要给她们倒。
兰疏影一把拦住：“别这么客气，我们兄妹俩是刚来王城长见识的外乡人，接下来这段时间还要靠老哥多多照顾，还是我敬你吧。”
她使了巧劲把酒壶拿过来。
音乐家也没阻止她，还在给她讲述制作工艺。
海莉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明智地选择不吭声。
兰疏影对酒壶的兴趣比酒本身还多，摆弄着它，时而摸摸繁复的花纹。
音乐家提醒她：“这酒要用冰镇着味道才好。”
旁边篮子里确实有很多冰块，冒着白雾。他的意思是，再这么玩下去，酒味就要打折扣了。
“来，我给你倒上。”
兰疏影抬手给他倒满，然后是海莉，最后是她自己。
海莉总觉得不太对，小心地在聊天室里问：“这能喝吗？”
兰疏影没答她，把斗篷领子拉下去，率先举杯抿了一口：“嗯，果然是好酒！”
音乐家听她赞同自己的喜好，很高兴，他喝酒架势很大，咕咚咕咚，一杯见空了，他再美滋滋地哈一口气。
海莉很懵懵，跟着呷了半杯。
音乐家的脸急速转红；
瘦削的脸型渐渐膨胀扭曲；
忧郁的眼睛被横肉挤成细缝；
耳朵边沿在向外延长，再延长。
整个过程持续了二十秒左右。
音乐家的衣服被崩开。
现在，他变成了一头猪。
1149 荒野女巫的委托6
海莉盯着他这副尊容，感觉事情开始魔幻了。
而当事人，不，是当事猪，他还没反应过来呢。
音乐家瞪着浑浊的细眼，头重脚轻，他隐约意识到一点不对劲——这种酒的后劲不该这么快，刚才，他竟然有种在穿越时空隧道的感觉，晕得想吐。
他瞥向海莉，打算问她为什么这样看着自己。
话一出口，竟然是一串尴尬的哼哧声。
音乐家明显愣了一下。
联系到刚才听见的衣料撕裂声，他很快想到一个可能……
该不会……
目光略带惊慌，从海莉脸上收回，在路上掠过酒壶，最后他看向自己的手——这时候已经不能称之为手了，那是两只猪蹄，尖角以下就是过度膨胀的发面馒头，臃肿又难看。
音乐家哆嗦着站起来。
他顾不上跟对面的“兄妹俩”解释什么，赶紧翻自己上衣口袋，就是他用来放指挥棒的那个。
“看来您的手不是很方便。”
兰疏影微笑着垂眸，把自己和海莉面前的酒加上去一截，添几个冰块进去，再举杯。
海莉把眼睛瞪得更圆了，这次她没敢喝。
咕咚咕咚。
片刻后，兰疏影擦掉嘴角的酒渍。
她没有变样子。
那明明就是同一个容器里出来的酒！海莉把酒壶拿过来，三两下没研究出成果，又想把它拆开来看。
音乐家更急躁了，努力从崩裂的外套里挣脱，把口袋往外翻。
梆，梆梆！
第一声，是那根落到地上、再无人问津的指挥棒；
然后就是一瓶颜色奇诡的液体，在光线下变换光彩，略微粘稠，看起来不是普通货色。
因为瓶盖是螺旋拧上的，猪蹄子显然没办法打开它。
音乐家目露绝望。
他终于看向兰疏影——就是她倒的酒！
第一杯他喝了有问题，第二杯和第三杯是她们两个喝的，居然正常！
所以说，她其实什么都知道……
“我猜你需要一点帮助，音乐家先生。”
对面的外乡人如是说道，平静里透着凉冰冰的讽刺。
她就是在笑话他。
笑他坑人不成，反而自栽跟头！
音乐家希望她能帮他打开这个瓶子，可是，凭什么呢？
差点就被变成猪的，是她们俩呀。
……
兰疏影打量着瓶里的液体。
她首先想做的是解析其成分和功效。
可惜她没有这个世界的知识体系。
不过问题不大，这种事用猜的就够了，她打算诈一诈他。
“这里面装的是变形药剂的解药？”
她觉得音乐家的表现太着急了。
——如果只是变形，那他可以装傻充愣，等她们走了，他再把口袋里的瓶子拿出来。
她又想到，这里是餐厅，如果音乐家选择求助服务生……那大概也是一个法子……按常理来说，客人长时间占用着包厢不走的话，餐厅一定会派人来查看情况的。
这样着急服用解药，只能说明，变猪时间久了会有更可怕的后果。
她很好奇之后音乐家身上会发生什么。
但是，相比起来，她更希望从他嘴里了解到一个真实的王城，因为下一步她还要找出某个士兵，拿回荒野女巫丢失的打火匣。
音乐家拼命摇头，叫得很凄惨，像在求饶。
兰疏影在椅子上欠了欠身，提醒道：“这样不行啊，为了表达请客的诚意，我订的是最好的包厢……你，叫破喉咙，也没人来救你。”
海莉目睹了他变猪的经过，又见他着急取瓶子，也想通了事情关键。
她冷笑着说：“最好砸了它！”
混蛋，他居然想把她们变成猪？！
她也不歧视猪，猪猪全身都是宝，怎么做菜都好吃……问题是，他变的样子也太丑了吧！！这个待遇差点就是她的了！
这能原谅吗？
坚决不行！
音乐家嘴里跑出更急促的吭哧吭哧。
“你还想狡辩？！”海莉举起酒壶，里面残余的酒液咣当响，“刚才是你主动要给我们倒酒的！变形药肯定就藏在壶里！”
兰疏影的态度就很和气了：“我呢，最喜欢收集漂亮的瓶子，谢谢你的见面礼啊，我们俩还有约，这顿饭就不陪你一起用了。”
不，等等！
音乐家赶紧跳过来拦她。
他现在很滑稽，不合身的衣服像破布一样挂在猪躯外面，两条后腿负责直立支撑，短短的前腿挡住她们去路，还想来抢那瓶解药。
瓶子在兰疏影掌心里抛起，接住。
她再抛，再接住，怎么也不让他碰到，急得音乐家一脑门汗。
“想要它吗？”
音乐家赶忙点头。
“我猜你一定还有很多话想跟我们讲。”
这几乎是明示了：
还想变回人吗？拿信息来换吧。
她们俩一没中招，二也没弄到什么变形药，手里拿着解药也没地方用啊，只能是用来讹他了。
音乐家很不情愿。
就看见她这次把瓶子抛得尤其高，瓶盖擦着吊灯底部，摩擦声在空旷的包厢里格外刺耳。
他心都快提到脑门了，赶紧点头！
“不如你先以赫克蒂女神的名义立个誓？”兰疏影笑眯眯地提议道。
对方愣神了：“吭？”
他用一只前蹄指指自己的脸，摇头，很茫然的样子。
“我知道你不是女巫。”前面他给的忠告就与这有关，兰疏影很快理解了他的意思，说：“既然你不是，那你应该更不怕得罪赫克蒂女神了，对不对？”
音乐家哑口无言。
场面僵持了。
做错事的人有把柄落在对面，或许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所以不敢轻易回答。
捏着把柄的另一方，等得无聊。
海莉在一片静默里抛出话题：“你是怎么发现的？”
兰疏影示意她把酒壶拿来。
“这里是机关按钮。”她指着壶柄下方的装饰花纹说。
“我不知道其他酒壶是不是这样设计的，反正这个壶很有意思，它有两个通道，上层有一小块储物空间，连接着壶柄，拿壶的人可以从这里把东西塞进去。”
“然后，像这样，”她用指节抵着那块花纹，就见花瓣缩了进去，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按住它再倒酒，酒水跟他放进去的药粉融合，就成了药剂。”
相反，要是不按这个机关，酒水就走下方的正常通道，出的是美酒，也就是她给自己人倒的那种。
音乐家的手指很灵活，他当时侃侃而谈，试图把她们的注意力引到话里，当着她们的面，他面不改色地把药粉塞进酒壶。
小动作都被兰疏影看在眼里。
她当然不可能让他祸害自己的杯子，所以抢先把酒壶拿走，音乐家对酒壶的机关显然很有信心，完全没想到，她拿过去欣赏花纹的几分钟里，已经摸透了机关的奥秘。
简单吗？
对，说起来很简单。
实际上这种管道设计要想做到万无一失，一定很难为工匠。
一旦掌握使用方法，奥秘也就不那么吸引人了。
海莉长舒一口气，庆幸自己投靠得及时。
……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兰疏影起身从装饰架上拿来一个沙漏。
看着沙子一点点流到下半部分，音乐家果然更焦虑了，几次张嘴，又几次合上，紧盯着解药。
“作为刚进城的乡巴佬，我对这里不太了解，难得遇到一位热情又可信的绅士，没想到……”兰疏影失望地摇头感慨着。
她真的不缺时间，看看谁着急。
又熬了五分钟。
音乐家选择认输。
他说不出话，兰疏影就倒了杯清水，在杯子外面写上那位女神的名字，再以音乐家的名义念一段誓词，最后让他按个手印。这是她在兔村那段时间里学到的。
一系列做完，她才把解药喂给他。
音乐家变回人形，整个人萎靡下来。
“你下的到底是什么药？”兰疏影问。
“如你所见，就是最劣质的变形药粉……”
海莉就好奇了：“那它是有什么副作用？”
音乐家老实地答道：“变猪是一个恶作剧而已，劣质变形药粉没有其他功效了，如果是最好的那种，十分钟没服用解药的话，会从身体内部开始腐蚀……”
兰疏影恍然：“化尸水？”
“呃……对，就是，先烧死内脏，再是血肉和毛发，最后连骨头全都变成黏液。”音乐家比划着，然后信誓旦旦道，“我以女神的名义发誓，我只能弄到最差的，那是最后一包了，不信你们可以来搜！”
言下之意，他绝对不能再对她们下药了。
“哼，再有下次，我切了你的猪蹄做卤味！”海莉威胁道。
音乐家擦擦汗，举起双手表示不敢。
“既然只是变形，你为什么很紧张的样子？”兰疏影支着下巴打量他。
“我已经不能指挥也不能演奏了，绝对不能再失去开口说话的能力！不然，让这家餐厅看见我这头不会说话的猪……下次你们再见我，可能就是在今晚的餐桌上了。”他先是激动，继而颓丧地说。
“这是什么意思？”
音乐家深深叹气道：“你们刚来不知道，王城有条规矩，想在这里生活就必须工作，无论你是什么职业！尤其是我们这些本地人，绝对不能失业，失业就不受保障，很容易死掉的……”
“所以你到底是什么职业？”
音乐家支支吾吾，直到兰疏影作势要泼了那杯见证他誓言的清水，他才吐出两个字：
“骗子。”
两人好像明白了什么。
兰疏影忽然说：“我请你吃饭喝酒，这些不算业绩的吗？你还要在我们酒里添料？”
音乐家红着脸解释道：“不行的，那是你主动提出来的事，不是上当受骗，这个不能算……要是你们答应晚上跟我出来玩，我再带你们去收费的地方，那才算完成今天的指标……”
“或者就用这壶酒整我们一次？”兰疏影说。
“嗯……我本来想，等你们被变形了，我从你身上拿走一点钱，再给你们留下解药，这样也算……”
海莉冲他砸了个冰块：“闭嘴吧，混蛋！”
兰疏影问：“外乡人没有工作会怎么样？”
按音乐家刚才提供的假设，如果他不满足当骗子的职业要求，作为一头猪，他就会出现在餐桌上，也就是尽到了猪的使命——被屠宰，被烹饪，被食客吃掉。
那她们呢？
“外乡人有宽限期，你们可以在王城停留三天，以游客的身份。超过三天就必须找工作了，到时候旅馆不再接受你们留宿，当地家庭也没那么好说话，你们在街头游荡会被抓去坐牢，每个月底，监狱都要处理一批没人赎走的犯人。”
“还有今晚，橘子节有一项演出叫死亡追逐，近年来都是由犯人负责表演……”
既然这项演出以“死亡”为前缀，危险性就不用说了。
兰疏影跟海莉对视，耸耸肩：“我不喜欢来这种地方旅游，三天的签证也太小气了。”
“就是呢，我也觉得。”音乐家谄媚地附议。
兰疏影抿了口酒润润喉咙，问：“你在这里人脉怎么样？我有个朋友也在王城，可我弄丢了他的联系方式，只要你能帮我找到他，酬金一定能让你满意。”
“找人？什么人？”音乐家见她没问什么要命的问题，心里一松，拍着胸口，一副大包大揽的架势：“尽管放心，这座城里就没有我骗不了的人……呃，除了你们！”
“一个士兵。”海莉说。
兰疏影补充道：“但他最近发了一笔小财，看起来可能不像个士兵，像……”
她略微停顿，回忆着童话原文里有没有提过主角的形象特征。可她又记得原著里说，士兵去的是一个小镇，而不是什么王城。
“像暴发户。”音乐家了然地接口。
海莉笑了。
“这个好办，所有发财了想来王城潇洒的家伙都会去酒吧里吹牛，他肯定也去过。你的朋友长什么样子？”音乐家碰到她似笑非笑的眼神，意识到她不想说，于是拉开大大的笑容：“哦，没关系，他以前是个士兵，我记着呢！”
这时，包厢的门被谁敲了敲。
食物香气从门缝里飘进来。
“请进。”
进来的不是之前点单那个服务生。
新的这个眼神呆滞，端盘子走近的样子像个提线木偶。
1150 荒野女巫的委托7
音乐家转过头，看见服务生走近，他忽然愣住，有点慌张地把一只手从桌面撤下去，在背后悄悄打手势。
——他似乎忘了自己身后有个装饰架，小动作就被光滑如镜的容器表面给出卖了。
服务生的眼神丝毫也没动，他似乎根本没看到音乐家的手势，但是脚下微微停顿。
兰疏影直接向音乐家发问：“是你熟人？”
“这个……”
见她把手伸向那杯清水，音乐家无奈，对着服务生的影子招呼道：“好了宝贝，我没事，快出来见见我们的新朋友。”
那团影子开始发生变化，就像从糖浆桶里拽起来的拉丝，最后凝出一个曼妙人形。
大家耐心等着她露面。
又过了几秒，人形变成实体，身上也有颜色了。
现在呈现出的是一位妇人，白皙丰腴，眼角的笑纹显得她这个人很容易相处，但是她目如寒星，一副很警惕的样子。
“这是我妻子沙琳。”音乐家介绍道。
“幸会。”兰疏影伸出右手。
她嗅到沙琳身上有股烤蛋糕的香味，似乎刚从后厨出来，顿时想通了那个特制酒壶是怎么混进餐厅的——沙琳就是音乐家在餐厅里的帮手。
果然，音乐家下一句就是：
“沙琳在这里工作，她做的栗子蛋糕是整个王城最好吃的，宫里的都比不上，有机会你们一定要尝尝啊。”
他语气很诚恳。
这话一出口，沙琳的眼神里已经消去敌意。
她笑起来有两个酒窝，应和着丈夫的话，邀请她们周末去家里做客。
“不用那么久！”音乐家纠正道，“两位客人已经和我约好了，晚上我们一起去参加橘子节狂欢！”
沙琳惊诧了一下。
这下，她可拿不准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了。
兰疏影看出她的疑惑，弹了弹酒壶说：“他试过了，没骗到我们。”
但是她们愿意被他骗一次。
今晚见。
“噢！”沙琳恍然。
原来不是计划还没开始，而是丈夫已经被拆穿了！可是这两位不但没对他怎么样，还愿意帮他完成今天的任务！
嗯……真是好人啊。
她感激地说：“希望你们会喜欢我做的甜点，我一定多做几盘向你们道歉！”
说实话，比起沙琳的甜点，她们对她的出场方式更感兴趣。
刚才，沙琳是藏在服务生的影子里进来的，服务生是她操控的人偶，而现在她已经从影子里出来了，服务生还是端着托盘傻愣愣站着，显然还在受她控制。
很有意思。
海莉提了一嘴，表示好奇。
夫妻俩对视。
音乐家的点头示意之后，沙琳说：“我以前在马戏团工作，最擅长影子戏法，后来马戏团惹恼了新国王，被迫解散，我失业了，只好在这里烤蛋糕。”
其实她只是回答了自己的职业轨迹。
真正重要的那句话——影子戏法，是被一笔带过的。
又聊了几句，兰疏影抄下他们家的地址，约定今晚她们几点到。
沙琳说她不能离开后厨太久，会被发现旷工的，她钻进服务生的影子，把已经没热气的菜摆上桌，匆匆离开包厢。
“很有意思的艺术，”兰疏影低声说道，“如果用在暗杀上，一定效果显著……”
音乐家脸色微变，摆手。
“不不，我们可都是最老实的居民，绝对不会想那种犯法的事！”
“别紧张，我也是随便说说。”兰疏影眼神格外无辜。
海莉同样无辜地接了一句：“是啊，我们就是两只爱好和平的兔子，绝对没什么坏心思。”
音乐家闭了闭眼睛，心想，你们刚才可不是这样的。
尤其是你，还威胁要切我的手做卤味来着！别以为我忘了！
……
初到王城，她们认识了一个职业骗子，还有他的妻子沙琳。
音乐家应下了她们的委托，吃完饭，他就去找狐朋狗友们打听消息了，这些朋友都喜欢往酒馆里钻，打探情报最为擅长。
而兰疏影和海莉，她们刚走出餐厅就看见了卫兵队长。
大个子刚赶过来，气还没喘匀，仔细看了她们一遍才放心：
“我接到举报，说有两个外乡人被爱德华那个混蛋骗走了，我一猜就是你们！你们没事吧？”
说是“你们”，可他眼珠子都黏在海莉身上了。
如果可以，他一定想好好rua一把。
即便是在遍地都是毛绒生物的兔村，海莉这种白中带粉的绒毛也绝对是顶尖水平，兰疏影很想夸队长一句：识货！
海莉也看出了他的毛绒控属性，自愿牺牲色相，两人聊得很开心。
接下来，在卫兵队长的带领下，她们坐在游览车里，大致逛了王城的每个区。
这是一座很规整的城市。
从上方看一定是个标准正方形。
两条对角线的交点就是王宫，周围三百米禁止平民进入。
卫兵队长当然不会知法犯法，只是指着王宫大门简单介绍几句，他还提到了王宫里的那座高塔，里面住着美丽的公主殿下。
兰疏影很理解，童话故事里怎么可能少了公主呢？
队长叹息道：“她是个可怜的孩子，被关进塔里的时候，她只有五岁。”
“为什么要关着她？”海莉问。
“唔，有一位从加内德来的女巫给她预言过，说她将来会嫁给一个普普通通的士兵，国王和王后当然不愿意让这样的事发生，所以，从她满月开始就让工匠建造高塔……”
队长挠挠头：“说起来，就算是国王本人，也有十年没见到她了。”
“恕我直言，”兰疏影漫不经心地说，“公主快到嫁人的年纪了吧，为了防止她和预言中的士兵见面，何不禁止士兵进入王城呢？包括已经在城里的……赶他们走就好了。”
队长愣住了：“你说的好像也有道理。”
“不，不行，国王陛下不会答应的，王城从来没拒绝过外来者，而且士兵在前线立功，怎么能不让他们在繁华的地方居住呢……”
兰疏影笑笑没说话。
海莉在聊天室里怪他们顽固，但是她也清楚，士兵是主角，他进城就是命中注定啊。
1151 荒野女巫的委托8
橘子节还没开始，街上已经提前进入狂欢的气氛。
到处都在忙着悬挂彩灯和条幅，偶尔能看见穿着奇装异服的表演者匆匆路过，他们将在今晚向国王献艺。
“国王也会出来跟大家一起过节？”
兰疏影觉得有点奇怪，因为从音乐家和卫兵队长的某些话里，她觉得国王是个很重视自己权威的人。
像这样的人，就适合远离人群。
他应该高高在上，保持自己的独特性和无上地位。
“会出来的，不过他不会停留太久，就是坐着皇家马车转一圈，然后就回去了。”卫兵队长说。
他很抱歉，今晚不能陪她们一起逛了。
因为他要跟兄弟们负责维护今晚的治安。
兰疏影忽然冒出一个想法。
她认真地问：“国王陛下在王城里也会遇到危险吗？”
“瞧你这话说的，危险无处不在，前线的战争虽然已经结束，可我们不知道会不会有敌国的余孽混进我们王城，另外……”
队长犹豫了一下，目光在她们身上停顿，仿佛在考虑两只兔子的攻击性，最后他选择把话接着说下去：
“你们听说过命运马戏团吗？”
两只兔子老实地摇头，动作很同步。
队长压低嗓门说：“以前那是这片大陆上最有名气的马戏团，直到他们团长得罪了八尾猫大人……总之马戏团已经解散了，里面那些奇奇怪怪的团员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又是八尾猫。
兰疏影似乎明白了他的担忧：“你是说，那些团员可能会来刺杀国王？”
她想起不久前见过的沙琳。
女人自称曾经在马戏团里工作，还有她那手奇诡的影子戏法……但是，沙琳的前东家之所以解散，据说是因为惹恼了所谓的新国王。
或许她该了解一下……它们到底是不是同一个马戏团？
“刺杀，这也说不准……”队长摊开手，“总之我们都要加倍小心，别以为它真是一次狂欢盛宴……”
“王宫要求所有居民都要参加，但以我个人的名义，给你们一条忠告——尽量在店铺里待着，不要靠近皇家马车……我只能提示到这儿了。”
他言辞恳切。
由于嗓门压得太低，到后面几乎都是气音。
她们谢过卫兵队长的好心提醒。
至此，逛街结束，队长今天的休息时间用完了，他要回到自己工作岗位上，为今晚的巡防做准备。
……
下午四点半，兰疏影和海莉从旅馆出来。
迎面走来一个踩高跷的小丑，顺着他的阔腿裤往上看，他抛彩球的两只手异常灵活，毛茸茸的乱发底下是夸张的妆容。
与他目光相接一刹那，兰疏影心里忽然一窒。
她似乎看见一个哭泣的灵魂。
怔愣的几秒钟里，小丑已经走过去了。
“我最怕看小丑表演。”海莉转头看那道瘦高的背影，脸色有点阴沉，“我总觉得他们没笑过，笑的是我们，他们在偷着哭。”
兰疏影幽幽地说：“他们不能哭。”
“什么？”
“眼泪会把颜料化开的。”
小丑加快了步伐。
或许他本来就走得很快，刚才之所以放慢速度，就是为了听完这段对话。
两只兔子去了音乐家那里。
他在家，而沙琳不在。
烤箱周围弥漫着香甜温暖的气息，透过玻璃，能看到蛋糕膨胀后的龟裂纹路。
“很快就能吃了，请先坐一会，尝尝沙琳做的松饼。”
音乐家说着，把蛋糕取出来脱模放凉。
浓郁的巧克力芬芳中带有很淡的朗姆酒味。
海莉吸吸鼻子：“熔岩蛋糕！”
音乐家哈哈笑着，承认了她的判断，还特意说明这也是沙琳的拿手点心。
“她待会回来吗？”兰疏影捏着糖霜松饼关切道。
他们约定的出门时间是傍晚六点，还有一个多小时。
音乐家神色如常，说：“应该不回了，今晚餐厅会很忙，她回家做完蛋糕就去工作啦，晚上我们不用等她。”
海莉咬着松饼，没吭声。
兰疏影吃得心不在焉。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今晚，她一定不会在街上傻站着的。
……
天色暗下来，彩灯照得整个王城亮如白昼，街上到处都是居民，拥挤在快活的空气里。
到点了。
音乐家在她们身后锁门，跟上来，很敬业地说出一通介绍语，给她们安利了一家据说特别好吃的烧烤屋。
两人含着笑答应了。
为了应付今晚的宰客，兰疏影还专门换了一把银币，预备着路上买点好玩的纪念品或者小吃，不过并没有什么纪念品能入她的眼，钱也没花出去。
音乐家把她们带到地方，三人同时松了口气。
骗子欣喜的是完成了指标；
两只兔子则是遵照卫兵队长的交待，决定在这家烧烤店里荒废时光。
“这国王也是个二傻子，知道有危险还让全城一起狂欢。”
海莉在聊天室里吐槽着，这时候舌尖碰到一点巧克力，她咂咂嘴，很怀念刚才的熔岩蛋糕，太好吃了。
主人家盛情难却，兰疏影也吃了不少甜食，再看见桌上这些天价烤串就没什么食欲了，吸着酸枣饮料纯当解腻。
她看了一眼玻璃窗外，懒洋洋地回道：
“说不定人家就是想抓人。”
到时候，车里坐的没准就是个替身。
引着刺客上钩呢。
她们落座之后，音乐家的指标彻底不用担心了，可他好像没心思享用美食，有点坐立难安的味道。
看着他的表现，兰疏影愈发认定，他妻子沙琳就是命运马戏团的成员。
街上的节日气氛愈发热烈。
她看见下午那个小丑，没踩高跷，在人群里一晃就消失了，快得让她怀疑自己看错了人。
海莉说她一定是认错了。
小丑的装束都差不多，今晚还有很多小丑游街，给观众们扔幸运橘子呢。
“我也想吃橘子。”海莉遗憾地叹了口气。
伴随着越来越高的欢呼声，一群卫兵骑着高头大马开道，后面的豪华马车若隐若现。
两只兔子一个停止咀嚼，一个放下杯子，都盯紧了那个方向。
就在欢呼声到达顶峰的那一刻。
街上忽然传出巨响！
车厢，爆炸了。
1152 荒野女巫的委托9
玻璃落地窗被冲来的马车碎片击中，没有当即破碎，却裂开旋涡状纹路，挡住了几人的视线。
烧烤店里突然没人说话了。
唯独油脂在烤盘上不断发出滋滋声。
音乐家太过紧张，双手已经把一根串肉的铁签凹成了弯钩，他尚且不自知，见视线突然被挡，又是紧要关头，他当即扔下铁签向门口跑去，脸上挂着掩不住的关切。
他的行动仿佛是集合讯号，带得烧烤店里其他客人也冲向门口！
他们想知道外面究竟发生什么，国王怎么样了，王室会如何处理，这次意外事件又将以什么方式收场……
总之，看热闹是一种天性，不分种族。
但也有一些人选择躲远一点，他们顺便对着音乐家的后背指指点点，显然是认出了这个全城最差劲的骗子。
兰疏影见状站起来，声音比正常聊天要高一点。
她跟海莉说：“你看看，我们的朋友也太着急了，他总这样，对什么事都好奇……这可不好。”听见她说话的人接连看过来，似乎有点相信音乐家是好奇心犯了才第一个跑出去。
海莉意识到她在为音乐家洗脱嫌疑。
音乐家的表现太反常。
他不该关心国王，因为他俩关系特别差！
她们跟旅馆老板买到的消息：音乐家曾经是最受国王器重的宫廷乐师，直到某个风雨交加的夜晚，他突然被国王赶了出去！
赶他出王宫，夺他铁饭碗；
却不是处死他，或者逼他离开王城。
外人怎会知道他到底怎么得罪了国王？求死不得，只能活着受苦。
但是他们还记得，音乐家最初在街上借着酒劲唱出的某些歌词，知道他对国王的怨愤。
国王也不需要怎么费心，一道命令就能让音乐家离不开王城，他只能穷困潦倒地活下去。要是他干了什么蠢事，比如把自己变成小动物，被送上餐桌……国王一定会很乐意看他笑话。
你的死敌出事了，不该庆祝吗？
结果音乐家刚才那样子，活像自己老婆被炸了一样。
太招人怀疑了。
海莉看音乐家的眼神突然有点古怪。
……
车厢残骸笼罩在烈焰里。
呛人的烟雾向外弥漫。
人群混乱不堪，拥挤着。
有的想靠近看看热闹，有的着急离开免得遭殃。大家目标不同，忍不住推搡起来。
踩高跷的小丑们忘了要抛橘子，高跷被人一撞，失去平衡的小丑惊叫着落进人群，场面更乱了。
“哈哈哈哈！狂欢之夜！”
“祝你们好运！好运！”
这本该是小丑派发橘子时的台词。
很明显，开口的并不是他们。
附近几条街都听见了，这声音异常刺耳，一片混乱里他们也不知道是谁在叫唤，却有了答案：是刺客！
寒意突然传遍全身！
兰疏影察觉到危险的气息。
“过来！”她低喝道。
海莉毫不犹豫地跟着她走了。
也不知道哪来的信任。
她们离开玻璃窗，躲到离街道最远的墙角。
这边刚站稳，就见到好几个红通通的圆球从不同方向砸来，与玻璃窗接触的一瞬间直接炸了！爆炸声起起伏伏，所有沿街的店铺都遭殃了，藏在人群里的刺客在刻意制造混乱。
“是橘子！”海莉眼尖，炸弹竟然裹在橘子里。
今夜，橘子是最受喜爱的东西，想想看如果居民们在不知情的时候，看见“橘子”就哄抢……那么街上该添多少具尸体……
兰疏影将斗篷上的玻璃渣抖下去，那股寒意已经消失。
——要是她们刚才没走，现在就该跟玻璃窗一样，被炸成碎肉了。
就像……车厢里那个假扮国王的人。
透过空荡荡的窗，马车那边一览无余。
兰疏影断定这是国王设的一个局。
“国王”乘坐的马车当街被炸之后，卫兵们一点靠近的意思都没有，很镇定，在队长的带领下散开寻找什么，连后面的王后车驾都没管。
海莉脸色微变，感慨道：“可怜了那个替身。”
给国王替死，死得这么惨烈，还无人问津。
“真不是个东西，他早知道要被刺杀，还不如在车里放个假人呢，看那炸得到处都是，破坏节日气氛。”海莉在聊天室里肆意吐槽着国王。
这时候，兰疏影注意到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
那是个体型略显肥胖的男人，他弯着背，低调地凑到马车残骸附近，突然从轮子后面抢过半截断臂，跑了。
那人怀里其实还有些别的东西。
譬如，被各色衣料包着的胳膊、残腿、断骨和碎肉。
他肩膀上有个滴血的布袋子，里面装着一个圆球状的物体，随着他的行动晃晃悠悠。
兰疏影只看见背影，没看见他的脸。
不过有一点很好辨认——他后腰系着一顶厨师帽。
一个趁乱收集断肢的厨师。
他捡的东西，和他的职业一联系起来，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兰疏影摇摇头。
大概是她多想了吧。
王城里看起来秩序井然，该不会发生有人捡尸体回去做成叉烧包这种事。
……
距离上次虎头蛇尾的橘子节已经过去几天了。
两只兔子因为超了“签证”时间，都不再是来王城旅行的游客，她们必须找到一份工作才能留下来。
兰疏影当即去购置一批小商品。
她把商品装在两个推车里，跟海莉各推一辆，走街串巷。
卖得多少钱倒是无所谓，她们主要是为了向管理处证明一下：
我们现在是有正经工作的！
况且，货郎这个职业有一样好处，本来就是该带着货物到处溜达的。这样，她们既能了解当地的律法和生活习惯，还能顺便打听士兵的下落。
隐形斗篷是有期限的，每过一天，它的倒计时都在提醒她：时间不多了，尽快行动吧。
另外，新坐标又被播报了。
今早出门，她看见王城上空有两道熟悉的身影：
苍鹰和雪鹰已经追了过来。
巡捕想抓到她这个凶手，而她和海莉需要帮荒野女巫找士兵。
兰疏影尝到隐形斗篷的甜头，就更乐意帮女巫做事了，到时候拿着打火匣跟她换一件永久使用的隐形斗篷，让巡捕永远吃灰，美滋滋。
1153 荒野女巫的委托10
说到士兵，必须提一下另外两个人。
音乐家已经联系朋友帮忙找人，暂时没有消息。
还有，橘子节过后，他们再也没见过沙琳。
音乐家似乎知道些什么，他变得十分消沉，每天窝在家里喝闷酒，或者就是对着沙琳的照片发呆。
精神状态这样差，他根本不去努力完成指标，还得她们俩主动送上门，配合他被骗一下。
兰疏影特意去找了上次那个餐厅。
她说有事想找后厨的沙琳。
然而，餐厅员工告诉她，沙琳早就辞职了。
对方很肯定地说：沙琳是在橘子节那天中午离开的，从那以后餐厅里没人见到她！
至此，沙琳是命运马戏团的一员，并且与国王遇刺事件有关，这两个猜想似乎已经板上钉钉了。
……
今天又是主动被骗的一天。
下班了，她们把推车留在旅馆里，去找音乐家。
刚转进这条巷子，还没靠近，先听见了吵嚷和拳打脚踢的声音，她们顿时有种不妙的预感。
巷子里围满了人。
外围是看热闹的街坊邻居，里面则是几个衣着统一的大个子，时不时踢打一下地上的人。
音乐家仰躺在地上，两眼无神，就像已经死了。
海莉捏紧拳头，也知道这些是王城管理处的执法人员，她不可能冲上去大吼一声住手。
“这是在干什么？”兰疏影问一个小孩。
小孩指着音乐家说：“他工作不积极，不上进，当然要受罚！”
“怎么罚？”
“这次是揍他一顿，下次再被发现就罚他交出所有钱，再再被发现他不好好工作，那就收回房子，赶出王城……哦不对！”小孩咧嘴嬉笑，“他不能出城，应该就是罚他去监狱里洗厕所吧！”
“……”
“你们是轮回到兔子身体里了吗，哈哈哈，你的耳朵真好玩，捏一次多少钱？”小孩掏出一把银币，颇有点得意，“这些够不够？”
被问到的是海莉。
她木着脸掏出一把金币。
“你看起来真可爱，我想把你削掉四肢，剖开肚子，挖出内脏，做成标本泡在福尔马林里长期观赏……你看这些够不够？”
小孩傻愣愣看了她几秒，仿佛遭受了重大打击。
“哇！！！”他哭着跑了。
海莉歪着头，目送他背影消失，很满意自己的反派发言。
“倒也不必如此。”兰疏影皱眉。
海莉的眉头夹得更紧。
她是觉得自家队友很有反派气质才这样表现的，难道，马屁拍到马腿上了？
这时她听见后半句：
“这里不一定有福尔马林，你下次可以说，用他内脏泡酒，用他头盖骨盛汤，用他骨头装饰房间，也许更通俗易懂。”
——反派发言第二弹。
兰疏影话音未落，人群里有个少女脸色煞白，哆嗦着跑去追那个小孩了。
看她眉眼跟小孩很相似，大概是姐弟俩。
“最讨厌熊孩子了。”海莉哼哼唧唧，“要是有机会让我看见那个兔子，我扒了他的皮做围脖。”
她说的是一起出村子的兔子小孩。
在林子里，小孩怕被鹰吃掉，所以放跑了多余的骏马，想坑没坐骑的她们在后面当备用点心，而他独自跑了。
因为她们俩走的是山中隧道，跟他不在一个方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边……
小兔崽子，做事太绝了点。
既然他不留情面，以后要是有见面的机会，兰疏影也绝对不会给他生路，干脆送他去轮回吧。
她摸摸头，怎么想到轮回这个词了呢，无名兔村已经是最后一级，那家伙再死一次就不能轮回了吧。都是刚才那小孩提了一嘴，把她带歪了。
知道音乐家不会有生命危险，她们就在边上当围观群众，直到人都散完了，才过去把伤员搬进屋。
“谢谢……”
音乐家努力睁开两只肿眼，气息微弱。
兰疏影扫描过他的伤势，一出手就果断把他骨头接了回去，上夹板固定，外伤也糊了药，绑了纱布和绷带，看起来……比之前更凄惨了。
“我很好奇，我们每天来给你凑指标，都不算数？”
她在借厨具做晚饭吃，顺口问道。
音乐家叹息道：“我这几天一直在家等沙琳，有人举报我没出门，我说已经完成了，可是他不信，咬定这是我们之前的积蓄。”
“他？”兰疏影挑眉，“你说的该不会是国王吧？”
音乐家没吭声，就是默认了。
“你到底是怎么惹了他？能说说吗？”海莉更好奇，她觉得这两个男人之间好像有什么奇怪的爱恨情仇。
音乐家看看自己身上这些绷带夹板，想到她们最近的帮助，又接到兰疏影信赖又温和的眼神，不知道受了什么触动，他小声叙述起来：
“我和他从小一起长大，比亲兄弟还亲……”
海莉越听越兴奋，睫毛扑闪。
她总觉得，下一句就能听见国王跟发小告白的情节！
然而——
“他小时候养过一只很威风的猎狗，跟他形影不离。自从我们一起去打猎，狗不肯跟他回去了。”
“他十几岁喜欢公爵家的小姐，派我去送礼物。那位小姐对我一见钟情，追求我半年没成功，嫁走了。”
“他的王后……给我递情书，被他看见了。”
音乐家很尴尬。
“……”
沉默中，海莉哼唱起来。
“爱是一道光，绿到你发慌……”
音乐家不解其意。
他想了想，夸她这个曲子的调很好听。
海莉笑得格外纯真无害：“对呀，这么好听的歌就该送给你那个好兄弟，特别适合他！”
“兄弟？不，我没有这样的兄弟……”音乐家喃喃道，“他投靠邪恶的八尾猫，杀了老国王，从那时候起，我们连朋友也做不成了……”
兰疏影眼神变了变。
这个前缀，太有意思了。
邪恶？
站在八尾猫的领地上，骂人家邪恶？
她还想问点什么，结果音乐家伤势太重，自动休眠。
“……晕得真不是时候啊。”海莉牙酸道。
忽然跑进来一个人，气还没喘匀就叫嚷起来：“死骗子，你上次说的士兵，我给你找到了！”
1154 荒野女巫的委托11
音乐家并没有醒过来。
兰疏影在海莉提问之后，爽快地承认自己刚才对他用了催眠。
否则他不可能把王室隐秘告诉两个不相干的……兔子。
海莉耸耸肩，给她比了个点赞的手势，然后她们退出聊天室，一起打量着闯入者。
很显然，这是一个侏儒，身高还不如被海莉吓跑的那个邻居小孩。
他衬衫领子底下有个滑稽的红领结。
胸卡上写着xx酒吧的字样。
“你们对他做了什么？！”
侏儒看清音乐家的惨状，惊讶地退了几步。
海莉纠正道：“他是被管理处的人打伤了，是我们救了他，帮他处理伤势，还给他做了一顿饭……不过他精神太差，现在睡着了。”
她说的本来就是半真半假。
饭是给她们自己吃的，借用人家的厨房，食材自备；至于音乐家为什么醒不过来，原因就更不能透露了。
侏儒半信半疑。
直到海莉掏出金币，表示寻找士兵这件事就是她们委托的，侏儒突然来了精神，跑进来接过金币咬了一下：“这是给我的报酬吗？”
“当然是给你的，如果他还答应给你分钱的话，等他醒了你再来找他要！”海莉不耐烦地催促道，“现在能告诉我们了吗？”
侏儒说，今天他工作的酒吧里来了一伙客人，其中有位衣着豪奢的男士出手格外大方，所有人都捧着他，他喝醉之后开始吹嘘自己的经历。
“什么样的经历？”兰疏影问。
“他说他以前很穷，打仗的时候经常被拖欠军饷，后来他在回家路上救了一个女巫！女巫很感激他，给了他一笔很大的馈赠！”侏儒做了个夸张的怀抱。
兰疏影冷笑一声。
海莉嘴角微抽。
士兵，女巫，相识在回家路上，还发了笔横财。
这几点都很符合。
如果这位就是故事的主人公，那他救人的方式真是独一无二啊——因为故事里他在地下遇到三只守卫宝箱的狗，他依次把狗狗抱到女巫给的蓝格子围裙上，顺利得到箱子里装的钱币。
他带着打火匣和大量金币上去，逼问女巫这个打火匣的用途，女巫不肯说，于是被他趁机砍掉了脑袋。士兵带着不光彩的战利品继续旅行。
故事里没再提过女巫的下落，而她们俩遇到荒野女巫的时候，她被砍过脑袋，不过已经复活了。
侏儒很有模仿天赋，把那位客人的语气和话复刻了下来，她们越听越觉得像是主人公。
兰疏影说：“带我们去见他。”
……
酒吧里很热闹，很多居民下班之后会走进来喝一杯。
侏儒带她们进去的时候，黑暗里跳出一个主管打扮的人，他用折叠椅拍向侏儒的头：“臭小子，你居然敢旷工！今天别想拿到工钱了！”
侏儒捂着血淋淋的创口，本来畏畏缩缩，听见主管的叫骂他反而翘起了嘴角：因为，他从兔子小姐那里得到的金币，已经是他一个多月的工资了！
主管注意到这两个面生的客人，目光在她们的衣着上滑过，这时候她们已经购置过体面又时髦的衣服，很容易被认为是有钱人。对了，经过实测，普通居民是看不到隐形斗篷的。
主管让侏儒去后面处理伤口，然后热情地迎上来，交谈几句，海莉要了二楼某个视野极好的包间，点几瓶酒，主管加送一个果盘，说是新客专享。
东西上齐了，服务生退了出去。
兰疏影用牙签扎一块冰果子走到落地窗前，她几乎一眼就找到了最花里胡哨的那个，审美不太行，风格混乱，但是每一寸布料都是真金白银堆起来的，生怕别人看不出他有钱。
那人很年轻，仰躺在沙发靠背上，薄嘴唇永远翘着。
——他被捧得很开心。
这里视野宽阔，不好的是有点远，那一片的声音传不到这儿来，在路上就被其他噪音混淆了。
兰疏影眯眼观察他们的口型，特别关注了士兵把玩着的古旧打火匣。
“就是他。”她肯定道。
因为她扫描到打火匣内部有个酷似魔法阵的东西，魔法阵周围有三只狗的缩小版虚影。
海莉很高兴，眼神里多了股势在必得：“我去把它偷回来。”
“偷？”
海莉以为她不赞成，撇嘴道：“那本来就不是他的东西，他能抢，我偷回来还给原主有问题吗？”
不过她也没那么好心。
还，是为了女巫承诺的魔法道具。
兰疏影说：“没问题，但是不能在这里。”
她指指天花板上镶嵌着的十几个玻璃球，可以理解为王城特有的监控器。
“还有，他一直把打火匣拿在手里，其他人一靠近那只手，他就会下意识往回缩，说明他已经知道打火匣该怎么用了，一定会格外注意。”
“再看他眼神，他只是在享受被夸的感觉，没把这些人当朋友。”兰疏影幽幽地说，“再往下发展，就该是他指使狗去偷公主的剧情了。”
金币再多，总有花光的时候。
故事里，士兵进城之后每天奢侈享乐，很快就把钱花完了，因为钱聚集到他身边的朋友全都抛弃了他。他穷困潦倒，被迫搬到废弃阁楼里住。
为了照明，他想用打火匣点蜡烛，一擦，面前出现了一只狗！
擦一下，出现的是守铜箱那只狗；
擦两下，是守银箱的；
擦三下，就是守金箱的。
狗的战斗力逐级上升。
士兵的第一个要求，是让狗去给他弄点钱来，狗办到了。
所以，他用偷来的钱重新过上富人的生活，之前的朋友们也再次围着他恭维讨好。
也就是现在这一幕。
兰疏影考虑到王城的诸多规矩，打算继续监视士兵，等他落单的时候再避开监控，把打火匣抢过来。
海莉点头：“一击必中！”
绝对不让别人发现！
绝对不让他有机会放狗！
……
这家酒吧的主管很会做人，看出她们喜欢安静，他就不让任何人过来打扰，一会送个果盘，一会送杯新品，争取让她们成为回头客。
但他不知道，这两位新客是另有目的。
注定只来这一次。
1155 美味的汤1
晚上十一点左右，由于宵禁，酒吧的客人走得差不多了。
底下稀稀落落只有几个人，是士兵和他的狐朋狗友。
海莉去他们附近坐了会，还被出言调戏过。
她默默听着对话，在聊天室里报了个地址，是士兵目前居住的宾馆，离这边不远。
可喜可贺，中间有一段监控盲区。
她提前过去埋伏了。
这时，侏儒裹着绷带出现在包间门外。
兰疏影看见了，请他进来说话。
“我刚才听说一个消息，我，我想你们可能需要……”侏儒期待地看着她。
“你说说看。”
侏儒：“那个士兵跟我们老板说，他想在这里当品酒师，老板已经答应了，他明天开始上班！”
“……哦。”
感受到她态度冷淡，侏儒的眼神黯淡下去。
这次他只得到几个银币。
侏儒失落地退向门口，小声嘀咕道：
“他其实就是个不会品酒的乡巴佬，要不是他不用工资，还说每天都买酒吧的酒，老板才不会搭理他……居然还借给他一套房子住，哼……”
兰疏影皱眉，“房子？”
王城里寸土寸金，拿房子当员工福利，那属于财大气粗。
侏儒以为她也在惊讶这个待遇，更酸了。
“你说的房子是什么时候给？今晚吗？”
“对！您看见那个穿灰色马甲的人了吗，他马上就要带士兵去新房子了。”
这可是个重要情报。
“待遇真不错啊，是哪里的房子？”兰疏影装出惊叹的语气，跟侏儒打听道。
侏儒报了个地址，跟士兵住的宾馆完全在两个方向。
兰疏影赶紧联系海莉换个位置。
因为目标身边多了一个带路的人，她觉得今晚可能不太方便出手了。
但是，放弃这个机会的话，她担心士兵今夜就命令狗去偷公主，那就祸害了一个无辜的小姑娘……
还是试试吧。
……
士兵的朋友都很羡慕他。
他们拥着士兵走到酒吧门口，各回各家。
士兵傲慢地扬起眉毛：“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点带我去看？”
灰马甲忙引他离开。
街道很空旷，灰马甲想走快点，然而士兵喝得半醉，脾气也大，踉踉跄跄还不非要跟他对着来，真是头疼。
还没走到地方，午夜十二点的钟声已经敲响。
路灯一盏接一盏熄灭。
灰马甲顿住，看着前方的黑暗，脸上露出少许畏惧。
士兵刚才不急，现在却来催他快走。
灰马甲咬牙：“待会你一定要跟紧我，千万别乱走，要是有人叫你，别……”
“汤！美味的汤！整个王城，你们绝对找不到比这里更好喝的汤！”前面突然亮起灯光，竟然还有人在做生意！
那是沿街的店铺，店面不大，灯光是暖黄的，照着一张和善的胖脸。
老板热情地朝他们招手。
“嘿，你们怎么还没回家，肚子饿了吧，要不要来我这儿喝碗汤？”
灰马甲来不及提醒，士兵已经高兴地走了过去：“是什么汤？”
“……”
灰马甲脸色很难看，扭头就跑！
老板看见他这个反应，不高兴了，提着厨师刀上去追他：“站住！你是看不起我的厨艺吗，给我留下！”
他浑身赘肉，跑起来很吃亏。
眼看着灰马甲就要跑过转角，老板彻底怒了，仿佛受到前所未有的挑衅，他一声大吼！
灰马甲忽然跑不动了！
他的腿其实还在交替向前，但是人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拽住，一点一点，越跑越退，终于被拖回店里。
士兵看到这一幕，酒被吓醒，脸色苍白：“怎、怎么回事？”
灰马甲踩着店铺的第一排地砖，转身做了个伸手拍打的动作，店门仿佛有面透明屏障，他被关在店里了。
听见士兵问话，灰马甲一脸怨恨地瞪向他：“我会被你害死的！混蛋，我就不该跟你一起出来，你高兴了吗，为了那栋破房子，现在我们两个都要死了！”
老板笑着走进来，他个子不高，体型却有他们俩加起来那么大，近距离很有视觉压迫感。
厨师刀在他手里闪着寒光。
两个年轻人似乎是待宰的牛羊，临死之前还要被他用挑剔的眼神打量着。
他们抖如筛糠。
“不，不，拜托你……我天生就没有味觉的，放过我吧！”灰马甲向老板求饶道。
店里空气几乎凝固。
老板狞笑着，“我喜欢你的肉质，骨架也很完美，用来熬汤一定会很香……”
灰马甲沉默了。
他又转向士兵说：“至于你，让我仔细看看，嗯……肌肉很发达，以前是做体力活的？不不，你一定经历过长期训练……士兵！我猜得对不对？”
士兵僵硬地点头。
“我喜欢士兵！哈哈哈，我的冰柜曾经收纳过一个，客人们都很喜欢！再次感谢你今晚光临小店，亲爱的士兵，如果你没通过我的小游戏……我发誓一定下刀温柔点！”
他鼻翼抽动，本来就红通通的肥脸现在几乎可以滴血，精神极度亢奋。
“我闻到更香的肉了！真好，客人越多，说明欣赏我厨艺的就越多！快出来啊客人，你在犹豫什么呢，来碗热汤暖暖身吧！”
灰马甲眼里忽然亮了少许，他看过去，见到一个直立行走的兔子，穿着时尚西装。
“这位兔先生……”灰马甲组织着语言，“今天是我的生日，我能请你一起吃夜宵吗？”
兔先生，显然就是从酒吧一路尾随他们的兰疏影。
海莉走得太早，离这边还有几分钟的路要走。
她围观了这场三个人的演出。
汤铺是在十二点钟声之后突然出现的，她看得很清楚，之前原地是一间已经关门的花店。
灰马甲显然知道关于这家店的事。
危险度比较高。
他是被什么都不懂的士兵坑了。
而她，是因为离他俩太近，也被牵扯进来。
她微叹，在聊天室里提醒海莉别过来了，试试去找王城治安处求助，或者那位毛绒控队长。
然后她在老板转向青紫的脸色里，摘下帽子，走进店里坐下。
“生日快乐。”她对灰马甲随意道贺，然后说，“请让我先看看菜单。”
1156 美味的汤2
兰疏影在蒙着暗红色油垢的木桌上看了一圈，最后用指尖谨慎地拈起菜单册子。
这东西很厚，封面和内页都是不祥的纯黑底色。
封面印着血红图案，像是一张人脸，左眼部位恰好被撕成两半。
她刚拿到面前，鼻子涌进来浓郁的腥味，就像打开了一坛密封百年的血浆。
“请随便看看，菜单上的全都有，客人想吃别的也可以告诉我。”
老板的胖脸已经恢复红润，很好说话的样子。
他站在旁边，神情和善，搓搓手，说了些没意义的场面话，像是店狭人少，招待不周还请几位客人谅解，嗯，大致是这个意思。
兰疏影点点头，翻开第一页，专注地看起来。
老板显然吃定了他们逃不出去，慢悠悠地踱去后厨。
里面不时传出砍刀与案板的撞击声。
咣当，咣当。
每剁一下，灰马甲和士兵就哆嗦一下，比案板上的肉还要紧张。
跟他们相对的是里面那位——老板大声唱起歌谣：
“美味的汤，浓又黄，
热汤碗里等人尝！
这样的珍馐，谁不想进店来欣赏？
午夜的汤，最美味的汤！”
歌声一浪一浪，后厨里，庞大的影子照在墙上。
人头在渐渐变形，耳朵也向外扩张。
如果兰疏影看见，她一定会想起音乐家——不久之前，音乐家作茧自缚，在餐厅包厢里自己喝了变形酒，结果变成一头猪。
但是汤铺老板比他高端，身体还是人形的，脑袋在变，剁肉的动作是一点都没停顿。
歌谣的语调愈发癫狂，给听众一种心慌的感觉，好像他下一秒就会冲出来，把三位客人砍成一段一段。
灰马甲的牙齿在打架。
他在兰疏影对面坐下了，抖动的白衬衫很快摩擦出一层暗红。
“有事？”兰疏影抬眸。
灰马甲没想到她会这么平静，以为她是因为没听说过这家店的事，无知者无畏。
他陡然升起一点优越感。
还有不太容易察觉的恶意。
“你其实不用点菜，疯大厨的店在王城已经开了几十年了，他最拿手的是汤，这个一定要试试！”灰马甲介绍道。
“哦。”
兰疏影不想搭理他。
这家伙明知道店里诡异，还编出蹩脚的理由想骗她进来，心术不正。
他说的话要么无视，要么按照反方向理解。
——汤绝对不能喝。
实际上，她被疯大厨叫破行踪之前，就感觉到自己好像踩进了规则领域。
这个店面，应该是嵌套在童话镇里的次级小世界。
通常是根据坊间传说或者怪谈衍生出来的，攻击性很强。
这种领域面积不大，里面的怪物出不去，外面的路人如果恰巧撞到它的规则条件，就必须进来，直到获得了规则认可才能出去。
既然不能走，她就体面地进店，至少在表面上，当个合格的客人，老板对她的态度果然比灰马甲好多了。
话说，她记得次级世界的规则一般都很粗糙，不知道有没有漏洞可以钻……
兰疏影一边琢磨着，目光飞掠过一行行菜名：
爆炒心，香辣肝，清蒸肺，水煮肉片……
虽然她没在店里看到可能导致封章的画面，可她觉得这些菜名多半是残缺的。
缺的是什么部分？
呵呵……
她一目十行，很快翻到最后一页。
末尾的那个菜名没写全，最后一个字被黑笔狠狠涂掉了，一团墨迹周围延伸出四个细枝条儿，它就变成了一个该减减肚子的x。
把它连起来读就是：烤全x。
“唔……”
兰疏影转了转眼睛，目光移到自己裹着兔毛的爪子上。
好像明白了什么。
……
疯大厨的歌谣唱到第三遍的时候，奶糖把这家店的具体结构发了过来。
兰疏影拿过来一看。
前面是摆着四套桌椅和一个柜台的大堂，再加一个宽敞的后厨。
总共竟然只有疯大厨一个怪物。
她相信奶糖不会扫描出错，那就只能说明这家伙特别强。
可是鬼瞳刚才看过，他的数据只是比她这具身体高三倍，理论上说，可以试试打一架……
突然，后厨与大堂相连的门帘子被挤开了。
里面探出一个硕大的猪头，对着他们问：
“客人们，想清楚吃什么了吗？”
这是疯大厨的声音。
他以本体跟他们坦诚相见了。
兰疏影默默看着他这颗大脑袋，一瞬间想到了祭祀时候用的三牲，被门帘子一隔，更像了。
另外，她收回可以打一架这种话。
变成猪头怪之后，他数值突然暴增几十倍，就这柔弱兔子的身体，给她嗑大力丸也比不上。
“啊！”灰马甲忙着忽悠兔子去踩坑，心里有鬼，被疯大厨吓了一跳，连人带板凳摔下去。
可怜的木板凳直接四分五裂。
疯大厨眯起眼，一字一句道：“赔偿金，十个银币。”
灰马甲赶紧摸出钱袋，如数放在柜台上。
猪脸拉开弧度，再次问出那个难倒过很多人的哲学问题：吃什么？
士兵在旁边恍惚已久。
他意识到自己进了个危险的地方，因此不敢多答。
兰疏影注意到他把打火匣紧紧捏在手里，或许因为疯大厨还没表现出攻击意图，士兵也没敢妄动。
否则，现在她就能看见那三只被魔法阵养着的大狗了。
“老板……”
兰疏影抬起头，指着菜单最后一行说，“这里怎么没写清楚啊？”
疯大厨笑得很扭曲：“那你觉得这里应该填什么呢？”
他一问出这话，她立即捕捉到一缕寒气。
杀意。
她耸耸肩膀：“不太清楚呢，我不是厨师。”
“一次都没进过厨房吗？”
“唔，进过，但是做出的东西不合口味。”
她把【厨艺不佳】这个意思表达得很委婉。
疯大厨被她逗得乐不可支。
杀意消失了。
她觉得这家伙好像更放松了，虽然他本来就很恣意。
“我忽然想起一道来自我家乡的菜，步骤很复杂，我从来没做成功过。哦，倒也不是特别想吃……我就是好奇这里能不能做出来。”兰疏影慢吞吞地说。
疯大厨被她激出了胜负心，傲然道：“只要你能说出来！”
“虾仁猪心。”
她无辜地眨眨眼：“这个能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