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0 蝴蝶少年25
兰疏影点点头,肯定地说:“夫人今晚没有尝过它。”
晚餐有一道菜是黄油烤芹菜。
材料用了一半,厨房里还有剩下的。
她看着确实跟食用芹菜很像,不过细看还是能发现,这颗的叶子边缘偏厚一些,也更圆润。
她记得的,车夫跟她提过那颗野生香芹,在花圃里自行长出来,车夫发现之后本来想去照料,没想到被人悄悄采走了。
幻境主宰适时地插了一句:“这个本来是证物之一,是干扰项,只要你跟那几个人正常对话,总有一个会告诉你。”
兰疏影无奈:“你这算是裁判亲自下场?”
主宰笑嘻嘻地搬出那个名词:“自己人!”
行吧。
兰疏影抽出笔记本,在上面记录了当前时间、地点,以及老医生的发现。
她还分享了自己看见的东西:浴室里的机关,并且把照相机里的图片拿给他们看。
在场几人可能是受到主宰的影响,自然地接受了这东西的存在,对着图上那些结构啧啧称奇。
小孔雀插了一句:“我听说,浴室是他负责装修的,夫人出事之前,他还进去修了浴缸。”他指着车夫说。
车夫跳了起来:“你什么意思,怀疑我?!你们别忘了,那是他大半夜过来提醒我去修的!他在夫人房间里待的时间可比我长多了!”
言下之意,是小孔雀干了这事,再来陷害他。
小孔雀愣了一下,有理有据地反驳道:“我在夫人房里,那当然是跟她待在一起了,根本没时间去动里面的东西!而且,我又不会……”
他长得精致娇小,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干活的人,何况是专业性那么强的机关。
大家看向车夫,看他会有什么解释。
车夫当然不肯承认,跟小孔雀你一句我一句地吵起来。
幻境主宰郁郁地抱怨道:“真没意思,照他们这样吵个没完,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证据都摆在面前了还要狡辩,人类果然是愚蠢又迷信运气的家伙。”
“啊……我可没说你!等等,我记得你好像是个兔子,对,那我一定没骂你。”
“你之前说,只要我摊开纸笔,就能问出嫌疑人的实话?”兰疏影问它。
“不是一定啦,就是成功率会很高……我给你的是权限内最高的成功率!”主宰尖着嗓子叫道。
“谢谢,那我就不客气了。”
兰疏影不慌不忙地坐下。
钢笔尖在纸上唰唰走过。
她写的是关于浴室机关的内容。
然后她看向车夫,问道:“如果机关不是你布置的,为什么浴室里会有你的指纹?”
“什么?”
车夫表情有点木,忽然,身体猛地开始挣扎起来,好像有什么无形的东西在束缚他,脸都憋红了。
突然,他不动了,眼睛向她瞪过来,凶巴巴地反问:“怎么不会有?我不是刚去修过东西吗?”
兰疏影点头:“是啊,可你粘个浴缸而已,怎么墙上天花板上都有指纹?你是有多动症吗,专门在干活的时候发作?”
“……”
“噗!”小孔雀不客气地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老医生清咳一声:“如果是指纹的话……我这里也有相应的药剂,洒上去可以让指纹更明显。”
这可真是瞌睡碰到枕头的好事。
兰疏影对他笑了一下,礼貌地说:“谢谢医生。”
车夫脸色难看起来。
兰疏影转了几下钢笔,心里默默地嫌弃主宰功力不太行,主宰当然不肯接受这个评价,不依不饶起来。
三秒过后,她挑了一下眉,扬起手,沉甸甸的钢笔在她手里仿佛突然变成一枚轻灵狠锐的飞镖,笔尖擦着车夫的脸过去,狠狠扎进木制橱柜里。
带着墨迹的血从他伤口流下来。
再一扬手,那支笔又诡异地飞了回去,好像从来没动过。
但是车夫脸上的伤痕,还有橱柜上的黑洞,都能证明某些诡异的事已经发生过了,并非幻觉。
笔和人之间并没有丝线牵引。
看上去,她只是做了个简单的招手的动作,笔就有了生命一样,十分听话。
几个人看得眼珠子都要掉到地上了。
包括渴望变成血族的小孔雀。他好像明白了什么,指着哥哥磕磕巴巴地说:“你,你不是人……”
兰疏影没回答他,对车夫说:
“你现在有两条路,一是说实话,二就是死。嘿,你也不用担心寂寞,死后可以多在这里等一等……其他不愿意说实话的人,都会去陪你的。”
她全程没有看车夫一眼,只是盯着这支漂亮的钢笔,笑容端得是温和可亲。
一滴血从歪掉的笔尖落到纸上,配着这种温润无害的笑容,冲突感强烈。
并不明亮的厨房里,气氛变得凝滞而危险。
“这支笔本来很好用的……”
她惋惜地说。
主宰秒懂,它又施了一次法。
众目睽睽之下,坏掉的笔尖自己动了起来。
金属像是橡皮泥那么柔软,很快还原到初始的尖锐,这才固定住。
——主宰之前和她说好,摊开纸笔就有震慑效果,可惜在车夫这里没碰上成功率,所以,他俩配合起来,变了一场戏法。
她本该是沉稳守礼的管家,经过小孔雀磕磕巴巴的渲染,在众人心里,她就成了神秘而危险的非人类。
车夫终于受不住了。
他选择活命。
“机关,是我做的……”
他闭了闭眼,汗水从睫毛尖抖落,咬牙道:“从我负责重新装修那间浴室开始……每次进去,只要能离开她视线,我都悄悄地藏一点。”
蝴蝶夫人是一个谨慎的人。
任何人进入她的房间,都会受到她的监视,很少有不在她视线里的时候。
所以,这注定是一个漫长而艰辛的过程。
车夫藏好所有的机关零件,再悄悄地组装,却苦于没机会布置。
直到今天,他遇到一个好机会,蝴蝶夫人这次跟小孔雀去了隔壁!趁着没人在,他快速把砖面弄开……机关有点粗糙,而且只能用一次,不过这样也就够了。
因为兰疏影突然进去,要求搬开浴缸找她那枚“失踪”的戒指,随后两人被赶到的蝴蝶夫人呵斥。退出浴室之前,车夫按下了开启按钮。
下一次,踩上门口那块黑色方格的人,一定会触发机关。
听完车夫的作案过程,兰疏影忽然想到一句话:
“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
他花了那么长的时间潜伏在目标身边。
平时,蝴蝶夫人出行,他要给她驾车,忙前忙后;
蝴蝶夫人在家,因为下人很少,体力活多数都是车夫在做。当牛做马,累死累活……
于是,兰疏影问出了众人都想知道的一个问题——
“为什么要这样做?”
1211 蝴蝶少年26
车夫说了一段故事。
父母病逝之后,他被哥哥养大。
因为天生有一双巧手,哥哥把他送去给一名手艺人当学徒,他不但把手艺人的本事全部学来了,而且对机关很有兴趣,独自发明出好几样成品。
一开始,这些作品让他得到手艺人的看重,渐渐的,手艺人感觉到了危机——市场只有这么大,总不能让一个小孩把他的饭碗抢了。
于是,手艺人诬陷他偷窃,把他赶出作坊,还废了他两根手指!
车夫觉得这辈子毁了。
没人相信他,而且他再也没法做出精妙的机关零件了。
他蒙着脸回家乡,打算偷偷参加了哥哥的婚礼就走。然而哥哥认出了他,帮他跟乡邻辩解,还帮他开了一间小作坊。
可想而知,在落魄的弟弟心里,这是天大的恩情。
小孔雀听得发愣,时不时偷瞄兰疏影一眼。
“很感人。”兰疏影淡淡地问,“后来呢,发生了什么?”
片刻沉默过后。
“我哥死了。”车夫瓮声瓮气地说。
“他也是病死的……过了三个月,嫂子给他生了个男孩。”也就是遗腹子。
车夫记着哥哥的栽培,决定报答在侄子身上。他把赚来的钱交给嫂子,精心照顾侄子长大,恨不得把自己会的东西全部教给侄子。
但是侄子看不上这些手艺。
他想去大城市。
车夫不同意,外界对于一个天真的少年太过危险。
侄子偷跑出去,再也没回家。
车夫为了找他一直走到这里。
听说有个跟他描述很像的孩子在郊外出现过,车夫找到了蝴蝶夫人的庄园附近。他怎么也找不到侄子,身上钱也花完了。
恰好,庄园招工。
他本来只想攒点钱继续找人,意外发现蝴蝶夫人居然在地下养了一个食人魔!亲眼看见杂工在大锅旁边唱歌的一幕之后,胆战心惊的同时,车夫怀疑侄子在这里遭了毒手……
他默不作声地查探,最后在杂物间找到一个用旧了的钱袋,那是他送给侄子的生日礼物……
从那时起,他就有了这个念头:
杀了蝴蝶夫人!报仇!
老医生默默擦着额头的汗,眼神闪烁不定。
他一直觉得那位美貌的邻居是个好人,没想到庄园的水那么深……
其实他跟这里的凶杀案半点关系都没有。
今天就不该过来帮忙的!
可他既然来了,还见识了“管家”的诡异手段,那就不好出去了……老医生盘算着,他如果还想活着出去,只有配合查案。
不但要配合,还要把管家的仇恨全部转移到“凶手”身上,让他没工夫注意其他人!
只有这样才有希望活命!
拿定了主意,老医生戴上手套,抓起那半根毒芹菜,肯定地指责车夫:“这也是你搞的鬼……厨娘说她本来没打算做这道菜,是有人跑来告诉她的,那个人就是你!”
兰疏影微微挑眉,把这条加在笔记本上。
笔尖捣着本子的边缘,她慢悠悠问道:
“是这样吗?”
巧了,这次撞运气成功了。
车夫眼神呆滞,老实地答道:“是我从野外移植的,那天我遇到送菜的人,我跟他炫耀,说我们花圃里没人管的菜都比他送来的好。”
“他不服气,非要去看。”
“那个人,话多,他还要去厨房送菜,一定会把这事说出去。”
厨娘听得眉头倒竖,抓起扫帚就往车夫背上拍:“原来你从那时候就算计我了!混蛋!去死吧!”
洗衣女工眼神兴奋起来,她巴不得他俩狗咬狗,最好谁也别活!
车夫被规则震慑,跪在地上吐露真言,面对厨娘的扫帚,他就像看不见一样,根本不知道躲。然而,挨了几下,他清醒了,跳起来甩了厨娘一巴掌。
——果然是狗咬狗的场面。
兰疏影拍拍手,等到幻境主宰定住两人,她问厨娘:“毒芹菜是你去摘的?你没认出来?”
“不是我!我……我当时忙着呢,哪有空去管什么菜,是让送菜那小子去摘的,拿回来就放着了,我也没细看。”厨娘末尾嘀咕了一句:
“她也没吃这道菜啊,这跟我没关系……”
老医生捧着照相机,眼珠一转,又拿机关的事攀扯车夫,浑然不顾先前他无意间说了一句话,说蝴蝶夫人可能被吊上去之前已经没气了。
兰疏影单独警告了他。
“医生,我建议你别耍小聪明。”
是想把车夫整死,然后他好离开庄园?
想法很美。
老医生一僵,乖乖把照相机送到她身边,不说话了。
“他虽然布置了机关,但是我和医生想法一致——夫人被机关抓起来之前已经死了。所以我们还是要继续调查。医生,我想看到详细的验尸报告。”
老医生点头:“我一定尽力。”
车夫清楚他拉的仇恨值最高,不说实话会死,但是管家也没承诺过他说了就不会死……那么…
车夫大声叫道:“我有个怀疑对象!”
“你说。”
“是杂工,那个食人魔!他跟我们不接触,可他会跟夫人私下接触啊,我知道夫人房里有个暗门,一定是他从暗门进去杀了夫人!”
车夫越说越激动:“他把尸体扔进浴室,触发了机关……只有他可以不通过正门进到房间里,就是他!”
小孔雀表情怪异。
幻境主宰打了个哈欠。
兰疏影平静地说:“很遗憾,不是他。”
“杂工打不开暗门,他只能走杂物房那条路。我白天去找他谈过话,回来的时候顺便收了绳子,所以,他不可能离开地下,也很久没上来了。”
她隐瞒了杂工的死,因为没必要多事。
车夫和老医生有点失望。
这时候,厨娘是最轻松的,唯一对她不利的证据被排除了。她斜眼瞥着车夫,优越感很足,也很乐意出风头:
“我们可以把夫人接触过的东西都查一遍,医生去验尸,我们来回忆一下夫人今天是怎么度过的,她用过什么,吃过什么,全部还原一遍!”
“好主意。”
兰疏影合上笔记本:“那就从主卧开始查吧。”
几分钟后,一群人再次回到三楼走廊。
1212 蝴蝶少年27
蝴蝶夫人的尸体侧躺在沙发上,一切看上去和他们离开时没有差别,但是他们走进卧室之后,都闻到一股隐隐约约的古怪气味。似乎是某种神秘而厚重的稀有香料,又似香料与腐物完美混合的甜腥。
气味的源头在蝴蝶夫人身上。
兰疏影从中分辨出了熟悉的味道,她在水房闻见的那种液体,洗衣女工说它不是毒药,小孔雀和老医生的话里又先后提到麻醉效果。
但,不全是那个香味。
里面混了别的东西……
一袭红裙包裹着凹凸有致的身段,像是一朵硕大的、盛放到快要腐烂的花……
腐烂?!
兰疏影突然冲了上去!
绕到沙发侧面,先前被遮挡的细节跃入眼帘——
她看见暗红液体顺着裙摆滴下去,在地毯上汇成一小块暗色地图。
香气更浓郁了,冲得人目眩神迷……
耳畔恍惚有谁在低语,她置身某场盛宴之中,衣香鬓影,杯壁相撞的声音那么清脆……
兰疏影咬了一下舌尖。
幻象之所以迷惑人心,很多时候是因为逼真到不像幻境,认清了,就好办了。
再抬眸,她看见玉色的一双脚。
女人的脚趾,缺了两个半,那么突兀。
少的那部分,有的化作流线在沙发和地面之间闪着光,有的,已经成了“地图”的一部分。
荒谬……这可是人啊,并不是蜡像!
那是脚趾的皮肉血液和骨头全部融合的产物,她还在继续融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
“医生……”兰疏影低低地唤道。
老医生见多识广,咬着牙定了定神,他从随身箱子里取出工具和药瓶,一一展示,再询问地看向蝴蝶夫人那边。直到兰疏影点头,他才走近,一抬手,从肩背处撕开那身红裙!
“呀!”厨娘和洗衣女工忍不住惊呼。
那些可怖的斑斑点点还在。
老医生顿住,眼睛很老实地瞥着自己脚面,等待指示的样子。
他最担心管家多想。要是因为他碰过蝴蝶夫人的身体,事后被那个怪物报复,他真的太冤了。
兰疏影知道他的心思,估量着融化速度说:“我把夫人抱出来的时候,发现她腰上有刺手的东西,麻烦你检查一下。尽快!”
老医生很快顺着指示找出一根中空的细针。
“针从腰部扎入,里面的成分已经在死者体内发挥作用了。死者的血液里有麻醉成分,不过,导致她呼吸衰竭的毒素是不是用这些针注入的,我还要做几个实验才能确定。”
兰疏影点头:“请!”
洗衣女工悄悄看了小孔雀一眼,欲言又止。
小孔雀垂着头,忽然语气冷淡地问了一句:“这样追查下去,你希望得到什么结果?”
兰疏影短促地笑了笑:
“找出凶手,让他给夫人陪葬。”
“找不出凶手……在场诸位,包括我,谁也别出去了。”
放下狠话之后,所有人的积极性都被调动起来了。
老医生专注验尸和做实验,这期间其余人本来可以继续找线索,然而,厨娘率先炮轰洗衣女工,理由是夫人的衣服由她打理,针一定与她有关。
而且,洗衣女工和夫人是一起下楼的。
那就说明,夫人换衣服这件事也被她插手了!
厨娘说着又回忆起一个细节,狞笑道:“室内到处都铺着地毯,夫人也不会在意一件衣服,你根本没必要帮忙托着裙摆……大家还记不记得,当时让她坐下吃饭,她一走,夫人就叫了一声!”
车夫当时不在,没有发言权。
小孔雀好似在神游,沉默不语。
只有兰疏影应道:“嗯,是有这回事。”
“对,就是在那个时候!她一松手,裙子弹回去,就把针带过去了!”厨娘肯定地揪住洗衣女工,“是你毒害了夫人!”
兰疏影旁观这场争执,心想:
果然,在生死面前,猪都能变聪明。
暴躁冲动的厨娘突然化身记忆大师,通过晚餐时的几处细节,直接推敲出细针扎进死者身体的关键。
洗衣女工底气不足地说:“我没有,不是我!”
“你还狡辩,裙子是你洗的,也是你拿上去的,除了你还有谁能碰到?如果不是你放的针,难道是夫人自己扎自己?!”
厨娘一边骂,一边用余光观察兰疏影的反应。
她自认跟今晚的事毫无关系,可不想把小命丢在这儿,只要有一个凶手,她就没事了!抱着这个念头,厨娘恨不得多长一张嘴,把洗衣女工绑到管家面前认罪。
然而兰疏影转向那边的老医生——他已经停下动作将近一分钟了。
是遇到难题了吗?
还是,验尸已经结束了?
老医生紧皱眉头,作苦思冥想状。
兰疏影撑着头坐在主卧小客厅的正中间,右手压在桌面上,向上张开,那支神奇钢笔就在掌心上空兀自舞蹈。
这不是正常人该有的能力。
就连先前拼命亲近她的小孔雀也不敢靠近了。
以她为界限,隔出一块不见硝烟的战场,和一处无人打扰的静室。
老医生独自在这间静室里想了好几分钟。
这个时候,蝴蝶夫人的双腿已经融化完了,她的腹部被剖开,那股死不瞑目的阴森感愈发浓郁,伴着午夜钟声的骤然响起,吓得在场众人不禁打了个哆嗦。
老医生踌躇地看过来。
兰疏影垂着头,阴影遮住了双眼:“把你的发现告诉我吧,信不信是我的事,你只要做到不隐瞒就行了。”
“是这样的……我实在查不出夫人死于什么毒素,那根针里残留了麻醉剂,但是不足以麻痹呼吸器官,我想,可能是两种东西混合,产生了反应,所以……”
他自己也清楚,他已经把那位出了名的美人弄成现在这个鬼样子,仅以他刚才表述的结果,不可能让管家满意。
老医生话锋一转:
“但是,我曾经在老师的笔记里看见有关一位病人的记载,老师给我描述过那种气味……还有,病人死后,肢体会从末端开始融化。我计算过大致的死亡时间和融化速度,他们两个高度相似!”
兰疏影关心地问:“那个病人,什么病?”
1213 蝴蝶少年28
“不是病……我怀疑是脏血。”
当老医生向他们陈述实验经过的时候,除了兰疏影以外,没有人认真听,那三位还在边上争吵,力图把脏水泼给别人,自己当个无辜的大白莲。
直到老医生自己推翻了前面的结论。
他抛出这个词之后,争执声戛然而止。
兰疏影很纳闷。
她想了又想,确定管家记忆里没有。
“那是什么东西?”
老医生愣了一下,然后尽责地科普起来。
那本来是个带有惊悚色彩的传闻。
据说,游走于夜晚的血族,每一滴血都带着诅咒。
这种被污染的血脉就叫脏血。
他们无法正常繁衍,只能通过血液一代又一代地传承下去,人类对他们来说是食物来源,也是最适合用来繁育后代的种群。
传闻延续了成百上千年,毕竟没有证据,多数人只是当故事听听,吓唬一下家里不听话的小孩子。
问题是,近年来各地的失踪事件频发,十分诡异。人们把这些事件跟神秘学联想起来,传闻就这样复兴了,很多侦探和学者到处探寻真相。
他的老师就是其中之一。
兰疏影换了个适合听故事的咸鱼坐姿。
“请继续。”
故事是从一个清晨开始的,老医生语速缓慢。他和他的老师曾经遇到一个奇怪的病人——那人独自夜行,天亮时分被发现躺在地上。
他们上去施救,然而还没说上话就看见他死了,甚至来不及诊断他是得了什么急症。
那人死后迅速腐化成液体,毛发和骨头都没剩下,就像眼前的蝴蝶夫人。
那件事之后,老师开始打听相似的事。
有人临终前自述昏迷过,他们遇到过面貌俊美的青年男女,但是想不起细节,只知道自己曾经跟对方单独相处过,然后就晕过去了。
期间发生了什么?
不知道。
“老师没让我参与研究……他失踪很久了,有些信息是我在他手稿里看到的。我以为这辈子都用不上,没想到这么快……虽然不知道夫人经历过什么,单从这些表现来看,我认为与脏血有关。她发作得更快,也更严重。”
有的人接受脏血之后会变异成血族,有的则会死于排异反应,意味着转化失败了。
老医生皱着眉,后半句话没说出来:
给她提供脏血的那个血族,不一般。
他还记得老师曾经郑重地告诉他:“不要在夜间外出,传说是真的!”
“我亲眼见过老师从尸体里提炼出一滴黑血……传说里是通过獠牙注入血管,老师说,多数案例是针扎的。”
他顿了顿,眼神有点无奈:“对外也必须这么说,官方说法是人为的团伙作案,注入的也不是血,而是毒素。”
“私底下我们会猜测这是血族干的。”
“我相信我的老师。”
他还觉得老师的失踪就与血族有关,可能是死在没人能发现的地方,也可能已经变成了他心心念念的血族,正在探索更多奥秘。
老医生指着蝴蝶夫人还没融化的手臂说:“除了腰上那几根针,这里也有针孔,直径更宽,周围发黑。”
兰疏影瞥了一眼:“所以……呼吸衰竭,是她的死因,也是排异反应之一?”
老医生点头,又揩了一把汗,闭上眼睛等待发落。
他先后做过三种判断。
最初认为是中毒;
第二次判断是未知毒素和麻醉剂混合致死;
最后,他通过实验把麻醉剂排除出去,表示死因是“脏血”。
乍看,这种反复显得有点胡闹。
但是兰疏影信了。
她有把握判断“脏血”来自谁。
他就在这个庄园里,离大家很近。
他在这里有无数信使,哪怕他自己待在棺材里,总会有信使替他把“脏血”带到蝴蝶夫人周围。
那个被屠了全族的大公爵,庄园的第一代主人……他一边给小孔雀下命令,一边忍不住亲自动手了。
厨娘小声说:“我从小就听过血族的故事,我爷爷跟我提过,这个庄园从前就是一个血族的产业……”假使老医生是对的,周围必然存在着血族,让她不得不想起那个故事的主人公。
车夫是外地来的,听了只是皱眉。其实,蝴蝶夫人一死,他侄子的仇已经结了。就是有点可惜,她竟然不是死在他的机关里……
洗衣女工盯着继续融化的尸体,良久,嘴角弯了一下。
“你别告诉我凶手就这么出来了……”兰疏影走到门后面。
那几个人的争执不休就像个笑话。
凶手果然不在他们之间,这正好应了主宰的提示。
“我没说,我只说你接下来可以随便玩玩……”幻境主宰弱弱地解释道,“最高难度本来就不是难在找凶手,改了很多的,就怕找不到凶手呢……”
兰疏影:“这么说,发现脏血是关键转折。”
“对对对。”
都是自己人,幻境主宰果断把贪婪的设计和盘托出。
当前难度的剧本里,重点会从解谜转化为生存,所以,找线索不难,难度是在公爵身上,参与者要如何逃离公爵的攻击范围。
参与者可以采取任何方式拖延时间,但是跑不出庄园范围。
公爵现身之后,参与者要存活三天,才有资格离开水晶球。
“哦……”兰疏影摸着衣服底下的瓶子,“他什么时候出来?”
幻境主宰嗅出了一股期待,“……”
差点忘了,这位是想直接干掉血族的狠人。
所以,安慰也用不上了吧……道歉,更没必要。
“挣脱封印需要12个小时。”
“对了……你可以遣散仆从,也可以用他们当炮灰。”主宰满不在意地说,“反正等到这次剧本结束他们就没了。”
“没了?”
“啊,都是以前失败的参与者,他们按剧本做事,可以误导新来的人。比如你领到一个无辜的角色,被其他人指证为凶手,还不能帮自己脱罪……”
兰疏影悟道:“那就我留下,他们走?”
“对啊,嘻嘻,他们几个太蠢,每次都输,灵魂蜕了太多层,这是最后一次了。”主宰兴致勃勃,建议她把这几个角色看好,别放出去!
1214 蝴蝶少年29
“灵魂也会蜕皮?”奶糖疑惑地问道。
兰疏影默想:怎么不会?
她还跟红莲联手过,把自己的灵魂切片了。
分裂是一分为二,蜕皮是不断削减,减到最后,当然就什么都不剩了。像那几个扮演角色的家伙,支撑他们继续行动的是惯性,是渴望离开幻境的意志。
不过就算他们赢了这局,也只不过是多拉一个人走上他们熟悉的那条路,并不能让他们得到自由。
兰疏影垂眸,眼角忽然跳下来两片尖而细瘦的薄片,她愣了一下。
联想到刚才的轻响,她意识到那是主宰,它在她旁边嗑瓜子!
领悟到这点之后,她一头黑线,突然想把这家伙抓出隐形状态,大家一起嗑啊。
“可是……除了你之外,我在外面还没见过第二个能分裂灵魂的任务者呢……”奶糖摇头晃脑,最后得出的结论就是主人最厉害!
兰疏影差点被它气笑了,什么时候都没忘记拍马屁。
她打算赶奶糖出去,继续打听消息。
归墟、万族之地和前线,这三个地方都很重要。如果不是被童话镇困住,她也想去前线看看情况。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有不祥的预感……从奶糖录下来的影像来看,新神阵营的进攻未免太过柔和了,好像在憋什么大招一样,让她很不放心。
“可是主人这边也需要我呀,我没有贪玩,已经破译出很多规则了,我很快就能帮你破开屏障出去的!”
奶糖不太放心就这么留下她。
“不只是屏障的问题。”兰疏影在识海里跟它快速交流道,“接下来我会去争取贪婪的信任,弄清楚七宗罪之间的关系,伺机分裂他们。”
“这个过程可能很漫长,如果我们全都耗在这里,连外面发生什么都不知道,太被动了。”
很早以前,当她得知七宗罪可以用来填补食恶的时候,就打过他们的主意。只是后来出于效率考量,还是去三千界里找低端替代品了。
那时候她的想法很乐观,觉得黑衣南明的大本营肯定不受三千界的规则约束,她就可以用本体去面对七宗罪。
就算打不过,还能让奶糖把她拉出去……
……实在是天真了。
没料到童话镇的规则比三千界更胜一筹,屏障居然这么难打破,连昼神的意念都要被挡在外面。
要是奶糖不出去,她就跟外界彻底断联了。
等到外面打完,赢的如果是新神,意味着几位古神全部失去战斗力,入侵者早晚会发现童话镇,到那时,已经没有同盟。
奶糖听她说清其中关系,也严肃起来。
“你把芥子舟带在身上,守好功德珠,告诉1号她们几个尽可能多进一些位面,效率第一,可以绕开主角,我们不要气运了,只抓功德。”兰疏影叮嘱道。
奶糖一一记下,眼泪汪汪地走了。
“我,我一定好好打探,还要把屏障弄开,帮主人早点出来!”
“乖,去吧。”
幻境主宰看着她站在原地发呆,以为她担心被血族抓到,安慰道:
“别这么紧张嘛,小蝙蝠被关那么久,不顶用啦,你实在害怕的话……我帮你播报位置呗,看他快来了你就换个地方,保证能拖够三天!”
兰疏影呆滞的眼神略微动了动,“我有个问题。”
“说啊。”又掉了两片瓜子皮。
“血族是被扮演的吗?”
瓜子皮隔了一分钟才落下来,主宰经过这段时间的思考,回答道:“是。”
“我进剧本的时候遇到几个没有灵魂的人,数量刚好对应着庄园里的四个仆人和一个客人。谁披着血族的皮?”
“……哈哈,这个…好吧,也没什么要瞒着你的,他是傲慢的仆从,也是这个水晶幻境的能量来源。”
“傲慢?”
幻境主宰嬉笑道:“傲慢被贪婪主人和其他几位大人赶出去了,他的仆从全部被瓜分,主人只是关着这个仆从,没有杀死他,已经很仁慈了。”
兰疏影理了理这几句话,隐约明白了什么。她很快又套了些话出来。至此可以确定,七宗罪已经分裂过一次了。
具体时间不明。
总之,脾气跟大家最合不来的傲慢,以一挑六,最后惊动了黑衣南明,事情被压了下去。但是傲慢不愿意继续跟那几个兄弟相处了,顺势退出七宗罪。
“那他后来去哪了呢?”
主宰嗑着瓜子,在这个孤陋寡闻的未来同事面前,它越来越喜欢炫耀了:
“自立门户了呗!八尾猫公司听过没,他是老板。你啊,幸亏是问我,你要是去问别人,要么不知道,要么不敢告诉你!”
兰疏影顿了顿,表示十分荣幸。
主宰是跟着贪婪混的,说起傲慢就没什么好语气,不过兰疏影从它只言片语中判断出:
七宗罪的战斗力有高有低,傲慢一定是最强的那个。
那一战,他们实际上是打了个平手。
如果黑衣南明没有出面镇压,傲慢兴许已经把最弱的弟弟给灭了。
不过现在也能对比出来……八尾猫公司独自占据了童话镇的三分之一,还不够说明问题吗?
“傲慢走了之后,空出一个位子,缺个继承人呢。”主宰忽然说道。
兰疏影心里一动。
“本来你挺有希望去竞争的……”主宰的语气很遗憾,又像是幸灾乐祸,“唉,你就是脾气太好了。”
兰疏影:“……”
“现在灭了他们还来得及吗?”
她指着身后那几个傀儡演员,似真似假地开了个玩笑。
主宰没好气地一挥手,瓜子壳飞起来粘得她两条腿都是:“呸,亏你还嚷嚷着崇拜我家主人呢,一个继承人就把你收买了!又不是去了就给你,我都说了你没希望了!”
“我就随便说说,你那么大反应干什么。”兰疏影弹掉瓜子壳,知道这家伙对贪婪一片忠心,就不在危险边缘试探了。
她随口转移话题:“这几个人,我确实有点看不上,你说让我留着他们,有什么用?”
“吸引火力咯,你也不想只有你自己被追得很难看吧?”
“啧……哥们,这个剧本里只有我一个参与者,血族肯定优先冲着我来,他们能吸引多久?再说了,他们如果分散逃离庄园的话,我也只能追一个啊,你又不帮我定身……”
“害,看见那边保险柜了吗,你把转让书拿出来。”主宰指挥她。
这一地瓜子壳早就被那几个人看见了,脸色吓得青白,兰疏影走近一步,车夫和厨娘就退一步,连带着洗衣女工和小孔雀也被他们挤到后面去了。
兰疏影用主宰给的笔扎破密码区,挑开铁皮,撕了柜子的“天灵盖”,这个步骤看得主宰浑身舒坦。
保险柜里有一本泛黄的本子,旁边是几张散乱的文件。
文件显然是近期的,纸张雪白,携着一股冲人的油墨香。颜色截然不同的纸放在一起,差异明显。
她拢出文件纸,粗略一看,就是主宰提到的转让书。
转让拉斯菲德庄园。
转让人,蝴蝶夫人。
而接受转让的那一栏,赫然写着管家的名字,还贴了照片。蝴蝶夫人已经签了字,只要管家也签上,庄园将在法律层面上易主。
她还挺大方。
兰疏影这么想着,随手在空缺处添上管家的名字。“现在呢?”
1215 蝴蝶少年30
“现在?”主宰嘿嘿一笑,“现在你就是庄园的新主人了,你试试看——禁止他们离开庄园!”
兰疏影于是转向那几人。
待她话音落下的时候,玄幻的一幕发生了:
只见四根闪着蓝光的锁链从地板底下伸出来,灵活地窜上几人的脚踝,扣准,随后缓缓隐去,就像从来没出现过一样,半点痕迹没有。
厨娘、车夫、洗衣女工和小孔雀,一个都没落下。
小孔雀最先做出反应:
他原地跳了几下,行动并没有受到影响。
但他脸色很不好看。
因为他能感觉到,脚腕上挂着一条锁链,沉甸甸的。他走到哪里,锁链就跟到哪里,并不会把他困在原地,但他要想走出庄园,一步都不可能。
“这是干什么?凶手已经查出来了,跟我们没关系啊!管家先生,放我们回家吧,求求你了!”厨娘卖力地哭喊着。
这个角色,倒是唯一跟蝴蝶夫人之死没沾上关系的可怜人。
不过,是真的想回家吗?
她还有家吗?
兰疏影摇头,神色莫测,抿抿嘴:
“再留几天吧……等他走了,我就放你们离开。”
这个“他”是谁,细想一下就知道。
厨娘浑身冒汗,瘫软下去。
兰疏影去厨房找出一口大锅,搬到一楼大厅里烧水,水滚开了之后,她提着拼命挣扎的母鸡,悬在锅的上方一刀划断喉咙。
鸡血涌到锅里,腥味被热浪带出很远。
她抬头瞥一眼开始躁动不安的金属蝙蝠群,还嫌不够,又在自己手腕上轻轻割了一刀。
这次,吸引力更大了。
一只又一只蝙蝠飞到她身边,跃跃欲试的姿态。
主宰继续嗑着瓜子,好心提点了一句:“你悠着点吧,他在用血族的身体,对这个味道最敏感,你别自己把坐标暴露了。”
兰疏影笑笑:“这些东西是他的眼睛,我不想被他看见,所以提前把他眼珠子毁了,有错吗?”
她随手把帕子按在伤口上吸饱,涂点药膏上去,就把味道盖住了大半。
帕子是用来逗弄蝙蝠的。
这群小东西啊,能飞,能听,能送东西,可是没长嘴。一个个巴着手帕不撒手,也只能过过干瘾,抱着食物却吃不到肚子里去,有点可怜。
她走到烧得正旺的壁炉边,把帕子扔进去。
小家伙们不知死活,竟然一个都没跑,全都跟去了。
金属外壳渐渐多了烧灼的痕迹。她看见裂缝里渗出色泽艳丽的液体,那是金属蝙蝠的核心,被烧化了。
此后,她用同样的法子消灭了能找到的所有金属蝙蝠群,确信一只明面上的都没留下。
就像在庄园里弄了一座不受敌人打扰的“安全楼”。
可是她并没有久留,依次给那几个人留了话,她就回去休息了。
第二天,兰疏影站在窗口向外望去,古堡废墟上空有一道“彩虹桥”,没有七彩,而是虚幻的红光。
主宰说,等到红光消失的时候,血族就出来了。
兰疏影顺势提了个问题:
这个水晶幻境,既然是从傲慢的仆从身上抽取能量来维持,假设那个仆从死了,水晶球会怎么样?
主宰的回答是:“他死,水晶球会碎,我也会死。不过你别想太多了,血族只不过是他的一层皮囊,你就算侥幸杀了血族,也伤不到他本身。”
兰疏影郑重地点点头:“我明白了。”
她从马房牵出最快的骏马,在庄园里好好转了一圈。
还试着去了大门口,发现自己可以出去,心想这是大战之前最后的自由了,她果断去了上次的集市,又置办一批货,傍晚才回来。
冷锅冷灶,几个仆人都没露面,三层楼全是黑的,一盏灯都没有,不知道他们几个躲到哪里去了。
兰疏影耳尖一颤,有人靠近。
“哥哥。”
身后传来少年低哑的声音。
“你毁了祖先的信差,道歉也来不及了,他不可能原谅你。”
兰疏影侧过身,看着少年阴晴难辨的面容,微笑道:“那就不要他原谅了吧,我明天就要走了。”
小孔雀眼神很复杂:“你走不了的。”
他甩甩脚腕上看不出来的锁链,深吸一口气。
“你能困住我们,他也能困住你,大家都走不掉……哥哥,我手里有一份庄园的完整地图,我带你去找个安全的地方藏着吧,以后我再跟祖先求情……”
“那你呢?”
“你别担心我,祖先已经承认我了,我是安全的,就是不放心你……你做得太过分了,这样挑衅他,他肯定不会放过你。”
“你打算带我去哪儿?”
“跟我来。”
小孔雀拉着她去自己房间,熟练地扭动机关。
原来墙壁后面有个密室。
刚进去就闻到一股浓郁的腥臭味。
兰疏影看见天花板开了个洞,一根弯曲的管道从洞里连下来,最后伸到一个池子里。
她皱眉,把这栋楼的内部构造图在脑子里转了转,她意识到,这个密室上方,正好是蝴蝶夫人的浴室。
也就是说,这根管道就是浴缸里多出来的。
“我刚发现这个地方,很安全。”
小孔雀拉她到角落里坐下。
这里安放着一张旧木椅,兰疏影看看地上的灰尘痕迹,知道这是最近刚拖来的。
“哥哥,你就待在这里,祖先不会来查的。”他信心十足地说。
“你怎么知道?”
小孔雀指着身后的池子说:“那池子里都是人血,是被她害死的那些人,现在已经干了,味道还在,正好能把你的气味盖住。”
兰疏影赞同道:“没错,而且他的蝙蝠被我烧得差不多了,更不容易发现你房里的机关。”
小孔雀露出虎牙,然而下一秒,他脖子上突然多了一只手,微凉,却有力。
“不过,你好像太自信了。”
“真以为我不会怀疑你吗?”
小命被人捏在手里,小孔雀真诚无害的表情一瞬间崩裂了。
他很想辩解些什么。
然而,熟读“反派死于话多”名言的兰疏影没再废话,在他开口之前掐死了他。
围观全程的主宰:“……你这是开始补救了?”
1216 蝴蝶少年31
兰疏影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主宰的意思是,她之前只按任务要求毒死了一个炮灰杂工,其他人都没动,而且相处得比较和平,以至于被判定为“过于稳重”,让她错失了去竞争傲慢继承人的机会。
那么现在,她的行为,就是在为错误补救?
这可是个大坑啊。
傲慢跟贪婪打过架,说不定当时的场面是按在地上揍呢,在贪婪的仆从面前,她能说自己想继承傲慢的衣钵吗,啧……
兰疏影坚决表态:“我能进到这个水晶幻境里,说明我跟贪婪大人有缘,能追随他就是我最好的路,其他的就没必要考虑了!”
主宰隔了几秒才幽幽地说:
“……你拍马屁的功夫真不赖。”
兰疏影微微一笑,心想:如果你家也养一只马屁精,早晚能把你熏陶得功夫不赖。
“可惜主人还在睡觉呢,这几天应该都不会来看你。”主宰笑嘻嘻的,“你这马屁算是白拍了。”
兰疏影一脸淡定,不轻不重地反驳了一句:“我这是真心实意。”
她把小孔雀的尸体放到木椅上,主宰又有话说了:“亏他还叫了你那么多声哥哥,没想到……最后还是死在这个好哥哥手里。”
“你就这么杀了他,不怕以后会后悔吗?”
主宰仿佛又想挖坑。
兰疏影不受影响:“我相信自己的判断。”
“是吗?”
闻言,兰疏影掰开了小孔雀的手指。
指缝里赫然夹着一根造型很熟悉的细针,凑近还能闻出淡淡的香味,是小孔雀给洗衣女工的那种药。
她展示完就把那只手合上了,对着随身的干草深吸几口,把冲上来的不适感彻底驱散。
小孔雀带她到自己房间,嘴上说着这个密室是他刚发现的,可他一路上心不在焉,没注意到自己开机关的样子有多熟练。
那可不像是只来过一次两次的样子。
进了密室之后,小孔雀松开她的手,有意识地想转到她身后,当时,她余光已经扫到了他指缝里的银色。
况且小孔雀今天露面之后,数次把目光投到她的干草指环上,那是能克制麻醉的解药——他想麻醉她。
方法也简单,他只要趁她不注意,把细针扎上来,她就会像蝴蝶夫人那样失去反抗能力,任他摆布。
至于他的下一步打算,或许是想等到血族出现,拿她去邀功?
可是她先一步压住小孔雀的胳膊,让他抬不起手……之后发生的事,主宰都看到了。
兰疏影目光闪烁,向主宰打听道:“你之前好像说,血族的心愿是想当个人?那他应该需要一具人类的身体吧……就是不知道死了的算不算。”
她背过手在密室里东看西看。
“他还答应把血族的能力送给这个家伙。啊,他现在有两个后代,一个呢,用来接收血族传承,另一个给他提供新的人类身份……”
“嗯……这样分配应该挺合理的。”赢的那个心想事成,输的那个一无所有,多公道。
主宰隔了好一会才说:“……你早就怀疑他了?”
“是从来没相信过。”兰疏影严肃地纠正它。
正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这种环境里,突然冒出一个兄控小天使,谨防白切黑啊。
“呵呵……够狡猾。”
“我就当你是在夸我了啊。”
这间密室不算大,几个平方而已。
除了木椅,房间里唯一的摆设就是池子。
正如小孔雀所说的,池子瓷白的面已经被深深浅浅的褐色盖住,全是干涸之后的血液。
但是池子有两层。
中间的隔层可能是用来过滤的,底下那层的褐色面积很小,说明过滤后的液体还没积起来就被取走了。再往下就是实心底座,液体并不是流走的。
所以,过滤之后的血去哪了呢?
兰疏影蹲下去仔细看地面。
她好不容易在右边两米外的灰尘里发现了一小点凹下去的褐色,顺着这个方向,她走到一面墙跟前。
“有机关……”
她找出触发点,按了下去,墙上裂开一个边长二十厘米的正方形,是一条黑幽幽的通道,不知道通往哪里。
兰疏影凑上去看,内壁很潮湿,有些地方还挂着水珠。
她眼神微定,注意到一道狭长的浅痕,像是被刀片划出来的,划痕里的石屑也挂着暗褐色,脑海中组出一个画面:
某个身上沾满血迹的飞行物,在通道里展开翅膀……
锋利的边缘,与石墙产生摩擦……
主宰懒洋洋地问:“你看出什么来了?”
“一条路。”她诚实地答道,“不是给人走的路。”
“那你觉得是给谁的?”
兰疏影收回手,擦掉指尖上带着腥味和石屑的水珠,垂眸深思一阵,试探道:
“它们是飞过去的,那边,是古堡吧?这是一条输血通道,蝙蝠把滤过的血送到那边去,供养那个血族?”
她说着,愈发自信了。
金属蝙蝠的内部结构很简单,除了核心和必要通路之外,分明有四块中空储物间……
虽然没有安装犬齿,不过只要它们把自己沉到血泊里,液体自然能灌进去,把它们变成一个个移动血包。
主宰没说话,只是轻哼了一声,隐约带着点酸味。仿佛已经窥见自己将来会被这个新来的小妖精分了宠。
真是塑料花一般的同僚情啊。
兰疏影无奈地笑笑。
它这个反应,恰好说明自己猜对了。
古堡废墟底下的棺材可以隔绝查探,现在有个机会摊在面前,她打算趁机探探路,把灵识小心地包裹在通道沿途的一滴滴水珠里,就这样“走”到终点站。
通道一路下行,直到棺材正下方,再笔直地向上,钻进棺材里。
顺着这条捷径,兰疏影终于看见了血族的真容。
一个沉睡的漂亮青年。
五官精致,身材颀长,身上是贵族才能穿的奢华衣物。
兰疏影本以为,作为一只上次露面在五百年前的老吸血鬼,他的打扮应该会更有年代感,然而……这身衣服,好像有点眼熟。
这……这明明是近年来的流行风格!
1217 蝴蝶少年32
为了确认这个想法,她匆匆来到一楼。
“……还真是一模一样。”
面对这张油画,她好像知道了太多,感慨颇深。
孽缘啊……
原来,大厅挂着的这幅画,内容就是蝴蝶夫人和她那个婚后失踪的丈夫。
画里的青年,和棺材里那家伙的装束完全一致,发色也相同。
绝对是同一个!
这时,她听见书页翻动的哗哗声。竟然是从她的随身皮包里传出来的。
打开包,作乱的是她从保险柜里取出的泛黄笔记本。
主宰懒散地提示道:“恭喜你发现了华点……现在,可以阅读死者的资料了。”
自从她拿到本子,尝试过各种法子都没能打开它。
现在倒是自己开了。
是终于触发前置条件了呗。
兰疏影忽然想到,这可能是一个重要道具。
打开笔记本的前提条件,她猜是要把本子随身携带,以及发现血族和蝴蝶夫人的“夫妻关系”。
假设她没有灵识,也没有提前看见血族的长相和衣着,那她只有在接下来的三天里被血族抓到,那时候才能跟他面对面……
运气好的话,她联想到这幅画,才会发现血族的另一个身份。到了那个时候,如何利用好这个本子,说不定就是参与者能否从血族手下逃生的关键。
兰疏影翻开本子。
扉页画着一箭双心的图案,落款使用花体字,是少女手账的风格。
再往后面看,并不是蝴蝶夫人的日记,而是一个剧本。
剧本的女主人公,是一个贵族家庭的大小姐。
她家有一座远离城市的庄园,故事就是从这里开始的。
女孩十四岁那年,跟着长辈来庄园避暑,在花丛边邂逅一个美丽少年,她对少年一见钟情。少年扔给她一个纸团,约她今晚在花圃见面。
“一见钟情……”
兰疏影点着这个词,表情微妙。
主宰陶醉地嗑糖:“哦,这浪漫的爱情……”
“你等下,”兰疏影打断了它,“当时他俩一句话都没说过,看看脸就一见钟情了?明明就是见色起意,tui。”
“……哦,你真是不解风情。”主宰收回陶醉,提醒道:“注意时间,他快出来了。”
此刻,古堡废墟上空的血色彩虹桥摇摇欲坠,只剩几片残影勉强支撑,预示着封印即将破除。
兰疏影嗯了一声,匆匆看完剩下的剧本。
“足够了。”
两道身影借着树林的荫蔽来到围墙。
这段围墙太久没有修护,砖块倒塌,露出半人高的缺口,任意一个成年人都可以轻松翻过去。
洗衣女工被车夫拉扯到这里,秀气的脸上一双眼睛无比淡漠,面对眼前的“生路”,她只是扯扯嘴角,仿佛并不感兴趣:“就是这里了?”
车夫回头,疑惑地把她从头到脚打量一遍。
刚才那声音,跟他印象里的柔弱很不相同,但是这么一看好像没变,他又转了回去,向外张望。
女工唇角挂着无害的笑意,天鹅颈顺时针旋转一周。
他听见骨骼的轻响。
余光看见对方将十指交叉,腕部旋转。
不得不说,姿态很优美。
车夫下意识把这当成了女孩子的舞蹈,没当回事,指着围墙缺口说:“就是这儿,我想了很久,大门是走不了,不过这里应该能让我们逃出去。”
“出去……干什么啊?”
女工语速缓慢,眸中带着戏谑。
如果车夫再回头看看,就知道这人确实不一样了。
“出去躲躲。那东西快出来了,他不是厉害得很吗,让他去试试。”车夫想着管家离开时那种眼神,平淡到极致,反而更加显得轻蔑……他不禁心生恼怒。
他恨道:“等他死了,我们再回来,一样能赢。”
女工轻推他一下:“那你去啊。”
车夫以为她不肯走,就回头说她:“你别不知好歹了,是,你喜欢管家,那你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怪物吗?再跟他接触,你就等死吧!”
女工轻呵一声。
“用不着你管。”
车夫仿佛恨铁不成钢,拽着女工就往缺口那边推,“你上去!”
女工眼神陡然凌厉,腰肢扭动,如灵蛇一般摆脱了他,单手在墙上一撑,跳起来将车夫踩到,落在他身上扼住喉咙。
她好奇地反问道:“你怎么不去呢?装得像个好人,还不是想拿我探路?”
其实她语气很平和。
只是,配合他们的状态,那平和也成了蔑视。
不等车夫反驳,她一拳砸在男人的左眼眶上,砸得他头脑晕乎乎的时候,她顺手扯起他领子就往围墙缺口那边拖拽。
情况真是完全转过来了。
车夫觉得很懵。
直到他被人拽着站起来,推上去,头颅转瞬间在缺口里被一阵飓风搅碎。
无头身躯倒了下去,空气中似乎回荡着谁的哀嚎。
有个透明的东西从空荡荡的颈部飞出去,被追过来的那阵风搅散了。
“女工”撕了他一截衬衣下摆,擦干净自己的脸,自言自语道:“出去?躲躲就好?你是没睡醒吧,连自个到底是谁都忘了……”
摇摇头,她伸了个懒腰。
还是那张清秀的脸,整个人的气质却截然不同了。
带着猫捉老鼠的轻松惬意,她看向一片发抖的灌木:“出来。”
“你不出来,是要等我来抓吗?”
话音没落,厨娘从灌木后面打着抖站出来:“我……我什么都没看见……”
她死死捂着眼,肥肉乱颤。
“你很害怕,是怕我把你也塞过去吗……”
少女绕着她转了几圈,把玩着她的白色厨师帽,拢圆,捏扁,好似得了趣儿。
“你也想不起来了啊……”
“其实我记得你的,我们是一起进来的……”
“也是……一起死的。”
厨娘已经被她吓得说不出话了,这人是疯了吧!
少女悲悯地看着她,脸颊边缘还挂着血珠,鬼使神差,她竟然对着一向厌恶的厨娘加了句解释:“是他不放心这条路能不能走,拉我来探路的,他该死。”
“我不害你了,你……自己找地方躲躲吧。”
不知道过了多久。
微风吹来。
厨娘再睁开眼,对方已经消失了。
1218 蝴蝶少年33
厨娘把手指塞进嘴里止住惊叫。
有些人在害怕的时候,第一反应会想找个地方藏起来。
她听不懂女工那些感慨。
目睹女工强行推着车夫去送死的那一幕之后,她是再也不敢欺负这个姑娘了。
记得对方最后一句是让她自己找地方躲躲……厨娘下意识听从。
在这座庄园里,她最熟悉的就是厨房。厨娘跑回去,毫不迟疑地躲进里间,把自己藏进已经淘汰的橱柜里。
这橱柜很不起眼,可是她没发现:
头顶,天花板边缘,倒挂着一只金属蝙蝠。
漏网之鱼。
三层小楼里十分安静。
厨娘已经知道不可能逃出庄园,躲在柜子里不敢出声;
老医生被放走;
小孔雀死于恶念;
车夫死于自作聪明。
还有一个人,最后一个……
兰疏影正在忙碌,忽然感应到庄园里死了个人,合上眼皮,脑中浮现出一张庄园的缩略图,很快锁定到围墙缺口。
看清了那具无头尸体,她右手微顿,刷子落下一滴多余的调制液,破坏了这块阵图。
她回过神,默默把那块擦掉,重新绘制。
幻境主宰就在她身边,隐身了。
这次它没嗑瓜子,至少显出了几分重视,偶尔还赞她一句“画得好”!
兰疏影弯起嘴角,说:“我这画得好看也不顶用,关键还是靠你啊。待会可要记得把你的力量借我一点儿,千万别让阵法断了效果。”
“这你放心!那家伙动不动就提他主人当年有多风光,吵得我头疼,这次能让他吃亏掉面子,我肯定帮你!”
主宰答得豪气干云。
他们已经达成了一个协议。
兰疏影用购置来的材料,在此地布置一个对付血族的阵法。
但是她手里没有能量源,这就要由主宰来提供了。
事成,血族被杀,却不会影响到扮演他的那个傲慢仆从,也就是说:只是扫落了傲慢仆从的面子,并不影响水晶幻境继续运转。
她这么一说,主宰自然愿意帮忙。
“哎,离他出来越来越近了啊,我呢,能帮你遮掩一会,不能遮太久,你……大概还要多久才能画完?”
“就快了。”
兰疏影头也不抬,换了一根画笔,继续绘制最后一块阵图的线条。
忽然,耳朵捕捉到轻盈的脚步声。
显然不是血族,而是一名女子在靠近。
待她走进来,面庞逆着光,两道视线落在兰疏影身上,继而自然地转向地面。
阵图大面积铺开,玄奥的字符闪着荧光,阵图还结合了这个幻境里封印恶魔用的流行秘法——五芒星阵。
五个尖角处分别布置了一个火盆。
热浪滚滚,兰疏影用左手腕揩去眼睫的汗,察觉出对方的浓厚兴趣,她用灵识瞥了一眼。
就是这一眼,她看出了不对劲。
这人,不是原本的洗衣女工。
她嗅到同类的味道,一股来自灵魂的悸动和欢喜。
“你……”她迟疑道,“是谁?”
少女展开笑容,没有私自走进阵图,而是在她侧后方坐下,哈哈大笑道:“我?我一定是你前辈了!你是什么时候进来的,以前跟的是谁?”
主宰打着哈欠跟兰疏影说:
“问题不大,就是意识醒了,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哦,回光返照……她现在醒过来也影响不到剧本,你们就……随便聊吧。我困了,等会红光没了再叫我!”
“噢。”
兰疏影转向少女,客气地笑笑:“刚来不久,我家首座是钱大人,尊讳钱升乾。”
她借了小十三的名头。
小十三上位最晚,靠着珈蓝当后盾,整天在自己地盘苟着,却把生意做遍了所有主城,讲究和气生财,公认的人缘好。
她说自己是他的手下,总不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钱?”少女面露疑惑,喃喃自语道:“我怎么不知道有这个……是我进来太久了吗,外面已经换天了?……我问你,郁朵儿那个贱人,她现在怎么样?”
兰疏影心里一突。
好家伙,一问就是她的老熟人。
看这称呼,应该是跟郁朵儿有仇的……
她比了个稍等的手势,匆匆把最后几笔勾勒完成,检查阵图。
少女皱眉,看出大战在即,也就理解地在旁边等着。
“郁朵儿啊……这事我还真听说过。她已经死了,是府主亲自下的手,不知道她是怎么惹恼了府主……”兰疏影说得真假参半。
死透了,是真的;
她不知道原因,当然是假的。
南明对那位尊神的重视,她瞎了也能看出来,而郁朵儿擅自用天赋复制了那位的脸,还用来迷惑南明……啧,这种事不爆出来就是白捡便宜,爆了就是死。
外人不清楚其中细情,她因为得了昼神和黑衣南明指点,几乎是全程参与的,怎么可能不知道?
少女一听这死讯,兴奋极了,拍手叫好。
兰疏影就问,郁朵儿是怎么惹了她?
少女冷笑着反问她:“你知道我是谁吗?”
兰疏影摇头。
真的猜不出来。
因为郁朵儿作孽太多了,害过的任务者不计其数。在她看来,眼前这位自称“前辈”的,八成就是被郁朵儿坑进童话镇来的。
灵魂都被水晶幻境折腾光了,就剩这点意识在她面前耍耍旧时的威风……
兰疏影默然,再想想主宰说的“回光返照”,对她有点同情,正好有空,也耐心陪她。
然后听见少女吐露了两个音节:“蘅芜。”
她吃了一惊:“蘅芜首座?”
少女凤眼含霜,瞥过来,哼了一声:“你不错,还记得我。”
当然记得。
郁朵儿之所以捡到六区首座的位子,除了南明的偏爱之外,不就是因为上一位的蘅芜失踪太久吗?
“她死了才是老天有眼……”蘅芜恨道,“那个混账平时就喜欢给我进献宝贝,那天突然拿了一张七彩票券过来找我,说是不知道有什么用途,求我帮她看看……”
说到这儿,兰疏影就明白了。
七彩的,那就是童话镇准入券。
蘅芜收了准入券,不知道是什么,也没甩给别人,所以第二天就被拉进童话镇,再也没出去。
1219 蝴蝶少年34
“你是在可怜我?”蘅芜突然冷冷地问。
虽然她这些年过得倒霉,可也不能容忍一个小辈光明正大的怜悯,那是否认了她的一切过去,什么脸面都没了!
兰疏影连忙摇头,叹了口气说:“同是天涯沦落人,我有什么资格可怜你,可怜我自己还差不多。”
蘅芜看了她几秒,意识到她所言都是诚心诚意,面上冰冷渐渐褪去,挂上一抹飘忽的笑容。
“你可比我走运多了,胆子也大,既然能得到主宰的赏识,想必不久之后就能出去。像今天这样的局,我是第一次见,好奇你在这里到底搞什么名堂……”
“现在我才知道,你是想打他们的脸啊。”蘅芜玩味地说。
兰疏影眨眨眼,心想,蘅芜在水晶幻境里待了很久,她知道血族的真实身份吗?还有主宰和血族、以及背后那两个七宗罪成员的关系……
“他们?前辈说的是?”她装傻说。
事实上,蘅芜确实知道一点点。
不过她这些年伤得太重,意识经常处在昏睡状态,被投到游戏里就只知道遵从剧本的要求,扮演分到的角色。
次数越多,越不清醒。
蘅芜并没有引出幻境主宰,她跟血族倒是接触过几次,最深的印象么……应该是对方那种傲到惹人厌的性格了。
因为太有辨识度,她确实往七宗罪的傲慢这个方向联想过,但是没有得到证实。
趁着主宰不在,兰疏影把自己掌握的情报挑挑拣拣说了几样。
蘅芜认真听完,说:“我明白了,你的倚仗便是这个阵法。”
“唔……好像是火性,就是不知道威力如何。”
她对着一地的阵图露出深思。
五芒星封魔阵,她见过,那是这个幻境里原本就有的,古堡废墟的周围就铺设着一个。把它复刻下来并不难,难的是如何跟另一个复杂很多倍的阵法完美契合。
“威力如何,那得看主宰愿意出几分力。”兰疏影提前把功劳和责任都推给主宰,顿了顿,忽然想起什么,期待道:“前辈对阵法一道颇有研究,劳您看看,我这业火涤戮阵可有什么缺漏吗?”
缺漏,她自信找不出来。
听说蘅芜曾在归墟布阵困杀一头半神凶兽,显然是此道高手,如果能把这个阵的威力再加几成,那就太感激了。
蘅芜听了明显愣住,身体下意识紧绷起来:“……业火?”
阵法并没有启动,一片平静,完全看不出杀机。
她狐疑地看了半晌。
“……你真能引来业火?”
淡淡火光中,青年的眼神无辜里还带着一点尴尬。
兰疏影摸摸鼻子,苦笑着否认:“您也太高看我了,相传,业火是灾罪与邪物的天然克星,我哪有那个本事?就算真把业火召唤出来了,怕是要引火烧身呢。”
她心里一片清明。
假使业火出现在这里,根本不需要填满那五个火堆,哪怕只有一丝丝,也够那只血族吃顿好的了。
但她没承认。
对蘅芜,她只说这是借个名头,蹭蹭运气。兴许,天道看在血族猖狂的份上,能降几个火星子下来,给血族一点教训,她们也就能出去了。
蘅芜失笑:“你这孩子怎么胡说八道,这鬼地方哪有什么天道,你是第一天来这儿吗?”
虽然是驳斥的话,听起来却比两人刚打招呼那会儿亲近太多了。因为兰疏影话里说的是“我们”。
蘅芜心里笑这个晚辈天真,又想,这孩子竟然是打算拉着她一块离开!
这份诚恳的善意,别说是进了童话镇之后,哪怕是之前她也没遇到过几次,十分熨帖,再对上那双略带茫然的清澈眼睛,不禁心里一软……
蘅芜眼神柔和许多,也不端着架子了,坐过来跟她闲聊:“我记得啊,当年有个执法者就是觉醒了业火,很厉害,就是脾气太差,好几次闹得箜宿下不了台……不知道她后来怎么样了。”
箜宿……
兰疏影回想着这个名字,真有点怀念。
是她前面的那位首座。
后来陨落了。
至于蘅芜说到的那个、觉醒业火的执法者,不出意外,指的就是她。
不过她记得两人并不是没碰过面。
箜宿器重她,每次狩猎赛和大比,都会让她站在旁边……恐怕是蘅芜当年眼高于顶,不屑于打量她这种品阶不够格的小年轻吧。
兰疏影想到往事略微失神,然后笑了笑。
“她啊,后来……脾气好多了。”
蘅芜惊奇,眉眼弯起来,语气也不像幸灾乐祸,就像老人家乘凉时候看见小孩子摔下门槛似的:“哦!怎么,她是吃着教训了?”
兰疏影这下是真有点尴尬了。
这让她怎么回答呢……
扒自己黑历史?
那些年踩过的坑?
同样是被郁朵儿坑过的人,她要是摆出真名,再说说经历,或许可以和蘅芜当个忘年交,把塑料情谊多延续一会儿。
好在蘅芜也不是真的关心她经历了什么,看她微皱眉头不说话,以为她是不知道,所以笑了几声,语重心长地告诫她说:
“你别觉得我是见不得人家好,年轻时候吃点亏不算坏事,只要别把自己弄到翻不了身的地步就好。顺风顺水出不了真豪杰,不吃点苦头可不行。”
兰疏影:“……受教了。”
蘅芜洒然一笑:“也不瞒你,她那个天赋啊,我是又羡慕又怕。”
怕?
见她目露错愕,蘅芜捂着嘴笑得很欢:“怎么,就不许我们这些老家伙担心后浪了?你既然知道我,也该听说过我擅长什么吧。”
蘅芜活得久,关于她的传闻却不多,而且她已经失踪过好几百年了,期间发生过太多事,信息流庞大……兰疏影也是想了好一会儿,不确定地问:“傀儡灵术?”
“是啊!我一身本事多数都在那些宝贝上,可是灵尸和灵傀用的材料再好,最多只能到仙阶,超不过主人。它们在业火面前撑不了多久,要是被她烧坏了,哪怕只是一点点,我都得花好长时间去修补!”
蘅芜碎碎念的时候表情很丰富,透出一点孩子气,忽然,她得意地露出半边虎牙:“所以啊,我跟箜宿一块出任务的时候,从来不带着她!”
兰疏影:“……?”
她一直都知道这两位首座亲密。
就像她和珈蓝,是能把后背交出去的关系。
以前她也好奇过,首座分到的杀戮任务往往更加艰辛,怎么箜宿每一次都不给她留个名额,总不会是嫌她拖后腿吧?!原因居然在这儿……
算了,你们开心就好。
蘅芜大约也知道,这是她平生最后一次跟人聊天了,而且,不知道为什么,跟这个晚辈说话总是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亲近和熟悉感。
无论她说什么,对方都能接上,感觉很舒服。
聊了一会儿,她意识到,这个晚辈显然对她的傀儡灵术很感兴趣,三句里有两句都是请教。
她心里略微转过不悦,又想,反正她也快没了,等她这点意识消失之后,傀儡灵术再精妙也是要给她陪葬的,这时候再藏着掖着,反而显得可笑。
她可不想死后还被人念叨着不大气。
“你想学吗?”蘅芜盯着对方的神情。
兰疏影并不隐藏真实想法,而且说出了原因。
她进入水晶幻境之前,杀了女巫娜缇娅的养子,得到一张身份卡。那张卡片正好附带了几条属性,都和操控死灵有关。
而蘅芜擅长的傀儡灵术,动辄拉起一大片骨头架子和僵尸,那是以量取胜的杂兵;
进阶的是改装过后的精兵;
最后是她精心炼制的高档傀儡,听说每一个都有不可复制的特殊能力,能口吐人言,还精通伪装,混在执法者队伍里都不容易分出真假。
兰疏影看着蘅芜,怅然地想,要是她没落到童话镇就好了。
时局不同了。
地下世界的有生力量正在被古神调动起来,用来抵御入侵。
这种时候,要是能多一位傀儡大师坐镇后方,战士上阵之前能得到她一星半点的指点,也不至于把消耗战打得那么惨烈。
将死之时,格外洒脱。
蘅芜听说好友箜宿的陨落,没有表现出伤心,也不在乎自己即将消失,听见兰疏影对前线战况的叙述,她稍微惊异了一下,仍然是置身事外的态度。
但是对她随意提及的一点反而更有兴趣。
“任务者燃烧精魂,驱使上古遗体……”
蘅芜重复着她的描述,眉眼间是浓浓的不解,“…这种战术……”
兰疏影心里一动:“前辈见过?”
“我,应该是见过的……你在那边,有没有见过一个黑衣服的女人?她……长相很美。”蘅芜迟疑地说。
黑衣……
兰疏影下意识想到了黑衣南明,可她说的却是女人。
难道是……夜神?
她仔细回想了奶糖带回来的影像,摇头,“没看见。”
“不过有许多披着黑斗篷的人,不容易分辨男女,里面会有前辈想找的人吗?”兰疏影故意问道。
蘅芜咬住嘴唇想了一会,惆怅地说:“算了,问了你也不会认识,是我糊涂……你不是想学傀儡灵术吗?可惜了,你没能早点认识我,我走后,估计便宜都让郁朵儿给捡去了。幸亏她的天赋跟傀儡没关系,也占不了多少……”
兰疏影细细听着,适时地露出疑惑,以此鼓励她继续说下去。
“就因为这点看家本事,我曾被一位大人物请到她居住的那座城里,见识到不少适合制偶的高级材料,有些……真是高级到让我不敢多看啊……”蘅芜短暂地笑了两声,“你知道那些是什么吗?”
兰疏影当然说不知道。
蘅芜夹着一双秀眉,语气沉重地说:“都是现成的尸体……恐怕,就是你说的那些躯壳。”
“……嗯?”
“我原本连那座城的名字都不敢提的,不过现在我们被困在这里,那位大人物,这么些年都没找过我,想必也不会来找一个将死之人的麻烦,我倒是能跟你多说说。”
兰疏影从她说出那种猜测开始,就有了心理准备。
如果有哪一座城里能找到古神遗躯,那么只能有一个答案。
“堕夜城。”
蘅芜的声音在她耳边流淌,和她心头默念的答案同步流出。
1220 蝴蝶少年35
童话镇是黑衣南明的私人游乐场。
而堕夜城,与童话镇一样是独立于三千界之外的。它属于夜神。
从蘅芜的描述,以及自己的经验,兰疏影意识到,堕夜城对于任务者来说是相当封闭的。
除了蘅芜与其助手之外,里面就没有“正常”的任务者了。
蘅芜在里面遇到过几张熟面孔,都是以凶悍嗜杀出名的战斗型任务者。
像这样的任务者还有很多。
当她遇到他们的时候,那些人已经完全失去神智——没有记忆,无法沟通,一脸麻木,只会听令行事。
他们被堕夜城那群黑斗篷当成牛马去使唤,通常很听话,但也有失控的时候……蘅芜亲眼见过他们失控后在人群密集处自爆的样子。
威力惊人。
然而,这些失去神智的任务者,最常见的用途,却是排着长队走到蘅芜面前,给她当实验材料……
兰疏影瞪大了眼。
蘅芜微合着眸,思绪沉浸在那段残酷的回忆里。
她喃喃道出真相:“堕夜城,其实是一个规模相当庞大的实验基地……我去过很多次,每一次都降落在不同的区域,直到最后我都没弄清楚……它到底有多少层。”
不是多大,而是多少层。
就像南明府地基底下的十八座炼狱一样,堕夜城也是以层来划分,每一层,甚至同一层里的不同方向,都要跨越空间阻隔才能畅行,禁锢颇多。
四象城这种属于任务者的主城,和它比起来,简直就是海岛和鱼鳞的差别。
这个比喻出自蘅芜之口。
听起来夸张了点。要是把那些古神遗躯的体积算进去,那就很好理解了。
“城里有无数个叠空阵,大家用城主给的令牌去申请通行权限,没有令牌就只能困在一个阵里等死,可以说是寸步难行。”
说完堕夜城,蘅芜发了几秒呆,转而介绍起她在里面经手的事。
“那些黑斗篷会定期把尸体搬来,最小的一具也有十米长,很多尸体残缺不全,应该在死前经历过血战。”
“最开始,我负责鉴定哪些尸体可以用来制偶,哪些需要修补,以及它们生前的能力大约能发挥出几成……然后把报告交给城主。”
蘅芜的天赋有两个,功效分别是制偶和控偶。
二者合称为傀儡灵术。
她擅长控制死物,更了解怎么把死物拆分出最优部分,改造成好用的利器。因此被夜神看中,命令黑斗篷把她绑到面前,威逼,利诱,让蘅芜留下工作。
工作内容是在变化的。
蘅芜埋头做事,差事干得利落,她拿到报酬就走,嘴巴很严,夜神渐渐对她放心了,吩咐她接手b计划。
b计划,主要研究的是:
如何使低等古神遗躯和任务者的灵魂更契合……
那时候,蘅芜隐约觉得自己摸到一个要命的秘密。
夜神告诉她,材料会源源不断地送到她面前,不用节省,只要尽快把成果弄出来,她可以从实验材料里任意取一部分带走。
再加上永远不会动她的一个承诺。
就这样,蘅芜心动了。
蘅芜还告诉兰疏影,堕夜城里的那些任务者,其实都是夜神从南明府绑来的,而且她专挑那些凶名在外的硬茬子下手,把他们聚集在一起,用养蛊的手法选出精英……
兰疏影听得专注,见她停下,忍不住催道:“然后呢?”
“她会亲自主持一个仪式,或许是为了激发精英的凶性,我只是远远看过一眼,不太明白……我只知道,那些倒霉蛋,最后一部分变成被使唤的狗,一部分加入黑斗篷。”
“还有不少失败品,那就变成b计划的材料。”
兰疏影愣住了:“这,这种事从来没有别人发现吗?”
夜神行事向来肆意,这个她早就清楚。但是……像她这样大量抢夺南明府的有生力量,不可能逃得过昼神的监控吧?难道这是他和南明默许的?
蘅芜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有过。”
“查出有疑问的人,让他们闭嘴,这是我们后期的工作内容,之一。”
兰疏影重复道:“我们?”
“我,和郁朵儿。”
蘅芜掐紧手掌,有血线顺着掌纹流下。
“我那时候经常不在,而她心思敏锐,把底下的事安排得很好,正好,我在堕夜城里缺个自己人当助手,就……推荐了她。”
兰疏影:“………”
那她一定是后悔死的!
要是蘅芜知道,郁朵儿后来还仗着夜神当后台,干过更嚣张的事,甚至一度成为黑衣南明的眼中钉,一定更后悔给了她露脸的机会……
此一时彼一时。
当年的蘅芜,明面上风光,私底下从夜神手里拿的好处就更多了……可她一时大意,居然落到今天的下场。
确实可怜。
兰疏影看着她头顶即将溃散的灵光,暗暗提醒自己,以后一定要更谨慎,千万不能步她后尘!
“哼。”
蘅芜想到往事,心里当然不痛快,用一个字终结了这个话题。
她把食指和无名指贴近眉心,虚虚一勾。
兰疏影用灵识看去,发现一个珍珠大小的光团从她眉心飘出来,缓缓飘向自己这里。
“这是我关于傀儡灵术的多年经验,你没有对应的天赋,能领悟多少就算多少吧,估计再有一两天就散了,你要抓紧时间消化。”
蘅芜给得很痛快。
据她说,这是带来郁朵儿死讯的报酬。
听见仇人凉透了,她高兴。
要不是她现在只剩这点意识了,她还能多给些。
兰疏影一喜,刚要道谢,忽然听见鸟类扑扇翅膀的响声,数量还不少!
“来了……”
蘅芜了然地站起身,顺手把掌心的血挤到阵图里。
“这个阵法我已经添补了轻身、聚力和凝神,我来主持,你去摸摸他的底。”
说着,她抬眸看向室外。
这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与时间无关,而是阳光被蝙蝠的翅膀遮蔽了。
一双双蝠翼撑开的黑色壁障底下,是一顶精致的伞。
几根苍白的手指轻拈伞柄。
伞下的贵族缓步走来,步伐优雅。
血色瞳孔略微转动,最终定在兰疏影身上。
1221 蝴蝶少年36
“找到你了……”血族低吟道。
他的声音很悦耳,完全配得上这张盛世美颜。
兰疏影站在阵图里,手握一柄唐刀。
感谢蝴蝶夫人,让她能持有像样的武器。
这个世界的贵族几乎都有收藏武器的爱好。
蝴蝶夫人似乎与众不同,她不爱收藏精美的细剑,反而珍藏着一把据说从海外弄来的长刀。
兰疏影不希望蝴蝶夫人的尸体造成大面积污染,管家的记忆告诉她,收藏室里有个小号水晶棺,正好可以把融到一半的蝴蝶夫人放进去。
她离开收藏室的时候,顺手拿走了这把刀。
血族也注意到了。
他表情有点古怪:“有意思……你拿着我的武器,想用它来杀我。”
“你的?”
兰疏影挑眉,客气地说:“嗯,谢谢啊。”
血族在门前把伞收起来,放在靠他右手的位置。
他并不进来,而是微微皱眉,低头整理起衣襟。这么看起来,他就像是来赴宴的客人。
蘅芜没那么好的耐性,主要是她的时间不多了,如果时间再拖下去,后期这个阵法可能会没人主持。
她催促道:“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嗤。血族见她这样,闲适地往门框上一靠:“来看看是谁这么有胆量,竟敢把我唤醒。我们现在见过面了,不如坐下聊聊天?死后你们也好回味。”
“聊天?可以啊,聊聊你和夫人的恋爱史怎么样?在花丛里遇见,月色下约会,很浪漫啊……”
兰疏影随口瞎扯着,却在默默呼唤幻境主宰。
事情不太对头。
主宰承诺会借力给她的阵法,还说要帮她监控血族的坐标,掩盖这边的阵图,不让她太早被对方发现。
事实呢?
人家明明是刚挣脱封印就笔直地过来了!根本就没带停顿的!闪电战啊!
主宰答应过的帮忙遮掩呢?它是替对面遮了吧?
血族听了她说的“恋爱史”,脸色不变,懒洋洋地问她:“你在等谁回话吗?”
“……”
“别费劲了,它不会理你的。总是让我扮演一个睡大觉的角色,我睡够了,该让它尝尝这感觉了……棺材很豪华,但我更喜欢席梦思。”
血族伸了个懒腰。
气势层层拔高。
依然是那张精致到让女人羞愧的脸蛋,神态和气质都变了……要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呢…
大概是,静物,突然变“活”了!
血瞳燃着赤焰,他拉开唇角,食指向前轻轻一勾。眼角眉梢,尽是轻蔑!
他目视前方,却没有什么能停驻在他眼中。
兰疏影一瞬间明白了。
这不是血族。
他没有扮演自己的角色,现在的他,是傲慢的仆从,给水晶幻境提供能量的人!
蘅芜传音道:“小心!他气息比刚才强了好几倍……”
其实不用她提醒。
鬼瞳反馈的各项数据疯狂跳动,好几次打出“深不可测”的评价。
兰疏影小心防守,测到对方的灵识毫不吝惜地铺满这个空间,掠过地上的阵图时,她明显捕捉到满是不屑的一声嗤笑:
“这种小把戏也想对付我,你们,都没睡醒吗……”
他的灵识映在鬼瞳里,初时是淡红色的,迅速加深,停在压抑的紫黑。
浓雾尽头骤然睁开一双桀骜的眼眸。
与其对视,如同一记重锤砸上来,兰疏影失神了片刻,竟然涌出获胜的希望!
对面一定会后悔的……
他真的不该暗算主宰。
主宰诚然不能给幻境提供能量,但它管着贪婪给这个水晶幻境制定的一系列规则。
傲慢仆从怨恨主宰给他分配到血族这个身份,时不时被扔到游戏里,充当一个通常不用出场的boss,导致他大部分时间处在昏睡状态。
这一次,他不知道通过什么手段,把主宰坑到棺材里封着,而他用血族的躯壳走出来,却没有遵从规则设定去跟参与者玩“三日逃杀”。
可见,随着主宰被囚禁,规则压制消失了。
所以……解封的何止是他?
被压制久了的灵识茁壮成长,兰疏影花了好大力气压缩它,装作败退的样子。
血族并不知道她的心理活动,只觉得失望。
这个对手不堪一击,在他灵识里连几秒钟都撑不过去!丢人!
就是这种不入流的小角色,主宰居然为了她打开最高难度,这……这绝对是对自己的羞辱!
想到这里,血族面容瞬间扭曲。
下一秒,邪气四溢的灵识如山一般向她合拢!
兰疏影将灵识灌入长刀,一刀劈山,刀势化作一点寒芒,与阵盘遥遥呼应,蘅芜添进去的几重效果就这么被她勾了过来,叠加到灵识上。
这要是还不赢,她俩都可以回去抹脖子了!
蘅芜在后面茫然地看他们斗法。
她作为主持业火涤戮阵的人,原本还觉得吃力,现在,力量竟然在回归……
这不算什么好事,只能说明……她被阵盘踢出去了!
她亲手改造过的阵,怎么会反抗她的控制!
蘅芜从薄弱的意识里分出几道丝线去窥探周身一米,探到一抹巨大的长刀虚影。
就是这东西从她脚边升起,继而夺走了她的控制权。
刀……
蘅芜狐疑地瞪着兰疏影的背影,咬着后槽牙,脸上羞红。
用凡人的肉眼,她只能看见那两个人一动不动地直视前方,显然是在进行灵识层面的搏斗。
空气凝滞,她动弹不得,亦无法上前攻击血族。
蘅芜终究受不了这种挫败感,她愤然咬破舌尖,一口血喷出,心头大喝一句:开眼!
今天,本来就该是她的死期。
干脆在意识崩溃之前多看一点东西,别让她最后这点时间白活了!
血雾蒙了她一脸,清亮的眼睛渐渐变成一片白茫茫,映出了平时看不见的东西……
这是心眼认知里的世界:
冷冽的刀气造就一道道锋锐,直飞,旋转,凌厉无匹,将紫黑色的浓雾切割成碎块,雾气当然还会缓缓合并,但是刀光运转得更快,一次次伤害叠加起来,浓雾失去活性就会消失。
一片片刀光都是孤傲的,只负责自己周围的小区域,再多一厘都不去,完全没有协同作战的意识。
比它更傲的却是紫黑浓雾。
蘅芜惊奇地看着,又想,这哪能是傲呢,明明就是傻!
虽然呈现出雾气形态,可是雾状灵识的主人又施展不出那种诡谲多变,他只知道以力压人,将浓雾层层叠叠压在一起,对着一柄深红长刀傻傻地追逐。
深红长刀正是兰疏影的灵识所化。
像是一尾滑溜的瘦鱼儿,在沉郁的暴风雨中自在穿行。
每一次快要被浓雾追上的时候,它就绽出一片寒芒,将雾气切分到不能更碎。
血族的面容愈发苍白。
他一向自傲,高乎常人的灵识强度和总量,让他不屑于学习灵识作战的技巧。
结果今天就栽了个跟头!
打脸来得突然。
他迅速在心里为自己找了个理由:这家伙看起来平凡无奇,却能让主宰抬高难度,肯定藏了本事!
“够了!”浓雾中传出暴喝。
兰疏影淡淡地笑道:“是你非要拉着我玩的,这就玩不起了。”
蘅芜也收回意识,顿时眼前发黑,大口喘着气,心慌晕眩。
兰疏影扶她坐下,端详神色,心知她离消散更近了。
那边,血族向她们迈了一步,在阵图前停下。
吃过一次亏,傲气也收敛了,他认真地说:“我们谈谈。”
1222 蝴蝶少年37
五分钟前,剑拔弩张,你死我活。
五分钟后……
阵盘的边缘,立起一个烤架。
血族先前很看不起这阵盘,觉得这是不入流的小玩意,事实证明,他看走眼了。
嘴上不承认自己有点怵它,血族高昂着头,在阵盘外面盘腿坐下了。或许他觉得,单手撑在膝盖上、托着侧脸的动作挺潇洒,特别高冷。
可是配上他一脸被欠几百亿的表情,眼神还死死定在兰疏影离开的那个方向……
于是……
就莫名地像是……
坐在村口大树底下等儿子回家的留守大爷。
他不进来,蘅芜不出去。
就以五芒星两个角之间的这条线为界,他俩这么对坐着,谁也不看谁,表情一个赛一个的不屑。
蘅芜:手下败将,呵。
血族:%#+!!
兰疏影从厨房回来,就看见这一幕。
她把厨娘用过的那种多层小车推过来了。
几乎打劫了厨房里的所有食材。
挂着水珠的新鲜蔬菜,腌制过的猪肉、鸡肉,刚从水里捞出的鱼虾,她还找出几个体型硕大的海鲜贝类,不用掰开都知道绝对好吃。
“你们不是吧,我都去了那么久,这边居然连火都没升?”
兰疏影准备食材已经花了不少功夫,相当有资格嫌弃别人不干活。
她啧啧摇头。
“要是全世界的人都像你们这么没积极性,人口问题早就不是世界问题了。”
蘅芜白了她一眼:“小嘴叭叭的,怎么早没饿死你。”
兰疏影用灵识战胜血族之后,不仅是敌人主动要求谈判,蘅芜也意识到了自己的薄弱,所以两人的关系已经在改变,开始像平辈那样相处。
兰疏影隐约觉得,她可能已经发现了什么。
血族在旁边兴致勃勃地观看她们斗嘴,挺有意思。
可是她们只说了几句就开始忙活。
他有点不乐意了,拍着盆沿吸引她们的注意力。
“喂……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蘅芜冷哼一声没理他。
他不死心,对着兰疏影问了第二遍。
兰疏影挑出一盆肉推过去,哗啦啦甩上去一捧木签:“吃过烧烤吗?”
血族老实地摇头。
他的原身是能量体,被傲慢带在身边的时候,他只要每隔三五天从傲慢周围吸取一点能量就行了。
再说,自从他被贪婪关进这个破地方,他就有了实体。先不说口味问题,就说他被关在棺材里,能吃到什么……除非,顺着管道输给他的那些血,也能算食物。
血族下意识露出嫌恶的神色。
兰疏影指着他面前的食材,说:“今天就让你尝尝,不过你想吃还得自己动手,咱们边吃边谈。”
没有什么是一顿烧烤解决不了的。
如果有,那就再来一顿!
不知道是谁发明的在饭桌上谈事,兰疏影觉得这个点子很好——热气腾腾的美食摆在面前,再大的戾气也被烟火味熏退了几分。
所谓和气,要谈事,总得先跟脾气和解,那样才方便说话。
这,就是今天这顿团体烧烤的起因。
兰疏影说得振振有词,自己都差点信了。
可是蘅芜离她近,碰巧听见了她肚子里的咕噜响,低着头默默弯起嘴角,这个孩子,有意思得很。
血族闻了闻盆里的肉,混着种种酱料的血水刺激了他,一对红瞳鲜艳欲滴,蘅芜警惕地看向他,“生的,不能吃。”
血族:“……”
兰疏影熟练地穿着肉串,说:“你把主宰关在里面,能维持多久?不怕它告状吗?”
血族来了精神,傲然道:“告不了!”
“它想出来?喏,等到古堡上空的光全都散掉,那时候就能出来了。”
兰疏影刚才路过走廊的时候已经看过,那边红光很厚重,大概是封印力量正盛的意思。
她想了想:“我之前问它你什么时候能出来,它也是这么回答我的。”
然而,时间还没到,血族已经站在她面前了。
蘅芜的目光在他们之间游移,玩味地笑道:“你们打算联手对付主宰?”
兰疏影手上动作不停,语气平静:“哦,主宰许诺给我一份招募令,让我有机会去为贪婪大人效力。至于眼前这位能给我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血族愣住:“招募令?!”
“你姓复吗?”兰疏影瞥他一眼。
“呃?不是,我……”
“我还以为你要么叫复读机,要么叫复制党。”
她轻飘飘地怼了一句,索性开门见山。
“你恨它吧?本来只想打它脸,现在发现我们俩挺好用,就想忽悠帮手一起弄死它,是吧?”
被说透了心思,血族臭着脸说:“那又怎么样?”
兰疏影摊开刚摸过生肉的手掌,五个指头都是油亮亮的,她端着周扒皮的气场,理直气壮:“那你能给什么好处啊?趁着还没开饭,你们隔空竞个价呗!”
只要他出价比贪婪的招募令高,那就一起打主宰。
反之,出不起?
等到主宰破开封印跑出来,被群殴的就是他。
血族吸气:“……你,你们!”
“大胆,放肆,臭不要脸。”兰疏影点着头,吐出几个形容词,然后诚恳地提醒他:“你不用太矜持,想说什么就说出来吧。”
“万一你真的出不起价……死后也能好好回味一下这段记忆,省得你在黄泉路上孤单寂寞冷。”
蘅芜听着她怼人,捂嘴笑了起来。
真是半点都不愿意吃亏的性子,活泼得惹人疼。
她记得清清楚楚,血族找上门来开战之前,不就正好说过这句话——
“不如坐下聊聊天?死后你们也好回味。”
被自己的话摔回去打了脸,就不知道他心里滋味如何。
血族气得跳了起来。
那盆肉被带翻了,浑浊的水弄脏了他的缎面鞋,巧得很,恰好形成一块魔鬼头的痕迹。
兰疏影招招手,阵盘颤动间,那柄熟悉的唐刀低吟一声,三米高的长刀虚影护在她身后,气机锁定,随时都可以开战。
她用的这具壳子,速度和力量都比不上血族,但是加上蘅芜改造后的几倍增益,也差不了太多;
或者就玩灵识,现在可没有规则压着她了,要比灵魂强度吗,她真的没怕过。
被两双似笑非笑的眼睛打量着,血族鼓起的气势渐渐衰退。
他脸上扭曲一阵,最后右手弹出三道尖刃,不过并没有攻击她们的意图。
出乎意料,他毅然把刃尖戳进自己心口,挑出一小块被血肉裹着的东西递到兰疏影面前。
那东西从蘅芜面前穿过,她察觉出异常强烈的能量波动,让她想起那种邪气四溢的紫黑浓雾,这个,像是压缩了千百倍之后的产物。
兰疏影第一时间用鬼瞳扫描了它,只得到几串问号,外加一句【深不可测】。
“有什么用?”
1223 蝴蝶少年38
血族顿时露出嫌弃,好像在说:
你连这都不认识?
他不说,兰疏影就不接。
“这是超级能量核心。你们身上最关键的部位是心脏,我是能量体,这个就相当于我的心脏……”
在兰疏影含笑的注视下,他总觉得已经被看穿了,小声地在后面补了几个字:“的一部分……”
怪不得他要把场面搞得那么血腥。
可不就是把心脏剖出来了吗?
血族恢复能力很强,说话的这一会工夫,那个口子已经不再流血,开始合拢了,看样子最多小半天就能恢复如初。
“有什么用?”
兰疏影又问了一遍。
知道这东西是什么还不够,用法也得说清楚。
血族眨眨眼,恍然道:“你现在层次不够,还不知道能量核心的好处!以后要是有机会为主人效力,那时候你就明白了。”
“你这样很没诚意。”
兰疏影虽然隐约听出了他的意思,但她摇了摇头,状似非常失望:“那我们恐怕没法谈了。”
“哎!”
血族磨着后槽牙,提示道:“你可以拿它当信物,带着它去见我的主人,就能为他效力了,如果你把我送回去,他会更相信你的诚意!”
“他绝对比贪婪值得投靠!”
“你主人是谁啊?他有多厉害?”兰疏影故意装糊涂问他。
血族果然受不了她语气里的质疑和一点点轻视,给她们科普了一大堆,表达了傲慢是七宗罪中最强者的意思。
其他六个,都是手下败将!
兰疏影试探了几句,发现血族还不知道傲慢坐拥八尾猫公司,还占领了童话镇的三分之一。
他根本不知道傲慢的去向。
这刚好印证了主宰的话:
傲慢脱离七宗罪,自立门户,黑衣南明为了补偿实力受损的其余六个原罪,默许他们瓜分了傲慢留下的家当。
眼前这个仆从就是当时被抓住的,他当然不知道后来发生过什么。
不过他这份自信其实也没毛病。
真要投靠七宗罪那级别的人……良禽择木而栖,为什么不找最强的呢?
况且,这个超级能量核心,应该还有什么她暂时不知道的用处……除非她得到那个级别的认可,才能用得上。
血族见她迟迟不接,脸色难看起来。
“你看不起我?”
蘅芜推了她一把,兰疏影回过神,把东西抓到手里。
触感并不像血肉那样绵软粘腻。
擦掉外层的包裹之后,它其实是一枚凉冰冰的多面晶石,每个面都是菱形,中间是一团氤氲的蓝雾。
确实是含有高额能量的样子。
血族经历过长久的囚禁,身无长物,所以他不像主宰那么稳如老狗。
抓到一个助力就不想放过。
为了除掉主宰,他不惜把报酬预支给她。
收下了报酬,两边再确定一下行动细节。
谈判过程相当简略。
兰疏影本来打算边吃边聊。
可这……
满地凌乱,他们这顿烧烤啊,连食材都还没串好呢。
噗嗤,蘅芜率先笑了起来,主动去生火,可她点了好几次都没成功。
“合作愉快。”
兰疏影盯着血族的眼睛,态度郑重,眼神柔和,友好地递出右手,完全占据主导。
两只手合在一起,上下摇了摇。
血族的眼神透着茫然,突然不知道怎么形容她了……前后差别那么大,敲诈勒索的流程那么熟练,她上辈子是个海盗吗?
兰疏影转身去帮蘅芜。
蘅芜看看她,又点了一次。
火星子刚亮起来,熄灭了。
她愣了下,把位置让给兰疏影,笑容古怪地说:“……太久没练,这点小事都生疏了。”
兰疏影微微皱眉。
面对一个被折磨到只剩意识的昔日强者,劝慰反而是严重的侮辱。
所以她抿着嘴没吭声,只当没听见蘅芜的自嘲,有条不紊地把火点起来,再去调整粗陋的烤架。
期间,出场方式很高调的血族,在这时候竟然充当了调节气氛的角色。
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吧?可怜这家伙,他是既没见过这种烧烤,也没见别人吃过,看哪儿都新鲜,蹲在旁边叭叭个没完。
第一批肉串放上去,很快飘起肉香。
调料的气味极度嚣张,不断地有油脂滴落到火里,适当的滋啦声,催得他们食欲大涨。
差不多熟了。
兰疏影先递了一小把给蘅芜。
蘅芜传授她那份傀儡灵术的经验总结,该以半师之礼待之。
等到蘅芜吃了第一口,她才拿起自己那份。
血族全程猴急,真到食物做好了,他却装起矜持,巴不得别人来哄过他才吃。
可惜两人都没搭理他。
哦……这塑料的合作伙伴情。
最终血族还是吃到了最感兴趣的烤肉。
他当场就哭了。
据说是从来没尝过这么香的东西。
然而,他作为血族的壳子,恐怕不能消化这种油腻的人类食物,没过几分钟就扭头吐了个干净。
盯了那片马赛克许久,他忍不住又哭了一顿,还死不承认,非说是烟熏的,怪她们没把火生好。
兰疏影耸耸肩。
爱哭鬼,没得吃。
蘅芜笑得肩膀直抽抽,她给这个假的血族重新下了定义:
哪能是傲得没边呢?
原来是她以前看走眼了,这家伙啊,明明就是个死要面子的傲娇哭包。
连吃三顿烧烤配啤酒,蘅芜大呼爽快。
血族虽然吃了吐,吐了吃,好歹也算是把所有食材的味道尝了个遍,拍着肚皮,也挺惬意。
这二位都是大爷,顶多帮忙串一串。
料理食材和清理残局的活,就落到兰疏影头上。
兰疏影觉得照顾蘅芜是应该的。
至于血族,毕竟他比主宰大方一些,支付了酬金那就是雇主了,这点小事不用计较。
谁知道血族还挺要脸,他看见兰疏影忙得够呛,凑过来提醒她:厨房里还藏着一个劳动力呢!
就这样,在他的带路下,兰疏影打开橱柜,从里面刨出了接近昏迷的厨娘……
厨房里不缺食物也不缺水,这人躲在里面,枕着面粉袋子直接睡大觉也好,怎么就自己把自己吓成这样了呢。
兰疏影想不明白。
弄醒厨娘之后,他们三个终于不用为做饭烦心了。
当大爷真好。
1224 让他们叫爸爸(4000)
“你居然肯放过她。”
餐桌另一边响起蘅芜幽幽的声音。
厨娘醒来之后一直精神恍惚,怕是被吓坏了,又或者出于生物远离危险的本能,她不敢出来跟他们一起吃饭。
做好的食物就放在传送窗口,等着外面的人拿走。好在饭菜的美味值一点都没减。
正经的美食家从来不浪费食物。
除了某个肠胃失调的家伙。
血族听见声音,从落地窗前回望过来,眼珠里写满了诧异:
“那我难为她干什么?我也不瞎啊,反正等这局结束,她就再也不会出现在我面前了!”
扎心x1。
“哦对了,还有你也是!”血族指着蘅芜说。
扎心x2!
蘅芜歪在丝绒沙发上一脸生无可恋,摆摆手,赶蚊子似的:“话不投机半句多,哪凉快你就去哪儿待着,让我死之前安静一点。”
血族摸摸鼻子,比了个ok的手势。
古堡废墟上空的光依然旺盛,闪烁不定。
兰疏影知道主宰还在里面努力突破。
她正在发呆,忽然余光瞥见一道修长的身影,是血族上楼来了,东张西望,像在找东西的样子。
“你看什么呢?”她问。
“啊?那个……收藏室挪位置了?”
兰疏影回忆了一下,沉吟道:“好像也不是。你是要找什么吗?”
管家的工作记录里提到过,蝴蝶夫人的收藏越来越多,原先一楼的收藏室放不下了,加上靠近地面容易受潮,所以把一部分贵重而且易坏的东西搬到楼上。
血族支吾一阵,说是想去参观。
“行,正好没事干,我带你去吧。”
她领着血族去了收藏室二号。
血族在博物架间穿行,看看这个,摸摸那个,开心亲昵的态度就像在逗自家宠物。尽管这些“宠物”不能给他回应。
血族兴致不减,给她讲起这些收藏的由来。
兰疏影这才知道,这里绝大多数年代久远的藏品,竟然不是蝴蝶夫人祖上传下来的,而是血族淘回来的宝贝!
他们俩曾经是夫妻,收藏室里有些共同财产实在是太正常了。
兰疏影疑惑的是:
血族那时候为什么会出来?他又是怎么跟蝴蝶夫人结婚的?现在血族一出来就命令小孔雀对蝴蝶夫人出手,是否可以认为……婚后,他的失踪,是被蝴蝶夫人坑了?
这也不是什么必须保密的事。
她问,血族也就告诉了她。
“其实贪婪的剧本是根据真实事件做出来的。”
“哦?”
兰疏影摆出愿闻其详的姿态。
“遭遇是真的,而且,他变成血族之后……事情更精彩呢……”
血族顶着公爵的盛世美颜,笑起来格外勾人,像是一只成了精的公狐狸。
“公爵装作被国王的手下擒获,然后被送到国王的床上……第二天早上,嚯,整个王宫从上到下,所有人都被吸干了!真是好胃口!”
兰疏影脑补着尸横遍地的场景,脸色微微僵硬。
血族注意到她神色不对:“你这是什么反应,同情他们?”
“不行吗?”
“哈哈哈哈……你跟那个女人是一个地方来的吧,在我们童话镇也待过一阵子了,怎么,你还想当个悲天悯人的圣母花?你也太有趣了!”
血族捧腹大笑,还把她贬了一顿。
兰疏影眸光幽深,趁他不注意在他侧腰踢了一脚。
血族猝不及防,一声怪叫。
身体突然分解成无数只蝙蝠四散而开,在几米外重新凝聚。
“喂!有话好好说,别这么粗鲁。”
他掸着披风上的褶皱,忽然脸色一变,阴阳怪气问她:“你是觉得他做得不对咯?”
“那个公爵……家里人死了很多?”
血族冷声道:“只有出远门的两三个活下来,留在家的,连他养的猎狗都死光了。”
“唔……”
兰疏影沉思一阵,说:“长得好看不是他的错,其他人更没做错什么……如果他去国王身边是为了给无辜的人报仇,我不反对。”
“那,你是觉得他不该杀其他人?”
血色瞳孔映着烛光,像被诅咒过的红宝石,平添一股戾气。
他本是一团能量,但是扮演血族的次数多了,多多少少会有移情吧……要是她公然评判那位公爵的做法有错,他说不定会跟她闹起来。
兰疏影不说对错,只是慢吞吞地说:
“如果我是他……我打算把国王的后代转化为血族,让他们全都管我叫爸爸。”
把那些人初拥了,就断了国王的血脉。
由于初拥会建立起一种胜过血脉亲缘的特殊联系,王子皇孙们确实会死心塌地跟随公爵。
另外,国王就算还能坐住他的位子,却没有继承人,王朝早晚会被人推翻,他曾经用来迫害公爵的权势会成为泡影。而他本人,将在懊悔中死去。
血族:“???”
蘅芜:“……噗!”
兰疏影迎过去,发现蘅芜还端着一个银托盘,里面有点心、糖、果汁和牛奶。
“这是要开茶话会吗?”
“是啊,我看他上来了,觉得这边兴许有故事听,就拿点吃的过来找你们,刚上来就听见你的惊世言论……”蘅芜笑得很开心,递了颗水果糖到她嘴边。
兰疏影也没多想,直接用口接了。
一转头,却发现血族看她们的眼神不太对劲。
惊讶,原来如此,感慨,可惜……
他的表情变来变去。
幸亏顶着盛世美颜,做什么怪样子都不会难看。
兰疏影思绪一转就明白了他的想法:
他以为她跟蘅芜是一对亡命鸳鸯。
嗯!
脑洞够大,的确适合去说书。
被蘅芜催促着,血族坐在地毯上给她们讲起那个故事。
公爵召集了许多血族同伴,在王宫里弄出那桩惨案过后,他回到古堡,发现这一片已经被国王的宠臣托人买下,还打算建造度假山庄。
公爵不高兴了,藏在附近给施工队捣乱,引起了宠臣的注意。
宠臣不但请了一队猎魔人保护自己,还想把公爵拿下,他佯装找到了公爵家族的一个幸存的孩子,把孩子绑在古堡废墟里,骗公爵去救。
其实那个人质是假的。
跟公爵一点关系都没有。
那是个被猎魔人养大的侏儒。
公爵果然中计。
侏儒重伤了他就赶紧逃离,外面的人把古堡炸塌,魔法阵启动,公爵被封印在废墟底下,直到几百年后封印的力量减弱。
蘅芜听得入迷,见他停了,忍不住接道:“然后他就出来了,还在这个庄园里遇到了蝴蝶夫人。”
血族点头:“对,当时她还是个小姑娘。”
蘅芜想到了什么,不太高兴地直摇头:“他们俩怎么能结婚呢……哎,他是不是知道了蝴蝶夫人是宠臣的后代,所以故意报复她?!”
血族瞪她:“怎么可能!他是真心喜欢她!”
空气瞬间沉默。
兰疏影双手交叉,支着下巴,很是不解:“他们是怎么来电的?”
血族嗫嚅一阵,说:“……她,和他去世的妻子长得一模一样。”
“……我呸,渣男!”
蘅芜怎么也没想到是这个原因,气得一拳砸在墙上。
天花板上应声掉下来一只金属蝙蝠,摔懵了,晃晃悠悠地飞起来,也飞不高。血族一招手,它就飞到他肩膀上乱蹭,活像受了委屈的小孩。
兰疏影歪头看,觉得这个小玩具比故事有趣。
她眯着眼打了个哈欠。
“后来,蝴蝶夫人发现了他的身份,还觉得自己是他妻子的替身,受刺激了,就找来猎魔人的后代把他重新封了一次?”
血族一脸吃惊:“你怎么知道?”
“瞎猜的。”
替身剧本里,通常都是付出真心的那个人最先倒霉。
多数女人都不太能接受跟别人撞衫,更何况是撞脸?蝴蝶夫人如果发现自己是个替身,不气死也会膈应得要命。
“咱们这位夫人可不是个简简单单的小白花啊……她为了解除婚约先毒死了未婚夫,然后把家族里反对的人除掉,最后继承家业,又把那些产业卖掉,转到这边发展,还结了个婚。”
兰疏影说着自己知道的情报,见到血族不反对还点了头,就知道保险柜里那个剧本的内容很真实。
公爵是因为那张脸才主动诱拐了人家小姑娘,后来,他是真的动了心……既然他对蝴蝶夫人不设防,那么,被二次封印也很正常。
被枕边人背叛这种事,并不少见。
蘅芜还是不太高兴。
她想吃糖,却啃了一嘴的玻璃渣,能高兴才是怪事。
兰疏影从怀里摸出一个本子给她。
“这什么啊?”
蘅芜翻开,指甲正好抵着那个少女心的双心图案。
“蝴蝶夫人亲笔写的剧本。唔,就以公爵被封印这件事为界,后面其实还挺甜的,不信你看看。”
在她编的剧本里,猎魔人的后代学艺不精,所以封印只持续了十几年,而女主人公封印了公爵之后,心里很后悔,用人血滋养他数年。
多年以后,女人通过蝙蝠群的反应,预感到他即将出来,于是遣散了管家和男宠。
有一天,她受邀和闺蜜一起去歌剧院看新编的舞蹈剧,在飘花的小道上遇到一个漂亮得不像人的青年……他们手牵着手回到庄园。
这是结局。
蘅芜很快看到最后一行,沉沉地叹了口气:
“不,玻璃渣杀我……”
剧本瞎编得挺好。
可是对照一下现实……
被注入“脏血”,初拥仪式失败而死,死后融化成一滩污血的蝴蝶夫人;
还有面前这个顶着公爵壳子的二货……
——感觉手里的糖突然就不香了!!
捋清背景故事只是茶话会的一段插曲。
他们养精蓄锐一个星期左右,终于到了大战环节。
时值午夜,圆月当空。
当时,厨娘搬到庄园外面正在熟睡,几位混吃等死的大爷围着篝火又在吃烧烤,忽然觉得周围光线暗了下来。
血族率先抬头,瞳孔里映出一轮残缺的月亮。
他愣了一下:“……这就是你们神话里说的,天狗食月?”
蘅芜若有所思。
兰疏影噗嗤一下笑了,“那是狼。”
纠正的同时,她走向超级豪华版的业火涤戮阵5.0。
她在格林镇跟贪婪仆从打过一次交道,那次也遇到过巨狼。
吉祥物的风格很一致。
贪老爷是个讲究人。
水晶幻境的能量由血族提供,幻境里哪怕是一草一木想要维持形态,都是在压榨血族的本体。
同理,要是他拒绝提供能量,幻境里许多东西都会化为虚无。
主宰是个例外——它的力量源头在贪婪那里。
所以只能封印它,不能直接把它人道毁灭。
血族跟她俩解释过这个原理。
他还说,之所以不怕贪婪知道这里的情况,主要是他模拟了主宰的气息,呈送给贪婪的画面都是伪造的,一时半会看不出问题。
正好贪婪嗜睡,一觉能睡个十天半月的,就更不知道了。
“那头狼就是主宰?”蘅芜说。
“就是它,一脸蠢相,离这么远都能闻到它身上那股臭味……它蠢是蠢了点,应该也能看出我们的关系,所以你们待会不用废话,照死里打就对了。”
血族在战前说这样的话,体现了他的不自信,生怕她们撕毁契约,转投贪婪的阵营。
兰疏影引灵入阵,身边漫起无数刀光,气机已然锁定了上方摇头摆尾的巨狼,用行动打消怀疑。
主宰冲出封印之后,第一件事居然不是报仇,而是奔向圆月大口啃噬。
圆月里承载着血族输出的能量。
它想恢复,但是血族不给它这个机会,直接切断供给,还把里面的能量取了回来!
巨狼咬了个空,上下牙齿碰出了缺口!
它恼了,嗷嗷叫地冲向血族。
血族不慌不忙,召出蝙蝠群,像是一件迎风伸展的黑披风,把巨狼困在其中,捆成口袋形状。
伴随着阵阵怒吼,口袋迅速膨胀,被几道爪印撕开。
巨狼的身躯比先前明显小了一大圈,疯狂地咬住血族的披风,宛如遇见毕生死敌。
比起他们在前面打得热热闹闹,业火涤戮阵就格外冷清了。
蘅芜就地侧卧,单手撑着脑袋,语气无奈:“枉费我一番辛苦,加了这么多的绝活,居然是媚眼抛给瞎子看……你可学到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