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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楼七阙     快穿之大佬上线中txt下载     快穿之大佬上线中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315 以魂为器(4200)

    说话间,奥因克挣脱了束缚,反手打出一记剑气。

    银月狐,歇菜。

    兰疏影看了,剑气打在魔纹铠上,没破皮,大概把孩子摔出脑震荡了。也不用治,让他晕一会就好。

    反观奥因克,大概是因为体力不支,他露了个破绽,被尸鬼趁机撕下一大块肉,上衣也扯破了。

    血淋淋的伤口紧挨着一道旧伤疤。

    疤痕粗壮,像巨型蜈蚣斜着趴在皮肤上,从肩膀蔓延到另一边的腰侧,显得狰狞可怖。真让人怀疑,这人刚受伤的时候怎么没有肠穿肚烂而死?

    兰疏影盯了几秒,目光转回手里的青铜罗盘,再回头看了看,幽幽道:“觉不觉得……它们有点像?”

    金乌本来没想到,经她一提醒,还真是……

    罗盘上也有一道很深的伤口,所以奥因克才会高价求助修复师。

    仔细看那道口子,跟奥因克身上这条“蜈蚣”一比,那可就不是“有点像”了——方向和形态都一致,只是缩小版和放大版的区别而已!

    “他……?”

    金乌没再问,数道金光缠绕上去,把奥因克捆了个结实。

    捆都捆了,不趁热恐吓一下也不合适,金乌飞到奥因克脑袋上,小爪子极其自然地拍了两下。

    兰疏影嘴角微抽。

    总觉得他是在菜市场里挑西瓜。

    金乌清了清嗓子,“我劝你老实交代,不然就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阳光灿烂。”

    兰疏影默默移开眼,微叹了口气。

    她见识短,没见过这么恐吓人的。

    奥因克显然也没遇到过,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然后他笑了。

    把敌人吓乐了可还行。

    金乌:“……”

    杀气腾腾的目光飞向兰疏影:“你来!”

    兰疏影什么也没说,一套灵魂封印术下去,奥因克笑容僵在脸上,眼睛失去光彩,活脱脱像个木偶。

    考虑到童话镇里还有另一个会用灵魂封印的人,所以她使的是加强版。

    效果,挺好的。

    本想把人带到安静的地方再审,万万没想到,这边刚封住他意识,他整个身体就开始迅速缩水,一边缩,一边变化,到最后就成了一方让人很眼熟的青铜罗盘,巴掌大小,浮在空中。

    “???”

    “???”

    一人一鸟同时看向原本的那块罗盘。

    或许是受到了呼唤,罗盘在她手上的分量渐渐变轻,化为一道深青色能量流被吸了过去,转瞬间消失在奥因克所化的那块罗盘里,半点痕迹都没留下。

    兰疏影拿起新罗盘晃了晃,感受着其中充盈的活力,表情有点微妙。

    刚才还在竭力反抗的人,突然就成了个不会说话不会动的器皿,感觉怪怪的。

    里面封印倒是还在,比先前还要有序一些,显而易见的更难破解了,完全无处下手。

    目睹了这方罗盘的由来,她更不好暴力拆卸,好在奥因克的意识被封着,应该不至于当场自爆。

    金乌被这番变故打了个措手不及,突然意识到她就这么平静地接受了,有点惊讶又有点委屈:“你早就知道他底细了?怎么不……”

    “不知道啊,刚猜的。”

    兰疏影意识到金乌想怪她没做到信息共享,轻飘飘一句话把质问推了回去。

    “到底怎么回事?”

    “唔,我不太清楚别的,只认识这个术而已。”

    要说她完全看不出来,那就是假话了。

    冥府精通各种灵魂法术,其中有一项禁术,核心是以魂为器。

    这个禁术很冷门,必须心性极其坚定才有希望练成。南明的藏书里只记载了寥寥几笔,据说是为了保护和转移重要信息或物品而创的。

    可是练成之后对他们本身有什么好处呢?

    还不是给别人当工具么。

    “原来是这个!”

    金乌听说过这个术,实在是很古老了。

    兰疏影挑眉:“是啊,那你知道怎么解吗?”

    金乌老实地摇头:“我不会。”

    “唔。”

    高看他了。

    金乌摇头晃脑,“我只知道,他要是能学到这个,肯定是冥主亲自教的,换成别人也不配教。”

    兰疏影心想,废话。

    目前已知冥主派出来的、正好又被发现了的三个重要角色:

    先是八尾猫,第一个带着任务进入童话镇的人,冥府陆续送来的人手一向归他管,挑唆七宗罪内斗并赢得傲慢的信任,但是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因此被冥主抛弃。

    相槐是钦差大臣,也是来接替八尾猫的二号首领,他身上的任务还有待观察;

    最后是奥因克,给天启教会和西大陆牵线,推动瘟疫计划,意图引起战火;其本身又学了以魂为器,不知道在为冥主传递什么……

    金乌戳着奥因克的化身,大发感慨:“他们也够无聊,明明都是一个阵营来的,彼此之间还非要斗来斗去,看,栽了吧?”

    当然,他心里偷着乐呢。

    要不是相槐存心坑了奥因克一把,东西也不能这么快到手啊。

    “虽然不知道这东西到底怎么用,反正……进了我们的手,就别想跑了,嘿嘿嘿。”金乌一爪子按住罗盘,笑得格外阴险。

    兰疏影默默回忆关于奥因克的细节。

    从他的所作所为,反推其利益动机的话……如果说战乱能给天启教会提供传教的机会,能让幕后的规则意志截获更多灵魂活力,能让不死族得到大批尸骨傀儡……那么,奥因克能从中得到什么?

    他想要什么?

    最短期的一个答案,是修复青铜罗盘。

    也可以说是修补他本身。

    兰疏影隐约得到一丝灵光:“战争,死亡,灵魂……魂器…”

    “你在嘀咕什么呢……”

    她喃喃道:“奥因克把自己修炼成魂器,混在战利品里进来,魂器破损,需要修补……”

    金乌挠头:“这些我都知道啊,哪里不对吗?”

    “所以我在想,他一边招修复师,一边招人下墓,还有前面的引战,假设这三件事都是为了同一个目的呢?比如说……吸收魂力,修补魂器?”

    金乌几乎被说服了,冷不丁想到一个疑点:“那就不对了啊!人死之后要转生,到规则意志面前还得削走几层,然后变成新身份……奥因克算什么,他敢截这个胡?”

    兰疏影转过头直勾勾盯着他,提了个看起来毫不相关的问题:“半个小时前你在干什么?”

    “我?”金乌想了想,“听你的话,去打疯大厨啊,我杀了他,然后弄碎……呃。”

    他好像明白了。

    兰疏影提起嘴角,眼底一片冰冷,“你看,我们敢碾碎这里的灵魂,他为什么不敢悄悄去收呢?”

    细想想,只说灵魂被剥夺灵性这一点,她在贪婪的水晶幻境里其实已经接触过了:一层又一层,直到消散,这正是蘅芜前辈的死因。

    而水晶幻境的轮回规则又是从童话镇照搬来的。贪婪早就把这条规则摊开给世人了。

    她也早在那时候就做过坑杀幻境主宰的事。

    放到现实里,假设在硝烟四起的环境下,奥因克藏在暗处窃取魂力,其实没那么容易被发现。

    “这个……话是这么说,可要是有人死了他就能吸收,他还下墓干什么?墓里又没魂,早被扒拉走了。”金乌嚷嚷着。

    “通常是没有,不过总有不寻常的。”

    就像是古墓怨灵,就只爱待在自己窝里,要是循着各地的传闻去挖,应该是一抓一个准。

    兰疏影顿了顿,“这罗盘的材料就是奥因克的灵魂本身,要修好它的创口,阴性能量应该都能见效。年份久的墓穴已经形成气场,陪葬器物多少也沾了些,如果没有新鲜灵魂,这种也能凑合用用。”

    “你说的这些,有多大把握?”金乌严肃了些。

    兰疏影答道,“只是个人猜测。”

    她把自己代入到奥因克,推出来的。

    准不准,当然是知情人士说了算。

    先带回去吧。

    她让金乌保护罗盘,自己提起昏迷的银月狐,旅馆外面一片嘈杂,她选了人少的方向把墙融出一个洞,跳出去离开。

    相槐从旅馆出来之后,并没有逃出这座城的意思。

    人在路边的棚子底下,喝一种粗制麦酒。

    他还不知道奥因克已经栽了,如果听说了这件事,他也不会觉得意外,毕竟是自己亲手促成的。

    不知道她会不会更加厌恶他呢……

    在她心里,他说不定就是一个贪生怕死、陷害同盟的小人。

    说起来,她也该来找他问话了吧?

    “酒,洒了。”

    一道冷清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相槐右手颤抖,酒杯让袖子给带翻了,他回过头,对着来人僵硬地摆出一个笑脸。

    映在兰疏影眼里,说实话,这脸色真的不太好看,中年人蜡黄的皮肤和尖而翘的胡子,整个是那种可怜巴巴还本能地带着期冀的样子。

    没等到她开口,只有隐晦得不解其意的打量,相槐眨眼的频率忍不住变高了些,没话找话地打破了沉默:“你……找我有事吗?”

    兰疏影反问:“没事我找你干什么?”

    “……那,我能帮你什么?”

    不难看出,他眼底有很小心的讨好。

    “你不是已经帮了么,送佛送到西,既然已经做了开头,不如再跟我说说,那个罗盘是什么来历,该怎么用?”

    兰疏影开口索要的语气很放肆。

    金乌在上面飞着,听得吃惊:你这态度,当自己是债主呐?

    哦不,债主一般是当孙子的那个,她这理直气壮咄咄逼人的架势,应该是欠债不还天经地义的极品亲戚。

    金乌找个安稳的地方坐下大大方方听相槐是什么反应。

    兰疏影也在观察。

    她发现这人一点都不惊讶奥因克出事了,不急不躁,对她逼问的那些话也看不出半点排斥。

    他就这么安静地歪头听着,温驯得像一条大狗,仿佛他接下来会一点细节都不保留地全部告诉她。

    前提是……

    他说得出来。

    “咳……咳,咳咳!”

    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她眼睁睁看着对方憋得脸通红,十根手指尖都攥得发白,嘴里还是没能蹦出半个字,于是叹了口气,倒也算放下一桩心事。

    此路不通,可以换下一条了。

    然而在相槐的理解里,这声叹息简直是堪比炼狱的重刑,意味着他在她眼里没有可利用价值了似的。

    他愣了一下,一手按住嘴里往外冒的血,冲上来拽住她袖子,含糊地叫道:“你先别走!”

    兰疏影垂眸,看见他指缝里艳红的时候微顿了一下,然后冷淡地震开他,道:“我要的你给不了,现在我得去找别的法子了,你要继续耽误我时间吗?”

    “……不是。”

    相槐松开手,刚才那一扑可能把他攒的勇气用光了,一时间不太敢直视她,这是他曾经最宝贝的小姑娘,真没想到会走到每句话都在互相试探的一天。

    他低低地说出早已准备好的话:

    “有一种用人魂炼器的禁术,魂器炼成后,总共有十八层封印,比照冥府炼狱而设,解术的人要忍受刑罚加身的痛苦,全数体验一遍……”

    兰疏影眼睛一亮:“然后就能知道封印里藏的是什么?”

    “理论上是的,但没是没有人成功过……”

    准确说,相槐不知道以前有谁练过这个术。

    无论成与不成,那人就算没死在练习阶段,也会在极短的时间里快速消磨掉所有魂力,比他的魂魄解体术还要支离破碎。

    “知道了,谢谢。还有其他的吗?”

    “……我知道里面封了什么,但不能说。魂器进了这里已经被规则改造过,所以,你也可以找个可靠的修复师把东西复原,到时候再尝试接触封印。”

    兰疏影深深看了他一眼。

    “好。”

    说完这些,对方也像放下一桩心事,在她面前再次献祭一魄,去找新的身体了。

    高级修复师的尸体倒下去,外人看起来只以为他喝醉了,又看见兰疏影站在一边,像是他朋友,于是叮嘱她一句别忘了给钱。

    金乌舒了口气还没说话,忽然听见她自言自语:“跑得真快,我还没来得及问呢……”

    金乌觉得自己这口气可能舒早了,明知道她不会说出什么好话,还是忍不住心里这股好奇,凑过来问她,“那你还想问什么?”

    “哦,本来是忘了这事的,今天不是用了一次灵魂封印么,我就突然想起来,咱家古堡里还锁着一个相然……我打算问问他怎么想。”

    “别管他还要不要人,我觉得房租可以先结一下,听说他们冥府还有点家底,之前我看相然身上叮叮当当挂得就不少……”

    金乌:“……你确定这不是敲诈勒索?”

    “在你眼里我就是这么卑劣的混蛋?”

    兰疏影说完,自己先笑了:“对,我还真是。”

    “…………”

1316 慧老

    她确实想当个混蛋。
    混蛋是可以不讲良心的,只要对得起自己。
    兰疏影等了几天,终于等到一位远方来的修复师。
    这是沙琳推荐来的人,据说是她弟弟。
    不过……
    兰疏影隐晦地打量对方花白的头发,略微佝偻的背,觉得这把年纪做沙琳的父亲也绰绰有余。
    随信一封,解释了两人的渊源。
    年龄差异主要是因为修复师换过身份卡。
    他至今还在巡捕房的通缉名单上。
    弟弟这个身份是以前的事了,姐弟俩当时相处融洽,这些年也一直有联系。正好专业对口,兰疏影跟影子流派提到需要高阶修复师,沙琳立即想到了这个人。
    “怎么称呼?”
    “葛文。”修复师简单说了一句,就迫不及待想看那块罗盘。
    情况他已经大致了解了。
    一个活生生的灵魂,竟然能通过后天修炼变成器物,太稀奇了!他压着激动,当着兰疏影的面洗净手脸,这才小心地靠近。
    “放心碰,它没那么脆弱。”兰疏影说,“我想听听葛文先生的意见,主要是里面的封印该怎么破解。”
    葛文端详一阵,有些为难:“很复杂。”
    “请讲。”
    “简单来说呢,现在同时有两种封印,就像……水边的白塔。”葛文比划着,争取让她能听明白。
    “白塔紧挨着水面,这时候,我们第一眼看见的,一定是岸上那座真实存在的白塔,而不是水里的倒影。所以……很抱歉,以我的能力,恐怕只能解决真实的这一半,剩下的就没办法了。”
    兰疏影思索起来。
    用相槐的话说,奥因克进入童话镇,魂器受到本土规则的影响,封印会发生一些变化,就成了葛文看到的所谓“两座白塔”。
    显眼的那座真实白塔,可以用童话镇的知识体系去破解。
    这事可以交给葛文来做。
    至于水中的倒影……
    她想,可以试试相槐说的那个办法——解术人把封印对照的刑罚亲自尝一遍,只要挺过去了,理论上就能接触到里面藏的东西。
    她告诉葛文,只要他全力施展,攻克他能解决的那一半。
    看在沙琳和优厚报酬的双重面子上,葛文欣然允诺,摆开工具全身心投入工作,忘了屋里还有其他人。
    一出门,金乌就摆出不赞成的态度,语气里满是对相槐的不信任。
    “这种事你也敢听他的?别忘了奥因克是谁推到你面前的,他们才是一个阵营,万一他们串通一气就等着你踩进去……”
    兰疏影问:“那你要替我去吗?”
    不等金乌回答,她先说:“你不能,因为你是神骨,昼神赋予你意识,可你没有魂魄。这封印,你进不了。”
    “我……”金乌气结,“那你就要自己去试?是不是坑都不知道,你就打算抬腿去跳?我真想不明白啊,你平时的谨慎是拿去喂狗了?”
    “我自有打算。”
    兰疏影瞥了屋里一眼,“先等他把事情做完,你看着这边,好了叫我。”
    “那你干什么去?”
    “有客人来了,我去接。”
    ·
    她不是在敷衍,真的有客人。
    她和金乌住在两层小楼里,外面有个花圃,远远听见一群孩子的欢声笑语,走近了,她下意识眯眼。
    有个大个子背对着她。
    光秃秃的头顶,在太阳底下闪得她眼花。
    小孩基本都是附近原住民的孩子,仰着笑脸争抢那人撒的糖果,大个子把右手握成话筒往里面吹了口气,变出一朵七彩花,逗得他们哇哇叫。
    “是真花!”
    “好漂亮的花!爷爷,还有吗?”
    那人侧身露出半张脸,白眉白须,笑起来满脸都是褶,跟这魁梧的身材还真不太配。
    兰疏影却顾不上年龄和身材的不协调,忍不住被他的眼睛吸引了。
    那是属于智者的光芒。
    深邃悠远,透着走过岁月长河而磨砺成的沉稳平和,这样的人阅历丰厚却不以此为傲,反而愈发懂得贴近大地,方显出生命的宽广。
    她似乎遇到一位了不起的客人。
    七彩花在老人指缝里一转,外围长出一圈又一圈花瓣,在孩子们的惊叹声里,七彩花已经长成车**小,花蕊里飞出两只活泼的红雀,引得孩子们都去追了。
    光头老者慈祥地站着看了一会,目光转到兰疏影身上,他摊摊手,白眉抖动,语气透出幽默:“坏咯,小朋友们都分到糖了,忘记给大朋友留一份。”
    兰疏影失笑,正要上前,忽然察觉出什么,脸色微变,从口袋里掏出两颗糖果!
    这……
    跟老人分给孩子们的那种糖,是一样的包装!
    什么时候放进来的?
    要是对方能在她毫无察觉的时候放进糖果,意味着,他也能轻描淡写地取她性命。
    “……”
    她在老人和善的注视下勾起唇角,轻快地说:“上天注定,我有幸跟老人家分享。”
    她递过去一颗。
    老人的笑容更真诚了,对她比了下大拇指:“好姑娘,谢谢你的礼物!”
    兰疏影心里又是一跳。
    她用着布莱恩的壳子呢,对方又看出了她是女人。
    算了……
    可以肯定这是她目前惹不起的人。
    对方也没有恶意,不然她站不到现在。
    她低头撕糖纸,一边问:“我该怎么称呼您?”
    “唔……就叫我慧老吧。”
    慧老?会老?
    这个谐音不太好。
    兰疏影顺从地叫了一声,慧老慈爱的眼神让她着实有点肉麻。
    “我跟葛文一起来的。”慧老告诉她。
    “不用问我找你有什么事,小姑娘,我已经等了你很久。凡是我知道的事都可以分享给你,当然,一切有个前提。”
    兰疏影点头:“您说。”
    “我在童话镇已经待了很多年啦,在这边认识了不少好孩子,有些几乎是我看着长大的,就跟我自己的后代一样……孩子们愿意信任我,我也愿意在他们头顶撑开一把伞。”
    慧老话锋一转。
    “可是这里就快发生动荡,单凭我的力量无法庇护所有人,我得想办法把他们送走!小姑娘,你能理解我的心情吗?”
    兰疏影沉默了几秒,老实地说:“不能完全理解,但我觉得可敬。”
    因为如果换成是她,她不一定会管那么多人。
    慧老又笑出一脸褶子:“你说的是真话。”
    他看起来很满意,突然问道:“看来你已经知道我是谁了,是沙琳告诉你的吗?”
    “不,她没说。”
    沙琳只是在信里提了一句,最近可能有人想找她谈合作。
    这么偏僻的院子,除了受邀知道地址的人,哪有别人会专门找过来呢?
    必然是跟修复师葛文一起来的。
    以及刚才慧老给孩子们露的那一手,也是魔术师惯用来表演的手段,他做得更完美,看不出一点破绽。
    当然,关键之处在于慧老这颗闪亮的光头,她可能很早就见过了,在昼神提供的影像里,八尾猫为了进化,去森林里的某个驻地偷了一瓶药水。
    药水藏在一位光头团长的实验室里。
    传闻中被南大陆驱逐的命运马戏团团长,现在就光明正大地站在她面前。
    兰疏影无从得知这个人的身份卡是什么等阶。
    总之在她之上。
    可怕之处却不在这个,而是她的鬼瞳扫不出慧老的真实数据,问号都没有,只有一团团马赛克。仿佛是个跳出规则外的神人。
    “那就是你自己猜出来的,聪明的小姑娘……”
    慧老笑眯眯地伸出手,掌心露出一颗七彩包装的糖,是她刚才递过去的那颗。
    “给聪明小朋友的奖励。”
    兰疏影:“………”
    她很想知道,慧老到底是活了多少年,才能在明知道她什么芯子的情况下,还能一口一个小姑娘叫得这么自然?
    “别不好意思啦,小朋友偶尔吃点糖对身体有好处哦。”
    这哄孩子的语气又是怎么回事啊喂。
    兰疏影深吸一口气,把第一颗的糖纸合拢,再把第二颗接进来,“好的,我回去吃,谢谢慧老。”
    “乖。”
    “……”
    “那,我们就接着说正事咯。”

1317 如何杀死玄蛇

    一想到命运马戏团,难免回忆起几位故人,像是空中花园的小丑先生,他曾经高度评价过这位团长。
    兰疏影想,如果她没记错,小丑的原话应该是这么说的:“他的智慧能让所有灵魂黯然失色。”
    当时兰疏影没把这话当回事。
    因为要考虑到粉丝滤镜——小丑是马戏团的一员,他尊敬领导,大力吹捧,这都很容易理解。
    况且,从八尾猫偷的那颗丹药就能看出来,慧老在发明创造上实力很强劲,确实值得尊重。
    但也仅仅是尊重而已,她总不可能对一个素未谋面的人产生崇敬感。
    直到慧老站在她面前。
    四目相对的一刹那,她好像有点明白小丑的感觉了。
    被重重沟壑拥挤着包围起来的眼睛里,仿佛安置着无边星河。
    她这样站在神座以下最高处的鬼仙,就像突然被送回到最弱小的时候。一个蹒跚学步的孩童,在诸多流动的星辰之间摸索,寻觅。
    冥冥中有声音告知她:
    每颗星星都是智慧的精华,无论她在哪个阶段,她前行路上遇到的任何困惑,在这里,都有希望得到答案。
    她该更加困惑,还是欣喜若狂?
    问题是,无论她怎么努力,都抓不住真理一闪而逝的尾巴。
    慧老拍了拍手。
    一道闪电贯穿星河流云,兰疏影豁然清醒!
    不远处,孩子们还在嬉闹,看看他们的神态和动作,时间应该一点都没动过。
    “老头子要请你办的事,听起来可能有点贪心。”
    慧老所求的东西只要一句话就能讲完。
    兰疏影听完陷入久久的沉默。
    ——慧老希望,命运马戏团的全部成员,都能安全离开童话镇。
    “我们规模虽然不算很大,要是加上各地分散的据点,大约需要送出去……”
    慧老比出一个手指。
    沟壑纵横的面孔紧绷,他不再用那双奥秘难测的眼睛与她对视,即便看的是别处,也能感受到那股认真。
    兰疏影忍不住悬了心。
    “一万人。”
    他沉声说道。
    跟世界总人口比起来,这个数字微不足道。
    但别忘了童话镇是个封闭的笼子,真神被限制入内。里面的人想出去?难上加难。
    除非,得到许可。
    兰疏影思索道:“这事难度在于绕过规则,或者突破禁制……送走一万人,和送走一个人,差别不大。”
    慧老摸着光亮的脑袋,笑得直白:“就是这道理。就眼下这形势,我看是只有你能办到了,就厚着脸皮来找你。”
    找她,不是求助,不是威胁。
    而是合作。
    因为她有这个路子。
    黑衣南明临时聘了她做事,所以允诺送她出去。如果能从他那里得到许可,一万人多了些,也不是没希望。
    兰疏影没问慧老是怎么知道的。
    她只关心一点,慧老打算提供给她什么?
    对方看穿了她还没出口的询问,笑眯眯地说了句话。
    只这一句,让她下定决心揽下这个差事。
    他说:
    “想不想知道,如何杀死一条玄蛇?”
    ·
    玄蛇,顾名思义是黑色的蛇。
    《大荒南经》里有提到:有荣山,荣水出焉。黑水之南,有玄蛇,食麈。”是说玄蛇生活在黑水南岸,以麋鹿为食。
    在古神掌控天地的那个时期,玄蛇却是生活在地下的,那是到死都不会离开九幽的一个庞大种群。
    在沉羲与阴神的那枚莲子落进去之前,九幽是透不进光的污浊深渊,即便后来成了众所周知的神诞之地,被尊崇膜拜的也是那对姐妹,而不是她们脚下踩着的烂泥。
    谁也不知道九幽何时出现了第一窝玄蛇。
    它们的父母是谁,力量来自哪里……谁会关心这些?那是个智力低下、只知道终日交配的种族,自从出现在大家认知里的那一刻,就是肮脏**的代名词。
    所以,从黑衣南明口中听说了这份不寻常的身世,兰疏影整理出这些信息,她是震惊的。
    南明给她的印象么,首先是玉质金相的一副好皮囊,他光风霁月,清高寡欲,整一株绝世脱俗的高岭之花。
    后来撕破了脸皮,被她评价为假模假样假慈悲的典型人物。
    但她从来只是厌恶,不会把**这种印象加在他身上——你愿意磨快了刀子去杀他,却不想拿不干不净的话羞辱他。这种心情很难说明白。
    当黑衣南明提出那个要求时,兰疏影想象着,她要对着那样一张脸,挑着人家最不想碰的地方狠踩,还要痛斥他肮脏不洁……
    啧。
    她承认有过那么一丝为难。
    ·
    兰疏影看着慧老结结实实地堆出十几层屏障,再天真也该意识到问题关键了——慧老所说的“杀死玄蛇”,他想杀的,究竟是哪一条?
    屏障布置完了,慧老直接开课,一开口就端出了夫子做派。
    “天清地浊,天动地静,清气上升是为天,浊气下降是为地,这九幽位处地界底层,是阴阳二神显化之地。”
    “阴神看见后生神灵之间偶有贪、妒、欲、恨,行恶事不顾天理,认为是浊气过盛导致,于是愤而清剿。就有一缕浊气携着诸神恶念,逃到九幽,化为玄蛇之母。”
    兰疏影托腮听着,心想,慧老若不是被困在这儿,或许可以试试去茶馆当个说书的。
    冷不丁两只手掌在她眼前一合。
    她轻咳一声,举起手坐正,表示自己在听。
    “慧老,你一说到蛇母啊,我想起阴神又叫鬼母,就纳闷她手下的小鬼是哪儿来的,慧老知道吗?”
    慧老微抬眼皮,语气颇有敬意:“她老人家神力无穷,朝夕之间就能创出数方世界,区区几个小鬼算得了什么?”
    “哦……所以就是变出来的啊。那她还有一个本事,是叫食恶,意思就是,再把这些变出来的小鬼……吃回去?”
    兰疏影是认真请教,奈何慧老不这么觉得。
    他这一课讲的是玄蛇,学生只有一个,还不愿意好好听,非得跟他扯阴神,这不就是破坏气氛的调皮蛋吗?
    慧老左右看看,拽了根手臂那么长的枝条,冲她扬了扬,板着脸说:“好了,我们继续讲那个蛇母……”
    兰疏影:“………”
    行吧打扰了。
    你的课堂,你做主。

1318 救与不救(4400)

    关心的问题没有答复,兰疏影略微失落,就听见慧老安抚道:“别着急,老头子答应你的事一定办到,你想知道的,我都会告诉你,咱们一个一个慢慢来。”
    慧老顿了顿,继续说道:
    “蛇母有繁育的本能,顺应天性在九幽诞下第一窝玄蛇。这些小蛇受到浊气冲击,灵智被蒙蔽,相互吞噬,只活了一个,就是南明。”
    “不过,当时他还什么都不知道。”
    兰疏影疑惑道:“怎么会不知道?只活一个,不就是他吞了其他玄蛇吗?”
    慧老意味深长地反问她:“你说呢?”
    “这……”
    兰疏影冷不丁想起一道黑影!
    她试探着问:“他们两个,从那时候就是一起的?”
    慧老先是点头,又摇头,点拨道:“你可以把他们理解为双生子,只是一个出来得早些,另一个晚些。”
    “……那,我懂了。”她喃喃道。
    听说南明亲手斩出恶魂,她以为那是后天长成的、类似心魔的东西。
    是她想错了。
    那两个家伙原本是双魂一体,并没有贵贱之分,善恶之别。
    意识的萌发有先有后,先出来的黑衣南明杀死了其他玄蛇,而南明幸运地避开这场纷争。
    后来他发现了这个“兄弟”的存在,二者共存,持续到斩“恶魂”的那天,他们才彻底分开。
    一个是阳神侍从,却失去了他追随的神灵。
    另一个投靠夜神,却不受重用,有段时间甚至差点被郁朵儿这个任务者取代。
    这对兄弟么,她也不知道谁更可悲。
    “那孩子降生在当时环境最差的地方,没有亲自经历过九幽最残酷的一面,这是他幸运之处,后来就是跟在阳神身边了,谁都不提他身世,怕惹得阳神不悦。”
    兰疏影愣了一下,意识到慧老口中那个孩子是指南明。
    慧老说起这些,语气仿佛他当时在场,话音落下,神色流露出老人们追忆往事时特有的柔软和安详。
    兰疏影对他的来历没什么头绪,顺着他的话,想象了一下沉羲和南明相处的样子,过了会,眼神透出恍然。
    南明有执念。
    他盼着沉羲的劫难过去,然后迎她回来。
    他经历过洪荒但是对过去绝口不提,不像昼神那样怀念旧世界的秩序,看似温和的外表底下,仿佛全是冷淡薄情。
    真相是他不在乎繁星陨落。
    他只看得见一个沉羲。
    那份感情,说它是爱吧,还是……浅薄了些。
    小心窃来一角阳光,偷望一道背影,藏住不该有又控制不住的念头,熬过十几万年的荒芜,最后……等他的神灵回家。
    “嘶,这可就有点伤感了。”
    兰疏影撑着头,有些苦恼的样子。
    慧老眼中这个“坏学生”歪歪扭扭地坐着,嘴里嘀咕:“我想想,要是我最落魄的时候有人收留,给吃给穿,还那么在乎我的感受……”
    慧老像在看自家没长大的小娃儿,颇有一股纵容,含笑道:“那你会如何?”
    “我……给他立长生牌位。”兰疏影态度十足诚恳。
    慧老莞尔:“这就算完了?”
    她认真辩解道:“做人不能太贪,我也救过不少人了,都没哪个给我立过……”倒是有只小狐狸给她做过雕像,是难得有良心的一个。
    插科打诨几句,气氛稍微松快些。
    兰疏影不太愿意提起那个被藏在暗处的灵魂。
    一旦心软,再去面对人家,只怕就不好挥刀了,那就提前打好预防针。对相槐是这样,对黑衣南明也差不多。
    对方不是好东西,又实实在在地帮过她。
    要是有人喊着“正义必胜”冲上去要弄死他,兰疏影不会插手。可是换成她自己去干这种正义之事,啧,太中二了,而且平白多出亏欠感。
    她不想给自个儿找不痛快。
    偏偏慧老一开口就是:“他那个兄弟,命势很不好……”
    兰疏影连忙说:“别提他。”
    慧老突然沉下脸:“就是怕你多想,老头子才要跟你说明白。”
    她无奈,潦草地点点头。
    “……好吧,您请。”
    在兰疏影的脑补里,蛇母那种养蛊式的育儿,导致玄蛇一落地就要跟兄弟姐妹拼死拼活。
    那时候南明在干什么?
    哦,他坐享其成,并不知道前面有位大兄弟替他杀过生,续过命。
    大兄弟,惨!
    慧老紧盯她双眼:“你觉得他可怜吗?那你可知道,当年害了阳神的是谁?”
    “………emmm不会是?”
    “就是他。”
    慧老沉声解释道:“在那种场合,唯独南明紧跟着阳神,而那个混账平日里不显,偏要在最紧要的时候抢了身体,打断仪式,连累众神无法顺利转移!”
    “只能……死战!”
    那场战役有多惨烈?数数幸存者,加起来还不到十根手指头。
    深仇大恨,不过如此。
    黑衣南明祸害了几乎所有在场的古神,然而分量最大的那个恰好是沉羲,夜神不喜欢她,于是那家伙反而因此得到夜神的庇护,逍遥了好些年。
    慧老的眼神清清楚楚写着:
    如今,该是他还账的时候了。
    ·
    兰疏影抹了把脸,“嗯。我懂了。”她还以为有好事,结果还是自己出力又不一定讨好。
    慧老同她说了那么多,无非是想让她站队。
    那她不站行吗?
    显然,不行。
    慧老打量着她:“真懂了?”
    “还能有假?”
    兰疏影已经在几位古神的反复磨炼下养出了一颗大心脏,她早已懂得如何藏住真实情绪,又该在什么时候将不满表达出来。
    面上缓缓笑开,语气仿佛灌着冬日里穿过廊下冰锥的风,能扎穿所有没说透的巧思和伪善。她说:
    “您老揣着的是一腔大慈悲。只放一万人出去?配不上这份慈悲心肠。”
    慧老本来想给她详细说说,一听这话,就知道自己准备的话不用说了,于是微叹道:“你是个聪慧的孩子,可惜……生得不是时候啊。”
    假如她不是凡胎,而是生在那个波澜壮阔的时代,只要资质不至于垫底,那就不会比南明差。
    这样的孩子,本来不该被摆布。
    可惜了,她啊,偏偏是这些年来跟那两位都有牵扯的人,又恰好出现在是非之地,那就不得不卷入劫难了。
    慧老为她惋惜,是因为应劫之人翻身的几率太渺茫,而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将渺茫变得更有希望。也不一定能成,他这片心意就不必说出来邀功了。
    兰疏影坦然地说:“我生来就是普通人,跟天生的神仙没得比,还被造化戏弄了一遭。你们看不上的底限,是我们奋斗终生、可望不可攀的天花板。”
    话锋一转。
    “可是普通人也想好好活下去啊,无论生在什么时代,什么地方,该拼还是要拼的,这事本身就没什么错,我也不觉得生不逢时是我的错。”
    更何况,她还没弄清楚自己前世火灵为什么选择投胎,真要算起谁早谁晚,还说不定呢。
    旁边窜出一道金光。
    金乌一点不怕暴露了刚才在偷听,气呼呼地说:“跟这打哑谜呢,你们就不能说点明白的?什么慈悲不慈悲的,你到底听懂什么了,也跟我说说呗?”
    兰疏影坐直了去戳他背上的骨架,啧啧两声:“没见过做贼还这么嚣张的,我们没怪你听墙角,你还来劲了?”
    “嗬呸!都是自己人,我听两句怎么了?小气。”
    兰疏影听见那句“自己人”,眉毛微挑。
    她不答话,金乌就凑过来用头顶撞她,被慧老拦下说了几句哄他的话,他好了,眼巴巴地问他们在讨论什么。
    兰疏影看慧老。
    慧老也正微笑着看她。
    “老人家,我还想请教一个问题——关于古神的那些事,您为什么知道得那么清楚?”
    金乌看来知道他的来历,而自己不知道,兰疏影觉得有点吃亏。
    慧老不瞒她。
    “这些么,算是我……或者我的族人们经历过,听说过,尽量验证过真伪的,你可以放心信任。说到我们一族,你可以称我们为……智慧神。”
    兰疏影重复:“智慧?”
    “嗯,智慧神的力量,来自探索未知的过程。我们个体的生命有长有短,而整体的寿命是无限的。大家各自去探索想要了解的东西,悟透的奥秘越多,神力越纯粹,越不容易被劫难选中。”
    慧老笑得眼角褶皱愈发拥挤。
    他很久没给别人讲过自家的故事了。
    “探索,是我们存在和繁衍的唯一意义。”
    “智慧神不止一个,而是一群。我们一族被称为永远在路上的探索者。某种意义上,我们共用一个大脑,只要有一个族人活着,族里积累下来的所有知识都不会有半点遗漏!”
    金乌眼眶里的魂火都停滞了,痴呆地问:“不,不会打架吗?”
    他想起仿制九幽里的双头魔怪,那两个脑袋始终意见不合,死前还在争执不休。
    智慧神一族总共有多少族人?鼎盛时期每分钟会产生多么庞大的信息量,这样居然还没罢工?那可真是……最强大脑啊。
    兰疏影心想,这不就是行走的智脑?
    唔,比那高级一些。
    至少在抗风险能力上,还是智慧神一族更靠谱。
    慧老傲然道:“当然不会,我们会用文明的方式解决冲突,而且转念间就能解决。”
    金乌脱口而出:“怎么解决?”
    “够了金乌,不要岔开话题。”兰疏影阻拦道。
    她又问:“智慧神属于古神吗?”
    “当然是的,我的族人参加过阳神的丰收宴,他跟昼神同桌共饮,后来成了很好的朋友。”慧老顿了顿,低落地补充道,“他和阳神在同一天陨落。”
    下一个问题就扎心了,兰疏影尽量问得委婉:
    “您为什么留在童话镇?”
    慧老的表情很生动,先愣了愣,继而避开她注视,很不好意思地挠头,咧嘴,重重地啧了一声。一系列表情动作让她想起一个词,老顽童。
    “小丫头真不给老头子留面子啊。”
    “唉,当年出事的时候,我和几个族人因为考察归墟,没在那条船上。你应该也能猜到,除了我们,其余族人全都没了……后来我们几个的探索方向不同,先后分开,我无意间落到这里,出不去了。”
    兰疏影听了这段解释反而更疑惑了:“怎么落进来的?”
    慧老眼皮一抬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这就牵扯到一项隐秘了,不过智慧一族已经不复往昔,告诉了你也无妨。”
    “我们族人只能通过一种方式繁衍,就是由主体分裂出新的智慧种。主体只有一个,自动选择思维最活跃的那个,就在族人们死于劫难的那天,我成了主体。”
    “有段时间,我分裂出一批新的族人,自己跌落到仙阶,没过多久,就被吸进来了。”
    兰疏影领会:“原来如此。可我看老人家似乎……”
    “嗯,就要恢复全了,也快被赶出去了。”
    慧老做了个无奈的表情。
    “所以我必须先把孩子们安顿好啊,我这把老骨头从来不会打打杀杀,要是让我出去跟那家伙打架,唔~我可办不到。”
    兰疏影心想,所以你就盯上我了?我看起来很像一把趁手的刀?
    金乌拽她,强烈想加入群聊。
    兰疏影想起他刚才问的话,就简短总结道:“慧老打算干掉黑衣南明,赚笔功德。”
    “咦?杀他还有这好处?!”
    金乌眼里魂火直跳,恨不得劝他们搞快点。
    “……恐怕没那么简单。”
    兰疏影并没有被打动,冷静道:“目前在童话镇的只有分身和七宗罪,即便慧老有办法解决,他本体依然管着所有人的出入。您是要斩草除根。”
    慧老存心考她:“还想到什么?”
    “夜神和昼神同时失踪,黑衣南明失去倚仗,是他最弱势的时候。可他战败之后还敢撩拨南明,说明他自信手里捏着一件能帮他翻盘的东西。”
    “那你觉得,什么让他有这个自信?”
    “我。”
    慧老被噎了一下,哭笑不得:“小丫头,你……”
    兰疏影没在开玩笑,把自己当个局外人一样继续说道。
    “他以为我是沉羲转世,又引导我认定南明很介意被揭穿身世,让我去羞辱他……我总觉着这事蹊跷。听了慧老的故事之后,更确定了。”
    慧老:“此话怎讲?”
    “我先前想的是,南明在意这点羞辱吗?或者说,他还会把这些当成羞辱吗?”
    “如果他会,呵,我只能说他这十几万年是白修了……什么问心挑战之类的,他该把他自己扔进去多练练才对。”
    “或许他会有点错愕,不过隔着他俩的阶位差距,这一瞬间还不足以让他输。于是我又想,假如不是羞辱有用,那还有什么?答案是——”
    “能送我出去,也能利用我让南明束手束脚,譬如趁着南明分心的一瞬间,袭击目标是我,让我突然倒在他面前的话——你说他救还是不救?”
    “就算南明不出手,还有更无耻的后招。”
    但凡称得上宿敌的两个人,都要做到知己知彼。
    兰疏影把自己代入到那个位置去考虑过,以这里的环境来看,能起到作用的无非几样:
    除了她,那就是仿制九幽,以及童话镇。
    她和九幽的力度都不够?
    那再加上几十亿被囚禁的生灵呢?
    救,还是不救?

1319 初步合作

    一切本是推测,由于多了慧老的着意引导,让这些推测浮出水面,愈见清晰。
    针对尚未作恶的人来说,仅凭推测就要把他当成敌人去对付,似乎有点不公平,可是换成这家伙……
    慧老冷笑:“凭他做过的这些事,就算神魂俱灭,那都是便宜了他!”
    “唔……”
    兰疏影垂眸沉思。
    一个有着巨大犯罪可能的人,同时还有前科,确实很难让人相信他清白。且不提当年那记背刺,现在这个童话镇也是他洗不掉的污点。
    金乌关注点明显不一样。
    他极其惊诧,刚从那段假设里清醒过来似的,转向兰疏影:“他还敢搞你?!你又不是傻的,不会还手吗?烧他啊!”
    这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吃瓜群众。
    兰疏影说:“原因刚才已经说到了,他和南明差了个台阶,做不到一击致命。同理……我跟他,差的就不止一个台阶了。”
    业火可以克他,一时半会却烧不透他。
    既然她无法用压倒性优势一个照面解决对方,那就可以看作……这个优势根本不存在。
    所谓后患,那是留给日后去考虑的,到那时她自己连灰都不剩了,还管得了别人是死是活?
    金乌化身抬杠小能手:“可是,可是你挂了的话,那火也不会熄灭啊,他现在害了你,后半辈子是打算跟业火作伴?”
    慧老欲言又止。
    兰疏影突然笑了,颇有深意地说:“业火啊,也不是完全没有克星呢。”
    金乌又懵了:“克星?什么?”
    兰疏影食指弹在他脑壳上:“就不告诉你。”
    想知道?
    有机会去问他的前主人吧。
    慧老早有预判,赶在金乌炸毛之前拽到怀里,又来劝兰疏影:“丫头,这事老头子听说过,你和那个小姑娘命数里没有敌对的时候,放心吧。”
    兰疏影客气答道:“多谢慧老告知。”
    做成任何事情都有代价。
    她救珈蓝之前,共生契绑着她们三个;
    从三千界带回珈蓝的魂珠后,昼神把契约松开了,看似放她自由,可他转头就赐了珈蓝一道弱水化身。
    水火不相容。
    那是一份委婉的警告:
    她以后若是有不合适的举动……弱水,或者说,拥有弱水之躯的珈蓝,就是用来牵制她的。
    她能看出来,别人也可以,像是前线过来的黑衣南明,他一定见过珈蓝了,而这是她之前没有考虑到的。
    再从这个角度出发,意味着,只要珈蓝活着,那家伙就有解决业火后患的路子。
    不能一次烧死他,也不能用时间磨死他,那她这项能力在人家面前就等于废了呀。
    “啧,这就是我一直想拿到神位的原因了。”她幽幽感慨,“阶位压制如同天堑,我只能伤他皮毛,不能动其筋骨,受制于人的滋味真不好受。”
    慧老用过来人的语气劝解道:“世上没有白走的路,你做得多,收获自然更好。”
    兰疏影眼中滑过一丝嘲讽。
    “慧老,我……已经过了听童话的年纪了。既然您刚才提到命数,我倒想请您为我算一算,告诉我——
    该去哪儿拿我的机缘?我什么时候才能跟他们比个高低?”
    慧老沉默。
    “您又该说天机不可泄露,是不是?”
    “天机这玩意,我是真不太相信,大概是因为有人需要,就该有这么个安排。”
    慧老脸色微变,正要劝说时又见她弯起眉眼。
    “您放心,我没记恨谁,只想把事情尽快了结,换个自由身。死他一个,解放全世界,这么大的功劳,我怎么舍得错过?慧老下次不妨有话直说,我会好好配合的。”
    这话说得轻佻,金乌听着别扭。他转过头,发现此刻她在笑,那双眼睛里却一点光都没有。
    就像一把即将出鞘的凶刀。不情不愿?优柔寡断?不,什么情绪都没有,全被封在刀里了。
    “你这丫头……好像不担心老头子在骗你。”
    兰疏影摇摇头,灰白眼珠里映出慧老布满皱纹的面孔,她格外清醒,答道:
    “犯不着,仔细想想,他们兄弟的事跟我有什么相干?我夹在中间正好也累了,再抱着不想害谁的念头只怕会先害死自己。所以只要我能完成答应的事就好。慧老,你不是来帮我的吗?”
    慧老闻言,摊开手掌,现出一道金色烙印,笑容和煦道:“不错,昼神吩咐,倘若你有需要,老头子不能当没看见。”
    昼神?
    兰疏影瞥见金乌一点都不意外的样子,默默猜道,那应该是昼神的投影专门去找过他。
    既然智慧神一脉也能算在古神阵营里面,他们俩在这种状况下相遇,称得上“他乡遇故知”了。
    兰疏影问他,昼神还说过别的吗?
    “他说小金乌年轻不懂事,怕你用不惯,要是发现你们有分歧,你身边缺人手,或者你遇到致命危险,就让老头子来见你,其余时候都不要干预你。”
    “他没说过关于……”
    兰疏影本想询问关于冥府大门或者阴神的事,突然顿住,眼中浮现出了然的意味,“慧老,影子流派,应该是您的私产吧?”
    “啊,让你发现了。”
    慧老捋着白胡须笑得看不见眼,瞬间化身招揽生意的情报贩子:“这次是想买什么,我给你打个折?”
    “所罗门王陵墓。要是有欧金曼王朝其他遗址的消息,我一并买了。”
    “这没问题,不过,你要这些的理由呢?”
    “没事干,想考古。”
    她面无表情,硬邦邦地说。
    慧老大笑,知道她不欲多言,果然没再追着问什么。
    “大订单,大客户,这次半价。给我们一些准备时间,八天后给你答复,怎么样?”
    “好。”
    达成了初步合作,兰疏影才转向金乌:“我不是叮嘱你跟着葛文大师吗,结束了?”
    金乌嘟囔道:“他说这是第一次接触魂器,求个稳妥,他要把工作分成八天的量,今天的已经完事了。”
    兰疏影狐疑:八天?
    怎么又是这个数?
    慧老在旁边说好话:“葛文是真心喜欢这行,他一向细致,接受雇佣就会全力以赴的。”
    兰疏影也没说不好。
    她有点遗憾。
    慧老好像懂得更多,可是他不愿意接手修复魂器的事,而是极力推荐葛文。
    大概是因为……专业不对口?

1320 白塔倒影

    行吧,那就八天。
    为了最终效果,她愿意等。
    两人边聊边往里面走,一只骨鸟时而落在这个肩头,时而捣蛋从他们头顶掠过。
    兰疏影挥开金乌,跟慧老提了一句:“小丑先生还好吧?”
    “他很好,他本来想来拜访你,但是现在走不开。”
    慧老告诉她,小丑去跟沙琳夫妇碰面了。
    他们要把自然学派牢牢抓在手里,不能让巫师阵营被不怀好意的家伙控制。
    最重要的一点,他们不打算再跟不死族扯上关系了。
    不死族明明参与了播撒瘟疫的事,转眼却跟自然学派结伴来南边避难,表面上一副毫不知情的样子——作风阴险恶毒,跟他们绑在一起显然不是好选择。
    沙琳夫妇接手自然学派,首先要做的是跟不死族彻底分割,然后削弱势力内部的性别偏见,最好是让巫师阵营跟影子流派坐在一条船上,通力合作,不被乱世倾轧。
    兰疏影十分理解,也乐见其成。
    “说起来,我们在西大陆还发现一件事,一部分留守的不死族悄悄建造祭坛,供奉天启女神——就是天启教会的那个。”慧老说。
    兰疏影吃了一惊。
    她知道不死族从前并没有虔诚信仰。
    最多是一些所罗门王的旧部把他当作精神偶像,以及特定族群的先祖崇拜、月亮崇拜等,都达不到敬神的程度。
    “最近的事吗?”
    “嗯,祭坛已经被我们炸毁,而且不死族跟天启教会的合作似乎出了问题,最新情况——他们没打算维修祭坛。”
    慧老补充了一句:“还把石料运去加固城墙了。”
    兰疏影好一阵无语。
    她把天启女神就是规则意志的事说了出来。
    慧老听完,挠着头东张西望。
    “您在找什么?”
    慧老认真地搞笑:“啊,我看看这里禁制漏没漏,要是让她听见我们说的话,那我们可就成了瓮里的鳖咯。”
    “……”
    兰疏影表示懒得吐槽。
    进门看见葛文盯着魂器,专注得像在看心爱的女人,她咳了一嗓子,葛文回过神,不好意思地走过来。
    “团长。”
    慧老的态度和蔼又真挚:“孩子,你辛苦了。”
    葛文已经年岁不小,在他面前还像个害怕做错事的小学生,慧老一句话就轻易让他动容。
    兰疏影扫了一遍魂器,发现封印清晰不少,葛文确实在用心解决问题。
    希望一切顺利。
    ·
    八天后的清晨。
    “出来出来,又到听老爷爷讲故事的时间了!”金乌准时过来啄窗户。
    玻璃窗突然从里面推开,把骨鸟拍了个趔趄。
    兰疏影整夜都在看书,天亮的时候泡了个澡,换身衣服,因此带着一身水汽迅速出现在窗台后面,纠正道:“今天不听故事。”
    “昂?”
    慧老已经在楼下挥手了。
    兰疏影注意到他两手空空,微有疑惑,撑着窗沿跳到老人面前:“我们说好今天交易的。”
    慧老笑呵呵地说:“你在找一扇门,连接两个世界的门,对不对?”
    兰疏影没有否认。
    昼神专门讲过欧金曼王朝的故事,还用那幅《荼蘼之夜》作为标记食恶种子的地图,她觉得这是暗示,出于某些原因不方便直接说出来。
    连接冥府的门,或者阴神的所在地,至少该有一样包含在欧金曼王朝的相关信息里。她是这样认为的。
    如果没有冥府那些破事在前面挡着,她已经动身去查证了。
    “老头子也在找它。”
    兰疏影紧盯着慧老的双眼。
    慧老不紧不慢道:“在他叮嘱我这件事之前,我们就在找了。我排除了十九处遗址,最后只剩下一个可能——那扇门,就在你要找的陵墓里。”
    猜测突然成真了?
    慧老一脸深沉:“真正的陵墓只有一座,查出的选项却有十个。”
    兰疏影嘴角微抽:“……那么,十个选项里,有真的吗?”
    慧老绷不住了,浮现出一丝笑意:“没有呢,一个都不是。”
    那还真是,意料之中的答案呢。
    那是一位划时代的王者,他的陵墓,哪怕只是衣冠冢,忠臣们也不会允许它被打扰。
    “不过孩子们追踪到一个目标,他知道陵墓真实的所在地,而且正在寻求帮助……”
    说到这里,慧老颇有深意地看过来。
    “……您是说,科利塞?”
    “对的。”
    兰疏影沉默一阵,幽幽道:“看来这次我不用付费了。”
    也不能说慧老带来的消息没价值。
    人家是先行者,剔除了一堆干扰项。
    只是……答案最终还是落在吸血鬼科利塞身上,让她觉得白问了。
    她略有不满:“慧老,这几句话需要等八天吗?”
    慧老毫无愧色地解释道:“孩子,请客吃饭至少需要一道大菜,对不对?若是没有你最想知道的东西来压轴,前面的故事就会缺乏吸引力。”
    兰疏影很赞同他的比喻,并真诚地赞美他:
    “无聊。”
    ·
    葛文依然守在魂器前面。
    青铜罗盘变了个色调,褪去了沧桑感,显得翠**滴。
    他曾用“两座白塔”来解释魂器的双重封印,现在,他如约解决了水边那座白塔,给她留下另一半:
    水里的倒影。
    白塔一共十八层。
    相槐告诉她,解术者从第一层开始,把所有刑罚全数体验一遍,理论上就能解开封印,窥见冥主藏在魂器里的机密。
    慧老闭着眼睛摩挲魂器,收回手时郑重提醒她:“有古怪,你要小心。”
    他不劝她别进去,这就让兰疏影觉得舒服很多,她不喜欢倚老卖老、强行替她做决定的人,慧老显然不是。
    然而,能让智慧神一脉说出“古怪”这个评价,说明这层隐藏封印不那么容易应付。
    “我会注意的。”她同样郑重地承诺道。
    她请慧老隔出一个安全区域,不让规则意志察觉到这里的情况,又让金乌配合影子流派,务必保护好科利塞,最后将魂魄抽离,缓缓融入魂器中。
    白塔,一层。
    她刚摸到塔门就被吸进一个大厅。
    没有想象中的残酷刑具,只有一面等身镜立在大厅正中。
    镜子本来是照不出灵魂的,但是这面镜子里,她一袭长裙红得扎眼。
    她向前走,镜中的女人也向前走。
    她停步,对方也停步。
    她歪头笑了笑。
    镜中人……面无表情,抬起右手,向她举起一把剪刀。

1321 偷天换日

    镜子里先浮出一截剪刀的尖,随后才是镜中人,“她”狞笑着向兰疏影冲过来。

    “我不喜欢别人跟我长得一样。”

    兰疏影侧身让过刀尖,右手将它固定在自己掌心里。

    魂力凝成的左臂向四面炸开,潋滟水袖再次出现,已经裹住镜中人的咽喉,殷红布料从上空落下,连着整颗头颅都罩住了。

    她再也看不见对方的眉眼,心念一动,水袖飞快地一拧!

    这种打法,核心是速度,效果又极其依赖灵魂强度。火力全开的话,就是根本没打算让对方有机会躲。

    那颗头颅被这条袖子紧紧裹着,五官完全贴合,能清楚地看见鼻梁和唇瓣,直到头颅顺着力道扭到一边,就再也看不出轮廓了。

    但是结果让兰疏影不满意。

    因为,这家伙好像根本没事?

    这招的后半段,魂力应该把目标完全裹住,随即在内部完成绞杀,是杀伤力够高也足够环保的做法,然而……实际情况是,魂力好像没抓到目标?!

    对方的脖子在她手里捏着,准确说,她只捏到一段,水袖绕颈之后这根脖子长了一大截,手感像一根没注水的自来水管。

    它还在继续延伸……

    兰疏影冒出一个诡异的想法:

    能伸多长?这东西会不会像蛇一样,倒过来给她一口?

    她随便一想,可是镜中人真就这么做了!

    就连嘴角支棱的两颗毒牙,都跟她脑补里一模一样!毒牙磕在手臂上,发出瘆人的摩擦声。

    兰疏影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甩了甩胳膊。

    那两颗毒牙本来就没能扎进去,再一受力,直接崩断了。

    原来是这样……被她脑补到的攻击方式,会成真。

    “那就不想了,接下来,一次解决你。”

    她把抢下来的剪刀掷向那面镜子!

    ——你是从镜子里出来的,那我就毁了你老巢,看你还能恶心谁?

    镜中人的面部被蒙住了竟然没影响感知,由于喉部被固定,“她”便把腰部以下向着镜面延长,终于,赶在剪刀抵达镜面之前,挡住了!

    即便把自己作为盾牌,也不让镜子被碰到。

    “她”这么做,等于把自己的弱点写在纸上,还生怕对手看不到,又把纸抓起来卖力地挥一挥……

    隐约有个声音嗤了一下。

    只见那把剪刀和镜中人的红衣相撞时,凭空消失了。

    “不好意思,我就是给你变个戏法,这把才是真的。”

    兰疏影说着,把剪刀送进镜中人的心口。

    镜中人动作滞住。

    “呃啊——”

    “啊!!”

    两道惨叫声同时响起。

    只是,另一道是从镜子里传来的。

    兰疏影侧过头,发现镜面上多了个窟窿,裂纹正在迅速扩散。

    倘若把这面等身镜看作一个站着的人,那么,这个窟窿刚好对应着人的心脏。

    她手里忽然一轻。

    那个和她长得一样的镜中红影,已经化作青烟不见了。

    兰疏影起身走向镜子。

    她打量着镜中映出的自己,脚步微顿,又绕着镜子走了小半圈,转回来。

    最后,她语气诚恳地发问道:

    “你在跟我演聊斋吗?”

    镜子里的人同样这么问她。

    眼神,肢体动作,都与她本人看不出差别,并不像还有第二个镜中人,而是她自己在唱着一出没有观众的独角戏。

    直到她补上最后两个字,镜中倒影的神情终于出现了一点变化。

    兰疏影眸中幽光浮动。

    她有些无奈,硬邦邦地点明身份:

    “慧、老?”

    “被发现了啊……”

    老人讷讷地收回手,挠着没有一根毛发的光亮头顶,故作无事发生一样打了个招呼,“咦,你怎么来了?”

    兰疏影道:“为什么要这样做?”

    “唔,我可没有在耍你!”慧老极其认真地发誓。

    “您说这话,自己相信吗?”

    金乌在旁帮腔:“他说的绝对是真的,我可以作证!”

    “边去。”

    兰疏影挡开他,双臂叠在胸前,冷淡道:“是真是假都让他自己说。”

    慧老憨憨地笑,笑容多少带点勉强:“老头子答应过昼神,要保你安全。”

    “哦,以欺骗为前提,做了个专门针对灵魂的幻境,就因为您觉得我不安全?”

    “这个……”慧老略显尴尬,解释说是因为魂器给他的感觉太过凶险,不得已出此下策。

    “我也不是同你闹着玩,丫头,我这个术啊,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兰疏影斜睨他:“哦?”

    慧老清了清嗓子介绍道:“此术名叫偷天换日,我先抓住魂器泄露出来的‘气’,与之呼应,再做出这个魂镜,里面的种种考验都是跟魂器里十八炼狱相照应的!”

    “所以呢?”

    “简而言之!你要是能在我这儿完成那些考验,也就等于是过了魂器的炼狱关,你把这里面的路全部走一遍,在魂器里能得到什么,都能通过‘气’转移过来,再由我转交给你,明白了吗?”

    兰疏影沉思片刻,幽幽道:“听起来不错,但是,它恐怕存在重大缺陷。”

    慧老面色微僵。

    他堂堂智慧神一脉,就算被限制在仙阶,也不至于独创的秘术被一个鬼仙轻易破解,所以,她算是说到点子上了:

    这跟谁来施展它没关系,只是因为世上没有绝对完美的术。

    “我猜,是跟信任有关?”

    慧老没吭声,脸上微热。

    “你在我进入魂器之前先碰过它,就是那个时候施的术,当时我没有仔细检查,被骗住了,进的不是白塔倒影,而是幻境。”

    “以魂为器是极难练成的邪术,其中封印,可能是冥主亲手布置的。依照慧老刚才的说法,这道偷天换日,仿佛就是专为了克制魂器秘术而生……”

    “其中考验由您来安排,对我来说是难度降低了,该得的东西却跑不掉,无疑是件好事。只可惜……”

    “一旦我对这个幻境产生怀疑,也就是骗术失效的时候,幻境会由内向外地崩解,这是缺陷之一。”

    “另外,慧老抓来的那些‘气’已经散了吧?偷天换日,不能对同一件魂器施展第二次,这是缺陷之二。”

    慧老肩膀耷拉下来,直叹后生可畏。

    同时,他注视她的眼神也更加惋惜了。

    金乌刚才试图说好话却被一巴掌糊开,挺没面子,这会儿有人比他更没面子,他就来劲了,扭头去奚落慧老。

    “你看看,我早跟你说了她魂魄凝实得很,怎么样,果然没骗成吧?”

    兰疏影没好气地说:“你可穿条裤子吧。”

    她一听语气就知道了,金乌要是提前跟慧老说过这话,她就敢把名字倒过来写。

    “裤子?”金乌不解其意,疑惑地低头打量自己这身骨架,怎么寻思都不对劲,“我怎么穿啊?”

    “等等,你还欠我一身羽毛呢,不是已经忘了吧?喂!……”

1322 旧友(4600)

    这件事最终是怎么解决的?

    哦,慧老跟她诚恳地道了歉。

    虽然他的本意是好的,按照他的想法发展下去,结局也该是好的,没办法,中间出了变数……现在术已经破了,气也散了,他的设想再妙也只能是一场空。

    兰疏影态度和缓了些,温声告诉他:“既然这次尝试失败了,接下来,还请慧老不要插手。”

    她直视对方的眼睛,灰白瞳孔澄澈如镜,里面是对方沟壑纵横的脸,配着那份担忧,格外沉郁。

    反观她这里,目光清澈,自信,不容拒绝的坚定。

    自己的事,没有让别人替她劳心劳力的道理。

    还有更重要的:她不愿被别人安排。

    这一次,由于信任和沟通的缺失,后果只不过是破了个幻境……下次再有意外呢?

    “唉,你放心吧!这次是情况特殊,必须瞒着你才奏效,再有下次,老头子一定会先同你商量,绝对不再自找没脸了。”

    老人自知理亏,态度很好。

    他屈指蹭了蹭鼻子侧面,低声跟她交代实情:

    “丫头,你也知道,我牵引过魂器的‘气’,眼下已经生乱,还冲破了你设的封印,它里面的东西怕是要恢复意识……”

    没有回应。

    在他低头说这段话的时候,兰疏影兀自采取行动,她对着魂器打出一串繁复手印,慧老话音落下时,这边已经进入收尾环节。

    正是她的独门手艺——加强版灵魂封印。

    魂器表面,时而出现一张无声咆哮的模糊面孔,这是奥因克的本相,一个猪头怪物。

    它一有浮上来的意思就会被封印按回去。

    如此循环十几次。

    奥因克再次失去意识,魂器也彻底安静下来。

    兰疏影回过头:“嗯?”

    慧老尴尬道:“……没事了。”

    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对了,刚才幻境破开的时候,我看见一些东西。”

    慧老微怔:“是什么?”

    “十八个泛着血光的球,我想,应该是对应着炼狱的层数……还有一道很淡的影子,是卷轴模样的……”

    兰疏影详细描述了那些东西的样子。

    可惜,无论是慧老还是金乌,他们从前都没有深入研究过魂器,对内部情况几乎一无所知,提供不了什么有用的信息。

    金乌把头撇向一边,嘀咕道:

    “弄的什么偷天换日,听起来还挺威风,用着根本就不行嘛,我说怎么回事呢——连正主都没遇到,就去折腾对付它的捷径了?怪不得成不了事……”

    “金乌!”

    这话就说得过了些。

    兰疏影丢给他一个警告的眼神:“你今天话太多了。”

    金乌哼哼唧唧转了过去。

    大概不太甘心,又回头冲她“略略略”。

    慧老深吸一口气,双手合十,再次跟兰疏影道歉:“确实是我托大了,耽误了小友的事。”

    兰疏影眼底滑过一丝诧异。

    慧老的道歉态度不能说不诚恳,甚至是……真诚得很不寻常。

    他一点架子也没有,完全把她放在同一个高度,就像对待老朋友一样平等交流。

    除了曾经受昼神差遣去给她送药的铁帚婆婆,这位智慧神绝对是最好说话的一位。

    兰疏影深深看了他一眼,选择把话题拉回去,继续说道:

    “如果我没看错的话,那个卷轴应该是问心试炼。”

    慧老重复了这个名字。

    眼神懵懂,显然是第一次听说。

    “是不是可以这么理解——这是专门针对心境的考核?”他用请教的口吻说道。

    兰疏影点头:“完全没问题。”

    问心试炼,首先考验的是运气。

    因为它会混在杀戮任务里,随机分配给任务者。

    占比大约为5%,但是死亡率高达98%,所以又称“噩梦绞杀机”,是新老任务者都不愿意碰到的噩梦。

    即便是有幸通过试炼的人,他们事后也会三缄其口,坚决不透露试炼里究竟会遇到什么。

    很长一段时间,兰疏影对问心试炼的了解只停留在“看”的阶段。

    她印象最深的是其他任务者拿到卷轴时,那种瞬间绝望的表情,顺带也就记住了卷轴的模样。

    刚才说的话其实谦虚了。

    她完全可以确定,那东西就是问心卷轴!

    南明用来淘汰不合格任务者的杀器……不知道怎么会落了一份给冥府。她从来没抽到过,居然能在这里遇到,真是另一种层面上的“命中注定”啊。

    “你以前遇到过吗?”金乌问她。

    兰疏影想了想,对着他实话实说道:“那你可能就遇不到我了。”

    “呃!”

    金乌回过味来,惊得骨架子嘎巴响:“这么厉害?!”

    慧老闻言,下意识皱眉道:“若是这样,老头子恐怕只能食言一回……”

    兰疏影抬手止住他的话,跟他们解释道:“此一时,彼一时,他问的是以前,我答的当然也是以前。换成现在的我……那我相信没问题。”

    “你这话当真?”

    “不假。”

    她得到过蘅芜前辈的指点。

    蘅芜前辈用问心试炼举例子,告诫她要谦逊,理智,坚守本心,尤其记住不能肆意使用力量。

    她就一直记着。

    虽然不知道考题具体是什么,但她算是提前得到了考试的小窍门吧,那就可以一试。

    “试?”

    慧老脸色忽变。

    “命只有一次,到了你们这个程度,魂魄碎裂的后果比你想象的更严重,这件事牵扯到避世已久的冥府,那就不是轻易玩闹的小事。”

    慧老几乎是黑着脸,一字一句地说:“总之,没有绝对的把握,我不赞成你拿自己开玩笑!”

    “难道慧老还研究过什么偷天换月术,或者是换星术?”兰疏影笑眯眯地摊手,“我可以把魂魄拆分,留一部分在外面,失败了还有重来的机会。可是……”

    她指向那块青铜罗盘,语气轻而缓:

    “这个东西只有一条命啊,要是把他魂魄玩散了,我们就没机会了。”

    “慧老或许还想说——这个魂器作废了也不要紧,只要冥主对童话镇的贼心还没死,她还会派遣新人过来,说不定,她手里已经没有其他的问心卷轴了……对,这个可能性不是没有。”

    慧老并没有被开解到的感觉。

    他知道后面一定还有。

    果然,兰疏影紧跟着就说:“但是——”

    “您等不了,因为有牵挂在这里。”

    “我也等不了,因为我的牵挂在外面。”

    “我一定会去的。”

    “请尊重我的决定,以及,相信我。”

    慧老沉默一阵。

    在两双眼睛的注视下,他嘴角的皱纹泛起涟漪,好像飞快地笑过一下,随即,说了句完全不相干又格外接地气的话——

    “吃了吗?”

    金乌:“哈??”

    兰疏影自然地接道:“还没呢,一起?”

    “走。”

    金乌愣愣地望着两道毫不留恋的背影,像个被抛弃在检票口的大龄儿童:“哎,你们去哪啊?!”

    “饿了,去吃饭。”

    兰疏影背对他挥挥手,敷衍地递出邀请:“你呢,没吃早饭的话跟我们一块儿?”

    金乌下意识低头,看着自己这身吃啥都要漏的骨头架子:“我………不是,说着正事呢,你们怎么想到吃饭了?”

    别以为他不知道,那家伙是半个不死族啊,她用得着吗?

    简直是白糟蹋粮食!

    慧老一本正经:“让她多休息一会,刚才的封印太费神啦。养好了精神,才好打硬仗嘛。”

    言下之意,他已经不再反对了。

    “………”

    金乌憋得内伤,原地跳脚:“喂!我拿什么吃啊?你俩别这么过分行不行!”

    哦,他们已经走远了。

    “……”

    饭是不吃的。

    仪式感还是要有的。

    一只骨鸟循着味飞进餐厅,不客气地占了个座位,叫嚣道:“给爷来盘最贵的!”

    “喏。”

    兰疏影推给金乌一盘餐前水果。

    圣女果表面挂着冰霜凝结的水珠,衬得饱满鲜亮。

    金乌要是身上有毛,现在肯定炸开了:“就这?”

    “今日特供,飞艇空运来的,不吃就还给我。哎,拿来……”

    “想都别想,现在归我了!”

    金乌果断开启护食模式,把盘子往自己翅膀底下圈。

    兰疏影憋着笑:“嘁。”

    “怎么不见老头,他不是要跟你一起吃饭吗?”

    金乌这才发现。

    餐桌上居然只有他们两个,不见慧老的身影。

    他不想为这点小事损耗能量去调查,就直接问了。

    兰疏影不甚在意地答道:

    “好像是遇到熟人吧,出去了。”

    她说着,摇了一下手边的铜制铃铛,向服务生询问道:“你好,请问你看见我的同伴了吗,他个子很高,白胡子,眉毛也是白色。”

    服务生努力回想,看起来很为难。

    以这家餐厅的客流量,她报的这些特征组合还是太常见了,不够有特色。

    “对了……他没有头发。”

    服务生一听,脱口而出:“是他啊,那我知道了!”继而是疑惑的打量,甚至带点羡慕或者……谴责?

    兰疏影挑眉:“怎么了,他在哪儿?”

    “这个,可能……”服务生犹豫着说,“如果您是说那位打扮得像魔术师的老先生,他应该在我们的厨房?”

    “厨房?”

    “厨房?”

    兰疏影和金乌异口同声。

    这个答案很奇妙。

    他们只是来吃一顿早午饭,慧老怎么会跑去人家的厨房?这是给经理和大厨塞了多大的红包啊。

    吃着水果和零食,又等了一会,空气里多了股勾人的食物香气,引得其他食客纷纷探出头来,兰疏影已有猜测,这动静果然是慧老闹出来的。

    他老人家走过来,双手各端着一个叶状的器皿。

    从这个角度,叶子卷起的边恰好遮住了食物,香气却愈发清晰,勾起一段遥远的记忆。

    兰疏影眯起眼。

    慧老的形象和步态,正在与她印象里某个清秀的少年重合。

    不,一个是低级位面里的懵懂小和尚,一个是从上古大战里幸存的智慧神,不管怎么看,他们都应该搭不上边。

    是巧合,还是慧老想要借此跟她表达什么呢?

    兰疏影面上保持着沉稳镇定,后背深陷在柔软而有弹性的海绵座位里,手臂压在餐桌边缘,用轻松的语气试探道:“这是带了什么好吃的?”

    慧老放下盘子纠正她。

    “不是带,这是我做的。”

    兰疏影不置可否地点了两下头。

    视线飞速扫过盘中的食物。

    不出所料,两边装的都是点心。

    左边那盘是肉末小酥饼。

    右边,六个精致的莲花酥。

    “很久没吃到这两样了。”她轻轻叹气,“在童话镇还是第一次见到它们。”

    慧老相当赞同:“我也没见过其他人会做,不过这也是我第一次尝试,食材可能不太对,不知道跟你喜欢的味道能有几分像。尝尝吗?”

    兰疏影拈起一块莲花酥。

    做工真的很漂亮,可见大厨师的手一定很稳。

    她想着慧老给孩子们变的那一手魔术,心道果然。

    莲花酥是在油里炸过的,层层叠叠的莲花瓣完全发起来了,酥脆纤薄,绽开,露出里面色泽更加柔和的馅料。

    “是绿豆?”

    “对。”

    她咬了一口,咀嚼过后眼神微亮,赞美道:“好吃。”

    慧老摆手,谦逊道:“还比不上老师傅的手艺。”

    莲花酥做起来复杂些,食材和工艺的不同会拉大差别,肉末小酥饼就没那么高的门槛,她耐心尝过这熟悉的味道,答案已经十分明朗。

    “所以,慧老究竟想说什么呢?或者,想以谁的名义继续聊?”

    气氛突然冷凝。

    金乌叼着圣女果不敢插话。

    慧老吐出两个字:“玄观。”

    兰疏影说:“他是我的一位旧友。不知道跟慧老又是什么关系?”

    “是族人,我们曾经一起探索归墟,后来分开了,他说,接下来想去探索三千界里的轮回奥秘。”

    “我同你说过,我们智慧神一脉的感官和知识可以共享,我是主体,他是分支——可以这么说,在很久以前,通过他,我们已经认识过了。”

    兰疏影撑着头思考。

    她很想说,不是的,误会了,我跟你一定是单向好友。

    “玄观给我的反馈在冥府里中断过,我无法得知他在那里的遭遇,甚至没能看到冥主的全貌。后来他转生到三千界,渐渐就长成了你认识的那个玄观小和尚。”

    “我看见你差遣镜鬼保护他,看见你们借宿在当铺,一起出去捉妖救人,做了很多造福当地的好事。”

    “那时候我就想,幸好他遇到的是你,而不是什么专门坏人修行的女妖和罗刹。”慧老笑着说。

    兰疏影听到这里插了一句:

    “我们说的话,做的事,你全都知道,而玄观轮回之后忘了他本来是谁,他也不知道你的存在,是这样吗?”

    慧老诚实地认下来。

    他就这么看着她,沟壑包围的眸子载着一片宁静温和。

    兰疏影在沉默里突然明白了。

    初次见面,她套出老人家是受昼神差遣过来帮忙的,再加上慧老给她的第一印象很有震撼力,初步建立了薄弱的信任。

    很快,因为那道偷天换日术,信任被撕裂了。

    合作关系还在。

    可是原地竖起一道高墙。

    慧老特意提起玄观,也只有一个理由能说得通——他希望重新建立信任,修补这段合作关系。

    想通了这点,兰疏影顺坡下驴,拣着她在那个世界的经历说了几件。

    慧老也说了她走后玄观的人生轨迹。

    谈话气氛很融洽。

    直到兰疏影突然问他:“那你还记得那个梦吗?”

    “梦?哪个?”

    “玄观临别时告诉我,他梦见我坐在红叶上织鬼,又说我能编织天地,等到太阳落山的时候,一口吞掉。”

    她一下下敲着桌面,灰白瞳孔映出慧老刹那间完全无法掩盖的震惊。

    “后来我走出去很远,知道了更多东西,才想明白他梦里的‘我’究竟是什么人……”

    慧老干裂的嘴唇颤了又颤。

    “慧老也该知道的——那不是我,她会是谁呢?”

1323 反复横跳

    “这件事啊,我当时是当玩笑话听的,最近偶然想起来,越是琢磨,就越不对劲了……我很想找人解惑,可惜玄观早已转世,我找不到他。”

    兰疏影眸中现出异彩。

    她盯着慧老,就像在看一座宝藏,似乎是满意的,又怀了万千感慨,最后微叹着说道:“没想到啊……竟然会在这种地方找到答案。”

    慧老眼角狠狠抽了一下。

    通俗一点说,这感觉应该是叫……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空气呈现出一片尴尬的静默。

    只有金乌全程脱线,吧嗒吧嗒啃完了那枚果子,终于找回状态似的,他贴心地为两人布置了屏障,方便他们继续说话。

    兰疏影靠在偏暗的角落里,低喃道:“我想过,玄观可能是跟我一样有过什么奇遇,那么……他所看到的东西,或许,就是我的未来?”

    但她很快亲自推翻了这个可能。

    面孔在阴影里不甚分明,压迫感愈发强烈。

    金乌下意识停止吃瓜,听见她低低地笑着,让他有点发毛。

    “可我后来知道了……符合描述的那个,我们应该都听过她,慧老,你说是吗?”

    编织天地,意味着对方可以独自创造世界。

    说起来有点尴尬,兰疏影较为熟悉的几位古神似乎都不具备这个能力。南明府、堕夜城、童话镇、冥府,全都不是他们自己开创的,要么是继承来的,要么是强占来的。

    至于后来居上的新神阵营,或者说后天神灵,他们曾是古神的奴仆,更没资格接触时间和空间的法则。

    这样,搜索范围就能基本圈定:

    是神灵,位于顶层的那种。

    至于以恶鬼为食,这个特点让她联想到食恶,而且她见过那种场景了,就在昼神的记忆里。

    “……阴神。”慧老涩声答道。

    与开天的盘古几乎同一时期诞生,执掌生死轮回的上一位冥府之主。

    据说,她隐居在童话镇的某一处。

    “然后我做了最坏的假设:如果梦里的情境成真,或许有两个结局——”

    “一是我取代了她的位置。”

    “或者,我被她取代了。”

    “昼告诉我,这次不是地下众生的劫难,而是当年那一劫的后续,它以阴阳二神为始,必定以她们为终。所以阴神绝对不能出事,反过来……”

    她缓缓抬眸,嘲讽地问:“谁会倒霉呢?”

    慧老心叹不妙。

    这还谈什么修好关系?难度超纲了啊!

    他该说点什么好呢……

    对面换了口气,继续说道:

    “看看这满大街的人,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被其他人给吞了,卑微又没有保障,可是进了童话镇,这就是他们的命……慧老给马戏团取名为‘命运’,是想提醒自己摆脱这种命吧?”

    慧老诚实地点点头。

    “你可能不知道,听说你要把他们送出去的时候,我可感动了,觉得你特别伟大。”

    兰疏影品着慧老纠结的神情,忽而一笑,冰霜消融,“没有讽刺你的意思,我是真心夸的。”

    “那,谢谢了……”

    兰疏影坐了回去,和和气气地询问道:“再确定一次,你现在是慧老还是玄观?”

    慧老一脸茫然:“……?”

    “要是玄观的话——看在老朋友一场的份上,逆天改命这种事,能考虑带我一个吗?”

    “……”

    “如果你只是慧老……啊,一万人虽然不多,好像也有点负累,与其做这么危险的事情,不如我自己逃跑算了,拯救世界太费劲,而且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你……”

    兰疏影收起戏谑之色:“回答我,你到底是谁?”

    慧老呼吸发紧。

    他的大脑里,承载着智慧神一脉无数年的积累,不过很久没有人这样跟他讲话了,他被这一串毫无常理可循的操作砸得有些昏头,只能匆忙抵挡。

    “你等等!先让我确定一下……”

    “还要确定什么?不能逃避问题啊。”

    “你——!先别把事情想得太坏!你相信我,阴神一向行事磊落,她不可能搞那种阴险算计的……”

    然而,只凭这么一句话就让人家相信,他自己也觉得太过苍白。

    兰疏影果然只是笑笑,回给他一个简短的音节。

    “哦。”

    慧老并不知道,她心里想的却是:

    没错,我知道啊,古神是一群直来直去的暴力铁憨憨。

    可万一就有谁开窍了呢?

    别的不说,就说昼神前后的变化,不就说明了古神也在尝试学习拐弯抹角的交谈方式,以此隐藏秘密或者真实目的。

    ——只学了皮毛,所以怪里怪气的。

    她注意到慧老的小臂在动,两只手在桌底下好像有什么动作,用鬼瞳瞟了一眼,发现他在掐算,就耐心等他,顺便嘀咕了几句。

    “是啊,大人光明磊落,小人阴险龌龊。”

    “你说就算是个普通卒子吧,派他过河去拼杀,挂了,哦,死得其所。可是人家不明不白地忙了半晌,最后成了一份活祭品……我觉得吧,这挺憋屈的,是不是?”

    慧老:“………”

    金乌左看右看,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懂,推推她:“谁要拿你当祭品?”

    兰疏影:“谁知道呢。”

    慧老苦哈哈地埋头掐算。

    鬼瞳能望见他周身涌动的一条条“线”,解析不出性质和来源,应该是他提过的“气”,可见他有真本事。

    再看他额头层叠的汗珠,能夹死苍蝇的眉心,说明操作起来很费神。

    这略显浮夸的作风……

    说实话,像个招摇撞骗的江湖骗子。

    金乌很感慨。

    诚然他也有对慧老说话不客气的时候,没想到有人更大胆,把人家逼迫到这个份上!

    他诚恳请教:

    “你为什么能活到今天?”

    兰疏影状似深沉道:“可能是因为我……擅长反复横跳?”

    金乌一想,还真有点道理。

    她在南明手下待过,也跟黑衣南明合作过,拿着昼神的“尚方宝剑”去斩过夜神的手下,不久前答应出去就背刺南明,转而和慧老达成共识……

    最新动态,慧老自揭身份之后如果给不出解释,她说不定就甩开他单干了。

1324 窥天命

    金乌迅速串完了她反复横跳的那些年,由衷觉得,她能坐在这儿吃饭喝酒完全是一桩人间奇迹。

    “有独家诀窍的,你学不来。”兰疏影笑眯眯地说。

    金乌果然来了兴趣:“什么诀窍?”

    “哈,也就是有一次偶然意识到,我可以威胁到他们啊!那时候就觉得……我好像,有点重要哦?”

    金乌若有所思:“那后来?”

    “后来我就觉得——”

    “嗯?”

    兰疏影哈了口酒气,在金乌嫌弃后退的时候展开笑脸:“我可真特么重要啊。”

    金乌:“……你还要脸吗?”

    “啊?谢谢,不缺了。”

    兰疏影摸摸脸。

    半亡灵的皮囊弹性欠佳,胜在被保养得清爽丝滑,没有一点皱纹,她很满意。

    “还有,你不觉得古神都有点缺人手吗?那种……可以放心派出去,关键时刻还不掉链子的。”

    金乌斜她一眼:“怎么着,难道你是?”

    别开玩笑了。

    他第一个不相信这货靠谱!

    兰疏影开始扒拉手指头。

    “你看,堕夜城,它要跟南明府抢任务者,还偷偷摸摸去捡……”她瞥了一眼专注运功的慧老,小声说:“捡尸体。”

    “要不是古神遗躯确实厉害,就把这事说出去,显得多寒碜?”

    “冥主,掌管轮回事,够威风吧?可是呢,她要办事,分出一堆小姑娘到处跑,派到这边来的人手也就那样。她真有本事就把该轮回的魂魄拿出来用啊!哦,估计是不敢。”

    “还有你前主人,就为了进一次童话镇,他又是做分身,还又是拆骨头……”

    兰疏影打量着神骨所化的金乌,摇头,不忍心往下说了。

    到此为止吧。

    别的鸟生气了会炸毛。

    金乌要是恼了,溅她一脸碎骨头,不雅观。

    金乌:“……”这该死的还真不好反驳。

    所有古神里,无疑是刚脱困的昼神最没排面,他能使唤谁?之前也只有一位铁帚婆婆啊。

    “他们是缺人手,我呢,缺的是上升空间,所以只要好处给够,给谁打工不是打呢,你说是吧。”兰疏影一脸我心态超级好的表情。

    金乌愤愤道:“你就嘴皮子厉害,让你去夜神和冥主面前刷个脸,你还有命回来算我输!”

    “啧,我就不去。”

    兰疏影笑得很欠扁,拍着心口宣誓。

    “我对光明爱得深沉,还等着你前主人带我挣个神位呢,谁要去跟她俩在阴沟洞里玩尸体?”

    “嚯!说得跟你现在不是玩尸体一样!”

    金乌才开始怼她,根本谈不上过瘾的时候,那边慧老已经收功了。

    兰疏影:“怎样,有结果了吗?”

    慧老苦笑。

    “嗯,核实过了,这事还算我的疏忽,你若不提,我并没有注意到这个梦——我们一般更在意其他族人学到了什么,像是一些细枝末节就……”

    他辩解起来也自觉难堪。

    最后下定了决心,向她许诺道:

    “你要是愿意,就还把我当玄观吧!在我这里,你就和马戏团的孩子们一样,都是我的朋友和家人,相互信任,绝不加害。”

    话音未落,冥冥中传来回应,陡然在这桌洒落一片纯净的星光,为他说的这一席话作见证,金乌手忙脚乱地遮掩,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兰疏影暗暗松了口气。

    她坦白地问:“食恶种子在我这里,所以阴神真的存在吗,是的话,她以什么形式存在,在哪里?这是眼下最困扰我的问题了。”

    慧老比她更直白。

    “你其实想问,她是不是知道自己要应劫,所以借你来保留她的火种,等到火种成熟那天,她再出来收割?”

    也就是兰疏影话里担心的那样:

    假设她站在阴神面前,会不会被当成祭品一口吞了?

    也不能怪她想得太坏。

    食恶是她未开启的第三天赋,可它开启步骤实在太费劲,目标难找,还没道理可讲。

    “开启食恶需要七枚种子,那么大的三千界,多少生灵,居然连这个数字都凑不齐?我直到今天都不太愿意相信。”

    兰疏影嘲讽地扯扯嘴角。

    与其说是她的能力,她现在看食恶更像是别人寄存在这儿的,压根就没打算让她用上!别问,问就是时机未到。

    一旦代入这个角度,前路瞬间满是险恶。

    “你要说是因为标准高吧,可我之前遇到的几个,他们只是在各自位面底层里打滚的普通人……”

    慧老理解地点头:“最后你就来了这里。”

    “听说这里有七宗罪,我觉得能用上。来了才知道那位也在……啧,太巧了。”

    兰疏影瞥了一眼听得入神的金乌,补充道:

    “当然,我是肯定相信昼神的品性,他走之前说阴神传唤过他,还让他把携带食恶的人找出来,然后我们就一起去拜见阴神。”

    慧老提供了一点信息:“他也派分身同我说过这事,那时他在找你,托我卜算你的方位。”

    兰疏影心道,原来是你帮了他。

    “可他这一走就没了消息,我自己是不敢乱跑的。你在这里待得久,有什么想法?”

    慧老斟酌道:“阴神的思虑我实在答不出。换作我在你这个位置,我也会怀疑,所以这个时候我告诉你阴神是如何如何的可信,想必你也不愿意听。”

    “嗯呐。”

    “那……我就先讲讲别的,你且听听。”

    兰疏影干脆地应了声“好”!

    “你们说的古神,分为两种。

    一是盘古大神、阴神阳神这样,他们吸取过青莲的气,属于创世神灵;

    二是我们这种先天神灵,有各自的能力。其他的我不说了,只说我们智慧一脉。”

    他接连竖起三根指头。

    “望气,开智,窥天命。”

    “这是生来就会的。”

    “玄观是转世身,他会用,就是控制不好在什么时候用。你若问我那个梦是不是真的,那我可以告诉你,是。”

    兰疏影忽地想起一件事,问他:“那阳神呢,沉羲,她的能力包括观未来吧?这跟你们的窥天命……好像差不多?”

    慧老赶忙摆手:“不不,那差别就大了。”

1325 听者有意

    老头儿情绪已经冷静下来,朝她挤眉弄眼。

    “我说得通俗一点——今天你要看一出剧,包场了,坐在观众席上看完了它,这叫观未来;

    你问到今天该演什么,然后偷溜进去看了一小段,人家演到哪儿,你就只能看哪儿。还没看过瘾呢,就被人赶出去了!嘿嘿,这个才叫窥天命。”

    兰疏影提起嘴角。

    挺有意思的。

    而且,这才像她最近熟悉的那个慧老啊。

    “你问到阳神,因为你用过她的能力。不过恕我直言啊,观未来,它太大了……放在你身上,或者放在我这里,结果都一样,还比不上偷溜进去看的东西多呢。”

    兰疏影知道是实话。

    慧老跟她直说,她也不生气,还觉得高兴,这比被蒙在鼓里好多了。

    “就是说,玄观无意间用了窥天命,他看见某个瞬间的我,那时我在做阴神该做的事?”

    见慧老点头,兰疏影又问:“那你觉得?”

    慧老沉吟片刻:“某一瞬间……这就要分是前还是后了。”

    “就我所知,管过大千轮回的分别是阴神、夜神和冥主,以前没有你,至于以后的事……说不准。我希望是真的,可我觉得不该是你猜的那样——什么吞噬、夺舍一类的,手段太下作!”

    慧老说到这,眼中不禁流露出厌恶。

    他脾气算是很不错的,否则该觉得这类猜测十分冒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等于给所有古神都打上了“下三滥”的标签,不能接受。

    “我会先把事情往最坏的结果去考虑。”兰疏影微微抱歉地解释道。

    “这样就不会更难接受了?”慧老摇头,“孩子脾气。”

    “你抽空想点好的,说不定,她们二位早早算到以后会出现一个你,打算选你当接班人呢?比起谁取代谁,这样就堂堂正正了。”

    兰疏影牙酸地反驳道:“接班人?这种好事一般轮不到我。”

    “噢!那这样,我们来换一个可能——

    也许是因为你的前世或者前前世,足够厉害,让阴神给看中了,她亲自把食恶送给你,为的是让你成长起来,暂时替她威慑四方?”

    “这个……呵呵,你觉得怎么样,好听一点了吧。”

    慧老的白眉和肩膀都在颤抖。

    他把自己说乐了。

    “去,越说越离谱。”

    兰疏影笑骂着敷衍了过去。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她把慧老这席话悄然记在了心里,打算以后出去找到红莲,到时候她一定要问问看——当年,是不是还有别的谁进过红莲狱?

    一只骨爪在她眼前挥。

    她眨眨眼。

    金乌立即笑得在桌布上打滚:“不是吧,你还真信了,他逗你玩都没听出来?”

    慧老转移话题:“你还没试过食恶的效果吧?”

    “没呢,开不出来。”

    兰疏影回过神,就着这个台阶开起自己玩笑来。

    “我呢,没那个本事去造一堆恶鬼,要是哪天开出来了,我还得到处去抓,按它这意思是吃得越多就越强?那我以后干脆改个名……‘清道夫’,这个怎么样?”

    “哈哈哈哈!”金乌笑得更欢实了。

    慧老摸摸鼻子,看起来有点不赞同:“你都没用过就肯定它不好?开到哪儿了?”

    “差一味暴食。”

    金乌插嘴道:“嗯,就这玩意儿可难找了,之前我们考虑过用七宗罪的那个大块头凑数,她又说不要了……”

    这件事被它说来,省略了中间被昼神劝阻的环节。

    慧老眼里添了些了然:“看样子就算金乌找到合适的人选,你也不愿意取,是不是?”

    兰疏影没吭声。

    原先她答应放弃对七宗罪下手,必要时候还得站在他们这边,图的是集中力量打冥府。

    那是基于童话镇形势的一种无奈妥协。

    现在情况不同。

    黑衣南明的分身坐镇,冥府从暗处走到明面,被清剿干净只是时间问题,他又没把七宗罪当成不能缺少的左膀右臂,那就……不存在什么动不得他们的理由了。

    既然能动,为什么不呢?

    还是一样的原因,她担心替别人做嫁衣裳。

    慧老一时间无法说服她相信阴神,只能告诉她,暂时别去管最后一个,再等他算一算。

    兰疏影应下。

    吃过这顿早午饭,他们就分开了。

    慧老要反复捕捉相关的“气”,给前路做准备。

    兰疏影再次封印奥因克确实费了神,老实地回房休息,她还悄悄拆出一部分魂魄,避开规则,小心地安置——

    这是她给自己留的后路。要是一切顺利,用不着这个,那更好。

    金乌的任务则是守着魂器,以及监控各方动向。

    傍晚时分,兰疏影来找他要了一片蛇鳞,又上楼了。

    很快,风里飘来一股掺着硫磺气息的焦糊,继而是空间被破开的波动。

    金乌的神念穿透天花板,看见兰疏影坐在蛇鳞燃烧后的薄烟里,在跟另一头的黑影讨价还价。

    他咂咂嘴。

    这家伙还真是,从来都不知道怕字怎么写。

    顺着杆就往上爬,没条件就创造条件往上爬,反正她是怎么都不愿意吃亏。

    换位思考一下,金乌替前主人觉得头疼。

    夜幕下压,外街亮起路灯。

    他最讨厌的时间段正式来了。

    金乌缩回一楼,感觉有点犯困。

    这时候,天花板上开始传来梆梆声,好像楼上住着一个喜欢往地上摔东西的熊孩子,吵得他脑壳里嗡嗡叫。

    神念再度冲上去。

    “喂……你在干什么啊!”

    短短十几秒,楼上已经堆起一座小山,全是一模一样的小木牌。它们从蛇鳞构建的那道传送门另一端过来。

    还有更多木牌,源源不断地向这边涌。

    兰疏影忙着把桌面扫干净,给后来的木牌腾空间,抽空答了句:“我跟他要通行证,没想到这么实在,一人一卡制!”

    金乌目瞪口呆。

    这,这些都是给命运马戏团准备的吧?

    那她今晚至少要过手一万块令牌!

    等下,屋子里能装下那么多吗?

    “那什么……我把慧老叫过来?”

    “不用。”

    兰疏影皱着眉阻止道,“再过一阵子吧……等我忙过来了,给他个惊喜。”

1326 闯入者

    金乌讷讷地应了声好。

    兰疏影答应帮马戏团成员离开童话镇,作为报酬,慧老也会把所有她用得上的情报分享给她。

    对方见识广博,是一座行走的资料库。

    她不想急着把通行证送出去,显得他们的交易就到此为止一样。

    如果金乌知道她的想法,大概会讽刺她贪心不足。

    他竟然没多问。

    兰疏影找机会瞥了一眼,觉得金乌每根骨头都写着三个字:想睡觉。

    她若有所思。

    金乌是昼神的骨骼化生而成,就像向日葵天生追逐太阳一样,金乌天生抵触黑暗潮湿的环境。

    望了望外面的天色,兰疏影表示理解。她召集了附近的亡灵傀儡过来帮忙,又跟金乌说:“你回去休息吧,别离魂器太远。”

    “哦……”

    神念缩了回去。

    一楼。

    金乌趴在魂器旁边,懒洋洋地撑起头望了一眼。

    嗯,一切正常。

    月光穿过落地窗,再穿过金乌的骨架,在罗盘表面留下一片扭曲的影子。

    金乌没发现,在他最松懈的某一刻,罗盘突然变成透明,完全露出了里面的灵魂!

    奥因克神情定格在被封印的那一刻。

    他被禁锢在罗盘里,面朝大门,血红瞳孔里竟然多了个黑色人形!

    黑色块逐渐放大。

    好像有东西在一步步靠近。

    依稀是瘦削的人形。

    “他”凭空出现,没有引起任何波动,仿佛本来就是与月光、与黑夜并无差别的东西。

    它和长夜相融,无声地走进罗盘。

    魂器内部,别有洞天。

    漫天封印有规律地泛起一阵阵莹绿波澜。

    旷野尽头是一面被掏空的山壁,狭窄空间里关着什么东西,外层是嵌入石体的白骨栏杆,每根骨头上都环绕着与封印同色的字符。

    莹绿世界里凭空多出一道浮影,对着山壁远远地唤了一声。

    “喂,奥因克。”

    带着稍许戏谑的语气,给人感觉是专程过来看笑话的。

    笼子内部有东西应声动了动。

    边缘亮起一双充斥着暴虐的血眸。

    那该是属于野兽的眼睛,未开化的凶悍气息扑面而来,却因为这道牢笼的紧密约束,它变得可笑起来,像一只套上了皮项圈的大狗。

    “奥因克,醒来。”

    来人很有耐心,又唤了一遍。

    声音里携带着某种魔力,与此地的封印相互呼应。

    莹绿封印中缓慢渗入一道道幽蓝丝线,两种相近的色彩正在交融,可怕的是,幽蓝丝线隐约有后来居上的势头!

    要是让他的力量占据主导地位,针对奥因克的封印恐怕就会成为摆设。

    围栏后面,野兽的眼神里,凶残暴虐的成分在削减,一切表现都在说明一件事:

    奥因克的理智即将归位。

    来人的无礼闯入,甚至没能激起灵魂封印术的一丝丝反弹。接下来的力量争斗,显然也是他占上风。

    胜利在望!

    那人苍白面孔上浮现出不易察觉的微笑。

    他终于,赢了一回……

    这时,他脚后跟的泥土里窜出一根赤色藤蔓!

    藤蔓生长速度极快,转眼就生长到一人高度,化作同色衣衫的女人。

    女人拍了一下手。

    天上地下,莹绿色的封印齐齐消散。

    取而代之的,是漫天红线。

    胜利?

    不,她可以直接用行动告诉对方:你那是妄想。

    来人惊讶极了,回身望着这身熟悉又陌生的红衣,神情骤变:“你……”

    他有些恍然,低笑几声,醒悟道:“你故意设下这个圈套,就等着我来钻。”

    兰疏影以自身魂魄的形式出现在这里,呈现出的就不再是布莱恩·纳特,而是她的本貌,也是身为刑官的相槐看了几百年的样子。

    相槐身材更修长,比她高出半头,眸子始终低垂着,映着她身上一袭朱红,就是不看她的脸。

    “灵魂封印术还是我教给你的,教会了徒弟饿死师父的道理,你不会没听过吧?凭什么我就不能完善它呢?”

    兰疏影微笑着弹动手指。

    丝丝缕缕的红线闪耀着火光,源头就系在她指掌之间。

    红线以她为阵眼,呈现出一个繁而不乱的杀阵,就像蜘蛛提前布下的网。

    兰疏影指尖托起一朵业火红莲,煜煜光辉逐开对面的浓黑色块,让来人彻底呈现在火光之中。

    然而相槐并不慌张。

    他稳稳地站着:“你杀不死我。”

    兰疏影微蹙眉头。

    她不是看不惯这张跟郭子夜像了九成九的脸。

    只是突然发现,即便她开着鬼瞳,也解不出这个问题的答案——

    这家伙,是怎么通过金乌那一关的?

    她以为自己早就没有好胜心这种东西了,那是属于年轻人的。直到最近她才明白,原来不是没有,而是需要特定的人。

    比如南明。

    比如郭子夜。

    确定他身份的那一刻起,就有微妙的感觉像野草一样在她心底蔓延,她知道,她终于堂堂正正地走在对方前面了。

    相槐笑意更盛,蛊惑道:“你在好奇吗,想知道我是怎么进来的?”

    兰疏影:“现在这是我的地方,我不用管你怎么来的,只要把你赶出去就行了。”

    相槐默了一瞬,低头看看自己半透明的身体,低垂的眉眼在这个角度显露出挑衅:“你也赶不走我。”

    “这不是我的魂魄,我不能如你所愿地解体。”

    他们定好的游戏规则是,每当兰疏影成功抓到他一次,就消耗他一次解体逃生的机会。

    “的确,你就像块牛皮糖,烧不穿,切不碎,赶不走,还死赖在这儿。”兰疏影嘲弄道,“你的时间就这么不值钱?”

    相槐眉眼愈发舒展。

    他对前面的评价置若罔闻,只挑着最后一句回道:“当然比不上你,首座大人。”听起来,这语气还有几分与有荣焉。

    “……”兰疏影怀疑他是不是终于疯了。

    对方自顾自地说下去。

    “我很高兴,居然是你。”

    “就算你不会相信,我还是想跟你说,我等了你很久,还有……”相槐这时终于看向她眼睛,“一直想跟你说对不起。”

    他不是想说对不起,而是想听她说没关系。

    兰疏影叹气:“没必要,我对你的心路历程不感兴趣,重复的话也不想听。你是怎样的人,我已经足够了解,如果你一定要说,那就说点真正有用的。”

1327 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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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27 诛心

    相槐干笑几声。

    “你了解我?不可能,我们分开太久了,直到我站在你墓碑前面……你都没见过我。”

    兰疏影神态平和:“你怎么知道我没有?”

    “你——?!”

    “我受邀去过某个电影圣地,休息室在放你的采访带。他们说你白手起家,青年俊杰。我想的是……能把抢来一份家产这种事说成创业有成,你啊,没浪费郭家遗传给你的厚颜和卑劣。”

    不得不承认,能拖着那个内讧不断的大家族从黑走到白,这人确实有几分本事。

    相槐提醒道:“你也是从那里走出来的。”

    兰疏影不在意地纠正他:“是被你赶出来的。”

    “说到这个,我欠你一声谢谢。”

    迎着对方的不解,她从容地解释道:

    “其实我有点精神洁癖,用着别人倾家荡产被卷来的脏钱,过你们所谓的好日子,挺难受的,以后捐再多钱都洗不干净的那种难受……嗯,你大概不会懂。”

    这才是真正戳了他的肺管子。

    兰疏影欣赏了一次现实版的变脸,听了一段歇斯底里又听不出重点的辩解,强忍着没打哈欠。

    最后几句是:

    “……你根本不知道相槐就是我,就像两个月前我还不知道等的人居然是你,如果我早点想起来……”

    兰疏影换个切入点打断他:“这就是你驯化相然的理由?”

    她说,驯化。

    这实在不是一个好词。

    相槐被砸懵了,下意识道:“关她什么事?”

    “你不觉得好笑吗?你说等我,又说直到两个月前都不知道等的是我,所以,前面这些年,你做了什么?”

    “……”

    “不用你回答,我替你说。”

    “你认为自己应该有一个妹妹,这个要求被满足了,你见到刚出生的相然。”

    “你认为你应该对妹妹好,最后……”

    “你把她宠成一个废物。”

    兰疏影很有感慨。

    “所以我发自内心感谢你,这福气幸好没给我。”她是真的不想要。

    相槐努力解释。

    “……我尽全力保证她过得安全、快乐!对她好有什么错?你介意这个?可我那时候真的不知道,你忘了,我说过最初很讨厌她…但是,她小时候……跟你很像。”

    兰疏影面无表情地听着,脑子里飘过四个字:

    渣男语录。

    虽然,就他们三人两辈子的复杂关系而言,渣男这词用在这里可能不太合适。

    好在他总算说到一个盲点。

    兰疏影抓着这点说:“意思是,她长大之后就不像了。”

    “你记忆不全,凭感觉判断她像不像你要的那个影子。”

    “因为像,你就改变了杀她的念头,试着当一个好哥哥。当你发现她不那么像了,宠还是宠的,为的是她本人还是为了你的面子,那就不好说了。”

    不想给他插嘴的机会,兰疏影用手势按下他。

    “不是我忘了你说过什么,正因为我听过你们的事,才觉得这么好笑。”

    “生长环境截然不同,她永远不可能是我。”

    “而这是你一手造成的。”

    相然习惯了任何事都有哥哥撑腰或者扫尾。

    这样的暗示,是从她童年时期开始,被相槐一步一步加上的。

    一个是惯性宠溺。

    一个是惯性依赖。

    这么一对兄妹,谁见了不说一句般配。

    杀人诛心,兰疏影还没杀够。

    “你不许她这样,不许她那样,把她圈在臂弯里养成一个废物,再责问她——为什么就不能站起来靠自己走两步?”

    “你还是没变……在你的世界里,问题永远出在别人身上。”

    相槐久久说不出话来。

    反倒让兰疏影顺着这个思路想到了更多。

    “我不太懂你为什么非要假死,这么想想,突然就懂了。”

    “……什么?”

    “你怕血,怕听惨叫,怕亲自给人动刑,让我们以为你寡言怯懦。可是你骨子里是谁呢,是十七岁杀了亲爷爷才当上家主的郭子夜!去了冥府之后,这样的你……应该如鱼得水吧。”

    兰疏影看他的目光没有一点温度。

    “很奇怪吗,我是怎么知道的?”

    “那阵子你太忙了,我没机会告诉你,只要事情跟生意无关,那我的梦还是很准的……我看见是你带人闯进病房,拔掉呼吸机。”

    她顿了顿。

    “我本来可以提前揭穿你。”

    相槐眼睛微亮,下意识朝她走了一步,“你没有。”

    “对,因为别人都不信我了,有人恨不得弄死我这个撒谎精。”

    那段往事太遥远,兰疏影已经平静地像在讲述别人的故事。

    “而且院子里都是不认识的人,这话传不出去。我只能假装不知道,我跟自己说,这个梦肯定也是错的。”

    相槐这一动,小腿碰到交错的红线。

    业火在他体表爆开火花,他疼得一缩。

    兰疏影不客气地戳破:“倒也不用在我面前演戏,你来的是个投影,不是魂魄,不至于有多疼的。”

    “我不信这投影没有限制。”

    “时间到了就滚出去,别再过来。”

    接下来魂器会由她亲自保管。

    她很快就会解决魂器的事,继续追捕相槐,直到弄出冥主交给他的任务。

    相槐强笑着提醒她:“你刚才的话……还没说完呢。”

    “哦,我是想说,你在南明府的时候,发现自己再怎么努力都超不过一个女人,那种感觉很不舒服,对吧?”

    “……”

    “你从小就被捧着,永远是人上人,女人在你眼里是附属品。没想到,死后的世界一切都要重新来过,你来晚一步又没抽到好天赋,就只能给我做副手,真是委屈你了。”

    相槐答得飞快:“能做你的刑官,我很荣幸。”

    “是啊,毕竟我给你的待遇又不差。”

    兰疏影诚恳又扎心地补充道:

    “不过我这么做不是因为你像谁,就单纯觉得吧,你琢磨出来的刑具,有点意思。”

    “………”

    “别急,我还没说完。我觉得有意思,你不一定觉得啊——

    同样是普通人化的灵,凭什么你就要当副手?凭什么你就没这运气?就算郭家主这辈子注定要屈居人下,那人也不该是我啊。你觉得,我比你强是凭资历,或者侥幸。”

    兰疏影摊手:“然后你选择了冥主。”

1328 黑狱

    “不好意思,我说反了。”

    “应该说,冥主选择了你。”

    “刑官相槐在我眼前死透了,恭喜你啊,重新开启死后的世界——给神级大佬打工,舒坦多了吧?”

    她见相槐没有否认的意思,一时间心情也有点复杂。

    谈不上失望,因为就像她之前说的那样,她对这个亲人足够了解。小时候可能不懂,经历得多了,对他的心思多少能猜到几分,有足够的心理准备。

    只是她没考虑过会有正面怼人的时候。

    亲情,其实也能套入破镜难圆这个公式,一旦开裂或者变质,就回不到最初的依偎和信任了。

    “顺便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她看中你哪点?”兰疏影平静地套情报。

    “……你不是已经看到了。”

    “我偶尔看人看事都有点瞎,还是请你直说吧。”

    相槐没立场去抱怨她句句带刺,难受地吸了口气:“魂器里有十八道炼狱关……是、是我布置的。”

    他早前跟她提过醒,但是没有把话说全。因为他并不希望亲自主持这些关卡,除非不得已。

    实际呢,只要同在童话镇,他们早晚还是要对上。自欺欺人是最没用的,他根本没有选择的权力。

    兰疏影愣了愣,“哟。”

    相槐神色里透出自嘲:“你以为,高高在上的冥主为什么会招揽我?那时候我连入她眼的资格都没有。”

    “所以,为什么呢?”

    长话短说。

    这大概是无名小卒意外得到金手指的故事。

    而他的金手指,和一位陨落的古神有关。

    “刑神蓐收的遗骨流到冥海,化成一座黑狱,跟地下世界的十八炼狱构成千丝万缕的联系。黑狱的魂石跟我产生过共鸣,从那以后,我就多了一项召唤黑狱投影的能力。”

    兰疏影思忖着,相槐原本有一项提炼金属制造刑具的天赋,再加上疑似来自刑神的天赋种子,他还真是天生就该吃这碗饭啊。

    不过,黑狱又是怎么回事?

    她只听说三千界是古神的墓地,没想到居然有流进冥府的,好巧不巧地,还跟十八炼狱有关联……她在红莲狱的时候也没感应到这个啊,是她当时层次不够?或者,尸骨是后来才流进冥海的?

    换位思考一下,黑狱在冥海,对冥主来说就意味着卧榻之侧多了一头恶虎。这座黑狱,怕是已经成为冥主的心头刺了吧。

    相槐继续说道:“她说,既然是冥府认可我,要么加入,要么死。”

    “这样……”

    照这么说,冥主把黑狱的归属算给冥府了,就是不知道黑狱本身有没有意志,是否愿意被安排……

    兰疏影随口刺了他一句:“这么说,你还是被迫的咯。”

    相槐貌似有些自暴自弃。

    “也不算,你没说错,怪我当时心比天高,一得到这个能力就飘飘然忘了自己是谁,奔着高枝去了,辜负你辛苦培育。”

    兰疏影语气轻快:“这有什么,我带过的白眼狼多的是,少你一个,不算多大的损失。”

    相槐语塞一阵,低声说。

    “我后悔了。”

    万事只要起了个头,后面的话就顺当得多。

    兰疏影漫不经心地瞥道:“好听的话就省给愿意听的人吧。”

    却没能打断他。

    对方懊恼地低语:“如果我没走的话,或许可以给你出谋划策,再不济也能拦住你,不让你冲动……”

    从心底里,他确实不喜欢被一个比自己强的女人指挥,但是,早知道是她……

    “你给我出谋划策?确定不是想什么歪点子坑死我?”

    再次噎得他说不上话,兰疏影扫兴地摆摆手:“行了,废话就到这儿吧,你来是为了释放奥因克?送你俩字——没门。”

    魂器是被这家伙引出来的,她几乎以为相槐想借她的手除掉奥因克,可是这会儿他又专门跳出来,她亲眼看见相槐试图解开奥因克的封印……只能说莫名其妙。

    当然,兰疏影内心并没有小看对方。

    这里的炼狱关是他设的,只这一点就值得重视。

    就鬼瞳呈现出的数据看,相槐的投影本身几乎没有作战能力,需要依靠外力,比如释放奥因克,或者是操控这里的伪十八炼狱。

    因此,在她看来最合适的应对方法是拖。

    金乌白天播报过相槐的新位置,离这不算近,远距离控制投影一定很费神,那么,只要拖到他撑不住的时候,他自然会离开。

    下次再来,就没这么容易了。

    大约是看出了她的打算,相槐笑了一声,做出反应:

    先是方才被火花烫到的小腿,那里凝出一片黑灰色看不出材质的、类似冰层也像凝胶的东西,眨眼间已经布满他虚幻的身体,颇似一具轻便的铠甲。

    兰疏影没来得及阻止,大捧的业火被拦在冰甲外面,甲胄或许在融化,但是速度慢到可以忽略。

    她讽道:“披上这层龟壳,等会滚出去的时候能给自己留点体面?”

    相槐避而不答,只说:“我们来到混乱之地,奥因克有他的使命,我也有。如果不能放出他,那就只剩一个选项了——我来,替他守关。”

    兰疏影:“你?”

    “就当是各为其主吧,我们比一场,验证一下……谁能享受以后的太阳?”

    他微微笑着,语气轻而平淡,好像他口中的生死之战只是一场过家家的游戏。

    对方一只手背在身后,颇有竞赛礼仪地提醒道:“事先声明,我对这个地方更了解,你最好拿出全力,别给自己留遗憾。”

    “………”

    这是在尝试激怒她吗?

    兰疏影冷不丁冒出一个荒谬的想法:

    假如,当魂器自身封印被修复师葛文破解到还剩一半的时候,她没有封住奥因克,现在的守关人就该是那个猪头?

    她把难度抬高了?

    嘶……

    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还真有点疼。

    她深吸一口气,目光坚定:“我不可能输给你。”

    “话别说得太绝对,你可以小看我,但不要小看黑狱,那位大人的力量并不弱。”相槐若有所指。

    兰疏影心想,他说的应该是刑神,不禁反问:“刑神和冥主,你到底跟的是谁?”

    “想知道?等你赢了,什么都可以。”相槐说着,探询地望了她一眼。

    “我听说,但凡心境上有一丝一毫的缺损,都不可能顺利封神。你在这个位置卡了多久……有目共睹。”

    这算是……赛前的“垃圾话”环节?

    兰疏影面色不改:“我不会输。”

    相槐瞳孔里映出朱红的倒影,这次,没有抱歉,没有挣扎,只有一片淡漠。他在她眼前伸出手,弯身,最后留下一句:

    “好,我在问心试炼等你。”

    话音未落,那十八颗象征着炼狱关卡的圆球冲下来,冰甲载着他,由圆球一路护送着,一股无形的力量将他裹在其中,甚至弹开了一路上的业火红线。

    投影升向高空。

    那里,正是问心卷轴的所在地。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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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穿之大佬上线中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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