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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淡水鲈鱼     剑颂txt下载     剑颂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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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天子西征

    天与山,风与沙,壮阔的河如龙般在祁连山下蜿蜒流淌

    程知远背着行囊,站在一望无际的原野上,看着那无尽巍峨的巨大山脉,不由得心潮澎湃,只想张开臂膀,拥抱高天。

    他闭上眼,深吸口气。

    太阳的光芒照耀下来,那些山的阴暗面被映的更为深邃,看上去仿佛活了过来,如凛凛的上古天神,头顶青天,足踩大地,俯瞰着人间芸芸众生。

    既然要来祁连山,那么对于这“河西走廊”与“丝绸古路”的一些知识,尤其是对于某个“美丽传说”要做些功课。

    祁连一词,古意为天。

    “白云在天,山陵自出,道里悠远,山川间之,将子无死,尚能复来。”

    “予归东土,和治诸夏,万民平均,吾顾见汝,比及三年,将而复野。”

    这是周穆王驾八骏过黄帝宫,会见西王母之后,双方所留下的赠言,互相表达彼此间的倾慕之情,其中满满的都是古代人独有的浪漫哲学。

    虽然这对于二十四岁还是单身狗的程知远来说,是不折不扣的一个暴击。

    什么时候自己也能遇到这种浪漫的爱情?

    程知远的双眼忽然变成死鱼状态,暗道这恐怕是遥遥无期了。

    “喂,兄弟,你这两句,说的是周穆王会见西王母吧?”

    突然响起的声音让程知远转头,映入眼中的,是个和自己相差仿佛的俊秀男人。

    裹得挺严实的一个家伙,背上负着一个斗大的包裹,腰上挎着两个军用水壶,他头上戴着针织帽,脖颈上挂着围巾,戴着厚厚的太阳镜,虽然露出了完整的脸孔,可这打扮,要是放到内地,其实会被别人调笑像是抢劫犯一样。

    程知远当然不会说自己其实是比较关心爱情故事才看的,自然改口,道:

    “只是看过一点,但我觉得很有意思,古老的哲学观和世界观,对于现代的人事实上也有很大的启发。”

    此人点了点头,而后忽然咧嘴一笑:

    “多看看这些书确实有好处,不过啊,其实周穆王会见西王母的故事,半真半假,列子之书中说,他去见西王母,最开始的原因是被幻化人所蛊惑。”

    程知远一愣:“幻化人?”

    他点头:“是的,幻化人,《列子》中并没有记载此人的名字,只知他是极西之方来客。”

    “那个幻化人让周穆王看到了钧天,清微等天帝居住的帝乡宫阙,于是周穆王认为自己的国家太小了,四周的宫楼如同土台,所以他就不顾大臣的劝阻,放弃了国事而向着西天进发。”

    “他到了黄帝的宫殿,又来到了西王母的瑶池,最后看见太阳入虞渊,一天行走了一万里,他才清静,自嘲道:‘我不修道德而只知道享乐,后世人必然会谴责我的罪过’,如此方才回去。”

    这人笑起来,道:“看来,其实周穆王很大程度上应该是在做梦,庄子说过,我梦蝴蝶,蝴蝶梦我,是人还是蝴蝶呢?”

    程知远来了点兴趣:“认识一下,我叫程知远,你呢?”

    这人笑了下:“李太衣,衣衫的衣,不是一二的一。”

    两个人互相通过姓名,又继续刚才的话题聊起来。

    程知远道:“我认为,周穆王去西王母国应该也是到了的,但是并没有说的那么神奇,现实中,那不过是一个高原部落而已,但在列子故事中,里面最关键的就是那个幻化人?所以他是谁?”

    李太衣摇摇头,叹道:“是谁呢?我也不知道,估计等时光机器出来之后,去问列御寇才会知道吧!因为列子就是随意写的一个人啊!哈哈哈,所谓浮生若梦,蝶梦蝶舞,列御寇上承老子下接庄周,而庄周和列御寇的书,大部分都带有警示世人和帝王的寓言之意。”

    “对了,说到梦,你看完了庄子全篇吗?”

    程知远摇了摇头:“嗯....翻过一点,倒是真没有你知道的这么多。”

    李太衣点了点头,他把身后的背包取下,在里面翻找,而后拿出了一本书。

    有些老旧,就像是八十年代印刷厂弄出的绝版典藏货。

    “好东西,这本《庄子》送给你了。”

    程知远看着这本书,古怪道:“不,我有这个,谢谢你的好意。”

    李太衣的眼睛弯起来,俊秀的面孔在阳光下显得更加好看,他笑着开口:

    “不要轻易下结论,你知道吗,这玩意某宝上才三十几块钱,自然是便宜,你看古文当然会有,可我这本特别好看,和其他的都不一样!这里面还有散失篇,那可是市面上不可能买到的好东西。”

    程知远一愣,诧异道:“我听说庄子原本著有五十二篇,后来遗失了很多,只余了三十三篇,后面的,国家学者都还没有完全找齐,你这怎么会有?”

    带着好奇与怀疑,双手刚是把这书接过去准备看看,李太衣的手机在这一刻突然响了起来。

    声音古怪,如同编钟一般,叮叮当当的。

    隔着四十九下,就有一声特别大的钟响,而程知远提醒了他,可这家伙似乎是特别等到那声大钟响完,才接起手机。

    “诶....好的,现在就回去。”

    他把手机挂断,对程知远道:“哦,还有一件事,你知道今年是什么年吗?”

    程知远微微一愣:“今年?不是二零一八吗?”

    李太衣哦了一声,挥了挥手:“是吗,二零一八啊,那就这样,我先走了,这书放你这里,记住了,晚上睡前看,对睡眠有帮助,那么,祝你旅途顺利,一路顺风啊。”

    这话开口,却莫名有着一种意味深长的感觉。

    “哦....哦,一路顺风。”

    程知远送走了李太衣,后者居然是骑着改装摩托的,风骚无比,一骑绝尘,顿时让周围不少人吃了满嘴的灰,破口大骂起来。

    隐隐间,还能听见他在大喊什么东西,好像是什么戌,什么西......

    “这家伙.....在鬼喊什么东西啊...那这书”

    程知远扯了扯嘴角,摇了摇头。

    入夜,程知远回到了这里的旅馆,外面可以清晰的看见祁连山矗立在夜幕中的黑影,巍峨雄壮,依旧如天神般恢弘。

    抱着怀疑且好奇的心思,程知远翻开了那本《庄子》。

    说实话,这本书,他家里是有的,不过买来的时间并不久,故而只看了一丢丢,而且程知远有个习惯,看实体书,先看第一章,随后就是翻到比较后面,再随机挑着看几篇。

    所以,从买来到现在,也就看了《逍遥游》《渔父》《盗跖》三篇。

    这八十年代版本的庄子,里面甚至还有李太衣校对的注释,说实话,字写的挺漂亮的。

    “上一次看到的是哪里?盗跖....后面是....说剑?”

    程知远摸了摸下巴,也没有啥决定,直接就这样看了起来。

    “把说剑看完,再从内篇开始瞄吧。”

    文章并不多,然而这一次,程知远突然发现,看的居然有些吃力起来。

    明明只是一个劝诫王者的事情,结果越看越是费力,直至最后一个字,程知远看完的时候,上下眼皮都在打颤。

    腕上的手表滴答作响。

    他感觉脑袋有点晕,于是就趴了下去。

    困意瞬息席卷上来,五色的世界如云霞般蔓延。

    一只晶莹剔透的蝴蝶停留在他的鼻尖。

    而后,其余色彩褪去,青白黑红.....最后剩下的,那如滔天大浪般的滚滚黄尘中,有疾驰的马蹄声响了起来。

    .......

    一匹白骨骏马,拉着一辆空荡荡的金铜战车,在梦幻中,从那天之极尽处,向程知远行驶而来,直至到达面前,缓步踱起,停住。

    程知远的神情有些恍惚,他的身子不受控制的动起来,登上了这辆金铜战车上。

    白骨骏马发出沉闷的声音,再度轻快的跑起来。

    越来越快,更不曾停下。

    它载着程知远,从天的尽头,自黄尘踏过青尘,驶向天的彼岸。

    “戊戌,天子西征。”

    《穆天子传》

第二章 庄子说剑

    迷茫褪去,剩下的,就是恍然与清醒。

    如云散雨收。

    有尊黑影在落日下显得格外狭长,一闪而逝。

    程知远依靠在一株长满金色叶子的歪脖老树下,耳中仿佛还有马蹄的踏踏声残留。

    但这不过是心理作用而已,那辆马车已经消失了,当时,金铜的车猛然一个斜倒,直接把自己从里面甩了出来。

    然后就一个跟斗摔在这株有金叶歪脖老树下的石头上,跌的头破血流。

    歪脖老树看上去像是柏树,而那块石头,看上去和一柄剑似的,不过要厚的多,放在以前,这石头长得这么别致,程知远说不得就把这东西拿回家腌咸菜了。

    好吧,他承认,如果说腌菜,这玩意或许有点轻了。

    “这里是什么地方?”

    程知远的脑袋上,有一块是血肉模糊,细小的血水流在脸上,停顿,后继无力,又过数息,变成烙印般的血痕。

    是的,当初李太衣的鬼话应验了,程知远不是蠢货,遇到了这种事情,自然明白是被那个人坑了。

    他手里那八十年代典藏版的庄子,有着大问题。

    而那个家伙,最后走时候对自己说的,一路顺风....恐怕指的就是那匹白骨骏马和被拉着的那辆金铜战车吧。

    “这是被坑了......”

    明显是来到了一个荒郊野外似的地方,程知远捂着脑袋,忍着痛楚,观察着四周的一切。

    在肉眼可见的范围内,没有看到明显的村落,这里似乎是荒原般的地方,远方见不到山,或许是因为那些地段是起伏的丘陵?

    这只是一个猜测,现在程知远明白,自己需要的是冷静。

    此时,天阙上挂着的太阳已经开始西斜,在程知远的注视中,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沉入了天的彼方,仿佛失去了固定它的东西,迅速坠落在世界的尽头。

    黑暗席卷了上来,瞬间盖住了天幕。

    天上有层云聚集?

    白天的时候还是晴空,可晚上,为何见不到星辰?

    这是反常且诡异的。

    程知远没有吃食,一切的行囊以及东西都没有跟着过来,只有那个手表还戴在腕上。

    阴暗诡谲的风轻轻吹动,在荒原上,似乎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暗影下蠢蠢欲动。

    滴答的声音,在平常根本不会去注意,但此时,在这荒凉的原野上,在大树下,却听得格外清晰,并且还带着一种大恐怖。

    就像是自己人生的倒计时一般。

    程知远感觉有些口渴,四周的黑暗仿佛更加深邃了一些,而有一道光芒在黑夜中一闪而逝....

    等等,光芒?

    这四面八方,连个村子都没有,星辰更是看不见,哪里来的光?

    程知远猛然一个激灵,之前浑噩困倦的感觉瞬间消失无踪,余下的,只有如芒在背的恐惧感。

    “据说,荒原上是有狼的,它们有的时候会在夜晚出来觅食,还有一些不知名的野兽....”

    那光的源头,不会是它们的眼睛吧?

    慌乱的抓了下四周,程知远突然发现,这个地方,能当武器的,除了歪脖老树的树枝外,就只有身边这个给自己开瓢的腌菜石头可以用了。

    好吧,树枝估计两下就给打断了,还不如用石头呢。

    程知远同样想到了钻木取火,或者打石迸火星,但是显然,黑暗中的某个东西,并不想要给他升火照明的时间。

    悉悉索索,嗡嗡作响,魑魅魍魉。

    那光再度出现了,但这一次,却是狭长的。

    那并不是什么生灵的眼睛。

    一种关乎到生命危险的可怕感觉窜上心头,程知远顾不得脑门还隐隐作痛,立刻站起来,把手中那剑胎模样的腌菜石头向着四周胡乱的挥了一下,拍出两下风声。

    然而终究是体力有些衰弱,并且随着这种恐惧的加深,双手和双腿,也有些发抖。

    一切的生死关隘,只取决于一瞬间。

    程知远看着前方,在黑暗中出现的,那是一个行动扭曲,但步伐却极快的“人”!

    不,那真的是人吗?会有人,把自己包裹在漆黑尸布之中?

    黑乎乎,粘稠且破烂的布匹,但却是一层一层,把那身躯包裹的密不透风。

    没有眼睛与口鼻。

    裹尸人,手里还带着.....

    之前发出的光,是那个裹尸人手中的剑!

    一股诡谲且直刺心神的杀意出现了,程知远浑身上下的汗毛都倒竖起来,整个人处于极大的惊恐之中!

    这是什么东西?鬼?僵尸?还是.......

    燕巢暮上,生死关头!

    危险感应验了,所谓乌鸦叫总是会灵。

    那个扭曲行动的裹尸人,突然踏步而跃,一瞬间,就从至少十米开外,冲到了程知远的眼前!

    风掠过大地,深渊响起蛇鸣!

    他的身躯依旧低伏,如狰狞的鬣狗,又似一只恐怖的狼蛛!

    大恐怖已劈头盖下,不给凡人以喘息之机!

    程知远浑身汗毛炸起!

    “滚开!”

    腌菜石头对着前面就拍了下去,然而裹尸人的剑光在石头上点过,直接把程知远的肩膀斩开了一道血肉模糊的豁口!

    生锈的铁器与血肉搅动,又似热恋中的情人,剑尖与血骨触之便离,还像是布匹被撕碎,带起一道殷红的丝带。

    鲜血飚射而出!

    程知远的脑袋如遭到重锤击打,嗡的一下就懵了。

    血!

    血!

    “啊!”

    手猛地捂住肩膀,惧怕之情猛然沾满心头!

    那是一个大写的“死”字!

    裹尸人的身子从程知远的头颅上越过去,就好像没有重量一般,他翻了一个跟斗,落在六米开外的地上,紧跟着,那具身子以人类无法做到的,一百八十度的旋转,掉转剑尖,又杀了回来!

    他的速度并没有到不可以接受的程度,勉强在肉眼跟随的极限内,只不过是扭曲的动作加重了人的恐惧,就好像是一个永远处于四百米武装障碍赛内的战士一样。

    这是人的极限。

    这一次,程知远在踉跄中摔倒,那裹尸人的剑又劈过程知远的后背,所幸并不是很深,还没有到见骨的程度。

    但鲜血迸射,依旧胜过趵突之泉。

    程知远的身子滚到歪脖老树下,疼得撕心裂肺,但事实上,像是这种级别的伤势,在受伤的瞬间,惊骇多过疼痛。

    裹尸人追了上来,猛然挥剑,以一个极其扭曲且怪异的姿态冲出去。

    那并不是人类可以做出的动作,真正形如鬼魅。

    恐怖席卷,在黑暗中诞生压迫,但同样,有压迫,就有反抗。

    狗急也会跳墙,兔子发怒也会咬虎,更何况是人?

    程知远眼中血丝密布,几乎把牙齿都给咬碎!

    “你这个狗东西!”

    危险刺激了神经,气血刺激了兽性,程知远刚爬起来,此时那裹尸人的剑锋又劈了过来!

    血气直冲头颅,窜出天灵,在这种生死关头,人的潜能会在瞬间大幅度爆发。

    身子猛然一伏,那剑直接劈来,没有击中肉身,而是斩进了歪脖老树里!

    程知远此时大脑充血,身上都染成了血红之色,挥起腌菜石头,对着裹尸人的脑袋就砸过去!

    不是什么同归于尽,而是请你去死!

    砰!

    这一下直接给那裹尸人的脑袋开了瓢,然而尸布凹陷下去,却没有鲜血溅出,反而是裹尸人已经从树干中拔出了剑,也不收回,直接就一个横斩!

    树皮纷飞,这一剑眼看就要把程知远拦腰斩成两段!

    危险,凶光!

    斩!

    仿佛已经见到鬼门关对自己打开,程知远的双眼已经几乎全都化作赤色,瞪得迸裂,他在疯狂之下,猛然向前进了一步!

    就是这一刻,脑海中突然响起一段声音。

    【夫为剑者,示之以虚,开之以利,后之以发,先之以至。】

    肩头与后背的血再度喷出来,那石剑被双手握着,在这一刻,程知远赤红的双眸中,突然出现了一个影子,那是一个相同的“自己”,此时做出了不可思议的动作。

    于是整个人,似乎被牵引着,跟随那个影子,向前递剑。

    莫名奇妙,一股绝强的气血不知道从身体的哪个角落钻了出来,似龙般咆哮。

    正如钱塘大潮,势不可挡。

    人如剑影,口吐白虹。

    ....

    侧身,示之以虚。

    进步,开之以利。

    递剑,后之以发。

    斩躯,先之以至!

    ....

    石剑被手臂向前送出,与力陡然倍增。

    人身有神。

    嗡!

    剑震,神惊。

    裹尸人的身躯化成残影,但不是前进,而是被程知远的进步一剑直接劈飞!

    如斜阳画角!

    尸剑客手中的剑自然偏离了原本的轨道,那剑尖顺着程知远的脸颊划过,撕开一道细口,而那身体则被程知远一剑砍成两截,摔向远方,几是被立劈!

    残破的身躯跌落在地,成为两截的裹尸人终于没有继续动弹了,他彻底死去,真正气绝身亡,当然,如果他有气的话。

    这一瞬间,程知远的眼中浮现出了许多文字。

    古老而繁复,如星辰般绚烂。

    可还来不及真正看清,便因为那巨大的疲劳感,以及过多的失血所带来的眩晕感,这些负面的力量如涨潮一般,在眨眼片刻便将他的精神淹没。

    没了力气的身子砰的一下摔倒在地,石剑脱手掉下,躺在荒原之中。

    “杀人绝命,一往无前。”

    蓬头突髻垂冠,曼胡之缨,短后之衣,目而语难。

    相击于前,上斩颈领,下决肝肺,此庶人之剑,无异于斗鸡。

    《庄子说剑》

第三章 剑神童子

    大黑天下,夜幕深处,少年声音响彻原野。

    “天子信物,找到了!”

    然而很快,欢喜变成了愤怒。

    他的手中有一抹火光消失,燃烧殆尽,那是一个小人的模样,还在不断的扭动,看上去诡异非常,似乎在火焰中十分痛苦。

    紫色衣衫的少年瞪着眼睛,目光从那团掉落的灰烬上移开,缓缓抬起头,注视着深邃的夜空。

    没有星星。

    他蠕动着嘴唇,感觉心烦意闷。

    这片天要变了,生与死要开始交错,六十四片天空,混乱无序。

    .........

    黑暗,混沌浑噩,但很快,白光照破黑暗,出现的是密密麻麻的文字,是运转息的要诀,更是似是而非的《庄子说剑篇》。

    多了很多的话与文字,而游荡在虚无之中的意识,记住了这些文字,而就在此时,更加耀眼的白光,从文字的后面洒落下来,如洪流一般。

    一只蝴蝶悄然飞过。

    依旧是在荒原上,歪脖子老树就在不远处,静静的仰望高天,而风与烟尘飞舞,这一次不是日暮,而是朝阳。

    “人身有,号为四象,流转四方,称暴仁牧云,乃天子之道……”

    迷迷糊糊的听见这个声音,程知远缓缓睁开了眼睛,但第一眼见到的,不是太阳,而是一张严肃的小脸。

    清澈的大眼睛,近似完美的五官,带着十足的英气,脑后束着小马尾。

    这是一个小童子,奇异的是大约只有一寸高,神气十足的站在程知远鼻梁上,在程知远眼睛注视到它的一瞬间,这个一寸童子高高扬起了自己的巴掌。

    确认过眼神。

    啪!无比清脆的一声响,那只脚踹在程知远的眼上,登时让后者发出一声鬼哭般的惨叫。

    身躯瞬间弹了起来,坐在黄沙中,童子顺着鼻梁,一溜烟的窜到胸口,再蹦到地上。

    程知远捂着自己的左眼,这一脚的力量一点也不小,他莫名其妙的看着这个站在身边的寸许小童:“你是什么东西!”

    寸许小童异常安静,从腰间取了仅有半寸的一柄小剑。

    狭长而锋锐,让人心头一寒。

    小童提着小剑,盯着程知远,后者头皮发麻,心中猛然一跳,想也不想,顺手抓住躺在沙里的石剑,拔起来就对着小童抽过去!

    石剑比之童子,正像是树干比之常人,但骇人的事情出现了,小童没有动,抬手便拿那半寸小剑稳稳当当挡住了石剑!

    寸许童子目光一凝,左手压在右手之上,半寸小剑顺着石剑的剑刃向前劈去,只是一个眨眼的功夫,已然压在程知远的眉心上!

    速度之快,让人根本难以反应!

    嗡的一道剑鸣,程知远的眉心被点中,露出一滴殷红的血。

    半寸之剑没有继续向里深入,小童收剑,一脚蹦到程知远鼻梁上,啪的一下又是一脚!

    “卧槽!”

    程知远脸上顿时出现一片红,小童蹦开,并且依旧带着那柄半寸小剑舞了舞,再次攻来!

    重复着之前的动作,程知远拎起石剑,再度对着这不明生物拍过去,随后悲剧再现,那半寸小剑又一眨眼就插中了他的眉心,紧跟着而来的,便是清脆的巴掌。

    于是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程知远连续被打了七个巴掌,脸上一片通红,火辣辣的疼。

    “住手!你是什么东西!”

    程知远龇牙咧嘴,根本不明白这是什么飞来横祸,这个小童是谁,还有,为什么每次用剑刺自己眉心,而且关键是,他的出剑,自己根本看不清!

    小童平静的看着程知远,忽然歪了歪脑袋,鄙夷道:

    “你好菜啊,来,再来一剑。”

    程知远愣了一下,而后便是面色涨的通红,心头火苗窜起,拎着石剑就上了。

    然后又是一招都没走过,程知远眼前一黑,脑袋顿时被扭了六十多度,再一次挨了一巴掌。

    程知远两眼通红,此时黄厉之原中似乎有卷地风呼呼吹过。

    金色歪脖老树在无人发现的情况下,微微撇过了枝干。

    程知远捂着嘴巴,一开口,一颗带血的牙齿便滚了出来,掉到手掌之中。

    他瞪着小童,现在不要说杀人的心思,如果可以打得过这个家伙,程知远恨不得把这莫名其妙的小怪物给扒皮抽筋了。

    “再来!”

    程知远呼呼喘息,被激起了火气,然而寸许童子挥着剑,慢条斯理:“别火气这么大。”

    “要知道,夫为剑者,示之以虚,开之以利,后之以发,先之以至,你动作这么慢,和别人对打,不过一转眼的功夫就丧了性命,这怎么能赢?”

    “打架不是靠着头脑发热就能打过对方的。”

    程知远听得一愣,觉得说的有点对,顿时开始思索自己的不足,但越想越是觉得,莫名其妙挨一顿毒打,这小娃娃看着眉清目秀美人胚子,结果打起人来是真的狠毒!

    小小年纪如此毒辣!

    “你是个什么东西?”

    程知远盯着他,恨不得把他那完美的武馆搓成肉团子下锅,而寸许童子对于程知远的怒视置若罔闻,冷冷回应:

    “我不是东西,我是剑神。”

    程知远哑然:“什么...神?”

    寸许童子面无表情:“我是你的剑神。”

    他说着,指了指自己的眉心,又指了指程知远的眉心,随后,把手中的半寸小剑扬了起来。

    “我就是你。”

    程知远盯着他一会,看着那五官完美的脸,忽然面上有些怒意,又有些尴尬,咬牙道:“胡说八道......我...没有这么帅。”

    风呼呼的吹过,天空并没有鸟叫。

    寸许小童没有半点反应,而是开口问了一个问题:“子之剑何能禁制?”

    这句话是《庄子说剑篇》中的,程知远被这小童一问,顿时一愣,同时脑袋里想到这句话的来历,下意识便是脱口道: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寸许小童面色严肃,正色道:“剑术要领是什么?天下无敌的要诀是什么?”

    程知远刚想说我哪里知道,但嘴巴却又是下意识开口,做出回答:“夫为剑者,示之以虚,开之以利,后之以发,先之以至!咦?我这是......”

    然而疑问还没有得到解答,孩子的稚嫩声音便立刻响了起来。

    寸许小童正色:“愿得试之!”

    他话说完,提剑就砍,程知远浑身汗毛骤起,这一次,眼中模模糊糊,出现了一道正在出剑的人影!

    正和杀死裹尸剑客时的情况一模样!

    这一次,石剑准确无误的劈在寸剑上,自称眉心剑神的寸许小童眼神微微一亮,随后,手中半寸小剑划过一个诡异的弧度,找准一个空隙,猛地就刺中了程知远!

    又是嗡鸣一声,准确无比的停在了眉心处。

    程知远浑身顿时一僵,眼睁睁看着这个小童收回剑去,然后,伸出手来,啪的一巴掌打在自己脸上!

    “你娘!”

    程知远又被打了一巴掌,顿时骂出声来,而小童则是正色道:“骂什么?我就是你,我娘就是你娘,骂我娘就是骂你娘,所以骂娘等于大逆不道等于逆子等于不忠不孝不仁不义.....”

    程知远:“........”

    无法反驳。

    “出剑时不能只看见第一步,要看见第二步,第三步,最好是能预见十步之后的动作,否则,你永远不知道,对方会用多少招来埋伏他的绝杀。”

    “不过,真正厉害的剑道,十招之内,已经可以定下生死胜负了。”

    寸许童子淡然开口道:“既然身为说剑之人,怎么可以不会用剑呢。”

    “说剑人,什么说剑人?”

    此言一出,程知远脑袋顿时一痛,他身躯踉跄一晃,眼中开始浮动无数的白色古文字。

    同时,在这些文字的最深处,出现了一柄锈迹斑斑的古剑。

    “在身体之中,发于阴阳未开之时,从虚无之中来,无界无限,从最小可以延展到无穷大,这代表一切的可能性,故而一可以生万物,这种就叫做元。”

    “元代表一切的起始,也是无中生有,要运转元,首先要引导五脏六腑之,聚于紫府天宫,完成的四种转变,是太阴太阳,少阴少阳。”

    程知远喃喃念诵,声音忽然变得沙哑,念诵紧跟着的,后面的“安坐定,运法于身,发如苍雷,收似银电”这句话。

    “四象之.....以灌剑之尖.....”

    寸许童子听着程知远把话说完,顿时很满意的点点头:“听着,你现在什么都不懂,如果想要不再遇见昨天的情况,那么就听我指挥。”

    “这片天将要变了,到时候一切存活的生灵都会死掉,我问你,你想活下去吗?”

第四章 它山之剑

    程知远捂着脑袋,强行吸收这些灌注过来的知识,感觉到心灵都要被撑爆,而寸许童子提半寸小剑高高扬起,做出一个挥砍的动作。

    挥砍之后,是进步直刺,随后,是侧身横扫,再后,是向上一撩,最后一个,是转身格挡。

    “剑术这种东西没有捷径,熟能生巧罢了,从今天起,你把这五个动作,每一天,每一个都要练上三千遍!”

    “练剑,就是练!”

    程知远咬着牙,这都哪里和哪里啊,这个童子自称是自己的剑神,莫名其妙就出现在自己眼前,自己甚至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弄明白呢!

    一团乱麻,一团浆糊!

    程知远盯着寸许童子,道:“你......”

    寸许童子冷冷看着他:“不要多说话,我知道你想问什么。”

    “这里是黄厉之原,乃是历代周天子葬地!”

    “你身为活人,如果没有强大的血气与实力,很快就会被这里的戾气抽干你的生命力,到时候,你也会和昨天晚上杀掉的那个尸体一样,裹着残布,提着锈剑,袭击下一个驾驭天子骏而来的人!”

    程知远张了张口,冷静下来,看着眼前自称是神灵的小人,满心疑惑,又是问道:

    “你能不能说清楚,你到底是什么人.....什么又是周天子....葬地?”

    寸许童子:“我就是你,是你的天宫剑神,由剑加上你的心精所化,更是你自己扪心所见的‘剑童子’,而你,则是南华真君座下的......说剑人。”

    “这片天地,你乘坐天子骏来到的地方,是埋葬着周穆王,以及列位周朝先王的葬土大墓!”

    剑神童子指向程知远:“而我的真身,就是你方才见到的,眉心中的锈剑。”

    程知远顿了很久,直至消化了穿越的异常加上现在的情况理解,大概明白,现在自己处于一个活人待着长了就会死的地方。

    于是他深吸口气,向童子询问道:“那……我该怎么才能……出去?”

    剑神童子负手,眼中带着考量的意味:

    “很简单,第一个任务,活下去,第二个任务,找到天子骏!”

    .......

    于是,什么南华真君座下的说剑人,程知远不太明白,只不过,有一点却是知道的。

    如果不想再遇到那天晚上一样的袭击,就必须要锻炼剑术,正如他所说,为了活下去。

    还有变天之事,依照童子所言,这片天空在不久的将来就会出现变化。

    黄厉之原,这片天地乃是周朝天子的埋骨之所,他们的坟陵俱都葬在此方,最开始,创造这片有别于“人间”之世的,乃是周文王。

    文王用六十四卦划分了黄厉之原的苍穹与尘土,于是这片世界中,便有了六十四片不同的高天,在特定的时间内,只会呈现出特定的一片高天。

    当天变之时,这片世界就会遭到清洗,很多山岳湖泊也会突然消失,而所有活着的生灵,都会死掉。

    时间一晃就是三天。**着身体,黄豆大的汗水顺着额头向下滚落,手臂已经挥砍到没有知觉。

    所谓剑术,无外乎:抽、带、提、格、击、刺、点、崩、搅、压、劈、截、洗、云、挂、撩、斩、挑、抹、削、扎、圈。但这太繁杂了,所以简化简化,最后剩下的,只有五个。

    大道至简。

    三千次挥砍,三千次横扫,三千次直刺,三千次上撩,三千次格挡。

    被安排的明明白白的。

    剑神童子并没有如程知远想象中的教导什么绝世无双的剑法,只是让他日复一日的挥剑。

    石剑被拄着,剑尖蓦然插在沙海中,程知远躬着身子,大口大口的喘着气,面色有些惨白。

    第三千下用的是挥砍。

    程知远抿了抿嘴,汗水滑落到口齿中,微微湿润了干裂的瘪唇。

    双手仿佛都不像是自己的一样了,微微的抖动着,但程知远觉得,自己还可以继续挥舞,只要加把劲.....

    双眼盯着那石剑,深吸口气,狠狠咬牙,重新拔起,再度挥砍起来。

    又是三日转过,挥砍的数量从原本的三千,变成了三千五百,五个动作都是如此。

    这简直在透支自己的生命力,直至日落,程知远都近似于虚脱,身上留下的汗水已然把那一片黄沙浸透彻了,甚至弄的有些湿润。

    这简直是不可想象的,在没有水的补充下,人体流淌了这么多的汗,这是会要命的。

    但是,在这些日子里,剑神童子给程知远的办法很简单,那就是嚼叶子。

    “这....这能吃?”

    柏树叶啊,这些玩意和松针似的,这怎么入口?

    剑神童子漠然:“用手送到嘴巴里,不吃就脱水而死,很简单,整一个?”

    程知远嘴角扯了扯,咬了咬牙,心道不管怎么死都不能渴死:

    “整!”

    胆战心惊般的把金色的柏树叶送入口中,咀嚼,咀嚼,蓦然,那些金色的柏树叶,俱都化作了液体,被程知远一口咽了下去。

    他愣在原地,同时看着歪脖老树的目光,顿时就不一样了。

    程知远对于剑术动作的挥砍数量,变成了每个五千。

    第三十天,这个数量在增加,到了八千,而每天挥舞剑术动作的总量,达到了恐怖的四万。

    出,行,动,静,落,那五个动作,几乎化作了程知远的本能,在这片天地中,即使再不愿意学习这些东西,也没有办法,毕竟不学,就是死。

    剑神童子坐在歪脖老树下,闭着眼睛,那半寸小剑插在他的身前,这个家伙的大小比耗子都不如,但就是这个动作,他这么一坐便是一整天。

    程知远每次回过头的时候,看见他的身影,忽然觉得,这渺小的童子,居然隐隐变得有些高大起来,更有些巍峨。

    那半寸小剑嗡鸣,发出一种极有规律的震颤,就好像是那柄剑在缓缓呼吸一样。

    程知远观察着,而寸许童子没有和程知远交谈的意思。

    过了有一会,程知远的呼吸频率,居然渐渐和那柄剑重合了。

    他猛地回过神,惊讶的发现,自己刚刚居然有些浸淫其中,无知无觉,就被影响了。

    “这是剑息与剑势。”

    剑神童子睁开眼睛,那完美的五官定定的看着程知远。

    “说剑之人,若是连剑的呼吸都听不见,那么可以说就是一个废物,你现在还没有完成四象转化,连第一境的门槛都没见到,但是剑息这种东西,是不需要境界的。”

    “哪怕是身体孱弱的人,只要天宫神灵醒来,就可以感觉到其中的变化,至于剑势,现在不是你掌握的时候。”

    程知远一愣,随后抹去额头的汗水,沐浴阳光,失笑道:“你就是我,为什么你会的,我不能学?”

    剑神童子很理所当然道:“虽然我就是你,但我乃物之性灵成精,非精灵之属便是精怪,我乃你心意之精通灵所成,更是说剑二字的直接体现。”

    剑神童子道:“你还不到修行剑势的时候,难道走还不会就要学跑了吗?先试着感悟.....那柄剑吧。”

    他的手指指向一边,程知远转过头,见到童子指着的,是那落在沙尘中已然快被掩埋的裹尸铁剑。

    程知远走过去,身上的汗水在太阳的照射下显得有些晶莹,但很快就变的粘稠。

    扯了尸布,五指握住这柄铁剑,程知远看清楚,上面写着两个小字,这柄剑的名字叫做“嚣器”。

    “我该怎么做?话说,那柄石剑没有名字吗?”

    程知远抚摸着嚣器剑,就是这柄剑,在自己刚刚到达这片天地的时候,差点取了自己的项上人头。

    但现在,自己却要感悟,去倾听它的呼吸。

    剑神童子道:“剑这种东西,只要你‘一心一意’去对它,最后便会得来百倍的回馈,剑者乃心之刃也,你握住这柄剑,把它想象成你的手臂,调动身躯内的息向其中汇聚,这便可以了。”

    “如果嚣器认可你的话,就会给予回应,你要用绝大的意志去与它沟通,降服,这过程或许会有些痛苦。”

    “至于你问那石剑有没有名字,我的回答是,当然有,这柄剑,叫做它山剑。”

    它山之石,可以攻玉,玉乃石之精华,大地之粹,群山之宝,它山之石本为美玉,只是无人雕琢于它,故难以见到它的美好。

    剑神童子:“但你不能对它使用剑息,因为这是一柄剑胎,还没有孕育出独属于它自己的模样,它会变成什么样子,取决于你的‘心意’。”

    程知远明白了,石剑就相当于一块顽石,就像是东胜神洲之上的那块石头,在没有出世之前,谁也不知道,里面孕育的,是一位仙人还是猴子。

    玉不琢不成器,人也是一样。

    剑神童子:“记住,人的名字是有寓意的,而剑,也是一样的,心意相通之后,你会知道这柄剑的名字代表着什么的。”

    程知远看了童子一眼,不说话,就地盘腿坐了下来,右手握住嚣器剑柄,左手压在剑尖,将它平置于双膝之上。

    而后,双眼闭合,

    身躯内,在紫府之中,虚天窍穴深处,隐隐约约出现了一柄锈迹斑斑的古剑。

    随着念诵说剑篇的运要诀,那古剑上慢慢荡起一些“尘烟”。

    四象之缓缓游走,在身躯内,还没有被拧成一股绳,但是古剑下方,已经出现一片空白岛屿,而四周是湖泊,再向外,似乎如大河一般的息,缓缓流动。

    心神沉入,这柄古剑既是剑神童子,亦是程知远自身的状态体现。

    冥冥中一点灵光化来,程知远透过古剑看见四周的浑噩与混沌,仿佛天地未开前的洪元时代,古老到极点。

    “它山之石,可以攻玉。”

    《诗经小雅鹤鸣》

第五章 人间喧嚣

    这就是之前真灵游荡的虚无之处,被困在了自己的紫府虚天内,而所见到的文字,自然也是映照在心灵中的庄子说剑篇。

    程知远透过斑驳锈蚀的古剑照见到此间的一切,同时亦能察觉到身躯外面的动静,风与沙,太阳的光华,剑神童子的注视,以及歪脖子老树那金叶摇动的沙沙声。

    既然已经进来了,那么接下来要做的,依照说剑篇的运气诀,就是引导四象之。

    模模糊糊,朦朦胧胧,程知远感觉到一片冰冷的方位,如同亘古时代遗留的断壁残垣,拒绝着息的接入,同样,也和自身的**有着某种排斥。

    想来,那应当就是嚣器剑所在的方向。

    古剑微微震动,四周的烟尘开始释放一种引导力,随后,息长河忽然有些暴躁起来。

    被一种阴冷的杀意阻挡住了。

    这些息一乱,程知远顿时感觉到一阵虚弱与痛苦,也瞬间明白了,那句“用绝大的意志去降服”是什么意思。

    古剑轻轻颤动,上面的烟尘化作了两只手掌,开始引导那些息,河流缓缓移动,慢慢的,慢慢的,用春风化雨般的毅力,渐渐把那些阴冷杀意消融。

    这个过程,又让程知远感到一阵虚弱与痛苦,但很快,有良好的反馈传来了。

    阴冷的杀意,被化开了一个边角,程知远试探着,同时明白,这柄剑现在无主,而且同样处于一个虚弱状态。

    所以它的防御被破开了,如同纸老虎般,而其中传递回来的,则是另外一种胆战心惊的意识。

    它感觉到自己正在走向衰亡,对于一柄为杀伐而生的剑来说,这是不可接受的,宁愿折断也不愿意锈蚀而死,这对于宝剑来说简直是一种莫大的侮辱。

    程知远的意识走了进去,见到嗡鸣震颤的那柄锈剑,随后向前伸出双手。

    他谨记着剑神童子的告诫,要做到与剑“心意相通”。

    嚣器剑带着一种敌意。

    程知远开口,在这一瞬间,他清楚的听见,这柄剑的“心声”。

    “不要怕,我对你没有敌意。”

    “到我这里来。”

    嚣器剑颤动,发出一种凶狠的剑意,但程知远只是站在原地不动,依旧保持着之前的姿态。

    如何降伏剑的心意,这是一种技巧和挑战,当然,心诚则灵。

    “办法应该在说剑篇中……让我想想……”

    程知远看着嚣器,稍加思索,他感觉到心智前所未有的清晰,很快,他深吸口气,沉浸心情,慢慢开口,说出了说剑篇中的四个字。

    “周善为剑。”

    我善于运用宝剑。

    这些话语,落在嚣器剑的“心声”中,如在浑浊的水内,滴落一滴清泉。

    一人一剑,僵持很久,最终,嚣器剑不再颤动,悠悠飞去,落在程知远手心之中。

    在这一瞬,剑上迸发出锋锐之意,程知远的神念手掌瞬间被切开!

    “不要怕。”

    程知远忍着这股痛苦,第二只手抚上了嚣器剑,终于让这柄宝剑没有继续发威。

    四面八方的息汹涌卷入剑器之内,顺着剑流入手掌,程知远感觉到,此时进入了剑之精神或者说意识内,是一种极其舒爽与安定的力量。

    从剑内反馈回来的,更是一种让人快慰的感觉,就仿佛这柄剑真的化作了自己的手臂一般。

    这简直让人上瘾,但确实也符合世上先苦后甜的规律。

    神念的耳中突然出现一道长音,鸣啸而起,乘风扶摇直上,云霄难挡。

    在黄厉之原上。

    程知远既不知道也无法看见的是,那株金色叶子的歪脖子老树,一直都在垂下一种金色的息。

    淡淡的,却酝酿着一种绝大的生命之力,坚固如山,高渺如天。

    程知远驭而走,此时心神沉浸,完全不知外物变化,而那金色歪脖老树,上面再度垂下道道金色的虚幻之,厚重无比,如山海藏匿其中,高渺难说,似九霄盘亘其里,若是能仔细观看,便可见到,这些金色息中,居然有种种异像翻腾。

    那似乎是一片大山,化作了青龙在地上盘亘,万木为他的龙鳞,山川作为他的血肉,湖泊如同龙的鬃毛,亘古而悠远,庞然且惊世。

    大龙不曾抬头,依旧是山海的模样,静静居在虚幻之中。

    这似乎是在反映着程知远此时的状况。

    这十日过来,程知远每天之所以还能源源不断的压榨气力,就是因为这颗老柏树的缘故,它仿佛就是生命的源头,是万物的祖先。

    它在潜移默化中改变着程知远。

    剑神童子坐在树下,看到程知远横置于膝盖上的嚣器剑微微颤动了一下,呵了一声:

    “其实,哪里有什么绝世的剑法呢?”

    “剑法剑法,剑中之法也,遇到过的剑多了,那么明白的剑法也就多了,总而言之,所有剑术都是从那五招之内变化而来的。”

    “这嚣器之剑,乃是真正的杀人剑,那么它的剑法,也就只是‘杀人’而已,厮杀最利,凶猛无铸,上斩颈领,下决肝肺,杀人绝命,一往无前。”

    剑神童子看着前方,程知远坐着,从白天渐渐进入夜晚。

    柏树周围,又有一个黑影到来,剑神童子坐在树下,没有半点反应,因为这一次到来的这个黑影,与最开始袭击程知远的裹尸剑客,实力相差仿佛。

    这个地方是葬土,于是一到夜晚,便会有一些怪物开始活动起来。

    那么,对于现在的程知远来说......

    “来来来,给你看个好东西,这么多天了,不要一点长进也没有。”

    剑神童子老神在在,带着一种冷漠,前半句是对黑影,后半句,则是对程知远所说。

    黑影扭曲着,奔跑着,如化作一道疾掠的飞光,凶猛无比的向着程知远扑来!

    双手上寒光凶猛,同样带着一柄铁剑,一如曾经的裹尸剑客。

    大黑天下,魑魅魍魉,悉悉索索,喧嚣不绝!

    程知远半垂着脑袋,就在那黑影飞掠过来的一瞬间,猛地抬起头来!

    两眼中迸射火目精光,平地之上,立有大风忽起!

    看到了,看到了敌人移动的轨迹!

    犹如火炬在黑暗中移动,却又变得缓慢下来,于是程知远的呼吸停止了一瞬。

    此时不去。

    更待何时!

    手上白虹反按,光下青蛇飞斩!

    不可回避,快如崩雷,只听得当的一声清响,黑影手中的铁剑便已应声而断!

    大风之中,宝剑暗藏!

    黑影迎头便被斩成两段,从上至下被完美的割裂,仅仅是接了一招便当场阵亡,砰的一声巨响,狠狠摔落在地,荡起丈高尘土!

    上半身与下半身分离,死状与裹尸剑客一般无二。

    但那一次,程知远是拼上性命,这一次,随手便把这东西杀了。

    几十日汗水挥洒,也总算是学有所成。

    剑神童子坐在树下动也未动,询问道:“你明白了什么?”

    站起来的程知远开口,声音虽然有些沙哑,但眼神前所未有的清澈空明,背对童子,面向着那死去的黑影,如彻悟道:

    “人间喧嚣,不如不来。”

第六章 我认可你了

    东周,一个久远而又浪漫的年代,同样,也是一个礼崩乐坏,天子威严扫地的可悲时代。

    在没有红色主义浪潮的古老过去,礼崩乐坏象征着乱世将要到来。

    于是,有人,有圣人欲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他们要把圣门(百家)的学说,贯彻成教派的信仰,要让当世的天子认可,承认他们,由此,走上立教之路。

    而立教需要的东西,则是“天子信物”,或者说,是前代所有周天子的“遗物”。

    “……”

    周文王的六十四卦轮转着黄厉之原的天地,依照卦象的不同,这片世界中也有六十四片不同的高天。

    但周文王用这种办法来掩盖的东西,不仅仅是为了防止天子陵墓被打搅,事实上,他真正遮掩的,是包括他自己在内,加上后来所有周天子所遗留的.....天子信物。

    正如之前所言,那后面四个字,在人间的分量,极其之重。

    又是一张符纸在火光中消失,地面上落满灰烬,在刚刚烧尽的这一堆旁边,已然放置着另外一片相同的余烬。

    紫衣少年仰头,深呼吸,随后沉下脑袋。

    “砰!“

    拳头砸出,他的身边,一辆青铜的战车车壁被打出浅浅的凹陷。

    五匹青铜骏马,一辆精美的青铜战车,和周穆王的天子骏有六分相似。

    “我已经算准了,周穆王遗留的天子信物,他从轩辕丘上请回来的黄帝柏树,应该就在这片区域。”

    紫衣少年的双眸眯了起来:“捷足先登......我的尸人必然是被他所杀,黄帝柏树,那是完整的天子信物,而不是如穆王八骏一样的残缺品,如果被有心人得到......”

    “这滔天的气运,不能被旁人拿去!”

    他感觉到一丝棘手和隐隐的恐惧,黄帝柏树,拥有这棵树的认可,那才是真正的天下正统之人,自从周穆王死去之后,哪怕是周王室也再没有任何一位天子可以号令黄帝柏树,这棵树藏在黄厉之原中,已然有数千年了。

    眼下正是周王室衰微的时刻,自从当年郑公遣祝聃一箭射散天威之后,周朝的气运便江河日下,越来越弱,眼看着,这一代确定的天礼已然要崩塌,天乐也已经摇摇欲坠,如果想要让人间重返太平盛世,安定天下,必须要有一件天子信物压阵。

    人间之列,首分阴阳,其中,三仙道尊,三鬼道尊,再加上南华真君与奈何之王,如此,就构筑出了基本的阴阳模型。

    南华真君,乃天门之主,奈何之王,乃幽门之主。

    而门,除去天门与幽门之外,这普天之下,再不谈高高在上的周王室,人世共有六十圣门,又有三百道路。

    圣门出圣人,地位之尊贵,手段之绝卓,仅次于周朝天子。

    圣人以本心一字而立道,为圣门。

    紫衣少年名为榆青临,他正是人间六十圣门之一,夜字门的弟子。

    并且,还是圣门之内,少有的“夜游子”。

    夜字门尊崇大黑天,即彻彻底底的夜幕,认为天下休舍,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不要多做他想,最好连王朝也不存续,众生皆如此,代代如今,便可安宁太平。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低沉:

    “周朝气数将尽了,为了天下安乐,不能放任其余圣门对于天地气运的争夺,人人都想立教,成为大周的国圣,但这国字岂是那么容易安上脑门的?”

    “你争我夺,勾心斗角,不过,只要我夜门得到了黄帝柏树,这天下圣门共主的位置,便是十拿九稳,当世周天子见了,也没有办法多说哪怕一个不字。”

    圣门立教,天下共尊,亦能再度延绵大周气运三千年,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可现在却被偷鸡摸狗之辈抢了先机。

    紫衣少年眼中出现一抹阴戾与凝重。

    “这是我的机缘,也是整个夜字圣门的机缘!休圣在上,弟子必然不负您所托,找到这个窃取我夜字门机缘的人.....”

    他的的眼睛闭合起来,声音低沉如同呓语。

    “杀我尸人,夺我机缘,窃我圣门气运,此仇已结,不死不休。”

    受到他的感染,四面八方,黄厉之原的戾气,似乎开始躁动了。

    紫衣少年微微喘息,想了想,他闭着眼睛,伸手从袖中掏出了几叠泛黄的纸张。

    他的指尖渗出一些黑色的血,开始在那些纸张上涂抹。

    这是一种诅咒的法,但是需要布置,还要拿自己的精血作为交换,花费的时间很长。

    “我把那一片天地所有的生灵全部种下诅咒,令它们身神不得圆满,也就是断了你的‘命势’,如果你圆满便当场横死,如果不圆满则日后必有一死.......”

    “正好....黄厉之原,即将变天了,如果你不死,我们会相遇的.....”

    势,这是一种无形无相却又确实存在的东西,有很多的用法。

    其中一种,就是断人前路性命。

    “哼,很不错,但是依旧上不得台面。”

    剑神童子:“不过是斩了一个菜鸡而已,黄厉之原中,这种菜鸡多不胜数,但你要知道,修行剑术,同样是在攀登一片高山,一重山是一重关,每一步都要走的脚踏实地。”

    “在黄厉之原,盗墓的人,出不去的,还有陪葬的家伙们,这种尸人可是数不胜数!”

    “你不是问我剑势怎么施展的吗,踏破心意山关,剑势便可成了,只不过现在对于你来说,练这个还太早了。”

    他挥起半寸小剑,身躯一跃,突然对着程知远便斩去!

    第一剑落,程知远本能一挡,随后突然,抓住空隙向前猛烈一刺!

    眼中的影子出现,仿佛预见到光阴一瞬之后的情景!

    半寸小剑回挡,把嚣器剑格开,而程知远眼中,那道影子迈开了第二步!

    嚣器一震,猛然翻转剑身,横着便是一扫!

    锋利青蛇劈下黄尘,剑神童子有些诧异,在这一剑后,眯起了眼睛。

    半寸小剑神出鬼没似的点在嚣器剑上。

    剑神童子翻身,如蜻蜓点水,借剑发力,一跃就到了程知远面孔之前,他那手中半寸短剑瞬间一转,再一次刺向眉心!

    他能看见十步之外,故而这一剑,应当是出乎程知远的预料,更是防不胜防!

    剑神童子的眼睛眯起,当中带着一种失望。

    终究挡不住第三剑,练了三十天,还看不到第三步吗,这样的天分也太弱了,自己作为他的天宫剑神,未免有些丢了面子。

    仅仅是这样水平,估计不能从黄厉之原走出去。

    嗡!

    忽然,就在此刻,一道狂风呼啸而起,同时,有道凶狠剑鸣嘹亮而出!

    如大鹤鸣啼!

    呼!

    青风凶猛,一剑出乎预料,程知远的眼中,那道影子走出第三步来!

    随后,紧跟着,第四步,向上一撩!

    大风拔地而起,剑神童子眼中失望尽去,转而变成惊讶,他没有防备,这一下被青风刮走,但手中半寸小剑很快调整,按在半空,同样一道长鸣升起!

    亦是大鹤鸣啼之声!

    风卷残沙,荡起黄尘莽莽。

    程知远微微怔住,这道鸣啼是之前感悟嚣器剑剑息时所悟得的,带着一种很强的杀伐之意,却没想到,剑神童子,一样拥有这道鸣啼?

    前者愣神,后者却是点点头,一副老学究模样,倒也是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不必惊讶,你就是我,我就是你,你会的我也会,你不会的,我还会。这是剑鸣,是风声鹤唳。”

    剑神童子道:“我倒是真没想到,你居然能够自行感悟出剑鸣,初步达到人与剑的共鸣,虽然声音小了一点,但这一剑,按照我对于你的水准来进行点评,那么,我的评价是‘很精彩’,没想到你刚刚那一剑是藏拙,已经看到第四步的剑术了。”

    “不错,我认可你了。”

    程知远终于有了一种扬眉吐气的感觉:“我到了能看见第四步的程度,距离你的境界又近了一点。”

    “近了?”

    剑神童子摇头:“不,我们的距离没有改变,你还要我说多少次,你个笨蛋,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我乃你心意精粹所化之灵,是你的天宫剑神,我对于剑的感悟,是比你要深的。”

    “而且我的诞生,虽出与你,但主要还是因为说剑经,而你本身不过是凡.......嗯.....就这样而已。”

    他说着,似乎忽然讲了什么错误的,亦或是不该开口的话,那个凡字后面不用想也知道,应该是人,诞生他却硬生生的憋了回去,并且没有再吐露的意思。

    程知远有些疑惑,进行询问,然而剑神童子只道:

    “好了,继续练剑吧,希望你的缘法足够,能在这里待满一百天。”

    程知远微微一愣:“在这里,在歪脖老树下.....可你之前说的,这葬土的天将要变了......”

    他可以肯定,这一颗金色的柏树,跟脚必然非凡,尤其是在现在这种危险的情况下,居然还要于此地多待。

    但剑神童子只是道:“待满百日,纵然天变你也有一丝生机,如果待不满百日,即使顺利出去你也是命运多舛。”

    他这么讲,再看着那颗金色柏树,眼中居然带着一丝恭敬。

    同时心中暗暗道:到底是仙人之身,学习能力实在是太可怕,这才多久,已然快达到了旁人练习数年才能达到的水平。

    剑术这种东西,往往**岁就开始练习,到有五年才能小成,九年方可中成,十五年才有大成之势。

    而这个小子,最初只是一个从没有学过剑的菜鸟而已。

第七章 白虹飞舞,青蛇嘶鸣

    夜幕下不为人知的危机消失在黑暗中,白昼的璀璨光芒照亮了这片黄尘山原。

    “总而言之,你便祈祷吧,在这里待上百天,没有坏处,只有无数的好处。”

    既然剑神童子如此讲了,程知远便也没有继续问,三十天都已经过来了,不差后面那七十天。

    光阴似云霞般远去,带着的是日升日落。

    童子依然坐在柏树下,只是变成沉默了一点,而程知远,则是在运转四象之,增加那五个剑术动作的挥砍次数。

    剑者与人交手,十招之外,那是切磋,十招之内,如果确定了,那就是要分生死。

    十招,就是十招,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精气神全部压在这十剑之上,剑出无我,有你没他。

    如此十剑过后,剑者再也无力可战,故而不是敌胜,便是自己败亡的下场。

    “这是庶人剑,其实如果到了剑经中说的后两重,即诸侯剑与天子剑,那么便不拘泥于十招了。”

    “那么,到了那种境界,是几招?”

    程知远好奇的询问,清风吹来,彩霞悠悠,剑神童子背对金色老树,声音悠扬,是道:

    “诸侯之剑,百招生死,千招胜负,而天子之剑,一招生死胜负皆分。”

    “庶人之剑,踏六尺三寸一人之地,十步之内,十剑之下,人尽敌国,凶猛无铸;诸侯之剑,见过天下众生百态,才有百象千般的手段;而天子之剑,一剑落下,绝无回头道理,非生即死!”

    “大势无形,大迅无影,日后你如果要修剑势,也要明白这个道理。”

    修行,修行,日夜不停,从不能停,更不敢停。

    第九十七天的光芒洒落下来,第九十七天的夜晚依旧如此黑暗。

    程知远提着嚣器剑,眼中出现那个影子,第一步,第二步,第三...第四...直至,第五步!

    发如苍雷,收似银电!

    剑神童子跃起,与程知远交战!

    黄沙被剑光劈开,青蛇飞舞而出,叮咬在半寸小剑上,而剑神童子手中白虹一转,发出嗡鸣,撕咬乾坤,要打破程知远的防守!

    叮叮当当!剑声交战,刺耳惊沙!

    四象之贯穿四肢百骸,更通四百神窍如叩四百天门,一重门是一重关,一重关后便是一座山。

    眉心在头颅,此地是万法宗源,紫府之宫在此,从此出而又回归此处,正如江河入海,海中升,化云霄,云霄落雨,可反哺湖海江河。

    白虹与青蛇交战,人间喧嚣,尽是剑鸣,凶猛与残忍交织,锐气与利意争锋,苍雷与银电纠缠不休,然而这场剑与剑的交锋,终究是要划上休止符的。

    剑神童子以第六步破开了程知远的第五步,随后再出一步,第七步落,手中半寸小剑,一剑便递到了程知远的眉心处!

    但这一次,程知远反应了过来,手中的宝剑挥挡,锵的一声,半寸小剑斩在嚣器剑上,正看剑神童子一脚踩在剑上,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还不错,进步不小,你马上就能够踏入庶人之剑的门槛了,迈入修行的第一境界,只要最后这两天一过....”

    “不过现在还是很弱!“

    剑神童子目光一凝,身躯一坠,半寸之体却如千钧之重!

    “压!”

    砰!

    程知远以剑抵剑,身子猛地一抖,几乎跪在地上,那剑躯向天,手掌抵之,只觉得如担山岳,沉重不堪。

    银牙几乎咬碎!

    夜幕之内,高天上没有哪怕一颗星辰的存在,虚幻到了极点,深邃如渊,仿佛是择人而噬的遂古恶兽,正是恐怖的化身。

    而黑暗越是浓郁,歪脖老树的光华就越是璀璨,仿佛它的诞生,正是为了照亮这片黑暗的天地一般。

    剑神童子脚踩着半寸小剑,在黑暗之中愈发璀璨,但对于程知远来说,这又仿佛是一座迈不过去的大山,又是一片浓重的黑暗与阴影。

    光明之中尽是晦暗。

    要怎么样,才能真正撕裂这无穷无尽的暗?

    程知远盯着那柄半寸小剑,如盯着深邃的黑夜之渊,似乎要看到其中最尽头的变化,直至,天边突然出现一抹白色。

    鱼肚白的出现,标志着黎明的到来,很快很快,直至,那抹刺破天空的光芒出现在眼中。

    程知远见到了那抹光辉,将至未至,似出非出,忽然,他手中的剑,嗡鸣了一声。

    身躯内,一股气血开始震荡,随后很快消失不见,融入**之中,那肌肤如玉石般光泽,但很快又内敛,神异消失,藏匿了起来。同时,歪脖老树的金色息中,那片崇山峻岭所化的青龙,此时头颅微微动了一下。

    就是在这一瞬间,程知远站起身,如福至心灵般,把手中的嚣器剑高高举起。

    那脑海中,不知道怎么的,居然有一个声音在回荡!

    我可以,我可以斩开这片黑暗,我可以劈开这片浑浊!

    试一试吧,斩出去!

    “斩出去!”

    话语脱口而出,程知远此时,仿佛失去了自己的意志,化身为那天边即将破晓的光明!

    一股巨大的危险与强横之意从天而落,剑神童子原本有些散漫的目光顿时猛的一缩!

    须臾片刻,来不及多说什么,程知远手中的剑剧烈震动,忽然崩开半寸青山,嚣器剑压过半寸小剑,对着那黎明的光华,如扫尘埃般的斩落!

    呼!

    流云升风,一股高渺到极点的剑意,骤然升起,虽然,仅仅是一丝!

    但是,大地群山,就此尽数披上了金霞炽衣,群山万岳,正被这神来一剑,全部唤醒!

    .........

    荒芜的山野之中,随着尘埃铺满鎏金的光芒,毛驴瞪着一匹白骨马,它背上坐着一个抱剑小憩的中年剑士,迷迷糊糊的梦幻,就这样,被拂晓的黎明所刺破。

    山河之下,有天子之骏早已停住马蹄,身穿儒袍的女子仰望高天,又低下头,有些忐忑的看着前面的毛驴。

    剑士睁开眼睛,蓦然抬头,他想要知道那潜藏在破晓时刻中的那一丝剑意从何而来,但找了很久,却一无所获。

    这让剑士感到有些意外,在黄厉之原,在这片葬土,在圣人不能出手的情况下,是谁能够施展出如此绚烂的剑?

    他嘴唇蠕动,嘀嘀咕咕,说着什么拂晓,天旦一剑之类的词语。

    剑士疑惑,毛驴更是讶异。这世上居然还有当世....堂堂一位圣人分辨不出来历的剑意?

    最终,剑士看向前面的那个姑娘,摆了摆手,他对于那匹白骨马,可没有兴趣。何况自家的驴现在面色不善的盯着那匹死马呢。

    于是儒门女子如蒙大赦,这才驾驭天子骏离去。

    然而走之前,她听见剑圣的话:

    “有人坏了天礼,你......向西边去吧。”

    女子愕然:“坏了天礼?”

    剑圣眯眼:“去吧,去就知道了。”

    .........

    歪脖老树垂落的金色息中,那片隐隐约约的幻想内,无限崇山峻岭所模仿化出的青龙,此时头颅以极大的幅度震动了一下!

    剑神童子被一剑打在尘埃里,这一次是真的被吓到了,但很快,他就回过神来,长出口气。

    原来最开始他以为这天地变化是程知远这一剑带来的,但现在仔细一看,原来不过是顺应了拂晓时刻的苍天变化而已。

    他的神情显得严肃起来了,虽然只是顺应而已,但这也表示一点,即用剑者的心境变化,刚刚那一拂剑,实在是太过于恰到好处。

    “原来不是真的天旦一剑,你娘的,吓我一跳!”

    话虽然如此骂,但剑神童子,经过这突然一剑,是真的对程知远刮目相看了,如果说在这之前他还觉得程知远可能走不出去这片葬地的话,现在,便已经再无怀疑了!

    这一次的说剑人,他的天赋,或许比以往.....或许比上一个千年来所有的说剑人,都要高!

    程知远大口的喘息着,手中的剑插在沙土中,双臂颤抖,瞬间脱力。

    剑神童子很久没有情绪的心中,此时也出现了一丝激动,他爬起来,转过身,面向那颗金色柏树,虔诚的行礼。

    “还差两天,最后两天了.....还请您一定通融.....”

    他万分的期待,同样在真诚的恳请,只要在这颗老树边上,只要再待上最后两天,那么所有的一切就会都大不相同了。

    只要人身人神圆满,精气神固若金汤,即使黄厉之原变天,生死颠倒,也不会再失去性命。

第八章 缘起缘灭

    歪脖子老树的来历异常非凡,即使是周天子还活着....周穆王还活着的时候,都必须是恭敬的请回来。

    人可以说出这株树的名讳,但是剑神童子不行,他必须要等其他人告诉程知远,或者程知远自己悟出这株树的名字,他才能开口,否则会乱了程知远的气运,毕竟祸从口出。

    天籁响起,万物众生皆醒来,即使是这片葬土也充满活力,但就在此刻,较远处的小丘之上,摇摇晃晃般的出现了一个身影。

    金带裹金刀,露出沾染黑血的兽骨柄,模样外形似是一柄巨大的铡刀,而这个人,身上同样裹着漆黑的尸布。

    一种极其危险的感觉,瞬间铺天盖地的涌来!

    程知远瞬间转头,回过神来,手臂瞬间就压在嚣器剑剑柄上!

    这无数天的锻炼,遇危险而按剑,寻空隙而出剑,已然成为一种本能。

    危!

    这个家伙距离自己很远,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危险感觉,比当初的裹尸剑客,包括第二个被自己剁掉的尸人,都要强大太多!

    如果说裹尸剑客是一只落单的狼,那此时出现在远方的金刀尸,便是一只饿虎,这差距太大了。

    剑神童子回头,也终于露出第一抹惊色,似乎没有料到,这里会出现如此可怕的东西。

    程知远毫不怀疑,如果现在的自己和这金刀尸对上,最后的结果必然是自己被撕的粉碎,成为那刀下亡魂。

    金刀尸在丘陵上走着,他侧对着东方,影子拉扯到西方,沐浴在黎明的光芒下,半身金芒半身黑影,居然显得有些神圣,如苦行的求道人一般,让人敬畏。

    但那种危险感却越来越浓,如阴云般压在程知远的心头上。

    因为他在寻找什么东西。

    程知远心头一惊,而后便是一凉,这东西可别是来找自己的。

    “这个东西不简单,有点本事,你必须要全力以赴,我只能和你打,不能对外物拔剑,帮不了你。”

    剑神童子这一次没有再表示无所谓,而是有些凝重。

    程知远的呼吸近似停止,神念集中,就在这个时候,金刀尸转动了头颅,以一个绝对不可能出现在活人身上的姿态,把脑袋扭了一百八十度。

    它向着程知远的方位“看了”过来。

    瞬间,天地之内所有的危险矛头尽数汇聚到程知远的身上,后者面色在须臾内猛沉下去!

    金刀尸动了,向着歪脖老树的方位冲了过来,身躯化作一道金色的残影,从极远的丘陵向着此方飞掠而至!

    “是势!不好,这个尸体居然会使用势!”

    势,解释为剑势,兵势之类,驱使强大力量,势强者,搬山倒海不在话下。

    剑神童子此时面色凝重,他的半寸小剑也没有动静,甚至他自己都没有动静,这是一种诡异的情况,因为程知远如果被压制,剑神童子便也没有办法出手,他们本就是一体。

    程知远的手早已压在剑柄上,不必多说,正是此时,眼角余框中,忽有极其细微的血丝开始从眼角攀爬上来,就像是草蛇灰线,里面带着一种不曾修行出的疯狂与暴戾。

    嚣器剑微微一颤,上面染上一缕晦暗的血色,同时,浮动出一丝戾气。

    就在双方即将碰撞的一瞬间,双方的耳中,同时传来清晰的马蹄声。

    无比熟悉!

    金刀尸硬生生在瞬息止住步伐,他向着四周“看”去,顺着声音寻找!

    很快,他似乎找到了方位,调转了动作,向着东南之方,沐浴着太阳的光明而冲了出去!

    黄尘飞扬,他如龙蛇般急掠,瞬间就消失在目所能见的视野中!

    程知远怔在原地,直至三个呼吸之后,眼中的血丝瞬间褪尽,大汗淋漓。

    他知道自己不可能听错,刚刚的马蹄声,正是穆王天子骏!

    虽然不知道是不是给自己拉来的那一匹,但金刀尸已经离开,似乎是顺着声音追逐而去,程知远经历危险,此时猛是如福至心灵,目光盯向不远处躺着的裹尸剑客,心中明白了很多。

    “这些尸体.....会追逐穆王天子骏?”

    是追逐穆王骏之后,还会杀死穆王骏上的人?这就是为什么对方追逐自己的原因?

    这也是裹尸剑客,第二黑影袭击自己的缘故?

    恐怕是这样了,所以金刀尸也到了这里,应当就是听见了天子骏的马蹄声。

    忽然,歪脖老树的枝叶开始摇晃,那种高渺的息渐渐消失,它似乎化作了一株普通的树木,以肉眼可见的姿态枯朽下去。

    程知远愣住了,但是剑神童子却是面色大变。

    孩子一寸高的身体对着歪脖老树行礼,恭敬道:“只是最后两天了,您难道不能通融一下吗!”

    歪脖老树没有反应,剑神童子的神情,顿时晦暗了下来。

    剑神童子恭恭敬敬的对着金色柏树拜了拜,而后转过身,看向程知远,眼中带着一种无奈....但很快,又变成一种肯定与相信。

    “我们走吧,它不许我们继续呆着了,缘法已尽了。”

    程知远安静的听着,他知道剑神童子说的意思,这九十多天几乎日日夜夜都在念叨的,要在这里待满百日,但现在看起来,似乎某种平衡被打破,这百日的约定,功亏一篑。

    他看向这颗老树,弯腰持嚣器剑行了一礼。

    不论如何,这颗老树给予自己很多帮助,人,不能贪得无厌,要心怀感恩。

    最后望了一眼老树,忽然看见上面的一簇簇柏叶比起最开始来明显少了很多。

    忽然想到,这些日子里,自己可没少吃这老树的叶子,人家现在赶自己走,说缘法尽了,怕不是因为自己揪叶子揪的太狠了吧?

    ........

    太阳的光辉开始向着西方沉落。

    歪脖老树枯朽的枝叶,忽然开始颤动起来,树干中,发出空灵的声音:

    “你们只觉得在我身前待满百日是大幸之事,却不知道,即使是周穆王,也没有待满百日。”

    歪脖老树的树枝溢满流光,金垂落,柏树轻摇。

    只听那声音空灵,但随后,变得沉闷下来:

    “虽然被人诅咒了,断了命势,但你吃了我的叶子,便有了天子之运,褪去凡运未必不是好事情,只是....有天子运数,但能不能有天子之身……终究要看自己。”

    “全靠外力是没用的,担当不起就得死......要时刻记得文王的第一卦辞。”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第九章 七千年春秋

    光华扫落,黄土之野。

    紫衣少年几乎疯狂,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派遣出去的尸体,再一次偏离了方向?

    黄帝柏就在前方,那个窃取自己机缘与气运的小畜生也就在那里,你为什么不向着前面再走?

    金刀尸究竟出了什么问题,又是被什么给引走了?

    而且,而且....现在连黄帝柏的位置都消失了!这意味着,这一次原本万无一失的计划,彻底打了水漂!

    他愤怒的锤地,尘埃扬起,英俊的面孔已然变得无比狰狞。

    身为夜门的夜游子,如果不能得到黄帝柏,以他的天资,这一次失败,日后就会彻底边缘化,更不要说希冀那“夜天子”之位了。

    他的仇恨聚集在心中,如火山般,汹涌澎湃,一只手拍在脑袋上,深深把头颅埋在胸口。

    “我要亲自去看一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

    人间究竟是什么样子的,程知远非常的好奇,剑神童子知道的很多,因为他的根源之一,说剑经,本身就是从人间流入进来的。

    周天子下有八百诸侯国,总的来说,类似于春秋战国的翻版,但是不同点在于,这个世界的历史,殷商有万年,周朝到如今,也有七千年了。

    每一代的王朝更迭,会伴随着礼乐崩坏,这是席卷众生的灾难,按照剑神童子所言,天礼崩毁意味着南华真君不再关注人间,而阴的一面,奈何之王将醒来,率领九泉众生抵达人世。

    在暮年时毁灭,在毁灭中新生,这就是人间。

    至于诸子百家么...便是那六十圣门了。

    “圣人么,在八位天尊消失时而自开山门之人,以一字立道,其意在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还有神,像是我这种为人心造化的神,你称呼精灵或者灵精都可以,然后么,人间的神乱的很,大部分归属于楚国的东皇太一。”

    “所谓神人主天,圣人主世,仙人主风雨.....”

    程知远忽然道:“世上还有仙啊,感觉圣人和神人的职责,已经比仙人强了。”

    剑神童子开口,寸高的精致小人盘膝坐在程知远的脑袋上,把三千青丝当做蒲团。

    他听见这句话,眼中闪过一丝深晦莫名的光芒,微微低下头,却是定定的看着程知远的天灵。

    笨蛋,你永远不知道仙人代表了什么。

    你自己就是仙啊,生来为仙。

    剑神童子如此想着,带着一丝希冀,却又有一丝无奈。

    仙是无情的,但是人,却是有情的,得到一些东西,就注定会失去一些东西。

    他默然不语,但就在这时候,程知远忽然抬起头,一根手指戳了戳童子精致的脸蛋。

    “做什么?”

    剑神童子绷着小脸,程知远笑道:“你待得位置还真有意思,举头三尺有神明吗?”

    童子不作回应,程知远也并不恼怒,笑道:

    “人间何往?”

    童子答:

    “穆王天子骏,乘天子骏就能出去。”

    不远处出现了一个村寨,程知远看见那村子,微微一愣,疑道:“这里居然有村子,是人间搬到这里,为天子守陵的人吗?”

    剑神童子远远见到那几个活动的人影,确认之后,道:“是守陵人,他们曾经是活人,现在是石人,走吧,我们去问一问,他们应该知道天子骏的下落。”

    当程知远真正见到这七个石人的时候,才发现他们的模样,除了不苟言笑和身体有些灰白之外,与人间正常的人,没有太大的差别。

    “从人间来到这里的活人?”

    村寨的外面是一些田野,里面种植着如玉般的禾苗,神异非常。

    石人对程知远发出询问,当看见他脑袋上的剑神童子时,蓦然怔住,随后大为惊讶。

    “居然是天宫神灵,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够呼唤出来的。”

    他看着那尊精致小人,后者站起来,立在程知远的脑袋上,对着这位石人行礼,后者一惊,连忙把扛着的禾苗包裹放下,仓促还礼。

    “不敢,天宫神灵尊贵,我们不过是一些卑贱的守陵人,当不起这般大礼。”

    这位石人叫做石一,而其余六个,分别是石二到石七。

    从开始时交谈明白,他们这个村寨原本有上百位守陵人,但是因为人间战乱,祭祀烧来的纸钱变化为纸人,疯狂的在黄厉之原肆虐,导致守陵人的数量越来越少。

    当知道程知远是说剑人的时候,几位石人面面相觑,回应过去也有说剑人出现过,但是并不曾呼唤出天宫神灵。

    程知远的这种低境界,但是却出现天宫神灵的情况,按照石人所说的,或许是因为,在修行之前,被人动过了手脚。

    听着这话,程知远的目光便动了一下。

    动了手脚....李太衣吗?

    黄厉之原有五种生灵,石人与铜人是为天子守陵之人,纸人是祭祀的冤魂附着灰烬与纸钱所化,草人乃是诅祝之用,最后一种就是活人所变化的尸人。

    程知远想到,裹尸剑客,第二剑客,还有金刀尸,都是尸人。

    看了看天,他道:“我从遥远的东方尽头而来,我想询问天子骏的下落,前去人间,不知道可否告知?”

    随口诌了一句,但这么说其实也没有错,他从家去祁连山旅游,可不就是从东方去向西方吗,虽然现在又向着东南而去了,但这里可是另外一个世界啊。

    石一点点头:“说剑人不必焦急,按照石七的推断,最近就会有一辆天子骏抵达这里。”

    他说着,却欲言又止,面上露出一点困色。

    程知远的目光动了动,剑神童子却依然淡漠,他观察到四周的一些变化,譬如,在田野中洒落的一些灰烬。

    还有,比如其余六位石人中,有人嘀嘀咕咕,那是石三,他一脸晦气的样子:

    “又是天子骏,又是那帮找天子信物的圣门弟子,鸡飞狗跳......还有前几天我家窗户坏了,到现在还没有修,说起来最近很多倒霉事情......撞荧惑道尊了还是怎么的....”

    荧惑道尊就是奈何之王麾下的三道尊之一,主凶,与他相对应的是南华真君座下的天道尊,主吉。

    “有麻烦吗?”

    程知远开口询问,他也听见了石三的嘀咕,心灵微动。

    石一道:“最近或许会有纸人袭击这里,数目众多,我们或许都会死掉,不过为天子守陵,石人死了之后,等黄厉变天就又能活过来,不打紧,但是你们.....”

    “不打紧。”

    剑神童子先行开口,面色冷然:“区区一些纸片人罢了,冤魂附身的东西,遇神则退,遇利而毁,遇风而碎,我们就在这里等着。”

    他拍打程知远的脑袋:

    “天子骏一共只有八辆,每三年至八年才出来活动一次,你能遇到这一次就是机会,等下一次天子骏来,你怕不是都化作尸干了。”

    程知远笑了笑:“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虽然挡不住黄厉之原的天地乖戾之,但难道还杀不死一些纸片人吗。”

    黑色的天幕攀爬上来,依旧没有星辰与月光。

    石人的村寨外,有一点幽蓝色的火光在飘荡,当中隐隐透露出一个人的形态。

    纸人的冤魂游荡着,看向远处若隐若现的石人之村,他的身躯是纸片,上面有熊熊火焰升腾,有低沉的嘶鸣回荡,有似老枭的声音穿过黄土。

    纸人放弃了对石人村寨的打探,里面的七个家伙不好惹,自己只是一个斥候,进去说不得就回不来了,怕不是要被做成风干皮纸去糊窗户。

    忽然,古怪且悠远的马蹄声出现在了心头,这浑身着火的纸片人,不明所以的转头,他茫然看向四周,但黑暗包裹了一切,让他根本观察不清远方的动静。

    只是忽然,有一道金光从他的背后急速掠来。

    危险,潮水,扭曲,无辜纸人脑袋上,仿佛顶了一个巨大的死字。

    终于在最后一刻回头,但此时映入眼帘的,是一柄金色的巨大铡刀!

    ......

    第二天清晨。

    石人村寨外面。

    “嗯?纸片人?”

    石三出来收玉山禾,看见荒田的不远处躺着一个被撕成两半的纸人。

    身体的切口十分完美,是被一刀两断的典型例子。

    他走过去,踢了纸人尸体一脚,发现确实是死了,愣了下,随后两手把他的身体一提,大喜道:

    “去你妈的荧惑道尊,终于滚了!不枉我天天参拜天道尊,终于是逆天改命了!我家窗户刚坏就捡了宝贝,刚好拿回去糊了!“

第十章 人资如玉,各有本根

    石人们每天要对禾苗进行浇灌,这些神异的植物,唤作玉山禾。

    这些特殊的禾苗中,拥有着黄厉之原中最中正平和的息,是如今执掌黄厉之原的“节气天”的具体体现。

    玉石为世间至善至贵之物,这些禾苗同样也是如此,靠近,吞服,修炼,不仅仅可以将石人的身体变得更加坚固,还可以促进活人的修行。

    石人以玉山禾为食粮,修行到最后,出现的是铜人。

    活人以玉山禾为食粮,修行到最后,或许会变的“近玉”,具体表现为精气神的强盛,约莫是寻常修行人的两倍。

    而且性格也会略微变化,外带恭顺,内具坚韧;宽以待人,严以律己,光华内敛不彰不显。

    君子如玉,不是空谈,这玉山禾正是人间难以寻觅到的宝物,然而这些东西只能生长在黄厉之原,不能存活于人间,一旦被带到人间,最后的结果,必然是美玉化作顽石,彻底失去效果。

    程知远借了一块空旷的田野修行,在这里还有部分玉山禾没有收割,他的剑在半空中划出凶狠的轨迹,六千次挥砍,六千次横扫....这些基础的修行,从没有落下过。

    他履足在田野之间,踏足于泥沼之上,在群禾之侧,躬身弯腰,上撩下劈,如此反复,不知道过了多久,居然在隐隐之间感觉到一股温润之开始向着身躯汇聚过来。

    那些玉山禾似乎很喜欢程知远,它们的叶子俱都摆向程知远移动的方位,而玉石之缓缓汇聚,隐隐有成龙山之形。

    程知远的目光动了动,手中的剑上凝聚出一丝若有若无的黯淡烟火。

    他眼角的余光,注视到那些玉山禾。

    剑神童子坐在程知远脑袋上,似乎不愿意挪窝了,和以前他一直待在歪脖老树下的情况,如出一辙,此时见到这一幕,低声道:

    “尝试一下,聚势在此......执力者,势也。”

    他神情有些紧张,在仔细看着程知远身上凝聚的“势”,势的强弱,和一个人的资质有着巨大的关系。

    田野处,石六和石七坐在田埂上,看着这青年人的挥剑,互相交谈着:

    石六:“他是从极遥远的东方尽头而来的。”

    石七开口:“那他到达的地方,一定是西天的彼岸。厉害的一块璞玉,我知道人间最好的玉号称‘和氏璧’,人的资质也往往以此论定,依照你看,他的资质,怎么样呢?”

    石六:“和氏璧是没有缺憾的,他差了很多,但依照我看,金磐音应该当得起,如果再进几步,山流云的位置也不是不可能。”

    玉中,人中,上三等:羊脂“和氏璧”为最完美的玉。

    其次便是青白玉“咫尺青天”,紫玉“紫气东来”。

    中三等:白玉“山流云”,赤玉“满江红”,黄玉“金磐音”。

    下三等:绯玉“水龙吟”,墨玉“纱如雪”,青玉“绝纤尘”。

    故而,人世间形容一个人的资质如何,都是以玉来说的。

    所以才有“人分三六九等”的说法。

    青玉之下,没有评定的必要了,必然不是什么经天纬地之才,只能庸庸碌碌一世。

    圣门收徒,都是有讲究的,最少也要达到绝纤尘的资质,才可以被列入门墙之内。

    纤尘者,微细无垢,有垢之体,不得脱离凡尘。

    石六开口:“我见到了一条小龙,你呢?”

    石七发出笑声:“我没有见到小龙,而是青蛇。”

    石六:“蛇终有一日会化龙的。”

    石七:“那可太漫长了,藏于山岳之中,连大地之势,伏洞千年,或隐在深潭之底,惊蛰听雷,休养百载,这才是迈出第一步。”

    石六:“万事开头难,若可开山,则后面一切无阻碍。”

    程知远感悟着周遭的一切,仿佛自己同样化作了玉山禾的一员,而正是统领它们的王,那些青玉白华,如浓浓云霞,滚滚浪涛,向着自己涌来。

    他听着石六与石七的话,是的,这些息正如大地之力,群山龙脉的走向。

    盘坐与泥沼之中,横剑于膝席之上,它山背负于腰后,嚣器嗡鸣更不曾止。

    那些青玉白华聚集过来,成为他的力量,云霞随之而动,琉璃随之而闪,眼中所见到,那些息汇聚,仿佛看见了昼夜交错的情景,正是当初第九十八天所见到的黎明重新出现在眼中。

    膝上宝剑震颤,一道雄浑的声音随之而起,如是此闻,正在此间,此乃剑鸣,是风声鹤唳!这股声音强横且高亢,让坐在田埂上的石六与石七皆是一惊,面色变化。

    人间很多剑客,到死为止都难以发出一声剑鸣,但在此刻,在他们所听见的,那四面八方尽数都是喧嚣之声,如有千鹤鸣啼。

    背影处,微尘荡起,石六与石七看着这一幕,石六讶异,而后露出一丝失望。

    “绝纤尘?这是最下等的资质啊!”

    他有些不可置信,刚刚觉得这孩子应该本事不错,怎么到头来,居然是最下等的绝纤尘?

    剑神童子也看见了,一颗心脏顿时提到了嗓子眼。

    难道真的是最下位的九等?

    等了很久,那道青色的微尘上也不曾再出现另外的变化,剑神童子的双眼晦暗下去,显得极其失望。

    可就在几个人都已不抱希望时,那道青色的微尘却突然开始降低,最后化作一片浑噩与混沌。

    轰隆,就像是天空关闭了,就像是势摒弃了程知远这个人。

    剑神童子不明白,这浑噩混沌是什么情况,他的认知内,不存在这种模样的“势”。

    他放弃了,只是心中越来越疑惑,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程知远的“势”会变成这种样子?

    出现了绝纤尘,但很快又坠入浑噩之中。

    能够挥舞出天旦一剑的说剑人,居然只是绝纤尘?

    剑神童子平复着自己的心绪,只能进行自我的安慰,想着,罢了便是罢了,总归是属于九等之一,哪怕是最下位,也比凡人要来的厉害。

    凡人间之中,人玉资质,得绝纤尘者小有威风,得纱如雪者乃宗派之尊,得金磐音者,圣门之中亦有上席,若得满江红,那便是世之重臣,国之栋梁。

    那么山流云,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入朝堂如似元圣辅佐天子,入圣门则为贤人辅佐圣人,但再向上去,若得紫气东来之像,便是人间圣人。

    那么,更上一层的话.....青白交汇,却非青非白,类似寒冰之色,有天霜之颜....如天开一线见得明光,这是咫尺青天出现的势相。

    最后的和氏璧,世人几乎不见,能有一个,莫不都是大圣之资。

    圣人之路的尽头,便是得道,得道者,是为大圣。

    剑神童子喃喃自语:“即使是绝纤尘也没有问题,人的资质是可以慢慢提升上去的,逆天改命并不少见,总有一天.....总有一天.....”

    他这么说着,他更是相信着,程知远能够挥舞出天旦一剑,他的资质,绝对不仅仅是九等。

    剑神童子如此坚信着。

    不过,相比于其他人所见到的浑噩与混沌,程知远此时自己看到的东西,更为深邃一点。

    黑暗中,寒霜的天空尽头,有一抹羊脂白玉似的光芒出现,一闪而逝,但很小很小,亦很微弱,夹杂在一道青白冰蓝的,如缝隙般的.....天线中。

    凡物各自有根本,种禾终不生豆苗。

    《行路难》

第十一章 人间又喧嚣了

    大黑天的降临,对于石人村来说是一个忌讳,因为每到晚上,就是邪祟阴煞活动最频繁的时刻。

    当然,其中尸人比较特殊,他们因为身上缠着裹尸布,白天可以避免太阳的力量。

    程知远坐在床边,背后的窗户映照着漆黑如渊的天空。

    黄厉之原是特殊的地方,葬在这里的自然是周天子,他们的坟陵就在此方,但是没有人能够找到准确的位置。

    三日前石三的话一直盘踞在程知远心头,关于天子之事,他多多少少已经知道了,根据剑神童子的说法,天子信物这种东西,是圣门必争的宝贝。

    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剑神童子缩在程知远的脑袋上:“快睡吧,你是活人,更需要休息,晚上少看大黑天,这里可没有天狼星。”

    程知远道:“天狼星,这里的天狼星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剑神童子:“天空中最亮的星辰,天狼,是曾经被楚人祭祀的九神之一,东君所击杀的怪物化成,但同样也有说法,即东君本身就是天狼所化,他登天而去,阳身依旧为太阳之神,阴身则羽化登天,成为天狼星,一体两面,永远立在北方的天宇上。”

    程知远喃喃自语,石七一听他又开始说些听不懂的东西,顿时摇摇头,很快便睡着了。

    房子外面,靠着的是石三的家,这家伙晚上睡觉喜欢折腾,噼里啪啦和打雷一样,那鼾声震动天地,就像是大象在跳舞,也不知道一个石人哪里来的这么高肺活量。

    “天道尊.....大吉大利......今晚......嗷呜,嗷呜!”

    石三不仅打鼾,而且还会说梦话。

    程知远眼皮跳了下,心道说梦话烦人家伙哪里都有,他靠在床边上,不去听石三的鬼叫,只把心神缓缓沉入自己的紫府天宫中。

    是的,那就是一片混沌,什么都没有成型,哪里敢称呼为天字?

    唯独一柄古剑仅仅悬浮,充当定住混沌的镇宝。

    四象之流转,如同大河般缓缓移动,澎湃且广阔,让人感到震撼。

    太阴太阳,少阴少阳。

    程知远了解其中的变化,这十几日的修持,那些回流的云,随着玉山禾的馈赠,紫府天宫内的息越发壮大,同样赐予四肢百骸,四百窍穴的河也越发磅礴。

    各个窍**开始变化出小漩涡,河流汇聚,凝于一点,隐隐有明光透出。

    那些是三日以来聚集的玉山禾,更是黄厉六十四天之一,“节气天”的馈赠。

    程知远调动这些息,于是绝大的辽远感瞬间充斥心头,在紫府天宫内,混沌骤然开辟,古剑所在,出悬于湖泊之上,如开天辟地之后第一幅壮阔图卷!

    巨大的洪流滔滔不绝,从湖泊内奔腾而出,紧跟着,混沌中生出大风,将那些云海驱逐回来,形成巨大的“自然循环”。

    神识沉浸,此时洪流奔腾,程知远见到,那每一道洪流之上,都出现了自己的一尊影子。

    它们都在舞剑,都在挥剑,神识关注诸影,耳中出现浩大风吼!

    这风吼聚集的一刹那,无数影子同时转身,足履长川,尽数从大河之上跳脱出来!

    洪流倒转,人影飞奔,出如苍雷,发似银电!

    程知远看的心神激荡,神识向前飞出,与那些影子并立,抬起一剑。

    正是此刻,那天上天下的说剑之人,突然尽数同起一剑!

    这一剑,齐出向天,这一剑,一往无前!

    大风起!

    石屋中,程知远猛然睁开眼睛,窗户边上,极远处出现一丝火光。

    村子的寂静被打破了,石一的呼喊声音响彻起来,就算是石三这头蠢驴也猛然惊醒。

    “是飞火天灯,他们来了!”

    石人们走出屋子,程知远在窗口,透过了深沉的黑暗,看到了一片燃烧的无尽大军。

    剑神童子也醒来了,他望着远处:“国之大事,唯祀与戎,今天是人间烧纸钱的时候!”

    话语刚落,远方的天穹上,原本只有一丝的光火,突然变得无边无际起来。

    一道线,如地平线,又像是海浪线,只不过是赤红的,带着金色的光明,从天的极尽之处,从黑暗的深渊中,飞腾了起来!

    在村口,石二的面色极其难看,对赶过来的石五道:

    “妈了巴子,这么多,起码有五千纸人!”

    “要是草头神还在就好了,钉头七箭书一出,虽然他钉得自己扯舌头瞪眼睛和鬼似的,但效果还是很厉害的。”

    纸人的大军已经来到村寨,大片的飞火冤魂铺天盖地的落下,七位石人面对这么多的孤魂野鬼,显得极其势单力薄。

    程知远头顶着剑神童子,走出了石屋,这当中,无数纸人哭喊着,带着还我命来的鬼啸,闻到了独属于程知远的血气,便和疯了似的向下暴涌而来!

    “你准备好了吗?”

    剑神童子面色肃然,坐在程知远的头顶,后者则是深吸一口气。

    莫名的,自从那一次的拂晓过后,程知远在剑术上便有了无比的自信。

    寒锋出鞘,大风同起。

    “人间....又喧嚣了。”

第十二章 执力者,势也!

    拔剑,起舞,那眼中的影子走出五步,程知远跟随着,同样踏出五步!

    风声鹤唳。

    第一步,剑风吹散火焰,第二步,剑刃卷起狂云,第三步,剑光分化四方,第四步,剑气绞杀一切来犯之敌!

    一人一剑,撕裂无数纸人冤魂,“还我命来”的哀嚎也变成了“快逃命去”,于是那些飞火天灯,大片大片的流窜逃离!

    那道人影带着快意,手中挥舞着嚣器剑,要知宝剑本是凶兵,无论世人怎么美化,凶器终究是凶器!

    凶器只为杀生而铸!

    其余处,石人们被纸人冤魂围困,但他们自己也有自己的手段,譬如石三,这家伙手里拎着两把菜刀,叽叽歪歪的喊话:

    “敢和你石三爷爷打对台,告诉你们,爷爷我曾经靠着这两把屠龙刀,杀人无算,一路从洛阳城砍到西昆仑!”

    “孙子死来!”

    石三挥舞菜刀,砍瓜切菜般的撕碎那些纸人,正是杀的兴致起来,忽然他听到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从远方而来,回荡天宇。

    然后,他的菜刀就铿锵一声,砍到了一柄金刀上。

    石三顿时一愣,随后大骂道:“诶呀好胆子,有肉身的冤魂?你知不知道你爷爷我是谁,想当年我从洛阳城,从天子脚下一路......”

    他话还没说完,那柄金刀忽然一震,后面一个斗大的拳头砸出去,直接将他一拳捣的凌空飞起!

    “卧槽!”

    石三当场横飞出去,连摔了七八个跟斗趴在黄沙里,瞬间晕了过去,两把菜刀哐啷下落在他屁股上,打出一阵火星。

    金刀尸出现在这里,他从三日的徘徊中,再一次找寻到了天子骏出现的位置。

    马蹄声并不是时时刻刻都能听见的,金刀尸受到了吸引来到了这里,原本都差一点脱离了紫衣少年的控制,但最后还是功亏一篑。

    因为紫衣少年,也同样驾驭青铜战车来到了这里。

    所以方才的马蹄声,并不是天子骏的,而是青铜战车的。

    紫衣少年面色阴沉,看着倒地不起的石三,嘲笑道:

    “敢和墨门尸人拼杀,你这个守陵的,倒也是没有半点常识可言,不知道墨门金器之中封着鬼神吗,凡铁怎么比拟?”

    他挥了下手,金刀尸开始有了动作,他的身边身后,出现了八尊裹着尸布的尸人。

    这些尸人的息不强,也就和最开始的裹尸剑客差不多,兵器则是五花八门,而且都爬满锈蚀。

    在一堆废铁中,金刀尸的那柄金色铡刀,显得格外晃眼。

    “这寨子里有多少守陵人?算了,这不重要......如果敢阻拦我,就全都杀了。”

    紫衣少年的目光,遥遥看向远处,他感觉到心脏在跳动,感觉到熟悉无比的息,他沉醉其中,他面露欢喜与愤恨。

    欢喜沉醉,是因为那是属于黄帝柏的力量。

    扭曲狰狞,愤怒疯狂,因为那些力量,已经浸入一个小畜生的身体之内了!

    这种戾气爆发开来,八头尸人向着远方冲去,金刀尸吊在最后,不急不缓,那铡刀拖行在地,带着一种绝世的凶猛与危险。

    正在与纸人交战的程知远,眼神一动,感觉到数股强横的息锁定了自己,他立刻转头,手中嚣器鸣震,不过寒光一掠,青蛇飞吼,扑天而来的一尊黑影,便直接被斩成两段!

    扭曲的东西在大地上疾掠,遇到纸人挡道也都全部扑杀,那些孤魂野鬼哪里比得上僵尸凶狠,不躲开的结果就是被当场撕碎。

    “这些东西是冲着你来的!”

    剑神童子眺望远方,见到了一个身负金刀的黑影。

    他的神情顿时凝重下来,对程知远道:“当初那个逃走的金刀尸又来找你了!”

    “我看到了。”

    程知远同样神情紧绷,眯起双眸。

    嚣器剑翻转剑身。

    嗡鸣撕裂**,两头尸人被斩成四截,重重落在地上。

    裹尸剑客这种级别的尸人,已经不是程知远的对手了。

    金刀尸拖着铡刀,一步一步的走来,仿佛拉扯着一座大山,程知远手中嚣器剑毫无阻碍的将第六头尸人劈死,当头一剑,直把他脑袋都砍的碎了!

    “终于轮到你了!”

    程知远眼中戒备之色极浓,倒是没想到这个金刀尸还能驱使其余尸人,而剑神童子说过,这个家伙,拥有了“势”。

    自己的势,还没有完成,在玉山禾田时,差了那么一点。

    执力者,势也。

    金刀尸停住了步伐,而后猛然扬起那柄金色铡刀。

    嗡!

    大地上黄尘迭起,沙流如江。他那柄刀上聚集着一种不可思议的强横之力,同样,他自己本身,也似乎从哪里迸发出,借来了,那一种强大无匹的“力量”!

    执力者势也,这是金刀尸的“刀势”!

    势,同样也反映一个人的资质,一个人能够施展什么样的“势”,这决定了他的资质下限。

    金刀上,嗡鸣作响,一股钟鼎鸣震的声音,传遍八方黄沙地!

    “金磐音,千钧势!”

    剑神童子做出了点评,眼中带着一种凝重,虽然程知远不知道,自己的资质如今已经有多高,但再高的资质,如果没有办法施展出“势”来,被眼前这个金磐音斩了,那纵然资质是“和氏璧”,也没有半点用处了。

    死掉的天才,不叫天才,毫无价值可言。

    金磐音是中人之资,虽然是处于中人三位的最下位,但也由此可见,这个尸人生前的地位,必然是不低的,或许是周朝某位将军,或许是圣门之中的重要弟子。

    程知远的剑上,也有一丝类似的东西,但模模糊糊,不能完全展露,他上前进步,眼中出现影子,第一第二第三....五步全部看到,寻找到了金刀尸的动手轨迹!

    剑光攻出,锋利无匹,带着尘埃喧嚣,从那大刀的斩杀缝隙中刺了出去!

    夫为剑者,示之以虚,开之以利,后之以发,先之以至!

    程知远的身体擦着金色铡刀掠过,一手执剑,一手反压剑柄,如此一剑刺中,剑身瞬间翻转,向上一撩,金刀尸的肩头顿时被劈开一道骇人豁口!

    嗡的一声,金色铡刀回转,然而程知远,手中嚣器鸣颤,剑身上转收回,反立于身侧,剑刃向外,微侧前方,左手抵剑,按在其上,此剑收束于右臂侧方!

    当啷一声,金刀上带着的千钧之力传递到程知远的骨骼血肉之内,程知远面色陡然一白,但就在此时,眼中精光迸射,那微侧的宝剑把金色铡刀的后续力量全部卸掉,此时又是一掠,居然从这金色铡刀的下方来了一个“狮子摆头”!

    金色铡刀后续斩空,而金刀尸左臂左身,已然是空门大开!

    程知远凭借这一摆躲开攻击,手中嚣器瞬间爆发一股绝世的凶狠之意!

    那股还没有完成的势,在这一瞬间,仿佛受到刺激,模模糊糊的烟云,变得更加浓重了一点。

    抬剑,横扫!

    这百日多一直在做的动作,每日上千近万次,这一招横扫挥出,金刀尸虽然已有反应,但终究慢了半拍,腹部一大块僵死血肉被一剑扫飞!

    越是简单的招式,收效越大,因为越是简单,越是没有破绽!

    尸水喷出,金刀尸的裹尸布也烂了一块,程知远调整呼吸,手中宝剑翻转,豁然抬起一股息,全身血液流转,精气神爆发到了极点!

    上前进步,又是狠狠一劈!

    落剑,挥砍!

    收似银电,发如苍雷,这一剑劈到了金刀尸的脖颈上,向下猛地一划,随后程知远抽身飞退,不到一个瞬间,尸水便汹涌喷出!

    同样喷出的,还有一股腐烂的息!

第十三章 高楼惊百尺

    金刀尸终究不是活人,吃了意志不全的亏,此时尘埃仿佛落定,这尊饿虎般的怪物被程知远一剑劈死。

    那巨大的金刀砸在地上,触发的不仅是厚重的声响,还有不远处传来的狰狞笑声。

    程知远的息下降,如江河走向低流,深深的吸了口气,转身所见到的,是一辆精美的青铜战车。

    紫衣少年端坐战车之上,拍着手,带着一种感兴趣...与略显狰狞的笑。

    “精彩,确实是有点本事,不然也不能杀了我派出去的尸人,你身上没有圣门的息,你并不是圣门弟子。”

    紫衣少年眼中浮动光华:“这就好办了,毕竟圣门弟子杀起来还有点顾虑,但是如果是非圣门的弟子,那么我杀了你,就一点心理压力都没有了。”

    “不必担心圣人弟子报复,这对于我来说,简直是天赐的机会。”

    他站了起来,仰起头,闭上眼,双手伸开,仿佛要拥抱这片大黑天。

    程知远再次呼出一口息,面色略有苍白:“你又是谁,到底在说什么东西?”

    剑神童子坐在程知远的脑袋上,面色凝重无比。

    紫衣少年睁开眼睛,缓缓低下头来,语气仿佛是高高在上的天神,在对凡人进行告诫与审判。

    那种骄傲与尊贵,以及那种狂妄,是世人所不能违抗的。

    “诶.....”

    他忽然一声轻叹:

    “你这种无根蝼蚁,也敢偷了我的机缘,窃了圣门造化,你可知道你犯下了多大的罪孽?”

    程知远心道大兄弟我们好像是第一次见面,上来就扣帽子是几个意思,我根本不认识你。

    但现在,为了弄清楚这个.....这个孔雀(傲气鬼)是从哪里来的,还是听一听不说话。

    紫衣少年榆青临,继续着他的“表演”:

    “黄帝柏树,就这样消失了,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你。因为你的出现,天下再不太平,因为你,这世上战乱再起。”

    他单手指天,又缓缓戳向程知远:“如果不是你,我就能得到黄帝柏,夜门也能成为世上唯一的国圣之教,再续大周气数三千年,我夜门将成为天子之下,黑天之下,唯一的统帅者。”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到时候,楚国东皇太一,北方鬼方犬戎,西方白帝少昊,东方天齐渊圣,这些不臣之人,必须要前来拜见周天子,更要来拜见我夜门圣人!”

    “否则,不臣者,杀!”

    他虚握住手掌,面色带着一种狂热,但很快又恢复到狰狞与痛苦,又出现一种大悲伤。

    “可现在,就是因为你,世人失去了享受太平的机会,你简直罪大恶极,罄竹难书,当斩!剥皮抽筋,挫骨扬灰,纵然这样,也难以赎清你的罪孽!”

    他说着说着,忽然哭了起来,但并不可怜,反倒给人一种恐怖与惊悚感。

    程知远大概听明白了这个家伙在说些什么,同时更是震惊于歪脖老树的来历!

    那居然是黄帝柏!

    难怪说在树下待满百日会有大好处,那可是……!

    程知远理清楚前因后果。当场便面色冷然,失笑道:“你怕不是脑子被驴踢了,自己失手,和我有屁的关系?”

    真是不好意思,那是天子骏送我去的!

    “当然有关系!”

    紫衣少年恢复平静,稳定情绪,缓缓开口,带着一种失望:

    “如果不是你的出现,那么一切都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他指了指不远处,石人中,有两个倒在那里,生死不知。

    程知远面色猛地一变,而紫衣少年朗朗道:“你看到了,孽障,妖邪,如果没有你的出现,一切事情都会向好处发展,他们也不会死了。”

    “进入黄厉之原的圣门弟子中,我会最先取到黄帝柏树,同时,震慑所有不臣之人,回归人间之后,任凭其余的圣门弟子取到什么天子信物,都已经无力回天,更没有办法与我对抗!”

    “周穆王请回来的黄帝柏树,有德者居之,谁若得此树,谁便是真正天命所归之人!”

    他忽然疯狂且狂热的叹息起来,大恨的拍打车椅:“轩辕黄帝在上,我将诛杀此子,以正天地清明!”

    程知远愣住,而后骂了一声,心道这个人原来是个疯子?

    哪里来的中二少年?!

    程知远吐出一口气,揉了揉眉心,随后肃然呵了一声:“就你也配喊轩辕黄帝的名字?”

    紫衣少年猛地低头,而后身子瞬间从原地消失!

    他的是手掌中,出现一柄短戟,黑漆漆的,如同染了墨,又像是聚集世间的煞气而成,当这短戟出现的一刹那,整个沙原的温度,似乎莫名的降低了些许!

    速度极快,程知远瞳孔猛缩,向后一跃,然而紫衣少年一击不中,却依旧如影随形,竟是直接厮咬上来!

    “势!是势!”

    剑神童子看着眼前的紫衣少年,这个敌人的眉心中闪耀光华,短戟上带起的势,竟然是“山流云”!

    短戟上云烟流淌如水似沙,大势挥舞,带着一种熊熊灼热!

    “高楼惊百尺!”

    他抬起短戟,烟云缠绕,水沙盘卷,程知远的眼中,剑影出现,连动五步,他险而又险的避开一击,但身前的衣衫却被撕开一道豁口!

    “第一招。”

    紫衣少年哈哈的笑,带着一种蔑视与狠毒:“原来连第一境都没有踏入,这下好了,小畜生,你死定了,不过我不会让你舒舒服服的死掉,那种一剑一戟就断送性命的事情,不好,那样让你死的太快活了。”

    “先来十招,削掉你的皮肉,再来十招,挑断你的筋,最后又是十招,你的四肢会被砍下来,然后呢,就不需要十招了,放在烈日下暴晒,任你流血而死,貌似也是一种不错的选择。”

    “或者凌迟,一点一点,剐上三千招,每一招都带着一道皮肉骨血,但还不能够让你死了,毕竟你闯下这种泼天大祸,敢于人间为敌!”

    “哦,我忘记了,你可以尽你所能来和我打,毕竟你刚刚对付了那么多东西,现在一定四不调了吧,不过你就算是完好状态,也不可能是我的对手。”

    “你这个只配匍匐在地被人碾死的蚂蚁,也敢爬到石碑上窥视九天,大逆不道,当死!”

    他说着说着,又变得无比愤怒,咬牙切齿,甚至有些神经质一般,程知远深吸一口气,眼中满满的都是杀意,他心中默默念诵嚣器八字。

    人间喧嚣,不如不来。

    正是那剑要挥出的时候,紫衣少年忽然用一种诡异的语气道:“还有啊,你知道吗,你的性命之势,已经被我断了。”

    程知远浑身猛然僵住。

    紫衣少年看着他,笑道:“命势被我所断,人的性命也就如流水般消逝,一种诅咒而已,我看你的剑已经有势的形态,却无法凝聚出势,但,放心吧,你以后,都用不着这个东西了。”

    “我的诅咒,只要这黑天仍在,就不会被破开。”

    他的短戟挥下,那强大的“势”,便排山倒海般的向着程知远涌去!

    这天下间最容易让人起冲突的,正是势与利,为了机缘宝物,自相残杀,背信弃义,不为少见。

    “势利使人争,嗣还自相戕。”

    曹操《蒿里行》

第十四章 盛怒于土囊之口

    一切都明朗了,包括之前的浑噩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是诅咒,是这世间最诡异的力量之一,即使是曾经在华夏世界,程知远对于诅咒两个字也毫不陌生。

    愤怒,震动,疯狂,疑问。

    最后全都化作了惊天的杀意!

    只是因为自己遇到了歪脖老树,所以这个人就不惜给自己种下恶毒的诅咒,若是他得不到的,便要毁了得到的人吗?

    自己本与他无冤无仇,说到底还是因为太弱,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罢了。

    该死,该杀,不当存活于世!

    嚣器剑刺出,那些水沙流云咆哮而来,灼热的气浪正要把一切都蒸发殆尽。

    程知远的眼中,一切都聚拢了,包括那影子,五步迈出之后,隐隐出现第六步的景色。

    但不论是第五还是第六,全都是只有一剑而已。

    精气神提升到顶峰之上!

    “等等,你要做什么,不要被血障蒙蔽,程知远....知远!”

    剑神童子大喊,惊慌无比,然而程知远此时,眼中血丝密密麻麻,忽然攀爬聚集起来!

    耳中嗡鸣,什么声音也听不见了!

    唯剑鸣长存不息!

    剑者,开之以利!

    那尖锐的剑刃刺入水流云海,磅礴的白色灼浪被分开,流沙也被斩破,向着两方斜斜咆哮而去,程知远左手压到剑柄末端,狠狠再向前方刺出一步!

    剑刃刺破水沙流云,带着属于人间的喧嚣,穿过白色的气浪,斩到紫衣少年面前!

    剑鸣响彻,风声鹤唳!

    当!

    嚣器剑与短戟交战,程知远的眼中,慢慢浮现出一缕血色。

    他的四肢百骸内,有一股莫名的力量在升腾,在缠绕,紫衣少年挥舞短戟,锋利的兵器擦着铁剑打出火光,一戟刺在程知远的肩头!

    鲜血溅射,短戟翻飞,腰部又被斩开一道血痕!

    “和我斗,你拿什么和我斗?”

    紫衣少年哈哈大笑:“我乃夜门夜游子,有望继承下代宗主,甚至升入圣人,立道开天都不是妄想,你一个蝼蚁微末,卑贱蛆虫,也敢挥剑向我来?”

    “你敌得过我吗!”

    他语气诡谲,手中短戟砸向嚣器剑,当中一戟,突然爆发出一阵嗡鸣!

    兵器有鸣,并非剑器独有!

    此乃鱼龙悲音!

    声音大震,压过风声鹤唳,一下子突破剑刃封锁,狠狠刺入程知远的胸膛!

    然而嚣器一剑也劈开了他的脸颊和肩膀,两道深可见骨的血痕崩开,带着滂沱赤血喷射出来!

    紫衣少年的面色愣了一下,随后更加狰狞,手中的短戟并没有留余力,那戟头已经有三分之一刺入了程知远的胸膛血肉内!

    “嘿!”

    执力之势再起,澎湃而恐怖,那锋利物深深的扎入胸口,程知远的眼中,血丝突然疯狂的蔓延过来。

    似乎是感觉到了死亡的来临,身躯中,那股神异的血气,正在疯狂的涌动!

    但似乎触发了什么,四面八方,黄厉之原的戾气,突然向着程知远暴涌而来!

    “咳!”

    程知远的一只手抓住那戟头,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爆发出来!

    紫衣少年见证了这个变化,他心中忽然升起绝大的危机感,但还没有来得及做出反应,他忽然感觉到左胸一痛,却是被嚣器剑直接刺了进去。

    而他抵着程知远的那个短戟,已然被硬生生的拔了出来!

    程知远眼中突然发出如饿狼般的光华,血丝密密麻麻,只盯人一眼,带着一种凶狠斗意。

    脑子里纷乱无比,紫府天宫内,璀璨湖泊已覆上一层血色,当中波涛不断,潮漩转动,而上方悬挂的那柄古剑频繁震颤,试图镇压湖泊的变化,但却难以起到什么效果。

    剑神童子面色瞬间大变。

    因为不曾在歪脖树下停留百日,缺了两天,故而身躯有缺,这其中有紫衣少年的诅咒关系,并且更是直接影响到了性命。

    血气滔天爆发,程知远的身后,隐隐出现一尊蓬头垢面的灰衣剑士。

    庶人剑,十步之内,人尽敌国!

    若是在寻常,若是正常的领悟庶人剑,倒还是好了,可现在,这又是重新出现了第一天戾气侵体的情况。

    因为没有圆满,加上诅咒与死亡,剑神童子现在有些慌乱,他面色变了变,忽然咬牙,连忙化作一道流光遁入程知远眉心。

    他意图阻止这种变化,用自己的剑灵之身就可以,但却没有想到,这一次的戾气,乃是席卷了方圆数里,已经超出了他的镇压范围。

    “你....千万不要死啊!”

    剑神童子融入眉心古剑,开始和戾气对抗,然而没有了黄帝柏,戾气在黄厉之原,肆无忌惮,几乎无孔不入。

    程知远依然处于疯狂中,戾气涌动,他猛然进步,压剑劈去,上下翻飞,正见银光倒转!

    此时嚣器剑剧烈颤动,感觉到程知远的暴怒心气,顿时发出一道如厉鬼般的剑鸣之声!

    “来!”

    嗔目而语,怒而发剑,乾坤空落,岁月去堂,风遮天阳赶晦冥!

    嚣器剑上凝聚出一股可怕的势,压群山而砸落,紫衣少年被刚刚那一剑劈伤,咬牙切齿愤怒到极点,舞起那短戟便砸,然而二势相撞,他被连劈三下,当场踉跄而退!

    紫衣少年差点就摔倒在黄沙中,短戟发出悲鸣,刚刚对拼,自己居然落了下风?

    他眼中明光闪烁,横戟砸回,然而程知远一剑比一剑强横,那种可怕的势,也越来越沉重!

    晦暗无比,带上浓重的血色!

    两人对击十招,紫衣少年最后一击时不慎露出破绽,结果血肉之身当场被破!

    大风之中夹杂万千剑鸣,一道鸣颤便是一剑,紫衣少年的一条手臂被砍断,那肉也搅成烂泥,骨也剁碎成臊,血也劈落成雨!

    他的身子被那一剑的力量扯着退出去,再抬起头时,却正瞧见程知远此时的状态。

    双眼中血丝密布,气息粗重,神情被阴狠与愤怒充斥,身后的那道剑士之影早已和他合二为一。

    庶人之剑,若行走不当,被戾气侵体,会变得嗜血滥杀。

    那十步之内人尽敌国的说法,绝对不是夸大。

    紫衣少年不可置信的看着这一幕,自己的身份,自己的地位,自己的法,哪一点不比他强大?为什么现在落在下风?

    当然,他的疑问很快得到了解答,因为他看见了,流转在程知远眼中,血色深处的缕缕金色。

    那是黄帝柏的息!

    “你...你.....你这个畜生,你这个天杀的贱种!你居然吃了黄帝柏的枝叶!”

    紫衣少年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仿佛高天崩塌在眼前,随后紧跟而来的,是彻彻底底的疯狂与暴怒!

    他猛地咬破舌尖,一滴精血被他吐出,熊熊燃烧起来。

    “这已经不是滔天大罪,这原本是属于我的机缘......你不过是卑贱的蝼蚁,蛆虫,怎么敢,你怎么敢取了我的机缘!”

    “我要你死!不惜一切代价!轩辕黄帝,您为什么选中这个无根的畜生!”

    那些火焰附着在短戟上,顿时那种庞大的戟势再上升一个台阶,他高高举起大戟,一种澎湃无匹的力量开始凝于戟尖!

    而就在这一瞬间,程知远动了!

    一剑刺出!

    紫衣少年面色疯狂无比!

    一戟落下!

    “三万里河....东入海!”

    他大吼着,疯狂到了极点,这一招燃烧自己的性命,同时更是圣人亲自教导的绝技!

    是对于势的一种无上运用!

    程知远的剑上泛起滔天血色,眼中见到无数剑影,聚而为风,起与大地,扬与黄土,荡于青萍,入于溪谷,盛怒于山巅!

    杀杀杀杀杀!

    血剑递出,凶狠无比,然大戟砸落,更加厉害,却是如黄河坠下,流沙暴水势不可挡,喧嚣之声已然盖过人间之语!

    轰隆!

    疯子与疯子的对决。

    当!

    剑势为崩,力大势沉;戟势为折,凶横霸道。

    地碎沙扬!

    两者对撞,僵持了有瞬息之后,程知远的血剑斩开了紫衣少年的肩头,但程知远自己却被那三万里黄河淹没,直至把一切的力量都冲刷殆尽,只留下愤怒与癫狂。

    程知远的眼中晦暗一片,身躯踉跄,精气神被这一击打的近似寂灭,但庶人剑与戾气的疯狂,还驱使着他继续动作。

    紫衣少年看见程知远这副模样,顿时眯起眼睛,当中见到空隙,他虽然腹部被洞穿了一个恐怖的豁口,但对于他这踏入第一境界的修行人来说,还远远不是死的时候。

    重要的是,现在,他已然占据绝对的上风!

    “还不去死!”

    他猛然抬起大戟,再度挥下一击,于是三万里黄河大势重现!

    .......

    踏踏鸣颤,黄尘地扬,车轮滚滚,白骨之马,越山跨海,奔腾不休。

    儒门的素衣女子驾驭天子骏到达了这里,她有倾城之姿,此时举目观之,见大风飞扬,黄河倒转,立命天子骏停蹄。

    手掌轻摊,那三万里大河之势,尽数被收入五指之内。

第十五章 世间圣门,五圈六步

    三万里黄河戟势消失无踪,紫衣少年面露愕然,而后猛的回过头去。

    程知远同时动作,他双目赤红,身躯踉跄,耳中虽听闻天子马蹄之声,却已不能分辨,看见金铜战车之上那个女子,二话不言,提剑便斩。

    风中悲啸,万法将枯,已然是力竭之姿,却唯气血隆隆而鸣。

    嚣器剑向前刺出,凶猛无铸,可那女子神情冰冷,轻轻在金铜战车的边上敲了一下。

    一道剑光蓦然飞出,由小化大,直作七尺之长。

    这玉剑上刻有“仁”之一字。

    黄铜为柄,白玉为刃,流光溢彩,只一下,这七尺长剑便将程知远钉在地上!

    鲜血喷射,七尺玉剑上缓缓流转温润息,程知远眼中血色开始褪去,而后便是巨大的疲倦感涌上心头,让他渐渐清醒。

    紫衣少年呆滞,随后,暴跳如雷!

    “哪里来的贱婢,敢坏我好事!”

    他不知道这个天子骏上的女子究竟什么来路,同时自己也陷入一种极端反复的情绪中!

    该死,该死,该死!

    为什么总有人袒护这个小畜生?

    “你找死!”

    短戟转向,紫衣少年再度喷出一口精血,于是三万里大河之势浩浩荡荡,再度聚集起来!

    流沙呜呼,阴云浩荡!

    然而就是下一瞬间,短戟还没有打出,一柄玉戈已然将他的胸膛洞穿!

    这玉戈上,刻有“义”之一字。

    女子不知何时已经下了天子之车,手中持戈而落。

    紫衣少年瞪着眼睛,口中噗的喷出血来。

    “你....你……这贱婢!”

    少年双眼瞪着,他的手掌猛然抓住那玉戈,想要发力把这兵器从身体上拔掉,可刚一接触,五指如遭雷灼,沸腾的烟霞瞬间散开!

    这股力量侵入他的身躯内,紫衣少年陷入绝大的惊恐中,他看到了同时见到那玉戈上的义字,瞳孔猛缩!

    他惊恐道:“儒....儒门.....你.....”

    素衣女子的眼神没有波动,素手轻抬,向下缓缓压去。

    玉戈上迸发一股浩然息,那亦世一种无匹的“势”!

    同样是山流云!

    女子把玉戈向前缓缓压出一寸,片刻之间,有血肉开始熊熊燃烧起来。

    紫衣少年的身躯开始化作流烟,他嘴角皆是赤血,死死咬着牙,眼中充斥血丝。

    “儒门弟子!你....你竟然敢杀我......这里是黄厉之原,你杀了我,会遭到我门中圣人的报复.......!”

    “你儒门是疯了吗!我是夜门夜游子,是圣子之一!你杀了我,我师父必然一纸诉状告到至圣门前,到时候你必然要受到惩戒!”

    “……疯了吗……你想开启圣人之战吗!”

    他开始还在威胁,但很快,那身躯化作白烟的速度越来越快,他咬着牙,语气渐渐低沉。

    何等不甘心,他还没有彻底绽放辉煌,还没让人间众生俱都知晓他的名字。怎么能这么轻易的去死?

    谁也不想死,这世上众生皆惧死。

    “君,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即使是一纸诉状告到至圣先师前,夜门休圣也不会为君而开圣人之战。”

    “原因很简单,他没有那个胆子。”

    女子的声音漠然无比。

    紫衣少年的威胁并没有用处,他最后那怨毒的目光望着素衣女子,似乎要把她的容颜带到九泉之下,纵然万死也不能忘记。

    儒门弟子……天子骏……金刀尸……

    紫衣少年怒目圆睁:“原来是你,是你把我的尸人引走了……”

    “你为什么要救这个……咳!”

    素衣女子手中玉戈向前一送,彻底断绝了他的性命。

    他瞪着眼睛,最后一口气散开,肉身彻底化作灼热的烟火散去。

    “有人告诉我,西方有坏天礼者。”

    “夜门坏了天礼的规矩,不仅仅杀了守陵人,还把其余圣门弟子制成尸人供你驱使,天地戾气因你而增,故而我必须斩君于此,散去戾气,还礼于天。”

    女子从天子骏上下来,年岁如方二九,头戴圆形高冠,身穿素衣长裙褒袖,足登方履,腰锤玉佩,此时还有三枚悬于其上,分别有子,曰礼、智、信。

    长袖之口有鎏金滚云,袖中手腕上,缠有一团赤色长巾。

    她手腕一翻,把玉戈收回,变作玉佩,重新挂在腰部,上面那义字极其显眼。

    方履轻踏,她向程知远走去,此时后者已然回过神,强忍着疲惫,咬着牙,奋力想要拔出那柄玉剑。

    七尺的仁剑微微颤动了一下,但依旧钉在地上,只不过这个变化却让女子的目光出现了涟漪。

    她的年纪并不大,一身装束是标准的春秋儒人。

    只是何时,女子也能成儒了?

    程知远知道人间并不是自己熟悉的那个历史春秋,此时脑海中嗡嗡乱想,痛苦不堪,而女子走过来,方履在砂砾上碾压,她伸出手,抓住了玉剑的柄。

    气氛瞬间降到冰点,天地陡然寂静下来。

    玉剑被她拔了出去。

    “咳!”

    程知远猛然龇牙,疼的面色苍白,而女子依旧面覆寒霜。

    程知远直觉的头疼欲裂天旋地转。

    方才自己看啥都想砍,现在想起来顿时有些不寒而栗,那根本控制不住杀戮**。

    还有话说你这大姑娘,上来就给我一剑....虽然好像是救命剑,但....真疼!

    他回忆着方才的情况,一时之间没有说话,因为他回忆起来,就在刚刚,剑神童子,钻进了他的眉心,融入了那柄古剑,却没有再出来。

    女子提着玉剑,此时远方突然传来尖叫,但看石三操着两把菜刀冲过来,嘴巴里大声嚷嚷:

    “狗东西,刚刚敢打你石三爷爷,可知你石三爷爷当年从洛阳一路砍到西昆仑......”

    他一路小跑,然而到了近前看清楚女子的装束,顿时愣住,而后又是一声怪叫:

    “你龟孙啊,装尸体也就罢了,现在还装扮成女人,你个又男又女的怪物,着实是不知道害臊两字怎么去写!”

    石三眼睛睁的和铜铃一样,而女儒的双眸微微眯了一下。

    于是石三心头忽然一跳,再看这个女儒,感觉到了危险。

    “你娘的,看到爷爷手里这两把西瓜......看到这两把屠龙宝刀没得?看你今天还不死!刚刚被你偷袭,下作!现在你这孙子且在这里别走,等着!石六石七,人在这里,你们快上!”

    石三骂完之后转头就跑,后面有三个影子出现,石六看见石三逃跑,顿时面色一黑,一把将他拽住:“你跑什么!”

    石三义正言辞道:“我回去磨下刀再来,刚刚砍得卷刃了。”

    石六诧异道:“你不是说这是屠龙刀吗?”

    石三惊讶道:“屠龙刀就不会卷刃吗?”

    石六瞪眼,哑口无言。

    我日仙人,在土一方,你他娘说的真的好有道理啊!

    远处女子嘴角抽了下,可眉头很快蹙起来:

    “尔等身为为周天子守陵之人,却这般口出污言秽语,又成何体统?”

    石六听见这话,顿时一巴掌打在石三脑袋上,极是抱歉的对女子赔礼道:“石三刚刚经历大战,杀上头了,儒士还请勿怪。”

    他见到那五玉佩齐全,这是儒士的标志,心下顿时了然,眼前这二九女子,从地位尊贵程度上来说,仅次于洪儒(帝师)与世主。

    世间圣门,从弟子算起,由外向内,共有五圈,也该走上五步。

    这第一步是弟子,第二步是门徒,第三步是大士,第四步则是帝师,第五步唤为世主。

    到了第五步,便是终极了,因为后面那一步,想要迈出去,便不是那么容易的,需要立道。

    这第六步,正是“圣人”,不入五圈之内。

    “这个女子如此年轻,可居然佩戴君子五玉,有儒门大士之尊位,看来莫不是某位世主亲传之子。”

    石六去过人间,他自己也是儒门中人,只不过远不如大士,只是普通的弟子。

    “六十圣门,其中儒家至圣、墨家巨圣、法家极圣,此三圣为上圣,其余皆为次圣。”

    他向着那女子作礼,这表明自己身份,而那女子有些诧异,此时口语称呼也变化了:“君也是儒门中人?”

    石六受宠若惊,忙是点头:“只是弟子,还是活人的时候,弟子有幸,曾经跟随至圣门下修习。”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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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颂介绍:
一本《庄子》,原本的寓言哲学之书,却成为了无上的仙道典籍?程知远来到了新的天地,犹如一梦黄粱。————东周列国记:说剑人与渔父相见于穷桑之野,渔父言誉己枪而贬剑,蔑询说剑之人,疑问天下剑术尽头何在。说剑人不答,渔父复而言之。问:“剑术之道有几重几境?”答:“无重亦无境,剑道之中,只有两剑。”问:“嘻!何解也?”答:“唯一心,一意尔。”问:“噫,先生,何以教我?”答:“一曰赤诚,二曰肝胆!”剑颂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剑颂,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剑颂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