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
翌日，到了周朗要告知家属手术方案的时候了。
姜母、姜楼、姜洛、秦胤南都来到医院里面等待结果，姜父强烈要求也要过来听。
“我们手术预计切除三分之一的左肺叶，尽量为姜老先生保留多一些肺叶。手术我们想要采取微创切口，不做大的开胸手术，术后恢复起来会快一些。手术的整个过程大概需要三到四个小时左右的时间。切除存在的一些恶性的结节、以及存在的癌肿，扩大周围需要清扫的淋巴等组织。”周朗介绍了一下手术。
“爸，您看，是微创，您就安安心心睡一觉，醒来就都好了。”姜楼抓住周朗口中的“微创”安慰姜父。
姜父神情并没有变得轻松。
周朗想了一会，说道：“我觉得咱们不论是家属还是姜老先生都拥有手术的知情权，因为姜老先生年纪大了，我们想要尽量采取温和一些的手术方式，切除的肺叶面积也不大，但是，微创手术是有弊端的，它可能导致肿瘤切除不彻底或其他器官损伤，由于微创手术主要是在电视监视器下器械操作，对于毗邻重要血管的肿瘤或隐蔽部位的淋巴结切除存在困难，可能会切除不彻底导致残留，或者损伤重要神经和器官致术后并发症的出现。”
姜洛早就做过功课了，她开口：“我们相信您的技术，就我所知，这些情况如果医生手术经验丰富处理的足够漂亮，是可以避免的。”
“谢谢您，姜小姐，谢谢您的相信，我也会尽全力避免这种情况出现，但是既然是手术，这个风险就是存在的。”周朗做手术从未出现过这种情况，但是他还是要把可能风险告诉家属。
“还有一个风险就是术中大出血，术中大出血难以控制时需中转开胸止血。”周朗他们打算的微创手术也只是最好的打算，手术中会有很多不同的情况。”
周朗接着介绍可能的风险：“当然，如果我们发现微创手术制约了我们清理一些结节癌肿组织，我们也会中途转为开胸手术。微创手术只是最好的一种情况。”
“没事，开胸也行，周医生，这是您的专业，我们相信您。”姜父开口，仿佛他口中那个需要开胸的病人不是他本人一样。
“肺癌手术与其他手术一样，都存在一定的风险。尤其是如果我们中途转了开胸手术，那么相比于胸腔镜手术的风险会更大。肺癌手术的风险并不高，你们可以放心，这项手术对于我们而言就是常规手术。”周朗害怕自己接下来的话语会让姜父和家属们心慌，就先拣了些轻松的话说。
“但是，我也必须告知你们手术风险。首先就是麻醉风险，肺癌手术中，麻醉是第一步，我们有着最专业而且经验丰富的麻醉师，发生麻醉意外的几率极低。还有一个风险就是大出血，肿瘤侵犯临近脏器和大血管，手术过程中分离困难而导致血管撕裂或破裂，引起大出血；其余还可能会出现支气管残端瘘，肺不张，通俗来说就是可能导致窒息，还有就是肺栓塞。”周朗一口气说完了所有可能风险。
姜洛听得暗自心惊。
反而姜父这时候，表现得倒是坦坦荡荡没有任何退缩的意思：“任何手术都有风险，这我知道，您放心吧，周医生。”
周朗又交代了手术前一天的注意事项，从今天晚上开始禁食禁水一类的。
说完这一切，周朗看着这一家人，“你们还有什么其他的问题吗？”
“没有了。”姜父扶着轮椅想要站起来，但是他的手并没有那么大的力气，他撑不起来自己的身体。
秦胤南见状，赶紧上前扶起姜父，“爸，您想要干嘛。”
姜父推开秦胤南的手，努力自己站在地面上，冲周朗深深鞠了一躬。
周朗吓了一跳，赶紧就要扶起姜父。
姜父看着周朗：“周医生，拜托您了，不管手术成功与否或者术后是什么情况，我都谢谢您这段时间的照顾。”
“这是我的工作，都是我应该做的，姜老先生，您太客气了。”周朗有些感动，他以为姜父是要拜托自己务必把手术做好，哪想到姜父如此大费周章站起来鞠躬只是想要感谢一下他。
陪着姜父回到病房，姜洛不知道该做什么，就要给姜父剥柚子，“爸爸，您前两天说您想吃红西柚，这是胤南特意让人送来的，我再给您剥一些。”
“不用麻烦了，我没什么胃口。”姜父拒绝。
秦胤南听到姜父拒绝，赶紧接话，“那你给妈和哥剥一些吧。”
他知道姜洛这时候只是想要找点事情做，闲下来的话她不知道该怎么才能笑脸面对姜父。
姜母强颜欢笑道：“好，那我就和姜楼沾沾老姜的光。”
之后，病房出奇的安静，大家都不知道要说什么。
还是姜父先开了口：“你们都出去，让胤南留下，我有些话想要和他说。”
其他人不明所以，但也没有违逆姜父的意思，先后走了出去。
一时间，病房里面只有秦胤南和姜父。
“胤南，把我摇起来一些。”姜父开口。
秦胤南把床摇了起来，姜父坐在床上，指了指他身旁的椅子，“胤南，坐这。”
秦胤南坐好，姜父上下打量着他，感慨：“好啊，真不愧是我们圈子里年轻一辈最有能力的人。”
“您谬赞了，不过是借了家里的东风，有之前老一辈们的荫庇。”秦胤南很谦逊。
姜父依旧在夸赞秦胤南：“和那些要么不学无术、整日花天酒地的二世祖、要么就碌碌无为混日子的富二代们比起来，你的确又勤奋又能干。”
“爸，楼哥比我能干。”秦胤南还是保持着谦逊的态度。
“我们不说他，今天就说你。”姜父跳过了有关姜楼的话题。
“但是，胤南。”姜父加重语气，“这样的话听得多了，再加上你这几年的成绩，难免有点飘飘然，人之常情。可我希望你比我想象的还要沉稳。”
第一百五十一章
“胤南，你还是有些浮躁，年轻气盛。从你芯片项目的二轮里面我就可以感觉到，你的二轮项目那样激进，实在不是好的表现。”姜父很诚挚地阐述着他眼中秦胤南的问题。
“当然，我不是说你急功近利，胤南，你太不急功近利了，你追求的，是刺激，而不是仔细揣度利益得失。也跟你从小成长环境相关吧，不需要太考虑钱财。过于冒失激进，除了你自己的事业需要承担高昂的风险之外，对你的心理也不利，你需要更平和。”秦胤南现在对于姜父而言，就是一家人，姜父必须告诉他自己的看法。
“爸，我知道您一贯做生意的风格是沉稳守成的，但是您为什么不试着尝试一下其他的风格呢？这种行事风格，依我愚见，并没有什么孰是孰非。”秦胤南不太认同，他觉得自己做生意的方法并没有姜父说的那些不堪。
“胤南，如果你只是我世交家的儿子，我也可以向别人夸你那样，向最开始夸你那样，什么青年才俊、年轻有为、雷霆手段、有眼光、有胆识。可是，你是我的女婿，是我女儿的老公。”姜父最后那句话加重了语气。
秦胤南听了，沉默下来。
“我希望我的女儿是幸福的，她在你身边，你给她的是沉稳、是安全感，而不是冒险。”姜父道出今天找秦胤南说话的缘由。
“洛洛已经足够喜欢冒险、没有定性的了。”秦胤南听了这话，有些诧异地看了一眼姜父。
姜父明白他的意思：“怎么？我就不能了解洛洛了？洛洛表现在外的是温和柔顺，但是她内心喜欢刺激喜欢未知。所以，她才会喜欢你，你的确足够有胆识，敢于冒险，是她最欣赏的那种人。她最不喜欢的就是犹犹豫豫、顾虑一大堆的那种人。”
秦胤南点点头，是他想岔了，不管姜洛在外面表现出来的是怎样的大家闺秀，她父亲还能不知道她内心真实的样子吗。
“女儿家最后需要的，是一个避风港，而不是无休无止的出海。胤南，你能做她的避风港吗？”姜父询问。
“爸，您放心，我可以，您说的我都知道，我会改的。”秦胤南只能答应下来，他不想让姜父觉得心事未了，姜父现在是真的在交代后事了。
“记住你今天答应我的事情。”姜父松了口气，“你让洛洛进来一下。”
待姜洛进来，姜父慈爱地看着她：“洛洛，多的话爸爸就不说了，我对你只有一个要求，要幸福、要快乐。姜家永远是你的退路，你可以去做任何你想要做的事情。”
姜洛点点头：“爸爸，您放心，我一直就是这样的，因为我知道您站在我的身后，我一直都是肆意妄为，之前让您替我收拾了许多烂摊子。日后，我还得靠您给我收拾烂摊子呢。”
姜父也不和姜洛争辩日后的事情，只是让她把姜楼叫进来，这一个人一个人的，真的就是在交代后事了。
姜父看着自己气宇轩昂的儿子，很骄傲：“姜楼，你做事我一直都很放心。姜氏在你手里发展的也很好。爸爸要和你说的，不是事业。是你自己。你总是顾全大局，在为这个家为姜氏着想，让你去柳家的女儿时，你都没有任何异议。这是爸爸对不住你。”
“爸，这和您无关，造化弄人而已。”姜楼真的没把柳芊芊的事情放在心上，他对柳芊芊，本来也没什么感情。
“爸爸希望你日后啊，能真的有个喜欢的姑娘，像洛洛这样既能商业联姻又真心喜欢也可以，不能商业联姻只要你喜欢也行。爸爸希望有个人能照顾着你，和你搀扶着一起走过人生路，希望你以后做一个父亲，你一定是个合格的好父亲。”姜父不想姜洛孑然一身。
“爸，这还要看缘分的，您放心，只要我有喜欢的姑娘，第一时间就带回来给您过目。我的孩子，还要等着您帮我教育呢。”姜楼和姜洛真不愧是两兄妹，都把事情往日后引，让姜父畅想着日后的美好。
姜父没有精力和他们辩论什么日后的事情，也不想惹孩子们不快。
“以后，你得撑起姜家，你妈妈和你妹妹，就要靠你照顾了。”姜父说完这句话，也不等姜楼说什么，就告诉他：“你去把你妈妈叫进来吧。”
姜母进来的时候，有些摇摇欲坠，支撑不住，即使她没有在场听姜父和三个小辈们说什么，她看这个架势，也能猜到姜父是在交代后事。
“老婆，这辈子，你跟着我，吃了不少苦。”姜父很少这样温柔深情地和姜母说话。
他们那个年代的感情，没有什么轰轰烈烈要死要活，都是柴米油盐的细水长流，仔细想想，他似乎结婚后就连一句“我爱你”都没和姜母说过了。
“哪有吃苦，我跟你这么多年，住的是别墅，打扫照顾都有佣人，什么苦都没吃。”姜母努力挤出一个笑容。
“我这人，也不浪漫，整日里就是工作，家里、交际场上全靠你操劳。谢谢你。”姜父看着姜母，从她的脸上依稀看到了当年那个害羞的小姑娘的眉眼。
“说什么谢不谢的，都是一家人。”姜母想起嫁给姜父这几十年，风风雨雨，唏嘘万分。
姜父酝酿了许久，还是说出来了这句话：“我爱你。”
“啊？”姜母不是没听清，她只是愣住了。
过了好久，她才回了一句：“我也爱你。”
“能娶到你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情。”姜父温柔地笑着。
姜母有些想哭：“我也是，嫁给你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情。”
“如果我有什么不测，孩子们还要靠你指导着一些，你也别太累了，咱们的儿子女儿都很懂事。”姜父到底还是说出来了那个大家都不愿意相信的“如果”。
姜母不愿意去想这个“如果”，她说：“老姜，你得好好的，自从嫁给你，我就没有烦心过这些事情，孩子们的事我也不懂，还得靠你，我们都还指望着你那呢。”
第一百五十二章
姜父自嘲地笑了一下，生老病死，人生常事，怎么轮到自己身上，又都接受不来了。
他也不反驳姜母。
交代好了这些事情，他也乏了，姜洛已经让人送来了午饭。
“爸，您还想不想吃蟹粉狮子头？”姜洛记着前两天姜父吃了大半个蟹粉狮子头，想让姜父今天也能多吃一些。
“太腻了。”姜父看都没看蟹粉狮子头一眼，他只想起这道菜，就觉得有点恶心。
“爸，那我给你夹块清蒸鲈鱼，这个清爽鲜美。”秦胤南边说，边夹了鲈鱼，给姜父把刺都挑掉。
姜楼也开了口：“就是，爸，吃点鱼，这里还有龙井虾仁，都是清爽鲜美的。那些浓油赤酱的，就让洛洛吃吧。”
姜父示意姜楼给他夹了些龙井虾仁，吃完，说道：“不过你别说，洛洛从小就爱吃那些个浓油赤酱的。别人家的女孩子都吃喜欢吃清清爽爽的那些，洛洛这点和她们还挺不一样。”
“所以，我长得也比她们好看啊。”姜洛故意开玩笑，想让姜父心情轻松一些，“她们喜欢吃那些清汤寡水的，所以长得也瘦瘦弱弱清汤寡水，哪像我，浓油赤酱的吃多了，人也白白胖胖的，多有福气！”
说完，她还很自豪地看了姜父一眼。
姜父的确被逗乐了，“哈哈哈，你这丫头，哪有这样说自己的？你还白白胖胖？就这细胳膊细腿。”
“爸，您这是父亲滤镜，看自己女儿就觉得瘦的不得了。你看看那些明星，人家都才九十来斤。”姜洛索性坐在了姜父床上，挽着姜父的胳膊。
“九十来斤？那可不行，太瘦了也不好看，女孩子还是有点肉好看。你说是吧，胤南？”姜父冲着秦胤南眨眨眼。
秦胤南明白姜父的意思，跟着帮腔：“就是，洛洛，你现在刚刚好，不能太瘦了，我就喜欢你现在这样。”
“真是酸掉牙了。”姜楼笑着吐槽。
今天姜洛和姜楼本来都不想走，想陪着姜父度过术前最后一晚。
但是姜父把他们都赶回去了：“该说的我都说完了，你们留在这也没有用。护工人家都在这看着呢。洛洛，你和胤南新婚燕尔，晚上不要在我这留着，回家干你们小两口该干的事情去。”
姜洛和秦胤南闻言，有些尴尬，不好反驳。
然后姜父又说走了姜楼和姜母：“姜楼，你妈妈年纪也大了，晚上熬不住，送她回家歇着吧，你也别回医院来了，就跟着歇着。好好处理处理工作，这些天你总忘医院跑，得把辣的工作都补上。姜氏要是有什么问题，我第一个拿你是问。”
大家在姜父极力的坚持下，只能都回了家。
姜洛心里一直七上八下的，想去倒杯水喝，让自己缓一缓心绪。
结果杯子一个没拿稳，就掉在地上打碎了。
“怎么了？你没事吧？姜洛。”秦胤南听到声响，赶紧跑过来询问。
“没事，就是手滑了一下。”姜洛就要蹲在地上捡起碎玻璃片。
“别动！”秦胤南喝住姜洛。
姜洛顿在那里，侧头看着他。
“别把手滑了，我来收拾。”秦胤南快步走过去。
他把姜洛从那堆碎玻璃里面拉出来，仔细检查了检查姜洛的双手，确保都没有受伤之后，告诉她：“别过去了。”
然后他用毛巾包裹住比较大的玻璃碎片，又拿起笤帚把剩下小一些的玻璃渣子都扫起来。
拿出一个新的垃圾袋，把这些东西都装进去，收拾好。
然后秦胤南上楼找了记号笔和胶带，把碎玻璃都用宽胶带缠好，裹住，用记号笔在最外层标上：“玻璃，小心！”
姜洛在一旁，索性拉过餐桌旁的凳子，坐在那上面，饶有兴味地注视秦胤南打扫这一切。
秦胤南最后把收拾好的那堆垃圾放在一起。
然后抬头看着坐在那里气定神闲的姜洛，调侃：“你个小没良心的，我在这给你收拾残局，累成这个样子，你就坐在这里看着，连个水都不给我倒。”
姜洛站起来，就要去倒水：“好好好，我错啦，我没良心，给你倒水。”
姜洛眼看着要拿起水壶的时候，秦胤南的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制止住她的动作：“算了，我自己来吧，你要是再打掉一个杯子，我就真的要累了，咱们就没有晚饭吃了。”
秦胤南看着姜洛有些恍惚的样子，有点担心，“你这两天晚上睡得怎么样？”
“还是老样子。”姜洛的失眠没有得到任何改善。
“你晚上能睡着几个小时？”秦胤南想看看姜洛的失眠时长。
姜洛回忆了一下：“昨天晚上睡了三个小时，四点到七点。”
“你昨晚我记得睡得还挺早的啊。”秦胤南皱眉，姜洛的睡眠时长也太短了，怪不得今天整个人看起来都有点恍惚。
“你怎么知道我几点睡的？没准我就是在工作呢。”姜洛发现秦胤南话里面的漏洞。
“我路过的时候看了一眼你的门下面那个缝隙，灯已经灭了。”秦胤南回答，有些底气不足，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关注姜洛的一举一动。
姜洛并没在意这些细节，她承认：“我想着我爸爸这两天手术，我一定得撑住了，就早点睡让自己精力充沛一些。但是躺在床上，我努力让自己不想这些生活中的事情，我努力放空自己，可是心跳得特别快，我都能听到，像是个小鼓一样。”
“你还是压力太大了，给自己过多的压力让自己一定要睡着，才反而睡不着了。”秦胤南知道姜洛还是心病，她父亲做完手术好了，这块心病才能消除。
他尝试给出自己的建议：“其实你只要闭目躺着，就算是休息了，睡不睡得着都有效果，没必要强迫自己一定要睡着。”
“我试试吧。”姜洛情绪有点低沉，她已经很久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早上起床并没有神清气爽，后脑勺右侧阵阵抽痛。
看姜洛不太开心，秦胤南换了话题，和她开玩笑：“姜洛，我的杯子可是很贵的，你这打碎了我心爱的水杯，你说，怎么办？”
第一百五十三章
姜洛一横眉：“难不成堂堂秦氏集团的秦总，还要我一个柔柔弱弱、可怜无助的小姑娘赔你杯子？”
“这可是我最心爱的杯子。”秦胤南故意追着这件事情不放。
“那秦总，您说怎么办？”姜洛深呼一口气，保持平静。
“其实也很简单，今天晚上，就麻烦这位柔柔弱弱、可怜无助的小姑娘给我挑鱼刺了。”秦胤南并不是为了故意整姜洛，他只是想要想个理由让姜洛一定要坐在餐桌前，这样她怎么也会吃一些。他怕姜洛因为担心姜父手术的事情，吃不下饭。
“行吧。”姜洛假装恶狠狠地看着秦胤南。
秦胤南毫无感觉，看了回去。
姜洛这就上楼去处理工作了。
其实看着文件，她也看不进去，姜父马上手术了，她查阅了相关资料，告诉自己成功率很高，周朗很厉害，还从没有做失败过这一类手术。
但她还是害怕，手术是一个坎，术后恢复、化疗又是坎。术前短短两个月的术前新辅助化疗就已经让姜洛觉得漫长而折磨了，她无法想象术后那样长期的化疗，看着姜父的头发一点一点脱落，看着他渐渐瘦削，看着他的生命力一点一点被剥夺。这太残忍了。
姜洛越查资料越害怕。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失败率，她也还是会害怕，因为数据永远是冰冷的，手术失败的那些人的生病却是鲜活的，不管是对于他自己还是对于他的家人。
姜洛索性不再看这些，把电脑推到一边，她觉得这段时间的失眠，让自己的思维都变得缓慢了。
突然，一个电话打了进来，是自己的助理，自己助理这段时间除非很重要的事情，不然不会来打扰自己的。
姜洛把电话接起来：“喂。”
“姜总，您有没有看现在的商业新闻？”助理连招呼都没打，一个问题就问懵了姜洛。
“没有啊，怎么了？”姜洛今天哪里有空去看这些东西。
“谭光友谭总那边，联合荣霓媒体，放出来了许多不太利于秦总的新闻，甚至好多家媒体都在渐渐改口。”助理汇报。
“其实今天一早，新闻都很正常，就是夸一夸谭光友马上开工的芯片生产，没有什么其他的。但是后面，就有了秦总，暗指秦总嫉妒谭总有为能干，故意打压谭总。还说秦总没有容人之量，他害怕被谭总抢走市场，没有肚量。”助理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小。
姜洛有些烦躁，这个谭光友，总是不合时宜地出来瞎蹦哒，“让咱们这边做好舆论导向，我相信咱们的商业媒体才是最优秀的商业媒体。”
“我明白，已经安排下去了。我就是跟您汇报一声，谭总似乎一直对姜氏和秦氏都不怀好意。”助理提醒姜洛要注意谭光友。
姜洛挂掉电话，就下去找了秦胤南。
秦胤南正在做饭，手里拿着血淋淋的一条鱼，开膛破肚。
姜洛看了他明明应该有些狼狈，偏偏依旧游刃有余的样子，问道：“怎么不买已经收拾好的鱼啊？都洗的白白的。”
“洗白白有什么用。”秦胤南洗了洗手，“再好的厨师，也敌不过新鲜二字。”
他今天为了想让姜洛能吃点饭，已经耗尽心血了，选了几道工序极为复杂的菜。
“谭光友那边放出来的新闻你看了吗？”姜洛倚着门框问他。
秦胤南在冰箱前蹲下，拿出里面的冻豆腐，混不在意：“我看到了啊。”
“你准备怎么反击？”姜洛不相信秦胤南会这样吃一个闷亏。
“看你啊，你才是做媒体的，我负责给你做饭，你负责帮我摆平喽。”秦胤南理所当然看着姜洛。其实他早就想过对策了，但是现在着急的是姜父的手术，他就把这些工作上的事情都往后推了，人谭光友再潇洒两天。
姜洛被秦胤南的话噎住，不知道说什么，“反正……反正……反正你就好好做饭，媒体这边我会安排的。”
“谢谢姜总。你先上去吧，休息一会，吃饭我再叫你。”秦胤南和姜洛说着话，手上也没闲，处理着食材。
姜洛实在是现在做什么都做不进去，休息也没心思，“我在这坐一会，不想上去。看你做饭，毕竟秦总这顿饭可不便宜，多少媒体资源换来的，我可得好好看着，你不许糊弄我！”
见姜洛搬了椅子坐在厨房的门旁边，看着自己，秦胤南无奈笑笑：“随便你想怎么样，都可以。”
就这样，秦胤南在厨房里面忙活，姜洛趴在椅背上看着。
秦胤南觉得他被盯得有些不自在，过来拉起姜洛：“起来，光看着多无聊，帮我剥点蒜。”
秦胤南拿起案板上的大蒜塞在姜洛手里。
其实他家里有快速剥大蒜皮的工具，但他没找给姜洛。
他只是不想姜洛再看着自己了，他不自在。
说来也奇怪，他一个经常开会，出席各种商务宴会，参加记者招待会，应该最习惯不过被人盯着了，但是姜洛的目光，却让他身上有点发烫。
“秦胤南，你做饭好麻烦啊，还要人帮忙。”姜洛嘴上嫌弃着秦胤南，手上却已经开始剥蒜了，“还说是你给我做饭让我享受，你看看，我都被你拉了壮劳动力了。”
“谢谢温柔善良的姜小姐。”秦胤南没有反驳，笑着冲姜洛来了这样一句。
姜洛剥好蒜，放在盘子里递给秦胤南。
她又开始了目光注视。
她看秦胤南低头切里脊肉的样子，觉得秦胤南真的很有个人魅力。头发有那么两三缕垂了下来，看起来随意又潇洒，秦胤南目光专注盯着手里的里脊肉。
果然，男人专注的时候最有魅力。
很快，姜洛反应过来，收起自己**裸欣赏的目光，可不能让秦胤南发现，不然他不知道又要怎样臭美，然后调侃自己了。
开火，起油，不同食材的香气混杂在一起，肉香、鱼香、菜香，人生百味，都夹在在这一个厨房里面。
听着锅铲碰撞的声音，窗外渐渐变黑的天色和屋内明亮暖黄灯光形成强烈对比。
这就是家的感觉啊。
第一百五十四章
终于，秦胤南的菜都做好了。
他把最后一道菜也端上了餐桌，“尝尝吧。”
姜洛知道秦胤南做菜的手艺不错，却没想到可以这么好。
秦胤南做了一个糯米排骨、一个宫保鸡丁、一个虾仁藕片、一个红烧鱼，还有一份西湖牛肉羹。
色香味俱全，姜洛有些看呆了，她中午心情不好，没什么胃口，吃得很少，本来下午也没什么胃口，但现在看到秦胤南的菜，竟然咽了咽口水。
“傻看什么呢？挑鱼刺啊。”秦胤南一句话拉回了姜洛的思绪，她之前答应了秦胤南给他挑鱼刺。
姜洛瞪着他：“你急什么？我又没说不给你挑。”
姜洛拣起一块鱼，耐着性子，一点一点挑着鱼刺，鱼肉的鲜香散发出来，她的唾液腺开始分泌唾液了。
姜洛挑鱼刺的时候，秦胤南大口吃着饭菜。
“嗯，这糯米排骨我这次蒸得真不错，软烂，而且排骨腌得也入味，太好吃了。”
“哎呀，宫保鸡丁做的太成功了，比樊来登的大厨做的都好吃。”
“虾仁好爽滑啊，我火候掌握得真不错，肉质太嫩了。而且这次的藕是从江苏空运来的，清香四溢。”
“西湖牛肉羹做的也一如既往的好，这可是我的保留拿手菜品。”
“就是红烧鱼还没尝到，你快挑刺。”
姜洛心里的火一拱一拱的，吃不到就算了，还要被奴役挑刺。
姜洛突然想起了什么：“哎，我记得虽然我答应帮你挑刺了，可是你不是说这顿饭是我帮你媒体控评的感谢吗？”
秦胤南吃饭的筷子顿了一下，他点点头：“好像是有这么回事，那怎么办呢？”
“你不许吃了！”姜洛瞪着他，“除了我给你挑好刺的红烧鱼，其他的你都不许吃了！”
“小姑娘家家，怎么这么凶。”秦胤南放下筷子，靠在椅背上，好整以暇地看着姜洛，姜洛现在在他面前总是时不时变得孩子气起来。
“我就凶！”刚才看秦胤南吃的那么香，她一口都没吃到，现在她把一小块挑好刺的鱼肉推给秦胤南，然后就自顾自开始吃饭。
她夹了一筷子糯米排骨，排骨蒸的特别烂，几乎是入口即化。秦胤南的厨艺真的没的说。
姜洛又尝了尝宫保鸡丁，配上米饭，简直绝了。
还有虾仁藕片，很清爽，恰好中和了糯米排骨的腻和宫保鸡丁的辣。
紧接着，姜洛又尝了尝那个红烧鱼，她刚才挑刺挑了半天也没吃上，馋了好久，现在一尝，果然很不错，肉质鲜嫩。
她又盛了一碗西湖牛肉羹，尝了一口，不愧是秦胤南所说的拿手菜，味道一点不比酒店大厨差。
秦胤南就坐在姜洛对面，双手抱臂，看着姜洛尝菜。
看她都尝过一遍了，秦胤南问：“怎么样？”
“也就还可以吧，和我差不多。”姜洛嘴硬。
“是吗？”秦胤南嘴角噙着一丝笑意。
“当然！”姜洛故意昂起头，不看秦胤南的眼睛。
秦胤南故意逗姜洛：“那看来味道也不怎么样，既然这样，我就都吃了吧，给你订点饭菜。”
“秦胤南！”姜洛有点着急：“你不讲信用！说好是你做给我谢谢我的商业媒体替你尽心尽力做舆论导向的！”
“不是味道不好吗？我再练习练习，再给你做。”秦胤南不紧不慢地说道。
“没事，我也不是什么矫情挑剔的人，这也能吃，我不和你计较这些。不过你多练习练习，做得更好吃再给我做一顿就行。”姜洛说着，又给自己夹了一块糯米排骨。
秦胤南看姜洛努力挽尊的样子，觉得好笑：“好吧，那我还得谢谢姜小姐你善解人意，不和我计较了。”
“没事，没事。我从小就这样，温柔善良、善解人意。”姜洛埋头苦吃、头都不抬地说道。
秦胤南拿起筷子，夹了红烧鱼，开始挑刺。
姜洛以为他是挑给他自己的，也就没管，不曾想，秦胤南挑完刺把鱼夹到了自己碗里，语气温柔：“多吃点。”
“谢谢”姜洛愣了一下，“你也吃。”
秦胤南看着姜洛吃完一碗饭，又去添了半碗，心里很高兴，明天姜洛肯定又没有胃口吃饭了，而且她一定会在医院陪床熬着，今天多吃一些，明天才撑得住。
姜洛其实隐隐约约也感受到了秦胤南的用意，两人心照不宣，相视一笑。
吃完饭，姜洛自觉地开始收拾碗筷，擦桌子。
秦胤南握住她的手腕，“我来吧。”
“没事，饭都是你做的，我洗洗碗收拾一下也是应该的。”姜洛坚持。
“不用了，你就在那坐着就行，你们女孩子不是最爱护自己的双手了吗？”秦胤南挑眉。
姜洛抬头看着他，开玩笑：“没事，又不是宫里的娘娘、城堡里面的公主，还十指不沾阳春水啊？哪有那么多讲究，女孩子爱美，也就是多涂些护手霜。”
“你在我心里就是公主啊。”秦胤南悠悠来了这样一句。
姜洛有些发愣，“啊？”
“我是说，我看你在姜家，不就是个小公主吗？楼哥那么宠你，你妈在我和你假结婚的时候都好像如果我对你不好就要拿刀捅我了。你爸更不用说，你在他心里就是宝贝、是掌上明珠，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秦胤南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说了这样一大段解释的话。
姜洛听到他说自己父亲，脸上被愁云笼罩：“是啊，只有在我爸爸那里，我才是掌上明珠，别人眼里我什么都不是。”
“姜洛。”秦胤南没想到自己的话会惹得姜洛心里不痛快，“我们总要面对明天，叔叔吉人自有天相，会好的。”
“谢谢你，秦胤南。”姜洛郑重且真心实意地说道。
“没事，我们是朋友啊。”秦胤南冲她笑了一下。
“那既然是朋友，就不用计较谁洗碗啦，秦胤南，不和你客气了，你把碗洗了吧。”姜洛努力开个玩笑缓解自己低落的情绪。
秦胤南听了，哑然失笑：“好好好，我洗就我洗，你去歇着吧。”
第一百五十五章
等秦胤南洗完碗，他从厨房出来到客厅，发现姜洛坐在大大的落地窗旁边，整个人都蜷缩着，双手环抱着自己蜷起的腿，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幅画面看起来，小姑娘有些可怜、无助。
姜洛听到秦胤南的脚步声，回头，“秦胤南，好想看看城市的夜景啊，咱们去我家吧？”
“你家？能看到夜景？”秦胤南疑惑，姜家不也是带院子的别墅吗？又不是高层，哪有夜景？
姜洛解释：“我的公寓。我在菲斯蒂有一间公寓，没有怎么住过，那里夜景很好看。”
秦胤南拿起车钥匙：“那走吧，去看夜景。”
菲斯蒂是一家酒店式公寓，姜洛住在顶层。风景极好。
姜洛和秦胤南搭乘电梯直至顶层，一开门便是姜洛公寓的大门。
姜洛输入密码，开了门，秦胤南跟着姜洛进去，她的公寓很宽敞，这里都是买之前就已经精装修好的，欧式风格，干净明亮，大气整洁。
有两面墙全是落地玻璃窗，能俯瞰整座城市的夜景。
“这里真不错。”秦胤南夸赞。
“谢谢。”姜洛坐在落地窗旁边，头靠着窗户，“你随便坐，房子里也没什么东西，要想喝水的话厨房里面有矿泉水。你自己拿一下。”
落地窗上映出姜洛的身影，投射在无穷无尽的黑夜里面，忧郁而且像风一样抓不住。
秦胤南走过去，坐在姜洛身边，“风景真不错。”
城市里面，万家灯火，如繁星闪烁，繁华而热闹，美丽而迷人。马路两旁的灯光像两条长长的火龙伸向远方，霓虹灯，五颜六色，光彩夺目。马路上一串串明亮的车灯，如同闪光的长河，奔流不息。
似乎只有看到这个城市川流不息的生命力，姜洛才觉得自己也是鲜活的，自己才不是被无穷无尽的黑暗和无助包围。
姜洛这些天在医院，在姜父姜母甚至姜楼面前，都表现得像是姜父只是去做一个小手术，只是去睡一觉一样轻松。
而在秦胤南面前，她的面具碎成一片一片的，秦胤南轻轻松松就可以看到姜洛内心的恐慌、害怕、无助。
秦胤南想了许久，就得他都觉得自己要变成雕像了，才慢慢伸出手，把姜洛轻轻搂在怀里，另一只手缓缓拍着姜洛的后背，“没事，没事，不管发生什么，不管明天结果如何，我陪你。”
姜洛仿佛找到了依靠，她没有抗拒，柔顺地靠在秦胤南怀里。
秦胤南身上古龙水的味道让人很安心，姜洛慢慢竟有了睡意，她呼吸平稳，渐渐睡着了。
秦胤南感觉到怀里姑娘的异常，但他不敢动，他怕惊醒了姜洛，姜洛一晚上都再难以入睡。
他一只手从身体后面摸到了一个沙发凳，把它拽过来。
秦胤南就这样靠着一个沙发凳，怀中搂着姜洛，睡了一晚上。
第二天日出时，暖暖的阳光洒在两人身上，姜洛率先醒来，她发现两个人格外暧昧的姿势，有些不知所措。
随着姜洛的动静，秦胤南也醒来了。
秦胤南努力让自己看上去一如往常，“醒了。昨晚你睡着了，我不敢叫你，你现在失眠这么严重，能睡着不容易。”
他的声音还有些沙哑。
姜洛站起来，“没事，谢谢你，我昨天休息得很好，洗手间有一次性的洗漱用具，你可以用。”
说着，姜洛走向厨房，去拿矿泉水了，整个过程，她连看都不敢看秦胤南一眼。
秦胤南先去洗漱了，姜洛在厨房努力平复了一下心情，她告诉自己，这没什么，之前两人不也在车里凑合过一晚上，她当时可是什么感觉都没有的。所以今天的事情也没什么，不需要太放在心上。
平复好心情，姜洛去了卧房里面自带的洗手间，用凉水洗了把脸，她也冷静了下来。
想起今天的自己父亲的手术，姜洛长长叹了口气。
洗漱完毕，姜洛出去，发现秦胤南已经在等她了。
“去吃个早饭，然后去医院吧。”秦胤南看着姜洛，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不想吃早饭了，直接去医院吧。”姜洛没什么胃口。
秦胤南早就猜到了姜洛会这样说，他已经准备好了充分的理由：“你就是自己不吃，也得去买点带到医院。我猜你妈妈和楼哥今天早上和你一样没有胃口，什么都不吃就去医院了，尤其你妈妈的身体可撑不住。而且即使没胃口，像吞药一样，你也要把东西咽下去，不然你爸爸还没出来，你先倒下了怎么办？你还怎么照顾你爸爸？”
“好吧。”姜洛知道秦胤南说的很有道理，“那你看看顺路哪里有早餐卖，咱们就去哪里买吧。”
秦胤南开着车，和姜洛一起买了很多早饭，才到医院。
医院里面，姜母和姜楼早就到了。
他们在病房里面等姜父，姜父有一个术前的面诊需要去做。
“妈，楼哥。”秦胤南和他们二人打招呼，但今天他们二人都没有什么心情和秦胤南寒暄。
“吃早饭了吗？”秦胤南询问。
“妈说没胃口，我们都没吃，起来就直接来医院了。”姜楼回答。
姜洛很是担心：“妈，怎么能不吃早饭呢？熬坏了身体怎么办？”
“我哪有胃口啊。”姜母摆摆手。
姜洛这时理解了自己不吃饭的时候，秦胤南担心的心情。
她把秦胤南劝她的话几乎是原封不动拿来又劝了自己母亲一遍：“妈，你现在可是我们的主心骨，不吃饭身体可撑不住。即使没胃口，像吞药一样，你也要把东西咽下去，不然爸爸还没出来，你先倒下了怎么办？你还怎么照顾爸爸？”
“洛洛，我……”姜母也没有什么理由反驳，只好吃了些姜洛带来的烧麦。
“楼哥，你也吃些吧。”秦胤南拿了虾饺给姜楼，“洛洛劝妈的话，总不用我再说一遍给你听吧？”
姜楼没说什么，拿起筷子，机械地咀嚼着食物，然后咽下去，食不知味。
不久，姜父就被几个医生推了回来。
第一百五十六章
跟着一起来的，还有周朗，他是来做术前宣教的。
跟着他的拿来了手术知情同意书，姜母的手颤抖着，签不下去那个名字。
她把手术知情同意书和签字笔递给姜楼，“你给你爸爸签字吧。”
姜楼在各种文件上面签过无数回自己的名字，姜楼，两个字，他本应无比顺畅的，但今天，怎么看来都有些艰涩。
签完的手术知情同意书，周朗又简单介绍了一下手术，就先行离开去准备了。
几个护士还有另外的医生一直陪在这里，要推姜父进去了。
姜母、姜楼、姜洛和秦胤南，四个人陪在姜父的床边，一路跟着推床的护士。
“你们别担心，我就是进去睡一觉。”姜父安慰家人。
姜洛附和：“就是，爸爸，您安安心心进去睡一觉，等出来病就好了，我们一家人还等着您呢。”
“老姜，坚持住，不管什么时候，想想我和孩子们。”姜母的声音有些哽咽。
“爸，我们等着您。”秦胤南握了握姜父的手。
“好。”姜父说完这个字，就被推进来手术室。
不一会，手术室门上面“手术中”的灯光亮起来了。
姜母坐在长椅上，姜楼靠在墙上，姜洛面对着墙，秦胤南站在姜洛身边，四个人都一言不发的。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姜洛从来没有觉得时间过得这么慢过。
这么些年，她一直都在追赶着时间，希望时间能慢一些、再慢一些，留给她工作、学习的时间都够多一些、再多一些。
可是今天，她希望可以波动时针，让时间飞速逝去。
医院走廊里面安静得大家仿佛不仅能听到自己的心跳，连对方的心跳都听得清清楚楚。
大约过了两个小时，周朗突然出来了。
“周医生，怎么样了？”姜洛觉得手术时长似乎和周朗说的不太一样。
“姜老先生的肺部情况比我们想象的稍微复杂了一些，一开始选定的微创手术方法，制约了我们清理一些结节癌肿组织。”现在时间就是生病，周朗言简意赅地解释道。
其实正常这种中途改变手术方案的情况，只要让一助二助出来和家属解释一声，让家属签字就行。
但是姜父毕竟不同于常人，所以周朗亲自出来解释说明一下情况。
“那怎么办？”姜母闻言，已经六神无主了。
“是要转为开胸手术吗？”姜洛记得周朗曾经说过这件事。
“对。”周朗点点头，示意护士拿过来一份新的手术知情同意书，“麻烦你们家属现在签一下字。”
“开胸会很危险吗？比微创危险多了吧？要不您再试试微创？周医生，您是权威，这么厉害，肯定能行吧？”姜母真的是不知所措了，才这样问道。
“妈。”姜洛提高音量：“风险肯定有，但现在事已至此，我爸爸还躺在手术台上，周医生肯定是微创手术角度做不了了，才会换手术方案。这个字是非签不可，开胸手术也是非做不可的。”
姜洛拿过手术知情同意书，签下自己的名字，看似迅速果断，其实秦胤南发现，她的手都在发抖。
签完字，周朗就又大步回到了手术室。
姜母情绪有些激动，“洛洛，你怎么都不问问我的意见，就签了字？那可是开胸手术啊！”
“妈。”姜楼试图坐在姜母旁边安抚她，“洛洛这样做是对的，手术本来就是争分夺秒，哪里有时间给我们犹豫？而且周医生也说了，有些结节癌肿组织不开胸没法清理，如果不清理干净，爸爸的病就好不了。”
“可是那是开胸手术啊。”姜母声音小了一些。
“妈，我们都是最想爸爸好起来的人，洛洛不会害爸爸的，她做的是正确的决定，您现在只是关心则乱。”秦胤南也轻声安抚姜母：“您在我心里一直都是最有智慧的女人，您冷静思考一下，难道换做是您，就不签这手术知情同意书了？就让爸爸身体里的结节癌肿组织不被清除？您难道不希望爸爸好起来？”
秦胤南的话让姜母找回了冷静，姜楼拍了拍秦胤南的肩膀，这是独属于男人的默契。
姜洛签完字之后，那只签过名字的右手就止不住的发抖。
秦胤南走过去，握住姜洛的右手，用自己的双手摩挲她的右手，使她放松。
大家依旧在外面焦急等待着。
等待手术的焦虑主要集中在对手术室里面情况的未知，以及对各种未知情况的想象。
姜洛腿都站得僵了，自己却浑然不觉。
秦胤南轻轻拉了拉她的袖子，“姜洛，坐一会吧。”
姜洛摇摇头，她现在干什么都没有心情。
很快，到了午饭时间，手术还没有结束，秦胤南去病房拿了早上的买的面包，放在一旁：“妈，楼哥，洛洛，你们谁要是想吃点东西垫一垫就吃个面包吧，这还有牛奶、矿泉水。”
那三个人几乎连个回应都没有。
秦胤南见姜洛还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叹了口气。
他也站在那里，陪着姜洛。
手术室门口那个“手术中”的灯常亮不灭，让大家越发的焦虑。
姜母突然就开始掉眼泪，姜洛和姜楼长这么大，几乎从没见过姜母哭，姜母一掉眼泪，姜楼赶紧过去安慰她，“妈，没事的，爸爸就是进去睡一觉，现在医学水平这么发达，你要相信科技，也要相信周医生。”
“妈，我早就查过周朗医生，他做这个手术很有经验，爸爸又没有什么特别疑难的问题，您再耐心等等。”姜洛也开口安慰。
谁也没想到，年纪最大的姜母，反而是最脆弱的那个，姜洛都挺住了，她却焦虑不安难以自抑。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终于，周朗出来了。
姜洛抬头，见“手术中”的灯还是没有灭，心沉了一下。
她想要走到周朗跟前去，却因为太久没动，腿发僵，踉跄了一下。
还好秦胤南早有准备，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
秦胤南见之前姜洛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就知道姜洛走路肯定会趔趄，就留了个心眼注意她。
第一百五十七章
姜洛虽然踉跄了一下，但是被秦胤南扶住了，她顾不得感谢秦胤南，就这秦胤南的手快步走到周朗跟前：“周医生，我爸爸怎么样了？”
“手术一切顺利，你们放心吧，现在由麻醉师陪着姜老先生，等待姜老先生苏醒呢。”周朗的话让大家的一颗心都放了下来。
“谢谢你，周医生，真的太谢谢你了。”姜母眼眶湿润。
周朗连忙摆手：“这都是我应该做的，您太客气了。”
姜洛心情也还可以，但她知道术后恢复也是一个坎，还不能放心，她对周朗说：“周医生，辛苦您了，做到这个时间，连中午饭都没吃上，您快去休息休息，吃点中午饭吧。”
周朗笑着回绝了姜洛的好意：“谢谢姜小姐，只是我还是在这里等等吧，一会陪着周老先生回病房，我还有些事情要和你们说。”
“怎么？手术还是有问题？”姜母一听周朗说自己还有事情说，就神经紧张。
“没有，没有，手术没有什么问题，您想多了。”周朗赶紧否认，“我就是交代一下术后注意事项。”
“这样啊。”姜母放下心来。
周朗陪着大家坐在长椅上，秦胤南把面包分给众人，大家这时候才有心情吃些东西。
又过了一会，姜父终于被推出来了。
姜洛看到身上盖着医院被子的姜父，他睡在那里，表情安详，脸上罩着氧气面罩。
“周医生，我爸爸怎么没有醒啊？”姜楼见状询问。
周朗回答：“在手术室已经确定清醒了，现在只是麻药的后劲，姜老先生还会觉得犯困、迷糊，这都是正常现象，不用太担心。”
回到病房，姜洛想摸一下姜父的手，却像被电了一下一样，姜父的手太冰凉了。
周朗很细心地观察到了姜洛的动作，说道：“手术室里面冷气开得比较足，所以姜老先生体表温度可能有些低，不用担心，一会就能恢复过来了。不过咱们病房里面的温度也不要调得太高。虽然是冬天，室内温度太高也会导致病人出汗过多，伤口感染的。”
“我记下了，周医生。”姜洛点点头。
两个护工也过来了，秦胤南又找了四个，这样让一班两个护工，一天三班轮班倒，护工轻松一些，能把姜父护理得好一些。
周朗交代：“做完开胸手术以后，也就是现在，我们要让患者去枕平卧六个小时，头偏向一侧，等患者的生命体征平稳之后，才可以取半卧位。”
姜洛打开手机的记事本，把这些都记了下来，“明白。”
“还有。”周朗接着说，“做完开胸手术以后，患者会出现手术切口的疼痛，我们虽然用了镇痛泵，但是如果疼痛难忍，来找我们意思，我们会给予患者氟比洛芬酯、曲马多注射液等进行止痛。你们不要自己决定止痛药。”
周朗说道：“还有，我们要要鼓励患者早期下床活动。这样有利于防止下肢深静脉血栓的形成，而且也有利于患者整体机能的恢复。饮食上，患者要多吃水果和蔬菜，能够促进患者创伤的愈合。”
“那我爸爸什么时候可以吃饭呢？”姜洛询问。
“手术第二天就可以吃流质饮食了，三天后就可以吃米饭了。”周朗想起了下床的事情，接着说：“下床则要看病人具体的身体情况，正常七到十天就可以。”
“好的，谢谢周医生。”姜楼又再三感谢了周朗，周朗才离开病房。
“爸爸！”姜洛惊喜地看到姜父抬起眼皮看了大家一眼，虽然很快又闭上了。
“洛洛，爸爸没骗你吧，就是进去睡了一觉。”姜父的声音很小，但是大家依旧听得很清楚。
姜洛本来一直强忍着，可是当她听到姜父的这句话，突然眼泪就止不住了，像是阀门被打开了一样。
“洛洛，别哭了，爸爸不是好好的吗。”秦胤南递给姜洛两张纸巾。
“爸爸，您要快点好起来，您想吃什么，三天后就都能吃了。”姜洛在姜父耳边说道。
“我又不像你，那样爱吃。”姜父声音依旧很细微，有着病人的虚弱。
姜洛破涕为笑：“您怎么这个时候还要说人家？也没事，只要您能好起来，您怎么说我都行。”
“好了，让爸爸好好休息，你就别在这里聒噪了。”秦胤南逗了逗姜洛。
现在在病房里面，姜洛和秦胤南坐在姜父的一边，姜母和姜楼坐在另一边，四个人环绕着姜父。
姜父彻底清醒过来就看到这副画面，温馨而又美好。
“爸，您醒了。”姜楼十分惊喜。
“老姜，你可吓坏我了。”姜母看到姜父苏醒过来，放下心来。
“我记得是哪个小哭包在我从手术室出来之后哭了啊？眼泪都砸在我脸上了。”姜父看着姜洛，故意说道。
“爸！你太坏了，人家不理你了！”真好！姜洛心里只有这一个想法，姜父还能和自己开玩笑。
姜父笑道：“原来是我的掌上明珠啊。”
他接着问道：“现在几点了啊？”
“这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爸，您这一觉睡得太久了。”姜洛回答。
“怪不得睡得这么舒服。”姜父扯了扯嘴角，“你们吃饭了吗？”
“吃过了。”姜母回答。
“骗我。”几十年的夫妻，姜父太了解姜母说话的语气了，“你们快去吃点饭吧，我的掌上明珠可不能饿瘦了。胤南，带他们去吃些东西吧。”
“没事，我去买来，您看着洛洛吃，不然我说话洛洛可不听。”秦胤南知道姜洛一定不愿意离开病房，而姜父也一定不愿意姜洛不吃饭，才这样想了个折中的法子。
他打了个电话给助理，让他过来给他送吃的。
秦胤南让人买的都是些很清淡的东西，还有一些酸爽的开胃小菜，怕买味道太大的会把病房熏出味来，姜父住着不舒服，而且大家今天也都没什么胃口吃太腻的东西。
当着姜父的面，姜洛、姜楼和姜母，都或多或少吃了些，大家都不想让姜父担心。
第一百五十八章
看着他们吃完饭，姜父说道：“你们快回去休息吧，我今天睡了一天，你们可是熬了一天，别熬坏了身体”
姜洛开口，说出她已经想好的打算：“爸，我妈他们回去就行了，我今天晚上给您陪床。”
姜父拒绝：“不用，不是有护工吗？你回去吧。”
“爸！”姜洛不满自己父亲把自己和护工相提并论，自己与他可是血缘相亲，而护工和他非亲非故的，“护工和我能一样吗？”
“怎么不一样？”姜父不愿意让姜洛在这陪床，新婚燕尔的，他还是希望姜洛多和秦胤南在一起。而且也不方便，虽然是自己女儿，但终究男女有别，自己现在还插着尿管，实在不便。还有就是，他不想自己女儿太累。
“爸，我不管，我就要陪着您。”姜洛坚持，这件事情她不想让步。
“你非要爸爸生气，是不是？”姜父的话里威胁的意味很重。
“我没有。”姜洛否认。
“没事，妹妹，今天我陪床吧。”姜楼开口了，“明后天再说你陪床的事情。咱们家我是老大，按照年龄排第一晚也该是我陪床。”
“姜楼，你跟着瞎掺和什么。”姜父对姜楼说话就明显不如对姜洛那样有耐心，“公司事情不够多吗？你明天还得去上班。”
姜母决定了，“还是我来吧。姜楼你确实这些天得把公司给你爸爸守好了。洛洛又是新婚燕尔，而且女孩子熬夜对身体伤害太大了。还是我来吧。”
“不用，我不是说了吗，有护工就行。”姜父依旧拒绝。
姜洛在这点上认同姜父：“妈，您年龄也大了，熬夜对您身体才是最不好的，怎么样也该我和哥哥陪床，您就好好休息，给爸爸煲汤就行了。”
秦胤南看着一家子僵持的样子，开了口：“爸，妈，楼哥，洛洛。不如咱们各退一步，听我说一下我的想法。”
大家都注视着秦胤南，示意他接着往下说，“妈的身体确实不能这样熬，得好好休息。而楼哥公司那边确实离不了人，最近洛洛不在公司，爸又生病了，公司全靠楼哥撑着。”
“所以还是我陪床最可行吧？我正好休假不用去公司。”姜洛插话。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秦胤南示意所有人都稍安勿躁，对姜洛说道：“你不行，先不说身体什么的。你一个女孩家家不方便，爸有些需求不好和你说。你陪床，爸爸反而会不自在，不利于病情恢复。”
姜父满意地看着秦胤南，他说出了自己内心的想法。
看着自己父亲、母亲、哥哥，都对秦胤南的理由很信服点着头，有些着急：“那你这又不行，那又不行，你要怎么样？”
“我来陪床啊。”秦胤南一句话，大家都愣住了。
趁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他赶紧接着说：“我这段时间婚假，不用去公司，没有什么事情。而且我经常给美国那边凌晨开电话会议，生物钟很好调整，晚上陪床，白天休息，没有任何影响。”
他又补充：“我一个大男人，跟爸在一起，爸有什么事情我也都方便。”
“可是……可是……”姜洛想想个借口反驳秦胤南，但是一下子没想到，秦胤南说的每一点都很有道理。
“你毕竟和爸爸没有血缘关系啊。”姜洛挤出这样一句话，她实在不想再麻烦秦胤南了，她欠秦胤南太多了，都不知道怎么还他。
“洛洛，你说这话我就不高兴了。”秦胤南板着脸，“咱妈早就说过，一个女婿半个儿，我也是爸爸的儿子，陪床很正常。咱们都已经结婚了，是一家人，还什么血缘不血缘的，在我心里，他就是我的亲生爸爸。”
姜洛一下子被噎住，不知道该说什么，当着家人，她也不能说太多暴露了两个人假结婚的事情。
姜楼知道这一切，开口解围：“胤南，哥知道你孝顺，但是我也想给爸爸尽孝，你别和哥抢啊。”
秦胤南直接问姜父：“爸，您说，您承不承认我和洛洛已经结婚了，当不当我是您的家人，有没有拿我当您亲生儿子？”
“我肯定承认你和洛洛结婚了，婚礼上，是我亲手把洛洛交给你的，你当然是我的家人。”姜父回答。
“那好，既然您承认，我和楼哥就都是您的儿子，您得一视同仁。现在您的两个儿子都想陪床，一个要上班，一个休假了。您选谁？”不得不说，秦胤南真的太会谈判了。
“这……”姜父沉默了，他要是说选姜楼，那就是说自己没拿秦胤南当自己人，“我选休假的。”
“楼哥，没办法喽，咱爸选的我。”秦胤南冲姜楼无辜地耸耸肩。
姜楼没有什么其他话好说。
姜洛也一样。
“行了，爸刚做完手术，让爸爸好好休息，你们都回去休息吧。”秦胤南替姜父掖了掖被子。
“好吧，胤南，辛苦你了。”姜母起身离开。
“谢谢你，胤南。”姜楼跟着去送姜母。
姜洛站起来，看着秦胤南：“胤南，你出来一下，我有话和你说。”
“去吧去吧。”姜父脸上带着打趣的笑意。
在病房门口，秦胤南问姜洛：“怎么了？”
“秦胤南，又麻烦你了。”姜洛有些不好意思。
“没事，左右我现在休假。”秦胤南毫不在意，反而嘱咐姜洛：“你回去别忘了吃药，再给自己热杯牛奶，好好睡一觉，别胡思乱想，这些天还有的熬。”
“我知道了，你也尽量让自己舒服一点，晚上躺一会。”姜洛说罢，还是很不好意思。
秦胤南看出来了，开玩笑：“你要是真的觉得过意不去，学学做饭，让我也能享享你的口福。”
“我知道啦！”姜洛故意有些凶地看着秦胤南：“你这人，哪壶不开提哪壶，我不就是饭做得难吃了一些嘛，念叨这么久，明里暗里讽刺人家。”
秦胤南突然很想摸摸炸毛的姜洛的头，但还是忍住了，笑着对她说：“好好好，不说你了，回去休息吧。”
第一百五十九章
送走了姜洛，秦胤南回到病房，姜父已经闭上眼睛休息了。
秦胤南悄悄关上灯，躺在另一张床上，没有拉两张床中间的隔帘。
两个护工轮流休息，现在有一个坐在病房的沙发上，关注着姜父的生理体征，另一个躺在床上已经睡着了。
秦胤南看着黑沉沉的房间，有几丝月光透过窗帘洒进来。
他睡不着，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了。
回想起第一次认识姜洛，是两家人的一次应酬，自己爸妈强硬要求自己必须来，她就坐在饭桌旁边，柔柔顺顺，看起来极为乖巧，就是典型的大家闺秀的样子。
他自己也没想到他到现在都还记得那天，姜洛穿着一身藕粉色长裙，半扎发，戴着细细的钻石手链，像是一块温润美好的玉石，明亮而不刺眼。
秦胤南的脑子里面像是放电影一样放映着那天的场景，真是奇怪，他每天都有那么多事情忙，居然没忘了那天，连一个小细节都记得。
后来，晚上再见姜洛，她打扮得与饭局上完全不同，个性张扬，在灯光摇曳的酒吧，像是一颗光芒四射的钻石一样耀眼。
后来的美国，不仅仅是为了王浩哲，他对姜洛那样上心，大概是从那晚在酒吧开始，他就觉得姜洛和自己是一样的人，身上有着吸引自己的气质。
想起种种交往，姜洛的几次“我信你”，都让秦胤南的心变得滚烫，他实在无法想象，一个看着商场尔虞我诈二十六年的女孩子，居然还能保持着一颗热忱的心，居然还会如此大胆的相信别人。
士为知己者死，虽然姜洛总觉得欠了自己许多，但是，秦胤南心甘情愿，为了姜洛那几句“我信你”，他真的可以赴汤蹈火。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对姜洛的感情变得不太一样了，他最开始在心里，只是拿姜洛当朋友、当知己。能找到一个和自己想法这么相似、理解自己、信任自己的人实在太困难了。他很珍惜和姜洛的所有相处。
大概是在自己家里，姜洛给自己做饭的那次，他突然发现她平日里冷静自持、果断有魄力的女强人形象背后，不过是一个连饭都做不好的小姑娘罢了。
心理医生的话语还在秦胤南耳边环绕，他是喜欢姜洛？
不会的，他和姜洛都不相信爱情啊，这种什么东西，虚无缥缈的，远没有实实在在能握在手里的东西靠谱。
秦胤南也想不明白，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姜洛在他心里有些不一样了。
他努力忽视这点不一样，大概只是因为姜洛是个女孩子吧。
姜父突然有些咳嗽，秦胤南迅速起身，来不及把鞋穿好，就跑到了姜父床前，“爸，您没事吧？”
秦胤南的动作比护工都快，护工过来说道：“秦先生，我来吧，我帮姜老先生顺顺气。”
秦胤南让开床边最近的位置给护工，看着护工帮姜父顺气。
他发现，尿袋似乎满了，问护工：“需要换个尿袋吗？”
护工看了一下，表示：“正常两三天换一次就行，但是姜老先生似乎今天排尿有些多，明早问问查房医生吧。”
“那今天晚上怎么办？”秦胤南没有学过专业护理知识，只是单纯地担心姜父。
护工安抚秦胤南：“没事的，您相信我，我干这行十多年了。”
“我当然谢谢您，您是专业护工。”秦胤南先表示相信护工，不让护工心里不舒服。
看护工帮姜父顺好气，姜父不咳嗽了，秦胤南说要出去逛逛，他走到值班医生的办公室，对医生说：“医生，您好，我是vip病房姜老先生的家属。我想问一下你们尿袋更换的事情，我怎么觉得尿袋要满了呢？”
虽然护工很有经验，但是秦胤南作为家属还是不放心，到底是来去找值班医生了，他刚才还偷偷拍了一下尿袋的情况，拿来问医生。
值班医生看了情况，说道：“您放心，我们的尿袋空间很大，只是它的视觉空间有点小，明天去换就行。留置导尿期间频繁更换尿袋可破坏导尿管与尿袋连接处的密闭性，造成尿袋的污染，细菌通过导尿管腔内感染。”
“谢谢您了。”秦胤南说完离开了医生办公室。
回到病房，他躺在床上，姜父的呼吸声逐渐变重。
秦胤南依旧睡不着，他总得留意着姜父的情况。
这天晚上，他几乎一夜未睡，即使睡觉也睡得很轻，大约二十分钟就醒一次。
姜父早上醒的很早，看着平躺在一旁，脑袋枕在自己胳膊上，眼睛看着天花板的秦胤南，艰难说道：“胤南，昨晚没睡好吧？真是太麻烦你了。”
秦胤南听到声音，赶紧起身，“爸，您说这话就是折煞我了，拿我当外人，我一个小辈，都是应该做的。”
“您要不要翻个身？”秦胤南询问，他想着姜父做了开胸手术，不能乱动，平躺着睡了一晚上肯定很不舒服。
姜父笑着：“那就谢谢你了，我躺了一晚上，腰有些疼。”
护工听了，走过来，要帮着秦胤南给姜父翻身。
秦胤南的动作极其轻，生怕弄疼了姜父或者撕扯到伤口，姜父对他说：“胤南，不用这么小心翼翼的，你动作怎么比护工还轻。”
“爸，我这不是怕您牵扯到伤口吗，您可千万别使力，崩了刀口不是开玩笑的。”秦胤南揉了一下姜父的后腰，问：“是这里疼吗？”
“对对对。”姜父被按摩到痛处，说不清是疼痛还是舒服。
秦胤南尽量轻柔地帮姜父按摩着，试图缓解一下姜父的疼痛。
姜母和姜楼一进门，就看到这样一副父慈子孝的画面。
“老姜，你还挺会享受，让孩子给你按摩。”姜父手术很成功，导致姜母心情还不错。
“孩子孝顺啊。你是不是嫉妒我，你都没有的待遇我有了。我这病生的值，白得了胤南的孝顺。”姜父休息的不错，也有精神头和姜母开玩笑了。
“你算了吧。你还是赶紧好起来，这才是正事。”姜母斜了他一眼。
第一百六十章
“就是，爸。”秦胤南附和姜母，“就算没有这病，我也是您的儿子，也得好好孝顺您，您赶紧好起来吧。”
正说着呢，姜洛就也来了。
姜洛昨天晚上回去就订了一家私厨的瓦罐汤，今天一大早去拿了，就直奔医院。
姜父今天就可以吃流食了，只是瓦罐汤比较滋补，术后第一顿，姜洛只敢让姜父喝些白粥。
她的瓦罐汤，是带给秦胤南的，她把汤放在桌子上，叫秦胤南：“胤南，你来喝些汤，我给你订了三鲜汤。”
秦胤南走过去。
姜母感慨：“真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啊。洛洛现在都只想着自己老公，完全忘了你妈妈和哥哥，我们也想喝汤。”
“妈，您说什么呢。”姜洛嗔道：“我给您和哥哥也带了汤，花旗参乌鸡汤，滋补。”
“你看，妹妹还是想着咱们的，妈。”姜楼走过去喝汤。
“我们这也不过就是沾了胤南的光。”姜母傲娇地站着不动。
姜洛过去搀扶住她的胳膊，拽着她：“来吧，妈，喝点汤，喝点吧。”
姜母这才跟着她过去。
大家都去喝汤了，姜洛把病床摇起来一些，和自己父亲说话。
姜洛问姜父：“爸，恁感觉怎么样？伤口疼吗？要不要我去叫医生过来加点止痛药。”
“没事，可以忍受。”姜父摇摇头。
看着自己父亲说话吃力的样子，姜洛猜测：“这个呼吸器肯定很不舒服吧。”
姜父努力笑了一下：“没事，没什么舒不舒服的，现在得治病嘛。”
待周朗过来查房的时候，姜洛问他：“周医生，这个呼吸器能拆了吗？”
“当然可以，就姜老先生术后到现在的生命体征来看，呼吸器完全可以拆了。”说着，周朗就上手拆掉了呼吸器。
等周朗检查都做完，姜洛端过白粥，就要给姜父喂。
姜父偏过头，没有喝粥，反而问姜洛：“你吃过了吗？怎么不喝汤？”
姜洛点头：“我都吃过了，您放心吧。”
等她说完，姜父才张开口。
姜洛就这样，一口一口喂着姜父，每喂一口之前，她还要自己先试试温度，吹到刚刚好，不凉不热，才能给姜父吃。
喂了小半碗，姜父就吃不下去了。
姜洛也不强迫，开胸手术，一定很疼很难受，何必再强迫爸爸吃饭呢。
她放下粥碗，看秦胤南早已经喝完了汤，对秦胤南说：“胤南，你回去休息吧。”
秦胤南也不推辞，他是真的累了：“行，我晚上再过来。”
就这样，姜洛、姜楼、姜母白天陪着姜父，秦胤南晚上过来陪床，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三天。
这期间，姜父恢复得很不错，周朗都夸姜父恢复的速度要比常人快。
这天早上，姜洛让秦胤南回家休息的时候，秦胤南对她说：“洛洛，你出来一下，送送我。”
姜洛有些奇怪，但还是跟了出去，她问秦胤南：“发生什么事情了？”
“柳芊芊想要来看看你爸爸。”秦胤南言简意赅。
“柳芊芊？”姜洛没想到自己居然还会听到这个名字，她们家接受柳芊芊的道歉，但不会原谅她。
如果她一开始就不想嫁给姜楼，大可以提出来，悔婚都可以，结婚之后又跑掉，甚至没离婚的时候就和别人在一起甚至怀孕了，这让姜洛无法接受。
“她怎么突然要来看我爸爸了？”姜洛自认他们家每个人和柳芊芊怎么也不能算作关系不错，柳芊芊为什么突然出现还要来看自己爸爸。
秦胤南解释：“其实她一早就想来了，她十天之前，也就是你爸爸手术前就回国了。”
“她突然回国干嘛？”姜洛不解，她并不觉得柳家还会认这个女儿。
秦胤南叹气：“柳家对于王浩哲，柳芊芊那个爱人，发了狠话，绝对不放过这个人，他们甚至找人开车撞了王浩哲，现在他已经瘫痪了。”
“瘫痪了？”姜洛瞪大眼睛，很震惊。
“对，瘫痪了。”秦胤南再次叹气，“但是柳家还是不放过王浩哲，他们诬陷王浩哲学术造假，要毁了他的事业。柳芊芊也是走投无路，才回国来求自己爸妈的。”
姜洛很是震惊：“这有点太狠了吧，这哪是对自己女儿还有她爱的人的态度啊，是对血海深仇的仇家的态度吧，不死不休。”
虽然柳芊芊违背了家族意愿，甚至损害了家族利益，但再怎么样，她也是柳家的女儿，柳家狠下心来对她不管不顾也就罢了，现在怎么还这样子呢。
“柳家家庭还是很复杂的，柳芊芊是长房家里唯一的女儿，二房一直想要夺长房的权不成，现在柳芊芊破坏联姻，导致柳家和你们家闹掰，合同终止，利益受损。老爷子生气之下，就把长房的权力大多移交给了二房三房。”秦胤南知道姜洛是怎么想的，他为她解惑。
“因为家族权力，就要逼死女儿？而且现在逼柳芊芊有什么好处，仅仅出个气？”姜洛不认同柳家的做法。
秦胤南解释：“是长房为了取悦老爷子，也是表忠心，为了柳家，他们连女儿都可以舍弃。柳老爷子要用柳芊芊的悲惨向你们姜家道歉，修复关系。”
姜洛想明白了这件事情：“所以柳芊芊说要来看我爸爸，只是想要求情，让我爸爸和柳老爷子说一声，放过王浩哲？”
“聪明。”秦胤南点头，“她跟我说的时候，你爸爸正准备手术，我就没告诉你。后来术后那几天你忙着照顾你爸爸，我也没说。”
“不让她来看我爸爸。”姜洛的回答在秦胤南意料之中：“她是来看我爸爸还是想要气我爸爸的？她自己做的事情难不成都忘了吗？我爸爸要见到她，肯定心里不痛快。”
“行，我回绝了她就是了，我早就告诉她可能性不大，她非要坚持。你回病房照顾你爸爸吧。”秦胤南就要离开。
“哎！”姜洛叫住了他。
“怎么了？”秦胤南回头。
“你让她等等，我今天有空了的话，我去看看她吧。”姜洛想了想，还是说出了这句话。
第一百六十一章
秦胤南看出了姜洛的犹疑，说道：“姜洛，其实你不见她也没什么。她对不起你们姜家，你没有义务你原谅她。她现在和柳家的事情，就让她去找柳家解决。”
“算了，我去看看她吧。怎么说我也叫过她两声‘嫂子’。”姜洛叹气。
“好，我帮你安排。”秦胤南知道，姜洛还是狠不下心来，对这种事情视而不见。
下午，咖啡店内。
姜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这个憔悴的、带着大大黑眼圈的、失去神采、身上套着松松垮垮的外套，有些不修边幅的女人会是柳芊芊。
她上次见柳芊芊的时候，虽然她小产了，但是她依旧是精致的、是有神采的。
“你好，姜洛。”柳芊芊站起来，和姜洛握手。
“你好。”姜洛掩饰住眼底的惊讶，和柳芊芊握了握手，坐了下来。
柳芊芊的手都是干枯开裂的，一点不像一个年轻女性。
“姜洛，我听说你和秦胤南结婚了，恭喜你啊。秦胤南是个很好很好的好男人，你们两个人金童玉女又门当户对，一定会幸福的。”柳芊芊笑了一下，带着自嘲的意味。
姜洛闻言，语气不善：“门当户对？我记得你之前可不是这样说的，你和我哥哥当年不也是金童玉女又门当户对吗？可你还是去追求你的爱情了。现在，后悔了？觉得还是门当户对好？”
柳芊芊没想到姜洛说话这样直白，撕开了她血淋淋的伤口，喃喃道：“姜洛，对不起，我知道我怎么样都对不起你们姜家，是我的错，我也没有办法弥补你们姜家和你哥哥，真的对不起，是真的，对不起。”
姜洛看到柳芊芊现在失魂落魄的样子，无奈叹气，事情到这一步，谁也不想，埋怨柳芊芊也没有，她当初也是一个没有主意和主见的小姑娘罢了，“算了，都过去了，柳芊芊，我接受你的道歉。我哥哥是很善良的人，我爸妈也是，我相信，他们也接受你的道歉。”
这时，服务员打断了她们二人的谈话，“您好，小姐，你们想要点些什么？”
“姜洛，你想喝些什么吃些什么，就点吧。”柳芊芊把菜单递给服务员，说道：“我要一杯柠檬水就行。”
“我也是。”姜洛也把菜单递给服务员，她本就没想着要吃些什么，来这只是为了和柳芊芊说两句话。
“好的，二位，请稍等。”服务员收起菜单就走了。
柳芊芊接着说：“谢谢你，姜洛。”
她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我还听说你爸爸生病了，现在怎么样？”
“已经做完手术了，手术很成功，谢谢你的关心。”姜洛话说得客气而又疏离。
柳芊芊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两个人相顾无言，气氛尴尬。
过了一会，服务员端来了两杯柠檬水：“小姐，你们的柠檬水。”
姜洛喝了一口柠檬水，抬头：“柳芊芊，你有什么事情就说吧，我爸爸身体不好，我不会让你去看他的。而且，我想，我哥哥也不愿意见到你。你想说的事情，跟我说就行。”
柳芊芊似乎在做什么心里建设，想了许久，深呼了一口气，开口：“姜洛，我想秦胤南已经告诉你我和王浩哲的处境了吧。”
姜洛点点头：“略有耳闻。”
柳芊芊手握着装柠檬水的玻璃杯，也不拿起来喝水，就只是握着，“我爷爷和我爸爸是要逼死王浩哲，来换取你们姜家的这口气顺了，能和柳家修补关系。”
“所以呢？”姜洛突然觉得自己来见柳芊芊真是可笑，明明知道她是要让自己姜家和柳家重修旧好来救她的情人王浩哲，自己居然还会来听她说话。
“姜洛，我知道我的要求过分了，你们姜家在这种事情之后，不愿意和我们柳家再有往来也很正常，可王浩哲那是活生生的一个人啊，他才华横溢，不该成为现在这个样子。你救救他，好不好？”柳芊芊的想法和姜洛预料的，相差无几。
“柳芊芊，我要和你说的是。首先，我们姜家不欠你什么，反而是你欠了姜家，你怎么还好意思让我们帮你救王浩哲呢？其次，姜家不和柳家合作，原因有很多，柳家和我们的战略目标不一样，经营理念也不一样，我们也不喜欢为了利益不择手段连女儿都可以出卖放弃的人。”姜洛说的有些激动，她平复了一下心情。
然后，语气淡淡地说道：“还有，在商言商，最重要的是，我们合作了，姜家的利益会受损，我们现在已经有了更适合的合作伙伴，你让我们原先的合作伙伴怎么办？姜家和他们决裂吗？”
“那王浩哲怎么办啊？姜洛，求求你，别见死不救。”柳芊芊都快哭出来了。
姜洛被柳芊芊说的有些生气，心里的火一拱一拱，“柳芊芊，说句不好听的，王浩哲和我非亲非故，他怎么样关我什么事情。就是你，现在也和我非亲非故，有什么立场要求我为你做这种损害姜氏利益的事情？”
“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王浩哲是无辜的啊。”柳芊芊声音都带了哭腔。
姜洛觉得她今天出现在这里见柳芊芊真的是太可笑了，“柳芊芊，你现在让我想想王浩哲，他无辜是吧？那也是你把他扯进来的，现在想起来他无辜了？”
“你当初和他私奔的时候，你怎么不想一想，我哥哥也是无辜的。你一走了之，追求爱情，我哥哥成了圈子里的笑柄，这顶绿帽子结结实实地被你扣在了我哥哥头上，大家都带着异样的目光看他，不管他多么优秀，把公司管理的多好，人家提起他，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懦弱无能，老婆跟别人双宿双飞了。”说到后来，姜洛几乎是压低了声音吼了起来。
柳芊芊握在杯子上的手指节分明，显示着她用的力气之大，“对不起，对不起，我如果不是走投无路的，不会来求你的。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们姜家，对不起你哥哥，我没有资格要求你们做什么。我要怎么样，你才会原谅我？才会救王浩哲？”
第一百六十二章
姜洛喝了口柠檬水，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平静下来，“柳芊芊，我之前说接受你的道歉没错，但是接受道歉不意味着原谅你。我不会原谅你的，姜家也不会原谅你，我哥哥更不会原谅你。”
“可是，姜洛，我也是被逼的啊，家族联姻，我也不愿意。”柳芊芊低着头，她现在不敢看姜洛，姜洛灼灼的目光让她觉得无地自容。
“你既然后来都有勇气逃走和那个什么王浩哲双宿双飞，你大可以在婚前就逃走，大可以抵死抗拒联姻。”姜洛一直不能原谅柳芊芊的点就在于，婚前她随便怎么闹哪怕跑了逃婚都行，但是她没有，他在见姜楼的时候，甚至一次异议都没有提过，那她既然已经这样嫁给姜楼了，那就该为这桩婚姻负责任。
柳芊芊小声辩解：“我家里人实在是太严了。”
姜洛冷笑一声：“说白了，你才是最懦弱的人，欺软怕硬，你家里人太严厉你不敢反抗、不敢悔婚、不敢逃跑，甚至和我哥哥见面的时候，也什么都不说，保持着你温婉的形象。”
她盯着柳芊芊，像要把柳芊芊盯出个洞来：“结婚之后，我哥哥温和体贴，一点你家里人的严厉都没有，也不看着你，你就是吃透了我哥哥的绅士风度，才一走了之。”
柳芊芊最隐秘的心事被姜洛晾在阳光底下，她一时不知道怎么办，羞愧难当：“姜洛，对不起，对不起。”
“算了，都过去了。你以后别再找我了，也别找我哥哥、找我爸妈。否则，我可不像我哥哥那样大度，你会得到教训的。”姜洛起身就要离开。
柳芊芊着急，也起身拽住了姜洛，“姜洛，你等一等，我还没说完，算我求求你，我们怎么也认识一场，别见死不救好吗？你怎么能眼睁睁看着王浩哲和我被逼死？你不会内疚吗？”
“柳芊芊，不是我要逼死你和王浩哲。”姜洛生气：“你别道德绑架了，你现在到这一步，都是咎由自取，自食苦果。和我有什么关系，和姜家有什么关系。这个世界上，不是你弱你有理的。”
说完，姜洛用力一点一点推开了柳芊芊的手。
柳芊芊受到了打击，有些恍惚地站在那里，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姜洛见状，叹了口气：“算了，柳芊芊，就像你说的，相识一场，我给你指条明路吧。这件事情，你不该找姜家，没结果的。你去求求你妈妈。她是你母亲，又是女人，比你爸爸和爷爷容易心软。她的话你爸爸总会听一些的。”
“谢谢你，姜洛。”柳芊芊眼神空洞地盯着远方。
“你现在住哪？我让司机送你回去吧。”姜洛害怕柳芊芊这样子神情恍惚的，会出事情。
柳芊芊眼神转回姜洛身上，笑了一下，“姜洛，你是我见过最善良的人了。我已经求遍了所以人，亲人、朋友、合作伙伴，他们大部分根本不见我，见了我的也都是冷嘲热讽。只有你，还会关心我。你们姜家，也从未想过要报复我，姜洛，谢谢你。”
姜洛叹了口气：“路都是自己走的，你既然自己选择了这条路，就该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姜洛最终还是让司机把柳芊芊送回去了。
司机回来后告诉姜洛，柳芊芊住在廉租房里面，环境恶劣。
姜洛不知道该说什么，柳芊芊折腾了这样一大圈，图些什么呢。
晚上秦胤南来医院准备陪夜的时候，姜洛把他叫出去，问他：“柳芊芊现在怎么这样落魄了？”
“之前柳家虽然断了柳芊芊的金钱来源，但是王浩哲是个高技术人才，工资不菲，柳芊芊靠他生活。现在王浩哲被污蔑学术造假，公司已经停了他的职，他又瘫痪了，躺在医院里面，医院一直就是个烧钱的地方，这不，撑不住了。”秦胤南把事情都告诉给了姜洛。
姜洛唏嘘：“谁能想到当年那个看起来不太爱说话但是很温婉的做过我嫂子的姑娘，现在成了这个样子。”
“柳芊芊你解决好了？”秦胤南问。
姜洛点点头：“算是处理好了吧，我告诉她以后别再找我或者姜家的任何人了。我们没有义务帮她。”
秦胤南点点头，不置可否。
姜洛看着他不说话的样子，问他：“你是不是觉得我太绝情了？柳芊芊和王浩哲现在这么悲惨落魄，我居然还见死不救？”
“你为什么要救她？”秦胤南反问姜洛，“就以她对姜家做的事情，你们没有踩她一脚已经是仁至义尽了，为什么还要帮她？就因为你们能帮她？那她父母更能帮她。”
姜洛看着秦胤南认真的侧脸，没忍住，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秦胤南不解。
“笑你和我想的一样啊。”姜洛还怕秦胤南觉得她见死不救，没想到秦胤南的想法和她别无二致。
“傻样子。”秦胤南侧头睨了姜洛一眼，也笑了。
“不过，柳芊芊即使这样子，都没打算离开王浩哲，这倒是出乎我的意料。”想起柳芊芊为了王浩哲焦头烂额的样子，姜洛感慨。
“这倒是，柳芊芊对王浩哲，真称得上情深义重。”秦胤南也感慨道，“不过，估计撑不了太久了。”
“为什么啊？”姜洛好奇。
“按照经济学原理来说，柳芊芊现在不离不弃，是无法舍弃自己的沉没成本，毕竟为了王浩哲，已经放弃了这么多，放弃了柳家的富贵，放弃了你哥哥这么好的结婚对象，甚至放弃了亲人。所以，她现在狠不下心来放弃王浩哲，一旦离开王浩哲，她就觉得自己之前的那么多都白费了。”秦胤南很理性地分析道。
姜洛点点头，她认同秦胤南的说法：“我记得我们老师那时候说过，不管你多舍不得，沉没成本最终还是要放弃的，因为这是覆水难收的东西，我们要尽量保存现有的筹码，不能投在沉没成本的无底洞里面。所以，柳芊芊最后也会放弃王浩哲。”
第一百六十三章
“就像那句老话，怎么说来着，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姜洛笑着摇摇头。
秦胤南拍了拍姜洛肩膀，让她回过神来，“好了，别感慨别人了，和你爸爸打声招呼，你就回去吧，晚上有我呢。”
姜洛情绪不太高，和自己父亲说了两句，就回到了清诗苑。
柳芊芊的事情给了她太多感慨，她很不喜欢柳芊芊，凭什么姜家就一定要帮她呢？
连着几天，姜洛情绪都不是很高。
这天早上，医生要给姜父更换尿袋了，秦胤南怕姜父和姜洛尴尬，就对姜洛说：“你先出去等一会，完事我叫你你再进来。”
姜洛依言，走了出去，她缓慢踱步在医院走廊。她想去楼外晒晒太阳，正好撞见了秦胤南的秘书，他正在一楼电梯口等待。
“秦太太。”秘书看到老板的夫人，很惊讶。
姜洛还一点都不习惯这个称呼，听到这三个字，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在叫自己，“你好。”
“你是来找你们秦总的吗？”姜洛询问，她注意到秘书虽然站在电梯口，但并不是再等电梯上楼，他背对电梯，站在电梯口的旁边，并没有和等电梯的那些人站在一起。
“啊，是，我是来找秦总的。”秘书有一瞬间的惊慌。
姜洛发现了秦胤南秘书的不自在，追问：“怎么了？你找秦总怎么不上电梯啊？”
“我事情不着急，在楼下等着就行。”秘书冲着姜洛笑了一下。
“这边早上排队挂号的人还挺多，都在大门口等着，你进来的时候一定不太轻松吧。”姜洛看似寒暄道。
“还好，挤一挤就习惯了。”秘书顺着姜洛的话就往下说。
姜洛确定了，秘书根本就是来等秦胤南的，如果他能撞见早上大门口排队等着的人们，一定是在八点半医院开门之前就到住院部这边来了，现在已经九点多了，他一直在这里等着。
难不成秦胤南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不能让自己知道的？姜洛陷入沉思，她得到了想要的答案，笑着和秘书告别：“那我就先走了，你们秦总应该很快就能下来了。”
离开了住院部，姜洛在医院的花坛边的长椅上坐下，思考着，秦胤南的秘书为什么见到自己会有一瞬间的惊慌失措？他不上楼，反而在楼下等了将近一个多小时，说明秦胤南不想让自己知道他的秘书在等他。
可是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他们之间如果是秦胤南公司的事情，大可以直接上来找秦胤南。避着自己，就说明这件事和自己有关系。
姜洛越想越想不明白。
冬天外面实在有些冷，姜洛坐了一会，就想进楼了。
她回到住院部一楼，发现秦胤南居然刚好从电梯出来，和自己秘书说着什么，一起往这边走。
姜洛鬼使神差，一个闪身，躲在了大方柱子背后。
秦胤南的秘书拿给他一份文件：“秦总，这个给您看一下，是华云峰教授说的原话，去那边的同事发过来的。”
秦胤南站住，看着那份对话。
过了几分钟，秦胤南看完了，把纸递给秘书：“你们没有跟华云峰教授好好解释一下我上次为什么爽约吗？”
“我们解释了，可是华教授说他是十分严谨的人，只看结果。秦总您的态度让他觉得您和那些商人没什么区别，根本不是真心欣赏他的才华，只是掉到了钱眼里，想用他的才华赚钱。”秘书有些沮丧，他能做的都做了，可是华云峰就是软硬不吃。
姜洛听了两人的对话，十分疑惑，秦胤南没和华云峰去喝咖啡？可是他不是告诉自己去了吗？
“秦总，今天说好我来陪您去华云峰教授的讲座，在开始之前和他说两句，他只在中国待几个小时，您又弄到现在，我们只能去结束的时候碰碰运气了。”秘书有些埋怨的意思。
“好了，这两天特殊情况。去结束的时候碰运气也一样。”秦胤南说道。
他的秘书有些不忿：“秦总，我想提醒一下您，您是不是太重感情忽视了事业啊？华教授的事情，已经连着两次了。上次是因为您太太不接您电话，您从机场巴巴跑回去看。现在您又因为照顾您的岳丈，错过了讲座之前和华教授说话的几分钟。”
姜洛闻言，捂住嘴，不可置信，秦胤南居然因为自己没去和华云峰喝咖啡，这个人对他的事业是多么重要啊。
“我心里有数，做好你分内的工作，你是我的秘书。”秦胤南话里有着警告意味。
“对不起，秦总，我越距了。”秘书低下头。
然后两个人还说着什么一起走远了。
姜洛才从柱子后面走出来，看了看手机微信，秦胤南告诉自己自己父亲那边一切都弄好了，让自己回去吧。
姜洛内心很乱，她没想到秦胤南居然会因为自己两次损失了见华云峰的机会，尤其是一起喝咖啡的那次。
她突然觉得很愧疚，这是秦胤南的事业，她却阻碍了他心爱并且为之奋斗了许久的事业发展。
其实，姜洛心里还有隐隐约约一丝隐秘的甜蜜，只是那时，她强迫自己忽略了这种酸酸甜甜的感受。
姜洛陪着姜父说话。
“洛洛，胤南真是个好孩子，我总算没把你托付错人。”姜父突然感慨。
“为什么啊？”姜洛问，她正在给姜父削苹果。
姜父转过头看着她：“胤南这些天陪床，尽心尽力，没睡过一个囫囵觉，虽然说有护工，但有什么事情，他比护工反应还快。”
“替我翻身，擦身子，甚至处理屎尿。我能感受到，他对我的心，不比你哥哥少，我是真的又白得了一个儿子。”姜父想起秦胤南的所作所为，眼眶有些湿润。
姜洛并不知道秦胤南做了这么多，一时间也很是感慨，“他，看起来，真的很不错。”
“我从前还总担心，他没个定性，会欺负了你。现在看来，他那时是还没收心，现在他之所以对我这么尽心尽力，还不都是因为你。没有你，我和胤南，就只是陌生人，什么关系都没有。”姜父笑着。
第一百六十四章
姜洛低下头削着苹果，掩饰眼睛里面氤氲的湿气。
“洛洛，好好和胤南过日子吧，你没选错人，你是个有福气的。”姜父感慨道。
姜洛怀着复杂的心情过完了这一天。
第二天一早，她还没来得及调整好心情见秦胤南，于是发微信告诉秦胤南，自己早上有点事情，让他不用等自己去医院再回家了，直接回家就行。
姜洛本想在外面游荡一会，电话声却突然响了起来，是秦胤南，姜洛接起：“喂，秦胤南，怎么了……”
还没等姜洛说完，秦胤南就来了一句：“柳芊芊自杀了。”
“什么？”姜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几天前，她才刚刚见过柳芊芊啊。
“柳芊芊自杀了。”秦胤南又说了一遍，语气肯定。
“她怎么样了？”姜洛焦急地询问。
“还在抢救。”秦胤南回答，“你要去看看吗？”
“哪家医院？”姜洛还是决定去看看柳芊芊吧，一个被家族抛弃的姑娘，身上也没什么钱，她哪怕去帮她把钱交了也好。
秦胤南没有回答姜洛的问题，反而问她：“你在哪？我去接你，正好我也去看她。”
姜洛站在路边等秦胤南，见到秦胤南时，她已经顾不得原本的别扭了。
坐在车上，她问秦胤南：“你是怎么知道柳芊芊自杀了的？”
“是我的秘书把她送去医院的。”秦胤南叹了口气。
“你似乎和柳芊芊，关系还不错？”姜洛发现秦胤南对于柳芊芊的事情都很了解。
秦胤南回忆着，缓缓说道：“柳芊芊是我的大学同班同学，那时候大家关系还可以，后来听说她要嫁给你哥哥，我还送了一份大礼。不过，要说关系好，我和她的爱人，王浩哲，才是真的关系好。”
“我的美国分公司，那边的技术研发中心，曾经的负责人是一个美国人，在我接手公司不久就跳槽了，还带走了大量的技术人员，我重组技术研发中心的时候，王浩哲暂代了很长时间的负责人，替我稳住局面，帮了我不少。”秦胤南想起王浩哲，只是觉得太可惜，毁在了一个女人身上，否则以他的才华和能力，前途不可限量。
姜洛联想起之前的细节：“所以王浩哲被爆出学术造假的时候，你只是停职了他，而没有解雇他。”
“对。我还替他寻找能推翻他学术造假的证据，私下接济着他。”秦胤南看向姜洛，“你会不会怪我帮了王浩哲？”
“不会。”姜洛斩钉截铁地回答：“王浩哲于你，那是你的朋友，帮助他天经地义，就像这种情况，我也会帮助你一样。况且柳芊芊的事情怨不得他，没有他也有别人，，柳芊芊都会追求她所谓的爱情。而且柳芊芊当年骗他自己已经悔婚了，他也是受害人。”
秦胤南听完姜洛的话，笑了一下：“你倒是看得通透。”
“那王浩哲知道柳芊芊自杀的消息了吗？”姜洛突然想起这件事。
“知道了。就是他告诉我柳芊芊会自杀，让我派人去看看。”秦胤南回答。
他开始叙述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昨天夜里，王浩哲突然给我打电话，说柳芊芊跟他说了几句很奇怪的话，他怀疑柳芊芊要自杀，我让助理过去一看，果然割腕加吞安眠药，直接就送去抢救了。”
“割腕加吞安眠药？”姜洛皱眉，“柳芊芊是真的不想活了。”
秦胤南补充道：“而且是躺在浴缸里面割腕，手泡在水里，伤口不会结痂，血液会一直流。”
“那王浩哲呢？他要不要来一趟，万一……”姜洛没有说后面的话，但两人都明白，万一柳芊芊抢救不过来，可能这就是最后一面了。
“昨天我助理把柳芊芊送到医院之后，我就让美国那边的人护送王浩哲回国了。”秦胤南也想到了这一点。
“你说，是不是我那天不帮她，她才自杀的？”想起几天前自己曾经对柳芊芊不客气地说过几句话，姜洛有些难受。
“这和你无关。”秦胤南安慰姜洛，“不管怎么样，姜家不可能帮她，柳芊芊自己心里也清楚，不过是不甘心去碰碰运气。”
“那她为什么突然自杀？”姜洛越想越觉得心惊，她那天的态度是不是应该再好一些。
“不是突然。”秦胤南否认，“她自杀是被柳家一步一步逼成这样的。柳家把王浩哲弄瘫痪了，又污蔑他学术造假。毁了这个男人。而柳芊芊全部的希望都在这个男人身上，都这样的，柳家还是不肯放过王浩哲，柳芊芊崩溃也是必然的。”
姜洛陷入了自责之中，根本听不进去秦胤南说话，“如果我那天好好劝劝她，和她说话温柔一点，她是不是就不会自杀了？”这是一条鲜活的生命啊，不管她有多不喜欢柳芊芊，她都不想柳芊芊自杀的。
“姜洛。”秦胤南用力扳过姜洛的身子，让她直视着自己的眼睛，一字一顿，“这和你无关，这是柳家的问题。”
姜洛也知道，不管怎么样，只要柳家不收手，柳芊芊就还是会自杀，柳家要收手，就只能姜家和他们重修旧好，这对于姜家来讲，是不可能的事情，可她就是觉得，她害了柳芊芊，本来柳芊芊不用自杀的。
“姜洛，你还愿意去看看她，就已经仁至义尽了。我通知了柳家她的情况，柳家说他们家没有柳芊芊这个人。”秦胤南是真的觉得姜洛已经做的很好了，不需要自责。
到了医院，姜洛又一次站在手术室门口，等待着。
过了一会，医生出来，问：“哪位是柳芊芊家属？”
姜洛和秦胤南走过去。
“你们是她什么人？”医生问道，这两个人看起来怎么也不像是柳芊芊的直系亲属。
“我们……”姜洛想了一下，“算是朋友吧。”
“算是朋友？”医生再见多识广，面对这种情况也是愣住了，自杀的年轻女性，抢救室门口居然连个亲属或者恋人都没有，连那两个“朋友”，说起来都很勉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