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12章 原来，纪先生也会哭（8）
“给皮特吃的？”
“……”
便当盒子已经被乔知行打开，纪长慕睨了他一眼，无话可说。
“看上去不错，我很喜欢吃番茄酱。”乔知行尝了一口，“我在伦敦还有好几天，纪先生每天给我做一份吧，就当是报答救命之恩。”
“做梦。”
“？”乔知行觉得这人不厚道，翻脸不认人，“你不给我做，我就让姐姐听听故事。”
“乔知行，你真能耐。”纪长慕当然知道这个“故事”是什么，无非就是他那天的狼狈，乔知行可真是好样的，居然威胁他。
“我的能耐，纪先生一向是知道的，别忘了，你手术是我做的啊！”乔知行又尝了一口便当，他正好饿了，本来就准备来姐姐家蹭饭，“味道不错，明天再加一个蛋卷吧，火腿可以切得薄一点，更入味。”
“我给你姐姐家的猫也带了零食，我准备给她送进去，你看如何？”
“我姐姐并不待见你。”乔知行心知肚明，但吃人家的嘴软，他立马改口，“但是有我在的话，可以帮你美言几句。”
纪长慕打开车门，搬出一只小纸箱。
他也很久没有见到菲菲和毛球了，也不知道那两只猫是否还认得他。
乔知行牵着皮特，领着纪长慕去姐姐家。
天气不算好，灰蒙蒙一片，乔知行倒是活力满满，他穿着运动服，一路小跑。
按下门铃，陶文兴过来开门。
刚刚打开门，他瞬间愣住，纪长慕？
纪长慕和大小姐离婚后销声匿迹，他还以为再不会见到纪长慕这个人。
难怪刚刚大小姐出去几分钟又折回来，八成是在路上遇到了纪长慕，他们为什么会在伦敦碰上？乔知行又是怎么回事？
陶文兴习惯将疑问放在心里，他擅长察言观色，不需要多问，很快便能找到答案。
作为乔宅的高级管家，他微微一笑，什么都没有问：“小少爷带了客人过来啊。”
“陶叔叔，可以让他进去吗？他给臭猫送零食。”
“不如小少爷介绍一下这位先生。”
乔知行见陶文兴难得有兴致开玩笑，他也配合道：“纪先生，纪长慕，现在是英国某乡村中学的数学老师，听说深受学生喜爱，当然，也深受女同事喜爱。”
纪长慕脸色沉下，但很快收敛，唇角扬起：“陶管家，好久不见。”
“既然是小少爷的客人，那就进来吧。”
陶文兴领着他们进入院子。
院中的草木修剪得格外平整，一派花好月圆、欣欣向荣的场景，穿过庭院便是台阶。
乔知行将皮特交给佣人，他拿着纪长慕做的早餐沿着台阶上去。
刚打开客厅的门，那两只猫迅速往门口跑来，绕着纪长慕的脚下转。
纪长慕在指定位置放下猫粮：“一点小心意，都是菲菲和毛球爱吃的几个牌子。”
他半蹲下，脸色温朗，眉目间是清隽儒雅的沉静。
男人揉了揉两只猫，大概是许久没见，格外想念。
两只猫和纪长慕很熟，都用小脑袋蹭着他的裤子。
第8013章 原来，纪先生也会哭（9）
“纪先生吃早餐没有？”陶文兴客气地问道。
“谢谢，我吃过了。”
“好的，那我们就不客气了，大小姐和小少爷还没吃。”
“陶管家，你忙。”
陶文兴微笑致意，没有多说什么，同乔知行一起去了餐厅。
乔沐元听到了屋外的动静，甚至还看到了纪长慕来了家里，她咬了一口三明治，瞥了乔知行一眼：“乔知行，你干什么不好非要引狼入室？”
“他做的早餐还行，姐姐，尝一口？”
“不要，你喜欢你吃。”乔沐元看都不看。
“噗……”乔知行突然笑出声，“看我发现了什么。”
他咬到一半，看见便当中间有一个切成“爱心”形状的胡萝卜，这就是直男吗？yue了。
真土。
不过，乔知行还是吃掉了胡萝卜，不能浪费。
“姐，你今天有什么安排吗？”
“今天天气不好，看上去要下雨，我在家练瑜伽和小提琴。”
“不如一起打牌吧，正好四个人。”
“哪来四个人？”
“你，我，陶管家，外面那个。”
“……”乔沐元垮下小脸，“乔知行，你干什么不好非要跟外面那个人扯上关系？”
“我想赢钱啊。”
“你想赢谁的钱啊？还不是想赢我的？”
“no，no，我们是一家人，我怎么会赢姐姐的钱，当然是我们一起赢外面那个人的钱。”
“得了吧。”乔沐元毫无兴趣，乔知行怎么能赢得了外面那个人的钱？而且，那个人还不走么？
“知行，你能不能把外面那个人赶出去？”
“我还吃着人家的便当呢，这样不好吧？”
“让你不要乱吃别人的东西。”
“……”
客厅里，纪长慕也不走，他分别给两只猫喂了猫粮，又抱起较小的那只——毛球，揉着它的小脑袋。
毛球显然对纪长慕的气息很熟悉，舒服地睡在纪长慕的臂弯里，眯起眼睛，十分乖巧。
菲菲有时候也会用爪子扯着纪长慕的裤腿，想和毛球一样窝在纪长慕的臂弯里。
当时间慢下来，纪长慕发现，仅仅是逗猫也足以消遣一天的时光，且不会枯燥。
室外天色阴沉，很快，有几滴雨水打在窗户上，噼里啪啦。
纪长慕抬起头，下雨了。
没多久，乔知行吃过早餐，他先走出来，拎起菲菲：“小家伙，想我没有？”
“喵……”菲菲龇牙咧嘴。
“你弄疼它了。”纪长慕笑道，“她是小公主，得宠着。”
“纪长慕，我姐问你，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去哪？”
“该去哪去哪啊。”
“外面在下雨，暂时不走。”
“你说不走就不走？”
“不想走。”
“哪有这样赖在别人家里的？”
“下雨了，走不了。”
“不，你走的了。”
“毛球黏着我。”
乔知行无话可说：“那我们等会儿打牌，三缺一，你来不来？”
“可以，没有问题。”
乔沐元没想到乔知行还真拉了纪长慕打牌。
她看见纪长慕就烦，更别说坐在一张桌子上打牌，但乔知行非要拉上她一起。
第8014章 原来，纪先生也会哭（10）
下雨天，陶文兴也不忙，他也被乔知行拉上。
四个人坐在一方不算大的小房间里，房间正中间摆了一张小方桌，乔沐元坐在纪长慕的右手边。
屋内开了一盏浅黄色的灯，光线温柔。
室外下着小雨，雨水“滴答”“滴答”落在窗户和花盆上，奏出安逸的曲调，没多久，室外的空中便飘起浅浅的白雾，挡住了屋内人的视线。
乔沐元打牌素来随心所欲，乔知行喜欢来点小花招，陶文兴则稳重很多，中规中矩出着牌。
纪长慕很久没有打牌，手不生，但今天不一样，他既不能赢乔沐元和乔知行，也不能故意输得太明显。
纪长慕咳嗽几声，默默出着牌。
牌桌上，乔沐元和乔知行最热闹，两人喜欢怼彼此，陶文兴始终宠溺地惯着这对姐弟。
纪长慕倒成了最安静的一个。
偶尔，陶文兴会问他一些小问题，比如，纪先生在哪所城市高就。
当得知纪长慕在博尔顿时，陶文兴似乎明白了什么，他记得上一次乔沐元和梁恺先生吃饭吃到一半出去，还有好几次，乔沐元情绪失控。
能让乔沐元情绪失控的人并不多。
诸多信息串联起来，陶文兴明白了，大小姐很有可能是去博尔顿开研讨会的时候遇到了纪长慕，至于中间发生了什么，他已无需再问。
冥冥之中，那根线，剪不断，理还乱。
乔知行很聪明，赢了好几局，纪长慕要想绕过乔知行让乔沐元赢钱，难度较大。
陶文兴也聪明，他看出纪长慕想让大小姐赢钱，暗中配合了好几局。
两个人做局，做得滴水不漏，很快，乔沐元面前堆满了票票。
乔沐元虽然不在乎钱，但赢了会很高兴，她笑得格外开心：“今天手气好好呀。”
“姐姐，借点钱给我吧，我的钱不够了。”
“不借，你知不知道有句话，赌场上不能借钱。”
“赢了的人晚上请客吃饭，好不好。”纪长慕突然插了一句，嗓音低沉却透着无限磁性，且有几分耐心和温柔。
“必须的啊，不然赢了钱就跑，哪有这样的道理。”乔知行连连附和。
乔沐元撇撇嘴，睨了纪长慕一眼，就他是个大聪明。
她并不想再看到他，这人，没有半点自觉性么？
“我们来讨论一下晚上吃什么……吃大餐吧，我想吃京城菜了。”乔知行一边思考一边打牌，“一对十。”
“这边有一家京城菜馆不错，我可以带你们过去。”纪长慕道。
乔沐元并不想讨论，兴趣缺缺。
雨下了一早上，牌也打了一早上。
快到中午饭点，他们才散了局。
陶文兴去做自己该做的事，乔知行去打台球，纪长慕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也不走。
乔沐元想去台球室找乔知行，路过客厅，在纪长慕面前停下脚步：“你不走吗？我们要吃饭了。”
“可以蹭饭吗？”他抬起头看乔沐元，双目灼灼，因为大病初愈，脸上尚有几分病态的无辜。
第8015章 原来，纪先生也会哭（11）
今天一上午，数他和陶文兴输的最多，蹭一顿饭……不过分吧？
“脸皮真厚。”乔沐元掉头就走，并没有理睬他。
纪长慕：“……”
她走到台球室，拿了一只球杆，同乔知行一起打了几把桌球。
乔沐元抿着唇，脸上是从未有过的认真，也不怎么说话，专注又冷静。
“姐姐今天状态很好哇，打牌赢钱，打台球也赢我。”
“你能不能把纪长慕赶走？”
“这种事不能……我来做吧？”
“是你把他带回来的。”乔沐元没好气道。
“可我暗示好几次了，我让他先回去，没下雨的时候我就暗示他了，但他赖着不走。看在他输了不少钱的份上，算了，让他蹭几次饭吧。”
“什么几次啊？你还想有几次？！今天之后，一次都不许有！”
“知道了，知道了。”乔知行捂耳朵，姐姐发火了，“姐姐，你也别太刺激他，他动过手术还没多久，不能受刺激，容易……失忆。”
“什么失忆？”
“脑科手术后遗症，手术过后的应激反应，就是说，在没有恢复完全的状态下如果受到强烈刺激，可能会激发后遗症，造成记忆部分或全部丢失。如果真到了那个地步，他就什么都不记得了，不记得你叫乔沐元，也不记得我叫乔知行，更不会记得自己还结过婚、离过婚。当然，那样也好，他的事本来就已经跟我们无关。但作为他的主治医生，我不想看到这样的结果，那是对我医术的否认。”
乔沐元握着球杆的手一抖，球打偏了。
她沉默不语，一句话没说，只弯着腰继续打台球，心脏处却像是被一口钟猛烈撞击到，震颤许久。
失去全部记忆？包括他那些年少的记忆，对吗？
如果真到了那个地步，是不是他不会再记得纪家的过去，还有十八岁在京城上学、做家教的日子？
乔沐元不知道那些记忆对于纪长慕来说意味着什么，也许，他也并不想记住。
乔沐元再没有说一句话，不停打球。
乔知行悠闲踱步：“姐，我饿了，我们下去吃饭吧？陶管家说，今天中午厨房做了很多好吃的。”
“我不饿。”
“不饿也得吃。”
“乔知行，你烦不烦。”
“……”乔知行望天，“不烦啊。”
“你自己吃好了，和你心爱的纪先生一起吃。”
乔知行：？
乔沐元抿着红唇，目光盯着白球，推杆，咬牙。
乔知行讪讪放下球杆，摘下手套：“我吃饭去了，姐姐你记得下来，不吃会饿。”
乔知行是真饿了，他特别喜欢姐姐家厨房做的菜，尤其喜欢姐姐的这一方小别墅，听说还是纪长慕当初替她购置的。
有花有水有假山，有庭院有金鱼池有游泳池，论享受，还是他前姐夫最在行。
下了楼梯，乔知行看到纪长慕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男人靠在抱枕上，眉目清浅，眼神平和，一脸云淡风轻的淡泊。
“看什么？”乔知行坐在一旁也看了两眼电视屏幕。
第8016章 原来，纪先生也会哭（12）
纪长慕没应，看得专心致志，认真程度不亚于看合同文书。
乔知行：？
纪长慕怎么会喜欢看这种小女生看的综艺？
“纪先生，能不能换一个？换个法制节目看看。”
“就看这个。”
“……”
乔知行坐着看了一分钟，什么都没看到，而且综艺里的演员笑点都很低，根本不好笑的段子居然能笑十分钟，十分钟什么都没干，就在笑。
莫不是给傻子看的吧？
乔知行转头，见纪长慕看得津津有味。
佣人走过来：“纪先生，小少爷，吃饭了。”
“今天有什么好吃的？”乔知行站起身。
“油焖大虾，咸蛋黄青蟹，贵妃鸡，黑椒牛仔骨……”
“我就知道，我没来错。”都是乔知行爱吃的菜，同样，也都是乔沐元爱吃的。
纪长慕走进餐厅，见乔沐元不在，他皱眉问道：“阿元呢？”
“找我姐姐干什么？”
“我喜欢和她一起吃饭。”
“她不饿，在台球室呢，她不乐意……”乔知行话还没说完，纪长慕已经从走廊去了后院的二楼。
台球室里，乔沐元低头打球。
四周只有淅淅沥沥的雨水声和台球碰撞的声音，乔沐元一身宽松的毛衣和牛仔裤，低头拧眉，红唇抿着，眸光里是深深的水光。
她压下腰，瞄准位置。
纪长慕轻声走过去，一只手按在她的手背上：“往右一些。”
乔沐元偏不。
纪长慕知道拗不过她的小性子，站在一旁放低身段，柔着声音道：“饭菜已经准备好了，一起下楼吃饭。”
“纪长慕，你能不能别在我面前晃。”乔沐元不玩了，竖起球杆，一只手压着台面，“我看到你就烦。”
“但我看到你不烦啊。”
“这边没有别人，就我们两个。”乔沐元那双玲珑灵动的眸子看向他，凛了几分冷意，“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就像当初为了别的女人怼我那样，有什么就直说，没必要遮遮掩掩，我最讨厌伪君子。纪长慕，说句实话，你当初袒护别的女人的时候挺仗义，我要是她们，会很感动。”
“目的早已经告诉了你。”
“追我？下辈子吧，轮也轮不到你。”乔沐元觉得好笑，头也不回就走。
乔沐元下楼吃饭，乔知行已经吃得津津有味。
乔沐元没有吃太多，只挑了几样自己喜欢吃的菜。
“姐，纪长慕呢？”
“不知道。”
“他不是去找你了吗？”
“没见到。”乔沐元没好气道。
“……”乔知行脸色忽然严肃几分，“姐，你没刺激、吓唬他吧？他还在康复期，不久前，我刚给他动过一个小手术，你知道的。”
“刺激他又怎么样？他出问题又赖不到我身上。”
“也是哈，赖我赖我。”乔知行端起饭碗，继续吃饭。
乔沐元兴致缺缺，简简单单扒着碗里的白米饭。
天空中还在下着雨，菲菲和毛球扒拉着落地窗，两只猫慵懒地在窗边看向外面，似乎很想出去。
室外是白雾蒙蒙的天地，静水幽幽，雨丝清浅。
第8017章 你才三岁吗？（1）
没多久，纪长慕回了餐厅。
他一来，气氛尴尬许多，乔沐元也不说话了。
乔知行只好故意找话题，比如，问问纪长慕的药最近有没有按时吃，有没有定期去医院复查。
乔沐元先吃完，她放下碗筷，一个人去客厅和导师聊电话。
乔知行见姐姐出去，对纪长慕道：“纪长慕，我等会儿和姐姐在影厅看电影，中途的时候我出来，你悄悄进去。”
“为什么我不能一起进去看？”
“……”乔知行扶额，“你觉得姐姐会让你进去吗？”
“那你为什么要给我机会？”
“不要？不要就算哈，拜拜，别再跟我说话。”乔知行有被气到。
他们这种生意人，是不是都讲究一个“动机”？做什么事都是带着目的的，对吗？
“我纪长慕素来光明正大，不做偷偷摸摸的事。”
“我靠，你管这叫偷偷摸摸？”乔知行被气死，这人到底有没有谈过恋爱？
纪长慕端着饭碗，一脸义正辞严，认真清冷，仿若行的正坐的直的君子，脊背挺得笔直。
乔知行被气得一句话说不出，最终饭也没吃几口，跟扫兴的人在一起吃饭，饭也吃不下。
乔知行一走，餐厅里只剩下纪长慕一个人。
乔沐元正在客厅沙发上抱着菲菲打电话，和导师聊得兴高采烈，一起讨论了好几个设计方案。
过了会儿，她和乔知行一起去影厅看电影，一人抱着一杯刚刚做好的奶茶。
中途，乔知行出去上洗手间。
按照他的计划，他本打算出来后就不进去了，反正电影也不是很好看。
但现在，他改计划了，因为纪长慕这人实在不解风情。
从洗手间出来，乔知行回影厅。
廊檐滴着雨水，下雨下个不停。
嗯？
乔知行碰了碰门把手，谁在里面把门锁上了？乔沐元？
乔知行试着开了两下，还是不行，有人反锁了大门。
怎么回事？
电影声音很大，乔沐元根本没有注意到开门的声音，更没有注意到身边的人已经换了一个。
因为是喜剧片，乔沐元看得十分投入，还很开心。
屏幕的光照在她白皙红润的小脸蛋上，她笑起来时嘴角边总是有两个不深不浅的小酒窝，像酿了酒，甜美醉人。
纪长慕坐在她的身边。
其实他已经坐在这好几分钟，但乔沐元根本没发现异常。
“哈哈哈……这只狗狗好可爱啊……知行，太好笑了……”
纪长慕没作声，陪着她看电影。
他是中途进来的，根本不知道影片在放什么，他偏过头，用余光看着乔沐元。
小姑娘聚精会神盯着屏幕看，精神状态极好，又快乐又兴奋，笑起来时露出两排珍珠白的牙齿，嘴唇上是橘红色泛着珠光的口红。
纪长慕喉咙一动，目光渐渐从她的脸上移到她的唇上。
隔得很近，他几乎能清晰地闻到她头发上的清香，还有她用的淡香水味道。
影厅灯光昏暗，气氛暧昧。
纪长慕懂了，为什么电影院很适合约会。
第8018章 你才三岁吗？（2）
属于乔沐元的一切无时无刻不在挑动他的每一根神经。
“知行，你怎么不笑啊……这么好玩……”乔沐元转过头，笑容瞬间消失，“纪长慕……怎么是你？！”
纪长慕与她挨得很近，他微微侧过头，无辜地看向她：“为什么不能是我？”
“你放下我的奶茶！”
纪长慕的手上正拿着属于乔沐元的那杯奶茶，黄桃口味，偏甜。
“已经喝了两口。”
“纪长慕，你能不能回自己的家去？”
“我没有家了。”他抱着热奶茶，眼睛很红，借着屏幕的光看着乔沐元。
乔沐元知道自己是一个心软的人，但她可以对人心软，绝不会对狼心慈手软：“纪长慕，你要是再赖在我家里，我就报警。”
“行吧……”他放下奶茶，“别报警，我走就是。但你早上赢了钱，说好晚上请吃饭。”
“你在乎这一顿晚饭吗？”
“在乎。”纪长慕近在咫尺，盯着乔沐元，“留我吃饭。”
“你真是理、所、当、然。”乔沐元咬着牙。
“留我吃饭。”
“你才三岁吗？！”
“你要是愿意，我可以三岁。”
“……”面对纪长慕傲娇式撒娇，乔沐元突然噎住，一句话也说不出。
她倒宁愿纪长慕跟她吵架。
吵起来，她有一百种方法对付他。
乔沐元真是恨得牙痒痒：“纪长慕，你知道吗？”
“知道什么？”
“你知道三岁是怎么说话吗？”
“什么？”纪长慕看到乔沐元微微上翘的唇角和得意洋洋的小眼神儿，估摸没什么好事。
“我教你一遍。”乔沐元的兴致突如其来，“姐姐，饿饿，饭饭。”
“……”
“纪长慕，承诺这种事可不只能嘴上说说，你倒是说一个给我听听，说了我就留你吃饭。”
“……”纪长慕磨了磨牙，薄唇紧抿。
这个陷阱，是他自己挖的。
“没诚意，没意思。”
就在乔沐元转过头不打算搭理他时，纪长慕忽然用手轻轻扯住她的衣袖：“富婆，饿饿，饭饭。”
男人沙哑的声线夹杂在电影嘈杂的背影声里，带着几分委屈和无辜，声音不大，正好能被乔沐元听见。
乔沐元心尖儿一颤，对上纪长慕那双极其天然无害的眼睛，他也正好在看着她，未曾移开目光。
乔沐元心口一动，她的目光又落在他的手指上。
男人伸出两只修长白净的手指扯住她的袖子，丝毫不肯松。
乔沐元一下子受不了这样的纪长慕，也没纠正他，他如果真叫了她“姐姐”，她可能得当场尖叫，三十多岁，一米八几的男人这么干，谁受得了啊。
乔沐元突然母爱泛滥。
但，也就那么一瞬。
眼前这个男人再怎么温顺，也是一匹孤狼。
“满意了吗？”他先开了口。
乔沐元嘴角动了动，很久才道：“我要看电影了，你别说话了。”
“嗯嗯。”纪长慕松开他的手指头。
乔沐元的一颗心还在“砰砰”乱跳，她盯着屏幕，却已经完全不知道电影在放什么。
第8019章 你才三岁吗？（3）
纪长慕坐在她身边，陪着她一起看电影。
至始至终，乔沐元再没有赶他出去。
纪长慕也不再说话，这万一要是再给自己挖个坑。
他喝掉了属于乔沐元的那杯奶茶，全程看了个寂寞，他并不喜欢看这种喜剧片。
但他还是在影厅坐了将近一个小时，看不懂也没关系，哪怕只是这样安安静静坐着。
室外，乔知行没有再尝试开门，他出去找了一圈，果然，纪长慕不见了。
不是说正人君子不干偷偷摸摸的事吗？他这叫什么？！
真是嘴上说一套背后做一套，真是无商不奸！
进去就算了，还反锁了影厅的门！
而且，乔知行发现，他们居然很长时间都没有出来，这么久，姐姐不可能没发现纪长慕，那他们怎么会在一块呆这么久？
乔知行变成了十万个为什么，但他百思不得其解，聪明的小脑瓜子想不出答案。
他一个人玩了会儿游戏，直到，他在游戏厅远远看见纪长慕同姐姐一起出来。
乔沐元连忙喊了一声：“姐姐，这里！来打游戏，二缺一。”
乔沐元转过头往游戏厅看去。
只见乔知行一个人坐在游戏机前玩游戏，她径直走过去，纪长慕也跟了过去。
“在玩什么？”她问。
“《传说》。”
“我会玩这个，一起。”乔沐元搬了一张椅子同乔知行并肩坐下，拿起游戏手柄。
“我呢？”纪长慕问。
但，并没有人搭理他。
乔沐元和乔知行玩得兴高采烈，纪长慕没玩过这种刚出的游戏，但他也不是一无所知。
他盯着乔沐元的小脸蛋看来很久，没事做的时候他就看乔沐元。
乔沐元聚精会神看屏幕，并没有注意身后的纪长慕。
没多久，纪长慕抢过乔知行手里的游戏手柄：“你该休息了，眼睛会吃不消。”
两手空空的乔知行：？
他的位置堂而皇之被纪长慕霸占，他只能站在一边。
乔知行简直……忍无可忍。
他看了一眼屏幕，更是无法再忍，纪长慕……他会玩吗？！
乔沐元也随口吐槽两句：“真菜啊。”
纪长慕：“……”
菜是真得菜。
他并没有玩过。
他一个新手，怎么会跟得上乔沐元的节奏。
纪长慕配合着玩了一会儿，嚯嚯着乔知行的账号。
乔知行扶额，这个号他不想要了，真是……看不下去。
他默默转身，下楼。
陶文兴正在楼下整理账目，听到动静，见乔知行下楼，关心地问道：“小少爷，要出门吗？我不忙，可以给你开车。”
“陶叔叔，你忙，我不出去，在这边转转。”
“大小姐呢？”
“打游戏。”
“没跟大小姐一起玩？她很久没有见到你，应该挺想跟你一起玩游戏，她经常跟我念叨你来着。对了，厨房有刚刚送过来的新鲜水果，你要吃什么？”
“没事，没事，陶叔叔，你忙，我可以自己去拿。”乔知行知道陶文兴宠他们，“我刚刚被从游戏厅里赶出来。”
“嗯？”陶文兴诧异两秒，很快回过神。
第8020章 你才三岁吗？（4）
该不会是被纪长慕赶出来的吧？
陶文兴翻着账单，笑道：“小少爷，你既然能把他带过来，恐怕也不会介意他占了你的游戏厅。”
“我是不想跟他计较，他是我的病人，不管怎么说，我人生中第一次最重要的脑科手术就是替他做的，万一日后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的名誉还要不要了。万一刺激到他，他要是出现后遗症怎么办。”
陶文兴笑得更厉害，以他对乔知行的了解，根本不会有什么后遗症。
也就是说，都是托辞。
“小少爷，上半年你也曾经对他恨得牙痒痒，现在为何还让他进乔家的门，尤其是……让他和大小姐单独呆一块。”
乔知行在陶文兴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沉默半晌，淡淡道：“陶叔叔，世上还能有谁比他对姐姐更好呢？他是真得能把命给姐姐。梁恺哥他们固然也好，也能给姐姐一个稳定、安宁、美满的婚姻，但除去纪长慕，那些都只能叫‘恰好的合适’，而不是爱情。一个尝过爱情滋味的人，就再不会让自己对婚姻将就，因为他们始终懂得，爱情的悸动是‘合适’不能比的。”
“我知道，姐姐根本没有忘记他，在得到他不好的消息时，会崩溃、会哭、会手足无措，她在纪长慕的疏离和冷漠下也曾经试图一点点远离纪长慕带给她的伤痛，离他远远的。如果纪长慕真得不再爱姐姐，我也不会再将他带到姐姐面前，但我发现……他好像比我想象中还爱姐姐。”
“怎么说？”陶文兴不理解。
“我用了一点点那个小伎俩发现的。”乔知行露出得意的笑，“其实在此之前，我已经知道jy和陆思羽的事，井锐哥告诉我的。”
“嗯，那些事我也知道。”陶文兴脸色严肃，“但那些都不是他伤害大小姐的理由。”
“陶叔叔，放心吧，接不接受他是姐姐的事，让姐姐去做这个决定。”
“你不怕他以后再伤害大小姐吗？”
“相信姐姐，她会有所思量。”
“嗯。”陶文兴也不会去干预，并且他从很多年前就知道，乔爷也不会去干预自己子女的私事，除非迫不得已。
不管是分分合合还是永不再见，那最终的决定权都是在大小姐手里，路还是得自己去走。
外面还在下雨，乔知行也不大乐意出门，他自己去厨房拿了一个水果拼盘，一边吃着一边同陶文兴说话。
乔知行这个人和谁都聊得来，他跟陶文兴坐一起也能聊很久。
游戏厅里，纪长慕赶走乔知行后默默放下了手柄，因为乔沐元对他越来越不满，不准他再玩。
乔沐元一个人玩得也很开心，她两只眼睛紧紧盯着大屏幕看，唇角上扬，操作灵敏，手指头飞快地按着手柄上的按键。
屏幕上扎着双马尾的小姑娘背着双肩包越过大山大河，勇往直前。
“我想喝水。”乔沐元忽然来了一句。
“往右走，有个商店。”纪长慕道。
第8021章 你才三岁吗？（5）
“是我想喝水！”乔沐元无语。
“噢，等一等。”纪长慕站起身，下楼给乔沐元接了一杯温水。
路过客厅，他看到陶文兴在做账，乔知行躺在沙发上看漫画杂志，两只猫慵懒地在客厅地板踱步，悠哉悠哉。
室外在下雨，室内一片安宁。
谁也没把纪长慕当外人。
纪长慕顺路去厨房取了一盘水果，一起给乔沐元捎上去。
乔沐元两只手握着手柄，屏幕上的小姑娘走到了海边，再也走不过去。
乔沐元想了很多办法，还是走不过去。
“等会儿再玩，先喝水。”纪长慕看她遇到了难题，“还有水果。”
“好讨厌，走不过去，走不过去。”
“没事，别急。”
“急啊，怎么能不急。”乔沐元使劲按手柄，但是怎么都跨不过去，她焦躁地眉头紧皱。
“你看这海边也挺美的，要不就别走了。”
“你懂什么。”
“……”
乔沐元卡了很久没走过去，她只好扔下手柄：“要是知行在，他可以帮我过去。”
“要不我试试。”
“你有什么用。”
“……”
纪长慕略微有些受伤，不过，想起当年自己也曾经这么打击过乔沐元，权当是一报还一报。
他给乔沐元剥了一只桔子，又耐心地将桔子分成一瓣又一瓣：“吃吗？张嘴。”
桔子喂到了乔沐元的嘴边，乔沐元也腾不出手，一口咬住，吃掉。
他干脆一瓣一瓣喂她，乔沐元一口一口吃掉。
吃完一只桔子，他又给她剥了一些葡萄。
“想吃下午茶吗？我去给你做一份。”纪长慕嗓音柔和。
“什么下午茶？”
“等一会。”
纪长慕优雅地擦了擦手，离开游戏厅。
这段时间在博尔顿，没有太多娱乐活动，除了教书就是在家，他时常会看一些菜谱，简单学了一些下午茶小点心做法。
他本身学习能力不错，看一遍也就会了。
小别墅的厨房材料丰富齐全，穿着浅灰色羊绒毛衣的纪长慕缓步走进厨房，目光平和，动作轻缓。
他取了几只青梨，去皮，又取了几克白茶投在茶壶里慢火细煨，他将煮好的茶水、梨片、黄糖都倒进石锅中慢慢煮沸。
纪长慕做事细致耐心，每一个步骤都投入了十足的认真。
他给她煮了一份白茶煨梨汤，又在煮茶的间隙用玫瑰花、白糖、椰子水等给她做了一份玫瑰椰子水晶冻，成品卖相尚可，玲珑剔透的果冻蛋糕里有紫红色的玫瑰花碎片，散发出玫瑰的清香。
等茶煨好，纪长慕取了一只白色茶壶和木质托盘，将下午茶送进游戏厅。
这下午茶，足足花了他一个多小时。
慢工出细活，白茶煨梨清甜可口，水晶冻甜而不腻，卖相都极佳。
至少，纪长慕自己挺满意。
乔沐元还在打游戏，纪长慕将托盘放在她面前：“网瘾少女，该休息一下了。”
乔沐元被香气吸引，一低头，惊讶很久，纪长慕还会做这些。
她暂停游戏，放下手柄，先尝了一口梨子茶。
第8022章 你才三岁吗？（6）
“味道是不是还行。”纪长慕准备了两只杯子，他也给自己倒了一小杯。
一口清甜甘冽的茶滑进口中，唇齿留香，带着暖意，适合初冬的雨天。
乔沐元不吭声，用叉子切着水晶冻，咬了一口，甜腻腻的，带着椰子水的清爽。
味道……还不错。
乔沐元一口气吃了大半，却不说话。
“好歹……表扬一下。”纪长慕近在咫尺看着她，见她都吃完了，知道味道还行，至少，她不讨厌。
“不表扬的话就没有下次了。”
“乔沐元，好不好吃？嗯？”
“一般般吧。”乔沐元才不会表扬他。
她很快吃完了水晶冻，擦了擦嘴巴，优雅地放下刀叉。
纪长慕：？
一般般？
他忽然想起一件不怎么让他舒服的事，她曾经喝多了将电话打到他的手机上，她说，他在床上的技术也十分一般，甚至是差劲，但她为了配合他让他高兴，故意说很喜欢很棒。
现在，如出一辙。
明明……全都吃完了，难道又是装的？
纪长慕盯着乔沐元看。
乔沐元：？
看什么？他的眼神有一点点奇怪。
难道只能夸，不能说一般？
两人各怀心思，谁也没再开口。
乔沐元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她坐在椅子上晃了晃小腿：“纪长慕，你有什么话就直说，你知道我最讨厌你哪点吗？有话不说。”
“你确定要我说？”
“说啊。”乔沐元不以为然，“我对这份下午茶的评价就是一般般，你要是心里头不高兴就直说好了，反正我也不会改。”
“你说我的下午茶一般般，我想起另外一件事。”
“嗯。”乔沐元淡漠地低头喝茶，茶水的热气凝结在她的眼睫毛上，茶汤清澈，茶杯细腻。
“曾经，你说我的技术也是一般般。”
“什么？”
“技术。”
“什么啊？你说什么技……滚！”乔沐元反应过来，差点将茶汤泼他身上去。
纪长慕脸色无辜，一双澄澈的眼睛看向她：“就跟现在一模一样。”
“你滚！”
“你明明也不讨厌……”
“滚！乔知行！”乔沐元冲楼下喊。
乔知行一骨碌坐起来，怎么了？！
“乔知行，你能不能把这个人弄走？！”
乔知行连忙往楼上跑！
两个祖宗又吵架了？
“怎么了？姐。”乔知行飞快走进游戏厅，这不好好的吗？下午茶、水果都在吃着，游戏通关情况也不错。
“你把他弄走！”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姐姐，是不是他打扰你玩游戏了？还是他偷吃了你的下午茶？”
“都不是，你把他弄走！”乔沐元指着大门，“我数到三，你要是不把他弄走，你就别叫我姐！”
乔知行：？
“一……”
“二……”
“那个，纪先生，对不起了，我想要这个姐姐。”乔知行走到纪长慕跟前，“或者，你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纪长慕动了动嘴唇，很是无辜：“我刚刚……”
“闭嘴，滚！”
纪长慕：“……”
乔知行：“……”
第8023章 你才三岁吗？（7）
最终，纪长慕被乔知行带进一间小卧室，美其名曰，好好反思。
反思好了，晚上还能一起愉快地吃饭玩耍。
乔知行陪着乔沐元玩游戏，帮助她通了好几关，这才算慢慢把她哄好。
他做了什么孽，要干这种哄人开心的事？
纪长慕是不是木头？！
……
一连好几天，乔沐元都不乐意见纪长慕，乔知行倒捡了个大便宜，每天早上都有纪长慕做的早餐，每天不一样。
这天早上，乔知行吃着纪长慕做的早餐，同乔沐元坐在一张桌子上。
“姐，你真得不尝一口吗？很好吃。”
“好吃你就多吃点。”
“……”乔知行默，“姐，我明天要回纽约了。”
“要我去机场送你吗？还是说，让你的纪先生送？”
“他不是我的，我才不要。”
“他给你做了几天的爱心早餐，你怎么能说不要就不要人家呢。”
“……”乔知行摸了摸额头，“姐，我跟你认真说个事。”
“什么？”乔沐元漫不经心吃着碗里的煎饺，今天的牛肉煎饺很好吃。
“等吃过早饭吧。”
乔沐元筷子顿了顿，乔知行难得有这样严肃的脸色。
她却开玩笑地笑道：“你要跟我说什么好玩的事吗？”
“姐姐，某人他……这段时间从博尔顿重新回到伦敦，你不觉得反常吗？我的意思是，就是那个意思。”
“哦，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
“……”乔知行望天，“上次这么无语还是上次。”
他明明有很认真地想说一些事。
乔沐元保持着沉默，不做声。
她始终低着头在吃早餐，慢悠悠吃掉碗里的煎饺，眼底却早已是波涛汹涌。
她当然知道反常。
在博尔顿遇见纪长慕的时候，他分明早已是心如止水，不问世事，躲避在世外桃源里，如那天上的神仙，淡泊明志，不肯下凡一步。
她怎么会不懂纪长慕呢？他一旦决定了一件事，谁也不能将他拉回头。
他留在博尔顿是认真做出的决定。
分明已经心如止水，为何还要重新再回伦敦？不合常理。
这会儿听到乔知行这么问，她眉头皱起，是不是……手术出了什么问题？
乔知行也注意到了乔沐元的反应，他问道：“姐姐还恨他吗？”
“你说什么？”她终于抬起头。
“你还恨他吗？“
“恨过啊……”乔沐元云淡风轻，仿佛在回答今天的天气情况，“他本身就很招人恨。”
“知行，你说实话，是不是他的手术出了问题？”
“他……”乔知行抿紧双唇，顿了顿，却没再说话。
乔沐元在等着他的下文，却什么都没等到。
乔知行用筷子夹起碗里的小鱼丸，安静吃着，没有回答。
四周突然安静，甚至能听到窗外的风声。
这个季节，风很大。
北风刮过树梢，树枝乱颤，绿叶纷飞，那些叶子落在地面上，很快又被风吹向不知名的远方。
远在远方的风比远方更远。
乔沐元的筷子悬在半空中，很长时间没有动。
第8024章 你才三岁吗？（8）
时间上几乎也静止下来。
过了半天，乔知行吃完早餐，他又喝着纪长慕给他们买的牛奶，喝了两口，叹气：“有些事情，我们作为医生没办法告诉患者，姐姐，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不明白。”
“……”
乔知行停顿半晌，随即脸色又变得深沉几分：“对于纪长慕，也是如此。我给他动的手术挺成功，但是，他自己没有休养好，抽烟酗酒不知节制，以至于……落下了后遗症，这次去曼彻斯特给他做检查，查出一点点小问题。这个男人恐怕以后也活不了多久，姐姐，你现在明白了吗？”
“活不了多久是多久？”
“三年五载有可能，十年也有可能。”乔知行嗓音平缓，“但一般来说，十年已经是极限。对了，他上次在医院呕血了，这是一个很糟糕的信号。”
“我还没有告诉他真相，我在想，要不要告诉他，毕竟……太过残忍。”
“我猜，他自己也感知到了身体的不适，所以躲避在博尔顿的乡村，想一个人孤独终老，不问世事。”
乔知行没再往下说。
乔沐元吃完最后一口煎饺，放下筷子，喉咙处有不适的感觉。
“既然他知道自己身体不适，甚至猜到可能活不久，为何还要来招惹我？”乔沐元平静地看向乔知行。
“想让自己生命最后一段时间有一点点光吧。”
“知行，你不讨厌了？”
“跟姐姐一样，讨厌过，但也真心喜欢过他。事到如今，再说那些已经没有意义，我们还年轻，但他却活不久了。”
室外的风吹乱树叶，一直没有停下。
北风刮过，白雾渐渐随风散了。
“这也是我没有赶他走的原因，他愿意过来吃饭就让他过来，我也是他的主治医生，医者仁心。”
“知行，爸爸有没有教过你，做人不能太善良，尤其对方还是咬过你的狼。”
“嗯，是，所以我觉得，不搭理他也行，反正别刺激他就可以。”
“我没想跟他有交集。”乔沐元站起身。
她走出了餐厅，今天还要上课。
陶文兴早已准备好，只等送她去学校。
乔知行没有离开餐厅，他将双手垫在后脑勺下，慵懒地坐着，默默看向窗外的风景。
他倒是还想吃几天纪长慕做的早餐，可惜，怕是没机会了。
陶文兴将乔沐元一直送到学校门口。
她下了车，背着包冲陶文兴挥挥手，骑上校园的小单车去教学楼。
今天气温低，她穿了一套薄呢子灰蓝色的小套装，黑色小皮靴，米白色围巾。
风吹起她围巾的一角，乔沐元微微眯起眼睛，迎着晨雾骑着车。
她也不知道乔知行这家伙什么时候开始学会骗人了，或者，纪长慕给了他什么好处。
以纪长慕的敏感，他若是知晓自己得了不治之症，定不会再出现在她的面前，所以，乔知行的骗术根本不成立。
小家伙长大了，会撒谎了，也不知道跟谁学的。
很有可能是跟纪长慕学的呗。
第8025章 你才三岁吗？（9）
乔沐元刚到教室，有人递给她一只保温杯，杯子里装的是新鲜煨好的秋梨茶，止渴养生，清香扑鼻。
杯子很漂亮，是全新的瓷白色。
“谁给我的呀？”她问道。
“一个看上去儒雅体面的先生，个子很高，穿一件深灰色的毛衣，他让我交给你，一直很客气地跟我说谢谢。”女同学笑道，“janna，该不会是你的追求者吧？很有气质哦，像大学老师。”
“谢谢，他是我一个远房叔叔。”
“单身？那介绍给我。”
“他小孩都三岁了。”
“喔！”女同学十分失望，果然啊，长得好看的都英年早婚，“他那么好看，小孩肯定很可爱吧？”
“嗯……很可爱。”
乔沐元喝了一口杯中的秋梨茶，清甜的味道从口中溢开，甜而不腻，保留了梨子最纯粹的味道。
早上两节课上完，天空突然沉下，小雨淅淅沥沥打在芭蕉叶上。
乔沐元没有带伞，踌躇着该怎么去图书馆，图书馆离这儿还挺远。
“下雨了，过来。”前面走过来一个人，黑色的雨伞遮住他高大的身影，他缓步走到乔沐元面前，这才抬起头。
是纪长慕。
“纪先生每天都无事可干吗？”
“学校给我放了几个月的病假。”他冲她伸出手，宽厚的掌心朝上，“下来，想去哪里？”
“伞给我，你留下。”她也有些“厚颜无耻”。
“这不好吧？”
“不好就算。”乔沐元掉头就走。
“好好，你下来，我把伞给你。”
乔沐元半信半疑，她走下台阶。
小皮靴上几滴水珠，她走到纪长慕的面前。
她伸出手就要拿他的伞，结果，他先她一步扣住她软绵绵的小手，紧紧扣住。
男人一只手扣住她，另一只手撑住雨伞，靠得很近，他低头小声问：“去哪里？”
“纪长慕！”她挣扎，想挣脱开他的手，站在伞下微微仰起头。
她矮他不少，目光里含着愠怒，却又毫无气势。
娇小玲珑的小姑娘被他紧紧扣住，他的手心很温暖，整个人身上是一贯清冷的乌木香，还有几许微不可查的药味。
不知为何，在闻到他身上那点药味时，乔沐元没有再动，一双眼睛对上他幽邃的双眸。
她在他的瞳孔里看到了自己的身影，雨伞外，细雨如丝。
“如果没有要去的地方，带我在校园里走走？”他嗓音柔和，没什么脾气，“我对这边不太熟，今天早上来你的教室还绕错了路。”
见乔沐元不说话也没反应，他拉住她的手，踏入雨中。
乔沐元跟在他的身边，走在雨伞下。
他挑了一条小路，路上没什么人，满地都是落叶，鞋子踏在树叶上，发出细微的声响。
左手边是围墙，他们沿着这条小路一直往前走。
“前面有水洼，小心一些。”
“往我身边来一点。”
纪长慕时不时提醒她。
倒是乔沐元，素来喜欢喋喋不休说个不停的她，却全程保持沉默。
纪长慕牵着她的手，生怕下一刻她甩开他。
第8026章 你才三岁吗？（10）
走了一段路，纪长慕似是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你有很多话想问我，我也有很多话想跟你说，谢谢你现在给我这个机会。”
“本来，我早已没资格站在你的面前，更无论其他。”纪长慕知道，是乔沐元在给他这一次机会，“很多事情我没有能处理好，让你背负了重担，承受了后果，你同我离婚是我应该承受的代价。”
“陆思羽的事情，jy的危机，包括伸向乔氏集团的那只黑手……我在解决这些事情的同时将你推到了自己的对立面，是我的无能。直到我发现已经将你推开时才恍然大悟，我纪长慕解决事情的能力不过如此，就算能把这些事处理得滴水不漏又如何，我付出的代价、造成的局面已经无力挽回。”
“纪长慕。”她忽然打断他的话，颤抖的小手被他紧紧抓住，“同样的错误，一个人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去犯，不是说犯了之后说一句‘对不起’就结束，‘对不起’三个字没有这么廉价，你从前所有的承诺在我看来都像是幼稚的玩笑。谁也不能保证以后的事，仅从过去的事情看，我对你很失望，仅此而已。”
“所以，轻易不要原谅你眼前这个人。”纪长慕扣住她的手，与她并肩走在雨水里，“我告诉你他的全部弱点，他自私、冷血、无情，也曾经像正常人一样生活过，如果没有佟正海暗算纪家的那些事，他会像正常的富二代一样长大，接手家族企业，过着一帆风顺且富足的生活。但命运就是这样，他后来变得不近人情，满心算计，学会了权衡利弊，学会了玩弄权术，对谁都提防，不曾跟任何人交心。”
“他是一个满是缺点的人，一个不懂得爱为何物的人终究不会得到爱。付出是双向的，而他，只适合孤独终老。”
“小姑娘，你知道吗？对付他很容易，他有且只有一个软肋。他这辈子都在磕磕碰碰学着如何去爱一个人，现在学会了，那个人却不再属于他，对他来说，就是最残忍的惩罚。”
“以后，你要是想对付他，你只要跟他说，纪长慕，我爱上了别人，学会了吗？”
乔沐元心口也跟着颤动。
纪长慕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回旋荡漾，久久不曾散去。
他说的每一个字，她都听见了。
“他也只是看上去很厉害，别人都怕他，其实不过是只纸老虎罢了，现在不仅是纸老虎还是病猫。他有太多太多的缺陷，有一些，恐怕终生难改。可他有在努力却学如何好好爱一个人，只是天资驽钝，学了这么久……却造成了今天这个局面。”
“没有人教他该怎么站在平等的位置上去爱别人，他从来都只能用自己琢磨出来的一套方式去爱他想爱的那个人，他自以为是，以为自己做的一切都还行，没有什么问题，当然，也没有人告诉他问题出在哪里……等他明白的时候，已是回天乏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