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二章 囊锥露颖
赵桓终于还是任命了李清照为尚宫女官,他现在需要一个人来帮助自己控制商部。
李清照和赵明诚生活的时候,生活拮据到需要靠一个奸臣李擢去救济。
但是和赵明诚离婚以后,李清照断断几个月,就有了足够的资金,去逛观澜阁和宣明楼。
观澜阁多为字画,宣明楼多为古董,这两样都是典型的奢侈品,李清照却可以逛这些地方,而且出手阔绰。
这也符合历史上的李清照在赵明诚离世之后,极短的时间,积累了足够让人觊觎的财产,张汝舟再娶李清照的目的,就是她的珍贵收藏的古董。
李清照最后将她的财富捐给了宋廷,最后泛舟离世,结束了自己的一生。
赵桓收到了李清照的答案,自然是肯定的回答。
本来她就和朱琏关系要好,朱琏曾经求过赵桓一道圣旨,让李清照可以出入宫闱。而李清照也在八门进京之时,起到了举足轻重的作用。
“五十年功如电扫,华清花柳咸阳草。五坊供奉斗鸡儿,酒肉堆中不知老。胡兵忽自天上来,逆胡亦是奸雄才。勤政楼前走胡马,珠翠踏尽香尘埃。”
“子仪光弼不自猜,天心悔稿人心开。夏商有鉴当深戒,简策汗青今具在。”
赵桓挠头!什么意思啊!说话云里雾里一大堆,根本看不明白!
他一直不愿意与李清照多交流的原因就是,他的诗词水平其实极为有限。
自己当初跟李清照的交际,就是那种夏日绝句。
李清照早就写好的诗词,小圈里品鉴过的诗词,赵桓修改了几个字,让诗词的意境更上一层楼。
这也是李清照一直对官家青眼有加的原因之一,否则这个眼睛长在天灵盖上,傲然的奇女子,不会因为赵桓的身份,就会多看他赵桓一眼。
现在,赵桓任命了李清照为尚宫,正五品的内臣官位!
李清照的札子就写的一首诗,赵桓看的不是很懂。
“系统,出来帮忙。”赵桓自暴自弃,他研究了两句,经典太多,根本无法解读。
【帮你泡妞吗?】
赵桓沉默了一下说道:“翻译!”
中华文化源远流长,赵桓不能算是个正经的读书人,他对这些典籍,实在是无能为力。
【五十年的功业风掣电扫,只留下华清宫的衰柳成阳道上的野草。当年五坊供养了多少斗鸡儿,沉湎酒色不知道人会老。】
【忽然胡兵从天降,叛逆的胡人也是奸雄枭将。勤政楼前跑胡马,踏尽珠翠,尘土也变香。】
【子仪、光弼同心德,不降灾祸人心欢畅。典籍史册现今都在,夏商朝的教训应牢记。】
赵桓叹气,自己还是没看明白。
【此诗名为浯溪中兴颂诗和张文潜二首,分为上首和下首,此处为上首。】
【说的是安史之乱,李清照客观的总结了,唐朝之所以会发生安史之乱以及唐王朝军队一败涂地的原因,诗词将腐化昏聩的唐明皇和诸般谄媚误国的佞臣,一同作了鞭挞。】
【暗讽你的太上皇是个荒淫无能之主,臣僚尽是尔虞我诈欺世盗名之辈。借古讽今,告诉你典籍史册都在,夏商的教训应该牢记。】
骂皇帝?赵桓仔细品了品这首诗的下首,果然如此。
厉害了。
为尊者讳,这可是读书人默认的规则,皇帝不能有错,错也是臣子们的错。
赵构这样的货色,都能被称为高宗,可想而知,李清照这首诗,多么的叛逆。
躁动的灵魂啊!
赵桓总觉得自己有点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
【囊锥露颖,以妇人而厕众作,非深有思致者能之乎?奇气横溢,尝鼎一脔,已知为驼峰、麟脯矣。】(注1)
“系统你能说人话吗!”赵桓看着系统的话,气不打一处来!
自己也算是正经的大学生,欺负自己没文化吗!
系统沉默没有应声,赵桓与空气斗智斗勇一番,最后还是放弃了。
他二十多年接受的教育都是新式教育,对于古典文化里的经典,他想要弄明白,至少要数年的功夫,这些吊书袋的人,哪个不是十年寒窗苦读?
自己几个月的积累,在这方面,绝对是被古人碾压的存在。
以史为鉴,还是得多读书。
“官家,韩将军和王将军的战报。”赵英递过来蜡封的书信,这是由临潢和平州送来的两封战报。
赵桓打开看了很久,这俩马上将军就没那么文绉绉的,说着人都看不懂的话。
简明扼要,金人在山海关吃了闭门羹,打不下来山海关,准备从云中南下。
赵桓嗤笑了一声,从云中路南下,必须要把王禀这个肉中刺眼中钉给拔下,在有了契丹人的帮助之后,完颜宗望和宗翰,能拔下这颗钉子吗?
孤城被围,最害怕的是什么?就是没有补给。
再没有高爆火药的情况下,想破城只能靠围,但是临潢距离上京不足三十里地!契丹人不会放弃临潢,就不能放弃王禀的两万捷胜军。
一环扣一环达成的平衡,其实最根本就在耶律大石这个人身上。
耶律大石掌控着契丹人最后的精锐,但是他并没有救辽国皇帝,也没有拯救黎民,反而一路西进,跑向了西域。
耶律大石若是肯从西域归来,契丹人不需要精兵,王禀才会变得危险。
但是耶律大石肯回来吗?他要是肯回来,就不会走了。
赵桓清楚的记得,自己给了耶律大石一张精细的直捣黄龙府的地图,如果耶律大石有胆,早就搞出直捣黄龙的把戏了,还能溜之大吉?
草原的汉子,不都是顶天立地的汉子,耶律大石是个怯懦的人。
耶律大石就是这个环节里的死结,只有他回援,王禀才会变得危险。
他不回来,金人就不能从云中路南下。
粮草线被人不断袭扰,几万精兵,十数万签军没有了粮草,一触即溃。
即使打到了云中路的附近,奉圣州的军堡已经初具规模,完颜宗翰和完颜宗望也会碰一鼻子的灰。
金人的皇帝完颜晟是个蠢货吗?显然不是。
根据王禀和韩世忠的军报和分析,完颜晟只是在施压。
他真正的目的,是议和。
“金人使者十日后到达汴京,这次不是宇文虚中假议和,是真的议和来了。”赵桓敲着桌子陷入了沉思。
明年开始大降温,是赵桓掌握的一个极为关键信息。
大降温对大宋来说,顶多大家勒紧裤腰带,少吃点的事,南方颇具规模的粮仓恢复生产,调度粮食就是。
但是对于关外的辽东地区,大降温的后果,恐怕就要冻死不知道多少人了。
金人用大兵施压,目的就是议和。
“不议和还是不议和呢?”赵桓喃喃自语,顺便看了赵英一眼。
赵英眼睛珠一转,秒懂官家的意思,这话可以传出去,防止官家的心腹有无妄之灾。
“臣领旨。”赵英转身而去。
赵桓点头,非常满意,赵英越来越容易理解自己话里话外的意思。
只是让赵桓没有想到的是,即使赵桓已经让赵英放出话了,官家绝不议和的态度已经释放出去。
朝堂依然为是否议和,吵成了一锅粥。
“景德元年,宋辽签澶渊之盟,造福大宋辽国百年!有此先例在,官家!效澶渊之盟,仿祖宗之法,保大宋江山社稷!”户部侍郎柳成卿痛心疾首的说道。
他是个极为周正的官员,在第一次开封之战中,此人是最强硬的主战派。
第三百七十三章 大庆殿冷气开放
柳成卿是柳宗元的远亲。
他在第一次开封之战的札子里,写的札子极为强硬,赵桓起用他为户部侍郎,也正是因为他在第一次开封之战中的表现。
此人在陈州门血战中,亲自登上了城楼,发箭矢以御敌,书生里少有的热血之人。
而此人,更是在担任了户部侍郎之后,竭尽全力的配合陆宰,进行粮草的调度,完成了赵桓在河东路和云中路的作战。
更是赵桓跟陈家买粮送到平州的督办之人,可以说深受赵桓的器重。
而这样一个人,居然站在了议和的一边,这让赵桓的眉头紧皱。
权力,就这么让人迷失心智吗?权力就真的这么诱人?!为何断断八个月的时间,这个人居然站到了议和这一边?
赵桓没有掩饰自己的情绪,他也不是很擅长。
柳成卿看到了赵桓皱眉的模样,但是他依旧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俯首说道:“官家,臣受圣恩而擢升户部侍郎,兢兢业业,无一刻懈怠。更是在云中路之战后,因为转运粮草成为了户部主事。”
“陆少卿也因公升为了转运使。臣未曾一刻忘记圣眷提携,谨小慎微的处理好了每一笔账目,跟随孙少宰盘查云中、河东、关中、燕京、河北、京畿诸路的丁口,均田之事,臣也出力良多。”
赵桓皱着眉头冷声说道:“少卿这是在表功吗?”
轮到你表功了?
那李纲孙博何粟等人,有话说了,在边关英勇作战的军卒也有话说!
“非也。”柳成卿的腰弯下去,弯的更低说道:“官家,太宰、少宰、少保、太尉等人珠玉在前,萤光之火岂能与皓月争辉?更惶恐有官家这等耀阳,如日中天。臣并非表功。”
整个大庆殿都感觉到了官家的怒气,所有人都知道那个仁善的官家,这会儿真的生气了。
深秋的冷风呼呼作响,而赵桓的怒气更是让整个大庆殿如坠冰窟一般。
官家如同一头猛兽一样匍匐在御案之前,随时都有可能暴怒。
所有人都感觉到了彻骨的寒意。
今日是五日朝会之日,文武百官共三百余人都在大殿之上,整个大殿安静到掉一根针都能听到。
“官家自登基以来,行仁义而天下大悦,天下大悦而将归己。视天下悦而归己,犹草芥也。惟舜为然。”
“除弊政而军备振奋,士卒人人敢战、能战,大宋中兴已经不是指日可待,而是就在今日,正是此时。”
柳成卿这等拍马屁的话,要是换成平时,那台谏的官员早就坐不住了。
直接火力全开,喷柳成卿谗言媚上,早就把他喷成渣了。
赵桓不是没有感受过台谏言官的威力,甚至自己都被言官的唾沫星子喷的满脸。
但是现在整个台谏的人都跟个哑巴一样,没有一人站出来说柳成卿,安静到让人惊惧。
柳成卿是个好官,大家都清楚。
而官家怒气正盛,夸两句官家,让官家消消火,是应有之事。
而且柳成卿说的就是事实,大宋正在中兴,汴京城的城门,都已经在计划扩建了,因为太多的商人往来,汴京城的城门的城门砖都要被踩坏了。
甚至有人笑称,再过十年,汴京城怕是城墙都得拆了给商人们走路用。
柳成卿说的大宋中兴就在此时,并非虚言,没有什么可规劝的。
而且劝谏皇帝这种事,是有套路的,这种条路正式夸百讽一,把人抬得高高的,才能办成事。
但是赵桓依旧吐着粗气,他已经不是那个因为几句夸奖就沾沾自喜的赵桓了。
他现在很生气,柳成卿为了权力两个字变成这样,让赵桓心痛。
“当日你铮铮铁骨呢!短短数月烟花巷柳,把你的铁骨变成了渣吗!”赵桓怒其不争的说道。
柳成卿突然站直了身子,说道:“官家,臣的铁骨还在。”
“若是官家觉得臣忤逆了官家,决疑罢免臣。请不把臣扔到岭南去。因为那里没有金人。”
“臣曾在陈州门上,亲眼看到过金人对我大宋百姓的屠掠,臣心中忿恨,只恨自己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官家流放臣,就把臣扔到云中、扔到北古口、扔到山海关、扔到临潢去,做一边军一小卒,取敌一首级也足以慰藉平生。因为那里也有金人。”
柳成卿情真意切,真情流露,甚至看到了柳成卿双手颤抖,那不是恐惧,而是憎恨。
“臣的次子柳阮在韩将军出发去平州时候,做了运粮的民夫,参加了韩将军的新军,前段时间升了军爵。”
“我不愿他在我的近前尽孝服侍,只愿他在边关为国尽忠。”
柳成卿言辞恳切的说道,所言非虚。
赵桓的气息终于平静了一些,整个朝堂都松了一口气,官家的怒气逐渐消去了。
“那你为何执意议和,难道朕的停战不议和,不行吗?”赵桓终于不那么生气,开始思考柳成卿话里的目的。
自己可能误会了柳成卿,他并不是铁骨变成了软骨,依旧是自己认识的那个柳成卿。
至于拉帮结派,为了权力狗斗,那是朝堂中最常见的事。
要是不拉帮结派,那才是千奇百怪。
拉帮结派没关系,赵桓并不想看到为了权力,无视任何道德和法律。
金朝使者还有三天才到。
这七天的时间,以柳成卿为首的议和派势力越来越庞大。甚至威胁到了李纲等主战派的官位。
一项国策的变化,会涉及到国政的根本,议和派和主战派并非赵桓一言而决。
如果真的议和,李纲孙博等主战派,统统要被下放。
这种议和、主战的变化,最终就会导致朝纲混乱,严重些就是再现党争之事,诏狱大兴。
大宋中兴无望。
赵桓生气就生气在这里。
如果议和,边军呢?自己的军功爵均田呢?都要改!
这种朝政的反复无常,是朝政大忌讳!
赵桓虽然是个政治白痴,但是这么浅显的道理,他还是能想明白。
“官家,臣说臣做了那么多的事,就是接触到的越多,臣就越心中惊惧!”
“河东路逾越百万户,河北两路逾越八十万户,在金人的铁蹄之下,家破人亡!”
“过三百万人死于瘟疫、流匪、金兵铁蹄之下!百万亩田荒废,无壮丁去耕种,官家,必须要止兵戈,与民休养生息。官家,这就是臣的理由。”
“过去辽宋之战,澶渊之盟百年承平,大宋人丁从六千万口,变成了现在近亿口。官家,现在大宋哪里都在训练新军。”
“只需要修养十年,我大宋军卒出山海关,就可以如同猛虎下山,一战可灭金国!”
“有澶渊之盟在前,我大宋只需议和,全力发展,可报今日之仇!”柳成卿继续说道:“官家若宋金两国不断交战,则燕京路、云中路、河东路、河北两路皆为战区,安能安心发展?”
“这就是臣上书言事,请官家议和的原因。血债必须血偿!”
赵桓点了点头,这才像个样子吗,搞绥靖这种东西,完全是在瞎胡闹!
赵桓考虑了,良久说道:“朕依旧认为不议和才是上策,因为朕想到了一个故事,叫毛驴过河。”
又来?官家要讲故事了?百官群臣脸色突变!
官家的故事给他们带来的体验极差,还不如官家暴怒呢!毕竟再暴怒,还有李纲拉着,不会出什么大事。
讲故事,就是在涮群臣的脸。
第三百七十四章 官家的地理课,开讲了!
赵桓清了清嗓子,看着下面如临大敌的诸位大臣,就连连摇头,自己就讲个故事而已,用得着严阵以待吗?
“有一只小毛驴驮着盐过河,它滑了一下,摔倒在小河里,一些盐融化在水里了,当它起来时觉得轻松了许多,这件事使它很高兴。”
“几天之后的一个早晨,小毛驴又驮着一些棉花过河,它心里想上一次驮着盐过河,摔倒了,起来很轻松,这次也一定会过。”
“这个时候,他为自己的聪明沾沾自喜,这时它觉得天仿佛也更蓝了,太阳悠闲地漫着步,树更绿了,花儿也更鲜艳了,小河哗哗啦啦地流着像是在唱歌,到处充满了喜悦。就这样,它越想越起劲,竟放声欢呼起来。”
“然后小毛驴走到河里,故意摔了一跤,就跌倒了水里,当他起来的时候,发现身上的棉花又重又沉,他很吃力的走了两步,被河水冲走了。”
“天变得又黑又暗,太阳也躲进了云朵里,树变得没有一点儿精神,花儿垂头丧气的,小河哗哗啦啦地流着好像是在哭泣,到处死气沉沉。”
赵桓讲完了这个故事,朝堂中的众多大臣们有几个人笑了。
这是一个给小孩子讲的故事!
一个漏洞百出的一个故事!跟前面官家讲的两个故事根本没有可比性!
一名言官脸上挂着志在必得的笑容站了起来,说道:“官家,臣有一言……”
“不!你没有!”可惜这名言官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宇文虚中粗暴的打断了。
宇文虚中反而站了起来,说道:“官家,臣御下无方,还请恕罪。”
赵桓示意言官和宇文虚中坐下说话,他没有生气,本身这个故事讲给小孩子听,小孩子都会问一句,驴这么聪明吗?
讲给朝中大臣们听,朝中大臣能找出一万个理由,来反驳这个幼稚的故事。
但是这个故事真的讲的毛驴吗?
“景德元年,大宋与辽国签订了澶渊盟约,互相约为兄弟之国,百年承平直到辽国被金所灭。”
“当是时,辽国已经建国八十八年,兵锋不利,即使坐拥燕云十六州,依然对我大宋无可奈何。和驴背上的盐一样。当时国内百废待兴,也需要休养生息。”
“但现在,靖康元年,金国建立刚刚建国十一年,就已经把辽国打的只剩下一口气。”
“当时与辽国议和,正是基于辽国无力南下,当时的寇相已经看出了辽国的后继无力。”
“但是敢问朝堂诸公!金国建国仅十年!开国之兵!灭国悍将俱在!金国是无力南下吗?”
“澶渊之盟的辽国和金国,就如同毛驴身上的盐巴和棉花一样,他们的危害不同。金人灭我大宋之心,已经路人皆知。宋金之间唯有一死,才能结束这场战争,这是殊死之战。”
赵桓从御案上站了起来,他走到了御下群臣身边,说道:“朕知道百姓苦,朕亲眼看到过河东路家破人亡,百姓为了躲避金祸住在悬崖峭壁之上。”
“但是国没了,民还能安吗?甚至连悬崖峭壁都没法住了。”
并不是大臣们看不到澶渊之盟的局势和今日的不同之处,而是赵桓站的角度是皇帝,是大局。
而朝臣们,比如柳成卿,他的目光就落在了户部上,终日所思所想,局限在户部之上。
而且很重要的一点是,他们生在盛世之中,经历的战乱也仅仅是完颜宗望围困汴京城那一战。
但是赵桓却深知,金人还会南下,在金人统治下的汉人,比现在要苦楚万倍!
老瘦男子词谓之‘饶把火’,妇人少艾者,名为‘不羡羊’,小儿呼为‘和骨烂’,又统称为‘两脚羊’。
他们没有看到过那种残忍,自然无法知道金人的残暴比他们想象的更甚!
议和之后,真的会天更蓝,树更绿,花儿更加鲜艳,小河真的会欢快吗?
赵桓就坐在众人面前,朝臣们在思考赵桓讲这个故事的深层次的含义,很幼稚的故事,却让朝臣们无比沉默。
“况且就是不议和,河东、燕京、河北路也不会是战区。只有云中路是战区,金人没有翅膀,他无法飞过燕山山脉进入燕京路。”
“赵都知,把沙盘抬过来!”赵桓大声的喊道。
沙盘是赵桓让赵英根据《天下堪舆图》堆叠出来的,赵英是个心灵手巧的人,根据图例把这个沙盘捏的很是直观。
“守住了云中大同,就守住了河东路的大门,守住了奉圣州的张家口军堡,就守住了从居庸关进入燕京路的口子。而这里……”赵桓手中拿着圆木棍,指着云中的方向说道。
自己手下的大臣,他们并没有上过地理课,这个沙盘他们是真的第一次见到,他们是文臣,对于兵事实在是了解甚少,他们对于地形的了解,地利的理解甚至还不如赵桓。
赵桓由衷的感谢九年义务教育,虽然自己在古文经典上远远不如寒窗苦读的古人。
但是自己在天下局势的理解上,特别是对地利的理解上,超过了古人。
“也就是说,只有云中路会成为战区?”柳成卿愣愣的问道。
如果真的如此,那议和不议和,还不是顺着官家的意思?自己才懒得说这事。
他担心的是不议和,北地大部分地区都要陷入过去的河北路和河东路的死循环。
为了防备辽人南下,河北、河东共三路,民不聊生。
李纲点了点头,对着柳成卿说道:“正是如此,否则为何我大宋心心念念收复燕云?”
李纲见过那张精细无比的《天下堪舆图》,这种机密的图纸,其实就只有几个官家的真正的心腹见过。
赵桓的这幅地图,一直在文德殿放着,而文德殿现在除了沈从、程褚、赵英甚至连朱琏都不可进入。
赵桓甚至连宫人都不让进,朝臣们自然也没见过这地图,而这次抬出来的沙盘,更是让众臣们大开眼界。
信息不对等带来的认知差异啊。
赵桓终于明白了自己手下这群能臣,明明治国安邦一把好手,怎么突然联袂想要议和了。
大宋、中原王朝失去燕云十六州的时间太久了!
以至于他们都忘记了,这燕云在中原王朝手中,就是真正的立于不败之地。
“官家文韬武略令人敬服,谢官家教诲。”柳成卿俯首说道。
既然不影响北地大部分地区的民生,顺了官家的意就是。
柳成卿看着这沙盘,官家手里五花八门的东西是真的多,让人大开眼界。
“官家金使到了陈桥,今天要见吗?”李纲看柳成卿不再进言议和之事,知道此事已了,轻声问道。
第三百七十五章 百年租期
“汉人还是金人?”赵桓问道。
北地汉人效忠于金廷和辽国做事的不在少数,赵桓对这些人尤为憎恶。
当初不是系统及时提醒赵桓宇文虚中的身份,赵桓是绝对不会见这些叛国的人。
他们放弃了自己的身份,忘记了自己的国家,来到自己的面前,没被自己砍死,已经是赵桓遵守传统礼仪,两国交战不斩来使。
赵桓不是歧视,是仇视。
“汉人,若是金人走不到汴京,就被边军的军卒,砍了换赏钱和田产了。要不是韩将军派人送过来,这金国使者也无法到达汴京。”李纲小声的说道。
军功爵均田的制度就是如此,军汉们一群大老粗,你跟他们说礼?
他们得拿大刀片子抽你。手里的武器就是最大的道理!
如果是汉人的话,因为大量皇城司的察子和商贾在辽国和金国活动,这群大老爷们还能忍一下。
显然这次来的金国使者,并非察子,所以,需要韩世忠派人护送。
“不见了。”赵桓摇头拒绝了见国贼,万一自己气性上来了,砍了这几个狗东西,岂不是丢了礼仪之邦的大国风度?
“那就不见吧。也没见的必要。”李纲点了点头说道,他是坚定的主战派,而且知道北地现在的布防是多么的牢不可破。
金人除非长翅膀,否则真的威胁不到除云中路,其他各路。
“官家契丹人的使者耶律斜和金使前后脚到的,要不要见一下?”李纲继续询问道。
“来做什么?”赵桓饶有兴趣的问道。契丹人凑什么热闹?
李纲拿出国书说道:“请求大宋官家的仁义笼罩契丹之地,求捷胜军驻军。这事国书,官家。”
“王将军和契丹人约期一年,一年后捷胜军南归云中路,将临潢城还给契丹人,以此换取契丹人的补给。但是耶律余睹考虑了很久,派了使者来到了汴京。捷胜军走了,他们受不住临潢。”
赵桓打开了国书,详细的看了两遍,耶律余睹在国书中倒是非常诚恳。
每年向大宋朝礼,金五千两,白银四十万两,马牛万匹,羊十万匹,铁料五万石。
钱没多少,以现在宋朝国库和内帑的钱来说,还看不上这点钱。
但是马牛等大型牲畜一万匹,羊十万匹,就是一笔很大的财富了,大宋很缺少大型牲畜。
而且还有铁料还有五万石,大约八千吨的优质铁料。
耶律余睹言辞恳切,只求赵桓下令能够拯救契丹人于水火之中。
让耶律余睹这个老狐狸做出这样的决定的原因,非常复杂。
金人的统治比较简单粗暴,契丹人宁愿选择被宋人阉了,去大同府煤田挖煤,也不愿意留在原来辽国,现在金人统治的地域。
可见金人在辽国旧地多么的不得人心。
契丹人的青壮流矢严重,迫使耶律余睹拉下了脸面,求到了赵桓这里。
“让那个耶律斜上殿来吧。”赵桓看完国书,决定今天把这事给处理了。
“辽国来使耶律斜进殿!”魏承恩高声喊道,宫门外的太监层层传声,传到了承德门的五凤楼的亲从官耳中。
亲从官打开了侧门,将耶律斜放进了宫城。
耶律斜走上大殿,看着大宋的皇宫的精致,一时间有些呆滞,老半天才回过神来,说道:“辽国使臣拜见大宋皇帝,官家万泰永康。”
“给耶律使者赐座。”赵桓准备好好的跟耶律家族做个买卖。
要知道草原上,并不穷。
牛马布匹皮草这些东西不用多说,赵桓的目的是耶律余睹控制的露天铁矿,这才是重中之重。
“官家,臣改了汉姓,官家喊臣刘斜就是。”耶律斜小心翼翼的说道。
“哦?有这等事?”赵桓看着耶律斜问道。
耶律斜俯首说道:“国师带头改了汉姓,现在草原上已经没有了耶律族人,只有刘家了。”
“本来我辽国太祖就曾打算给耶律一族改为刘姓,因为当时耶律一族,在草原如日中天,不肯改姓。反对之声太大,才停了下来。”
“现在耶律一家已经荣光不再,国师就承接太祖遗志,让耶律家改了姓氏。”
赵桓皱着眉问道:“国师就是耶律余睹吗?”
“是的,官家,此次进京,正是国师派臣来,请官家的仁义照耀草原。”耶律斜回答道。
赵桓看着耶律斜,叹了一口气,看来契丹人在草原上的日子,真的非常艰难,为了寻找赵桓的帮助,做到了这等地步。
这个两百年的王朝轰然倒塌之后,连耶律皇室都不能幸免。
耶律大石带着精锐跑了,整个契丹一族在草原上任人屠掠,为了求存,耶律余睹也算是一点脸面都不要了。
赵桓皱着眉看着这个契丹人的使者,因为这个契丹人说着说着就哭了。
“行了,别哭了,嘤嘤如妇人状!”
“是男人,就拿起你们手中的刀斧,扬起你们的马鞭!金人给了你们多少羞辱,给了你们多少苦难!你们就用自己手中的武器让金人偿还!哭能把完颜晟哭死吗?!”赵桓气不打一处来。
甚至在得知耶律改姓之后,心中泛起了一丝同情。
同病相怜。
自己要不是御驾亲征,改革军制,现在哭的怕不是整个北地的百姓。
“官家,救救契丹人吧。宋与辽国互为兄弟之国,辽国从未违背自己的誓言,还请看在辽国与宋国止兵戈百年之情分,救救契丹人吧。”
“金人不会给我们时间的,只等宋国天兵一退,金人就会卷土重来,现在收复的三路之地,也保不住。”
“非我契丹无男儿!但是再健壮的男儿未经过任何训练,上战场也是送死。”耶律斜的眼泪并不多,但略带哭腔的声音,让大宋的朝堂都有些沉闷。
赵桓略带为难的说道:“你是个读书人明事理。朕打开天窗说亮话,你想过没有,朕准了你的请旨,派宋兵驻扎在你辽国土地,抵抗金人。”
“你们契丹人习惯了花钱买平安,还会有复仇的意念吗?还会有收复故土的壮志吗?还会有血性吗?一个失去了血性的契丹族,就是草原上待宰的羔羊啊。”
“一如澶渊之盟后的宋辽两国皆军备不振,朝堂陷入内斗,朝堂外歌舞升平。忘战必危啊!”
赵桓说的是辽国使者,也是说给大宋的群臣们听!
议和、绥靖的代价,赵桓无力承受,也不愿意承受。
耶律斜整个人都在颤抖,肩膀一耸一耸的抖动着,最后才满脸泪痕的抬起头说道:“官家,辽国已经亡了。”
“辽国亡了,现在只有契丹人了,若是官家没有大兵驻扎,我们契丹人连人都不是,只是契丹奴啊!”
赵桓沉默了很久,终于点头说道:“如果这是真的,我希望它是假的,如果这是假的,我希望它是真的。”
“我要铁矿的开采权,克鲁伦巴尔露天铁山的产出,归大宋所有,开采可以交给契丹人,朕可以付钱给契丹人开采铁山。但是如果有弄虚作假,朕就让大宋军卒回云中。”
赵桓提出了自己的条件,看着耶律斜,契丹人给的是钱和牛马羊,还有铁料。
这并不能满足他的胃口,他要契丹人的露天铁山。
“果然如国师所言,宋人是极为奸诈,绝对不会做亏本的买卖。”耶律斜俯首说道:“敢问官家这铁山的开采权,要多久?”
“一百年吧。”赵桓说了个数字。
第三百七十六章 一人智短,三人计长
克鲁伦巴尔露天铁山,是露天矿,铁料比大宋国境内的铁料质量稍微好了一些,不过好在产量极为丰富。
后世某个苟延残喘的弱国,还在依靠这铁山活着,可想而知,储藏量有多大了。
赵桓报这个数字,随口一报,不用等到那时候,自己的大军已经将契丹全境,给全部征服了,还能留给他一百年不成?
耶律斜从袍子里拿出一封书信,说道:“官家,这是国师的手书,还有铁山开采的一些建议,国师果然慧眼,已经提前知道了官家要铁山了。”
赵桓摇头,说道:“朕的子民为你契丹人戍卫,是要付出血的代价,这个代价是昂贵的,远高于矿山的价值。你要知道,朕也是体谅宋辽两国的友谊,才做了这样的决定。”
赵桓觉得自己这个皇帝当的越来越合格了,这谎话说起来,看起来有理有据。
大宋军卒哪里是给他契丹人血战?目的只是保证大宋的云中路的军事安全罢了。
事有不对,战况紧急的时候,脚底抹油,转进如风这都是基本操作。赵桓绝对会明面的写到诏书之中,防止王禀等将领生了误会。
“谢官家仁义,官家的仁慈,如同自亘古以来悬挂在天上的太阳一样,照耀着大地。官家的才能,如同汉河(银河)的繁星一样,将永远闪耀在星空之中。官家的智慧,将保佑汉契两族的友谊万古长青。”耶律斜高声诵道。
“难为你了。”赵桓摇头,这么恶心的话,他都听不下去了,也不知道耶律斜是怎么面不改色的说出来的。
赵桓看了看台谏坐着的数名言官,看着他们快吐了表情,就知道他们肚子里已经有了一车轱辘的话要说。
可惜,当着外臣的面顶撞皇帝,他们还没那么没品,喷皇帝是他们的职责,但那也是关起门来喷。
耶律斜说完之后,看着朝堂之内的众多官员的表情,就知道自己这话说的不合时宜。
他这个说话的习惯,是因为他本身就是辽国的官员,辽国朝堂,大家都这么说,他也习惯如此。
林幼玉也有说排比的习惯,都是跟辽国人学的。
大宋的朝堂和辽国的朝堂不同,大宋的朝堂喜欢骂皇帝。
耶律斜赶紧说道:“官家,除了铁山还要什么吗?”
赵桓听到耶律斜的话,一口水差点喷出去。
自己收了钱,还要了人一座最大的铁山,就觉得自己挺苛刻了,其实心里已经,有些过意不去了。
结果耶律斜居然问自己还要什么!
看来契丹人在草原上的日子,真的风雨飘摇。
“算了,契丹人自己日子也不好过。朕再要就是赶尽杀绝了。”赵桓想了想,不再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毕竟他不能真的把契丹人赶尽杀绝,大宋练兵这几年,还需要契丹人吸引金人的火力。
维护自己仁义的形象!
“国师还给官家几份礼物,这是七千人的马倌,可以帮官家在云中组建马军。这是两万匹种马的提单,可在榷场提马。”
“这是三箱宝石的礼单,玛瑙、翡翠、玉石各一箱,重三百多斤。”
“还有草原上最漂亮的女人三百名,已经随臣来到了汴京,献给官家。”
耶律斜一封书信一封书信的往外掏,最后袖子里空空如也之后,说道:“国师交代臣,若是官家没要更多,就把这些都拿出来,送给官家。”
“国师说,世上有无数的伪君子,道貌岸然,却喜欢落井下石,在别人最苦难的时候,得寸进尺。”
“若是官家只要矿山,那是应有之意,不再要求更多,那就是世上还有的真的仁君。”
“国师教导我们看人论迹不论心,不管官家的目的是什么,没有对我契丹人赶尽杀绝,那就是真的仁善。”
耶律斜行了一个拜礼,说道:“万谢官家拯救契丹人于水火。”
“国师还有个个人的不情之请,还望官家成全。”耶律斜站了起来,完成了使命的他,脸上说不出的轻松。
果然,这个老狐狸,送这么多礼,不是没有理由。
“说说看。”赵桓并没有预先答应。
“国师连年征战,国师痛失四子,仅仅剩下一名幼子,今年刚八岁,希望能送到汴京就学。还望官家成全。人已经带来了,就在驿站内。”耶律斜说道。
赵桓没有言语,他眼神有些空洞,在思考耶律余睹这个老狐狸的目的。
这是质子。
一个七岁的孩子,能做什么?
就是耶律余睹送到汴京的质子罢了,安定汴京皇帝对他耶律余睹的猜忌。
“朕准了,宇文少卿,你来安排此子。”赵桓尤不放心,交给了宇文虚中去处理。
宇文虚中是皇城司的理事,对于如何判定是否是间谍,有丰富敌后工作经验的宇文虚中,是不二人选。
“官家,世子身旁没有随从。仅留世子一人于汴京。”耶律斜赶忙说道,他到了汴京这两天,也在坊间打听过朝堂重臣的事,宇文虚中的事,他自然清楚。
赵桓听闻点了点头,说道:“耶律余睹也算是为了契丹族人,尽心尽力了,过去是做了不少的错事,但是也算是还回来了。”
耶律斜说道:“是耶律延禧亏待了国师,为子报仇天经地义。此事我契丹族人已有公论。”
赵桓沉默,耶律余睹这个家伙挺擅长洗脑的,看把这耶律斜忽悠成了这个模样。
当然赵桓觉得可能是文化不同,导致的认知误差。
自己觉得耶律余睹带着金人攻城略地,是绝对的错误!
但人家契丹人都原谅耶律余睹了,他一个外人,自然不好多说什么。
耶律延禧就是现在在金廷踢蹴鞠的天祚帝,这个人是个不弱于大宋三傻的昏君,生生把辽国玩没了的辽国末代国主。
“小孩子叫什么?”赵桓问道。
“刘程。没有契丹名。”耶律斜俯首说道。
“那就把这个刘程交给宇文少卿,驻军诏书,朕会在下朝后拟诏,在使者审阅过后,送到临潢。下去吧。”赵桓挥了挥手,让耶律斜离开朝堂。
赵桓看了一眼赵英一眼,赵英心领神会的喊道:“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李纲、赵鼎几位重臣互相看了一眼,没动地方,朝会后的小常朝,公卿都要留下参会。
“官家,这契丹人真的这么难吗?都做到了这个份上,真的是穷途末路了吗?”柳成卿皱着眉发问。
“柳少卿,你忘记了耶律大石了,若是真的走投无路,契丹人,自然可以去西域投奔耶律大石,那是更好的出路。”
“之所以求到朕头上,耶律余睹显然有自立之心。就是不知道是他心中对权力的贪欲作怪,还是耶律大石的西域之行,让耶律余睹愤怒和绝望。”赵桓笑着提醒了一句柳成卿。
虽然柳成卿和自己政见不合,但是柳成卿的出发点并不是权力党争,而是为了大宋江山社稷,忤逆几句,违背自己的意志而已,只要说明白了就是。
自己又不搞什么一言堂,不要你觉得,要我觉得这种事。
一人智短,三人计长,为了大宋的繁荣昌盛,赵桓完全不介意朝臣们的顶撞和忤逆,只要出发点是为了大宋中兴。
那一切问题,都不是问题。
“官家,臣有一个不是很成熟的想法。”李纲叹了一口说道。
“哦?”赵桓看着李纲问道:“李太宰在想什么?”
“官家御驾亲征,驱鞑虏,平云中和燕京。臣以为大宋的子民已经能够坦然面对金国。但是今日朝堂,言议和之人居然超过半数。”
“朝堂尚且如此,民间呢?官家,臣忧虑的就是这个。”李纲叹气的说道。
大宋版本的中国人真的失去自信力了吗?
这个问题的确极为严重啊!
第三百七十七章 敌在进奏院!
赵桓点了点头,正襟危坐的说道:“百姓有恐慌的心态,是一件很容易理解的事,毕竟金人打到了大宋的家门口,而大宋并没有直捣黄龙,所以百姓们会认为大宋军卒的胜利是极为侥幸的。”
“他们离边境很远很远,他们并不清楚大宋的军卒儿郎,正在与金国持平的进行拉锯。他们会下意识的认为金人只是在休整,随时有可能卷土重来。”
“李太宰,你认为大宋对上金国,是大宋胜多负少,还是金国胜多负少呢?”赵桓的话头突然转了个弯,问道。
李纲想了想回答道:“官家问臣,臣自然是认为大宋胜多负少,臣见过金人的军卒。也见过大宋的军卒,臣不认为金人就有必胜的局面。精锐的战斗力都差不多。”
赵桓摇了摇头,这是个屁股的问题,李纲要是回答金国胜多负少,那他这个太宰还要不要做了?
李纲有一定的军事才能,但是他的政治才能是在是太过耀眼了,赵桓物尽其用,没让李纲接触过军事。
他对着几位大臣说道:“在局部的战役之中,是大宋胜多负少,但是在战略层面上,是金国优势。”
“大宋无马,缺少了长途奔袭的能力,而这个局面短时间内很难改观。我们缺少了足够的机动力,在战略上,到现在还在执行种少保的云中燕京防守战略。”
“如果我们大宋是优势的话,还需要依靠王禀牺牲自己部队,驻扎在别人的咽喉位置吗?”
这就是现在云中和燕京两路的局面,战略防守的局面,短时间内无法改变。
不光是马,还有精兵。
事实上,现在十数万精兵驻扎在漫长的防线上,处于战略防守的大宋,处于极为被动的局面。
王禀舍生忘死,争取时间,为得就是让奉圣州的张家口军堡建成。
而这一系列的防守,正是大宋最为无奈的地方。
“朕这么说,你们是不是以为不光是朝臣百姓,甚至连朕这个皇帝,都没有自信面对金贼寇边?”赵桓看着大臣们面面相觑的样子,笑着说道。
李纲站起来说道:“事实上不管是汴京城的马厩还是云中路的马厩,都在快速的发展着,河间军卒的日常训练里就有马军训练。”
“大宋的马军正在恢复,各地军器监恢复生产,正在全力备战,这样的被动的局面,不需要几年就可以改变。”
“时间站在了我们这边。”
官家,我们要解决的是百姓自信力的问题,你越说这六部侍郎们都要转投议和了!
不能让官家再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了!
赵桓显然听懂了李纲话里的意思,点头说道:“事实上,大宋百姓,朝臣们的担心是正常的,甚至是符合事实的。”
“陈规的守城论中,就说到,最好的防守,就是进攻。”
“正如李太宰所言,我们大宋虽然打不出去,但是现在边境的局面是完全守得住。在目前的局面中,这就够了。”
“但是百姓们担心大宋的军卒无法保卫他们。”
军民互相信任,太难了。
过去的禁军都是一群酒囊饭袋!
稍微恶劣点的渣滓,甚至还会冒充流匪打劫百姓,这让百姓怎么能信任他们?
河间军卒保卫汴京仓,每日的操练让百姓对大宋军卒有了稍微的改观。
但是还不够啊。
“把邸报和晨报的作用发挥出来吧。整顿下晨报,多找些笔者,写一些军务实录的内容,加强下国防的宣传,把民间的力量调动起来。”赵桓最终决定如此行事。
邸报是由大宋官府发行的报纸,主要由进奏院发行刊印,多数都是政府的公文,皇帝的圣旨。
而晨报,则由民间发行,仅仅汴京就有数家以卖报为生的小厮。
而且这帮民间报刊,还有自己的专门的内探、省探、衙探之类,皆衷私小报。
而皇城司的察子们很多眼线,也是这些内探,省探,衙探组成。大概类似于后世的记者、通讯员、报料人组成。
民间热衷于私人报纸,对朝堂的邸报其实不怎么感冒,干巴巴的连个句读都没有的公文,没几个人想看。
而这些小报刊的情报来源或得之于省院之漏泄,或得之于街市之剽闻。
秘闻啊,八卦啊,都是极为吸引人的地方,大家都会买来看个热闹。
真正的机密又不可能在邸报上出现,而民间的私人报纸的种类很多,五花八门,刊载话本、喜剧、诗集、八卦、刑狱等诸多分类。
当然在大宋进奏院的管理下,汴京市面上还没有三俗文学的报刊,但是在汴京之外,因为进奏院的权利有限,自然会有一些刺激的文章连载。
种类繁多的小报里,也有关于军报的小报。
不过因为大宋禁军的疲软和进奏院的管制,此类的报刊,多数都是月刊,甚至一些半年刊,年刊的都有。
邸报十钱一张,印刷精美,刊印无遗漏,无错误,正能量,内容却比较空洞。
而晨报却是百无禁忌,虽然印刷的错字较多,甚至有些扭曲事实的存在,但是百姓喜闻乐见,皇帝怕留下个堵塞言路的恶名,也无力多管。
晨报骂皇帝那更是司空见惯。
大观四年,宋徽宗第三次罢免的蔡京的时候,有晨报就把皇帝和宰相一起骂了,汴京人人拍手称快。
而这个人的手法极为老练,从过往邸报中总结了赵佶诏书的书写习惯,在晨报里搞了个大新闻。
模仿赵佶的语气,捏造了一份诏书!
【前宰相蔡京目不明而强视,耳不聪而强听,公行狡诈,行迹谄谀,内外不仁,上下无检,所以起天下之议,四夷凶顽,百姓失业,远窜忠良之臣,外擢暗昧之流,不察所为,朕之过也。】
宋徽宗极为尴尬,亲自写了一份手书辟谣。
【奸人乘间辄伪撰诏,撰造异端,鼓惑群心。可立赏钱,内外收捕。】
悬赏五百贯大钱!捉拿写假诏书的人!
结果因为整个开封府的晨报里,都有这个假诏书,查无可查,最后不了了之。
事实上,大宋晨报搞伪诏是传统技艺。
从熙宁二年就有明确的史料记载,矫撰敕文,印卖都市。
赵桓打算好好收拾下邸报和晨报这个摊子,让晨报规范起来,让邸报变得更加有活力,真正成为朝堂的喉舌,以便于舆情。
民间朝臣有畏惧金人的心里,敌在进奏院啊!
舆论的高地你不去占领,就会被别人占领。
赵桓明白这个道理,就决定整顿邸报以加强大宋朝堂对舆论的控制。
这非常有必要,对于贯彻大宋的国政也有巨大的好处。
赵桓准备把这个活儿交给李邦彦,这个人的文字功底很深,而且改过自新之后,政治觉悟上,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河东路之行,也对边事较为熟悉。
“官家的意思是单独把邸报独立出来,交给大宋书坊吗?”李纲想了想,这个决定不错。
很多晨报的背后,站着的是金国的黑水司!黑水司掌控晨报还是宇文虚中归来后,告诉他的。
之前李纲忙于均田和商改,没空收拾他们,也没有把晨报放在心上,不登大雅之堂,完全不配做对手。
但是这次的柳成卿这样的重臣,都有了这样的想法,大宋的舆情已经到了不得不控制的局面!
“官家,金人使者在驿站被人杀了!”沈从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大声的说道。
第三百七十八章 要想富,先修路
“谁干的?”赵桓一愣,这个效忠于金廷的汉人使者,就这么死了?
为什么不感觉到为难,甚至有一丝丝的…高兴?
沈从俯首说道:“昨夜子时有人禀报,听到了刀斧剑鸣,今天早上在驿站三十里外,发现的弃尸,仵作们已经验过了,死于刀斧利刃。凶杀地点在凤鸣楼的包厢,下手极为果断。现场血迹至今未干。”
“金使被剥了皮。”沈从小心的补充了一句。
赵桓有些犹豫,这个时候的自己,是不是应该表现的悲伤一些,再给金廷发个悼文阴阳怪气一番?
还是直接开怀大笑呢?
那还是笑吧。
赵桓对金使的死,莫名的开心。
“埋了吧,小心瘟疫。此案查一查到底是谁干的做个卷宗归档,毕竟是个凶杀案。”赵桓无所谓的摆了摆手,让沈从离开。
两国交战不斩来使的源头,来自于春秋之礼。
春秋时期的宋国人,华元作为使者只身前往楚军军营谈判,要求楚军撤围宋国都城,两国停战,而华元则作为人质到楚国居住,这一规则逐渐演变为两军交战,不斩来使。
至于其逻辑,大概是互相保留一个沟通的媒介,以防止双方都不想打的时候,没办法沟通的尴尬局面。
使者就像后世的电话,一般不想谈了,就像赵桓这样直接不打电话,或者谈崩了挂电话,很少有人会选择摔电话。
使者就是个典型的工具人。
而兵法有云,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再次伐兵,战争只是手段,为政治的延伸,为政治的理念所服务。
不斩来使,逐渐演变出的游戏规则,成为了礼的一种代表。
只有在极端守城的时候,才会斩杀来使,完完全全斩断自己的后路,不谈判,不妥协,不投降,要么你死,要么我活。
比如王坚在坚守钓鱼城的时候,就曾经亲自行刑杀死了蒙哥的使者,来提升士气。
但是赵桓真的觉得和金国没什么好谈的,大家都打到这个份儿上了,还谈什么谈?
不过自己不接电话是不接电话,但是有人把电话给他摔了。
赵桓是无所谓的,但是凶手得查清楚。
“查清楚,多带点人。继续议事吧。”赵桓让沈从去查案子。
汴京随着多次的打恶行动,已经逐渐被开封府衙和皇城司牢牢的握在手心。
自从出了万刀刘这事之后,李纲把整个汴京城掀了个底朝天。
是真的掀了个底朝天,所有的下水道都摸排了一遍,收获颇丰,而且大肆修路,基本上将地下的耗子洞,给挖的干干净净。
“太宰,这汴京城的路,我记得官家御驾亲征归来时,你就修过一次了,这怎么又修上了?”柳成卿站了起来说道。
柳成卿有这个疑问,而计省的三司使吴桐也站了起来说道:“官家,臣这里有个笑话。”
赵桓沉默,自己好像带来了个不是很好的风气,自己不太擅长引经据典,就习惯讲故事。
结果这三司使的吴桐,给朕在这文德殿讲起了笑话吗!
计省负责大宋的赋税审计工作,相当于后世的财务部。
吴桐掌管三司使,是赵佶的旧臣,皇城司的察子,并没有从他身上翻出什么恶账。
既没有贪腐,也没有吃卡拿要,兢兢业业数年,与算盘为生。也算是两袖清风。
李纲在八门进京中,被人攻讦的时候,吴桐并没有同流合污,反而没有说过一句难听的话。
赵佶手下一窝窝的奸臣,吴桐是少数的两袖清风的大臣。
在当时的政治环境下,吴桐能做到这一点已经极为难得了。
“说说看。”赵桓打开了计省递过来的札子,上面详细的写到了修路的花费,金桥银路,花费的确很大。
吴桐站起来,对着官家行了个礼,又对李纲行了个礼说道:“官家,臣这话不好听,但也是为了大宋的江山社稷。”
“这个笑话是这样的,陈州有座桥,年年塌,年年修。”
“有个书生不知道为何如此,就问当地的百姓,一名稚童,将一块五花肉放在了书生手中,示意书生放入冰鉴之中。”
“书生照做,稚童示意书生再将肉拿出来,书生照做。稚童示意书生再把肉放入冰鉴之中,书生照做。反复几次,书生终于不耐烦了,问道,稚子愚某?”
“稚童嗤笑曰,措大妄言!看看你手上!”
赵桓稍微品了品这话里的意思,笑道:“书生手上一层油吗?”
哈哈!赵桓哈哈大笑起来,笑的朝堂的诸位大臣莫名其妙。这个笑话好笑吗?
他笑了很久,看着李纲连连摇头,你这个李圣人,也有被人弹劾贪腐的这一天啊!
赵桓发笑的理由,就是这个连个青楼都不逛,靠着宰相俸禄才过上吃穿不愁的李纲,也被弹劾贪腐了。
宇文虚中也站了起来,拿出一道札子说道:“那桥是年年修,年年塌。这汴京的路也是年年坑坑洼洼,年年修修补补。官家,臣弹劾李太宰。”
“耗费国帑。罪名不小啊!”赵桓拿出了札子看了半天,笑了笑,让赵英给了李纲。
“太宰自己跟他们解释下?”赵桓终于不在发笑,将宇文虚中的札子递给了李纲。
李纲自己看完也是气的连连摇头,看起来他李纲是一直在折腾汴京的城建,有点别有用心。
李纲无奈的摇头说道:“拆迁民宅拓宽道路,要花钱,三合土石料要花钱,修下水道修缮水路要花钱。这一笔账、一笔账,都是清清楚楚。你们要是觉得某贪腐,就去查查账去!”
“为何拓宽道路?明明已经够用了。这一系列的花销,都是你李太宰的主张,甚至开封府少尹李少卿都说不上话,账目是对的,但是谁知道你李太宰有没有借机将路段,扑买给城中员外从中获利?”吴桐质问道。
这官司打到官家面前了,吴桐也敞开了说,不搞什么恶意隐喻了。
“朕知道了。你们就是不明白为何李太宰执意扩展道路,甚至连城门都在扩展,是这样吗?”赵桓问道。
李纲修路的事,他是举双手支持的,要想富,先修路。
这是至理名言,没有宽阔的道路,没有便利的交通,想富起来,天方夜谭。
“官家,臣自然知道修路是必要的,但是完全不必如此大动干戈啊。现在的路,即使拓展了城门,那也完全够用。李太宰此举有假公济私之嫌疑。”吴桐还是据理力争的说道。
差距啊!
要不人李纲坐在太宰的位子上,你数年蹲在计省的部长位子上,不挪窝呢?
赵桓摇头,自己这帮大臣也算是忠心耿耿,李纲现在绝对算的上权倾朝野,即使宇文虚中也要拉着人一起弹劾,可见权势之大。
敢在常朝上做到这种地步,已经殊为难得了。
“不谋全局者,不足以谋一隅,不谋大势者,不足以谋一时。”
“只看到了眼前的利益,却看不到大势,我问你,现在拆民居一所,顶多三五百贯,一年后呢,两年后呢,十年后呢?”李纲问道。
“封闭的坊市,改为街市,规划汴京坊市有利于商货流通。这都是商改的内容,功在当代,利在千秋。为何不能做?”李纲也是据理力争的说道
为了商改的事,李纲头发都掉了一大堆,结果被人弹劾贪腐!
吴桐点了点头,说道:“李太宰修路有理,规划有据,是某目光短浅了。”
“那李太宰解释下!为何区别对待,民居以钱赎买,员外都用汴京仓的宝物抵买?而且都是贱抵!价值三万贯的翡翠!抵价两万七千贯!”
“不要说国库银钱短缺!现在国库现钱两千万贯!不够你折腾汴京城吗?!”
赵桓闻之,惊讶的看着李纲,他真的这么做了?
要是李纲也变得贪腐了,自己还能信任谁?!
李纲,连你也让朕失望了吗?
第三百七十九章 这个想法很危险
吃卡拿要,这里面拿就是拿回扣。
这价值三万贯,两万七千贯抵价,就是三千贯的差距。
连李纲也开始贪腐了吗?
今天的计省显然是有备而来,准备极为充分。
赵桓看着李纲,而李纲却面不改色,看着计省的吴桐,再看着宇文虚中,叹了一口气。
这事他的确做了,他还需要对政务不是非常精通的赵桓,解释这其中的道理。
“折价抵冲房屋拆除的费用,是陈冲建议臣做的。官家。”李纲说道。
嗯?这就学会甩锅了?这还是自己认识的李纲吗?
李纲看到赵桓疑问的神情,解释道:“官家,此事是臣做的,和陈冲没有多少关系,陈冲只是建议。”
“官家知道为何汴京不宵禁吗?”李纲突然问了一个不相关的问题。
赵桓点头说道:“太祖时太祖亲自下的诏书,不设宵禁,朕知道此事。”
“太祖皇帝定下的祖训,不设宵禁,太宗、真宗、仁宗是多次实行宵禁,但是都无疾而终。”
“太祖时,当时汴京人丁已然百万之众,这还是在籍的汴京城人丁。官家可知现在汴京人丁几何?”
“一百三十四万!这都是在籍人数,往来行商,还有行商随从,已经来汴京城的学子,农夫工丁,这些流动人口,更是多到无法统计。”
“百年来,汴京城不断的扩建,四次推倒城墙扩建,但是依旧有无数的农夫工丁居住在汴京城外,日出进城工坊做工,日落坊市里商铺和茶馆人满为患。这些人都是不在籍。”
赵桓点了点头,汴京繁华,人丁兴旺。他想了想问道:“这和你这低价抵冲拆款有何关系?”
李纲回答道:“正是如此,导致了汴京地贵啊。从乾德年间的两进的院子作价五千贯,到现在汴京的两进院子已经十数万贯了,官家。”
“随着商改,汴京人丁还在不断的增加着。这院落的价格也在不断上涨。吴少卿问臣,两千万贯够臣折腾吗?臣可以告诉吴少卿,不够。”
吴桐一愣,两千万贯!之前国库一年的税赋也就万万贯而已!
他大声的问道:“你这是想做什么?两千万还不够,是准备掏空大宋的国帑吗!”
李纲对着吴桐说道:“吴少卿,不仅两千万贯不够,甚至汴京仓的十万万贯钱,都不太够。”
他转头又对赵桓说道:“官家,汴京城两千万是够的,但是整个天下光百万之众的大城,就数十座。大城需要改建,钱从哪里来?”
“趁着院落价格还没涨上去,臣用财宝低价抵冲来够得大量的地皮。陈冲说着地价绝对会涨上去,再卖或者租赁,也绝对能赚回来。”
“臣觉得有理,就用汴京仓的金银财宝买了地。反正放着也是放着,钱只有流动起来,才是钱啊。”
“而且官家,臣心里还有一问,这城外的地均了,城内的地呢?”
赵桓陷入了沉思,李纲用汴京仓的十万万贯钱买地,低价抵冲以提高员外们的积极性。
赵桓可以理解,也可以接受,只要他没在中间上下其手,就可以。
但是李纲的这个问题,却让赵桓陷入了沉默。
均田制度能够流畅的施行,因为民心所向,天下百姓都相应他的号召。自然会支持他。
但是他能够一纸诏书就把城里的地收回来吗?
一纸诏书就让城中百姓将自己的时代居住的老宅,拱手献给皇帝?
做什么春秋大梦呢。
赵桓叹气,城里的地收归国有,是一件道阻且长的路,但是也是必须做的事。
城外百姓,城内百姓,城外乡绅豪强,城中乡绅豪强都得区分对待啊!赵桓忽然想起李邦彦的五民论,连连摇头。
“李太宰大胆施为,朕支持你通过拆购赎买的方法,买回城内的土地的做法。”
“计省和皇城司介入,胆敢有人在其中上下其手,中饱私囊,执法必严,从重处理!”赵桓最终同意了李纲的做法,也让计省的人介入其中,防止贪腐之事。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李纲在做的事,本质上是在加强君权。
好丞相啊,赵桓终止了这个话题,他能看到李纲决策的正确性,但是吴桐他们还在为十万万的小钱钱心疼。
李纲略带困惑的说道:“臣在想,以后能不能把多出来的地,建成房子租给百姓?这样还能收回点成本来。可惜了,一座两进的宅子只能住两户,转不回来多少。”
这个话题,打住!打住!
烧水泥插钢筋,高高楼,你想住多少,全看你良心不良心啊!
赵桓赶紧停下了自己的想法,这个想法很危险,再想下去…
不过,水泥这个好东西,其实非常容易烧制。
事实上,在火药烘干的这两周的时间里,赵桓也曾经在烧石灰的工坊里,烧了一点水泥出来。
煤矸石和粘土可以烧制出最普通的水泥来,煤矸石是采煤和洗煤过程中的固体废料,大同府哪里都是。
沥青更是提炼猛火油的必然产物。
所以在将固体废料和粘土石灰石等辅料放到窑内,大宋就拥有了修出柏油路直道的先决条件。
剩下的就看生产力了。
赵桓折腾出来的普通的水泥,只是试验产物,想要大批量满足汴京修路用,大概需要到过完年的时候了。
主要原因还是大同煤田向外运输的时候,都是运送优质焦炭,废料还不在运送的范围内。
长途运输极为不利,特别是在现在这个时间里,所以赵桓已经让工赈监,在峰峰矿区开了二矿了。
朝政还在继续,赵桓终于在太阳西斜前,结束了一天的朝政,他用力的伸了伸懒腰说道:“其他人都回吧,李太宰留下。”
赵桓等到人都走了以后,想了很久才说道:“吴少卿和宇文少卿弹劾你也是为了大宋的江山安泰,你不要挟私报复。”
“三个人抱团弹劾你,其他人默不作声,只有你自己在自辩,要小心些。”
李纲点头称是,说道:“臣明白。”
“若是无事,臣退下了。”李纲俯首离开了文德殿。
赵桓把赵英喊过来,拿着一封札子说道:“给李宣仪封五千枚银币。把这封诏书给她,她看完自然知道该怎么做。淮北陈家是个体面人家,朕既然赐婚,没点嫁妆说不过去。”
“李师师毕竟算是宫里的人。”
“而且,走之前,告诉李太宰一声。”
赵英领命而去,带着车驾和银两,向着城外急驰而去,还带上了李纲给李师师的物件。
赵英找到李师师住的客栈的时候,先是看到了李师师的侍女,名叫葵儿,姓崔。她正在河边捶打着衣物。
“忆昔西施人未求,浣纱曾向此溪头。一朝得侍君王侧,不见玉颜空水流。”空灵的声音在溪畔响起,赵英抬头看了一眼,这女的唱得不错。
“桃源仙子不须夸,闻道惟栽一片花。何似浣纱溪畔住,绿阴相间两三家。”
轻灵的歌声在水面上不断的回荡着,秋风瑟瑟的吹过,无数的柳叶打着旋落在了河面上,掀起了阵阵的涟漪。
赵英点了点头,暗自说道:“不错。”
崔葵儿吗?他将名字记下。他是入内内侍省都知,也是鸟花使。
寻访漂亮优雅的女子,也是赵英的工作之一。
李师师听闻赵英的提议,连连摇头说道:“虽然我和葵儿名为主仆,其实情同姐妹,入宫当个歌姬,你得问问葵儿的想法。我做不了主。”
赵英点头说道:“这是应有之意,我走的时候,再问问她。这是官家的书信,五千两银子的汇票,可以到淮北的时候,问陈家取。这是李太宰的谢礼。”
“官家的书信上写的什么?”李师师虽然这样问,但是她的目光依旧紧紧的盯着李纲的谢礼上。
李师师拆开信看了半天,说道:“这是乳化羊毛的方子?这有什么用?官家跟你交代了吗?”
第三百八十章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赵桓给李师师的嫁妆可不是五千两的银子,他给李师师是乳化羊毛的方子。
羊身上的原毛,在大宋的时候,那是一无是处。
羊在被宰杀的时候,羊毛在大宋是被丢弃的东西。
这是由于羊毛原毛,夹杂有各种生理杂质和生活环境中的污物,又干又硬又臭,根本不能直接毛纺。
洗羊毛要洗两次,第一个就是皂角,羊毛不耐碱,皂角可以洗掉羊毛脂。
但是这个时候的羊毛依然不能使用。
大宋不乏聪明人,不是没有人想到过利用羊毛,只不过大多数都到了这一步,就停了下来,因为此时的羊毛,毛色不纯,草刺树叶的碎叶留在羊毛之中,依然无法毛纺。
拉扯出草刺树叶,羊毛都被拉伤,而且工序繁杂,人工费用高昂。
弃之不用,自然有弃之不用的道理,并非大宋人没有想到羊毛可以御寒。
这第二次,最关键的工序,就是使用硫酸溶液,炭化这些树叶草刺。
而硫酸可以通过通过烧锻绿矾,得到的绿矾油就是硫酸。
炼丹士们将绿矾当做长生不老药的配料使用,后来逐渐演化成了药用。
但是它最大的作用,是化工的基础,三酸两碱中的硫酸。
李师师看了书信,看到方子依旧一头雾水,思忖良久,她才恍然大悟,这个方子的用途。
不过李师师依然没有说话,最后叹了一口气,对着赵英说道:“麻烦都知回禀官家,师师知道怎么做了。给官家做事,臣妾会尽心极力的。”
李师师知道了官家的意思,就是这乳化羊毛和之后的产品,都是宫里的生意,从现在起,她就是一名皇商了。
赵英一头雾水的离开了客栈,崔葵儿给赵英的回答是拒绝入宫,赵英也没有强扭瓜,就赶回宫中复命去了。
赵桓听到赵英的禀报,手中的笔停顿了一下,说道:“一个侍女拒绝了进宫当一个歌姬,她不知道进了宫当歌姬就可以脱离娼籍了吗?”
赵英给官家满上茶水说道:“臣说了,她之前投奔李宣仪入了娼籍,如果进宫做宫女,就可以脱离娼籍,臣也看过了,是个雏儿。”
“可是崔葵儿说李宣仪对她有大恩,此生不弃。”
“倒是个知恩图报之人,挺好的。”赵桓点头,不过他马上意识到了什么,问道:“赵都知,你眼睛倒是挺毒的呀,能看出人家是个雏儿来。”
“臣和之前的花鸟使学的,官家手下宦官不多,花鸟使职责,从官家登基至今,一直是臣担着,就学了一手。官家,李大家也是雏儿。不对,现在应该叫李大家为李尚宫了。”赵英乐呵呵的继续说道。
李大家?李清照?
赵桓终于把手中笔放下了,当初朱琏请旨,让李清照多多入宫陪她叙话,他就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宫闱这两个字,哪里能说进就进的?
当时战况紧急,赵桓急于出征,没有多想。现在想想,果然有问题。
“朱贵妃是不是也知道此事?”赵桓问道。
“朱贵妃找的太后的老宫女问的。朱贵妃也曾让臣在官家面前提起这事。朱贵妃以为官家对李尚宫有什么偏见。”赵英回答道。
这话头是他故意挑起来的,目的就是给朱琏传话。
“朕知道了。”赵桓拿起手中的笔,却没有批阅札子,这事,他要问问系统。
“系统!赵英说这个事靠谱吗?”赵桓等待着系统的回应。
【系统并未加载此功能,是否将此功能列为升级后加载功能?】
系统的回答,并没有出乎赵桓的意料之外,他习惯了系统的一无是处。
“否!否!否!没卵用的功能,不能加载。你说要你什么用?连个太监都不如。”赵桓笑骂一句,准备继续批阅札子,这事不急,慢慢总会知道的。
【根据史料显示,赵明诚一生无子。宋人所撰《渔隐丛话》中曾言,赵无嗣,李又更嫁非类。而这本手札的作者,是胡仔,是赵明诚为数不多的好友,可以稍微佐证。】
【系统非男非女非太监,请宿主知晓。】
赵桓沉默了一下,问道:“那你是什么?”
……
李师师带着赵桓的札子继续南下,到了淮北,她没有停顿,居然直奔淮南而去。
在淮水旁,李师师的车驾停在了一处地势极佳的地方,这里孤零零的立着一处坟包。
这是崔葵儿父母的坟地,崔葵儿本来是淮南崔家的一个分支。
她父亲多次应试不中,母亲变卖家产,支持父亲应考,结果,崔葵儿的父亲死在了前往汴京的路上。
崔葵儿的母亲当时还极为年轻,宗族内的嫡出大公子,喝高了,意图不轨亵渎崔葵儿的母亲。
崔葵儿当时尚未年幼,她深深的记得那天大雨滂沱,身上带着一身酒气,眼神尽是疯狂,面目狰狞的崔家大公子,是如何欺辱自己的母亲。
而后她的母亲泪流满面的上吊自尽,年幼的崔葵儿把椅子踩在桌子上,才用剪刀白绫剪断,把早已身亡的母亲放到地上。
崔葵儿拖着母亲的尸体,前往亳州知府衙门告官,结果宗族之法大于国法的崔家,选择了家法处置。
当然不是处置嫡系的大公子,而是将崔葵儿赶出了崔家门楣。
当时跟随赵佶南寻的李师师,正值碧玉年华,年满双八,看到了大雨中哭泣的崔葵儿,就收了崔葵儿做侍女。
把崔葵儿的母亲安葬以后,李师师也曾仗着自己受宠爱,让赵佶帮自己的侍女出口气!
赵佶哪里敢不应?
只是让崔葵儿更加崩溃的是,崔府自然对皇命遵从,就令大公子,去坟前扣头谢罪。
毕竟是崔府家事,而且崔葵儿的母亲是自杀身亡。
大公子倒是老实的去叩了个头,不过让崔葵儿目眦欲裂的是,这大公子把母亲的亵衣带着在坟前烧了。
大公子阴阳怪气的说是要想俏,一身孝,连亵衣都是白的,自己没有把持住,恕在下无礼之类的话。
崔葵儿永生忘不掉那一幕,大公子那脸上的邪笑和戏谑。
崔葵儿此后五六年来,都未曾来扫过墓,而这次李师师入淮北而不停,直接来到了淮南,就是因为崔葵儿想要给自己的父母上一柱香。
“崔家没了,满门抄斩,尽数死的彻彻底底了,就剩下几个留在家金国的余孽!”
“父亲,母亲,你们可以瞑目了!”崔葵儿嚎啕大哭,而李师师抱着崔葵儿的脑袋,两行清泪流了下来。
她们这样的女子,有几个身世不是那么苦楚的?
“别哭了,恶人自有天收!官家已经给你报仇了,别哭。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李师师哄着崔葵儿。
“葵儿知道。葵儿知道。”崔葵儿依旧哭个不停。
范汝为攻陷淮南时,淮南崔家被包围,依靠土堡激烈的抵抗,被范汝为杀了无数家族子弟,就留下几个长房,送到了汴京。
而且一起送过去的还有崔家通敌卖国与金人勾连的铁证。
赵桓能饶得了他们才怪。
崔葵儿的案子甚至都没有案底,而且她也被逐出了门楣,自然躲过满门抄斩的御令。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崔葵儿用力的点了点头说道。
她相信。
第三百八十一章 盛唐遗民
民间的力量是不容小觑的,赵桓让李师师乳化羊毛,是为了迎接即将带来的大降温让大宋百姓有更多的御寒之物,除此以外,他还有别的意图在内。
乳化后的羊毛可以制呢,毛纺制呢的迅速发展,必然导致羊毛价格上涨,而这个时候,旺盛的羊毛需求,暴涨的利润,就会让人盲目到疯狂。
而赵桓之所以到现在才把方子放出来,完全是因为大宋已经完成了均田。
你跟大宋的百姓说,别种地,改为种草养羊吧。
会被大宋的百姓当成白痴看待。
最关键的是他已经废除了田契,田产根本根本无法交易。
毛纺制呢的利润,会让工坊主眼红,工坊主旺盛的羊毛需求,会让他们寻找更多的途径去寻找羊毛。
两淮两浙都是杭州市舶司的辐射区域,那会找到谁?
金人。
金人的贵族看到过去一文不值的羊毛,现在卖出了高价,会调整自己畜牧结构,为了更多的盈利。
当自己手中的领土,全部更换完毕之后,他们就会瞄准公有地,公有地就是山林湖泊等地界,当公有地所剩无几的时候,金人的贵族,会把手恶狠狠的伸向农民,农民就会遭殃。
金人的统治是极为血腥和暴力的统治,他们的贵族大于一切,到现在完颜宗翰在临潢城未竭尽全力的攻城。
保存实力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就是完颜宗翰的幼子,完颜斜保在大宋手中。
完颜宗翰投鼠忌器,金人也觉得应该如此。
当金人将手伸向农民土地,会把农民从土地上赶走,强占农民份地,把强占的土地圈占起来,变成私有的大牧场、大农场。
如果说平时的时候,农民还能通过做工,做佣来维持生计,但是明年是一个极为特殊的年份,是大降温的开端。
赵桓不仅要通过毛纺制呢的功利性,让金人陷入羊吃人的圈套里,甚至还准备趁着天气大变的时候,进一步的削弱金国的国力。
谋国灭族,赵桓是认真的在做这件事。
赵桓直到现在才拿出这个方子,是因为他之前,根本不敢拿出来。
土地兼并成风的大宋,如果在未完成均田的时候,就拿出来,会先把自己害了。
说起圈地运动的意义,总有人会说,羊吃人的圈地运动,牺牲了农民的利益,积累了原始资本,为资本主义提供了廉价的雇佣劳动力和国内市场,为英吉利,发展成为资本主义强国奠定了基础。
牺牲一代人,幸福千万代。
多么美丽的谎言啊。
赵桓对此嗤之以鼻,明明有更好的办法,比如改善耕种方式、改善农业生产方式、提高生产力等正道的方式。
让农民离开土地,让农民通过学习变成工人,通过官府鼓励商贸,大力促进生产力,提高就业,良性循环的方式,为何要用羊吃人的方式?
英吉利成为世界强国的原因,是因为它作为世界科技中心,开启了第一次工业革命,带来的生产力变革,才是最主要的原因。
而且赵桓深知国情不同啊!
大宋的百姓和英吉利百姓根本不是一个lv。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喊了多少年了?
在中原王朝里,但凡是土地兼并成风,流民一多,那就是农民起义军,群相呼应,断断几个月,就是百万之众。
你皇帝真的敢推动圈地运动完成什么资本化,农民起义军会千里迢迢赶到皇宫,告诉你,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而且大宋压根不需要资本化。
赵桓也不敢玩这套,国情不同。
从皇帝到宰相,从三公六卿到平头百姓,从读书人到目不识丁,都不会喜欢资本化的游戏规则。
大概只有员外富商们会喜欢,因为那时候钱、生产资料就代表了一切。
但是员外富商们在大宋的政治体系下,很难有什么作为。
因为最大的生产资料土地,集中在皇帝手中。
赵桓走的是符合大宋国情的富国强民的特色路线。
由官府统一调度生产资料,限制员外富商和豪强对影响力,以减少百姓受到的剥削,稳定社会,促进社会发展。
崔葵儿的父母,算是淮南豪强崔家的一个分支,崔葵儿和崔葵儿的母亲的遭遇,让赵桓极为触动,他更加坚定了自己的路线。
百姓不能活了,他赵桓绝对没好日子过啊。
赵构还在棺材里看着他呢!
沈从带着一份札子,来到了官家的面前,说道:“官家,查清楚了,杀死金国使者的是高昌国的使者。”
“高昌使者前来进贡,等待官家召见的这段时间,金国使者反复骚扰高昌国的使者,高昌国的使者在凤鸣楼又遇到了金国使者,一言不合就动起手来。”
“金国使者都是些书生,那里是高昌使者的对手,没怎么反抗,就被杀死了。”
金国使者接触高昌使者?赵桓皱着眉,他感觉到了不寻常。
赵桓敲着桌子问道:“金国使者为什么要联系高昌使者?要知道高昌和金国中间还隔着西夏、契丹、大宋,他们要做什么?”
沈从低头说道:“据高昌使者的口供,是让高昌使者给西征的耶律大石带信,高昌使者不愿意。”
“而后,金国使者提出让西域诸国联合起来抵抗耶律大石,才激怒了高昌使者,激愤之下,杀死了金国使者。”
耶律大石是临潢城一换扣一环的死结的焦点,赵桓都能看出来,他不认金国没人看出来。
自己送信和委托高昌人送信,也没有区别,既然碰到两国使者,见面了说一声,不同意就不同意,也要杀人?
而且金国使者提出让西域诸国联合抵抗耶律大石的策略,对于西域诸国有明显的好处。
为何会激怒了高昌使者?
这不符合逻辑。
赵桓想了想问道:“高昌人这次来,是为了什么?”
自从册封了大理国国王和倭国国王之后,各国来使纷至沓来,赵桓肯定见不过来,多数都是交给鸿胪寺去处理。
事实上,鸿胪寺处理的很好,并没有发生过这种各国使者互相为难的局面。
这高昌国的使者的脑回路,为何如此异常?
沈从拿出札子放到了御案之上,赵桓打开看了两眼,点头说道:“为了西域诸国与大宋通商而来,情有可原。”
“哦,还要朕册封他们高昌国的国王,要求不低啊,还让朕赐国姓给高昌王族?他们也想姓赵?”
赵桓想了想说道:“让高昌使者觐见,朕亲自问问他们。”
高昌国的使者进殿的时候,赵桓的眉头皱的更深,和他想的不同。
面前的人,衣着打扮和中原人无异,左前襟掩向右腋系带,将右襟掩覆于内,发髻用头饰插着,还带着个双翅帽。
各国人,都有各种各样的打扮,金人那个金钱鼠的发行,最具有特色。
但是高昌人的打扮,居然和宋人无二?
“高昌国使者、于阗国王族、盛唐遗民尉迟恭舒,参见大宋国皇帝。”高昌使者是一个彪形大汉,他如同一只猛兽一样,匍匐在地上,高声呼喝。
彪形,如同老虎一样躯干。赵桓看着那身腱子肉,是自己打不过的人。
盛唐遗民?
赵桓有点理解为何高昌使者会激愤了。
第三百八十二章 于阗往事
“你杀了金国的使者,尉迟恭舒,为何如此?”赵桓坐在御前问道。
尉迟恭舒突然站了起来,身上的气势陡升,整个大殿之上密布着森罗的煞气,尉迟恭舒略带不屑的看着御座上的赵桓。
“竖子安敢如此无礼!”沈从将手中环首刀抽出了半截来。
赵桓挥了挥手,让沈从退下,沈从不带刀,肯定打不过这个小山一样的汉子。
而他饶有兴趣的看着前恭后倨的尉迟恭舒,越发肯定了自己心中的想法。
赵桓突然站了起来,缓缓的走到了尉迟恭舒的面前。
他平静的问道:“朕问你,为何要杀了金国的使者。”
尉迟恭舒的神情从赵桓从龙椅上站起来的时候,就开始变得复杂起来,直到赵桓站在了他的面前,尉迟恭舒身上的煞气尽无,又恢复了原本的恭敬的模样。
王八之气的属性还是碾压煞气属性啊!赵桓自嘲的想到。
尉迟恭舒俯首说道:“官家请恕臣下无礼。”
“久在西域,听闻大宋国出了个文韬武略、御驾亲征、宁武关头、一步不退的大宋皇帝,高昌国国王准备派人到大宋通使,臣就主动请缨来到了大宋。”
“见到官家文弱书生,略有失望。在汴京数日,官家从未召见,本就十分急躁,直到臣杀了金国使者,官家召见,见面不问于阗国民,先问金人使者,以为大宋国皇帝畏惧金国,是个懦夫。”
“所以才如此失礼,臣有眼无珠,请官家责罚。”
赵桓点头,示意尉迟恭舒坐下,自己这服皮囊加上眉宇间的英气,能糊弄不少的人。
他这么大大咧咧的走到尉迟恭舒面前,还是因为赵英亦步亦趋的跟着自己啊。
赵英眼珠子一转,在官家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将一张凳子,放在了官家身下。
尉迟恭舒瓮声瓮气的说道:“官家问臣,为何杀金国使者。”
“西域诸国之事,安由他一个弹丸小国的金国指手画脚?!臣气不过,他三番四次的嗦,又不是大宋国民,一怒之下,臣就把他杀了。”
“金使大言不惭,不断贬低大宋!而臣是于阗王族,怎么能听得他如此侮辱大宋!”
于阗王族!尉迟氏。
作为于阗的王族的他们,怎么能看的上唐后五废之一的金国呢?
尉迟恭舒的眼神中,尽是回忆,他从小就听从父亲讲述当初于阗国的辉煌,讲述于阗国与中原王朝的牵连。
“大汉时,张骞出塞,教化我于阗国民,教以效化,民以风化,给予我于阗国民以衣冠,教我于阗练兵,读书识字,于阗也一直是大汉西域都护的首府。”
“至今依旧一千三百六十三年啊!”这个威武的汉子,说到这个数字的时候,两行浊泪缓缓流下。
而鸿胪寺的寺正左右看了看,尉迟恭舒现在情绪激动已经说不出话来了,自己只好硬着头皮说道:“官家,汉军司马班超出塞,帮助于阗复国,又以于阗之兵,四处征伐,北攻姑墨,西破莎车、疏勒。”
“在班超的帮助下,于阗成了‘精绝西北至疏勒十三国皆服从。兵甲五万’的西域强国。”
“贞观年间,前唐建立西域都护府之前,吐蕃攻于阗,于阗王伏雄,痛击吐蕃,而后亲自入唐,唐王在于阗,设毗沙都督府,下辖6城10羁縻州。还在安西四镇之前。”
“武则天皇后年间,武皇后以国事务在仁不在广,务在养不在杀,将以息边鄙,休甲兵,行乎三皇五帝之事者也为由,放弃了安西四镇。”
“但是于阗国依旧年年进贡,以臣见礼,在前唐武威军总管王孝杰,收复安西四镇中,更是鞍前马后。”
“更有两名于阗国王,改尉迟姓为李。本来于阗国要全国改姓,但因为尉迟乃是国姓,为了免生冲突,只有国王改姓李。”
“唐末乱世,五代之国,于阗几乎每过几年就会朝贡一次。”
“章宰相更是共约于阗攻伐西夏,收复瓜州玉门关等地。不过在宣和年间丢了。”
“从张骞出塞至今,于阗从未断绝和我中原之羁绊,不过在祥符二年时,高昌国使者与大宋修国书结好,传来消息,于阗灭国。”
鸿胪寺的寺正缓缓的讲述了于阗国的历史,而朝堂上的尉迟恭舒已经泣不成声。
如同一个小山一样的粗壮汉子,坐在椅子上,哭的模样令人心疼。
“是我大宋对不起你于阗国。”赵桓叹气的说道。
尉迟恭舒终于止住了哭泣说道:“官家,臣这次来,作为高昌使者,却为于阗国而来!请官家再次册封于阗国王,我于阗国上上下下,必为大宋马首是瞻!”
“于阗遗民还有多少?”赵桓问道。
“户三千两百有余,人丁八千三百,兵甲三千。”尉迟恭舒毫不犹豫的说道。
赵桓又问道:“那高昌回鹘呢?黑汗呢?耶律大石呢?大食呢?”
尉迟恭舒马上说道:“高昌国五万户,人丁十二万,兵甲五万。黑汗四万户,兵甲三万。耶律大石不清楚。”
“白衣大食已经亡国,现在是黑衣大食,三千余万户,人丁八千万有余,兵甲不计其数。”
“不过黑衣大食国都甚远,在西域诸国所留兵力极少。黑汗就是黑衣大食所扶持。”
他来汴京自然做了充足的准备,这些他早就了解的一清二楚。
赵桓点了点头,看着尉迟恭舒说道:“即使最弱的黑汗,于阗都没有一战之力。于阗国流了太多的血了,还是算了,你们迁回关内吧。”
尉迟恭舒脸色有些焦急的说道:“官家……”
赵桓说道:“不能再打了,再打于阗就真的没了,你知道吗?耶律大石带着十万青壮年,人人披甲执锐,直指西域,不是你们能够抵抗的呀。”
赵桓拍了拍尉迟恭舒站了起来,说道:“朕知道你的殷切之心,但是于阗迁回关内,休养生息,等到合适的时机,再入西域!”
赵桓目光炯炯的说道:“为了于阗国民好,听我的。”
“好。”尉迟恭舒迟疑了很久很久,才回答到。
赵桓点头,这是一千三百年的友谊,赵桓不愿意就这样丢弃,他们身处西域,虽名为于阗,实则心系中原。
大宋稍微有点出息,于阗就派人来了,着实不易。
赵桓之所以不愿意现在进入西域,完全是避免两线作战。
金人这边可以说是血海深仇,不得不报,这是唯有将对方灭国才能抵消的仇恨。
否则大宋河东路、河北两路、京畿路的百姓就第一个不答应。
如果此时贸然大局进攻西域,两线作战,以现在赵桓手中的兵力,根本就不现实。
“让种太尉兵甲一万,帮助于阗国民撤回关中安置。散出皇城司察子,侦查西域,为进军做准备,朕总有一天会去的!”赵桓看着堪舆图说道。
他跟尉迟恭舒解释了自己现在不能进西域。
“有没有兴趣到大宋做官?”赵桓忽然问道。
“啊?”尉迟恭舒看了一眼沈从的小胳膊小腿,略带嬉笑的说道:“那臣下来到大宋,岂不是天下无敌?”
赵桓摇头,争强好胜是军汉的天性,沈从的身高体重,都不如尉迟恭舒甚远。
这是天生的没办法。
他笑着说道:“朕有大将岳飞,百战百胜,无一敌手,你要不要试试?”
“好!”尉迟恭舒爽快的答应了。
只是他不知道自己惹了怎样的当世猛男。
第三百八十三章 身体发肤不是不能剪
岳飞可是每战身先士卒的当世猛男,他在原来的历史线里,就这样冲锋在前,打了一辈子的仗,没有任何受伤的记录。
生而有神力,未冠,能引弓三百斤,腰弩八石。
反正赵桓还没找到能在正面,打得过岳飞的人,当然侧面能打得过岳飞的人,比如秦桧和赵构,已经被赵桓埋进土里了。
所以,当赵桓带着天下无敌的尉迟恭舒,来到了校营的时候,岳飞听到是打架的事,看到自己的对手,居然是尉迟恭舒这样的威猛汉子,脸上都笑开了花。
棋逢对手,将遇良才。
赵桓饶有兴趣的看着岳飞和尉迟恭舒,尉迟恭舒更高一些,但是也就一米九和一米**的差距。
但是尉迟恭舒更壮一些!
第一场是无甲赤膊摔跤,简单粗暴的角力,是检验力量的最好手段。(注1)
可能源于尽忠报国这四个字的符文加成,这一场,尉迟恭舒没有坚持十个回合,就被岳飞丢了出去。
岳飞把尉迟恭舒拉了起来,说道:“你是第一个在我手下坚持了十个回合的人,你很厉害。”
嗯,这个逼装的很低调。
打败对手之后,夸耀对方坚持了十个回合。
朕给你岳飞点个赞。
第二个回合是大全装的具装长兵争斗。
这一场争斗,尉迟恭舒坚持的时间更短,岳飞的战斗经验,明显要比尉迟恭舒要丰富许多,只一个破绽没防范注,就被岳飞打败。
第三个回合就是弓术,还没开场尉迟恭舒就输了。
岳飞那张专属的三百斤长弓,尉迟恭舒拉不了满月,直接就输了。
岳飞一个满月十连射,箭箭射中靶心,最后一件直接射穿靶子,箭矢穿空而去的时候,尉迟恭舒真的输的心服口服。
“官家,此人很强。稍加培养,战场睥睨。”岳飞依旧在夸耀着尉迟恭舒。
这不是玩笑话,也不是商业互吹,因为尉迟恭舒真的很强,他拿出了一把两百斤的弓,射了一个十连。
“尉迟恭舒,你可服气?”赵桓看着一脸落寞的尉迟恭舒,笑着问道。
尉迟恭舒看着岳飞说道:“臣心服口服。岳校尉才是当世无敌之人。”
“谬赞,谬赞。”岳飞是个谦逊的人,听闻夸耀,赶紧说道。
赵桓点头,说道:“大宋兵制,即使你再厉害,在我大宋当兵,也得从最普通的军卒做起,跟着岳校尉,不委屈你吧。”
“不委屈。以后还请岳校尉多多指教。”尉迟恭舒赶忙说道。
在自己最擅长的领域,被人打败,还有什么不服气的?
而且尉迟恭舒知道自己只是天生力气大,对于发力技巧和种种锻炼手法,并不是很精通,真的有很多地方,请教岳飞。
赵桓示意岳飞和尉迟恭舒离开,在尉迟恭舒带回于阗国民之后,才会正式加入河间飞军。
赵桓自己带着赵英在河间军随意的转着。
“这红烧肉做的不错啊。比你赵都知都强。”赵桓走到了食宿处,看到了今天的午餐。
东坡肉,是苏东坡看到徐州四珍之一的回赠肉,就有了创意,创制了东坡肉。
河间军食堂的东坡肉做的很正宗,半肥半肉的五花肉,都是码得整整齐齐的麻将块儿,红得透亮,色如玛瑙。
赵桓夹起一块尝尝,软而不烂,肥而不腻。
“诶!官家!”赵英一个没看到,官家就咽了下去。
这可吓坏了赵英,要知道宫里的饭菜,都是赵英尝过锅里剩下的菜,验毒之后,才会将菜品端到官家御前!
赵英赶忙夹了一块,三下五除二咽了下去,没有感觉到异样,才放下了心。
“没臣做的好吃,臣明天就给官家烧这东坡肉,不就是酱油可劲倒,烧的红的发亮吗?再撒点糖出味,老臣做的肯定比他好吃。”赵英略带不忿的说道!
他可是官家的御用大厨!怎么可能被人比下去!
“今天中午就在河间军吃饭吧。你去安排。下午让军卒操练一番,然后准备剿匪之事。”赵桓当然不是临时起意,来到驻扎在汴京仓的河间军。
他想要检校河间军,然后正式开拔,前往各地剿匪。
秋收之后,粮食满仓。
这个时候,就是各地流匪出来觅食的时候,也是最容易找到流匪的蛛丝马迹的时候,而剿匪最合适的时机,就是秋冬。
“臣这就去安排,魏押班,跟着官家,不要让军汉冲撞了官家。”赵英一溜烟的跑去安排午餐。
岳飞和尉迟恭舒在沙场上打了整整一个上午,直到肚子饿的呱呱叫,才去营房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的衣服。
大宋大红色的军装,由御衣坊亲自设计的军装,显得极为精神。
“朕还是喜欢军绿色。”赵桓无奈的摇头。
没办法大宋是火德,王朝五行衍生说,取代前朝是天命所归,都会说自己代表五行之一。
这火德代表了正统,赵桓享受了无数正统带来的好处,自然要遵守火德的约束。
所以大红色的朝服,大红色的官府,大红色的军装。
红色是极难驾驭的颜色,很容易就穿出土里土气的感觉,但是御衣坊专门做这个,自然知道如何让它显得气场强大。
赵桓的皮囊不错,很有卖相,再加上军务的英气,倒不会被红色压住。
“官家,咱大宋的军卒都能剃头的?个个都是这个发型?”尉迟恭舒有点不忿的说道。
大宋军卒是板寸。
天天泥里甩来甩去,地上爬来爬去,动不动就是武装越野,头发长,很容易碍事。
还有兜鍪,很容缠着头发。
岳飞痛定思痛,上书提议军卒剪发,还引起过朝堂争论,只不过被赵桓压了下去。
尉迟恭舒小声的说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啊。”
赵桓看着尉迟恭舒的大脸,无奈的摇了摇头,这个尉迟恭舒倒是个自来熟,这没一天的功夫就开始“咱”大宋了。
赵桓对尉迟恭舒的印象极好,可能是因为他杀了自己不方便杀的金国使者,也可能是因为尉迟恭舒的那声大宋。
金人也好,西夏也罢,甚至倭国、大理的使臣,往来国书,很少有大宋国这三个字,多数都是宋国。
这个大宋国可不是白叫的,在正常的历史线里,宋钦宗为了议和,专门改了对金国的称呼,叫金国为大金国。
之前都是叫金夷。
高昌国国王的国书,也是称宋国。
事实嘛,大宋的确很小,别人说的没有错。
赵桓想到这个就很气!
他一定要打下大大的疆域,让这群狗眼看人低的家伙,统统老老实实的喊大宋国!
“这事朝堂议论过了,牵扯到了忠孝两全的老问题了,从军尽忠于国家,剪发不孝于父母,自古两难全啊。”赵桓笑着解释了一句。
事实上,河间军理发离了个板寸,现在捷胜军和平州新军以及杨家永兴军,永定军都在理发,头发长不适合作战,
特别是现在有了火器。
火器一响,砰!火冒三丈,场面太美没法看。
“下午我也剪一个。”尉迟恭舒嘿嘿的笑着说道。
今天校场比斗,他在头发这上面,吃了不少的亏,也不知道岳飞怎么训练军卒的,竟是些下三滥的手段,下三路也就罢了,连抓头发也有。
赵桓倒是觉得没什么大问题,军队,为了胜利不择手段!
岳飞笑着说道:“那都是朝堂的大老爷的大道理。”
“军卒哪里想那么多?就是官家要求军卒每天洗漱、内务达标。”
“洗头都得半刻钟,打扫干净一天满地都是碎头发,内务不达标,就会被扣分,谁受得了,就都剪了。”
岳飞说的是实情,军卒们哪里会讲这些大道理?那是朝堂大老爷操心的事。
“吃罢饭就去剪吧,下午军检。”赵桓笑着说道。
“军检?”尉迟恭舒挠了挠头,这又是哪一出?
第三百八十四章 《大阅图》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
祀指的是国家公祀仪式,其实更多的是指的一种精神上的传承。
而戎,就是国家军事。赵桓要进行的军检,那更是亘古以来的传统。
在夏禹时期,大禹就已经在涂山,开始了大规模的军检,士兵手持鲜艳的羽毛装饰的武器,合着夔鼓的鼓声起舞,以照示对战事的重视。
而到了春秋时候,常观兵以威慑诸侯,更是成为了常事。
只不过历代阅兵都有所不同,比如先秦时期,就是车乘,战车是阅兵的主旋律。
而到了秦朝秦始皇每次出巡都要搞一次,铁甲兵和弓弩手是主旋律,秦始皇的大型手办兵马俑,就是在刻画秦朝的阅兵式。
秦兵马俑,震慑六国的国家工程永恒的阅兵军阵。
老子不在了,也要吓死你们!大概就是这等心里。
到了汉朝就是骑兵步兵方阵,并且正式将军检的名称,定为了阅兵式。
并且形成了轻车突骑、劲努长戈、射疏及远、坚甲利刃、长短相杂、游弩往来、什伍俱前、材官雏发、矢道同的、下马地斗、剑戈相接、去就相薄等固定项目。
到了两晋时候,阅兵就增加了水军检校。
至唐朝就开始玩起了花活,唐十三甲,从明光甲始,到纸甲终的十三阵演练。纸甲是用多层纸叠粘在一起制成的甲衣,在分量上比青铜、铁制作的铠甲轻,也不是单纯的样子货,而是有一定的实用性和坚固性。
当然纸甲的最重要的用途,还是阅兵式上,有缠枝花卉、云形宝相图案。
宋朝的阅兵式,一共春秋两次,而且是极为华丽的五色介胄!
赵桓要搞军检,阅兵誓师大会,根本不是他拍板决定的,而是传统。
而且这次的阅兵准备了很久。
金人让汴京城的百姓如同惊弓之鸟一样,赵桓也需要借助这次的阅兵式,稳定振奋民心。
而这次阅兵结束之后,河间军卒飞军的军卒名单,也会正式公布,预备役并不会解散,而是成为京师禁军,随时补充飞军的损耗。
一阵大风呼啸而过,卷起了地上的黄沙和落叶,打着旋离开了校场,大风中带着一丝丝的寒意。
赵桓看着沙场上的魏巍军卒,在狂风中巍然不动的挺拔身姿,为他们长达半年左右的训练,感到骄傲和自豪。
不过让赵桓的眼角有些阴郁的是,这大风中的寒意。
今年的秋风比往年来的更早了一些。
明年的大降温比预想的影响,更早了一些。
赵桓挥了挥手,示意河间军演练开始。
他的手刚放下,整齐的鼓声,在沙场上,如同雷鸣一样轰隆隆的响起。长长的号角发出了悠远的鸣啼。
与此同时,军卒开始迈着整齐的步伐走入了校场。
正字步,赵桓培养军卒严格执行命令、团结一致,时刻提醒自己是一个整体的一个小小细节而已。
整齐的步伐踩在地上,塌起了阵阵的烟尘,而军卒们的号子声,依旧响彻整个校场。
“召之即来、来之能战、战之必胜。永不言弃!”
“战!战必胜之!”
赵桓有些惊讶,他终于听懂了最后一句话,军卒们到底在喊什么!
事实上,前四句是他抄的后世强军誓词里的话,但是最后一个,战,战必胜之。
赵桓听过,但是从来没听明白军卒在喊什么,能把一二一喊成鸭儿鸭的地方,指望军卒喊明白誓词,无无疑是痴人说梦。
在宁武关头和大同府攻城中,军卒们喊声震天,但并不是太整齐,赵桓只听到嗷嗷的吼叫声,现在是第一次听清楚这几个字。
这句话,是他第一次见到种师道的时候,在进行完庙算制定了战略目标,调兵遣将结束时,种师道问他,打到什么地步,赵桓的回答。
战!战必胜之!是赵桓对大宋军卒的希望,也是当时的自己对生的渴望。
他没想到这句话,居然也成了口号之一。
赵桓端坐在沙场高台之上,第一阵是自己的亲从官阵,明黄色的明光甲,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鬼魅一样的森罗面具,即使在天日之下,依旧让人心生敬畏。
他们是大宋最精锐的部队,直到现在也是如此。
亲从官,本身就是百战之兵,经过层层选拔选到了皇城司。
又跟随赵桓,在宁武关头和完颜宗翰的怯薛军,硬碰硬的打过一场,而后又随沈从在荆湖北路打过几次硬仗。
百战精锐!
第二阵却不是现役的军卒,而是永定军卒,这些军卒都已经不在军籍,转到了地方出任地方吏员,负责风闻查事。
此次阅兵,临时拉了个百人方队,即使三五个月未曾训练,但毕竟种师道调教出来的军卒,依旧是大宋现在第二精锐的军卒,也表现出了他们应有的素质。
他们身着纸甲,纸甲上的云纹,煞是好看,但是总觉得有些轻飘飘的压不住步伐,没办法,他们已经不是现役军卒,着甲就是违制。
第三阵是捷胜军,现在京师禁军的捷胜军,红色细鳞甲在身,即使在艳阳下,捷胜军依旧是如同冥府中爬出的恶鬼一样,散发出了阵阵的煞气。
捷胜军是罪军,童贯仓皇留下两千人给王禀守太原,自己带着七万捷胜军,千里赴阙之后,七万捷胜军就成了罪军。
他们时刻活在自责之中,特别是他们看到了太原城的惨状,二十万人的尸骨都无法拼全的时候,更是自责。
两千捷胜军,守住完颜宗翰两百多天的傲人战绩,也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捷胜军所有人。
捷胜军,有死无生。
百人方阵的捷胜军,浑身都是阴寒,赵桓早就注意到了捷胜军的精神状态不太对,但是他没有好的办法来说服他们。
他曾经派出了不少的学生去游说劝导,也曾让张叔夜试着让各级军官做他们的思想工作。
甚至他还故意倾斜了契丹女人的分配力度,让更多的契丹女人分配到捷胜军。
让他们成家,来缓和这股阴寒。
没有用,唯有金人的血,才能洗刷他们身上的耻辱。
第四阵之后,就是这次检验的主角。
河间飞军,相比较亲从官,永定军,捷胜军,河间军卒身上少了血煞之气,毕竟还没打过仗,但是身上有一种冲天的锐气!
朝气蓬勃!
军纪军容上丝毫不亚于之前的百战老兵,只是在煞气上弱了几分而已,但是这股冲天的锐气,让人不敢小觑。
因为这只河间飞军组军的目的,就是为了天下无敌,无人可以争锋。
“全都有赏。”赵桓开心,手里有钱,自然会赏。
李邦彦作为进奏院的新任院正,他手下的笔一顿,将这行字删去,赏是可以赏赐的,说出来太俗!
而且官家的内帑里,还有自己六千万呢!
李邦彦身为进奏院的新任院正,大宋书局的总编,需要将这次的阅兵写成札子,话本,还有版刊,再画上一副意境深远的《大阅图》,才不负他的盛名。
“大宋**卒天威正盛!恭贺官家!”尉迟恭舒面色复杂的说道。
他看着不断走过的军卒就极为羡慕。如果于阗有这样的军卒,哪里会被高昌人所灭?
不用多,有一万人,他就有信心灭掉高昌!
第三百八十五章 授旗开拔
“天兵啊!天兵!西域诸国安有一战之力?”尉迟恭舒还在嘟囔,而赵桓看着不断走过的河间军卒,却知道他们还需要时间。
即使是各州府挑选出的精壮青年,即使是十万人选出的精锐之兵,即使是他们刻苦训练到了极致,但是依然需要时间和血液,铸就他们的军魂。
明光、光要、细鳞、山文、乌锤、白布、皂绢、布背、步兵、皮甲、木甲、锁子、马甲十三阵,依次走过。
赵桓看着河间军卒,走下了高台,来到了河间军卒之前,赵英紧跟着赵桓,手里端着军旗。
御衣坊并不单纯给河间军卒设计了大红色的军装,还有飞扬的旗帜!直到此时,他们才正式成军。
红底黄字雕龙飞字旗,寓意飞军。
其实赵桓蛮想画个镰刀和锤子上去,镰刀锤子旗飘扬在汴京城头,不要太壮观好不!
但是想想就算了,真的这么搞,百姓也不明白什么含义,完全是在自嗨。
雕龙是完全符合河间军卒天子亲军的身份的图样,在大宋,龙,还不是宫廷御用。
比如章一生的宰相袍上就有五龙雕纹。
“授旗!”赵桓从赵英手上的盘子里,拿过军旗,大声的喊道。
赵桓将手中的军旗展开,将旗杆交给了岳飞,说道:“旗在人在,人倒旗不能倒。”
“谨遵官家圣谕!”
岳飞慷锵有力的回答了赵桓,声音透过面具传出的声音,有几分金属特有的嘶哑。
“好。”赵桓大声赞道!
赵桓走回高台的时候,等到了自己添加的阅兵式的项目,也是后世人们最喜欢的环节,真理…
武器装备展示环节!
首先是闪着金属特有寒光的决胜战车,走过了高台,也引得人群阵阵惊呼!
决胜战车,由宗泽提供的初稿,多次修改,又在岳飞使用中,累计了大量的使用经验之后,进行改良的军用杀器。
前脸的金属寒光,在阳光下更加耀眼,而修长的车身,更具有美感。
这次多次改良的决胜战车首次现身,让人更感觉到了那种来自机械威压。
车阵依次排开,突然停下开始变阵,一声喝令之下,车内的床子弩的弦声阵阵!
一道道红色的箭矢飞向了沙场四处的木制柱台。
箭弩插进了木制台柱之中,五个巨大的横幅瞬间滑落,横幅随风飘扬。
上面写着的,就是刚才的强军五句。
配重自转机关箭!又一工坊的神奇物件。
这是早就安排好的项目,赵桓并没有感觉到惊讶,但是亲从官们的大,依然挡在了赵桓的身前。
赵桓认为亲从官们,紧张过度了,自己这样的皇帝,要是在汴京城头,被自己的军卒给射杀了,大宋还是亡了算了。
决胜战车之后,就是由李纲亲自设计的和打造的机械重力巨型投石车的方阵,一共四架高达十米的巨型投石机,如同一只只巨兽走过阵前。
汴京城百姓也是第一次看到如此战争利器,惊讶的合不拢嘴。
赵桓本来就没有躲着汴京百姓,所以允许他们观礼。
投石机一出,议论纷纷。
“那是投石机?那么大个头吗?真是第一次见到。快比大象大了!而且这车怎么动的?笼子里的那些人踩踏吗?”
“我跟你说!我曾经参加过宁武关决战!我见过这种人间利器!只要官家一挥手,数千斤的石块,腾挪而起,指哪打哪!如臂使指!”
“霍!数千斤!指哪打哪!这么厉害的吗?官家果然是仙人转世啊!如若不然,怎么有千斤巨石腾空?”
“你是没看见啊!当时是!数百巨石,划过天穹!都将天,划出了裂痕!只见官家随手一挥!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
“天合上了!”
“霍!”
“当时完颜老大,惊的纳头就拜!完颜老二,拍马就走!一战决出胜负,翻手定乾坤!”
“吹的吧!我怎么这么不信呢?”
“我亲眼所言,骗你作甚?有诗可证!你听!正目断关河路绝。我最怜君中宵舞,道男儿到死心如铁。看试手,补天裂!”
……
赵桓并不知道他给李邦彦下达的控制舆情的命令,李邦彦在百姓里面放的几个托儿,把他从仙人下凡,变成了女娲再世,连天都给补了。
这些故意讨论的人,都是李邦彦散出去的托儿,托儿倒是尽职尽责,收五分钱,办一块银元的事。
让大宋百姓更看不明白的是后面的军卒,他们抬着一杆杆的圆形长杆,走进了人们的视野。
这是作甚?
让百姓一头雾水的是,这些军卒抬着长杆进入,又抬着长杆离开了。
“官家的法宝啊!你不懂!只需官家心意一动,这长杆就可长可短,可大可小!不比那孙大圣的金箍棒差劲!声如雷鸣,火光四射!那阵势,啧啧。”
“吹!你接着吹!我信你一个字,跟你姓!”
讨论仍在继续,两个人的讨论比较投入,他们并没有发现,旁边的姑娘羞红了脸。
这当然是陈规的火枪,而且是铁管做的火枪,不过依旧是经常性的炸膛,大多数情况哑火。
试错,才是进步的开始,至少大宋的工坊已经走上了正确的道路。
最后出场的是蒺藜炮,这个时候热闹的汴京城墙和大宋汴京百姓,沉默的风的声音都清晰可见。
当时赵桓实验蒺藜炮的时候,可没有瞒着大宋的百姓,那震天响的霹雳之声,到现在汴京城的百姓,记忆犹新,没想到,这就在阅兵式上看到了这种武器!
再之后,赵桓就离开了高台。因为之后的事,就是民间的一些艺人的表演,作为进奏院的院正,自然知道应该怎么做。
事实上,民间的艺人,总是带来很多很多的精彩的表演,只不过赵桓不太喜欢这些而已。
赵桓找到了正在准备开拔的岳飞,此时的岳飞已经将行囊放到了马背之上。
“官家。”岳飞惊讶的说道。
官家早就制定好了河间飞军清缴流匪计划,现在应该在沙场高台看艺人表演才对,为何来到了这里?
赵桓挥了挥手,让赵英离远点。赵英退了一步,就坚决不在退了。
“你又打不过他,站在这里也保护不了朕啊。”赵桓看着赵英倔强的样子,笑着骂道。
“那臣也不退。”赵英嘟囔的说道。
“爱待着就待着吧。”赵桓笑着说道:“岳校尉,此去短则半年,长则两年三年,历经关中、河东、云中、燕京、河北、山东、京畿路,责任重大。”
“臣定当竭尽全力!”岳飞中气十足的说道。
赵桓左右看了看说道:“这是朕的密旨,你拿着,若是战事不利,以保全实力为主,以保全自己为主。”
赵桓其实有点担心自己来到大宋蝴蝶效应,岳飞被自己玩没了,所以才一再叮嘱他小心便宜行事。
“臣领命。”岳飞点头称是。
赵桓满意的点了点头,上一次赵桓传密旨给王禀,王禀把密旨告诉了孙翊之后,就当没见过。
他总是希望好人有好报,也下意识的给群臣们留条后路。
不过赵桓看着岳飞的神情,总觉得自己这道便宜行事,和之前交给王禀的谕旨一样,都是白瞎。
第三百八十六章 板甲护具大礼包
岳飞清点军卒,从汴京城出发,这次不过陈桥驿,而是直取京畿路的伏羲山。
行军不到两日,就已经看到了影影绰绰的伏羲山的山影,飞鸟在夕阳下归林,一副祥和的模样。
在祥和之下,伏羲山里隐藏着大量的流匪。
这些流匪是汴京城的一些员外们养的流匪,而整个开封地界,皆以伏羲山的流匪为首。
仅仅在京畿路,就有七十二个大型的流匪聚集地。
这就是大宋的现状。
在官家两次下诏招安之后,这些流匪依然在山上不下山,他们并不是因为消息闭塞,而不知道官家招安的消息。
事实上,开封府已经不止一次派人进山摸排这些流匪营地,甚至有的捕快和皇城司的察子们,都见到了这些山寨的大头目。
但是他们并没有选择下山,归入工赈监,他们已经习惯了不劳而获,习惯了欺负和压榨百姓,落草为寇,就可以高人一等,生活潇洒惬意。
在岳飞看来,官家的仁政,这群流匪并没有相应。
“傅选,刘经,我们三万人马,兵分三路,到各路州府点兵一万随行。”
“一个月内,要清理干净京畿路的流匪。天子脚下,不能这么乱了。”
岳飞将路线图递给了傅选和刘经。
“作战时万分小心,事有不对,以保存实力为主,万不得已,不要拼命,若遇事不决,可快马加鞭征询某的意见。”
“这是官家的谕旨,我们的目标是剿匪,不是浪费大宋的精锐军卒。”岳飞将官家赐下的谕旨给两位手下的大将看了一下。
他在邢州峡谷的时候,可以把官家的谕旨当成没有,亲自冲锋在前,与亲事官营军卒,同生共死。
也可以在官家劝说他不要身先士卒的时候,继续扛着麻袋,在黄河的堤坝防汛。
因为这只是对个人的劝说。
但是这次官家的谕旨涉及到的是大宋的新军,这是大宋的未来,岳飞不能让这只军队损耗过大。
这是流匪,并不是正规军,缓缓推进即可。
以最小的伤亡换取最大的胜利,就是这次河间军卒们开拔的意义。
“这群腌货胆子挺肥的呀,在京畿路都如此大的规模,七十二寨主横行伏羲山?金人都没那么大的牌面,都没敢横行雁门山,这群憨憨,嫌自己活得久吗?”傅选接过了行军图,摇头说道。
七十二寨主横连伏羲山,号称伏羲道主,与天地同休。
根据皇城司的察子回报,已经探明的人数,就高达十七万人。
这还是京畿路!
张用笑着说道:“你知道当流匪什么感觉吗?我以前当过几天流匪,当流匪就跟种了棵摇钱树一样。”
“每天坐在树下,等着城里的员外送钱上门,在路上,拦着一个富商,那就是大赚特赚!秋收之后,下乡收粮,一年吃喝就有了。”
“啧啧,看上谁家的黄花大闺女,就抢回来做压寨夫人。今天抢一个,明天抢一个,不到一年,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哈忒!”
“只要勤快点,一年三百六十天,枕边人,都不带重样的!”
张用还要说,看到岳飞的眼神,瞬间缩了缩脖子,他感觉脑后生风,要是继续说下去,怕是要被岳飞处罚了。
“当流匪比当皇帝还舒服啊!所以他们才不愿意下山啊!”刘经苦笑的说道。
官家整天过的跟个苦行僧一样,听说最近宫中的大宴都停了,每天的饭菜都由赵英亲手做的家常菜,省了不少的钱。
一个是原配的太子妃朱琏,一个还是朱琏和李纲,趁着官家生病,硬塞进去的张棠华。
流匪真的比当皇帝舒服啊!
张用左右看了看,似乎揶揄官家,没有什么严重的后果。
“大宋没有因言获罪,你张用,羡慕流匪的生活就去做,我第一个砍了你的脑袋!”岳飞笑着说道。
调侃官家没什么问题,大宋的流言,已经把官家描述成了蛇尾人身的女娲传人了,一到晚上官家就变成了那个模样,巡游天下。
“那不成,想想就行了,真去做,俺娘会不不认我这个儿子的。”
“再说做这些事,太损阴德了!”张用摸着后脑勺笑着说道。
他当流匪那是逼不得已,官家还没发诏书招安的时候,他就跟着岳飞投靠了宗泽的第二厢军。
也就是嘴上那么一说,真去做,他下不去手。
“记住了,互相照应。前段时间收到情报,城中的员外把我们要剿匪的消息,透露给了七十二寨,他们已经联袂,举行了歃血升仙会,要灭掉我们。”岳飞提醒道。
“歃血升仙会?那就让他们来吧!正愁把他们从耗子洞里揪出来费劲呢!”傅选无所谓的摇头。
除非汴京城所有的员外们都造反了,倾家荡产,冒着生命危险,私自锻造甲胄弓弩,送到山里来。
否则这七十二寨的流匪,面对中精良的河间军,几乎没有得胜的可能性。
“报!岳校尉!汴京来使!”一个传令兵,用最快的速度下马,大声说道:“官家送来宝物一件,提醒岳校尉万分小心。”
岳飞翻身下马,俯首说道:“谢官家圣恩。”
宝物?
岳飞打开了箱子,一大堆崭新的铁器,出现在了岳飞的面前,里面还躺着一封书信。
【此物名曰板甲护具,由契丹精钢和军器监的水力锻机,打造出的第一幅骑兵所用护具,爱卿作战勇武,特赐宝物防身。】
岳飞看着板甲护具,仔细揣摩着,越看越是心惊!
相比较之下,由大量细小金属环制成的锁甲和小金属片制成的鳞甲、札甲而言,这个,塑形的大块板状金属,制造而成的板甲护具,非常具有冲击力。
岳飞将铁手套、护臂、护腿和大型的护心镜,用皮带穿在了札甲之上。
军器监的板甲护具,是用大块板型金属做出的配件。
给链甲和鳞甲、札甲的加强部件,增加防护力,并不是整体式的铠甲。
整体式铠甲,得等到高炉和水压机出现,才有可能制作,冶金技术和锻造弧形金属的技术,大宋的工匠们,还不是很擅长。还有性能试验,是一件道阻且长的事。
但是这些配件还是让岳飞在双层冷锻甲上,增加了一层防护。
在配件箱里,岳飞看到了另外一封书信。
【特赐软猬甲作为内衬,爱卿神力无双,双层甲披甲而行,自是不难。】
赵桓给了岳飞一个护具大礼包,刚出现的实验产物,就抓紧时间送到了前线。
软猬甲是收郭京的那件,环环相扣的软猬甲,对体形的要求并不是很高。
岳飞将所有的装备和配件穿好,跨上战马,看着眼前的伏羲山。
“抵抗者,杀无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