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历史军事唐朝败家子TXT下载唐朝败家子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唐朝败家子全文阅读

作者:尹三问     唐朝败家子txt下载     唐朝败家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十六章 无理取闹

    readx;几乎在李世民遇刺的同一时刻,十多里外的御营遭遇袭击。

    李孝恭留守,但因皇帝不在,下意识有些疏忽,将营地防御交给了次子李崇晦。

    此子原是个纨绔子弟,吃喝嫖赌样样在行,在长安曾颇为出名。前两年李孝恭为教育儿子,并为其谋个前程,将其安排进十六卫军中。

    虽说仍时常混迹烟花柳巷,但到底比以前成器了不少,此番李崇晦护送其母东来,便被李孝恭安排在护驾军中,大抵是想让儿子落个护驾的功劳,回长安后谋个好职位。

    可惜李崇晦犯错了,险些搭上了性命。

    皇帝不在营地,侍卫们难免有些大意。按理说,这时候他李崇晦该四处巡视,加强防御才是。可惜他同样疏忽了,转而去找魏王李泰品酒。

    谁也没想到,御营会突然遭袭击,目标并非皇帝,而是几个嫡出的皇子女。

    夜幕初临,秋雾渐起之时,营地骤然遭袭,顿时乱作一团。李孝恭大惊失色,立即组织士卒御敌,并且保护亲王公主。

    一场混战之后,刺客或亡或逃,营地一片残乱。李孝恭急忙查询伤亡,魏王父子幸得安然无恙。

    那时,晋王李治和晋阳公主在谢家营帐玩耍,据说也遭到行刺。不过得谢家嫂夫人杜氏挺身相救,只是受惊,并无伤亡。

    但谢杜氏却身中一刀,伤势不明。紧接着,李崇晦被人发现,身受重伤,已然昏迷。

    李孝恭又惊又悲,一面请御医为儿子诊治,一面整顿加强营地防卫,同时派快马前去奏报皇帝李世民。

    御营遭袭的消息让人很震惊,不过听到儿女们安然无恙,李世民稍稍放心。可谢逸却大惊失色,嫂子身中一刀?

    伤势如何?有无生命危险?

    所谓关心则乱,谢逸顿时有些惶急,来不及君前辞别,便飞步奔向不远处的马匹,翻身上马,扬蹄疾走。

    李世民见状,眉头一动,并未怪罪,而是吩咐程知节派人跟上。此刻的陕州危机四伏,谢逸是难得的人才,必须小心为上。

    十多里的路程,快马疾驰,不消多一会便回到一处小河畔的御营。

    因为陕州遭遇水灾,房舍多损,城中混乱,御驾才没有进城,而是扎营在此。不曾想竟然遭遇袭击,偏生自家嫂子遭遇飞来横祸。

    谢逸很着急,几乎是一路狂奔回到自家营帐所在。只见李治、兕子和小蛮都守在此间,见到谢逸都痛哭流涕,扑了上来。

    “三哥,快救救嫂子……”

    “逍遥哥哥,快救杜姐姐!”着急之下,眼睛通红的晋阳公主早忘了昔日约定。

    晋王李治则是一言不发,但脸上的表情满是担忧,微微泛红的眼睛看向谢逸,眼神里尽是“嘱托”二字。

    “情况如何?”

    负责护卫的王永安迅速上前道:“谢县子,为保护晋王和公主,杜夫人左胸靠肩部中刀,暂无性命之忧。”

    “御医来了吗?可有诊治?”

    王永安迟疑道:“这……御医都被河间王妃叫走了,小人已让宫女用干净麻布为杜夫人捂住伤口,以防流血过多。”

    “做得好,谢谢!”谢逸刚要进帐查看、医治,却突然被人叫住了。

    “谢县子,你可回来了,请快些去为我儿诊治。”前来的是河间郡王李孝恭的妃子,其爱子李崇晦伤势甚重,血流不止,御医的诊治似乎效用不大。听说刚刚归来的谢县子医术超群,有止血和缝合伤口,妙手回春之法,故而赶来。

    “王妃,抱歉,家嫂同样重伤,需要在下诊治。”

    河间王妃道:“谢县子,我请御医过来,你先去看我家崇晦吧!”

    “抱歉!”谢逸气不打一处来,先霸占所有的御医,耽误了嫂子第一时间的抢救治疗,这会又来这一套,真是莫名其妙。

    王妃似也动怒道:“谢县子,莫非不给我河间王府这个面子?”

    “王妃这是哪里话?在下现在分身乏术,帮不上令郎。”

    “谢县子,务必先给我家崇晦医治,或将你手中灵药拿与我儿。”河间王妃不懂医理,见儿子重伤,颇为危急。

    恰好听到几个宫人和御医提及,说淮阳县子手中有起死回生的灵药,若立即使用,必可药到病除,妙手回春。时间久了,纵有灵药,也可能回天乏术。

    河间王妃不明就里,也顾不上问清楚,惦记着儿子伤势严重,性命有关,便带人匆匆赶来。

    谢逸冷冷道:“灵药有限,得先顾及家嫂,若家嫂用不上,在下会将灵药给令公子用。”

    “我儿堂堂王府公子,自当优先用药,凭什么……”

    “王妃请自重,就凭灵药是我的,亲疏有别,自当我谢家人先用。”谢逸尽量克制情绪,亦不想再耽搁时间。

    不想河间王妃却口不择言道:“一个贱妇而已,如何比得上我家崇晦,孰轻孰重,谢县子最好掂量清楚。”

    谢逸怒道:“不用掂量,在我心中,家人最为重要,王妃请勿多言,慢走不送。”

    “谢逸,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信不信我绑了你去?”关心则乱的河间王妃恼羞成怒,以至犯了糊涂,竟欲派人强行拉走谢逸,抢夺灵药。

    本来忧心如焚的谢逸遇到这般无理取闹的泼妇,哪还忍得住?大喝一声道:“生死有命,你儿子是死是活与我何干?王永安,给我守在帐口,若有人打扰,给我往死里打。”

    “是!”

    河间王妃大怒道:“你们敢?别忘了你们在谁手底下当差,让开!”

    “王妃恕罪,我们是在河间郡王麾下当差,但我们更是陛下的臣属,陛下吩咐我等保护谢县子一家,听其吩咐。圣命不可违,我等遵旨办事。”王永安的回答铿锵有力,果断异常。

    “你……我看你有什么本事阻难?”儿子重伤,再加上些许刺激,河间王妃已经完全失去理智,带着十多个王府侍卫一拥而上。

    “后退!”

    谁也不曾想,一直沉默不语的晋王李治暴喝一声,转身指着自己的侍卫大声道:“本王命令你们,守在营帐四周,若有人硬闯,格杀勿论。”

    “殿下…”

    “闭嘴!”李治冷冷道:“你们保护本王不利,以至本王和晋阳妹妹遇险,多亏杜夫人舍身相救……但你们,护驾不力,已是死罪。

    现在给你们个将功折罪的机会,保护要营帐,让谢县子为杜夫人疗伤,本王可以饶恕,并为你求情。若因有人打扰,致使杜夫人有个闪失,你们就等着陪葬吧!”

    这是谁也没想到的情况,一向温和的晋王殿下会突然大怒,并全力维护谢县子和杜氏。虽说有救命之恩,但这力度未免也……

    一时间,没有人弄懂李治的心思,但侍卫们听懂了晋王殿下的警告和威胁,不敢等闲视之,纷纷上前持剑守卫。

    河间王妃有些懵了,这是什么情况?晋王怎么参与维护谢家人,怎么胳膊肘朝外拐呢?

    她试图想以婶母的身份套个近乎,谁曾想,回应她的是冷峻异常的眼神。

    不足十岁的晋王李治,眼神里杀意弥漫,让人不寒而栗!

第七十七章 佳人无恙,事有蹊跷

    readx;晋王李治的表情很反常,让人不寒而栗。

    河间王妃和一众侍卫不明缘故,但如果李世民或长孙无忌在此,便能清楚地把握到李治的心思。

    因他此刻的表情和眼神与一年多前,长孙皇后重病垂危时完全一样。他很担心杜氏,这个对他而言已经很重要的人。

    长孙皇后之死,让年幼的李治缺失了母爱,即便李世民加倍疼爱关怀,其幼小的心灵仍有缺失,没能得到及时弥补。

    直到洛阳宫中,杜氏细致入微的照顾和关怀,让李治感受到类似母爱的关怀,他心中的孺慕之情找到了新的寄托。

    今日遇险,杜氏将他与晋阳公主护在身后,舍身相救,更是触动了李治敏感的心灵。

    那一刻,李治想起早年在太极宫跌落台阶,母后跌倒相救的情景,对长孙皇后的孺慕之情一下子转移到了杜氏身上。

    李治很担心,很担心杜氏伤重不治,像母后那样撒手人寰,好不容易找到的一丝温暖又遗憾远去……

    御医没有来,李治不在乎,自打上次他和父皇重病,御医束手无策后,他便对那群人没什么好感。

    谢逸回来了,李治顿时看到了希望,他相信以谢逸的医术,肯定能救回敬爱的杜姐姐? 。

    偏生河间王妃赶来无理取闹,直接点燃了李治心中的愤怒。

    所以,晋王殿下前所未有地发飙了!

    如果静下心来,谢逸能够把握到李治大概的心思,但他此刻一心全在嫂子杜氏身上,并未在意。听到李治的呼喊,只是庆幸可以安心救人了。

    帐中火烛高照,并无御医,只有两名宫女在照料,措施仅仅是用麻布捂住伤口止血而已。

    “你们先出去,准备些热水,有事我叫你们。”谢逸吩咐一声,两名宫女识趣离开。

    谢逸上前一瞧,躺在榻上的杜氏脸色惨白,似乎处于昏迷状态,胸前的衣襟上则是一片血红,模样着实有些吓人。

    满面忧色的谢逸赶忙取来粉红背包,取来医用材料和药物,洗手查看伤势。

    “三郎……”也许是听到了声音,杜氏微微睁开眼睛。

    谢逸赶忙安慰道:“嫂子,有我在,没事的。”

    “三郎,你不该……不该为我又得罪人的。”显然,杜氏并未昏迷,适才外面的争吵她听得分明。

    “你莫要多想,我说得过的,为君敢与天下敌,一个河间王府算什么?”谢逸柔声道:“此时此刻,于我而言,什么都没有你重要……别说话,我看看伤口。”

    事急从权,顾不得许多,谢逸直接拿剪刀剪开了杜氏的衣衫。一直希望,却始终未能看到的贴身小衣出现在眼前,却已然被鲜血染红浸透。

    玉体横陈,一侧的峰峦高耸在谢逸眼前,杜氏脸上浮起一丝怪异的表情,无论是福是祸,终究没有躲过这“一劫”。

    此时的谢逸心无杂念,哪顾得上动歪心思,他轻轻取开止血的麻布。多层厚实麻布已经被鲜血浸透,伤口处隐约还有血迹渗出,可见嫂子失血不少。

    幸好王永安有些见识,让宫女捂住伤口止血,否则后果不堪设想。至于伤口,在左肩到胸口的部位,不长…应该是刀尖直接刺进去的。

    只是,如果伤口太深,伤及肺叶……

    谢逸有些不敢想,以这个年代的医疗条件,后果会怎样。不过嫂子并未咳嗽或气喘,还能小声说话,想来应该……但愿!

    检视伤口,谢逸轻轻舒了口气,不幸中的万幸,伤口虽深,但止于离脏腑寸许的地方,并未伤及心肺。

    “嫂子,不要紧,有我在,没事……”谢逸顿时松了口气,脸上多了一丝淡淡的笑意。

    杜氏刚刚想要报以微笑,谁知谢逸神色微变,盯着伤口的眼神里多了些许差异,怎么会这样?

    杜氏的伤口很特别,好像这一刀刺入后发生了什么,致使出刀之人突然停手或回撤,没能继续往前造成致命伤……

    是营救及时,刺客遭遇阻击,还是…刺客突然撤手,有意放过无辜的嫂子?

    “嫂子……”谢逸本来想问,但看到杜氏虚弱的样子,便改口道:“伤口需要缝合,会有些疼,你忍住!”

    “嗯!”杜氏轻轻点头,她有注意到谢逸眼神里的疑惑,她的眼神里随即也多了一抹疑惑。

    谢逸取出医药包,前段日子闲来无事,他曾制作了一些简单的医疗器材,比如缝合针和丝线,沸水煮过,暴晒晾干的麻布。唯独缺少棉花,据说此时已传入中原,只是被当作观赏的花卉。最不济,也可以从西域的高昌或天竺搞到。

    谢逸将一块麻布卷成垫子放入杜氏口中,然后蘸了烈酒开始清洗伤口,轻轻缝合伤口。

    没有麻醉的情况下,消毒和缝合必然疼痛,杜氏紧紧咬着麻布垫子,脸色煞白,额上浮起一层层汗珠,看着让人心疼。

    谢逸一边加快缝合速度,为转移杜氏的注意力,玩笑道:“我的手艺不好,缝出来的针脚可能不漂亮,会有浅浅的疤痕留下。”

    含着麻布垫子的杜氏轻轻摇头,大抵是说没关系,不要紧之类的。

    谢逸趁机笑道:“嗯,在里面,外人看不到……只有你我能看到…况且很幸运,没有伤及玉ru……”

    杜氏不能开口,煞白的脸上却多了一丝娇羞的红晕,眼神中闪过一丝无可奈何。

    谢逸继续忙碌,小心翼翼地缝好伤口,并且涂上宫廷秘制的金疮药。然后用麻布为杜氏裹伤,手指少不得触碰那些敏感的肌肤,杜氏越发难为情,表情也越发不自然。

    “嫂子,伤口虽然已经消毒,但仍有可能感染,不过幸好我们有药,可以预防。”谢逸调笑道:“要打针,会有点疼!”

    “打在哪里?”杜氏悄声询问,声若细蚊。

    “臀……”

    “还是不打了,不要紧的。”杜氏理所当然地推辞。

    谢逸坚决摇头道:“那怎么行?伤口肯定会有炎症,万一感染就糟了,打针很必要。”

    “可是……”

    “没有可是!”谢逸轻轻扶着杜氏侧身,伸手解开衣带,撩起衣裙,露出雪白的肌肤……手起针落!

    杜氏的俏脸一片绯红,好似早已忘记了伤口疼痛,心里小鹿乱撞,满是娇羞,思绪凌乱,甚至有找个地缝钻进去的冲动。

    “这两天及时换药,护理好,就没事了。”

    谢逸彻底松了口气,让杜氏在榻上躺好,轻轻抓住她有些冰凉的手,柔声道:“知道吗?刚刚听到讯息,你知道你受伤时,我好担心,害怕极了。”

    “三郎……”

    谢逸作噤声状,柔声道:“什么都别说,好好养伤,这几天让我亲自照顾你就好。现在乖乖躺下睡会,我去找御医给你开些汤药……”

    看着谢逸离去的背影,杜氏再也忍不住,泪水顿时夺眶而去……

    ……

    谢逸出帐时,河间王妃早已愤然离去,几个焦急等候的孩子一下子扑上来,眼神里满是问号。

    “放心吧,已经没有大碍了。”

    小蛮和兕子顿时欢呼雀跃,一脸紧绷的李治也松了口气,上前轻声道:“我们能进去看看杜姐姐吗?”

    谢逸轻声道:“她现在很虚弱,需要休息,暂时不要去打扰,晚点再去好吗?”

    “好!”李治欣然同意。

    “殿下,能不能给我描述下当时的情形?”谢逸很好奇,先前究竟发生了什么?嫂子的伤口有古怪,她或许知道什么,却未必愿意告诉自己。所以最好是旁敲侧击,从李治等人口中探知。

    “那会天色已经有些晚了,我和兕子还有小蛮在河边玩耍,杜姐姐来叫我们用晚膳,突然蹿出来几个刺客……”

    李治道:“侍卫去拦着,杜姐姐带着我们跑,结果有个刺客突上前来要杀我们,杜姐姐把我和兕子护在身后,中了一刀。”

    “然后呢?”谢逸觉得,接下来的才是关键。

    “当时我们都吓呆了,什么都没看到,等回过神来,杜姐姐已经……满身是血。”李治神情黯然,颇为内疚,看起来所言不虚。

    距离真相仍有一步之遥,谢逸暗自摇头,轻声道:“殿下勿要歉疚,这不怪你。”

    “嗯!”

    谢逸看着远处尘土飞扬,悠悠道:“陛下回来了,你和公主先去见陛下吧,他很担心你们。”

    “好,我晚点再来看杜姐姐。”李治轻轻点头,带上晋阳公主,在侍卫护送下往御帐而去。

    谢逸又转而询问王永安等人,结果也是一问三不知。当时随同前往河边的侍卫全部毙命,待大队侍卫赶到时,首先忙于保护晋王和晋阳公主,搭救受伤的杜夫人,再回神,刺客已经不见踪影。

    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好似有些蹊跷,谢逸不禁满心疑惑。

第七十八章 龙颜怒时多猜疑

    readx;李世民回来了,几个子女虽都安然无恙,但一见到他便扑入怀中大哭,仍旧让李二陛下心疼不已。

    尤其是晋阳公主兕子,小小年纪受了惊吓,这会扑在父皇怀里倍觉安全,一边痛哭一边撒娇。晋王李治反倒出奇地坚强,除了面色冷峻之外,并无异样。

    魏王李泰得知父皇遇刺的讯息,立即摆出一副孝子形象,关切道:“父皇,得闻宵小行刺您,儿臣心忧如焚,您还好吧?”

    李世民笑道:“没事,些许宵小如何能伤得了朕?重要的是,你们没事。”

    “儿臣等安然,只是……河间王叔家的崇晦为了护驾阻敌,与刺客搏斗,受伤颇重……谢县子家的杜夫人为了掩护九弟和兕子妹妹,亦受伤了。”

    李世民道:“嗯,朕都知道了,谢逸先前救了朕,杜氏又救了你弟妹,谢家护驾有功啊!”

    李泰心里咯噔一下,原来谢逸先前有护驾之功,杜氏又中了一刀,那么……在父皇心里的分量必然重了许多。

    如此一来……李泰顿时有些失落,有些谋划好像办砸了,但愿不要弄巧成拙。

    李世民旋又问道:“他们伤势都如何?”

    “据悉,谢县子已经赶回来,杜夫人伤势已经稳定;崇晦这边,经过御医全力救治,性命是保住了,还伤势很重,御医称往后可能会…落下点残疾。”

    “嗯,让御医全力救治。”李世民仿佛并不很关心,只是吩咐道:“青雀,带你弟弟妹妹先去休息吧!”

    “是!”

    李泰带着李治和兕子刚出门,李世民的脸色就变了,龙颜大怒啊!

    君王遇刺,本来就是天大的事情,谁知道这帮刺客更绝,竟然袭击了御营,对年幼的皇子女动手。

    作为一个父亲,他可以容忍有人行刺自己,却不愿年幼的孩子置身险地?而且还是挚爱亡妻留下的几个嫡子,无论哪一个伤亡,都是他不能接受的。

    虽说李世民也常干斩草除根的事情,但他心里还是把“祸不及子女”当成一个“原则”,一个底线。

    而今有人越过了底线,这是李世民无论如何也不能容忍的。

    李世民暴怒道:“李孝恭呢?可知袭营刺客身份?”

    “河间郡王正在外面加强防卫,追捕刺客。”

    “程知节去接管防务,让李孝恭立即来见朕。”李世民有些愤怒,对待两位护驾重臣的态度完全不同。帝心难测,原因旁人自然不知晓,如果非要推测的话,大概是两者的根本态度有差别。

    程知节一直很谨慎,遭遇行刺并非他之过错,且护驾得力。御营遭袭则完全是李孝恭父子疏忽所致,皇子女几乎遇险,造成了人员伤亡,惹得君心不悦。

    “陛下,臣疏忽大意,防卫不严,致使御营遭袭,臣罪该万死。”李孝恭匆匆进帐,跪伏请罪。虽说他是李世民的本家从兄,但君臣有别,此刻甚是分明。

    李世民皱眉道:“以为朕不在,便可疏忽大意?青雀、稚奴和兕子,几乎遇险,若非……罢了,你家崇晦护驾重伤,朕也不多说什么了,你好自为之。”

    “臣惭愧之至!”

    “罢了!”也许是敲打到位了,李世民沉声问道:“刺客是什么人,可有蛛丝马迹?”

    李孝恭沉声道:“回陛下,刺客趁夜色雾气突然袭击,皆是黑衣人,人数不多……大部分逃逸,只有行刺晋王殿下的一名刺客被击杀。”

    “可是伤及谢杜氏的那个刺客?”

    李孝恭道:“是,搜索其身,并无发现。当时情形混乱,贴身跟随晋王和公主的几名侍卫全部遇难,具体经过只有晋王和晋阳公主殿下,或者谢杜氏知道。

    两位殿下年幼,加之受惊,或许记不大清楚……不知道谢杜氏是否记得清楚,能否提供些许讯息。”

    “等等吧,杜氏为救稚奴和兕子身中一刀,伤势不轻,待好些了让谢逸去问。”李世民沉吟片刻,摆手道:“你且回去看看崇晦吧!”

    “是!”

    李世民续道:“还有,前些日子百济王子献上一批上等人参,赐与崇晦和谢杜氏调理身体。”

    “谢陛下!”

    李世民神色有变,和颜悦色道:“自家人不必客气,待崇晦伤愈之后,让他去金吾卫为中郎将吧!”

    身受重伤换来个中郎将的职位,说实话,不值!但皇帝御赐便是君恩,李孝恭当即感恩拜谢。

    李世民淡淡一笑,转身对房玄龄道:“谢家叔嫂护驾有功,迁谢逸为淮阳县伯,弘文馆学士,赐谢杜氏绢帛两百匹。”

    李孝恭闻言,心里顿时咯噔一下,脸色也微微有些不大好,却不敢有丝毫表露,当即告退离去。

    ……

    “玄龄啊,你怎么看?到底是谁要和朕过不去?”李世民悠悠一叹,目光格外冷峻,杀意凛然。

    “陛下,刺客或许是同一批人,也可能是两批人分工……至于身份,眼下断言为时过早。”房玄龄道:“但愿程知节和崔知温的追捕和调查能有进展。”

    李世民沉声道:“追捕就不要指望了,夜色深沉,刺客定早备退路,加之陕州混乱,想要拿住人很难。朕关心的是刺客,或者他们背后究竟是什么人?”

    “陛下,据谢逸所言,那个褐色眼珠的胡人,臣想到一个人。”房玄龄小声道:“武德四年,雍州城外独孤修德替父报仇,砍下的人头少了一个……不过若只是一个从西域招募的刺客,便毫无价值。”

    “说的也是,不过若真是那人,他当年孤身一人逃走,焉能轻易东山再起?”李世民皱眉道:“是招揽了旧部?还是有人暗中支持,别忘了……当年他们麾下的世家子可不少。”

    房玄龄心头一颤,低声道:“陛下所虑不无道理!”

    “朕刚刚给他们瞧过警钟,没想到他们这般不知趣。”虽然没有证据,但李世民好像已经认定一般,愤然道:“看来还需要再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陛下,崔知温应该不知情……”房玄龄会错了意,赶忙劝解。

    李世民沉声道:“当然,朕说过饶恕他便不会食言,但愿他们不要因为朕的宽宏大量而得寸进尺。”

    房玄龄劝谏道:“陛下所言甚是,不过臣以为还是要详细调查,兴许两批刺客并非一路,还是小心为上……”

    盛怒过后,李世民总算还有起码的理智,点头道:“好,此事你来主持,营地之中或许有不少蛛丝马迹,看能否拼凑出些许讯息来。你说得对,兴许另有其人,长安那边未必……”

    君王多猜忌,本应如是,房玄龄全当没听到,不置可否。

    李世民续道:“对了,叫上谢逸,想必他也很想知晓刺客身份,而且他细致机敏,兴许会有所发现。”

    “是!”房玄龄道:“陛下,臣刚才得知,河间王妃和谢逸起了点冲突。”

    “何故?”

    房玄龄如实道:“河间王妃爱子心切,先请走了所有的御医,谢逸赶回为杜氏诊治时,王妃前去阻拦,欲请谢逸先为其子诊治,并意欲抢夺灵药。”

    “胡闹!”李世民愤然问道:“后来呢?”

    房玄龄小心道:“谢逸不允,河间王妃意欲强抢,当时……晋王殿下大怒,派侍卫阻拦,维护谢家。”

    “稚奴是个善良孩子,杜氏救了他,他懂得感恩。”李世民悠悠道:“至于她……仗着父皇指婚,出身高贵,这些年在王府胡闹也就罢了,而今越发不像话了……孝恭该是个明事理的,想必会有敲打。”

    “是!”

    李世民突然问道:“那个药谢逸给杜氏用了吗?”

    “想必是用了。”

    房玄龄只当李世民意欲匀药给李崇晦,不想李二陛下点头道:“如此便好,那药给稚奴用过,朕心里一直……而今他给至亲者亦用,想来无碍,朕也就彻底放心了。”

第七十九章 喜忧参半

    readx;>,!

    李孝恭刚一回到自家营帐,王妃韦氏便匆匆迎上来,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

    “王爷,你可要为妾身和崇晦做主啊!”

    “陛下已经下旨,派人捉拿刺客了。”李孝恭显然会错了意,安慰一声,问道:“崇晦的伤势如何?”

    韦氏哭诉道:“御医说了,如果伤口不化脓,性命就保住了……纵然如此,往后也可能留下残疾,脸上和身上还有许多伤疤,再无往日俊朗。”

    李孝恭心头一颤道:“知道了……让御医好好诊治照料,会没事的……陛下已经发话,待他伤愈之后为金吾卫中郎将。”

    韦氏似乎没听进去,依旧哭道:“王爷……你可要为妾身和崇晦做主啊!”

    再次听到韦氏这句话,李孝恭诧异道:“发生何事?”

    “都是那个谢逸……”韦氏这边添油加醋,把先前的事情道来。儿子伤势过重,她又在谢逸和李治面前吃了瘪,心里不痛快,满腔的怒气便全部算到了谢逸头上。

    李孝恭先前一直在忙碌,并不知道这一茬事情,此刻听说后,顿时勃然大怒。

    韦氏见状,心中泛起一丝窃喜,堂堂河间郡王发怒,岂是他小小谢家所能承受?不想李孝恭却怒道:“胡闹,谁让你胡闹的?”

    “胡闹?妾身哪里胡闹了?”韦氏顿时有些蒙圈。

    “你是什么人?竟敢霸占所有御医?”

    “怎么了?”韦氏不以为然道:“妾身还不都是为了咱家崇晦?”

    李孝恭怒道:“为了崇晦好……哼哼,便可以霸占所有的御医?受伤的只有他一个人吗?几位皇子女呢?”

    王妃韦氏不服气道:“皇子们都没受伤,普通的兵卒有军医,至于其他人……谢家那个贱婢吗?她能与咱家崇晦比?她有什么资格让御医照料?”

    “就凭她救了晋王和晋阳公主!”

    “那又如何?她能比得上咱家崇晦的救驾之功?为这事晋王竟然和我发脾气,谢逸竟还羞辱妾身,说咱家崇晦该死……王爷,河间王府丢了面子,你可得给我们做主。”

    韦氏京兆杜陵韦氏,是关陇大家族,底蕴深厚,仗着家世,韦氏自小便有些任性跋扈。

    当初初入关中,为拉拢关陇世家,李渊亲自赐婚为侄子李孝恭迎娶韦氏。韦氏在王府里也就更加得意,加之宫中还有个为贵妃的堂姐,平日里即便嚣张些,旁人也不好说什么。

    偏生韦氏本身没什么“智慧”,说话办事颇为莽撞,更死要面,受不得委屈,更不知收敛。今晚在谢逸和李治吃瘪,哪里能咽下这口气?

    李孝恭没好气道:“你可知今日谢逸救驾有功,杜氏又救了晋王和公主,陛下甚是感激,刚刚下旨擢升谢逸为淮阳县伯,弘文馆学士,还赏赐了杜氏。不要觉得只是伯爵而已,至少眼下他是陛下看中的人才,旁人便轻易动不得。”

    “啊?这……”

    李孝恭冷冷警告道:“所以你最好安分些,别妄图去找旁人麻烦,也少给自己,给我找麻烦。”

    “是…是,妾身知道了。”韦氏心里仍就很不服气,但见丈夫少有大怒发火,知道情势不妙,赶紧点头称是。

    李孝恭沉吟片刻,眉目微动,问道:“你告诉我,何以会去找谢逸?”

    韦氏唯唯诺诺道:“是听几个宫人和御医说谢逸有灵药,可以起死回生,妾身情急之下便去了……”

    李孝恭嘴角拂过一丝冷笑,如果是这样的话……自己的傻老婆多半是被人利用了。不过……

    “你呀,以后办事前先动动脑子……”李孝恭满心窝火,拂袖而去。

    ……

    谢家营帐里,谢逸将端着一碗红枣汤,正在喂杜氏服用。

    “嫂子,红枣补血,服食对你有好处。”

    “嗯!”杜氏怀着复杂的心情,享受着贴心的照顾。

    谢逸笑道:“托嫂子的福,刚才房相来告知,陛下下旨让我为淮阳县伯,弘文馆学士……”

    杜氏悠悠道:“听说是你有护驾有功的缘故……先前想必很危险吧,你自己要小心。”

    “嫂子放心,我小心着呢……至于这护驾之功,可是你我二人了,还好陛下还赏赐你两百匹绢布,否则我会受之有愧的!”

    谢逸笑道:“两百匹绢布可不少,那件小衣染血不能再穿了,回头就用这些绢布做好多件……”

    “……”对于这种过分的玩意,杜氏涨红了脸,很是难为情。

    谢逸继续笑道:“不会是让我做给你吧?虽说那件是我剪坏的,按理说是应该的,可我的手艺……针脚很难看,做出来穿着肯定不舒服……”

    杜氏哂道:“你呀……又胡说!”

    “嘿嘿,下次做好记得穿给我看看,作为设计师,我还没见过成品效果呢。”谢逸笑道:“你也别不好意思,反正该看的我都看过了,再多看一回也没什么对吧?”

    “……”

    谢逸的话很“直接”,杜氏很无奈,很难为情,开口反驳和责骂都毫无效果,羞得想要钻进被窝不出来。

    谢逸笑道:“不着急,先养好伤再说,皇帝已经下旨,在陕州停留几日,一来是让伤者休养,二来是追捕刺客。”

    “哦!”杜氏轻轻应了一声,听到追捕刺客的话语,眼神里拂过一丝异样神情。

    谢逸看在眼里,不动声色道:“嫂子,当时那个刺客伤到你之后…是怎样情形,可还记得?”

    杜氏闻言,脑海中一个影子一闪而过,摇头道:“记不大清楚,好像是侍卫敢来将其击杀了……”

    “哦,这样啊!”谢逸点头道:“那我得去找到那个侍卫,当面表示感谢……若不是他,我可就见不到如花似玉的嫂子了。”

    “三郎……”杜氏脸上又见羞涩,但眼神中却多了一丝慌乱。

    “好了,你且好好休息,我出去一会,晚点再回来陪你。”

    谢逸微笑着出了营帐,脸色顿时变得凝重。升官固然是好,伯爵和子爵的差别还是很大的,尤其是弘文馆学士……虽及不上后世明清的某阁大学士,身份地位却已非同寻常。

    弘文馆的地位与国子监有些相似,其间学士还有点宋朝翰林学士的意味,应该算在皇帝的高级顾问行列。

    虽说暂无实职,但前程已经有了很好的基础和基调,自然是求之不得。叔嫂二人分别救驾,得到的回报竟如此之大,不禁让谢逸有些受宠若惊。

    只是嫂子的神情让他很是担忧,有古怪的伤口,闪烁其词的回答,遮遮掩掩的神色,总好像藏着什么事情。

    偏生御营遭袭又疑点重重,使得谢逸不得不怀疑,莫非自家嫂子和刺客之间有什么关联?

    如果答案是肯定的,后果不堪设想啊,当此之时,天知道李世民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

    房玄龄让自己也参与调查,这事……谢逸觉得只能说是“喜忧参半”。

    喜的是兴许能够调查到某些蛛丝马迹,从而解开嫂子身上的某些谜团。忧虑的是,如果这些谜团……该如何是好呢?

    谢逸更为担心,李世民那边会不会已经掌握到什么蛛丝马迹,让自己参与调查真得没有试探的成分吗?

    君心难测,伴君如伴虎,今朝荣宠万丈,明日说不定就是阶下之囚。所以接下来的每一步,不得不小心翼翼!

第八十章 黑夜里的心境

    readx;>,!

    陕州城外,一群黑衣人如同鬼魅般站在黑夜里。≤,

    夜色之中,为首之人那颗不再那么明显的褐色眼珠里满是不甘与愤怒。

    只差那么一点点,那一刀便能劈向李世民。

    他已经练习了很多年,这一招极为纯熟狠辣,只为等那一刻,他保证只要劈下去,李世民不死也得重伤。

    房玄龄一介文士想要挡住自己致命一击?李世民纵然马背上打过天下又能如何,十几年养尊处优,还能有昔日身手?何况他昔日的身手本就不怎么样。

    多好的机会啊,难得李世民为了摆出一副爱民如子的形象,只带了那么点侍卫。混乱的灾民是极好的掩护,可以从容迫近。

    前面的步骤算得上完美,掩藏迫近突袭都很完美,可惜最后一记绝杀却糟糕透了。

    万万没想到,李世民身边那个少年竟然坏了自己梦寐多年的好事。

    他们不是没有注意过那个少年,但只知道他种出了新作物,还作的一手好诗,是个才华横溢的书生,怎地一转眼……

    直到此时,他都没想明白,那个黑不溜秋的棒子是什么玩意?没有与自己的刀刃接触,似乎也没与身体接触,怎地就能让自己臂膀酥麻,几乎不能握刀呢?

    使毒还是妖法?

    褐色的眼珠在黑夜里不停地转动,他自问见多识广,武功一道更是广有涉猎,却从来不曾见过这样的招数。

    他已经详细查验过,确认身体没有中毒,臂膀上的酥麻也已经消失,排除了前者,后者的可能性……

    妖法……怎么可能?

    “让人查查那个谢逸的来历背景!”

    “是!”

    眼皮落下,遮住褐色的眼珠,黑衣人闭眼暗叹一声,连连摇头,心里更不是滋味。

    只要一闭上眼睛,他就会想起当年在雍州城外的情景,一大家子人就那样……唯独自己一人侥幸逃走。

    独孤修德替父报仇,理由好生绝妙,借口十分蹩脚。

    言而无信,卑鄙无耻!

    以为这样就不算失信?李世民,可还记得你的允诺?可还记得你爹李渊如何两面三刀?

    父债子偿,这些只能算到你头了。

    今日报仇未能成功实在遗憾,遗憾啊!

    不过君子报仇,十年二十年,终此一生都不会晚,且等着!

    “主人,李世民的营地亦遭到袭击,似乎是针对其子女的,不过没成功。”

    睁开眼睛,褐色的眼珠看着幽深的夜色,冷笑道:“原来有与我们志同道合的朋友,心思倒是机巧……要是杀掉几个小崽子也好,可惜了。”

    “听说还是有人伤亡……”

    “没伤及李家人又有何用?”褐色眼珠泛起一股阴冷,沉声道:“李世民今日受了刺激,必定会大肆追捕,即刻散去,隐匿身份,来日再做图谋。”

    “是!”

    秋风吹过,黑影闪动,顷刻间寂静山野里只剩下风声和寥落的秋叶……

    ……

    黄河水波涛涛,河面上一艘船只正顺流而下。

    这是一艘上午才从潼关出渭河的漕船,运粮之后从关中返回洛阳去装下一遭的货物。

    没有人知道,趁着颜色,船只曾在陕州短暂停留,有几个人影悄然上船。只有上船的人知道,本该上船者少了一人,永远都不会再回来。

    “小荆没回来……”一个紫衣如墨的蒙面女子站在船舷边,悠悠一叹。

    “嗯!”旁边一个壮硕的中年男子神色悠远,目光盯着偶尔可见的水花,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

    “觉得痛快吗?”蒙面女子道:“你重伤了李崇晦,也许他活不到明日,老来丧子,不知道堂堂河间郡王是什么感受?哈哈!”

    中年男子道:“也许我应该直接要了他的命!”

    “不,杀人很容易,却不是最好的报复。”蒙面女子果断摇头道:“就这样,让他看到自己的亲人岌岌可危,却又束手无策,那种腐心蚀骨的感觉该让他们好好体验一下。”

    “你……别这样!”

    “怎样?难道你不觉得痛快?”蒙面女子反问一声,恍然叹道:“你是遗憾小荆没能杀了李世民那两个小崽子?是很遗憾,只差那么一点点啊!”

    也许是想起了一些事情,中年男子闭上了眼睛,脑海里闪过一幕幕画面,神情似乎有些痛苦。

    蒙面女子不解道:“我想不明白,以小荆的身手,怎么会失手?”

    “侍卫很多,失手也是有可能的……”

    “真的吗?我记得你及时赶了过去,你们联手谁挡得住?”蒙面女子声音冷冷道:“在侍卫赶到之前,将那几个小崽子悉数斩杀不是难事吧?最起码,你们一起全身而退没有问题,可是……”

    中年男子迟疑道:“我去晚了,侍卫已经赶到,小荆……我救不了他。”

    “果真吗?”

    “我……”

    蒙面女子转身,抬头看着中年男子,轻声道:“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救不了小荆……”

    “当时的情况,我……”中年男子神情有些慌乱,眼神看向船舷之外的夜里,有些飘忽不定。

    “你不但没有救他,而且还杀了他!”蒙面女子的声音陡然有些阴冷,冷的让人不寒而栗。

    “我……我不是故意的。”中年男子是个实在人,没有躲闪,爽快地承认了。

    “为什么?小荆速来很敬重你……”

    “我……”

    “因为他要杀那两个孩子,你舍不得?”蒙面女子冷冷反问。

    “稚子无辜,我们是要报仇,何必……”

    蒙面女子冷笑道:“好一句稚子无辜,唐军攻城的时候记得吗?李世民斩草除根的时候记得吗?可有人心疼你家,我家的孩子?”

    “孩子……”中年男子轻叹一声,想起骤然见到那张熟悉面孔时的情景,心头莫名一颤。

    “果真是因为孩子?”蒙面女子转身凑到身前,冷冷盯着中年男子的眼睛,轻声道:“还是为了那个护着孩子的女人?那个女子很美,让你动了怜香惜玉之心?”

    “我……”

    蒙面女子冷笑道:“肯舍命护着李世民的子女,必定不是什么东西,找个机会,定要让她死无葬身之地。”

    “你何必?”

    “怎么舍不得了?”蒙面女子没有转身偏头,却好似看透了中年男子的窘迫的表情,突然笑道:“你呀,这么多年了,总是不善于作伪……既然你那么在乎那位小娘子,我便给你个面子。”

    中年男子没有答话,但明显地松了口气。

    蒙面女子话锋一转道:“不过,小荆不能白死,你即便不告诉我,也得告诉他,好让他死个明白。”

    “是我对不住小荆,来日会给他个交代了。”

    “眼下没有什么可说的?”

    “没有!”

    蒙面女子笑道:“也对,先调查调查再说是吗?”

    “我……”

    “总之,别让小荆死得冤枉就是了。”蒙面女子悠悠道:“虽然我心里不痛快,不过看在我们十几年的情分上,这个面子是要卖你的。这件事我不会过问,我希望到时候你亲口告诉我。”

    “好!”中年男子如释重负。

    “去吧,想去哪里就去吧!”蒙面女子悠悠道:“不过我得提醒你,你在乎旁人,但旁人未必在乎你,所以……一切小心为上。”

第八十一章 永为君倚

    readx;御驾在陕州停留了数日,伤患们的病情大概稳定,回长安的道路也在各州县和驻军的严密把控下,确保安然无恙。

    听说沿途各州县刺史、县令每日巡视,不眠不休,对出入本地的人口严加盘查,唯恐混入刺客。

    这也难怪,如果回京途中皇帝再遭遇一次刺杀,不用朝廷问罪,他们就该自刎以谢天下了。

    长安那边,太子李承乾和长孙无忌等派人前来慰问,并询问是否需要增派兵力护驾,结果被李世民拒绝了。以现有的兵力,只要小心防备,不会再有问题。

    至于追捕刺客,理所当然地没有结果。

    试想一下,敢于行刺皇帝,自然是做好了万全准备,撤退路线更是重中之重,又是在荒郊野外,想要抓住人谈何容易?

    御营的调查也接近尾声,房玄龄那边看似并无进展,至于谢逸……倒真是发现了些许蛛丝马迹。

    首先便是李崇晦伤势重的有些奇怪,他好歹是郡王府的少郎君,属于指挥者,护驾之时拼杀在第一线的该是普通侍卫,他何必亲力亲为呢?

    那么重的伤势,倒像是侍卫保护他不力所致……难道他也是行刺的目标之一?

    谢逸心中只是泛起这么一个念头,却没有多嘴。

    毕竟房玄龄才是调查的主持者,而自己刚刚与河间王妃有过冲突,此时发表这样的言论并不合适。虽不怕河间王府,却也不想梁子结的太深。

    至于刺伤嫂子的那个刺客,谢逸详加验看了尸体,那厮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有几十处。大概是侍卫赶到之后不放心,或者争抢救驾之功,一起补刀所致。

    也正因如此,掩盖了某些重要的伤口。谢逸注意到,其中一处与李崇晦身边一个亲卫的致命伤相似。

    伤口的特点相似,比如伤口都很平整,可见出刀迅速,毫不拖泥带水;伤口的深度恰到好处,可见其用力得当,出手稳健,是个高手。

    也许正是这一刀,阻止了刺客继续行凶,嫂子的伤口才没有触及脏腑……

    虽不能百分之百确定,但佐以其他独家蛛丝马迹,谢逸觉得这个猜想的可能性很大。

    刺客内讧了?

    不是没有可能,死去的刺客眼神虽已黯淡,却有几分死不瞑目的感觉。表情和神态里隐约有些许不解、不甘、意想不到……

    再往下延伸,莫非是刺客的同伙出手救了自家嫂子?理由呢?难道嫂子真与刺客有什么关联?

    这其中的情形似乎非常复杂。

    谢逸心绪微乱,这些话发现他并未告知房玄龄,哪怕让自己参与调查或许有试探之意,也不能说。

    涉及嫂子的安全,必须慎重。只是疑点始终存在,嫂子中刀与侍卫赶到中有微妙的时间差,到底是谁杀死了刺客,如果有人特意深究这一点,会不会挖掘出什么还真不好说!

    好在嫂子身上的伤口只有自己一人见到,纵然有人知晓刺客内讧,有所怀疑,也未必会……毕竟理由有很多,杀人灭口,防止受伤的同伙泄露机密也是一种可能。

    只是风险终究不能完全避免,也许会有猜疑,但……有本事拿出证据来!

    也许是自己想多了,杞人忧天,房玄龄似乎没发现什么。不过房谋杜断,焉知仆射大人是不是老谋深算?

    谢逸更不知道,自己离开之后,一名御医和一位从长安赶来的大理寺仵作悄然进了停尸的帐篷……

    ……

    五天以后,御驾再次启程,踏上西去长安之路。

    李崇晦因伤势过重,不宜颠簸,被留在了陕州刺史府养伤。杜氏的伤势已然不大要紧,故而安排了一辆大马车躺在其间休息。

    几乎每日,李治和晋阳公主都要前来探望,两位皇子女对他们的救命恩人很是感激。对杜氏,甚至整个谢家的好感度极具上升。

    这是一个好现象,交好李治一直是谢逸的基本态度,从眼下的情形来看,进展比预期顺利多了。

    鉴于杜氏要养伤,无力照顾小蛮,晋阳公主更是将小蛮邀请到自己的马车上,内侍省为此特意多派出一位保姆照顾谢家千金。

    如此一来,倒是成全了谢逸,以医者身份照料病人,堂而皇之地出入杜氏的马车,有机会与嫂子共乘一车,单独相处。

    马车走的不快,很平稳,谢逸正在给杜氏换药。伤口在左肩到胸口的位置,所以换药的时候自然要解开衣衫,露出大半个左胸。

    因为伤口的缘故,杜氏并未穿贴身小衣,雪白的峰峦一下子映入眼帘,颇具视觉冲击力,谢逸不由喉头一紧。

    杜氏脸上满是红晕,她曾坚持让宫女来换药,但谢逸坚决反对。宫女不懂医理,万一笨手笨脚,导致感染如何是好?

    拗不过谢逸,所以这一幕终究无法避免,杜氏少不得难为情。越是如此,越会让谢逸得寸进尺,而杜氏的心理防线也在不知不觉间崩塌!

    谢逸小心翼翼地处理伤口,换上金疮药,见伤口已渐渐开始愈合;因为抗生素的作用,并无感染迹象,这才完全放心。随后又用麻布包扎伤口,手指有意无意地触碰到肌肤,尤其是那半露的雪白峰峦。

    杜氏的白眼完全被视而不见,于是乎车厢里一个嬉皮笑脸地克制欲念,一个难为情地娇羞,气氛少不得有些旖旎,有些异样。

    难得有机会得寸进尺,谢逸一点也不客气,换完药也不着急离开,而是与杜氏依偎而坐。

    “三郎……”

    谢逸笑道:“怎么了?嫂子,忙活了好一阵,不让我坐下休息会?”

    杜氏轻声道:“别这样……”

    “又要用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来搪塞我?”

    杜氏红着脸道:“我毕竟是你嫂子,你长时间留在这不好!”

    “重点是刚才,该看的都看过了……这会多留片刻说说话有什么关系?”谢逸笑道:“至于你的身份,我早就想改口,可你总是推辞……”

    “我…”杜氏有些难为情,眼神里还有那么一丝惶急,低声道:“三郎,你何必……”

    “让嫂子为难了?”谢逸正色,反问道;“问问你自己的心,真正让你为难的是什么?”

    “……”换来的自然是杜氏无声的回答。

    谢逸续道:“其实不是我让你为难,而是你自己为难自己,为难我……问问自己内心深处,如果真是因为你对我没有感情,或厌恶我,我这就下车,以后绝口不提。”

    “三郎……”一瞬间,杜氏有说谎的冲动,但她终究还是没有勇气,无法违拗最真实的心意。

    “看看!”谢逸轻轻一笑,悠悠道:“你虽然不说,但我能感受到,你有心事,你有顾虑,至于是什么我不知道。

    但是,你听好了!

    灾祸或许不会来,那便不必杞人忧天;如果该来的始终要来,躲不过去,无论你是我嫂子,还是我妻子,都得我顶着,我承受,没有区别。

    这一点,自打你多年前进我谢家门时便已注定,而今的任何举动都改变不得,何必因此而折磨自己,蹉跎岁月呢?”

    杜氏心头一震,猛然意识到自己思维上的一个误区。没错,只要自己身在谢家,无论是否与他……终究会连累到他,区别好像不大。

    怎么会?不能……杜氏心里顿时有些慌乱。

    谢逸握住杜氏的双手,轻声道:“嫂子莫慌,人间事该多往好处想,怎能整天活在忧恐之中?天塌下来,也有我顶着,有我在,一切都会迎刃而解的。”

    “真的吗?三郎!”杜氏眼眶微红,神情黯然,下意识靠在了谢逸温暖的怀抱里。

    谢逸悠悠道:“莫要再折磨自己,折磨我……至于你的心事,我不会问你,逼你。什么时候你愿意说了,告诉我……

    我们喝过交杯酒,你还收下了那瓶茉莉香水,茉莉意为‘你是我的’……所以你的事便是我的事,在这世上,我的肩膀,永为君倚。”

    *

    ps:感谢书友无忧我自无虑、冰火吱咯、紫轩天空的打赏!

第八十二章 万众瞩目

    readx;御驾自陕州再次启程以后,一路上可谓太平安定,再无刺客宵小出没。

    各州县的刺史、县令都小心翼翼地恭候在道旁,迎接、保护、侍奉、恭送皇帝陛下。

    地方官很辛苦,但只要御驾平安过境,不出差池,身家性命无忧,一切都值得。如果再得到李二陛下几句嘉许勉励,更会受宠若惊,喜出望外。

    就这样,御驾很快过了潼关,进入关中境内。

    关中乃是大唐王畿之地,驻有大量折冲府守卫,安全性进一步提高,众人都暗暗松了口气。

    杜氏的伤已经好了许多,伤口已经愈合了大半,只是有些虚弱,御医说是气血不足。

    “嫂子莫担心,我已经让御医开了补血的方子。”谢逸悠悠道:“不过我对他们的医术不放心,等到了长安,我带你去找孙思邈孙神仙。”

    “三郎,不打紧的……”

    “还说不要紧?失血过多,若不及时补回来,以后老是贫血虚弱,那可不行。”谢逸佯作责备道:“来,乖乖把这碗红枣粥喝了!”

    “好!”杜氏很乖,像个娇羞的小女生,脸上挂着一丝羞涩,一丝甜甜的笑容。

    自从那日的谈话之后,杜氏的情绪有些变化,两人之间好像又回到了在淮阳时的情景。

    至于那些个秘密,两人默契地忽略了,谁都没有提起。杜氏不说,谢逸也不问,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马车车厢里只有杜氏羞涩的微笑,谢逸得寸进尺的玩笑,以及彼此温柔对视的旖旎。

    一场突如其来的行刺,好似让两人因祸得福。

    真的如此吗?

    谢逸当然希望如此,可亘古以来,风平浪静之下往往有暗流涌动……

    ……

    过潼关,到长安不过咫尺之遥。

    一路上,除了路过弘农时略作停留外,基本没有什么耽搁。

    毕竟弘农杨氏是自汉朝开始便兴盛的世家大族,而今在大唐朝廷亦有举足轻重的地位,朝中地位显赫的杨氏官员不少。仔细说起来,后宫之中那几位杨姓妃子好像也与之有联系。

    如此情况下,李世民多少要表达一下皇恩浩荡,对弘农杨氏多点关怀。如果没有陕州行刺之事,李世民说不定还会上一趟华山,祭奠一下西岳山神。

    不过眼下,为了安全起见,此事只要作罢。即便李世民想上山,恐怕也会有一群人跪下阻拦。

    在弘农稍作停留之后,御驾继续启程,直奔长安。

    路途之中,便陆续有臣子、使者前来相迎,长安城内外的更是打扫一新,修缮道路,迎接皇帝御驾回都。

    十一月初七,御驾正式到达长安城东霸桥。

    太子李承乾,司空长孙无忌为首率领皇子宗室、文武百官,前来灞桥迎接皇帝圣驾!

    入冬时节,灞桥的柳树光秃秃的,灞柳飞雪的盛景自然是看不到的了,谢逸不禁觉得有些遗憾。

    不过不要紧,以后在长安生活,春/光灿烂时节,前来欣赏也不迟。传说中的“长安八”景,都应该一饱眼福。

    不对,有的美景应该尚不存在,比如雁塔晨钟,也不知道玄奘大师如今身在何处,八十一难经历到第几难?草堂春色自然也没有,杜甫的爷爷还不知道出生与否呢!

    大抵是灞桥迎来送往的场景太多,桥头西侧专门准备出偌大的空地,皇家仪仗威严华丽,一大群官员恭候许久,场面好不隆重。

    李世民不知何时换上了上朝的龙袍,站在高大的御辇上向百官招手,颇有几分君临天下,器宇轩昂的气度。

    走下御辇,立即有内侍宫女打着仪仗跟上。房玄龄则率领一众伴驾的臣子跟随在后,李孝恭和程知节都是老熟人了,李百药等人也熟面孔,唯独谢逸是个生人。

    一身绯红的官袍,配上俊朗的面孔,玉树临风的气质,一副少年英才形象出现在长安城外,百官面前。

    尤其是跟在皇帝身后,还能“狐假虎威”一把,感觉不错!

    当谢逸露出微笑的同时,不知道多少双眼睛悄然向他看了过来。这其中有太子李承乾、中书侍郎岑文本、永兴县公虞世南……甚至连老谋深算的司空长孙无忌,一身正气的侍中魏征都有意无意打量两眼。

    没办法,谢逸太引人注目了!

    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少年,开春的时候才入洛阳城,不过半年时间,从县子一直到如今的伯爵!

    其爵位升迁速度在大唐可谓是绝无仅有,几乎是前无古人,想要后有来者估计也不是容易事。

    爵位已经很惊人,但这还不算什么,更为关键的是,皇帝陛下刚刚下旨,擢升其为弘文馆学士。

    弘文馆是什么地方?武德四年,高祖李渊于门下省置修文馆;李世民即为后改为弘文馆,聚书二十余万卷,置学士,掌校正图籍,教授生徒。

    单从字面上看,弘文馆学士似乎就是教师兼图书管理,校对员,事实果真如此吗?

    弘文馆的学生不多,不过数十名而已,却皆是皇族贵戚及高级京官子弟,且择优选录,师从学士受经史书法。

    单是教授皇族勋贵子弟读书而言,身份已然了不得。更何况,弘文馆学士还有一个职责——遇朝有制度沿革﹑礼仪轻重时,得与参议。

    制度和礼仪,这是封建王朝最重要的事项,可谓重中之重。遇到这样的事情,弘文馆学士可以参议,其实等同于参议国家大事。

    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好像没有具体的职权,确是正经的天子近臣。可以出谋划策的近臣,也许可以划归亲信行列。

    这样的职位,谁人不眼热,谁人不重视呢?

    而今年仅十八岁的谢逸,走进了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弘文馆,几乎可与出身秦王府的永兴县公虞世南相提并论。

    一个八十岁,一个十八岁!

    真是应了那句老话,人比人,气死人啊!

    有人心里不服气,可自打中秋明德宫文会后,谢逸名满天下,才学出众乃公认的事实。弘文馆不就是论才学的地方嘛,唯才是举有错吗?

    何况他多有功勋,且护驾有功,皇帝陛下甚为看中。纵然有人不服气,又能怎样呢?

    是以羡慕嫉妒,好奇欣赏,无数双眼睛怀着各种复杂的眼神都瞟向谢逸。

    如果做个统计,也许此时此刻的灞桥,谢逸的关注度甚至超过了皇帝李世民,可谓万众瞩目!

第八十三章 初入长安

    readx;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谢逸自己是想要低调的,但一到长安便万众瞩目,想低调很难!

    无可奈何,这事根本不是自己能做主的,是李世民一手将自己推到这个境地,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其实谢逸不介意李二陛下偶尔亏待自己,爵位和职位不必提高的这么迅速,从而让人眼红嫉妒。

    但事情就是这么寸,这么凑巧,在陕州叔嫂两人都有救驾之功。也许李世民不愿意落下薄待功臣的话柄,或许有其他考虑,谢逸的职爵变得越发显眼。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管那么多干啥?

    灞桥桥头,万众瞩目,这等让人虚荣心爆棚的感觉也蛮不错的,人生偶尔虚荣那么一两回也是可以的。

    只是,谢逸有些担心,万一“失宠”的李二陛下嫉妒心发作……

    还好,李世民暂时沉浸在君临天下,众臣拜服的陶醉中,并未发觉异样。

    接下来便是繁杂的仪式,太子李承乾致辞恭迎,李世民还象征性地发表了几句讲话,然后乘坐御辇去了太庙,据说是要敬告天地祖宗。

    幸运的是,这些仪式只有部分人员参加,谢逸可以“躲过一劫”,得以轻车简行,直入长安城。

    回到自家马车旁,但见晋王李治和晋阳公主正在与杜氏和小蛮话别。片刻之后,内侍省就会派人送他们回太极宫。

    长安乃是都城,自然不能有洛阳宫的权宜之计,谢家人只能居住在宫外的宅邸,很难出入宫禁。所以往后见面的机会便少了,李治和兕子都清楚地意识到这一点,所以很是不舍。

    “兕子,没事的,往后我们可以向父皇请旨,去谢学士家玩耍!”见妹妹伤心几欲落泪,李治急忙劝慰。

    晋阳公主天真询问:“真的吗?”

    “当然!”李治回答的很迅速,却也很勉强。

    尚未在宫外开府另居的皇子出宫本就不易,何况他年纪幼小,至于年纪更小的公主,出宫更是难上加难。

    往后见谢逸一面或许不难,但杜氏和小蛮却不知多久才能得见一面?想到这里,李治不禁有些伤感。

    谢逸看在眼里,心中也在盘算,或许真的需要想想办法。抛开感情而论,晋王和晋阳公主的存在,对谢家而言意义重大,这样重要的砝码怎么轻易丢弃呢?

    “两位殿下,毕竟同在一座长安城,总有机会能见面的。”谢逸轻声安慰。

    “嗯!”李治和兕子乖乖点头应允,对于此刻的他们而言,谢逸的话会有说服力。李治相信谢学士不会信口开河,晋阳公主相信逍遥哥哥不会骗人。

    送走了依依不舍的李治和晋阳公主,谢逸也准备带着家人进城去看新房。

    李世民赐下的宅邸就在安业坊,紧邻长安中轴线朱雀大街,陆通已经打扫干净,安排好家丁仆从,只待主人入住。

    “逍遥啊,初入长安,恐你不识道路,老夫给你派个向导吧!”程知节很热情,在洛阳时谢逸登门送酒是个良好开端,陕州救驾,等于也是救了他程知节。

    事后老程对谢逸也是多有感激,加之看中这个少年才华横溢,前途远大,程知节自然是处处厚待。

    谢逸笑道:“那就多谢卢国公了。”

    程知节道:“就让王永安去,你与他熟悉,另外……再让他在你府上留几天,看家护院。”

    “这……恐怕不合适吧?”谢逸满头黑线,王永安是禁军飞骑成员,皇帝的家丁给自驾站岗,恐有僭越之嫌。

    “无妨,此事陛下已然答允。”程知节道:“你护驾有功,却也狠狠得罪了刺客,万一宵小寻机报复……虽说长安城里有驻军和武侯巡夜,但万一有危机,终究抵不上身边有个护卫。”

    “如此,多谢卢国公了。”道谢的同时,谢逸心里也泛起一丝不安,怎地把这个问题忽略了。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万一刺客想不开,找自己报复,可真是件麻烦事。总不能一直从皇宫里借侍卫吧?看来很有必要招募几个游侠好手作护院,工钱高的离谱都可以,安全太重要了。

    在王永安的引导和护卫下,谢家人乘坐马车从灞桥直奔长安城。经过延兴门入城时,谢逸探出头来,高大的城墙出现在眼前。

    宽阔的护城河后,城墙大约四丈高,城楼更是高的惊人,大概有十丈高,差不多等同于后世十层楼的高度。

    经过城门洞时,谢逸发现城墙的厚度也很惊人。王永安介绍说,城墙基本呈梯形,底座六丈宽,城墙顶宽亦有五丈,差不多十五米的样子。这个宽度,在上面跑马车都不是什么问题。

    更让谢逸惊讶的是,这样厚实的城墙环绕整个长安,总计有七十多里。这样算下来,城市面积有七八十万平方公里,在这个年代绝对称得上超级大城市。

    进城之后,便是沿着笔直的街道直接前行。不用王永安介绍,谢逸也知道,长安和洛阳的城池布局大同小异,四四方方,纵横交错的笔直街道将城池划分为一百一十个坊,东西二市为商业区。

    谢家宅邸所在地便在这条街道与朱雀大街交汇处的安业坊,出门沿朱雀大街直接往北走,就能到达太极宫。

    用王永安的话说,谢学士圣宠优渥,御赐的宅邸紧邻朱雀大街,称得上是长安的黄金地段。而且谢家是可以在坊外街边直接开宅门的,在唐朝长安,这是贵族官员们才有的特权,寻常百姓可没有这个资格。

    高大上,感觉不错!

    有禁军护送,一路前行自然畅通无阻,很快直接到达朱雀街的安业坊。谢逸也有幸第一次看到唐长安城中轴线——朱雀大街。

    很惊人,街道的宽度竟然有一百五十米之多,从皇城承天门直到城南明德门,因而也被长安百姓称之为“天(门)街”。

    与此同时,朱雀大街也是一个地域分界线,街东归属万年县管辖,街西则是长安县管辖。

    唯独有个不好的地方,朱雀大街竟然是黄泥土路,连石板都不曾铺,未免与国际化大都市不相匹配,差评!

    到了安业坊,淮阳县伯府很好找,偌大的匾额清晰可见。得到消息,陆通早已率领一众新招募的家仆婢女恭候在门口。不少安业坊的居民得知有新的勋贵入住,纷纷聚集在街口看热闹。

    作为男主人,谢逸当然要下车与家仆们见个面,打个招呼!

    数月后再见谢逸,陆通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态度也越发恭敬。无它,不过几个月时间,谢公子便从县男成了县子,而今又成了伯爵。

    为此,这宅邸门口的匾额都换了两三回了,虽然麻烦,花费也不少,但陆通却格外高兴。

    值啊!当初的眼光太精准,选择多么明智,傍上这么一棵大树,陆家至少三代富贵不愁啊!

    “阿郎,房舍修缮一新,打扫赶紧,我等恭候多日,只等您入住!”陆通改口称谢逸为“阿郎”,这是仆从对家宅男主人的标准称呼,毕竟今日不同往日,再叫公子已经不合适。

    “好!”

    “恭迎阿郎入府!”一众仆从侍女一边好奇地打量着年轻的男主人,一边恭敬相迎。

    “不必多礼!”

    谢逸一挥手,沿着宅门往里面走去。至于杜氏和小蛮则没有下车,而是从打开的角门直接乘车入内。

    五进的院落算不上富丽堂皇,格局中规中矩,修缮一新后看着倒像那么回事。陆通也算有心,各处布置的都颇为妥当,家什用具,花草树木都称得上精致,没少花钱,也没少费工夫。

    谢逸四下瞧了瞧,赞道:“陆东主,费心了。”

    “这都是小人应该做的。”陆通笑道:“阿郎可要对家中仆人吩咐什么吗?”

    “这个……先不必了,回头待夫人伤势痊愈后再说,你先为随我回来的禁卫军安排住处饭食,他们估计要在这住几天。”

    “是!”禁卫军驻守护院,这待遇……陆通更是喜形于色。

    谢逸眉头一动,问道:“我问你,我吩咐过的……”

    陆通当即满脸堆笑道:“阿郎叮嘱,小人怎敢忘记?中院东西卧房之中,热炕早已为您和夫人准备妥当。”

    *

    ps:感谢书友无忧我自无虑、眠月叶歆、捻花沂梦、北冰小雨、风之舞者5638的打赏!

第八十四章 旧爱新宠

    readx;别的都可以没有,唯独一张热炕不能少。

    长安的冬天寒意森森,更甚淮阳,没有热炕怎么能行呢?更何况,淮阳那张热炕上有着太多美好回忆。

    好在陆通用心,早早做好准备,谢逸对此相当满意。与陆通再交代几句,便匆匆往角门而去,马车已经停在那里。

    淮阳那位乳母平娘也随陆通举家迁来长安,丈夫在商行做事,她留在谢家为仆。平娘很主动地上前抱下小蛮,扶着伤势未愈的杜氏下车。

    虽说有木凳台阶,但是还是有点高,谢逸不大放心,匆匆上前将杜氏横抱起,直接往内院走去。

    当着外人的面,杜氏微微脸红,多少有些难为情。

    平娘在淮阳时便见到过类似情景,早就见怪不怪。她深知一个道理,作仆人的永远不要评判主人的举动,更不敢说三道四,最好经常性“视而不见”,否则下场会很惨。

    更何况,站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来看,这分明是一对少年璧人。贫寒时相濡以沫,富贵时依旧你侬我侬,多好!

    谢逸抱着杜氏进入了中院东屋,热炕烧的恰到好处,上面铺着厚实的毯子被褥,正好适合杜氏寝卧养伤。

    “看看,喜欢吗?”

    杜氏抬头看去,只觉得整个房间的布置与淮阳老宅寝室完全一致。不仅是一模一样的热炕,就连窗下的那两个烛台都完全一致,只差点燃两支红烛,便是临别前那个旖旎却又遗憾的夜晚。

    “三郎……”杜氏开口却又不知该说什么,看得出来是谢逸特意用心,意欲何为似乎也……

    “好了,乖乖躺着养伤,待伤口完全愈合,我带你们出去逛逛,好好看看长安盛景。”谢逸笑道:“对了,还有带你去孙神仙那看看,补血补气,调理身体!”

    几句话后,杜氏卧榻休息,谢逸欣然离去,难得做了一回纯洁好青年……

    ……

    李世民祭奠过天地祖宗之后,便启程回了太极宫,直入承庆殿。

    东巡归来第一天,少不得有些忙碌,一批重臣立即被召入了承庆殿。比如太子李承乾、司空长孙无忌、中书侍郎岑文本,随同伴驾的房玄龄亦和魏王李泰亦在其列。

    “朕不在的这些日子,你们辛苦了!”毫无疑问,李二陛下这句话是说给长孙无忌和岑文本听的。

    虽说是太子李承乾监国,但实际上却离不开这二位辅佐之功。岑文本坐镇中书,保证三省六部运转如常,长孙无忌则更像是中流砥柱,确保长安风平浪静。

    “陛下言重了,这都是臣之本分。”长孙无忌和岑文本异口同声。

    李世民笑道:“哎,莫要谦虚,承乾年轻,朝政上的事情少不得你们多费心。”

    岑文本躬身道:“太子殿下聪慧勤勉,处事得当,臣不过是从旁协助帮衬而已!”

    “嗯!”李世民笑道:“承乾,听到没,岑侍郎在夸奖你!”

    “哪里?”李承乾谨慎道:“政务儿臣自不敢疏忽,只是儿臣到底年轻,经验不足,多亏了舅舅和岑侍郎指点协助,才能从容处理。”

    “知道谦虚,很好!”李世民悠悠道:“不过你也不必谦虚,三省六部的公文与奏疏都有副本送去洛阳,朕都看过了,还算勤勉,处事也得当,不错!”

    闻听此言,李承乾顿时心花怒放,不过表面上依旧谦虚道:“父皇谬赞了,这段日子儿臣深感学识与为政经验不足,还需多向父皇学习,多读书,多请益才行。”

    李世民点头欣慰道:“好,那就你多辛苦些,朕每日批阅完奏疏后,会让人多送些去东宫,你好生学习。”

    承庆殿里,顿时一副父慈子孝,君臣默契的情景,不过魏王李泰心里则有些不大舒服。辅臣称赞,父皇嘉许,太子在加分啊,旁人哪里还有机会?感情自己在洛阳忙活了大半天,好似没有什么直接成效,真是……

    那边李承乾沉声道:“父皇东巡本就辛苦,又遇洪水和行刺,儿臣委实担心。”

    李世民眉头微动,笑道:“没事,都过去了,多亏了淮阳出了个谢逸,先献良种后挺身救驾,省去不少麻烦啊!”

    谢逸!

    听到这个名字,承庆殿里众人皆是心中一动,李承乾想起了纥干承基的那些话,而李泰心里却莫名怒意生……

    “太子妃身体如何?”李世民不忘问一声儿媳妇的身体,关心一下肚子里的嫡长孙(女)。

    李承乾赶忙道:“有劳父皇记挂,苏氏已有五个月身孕,眼下一切都好!”

    “嗯,让御医和宫人妥善照料,务必小心。”

    “是!”李承乾欣然领命,不管对苏氏是否有感情,但腹中之子他十分重视。

    ……

    众人纷纷告退,唯独长孙无忌被留了下来,意料之中的事,谁也没觉得意外!

    长孙无忌是秦王府出身的重臣,也是李二陛下的大舅兄,又有少年相识的情分,在李世民心中的地位和影响不是旁人可比的,也最得信任。纵然是房玄龄,恐怕也略有不如。

    “辅机啊,这半年来……关中一切都好?”

    长孙无忌心头一动,回禀:“算是不错,没出什么乱子。”

    “那就好,你费心了。”李世民心领神会,旋即又问道:“辅机啊,这些日子…承乾怎么样?”

    刚刚夸赞过太子,此时又这么一问,显然是颇有深意。长孙无忌眉头一动,轻声道:“太子殿下勤恳,政务处理妥当,有几件事办得还很漂亮。”

    “嗯!”李世民点点头:“就这些?你这个当舅舅的可不能太宠着外甥,容易把他宠坏的。”

    “陛下……”长孙无忌顿时为之语塞。

    李世民悠悠道:“承乾这一两年似乎与某些朝臣走得颇近……东宫有个千牛叫贺兰楚石你可知道?侯君集的女婿,前段时间特意告假去了陈州尽孝。”

    “陛下!”长孙无忌心头一震,正色道:“陛下莫要多心,臣以为太子殿下并无他念。”

    “嗯,朕也只是说说,怕这孩子误入歧途了。”李世民虽然轻描淡写,长孙无忌的心里却不那么平静。高高举起,轻轻落下,这……

    李世民话锋一转,问道:“近来可有什么要紧事?”

    长孙无忌收慑心神,答道:“顶要紧的没有,不过有两件事只能请陛下拿主意!”

    “哦,何事?”李世民好奇询问。

    长孙无忌道:“其一是有朝臣上奏,文德顺圣皇后崩逝一年有余,中宫空虚,不可久悬,请陛下早日立后。”

    “是吗?韦圆成找人上奏的?”

    “这个……臣不知,奏疏都是岑文本在打理,臣没有过问。”

    “那么,此事,辅机你怎么看?”

    长孙无忌垂首,沉声道:“别的事情,但凡陛下有所垂询,臣定知无不言,但此事……臣不便多言。”

    “好你个辅机!”李世民笑骂一声,眉目间突然有些黯然,沉默片刻后问道:“还有何事?”

    长孙无忌道:“是礼部和太常寺那边上奏,称陛下春秋正盛,请广纳嫔妃,充实**,绵延子嗣。”

    李世民不由老脸一红,皱眉道:“怎么尽是这些破事?”

    “陛下,旁的事情臣等可以帮忙处理,但这两件事只能请陛下定夺。”

    “那朕问你,你觉得这两件事该怎么?朕知道有些话你不便多说,朕只问你轻重缓急?”

    “这个…”长孙无忌无奈道:“这要看陛下怎么打算了,如果陛下重视前者,那么该两件事并重,一起尽快办理。

    反之,臣以为陛下该缓办后者……陛下离京日久,想必宫中各位娘娘很是想念陛下。”

    李世民眉头几动,再次笑骂道:“辅机啊,你也开始和朕耍心眼了?”

    “臣不敢!”长孙无忌很无奈,本来老男人之间谈话可以很直白,那什么点也无所谓。

    可眼前之人偏生是皇帝,还是自己的妹夫,能怎么说?总不能君前失仪,起居注上再留下什么露骨之言,成千秋污点吧?

    但事实俱在,快一年不见天颜,更无雨露滋润,宫中嫔妃都快全成怨妇了。寻常低等嫔妃也就罢了,有名有位有家世的,如贵淑贤德四妃,若不及时滋润一番,便直接纳新宠,后宫里还不得翻了天?

    李世民自然明白,悠悠道:“中宫之位,除了观音婢,谁有资格呢?至于纳妃之事,眼下是顾不上了,推迟到明年开春吧!”

    *

    ps:上上一章犯了个错误,雁塔晨钟指的是小雁塔,不是大雁塔,和玄奘大师没什么关系。想当然了,捂脸,诸书友见谅!

第八十五章 唱出大戏

    readx;如果单纯认为皇帝纳妃是为了享乐,那就大错特错了。

    当然,也不排除历史上确实有那么几位沉溺美色的糊涂昏君。但大多数的皇帝纳妃,其实都有政治意味。

    除了明朝后妃和外戚的影响力较弱外,其他朝代,大都如此,世家门阀林立的隋唐尤甚之。

    李世民的后宫里妃子众多,出身都非比寻常,长孙皇后是齐国公长孙无忌的妹妹,也是申国公高士廉的外甥女。

    贵妃韦珪出身京兆韦氏;杨妃是隋炀帝的女儿;燕妃出身北朝世家,母亲则是隋朝观王杨雄之女;小杨妃与弘农杨氏关系密切,哪一个都不简单。

    有官员上奏疏请立皇后,背后肯定有这些世家大族的推动,都希望自家女儿能母仪天下,对家族发展都将大有裨益。

    可惜出于朝堂平衡的考虑,以及对发妻的深情,李世民并无立继后之心,但并未拒绝新纳嫔妃的提议。

    毕竟李二陛下不到四十岁,春秋正盛,身边需要多几个年轻嫔妃伴驾,生育子嗣。同时又可以拉拢一批世家勋贵,有利于朝堂稳定。再者,老牛吃嫩草的美事,何乐而不为呢?

    不过眼下时机不恰当,刚刚遭遇水灾和行刺,算不上风平浪静,并非纳妃的好时候。

    再者长孙无忌说的没错,怎么也得先滋润安抚一下宫中旧爱,避免落下喜新厌旧的名头,也能省去一些麻烦。

    推迟数月,明年开春是个不错的选择,况且古礼选妃时间就是二三月间,正好合适。

    闻听李二并无再立皇后之心,长孙无忌安心不少,这意味着除了自家三个外甥,不会再有嫡出皇子。外戚之中,长孙家仍旧高出一头。

    话题转变,两人又谈起了洛阳之行和行刺之事,长孙无忌问道:“陛下,关于刺客身份可有眉目?”

    李世民摇头道:“没有确切答案,刺客大概有两拨人,行刺朕的可能是当年雍州城外,从独孤修德手下逃走的那位,谢逸曾看到一双褐色眼珠。

    至于袭营对雉奴他们动手之人,暂无头绪……说起来真是凶险,若非谢家叔嫂,朕和几个孩子都会有危险。”

    “淮阳县伯救驾有功!”长孙无忌的回答有那么点没头没脑。

    李世民笑道:“辅机可是觉得,朕的封赏过于草率了?”

    “不,单单只是献上良种一事,便该重赏。”长孙无忌道:“不过陛下,那粮食当真有那么高的产量?”

    李世民悠悠道:“眼见为实,明年种下后你去亲自瞧瞧便知道了,朕也很惊讶,若非亲眼所见,确实难以置信。”

    “陛下,可喜可贺啊!”

    “嗯,那小子很有办法,奇思妙想不少,马蹄铁已经装配十六卫军;那个琼花酿想必你尝过,那个香水……女子爱不释手,都是他的手笔!”

    李世民叹道:“自打皇后去了,雉奴和兕子一直闷闷不乐,朕都无可奈何,他却能看出症结,‘对症下药’。你是没看见,这几个月,两孩子开朗多了。”

    长孙无忌点头道:“看来此子确有才能,且是个怪才。”

    “而且他还写的一手好诗文,才学出众,且很聪明。”李世民悠悠道:“也许全天下人都以为,是朕杜撰出太上玄元皇帝赐种之说。但实际上,骑青牛的老仙翁——这话是谢逸口中说出来的。”

    “竟是如此?”长孙无忌颇为惊讶,事实上他先前也认为此举是李世民授意,合乎情理。

    “看看,你都这样想,更别说旁人了。好在当时房玄龄在场,他与朕亲耳听闻。”

    李世民叹道:“不知是此子聪明,故意讨好朕;还是……朕派人调查过,此子自小生长于淮阳,原是个败家子,好似一夜之间转了性子,成了人才。

    瞧见他拿出的东西稀奇古怪,闻所未闻,所以朕有时候不免在想,难道他真遇到了神仙点拨?”

    长孙无忌心头一动,劝谏道:“陛下,神仙异事多虚妄,还是谨慎些好。”

    “朕知道!”李世民道:“其实他的来历不重要,只要他能为朕所用,愿意为朕所用即可。”

    长孙无忌小心翼翼地问道:“陛下打算就将他放在弘文馆吗?”

    “辅机,你有疑虑是吗?”

    “陛下如此决断,自有道理,臣并无疑虑。但少年人骤居高位,他自己会不会骄傲得意?百官可能也会有看法!”

    李世民叹道:“朕也是无奈之举,你不知道,虞世南在洛阳时曾向朕请辞,他已经八十岁了,王珪的身体也不好。”

    “原来如此。”长孙无忌老谋深算,对朝局更是洞若观火,当即明白李世民言下之意,同时也顾虑道:“可是……他会不会太年轻了?能否担得起陛下的期望。”

    “十八岁,是太年轻了,可纵观朝堂,并无太多合适人选。相比之下,此子灵透,是个可造之材。”

    李世民悠悠道:“朕愿意冒险一试,至于能不能经得起风雨,担得起担子,那就要看他的本事了,拭目以待吧!”

    长孙无忌道:“陛下深谋远虑!”

    “辅机啊,朕还有个想法!”

    “陛下请讲!”

    李世民抬头看着承庆殿里摇曳的灯烛,轻声道:“自武德年间起,朝廷封赏的爵位,录用的官吏便不少;武德九年以后,又录用了一大批,其中情由你都知道。”

    长孙无忌当然知道,李唐初得天下,为了拉拢关陇贵族,各地豪强,李渊册封了许多官爵。武德九年,玄武门之变,李世民又不得不册封了不少从龙之臣,秦王府旧将。

    前几年击败突厥,有功受赏的武将、官员、投降的部落首领又是一大批。再加上世袭、恩荫等,而今大唐贵族和官员越来越多。

    “人多一点,无非是多耗费一点钱粮,倒也无妨,要是能多几个人才,更求之不得。但是……”

    李世民道:“你也看到了,有多少衙署冗员众多,办事拖拖拉拉,相互推诿,反而耽误事情。”

    “陛下是打算精简官吏?”长孙无忌反应敏锐。

    李世民点头道:“朕前几年便有此想法,但先后对突厥,吐谷浑用兵,边患未平,此事不便提及。不过而今,尤其是东巡有所见闻后,朕以为,时机或许差不多了。”

    “陛下,恕臣直言,精简确实必要,却需有度,不可操之过急。”长孙无忌诚恳道:“其实昔年杨广的许多举措并非失当,而是操之过急……”

    “朕心里有数,此番至少要遏制冗员增加的趋势,得开个好头才行。”

    长孙无忌小心翼翼地问道:“那陛下打算何时动手,让谁主持呢?”

    “哼哼!”李世民看了一眼长孙无忌的表情,笑道:“别担心,这等得罪人的事情,就不让你为难了。这件事,等闲之人也办不了,办不好!”

    “是……”

    李世民沉声道:“让侯君集从陈州回来任吏部尚书吧,他有这个胆魄和铁腕,能办好事情。”

    “侯君集确是个不错的人选。”长孙无忌附和的同时,眼珠子却转个不停,心中好似泛起了许多念头。

    “不过,你们也不能躲清闲。”李世民目光凝重道:“既然动手,就要闹出点大动静,你们得陪着朕唱出戏,唱出大戏。”

第八十六章 暗箭雏形

    readx;李泰出宫回到魏王府,一路闷闷不乐。

    父皇和岑文本对太子李承乾一通夸赞,让他好生失望。太子不断加分,地位稳固,再有觊觎之心也是白搭。

    进了王府,刘轩便匆匆迎上来,奏禀道:“殿下,杜长史来了!”

    “好,快!”李泰加快脚步,匆匆往书房而去。

    等候已久的工部尚书杜楚客出身京兆杜氏,乃已故莱国公杜如晦胞弟,也是京兆杜氏如今在朝廷的代表人物。因兼任魏王府长史的缘故,杜楚客与魏王李泰甚是亲厚,时间长了便渐成心腹。

    “杜长史久等了。”李泰对自己的长史十分客气,毕竟杜楚客的身份摆在那里,京兆杜氏可是关陇数一数二的大家族。

    城南韦杜,去天尺五,这话可不是白说的。

    杜楚客婉言道:“殿下言重了,臣也是刚到不久。”

    “杜长史请坐!”

    “殿下似乎不高兴?”落座之后,杜楚客小声询问。

    “啊,本王……”李泰不由有些迟疑。

    杜楚客笑道:“殿下不必多说,臣能猜测一二,也请殿下莫要郁闷。”

    “杜长史有何高见?”

    杜楚客悠悠道:“这半年来,太子兢兢业业,处事得当,长孙国舅与岑文本认可,陛下有所赞许,皆不足为奇。”

    “唉,本王在洛阳一番作为,毫无成效……”

    “殿下,凡事要徐徐而为,切莫操之过急。”杜楚客劝慰道:“再者,殿下在洛阳并非毫无建树啊!

    魏王池乃一时荣宠,可以不提,但皇上允殿下在王府开设文学馆,还让殿下编撰《括地志》,这可是实打实的成效。”

    李泰失落道:“话虽如此,可如果东风强劲,纵然编好了文稿,也只能是为他人锦上添花。”

    “殿下太过着急了,陛下春秋正盛,时候还长着呢!”杜楚客道:“在天下人眼里,储君行为得当那是应该的,若有不当则会,而殿下只是亲王,一旦做出成绩……”

    “哦,杜长史言之有理。”

    “殿下再想想,东宫这几年得到的赞誉远不如前几年多吧?听说孔颖达和张玄素他们没少直谏,这便是讯号。”

    杜楚客悠悠道:“殿下的才能众所周知,再做出些成绩来……此消彼长,这个道理,殿下该明白。”

    “是是!”灰心丧气的李泰神色顿时轻松,笑道:“多谢杜长史提醒!”

    杜楚客摇头道:“哪里,殿下天资聪颖,只是偶然迷惘而已!”

    “不过……眼睁睁看着东边春风得意,似乎不大合适吧?”李泰的声音陡然间有些阴冷。

    “殿下,切勿操之过急,更不可莽撞行事。”杜楚客连忙劝阻。

    “杜长史放心,这个道理本王自然明白。”李泰眯眼道:“本王是在想,打不了主人,打狗总行吧?毫无动作,人家会觉得本王好欺负的。”

    “殿下是说……”

    “谢逸!”李泰冷冷道:“想必你也查到了,这厮在陈州与东宫千牛贺兰楚石过从甚密。”

    “是,但就此断定他是东宫之人是否会有些草率?”

    李泰摇头道:“不草率,应该错不了。此人在洛阳,明里暗里没少给本王挖坑,甚至寻机陷害本王。

    试想一下,背后若无东宫授意,他一个新出头的少年新秀,有这个胆量吗?又何必非要与一位皇子,一位亲王过不去呢?”

    “这……”

    “你可知,伊阙工地苛待工匠一事,若非欣儿恰巧听到,早做准备,本王可能已经被父皇猜忌斥责,前程尽毁。”

    李泰恨恨道:“饶是如此,本王仍旧闹得灰头土脸,被人看笑话,这些都是拜东宫和谢逸所赐。”

    “如此说来,倒确实……只是眼下他风头正劲,陛下似乎颇为重视,会不会……”

    李泰冷笑道:“父皇是重视,但如果发现他有欺君之举,结果会怎样?”

    “殿下已有策略?”

    李泰摇头道:“没有,只是发现了些许蛛丝马迹,想着能不能凑起来用在那厮身上。”

    构陷!

    杜楚客已然明白魏王的打算,这法子不是不可以,但想要坐实,就必须做实,做得惟妙惟肖,甚至天衣无缝。只是……

    “殿下发现了什么?”

    李泰一摆手,刘轩上前道:“杜长史,陕州御营遭袭后,小人特意从大理寺请了经验丰富的仵作,与御医一到查验刺客尸体,发现了些许蛛丝马迹。

    仵作称通常刺客或剑术高手,招式与力道皆成习惯……刺客身上有一处几乎要命的伤口,与河间郡王次子李崇晦,及其护卫身上的伤口相似,很可能是同一人,同一把刀所为。”

    “如此说来,是刺客内讧?”

    “也许吧,此事很值得玩味!大胆推测,很像是有人伤了李崇晦,又伤了刺客,此举很奇怪,也不合常理。当时刺客似乎正欲行刺晋王和晋阳公主,却被谢杜氏以身相救……”

    刘轩侃侃道:“如果是侍卫击杀了刺客,目的是为了救人,但另一个刺客动手是因为什么?也是为了救人?”

    杜楚客道:“是否因刺客受伤逃离不得,同伙恐其泄露机密,所以杀人灭口?”

    “或许有,但也许同样是为了救人,救谁呢?总不能是晋王和公主吧?”刘轩冷笑道:“在训练有素的刺客手下,谢杜氏捡回一条命,很幸运,很巧合啊!”

    杜楚客心头一动,悠悠道:“这……房相奉旨追查,可有结果?再者,谢杜氏毕竟舍身救了晋王和晋阳公主。”

    “如果是苦肉计,另有图谋呢?房相奉旨追查,谢逸也参与其中,以其医术,不该没有发现啊!所以在下才觉得蹊跷。”

    刘轩道:“还有上次殿下与小人在洛阳宫偶遇谢杜氏,为父放河灯遮遮掩掩,神色诡异,不免让人猜疑。”

    杜楚客道:“殿下吩咐后,臣派人去调查过,只知其母早亡,此女卖身葬母进了谢家……”

    “应该再查的仔细些,如果能查到什么最好,或者想办法查处些什么也好。父皇不会容忍一个欺君,且与刺客有关联之人。”

    李泰沉声道:“只要‘坐实’了,纵有再多功劳,也会……哼哼,如果这把火一并烧到东宫,那就更完美了。”

    杜楚客及时劝谏道:“殿下,此举若被人察觉,对殿下和王府而言并非好事。”

    “本王明白,这种事怎么可能亲自上阵呢?”李泰笑道:“说到与谢逸有过节,不该是本王啊,你是不知道,那天晚上河间王妃有多恼怒……”

    “但河间郡王不是糊涂人……”

    “有个糊涂王妃就够了,王妃出身高贵,在王叔那求助失败,可以找娘家人帮忙吧!”李泰笑道:“莱国公早逝,韦家仗着有个女儿在宫中为贵妃,处处得意,这可不好。

    城南之地既然叫杜陵,就该杜氏花开夺目才是嘛!吾妹城阳已许配令侄杜荷,本王这个做兄长的,可不想将来妹妹和妹夫受委屈。”

    “殿下所言甚是!”杜楚客心领神会,说道:“臣忝为驸马叔父,自当略尽绵力。”

    “杜长史,莱国公(杜如晦)不在了,您便是驸马的长辈,贵府和魏王府将来便是姻亲了,自当亲近。”

    李泰又暗示一句,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直接忽略了城阳公主也是太子李承乾的亲妹妹,更没有在意驸马妹夫和他的叔父是不是一条心……

    *

    ps:感谢书友141203212339739、北冰小雨、ande、风之舞者5638、无忧我自无虑的打赏!

第八十七章 “狼窝虎口”

    readx;在承庆殿得了赞许,太子李承乾心情很畅快,这会正在东宫丽正殿来回踱步,兴奋之下毫无睡意。

    “纥干,很意外,岑文本竟然帮孤说话,舅舅反而没开口。”

    随侍的纥干承基道:“殿下,岑侍郎的话其实也是长孙国舅的意思,他是您的亲舅舅,不便直接开口。”

    “也是!”李承乾道:“临走之时,父皇特意将舅舅留下,想必会有密谈,也不知是否谈及孤?”

    纥干承基劝道:“殿下莫要担心,长孙国舅是殿下的亲舅舅,自然会维护您的!”

    “那可未必,老四也是长孙家的外甥。”

    “废长立幼自古是大忌,玄武门之后,陛下深恐开此恶例,故而嫡长观念甚是分明,殿下是嫡长子。”

    纥干承基道:“同样是外甥,长孙国舅有什么理由不支持已是储君的殿下,转而扶持魏王呢?”

    “说的也是!”李承乾悠悠道:“不过老四终究是心腹之患,父皇对他甚是宠爱,允许他在府上设立文学馆,还要编撰《括地志》,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想当年,父皇也是嫡次字,府上也聚集了十八学士,然后……不得不防啊!”

    “殿下所虑甚是!”

    “是得想点办法遏制一下老四!”李承乾道:“对了,今日在承庆殿,听父皇的口气,对淮阳县伯谢逸甚是重视,看来得让贺兰楚石早日为孤引荐才是。”

    纥干承基道:“殿下,臣以为此事莫要操之过急,谢逸乃陛下最新遴选的人才,刚刚到长安,您便刻意结交……恐怕不好。”

    李承乾眉头一动,点头道:“也是,那……”

    “殿下不必介怀,只要不是‘刻意’就好,机会很多,总能寻到恰当契机,顺理成章。”

    “没错!”李承乾点头道:“不过你近来盯着点,盯着点老四,盯着点谢逸。”

    “是!”

    ……

    初入长安,谢逸并不知道针对自己的暗箭已有雏形,更不知道有这么多双眼睛在背后盯着自己。

    这两日主要忙着安顿家业,适应一下长安的气候,熟悉一下伯爵府,去东市看看自家的作坊和商铺。

    更为重要的是,为嫂子杜氏换药疗伤。杜氏的伤口已经拆线结痂,快要完全愈合,只需再安养几日,便可痊愈。

    然后待在家里休息,毕竟从洛阳到长安这一路许多天,车马劳顿有些疲倦,李世民也很人性化地给随员们放假一旬。

    安生了三天后,一封请柬送到淮阳县伯府,落款是卢国公程知节,邀请谢逸过府赴宴。

    卢国公邀请,谢逸当然不能拒绝,老程因救驾之事对自己一直多有感激,这情分可不能轻易丢掉。

    是以当天备好了礼物,在王永安的护送下,按时抵达卢国公府。到了之后,谢逸才发现今日程家宾客众多,请的显然不止自己一人。

    也好!能到程家赴宴的肯定不是一般人,借此机会认识一下大唐的高官显贵,打入长安上流社交圈也是一件好事。

    递上名刺,管家当即神色一变,恭敬请谢逸稍候片刻,随后便瞧见两个刚毅威武的青年男子快步而来。

    “谢学士到访,敝府蓬荜生辉,在下程处默(程处亮)奉家父之命前来迎客。”

    谢逸恍然,原来是程知节的长子和次子。嫡长子程处亮是小公爷,只要程家不犯事,将来便能继承卢国公的爵位;次子程处亮则是当朝驸马,去岁尚李世民第十一女清河公主。

    以程知节的身份,自然不会亲自出迎一介县伯,但让两个身份尊崇的儿子前来迎接,算是给足了谢逸面子。

    “小公爷、驸马言重了,能前来贵府赴宴,是在下的荣幸。”谢逸谦虚一笑,随即一挥手让王永安递上礼物。

    “此乃我府工匠调配最佳的琼花酿,不成敬意!”

    程处默和程处亮顿时眼前一亮,看得出来,兄弟俩遗传了老程好酒的基因,都是酒国豪杰。

    “还有几瓶香水,秋冬花落,恐是今岁最后的存货了。”谢逸笑道:“乃是家嫂赠与贵府内眷的礼物。”

    “谢学士有心,多谢多谢,快请!”程家两兄弟满脸笑意,甚是感激。

    谢逸第一次进献的香水被李世民赐给了嫔妃和女儿,清河公主自然也有份,程府的妯娌内眷自然也跟着沾光。

    可程家人多,香水紧俏,难免有些匀不开。清河公主每每拿到少量御赐香水,都不免为难,谢逸送来这份大礼,可谓正好解了燃眉之急。

    跟着程家兄弟一道进门,程知节站在正厅门口,笑道:“逍遥来了,又给老夫送酒?”

    “一点心意,请卢国公笑纳!”

    “自然笑纳,你小子有心了!”程知节又恢复了往日的豪爽作风,重重在谢逸肩上一拍,拉着趔趄的谢逸往厅中走去。

    谢逸瞧见厅中坐着几个器宇轩昂的中老年人,身份多半非同一般。只听程知节道:“来,老哥几个,这位便是陛下新封的淮阳县伯谢逸,谢逍遥!”

    “逍遥啊,老夫给你介绍,这位是司空长孙……”

    听程知节一介绍,谢逸恍然,厅中客人果然都是大牛,司空长孙无忌、左仆射房玄龄、鄂国公尉迟恭、褒国公段志玄、琅琊郡公牛进达……

    至于偏厅里,程处默兄弟招呼的几位小辈也都不是一般人,长孙冲和杜荷、房遗爱都是驸马,段瓒、尉迟宝林则都是国公府的小郎君,在长安都是响当当的人物。

    “谢逸拜见各位长者!”谢逸赶忙欠身见礼。

    房玄龄是熟人,几位重臣都好奇地打量着谢逸,长孙无忌的眼神尤其意味深长,皆笑道:“果然是少年英才!”

    “诸位长者谬赞了!”谢逸甚是谦虚,在这几位凌烟阁重臣面前,一点都不敢托大。

    尉迟恭赞道:“谢学士不仅才学出众,为人也十分谦和,难得啊!”

    “鄂国公折煞晚辈了,恕晚辈冒昧,若蒙不弃,呼在下逍遥或三郎吧!”此时此刻,谢逸真怀疑李世民不安好心,“学士”这两字分量重的有点过分啊!

    “好好,逍遥快些落座吧!”

    见到尉迟恭的反应,谢逸心情舒展,在这些人面前以晚辈自称没什么坏处。

    程知节笑道:“你们今天有口福了,逍遥给老夫送的顶级琼花酿,你们跟着沾点光,尝尝!”

    “逍遥,你这般厚此薄彼可不好……”段志玄眉头一皱,佯作愤怒。

    谢逸忙道:“褒国公勿恼,晚辈初到长安,人生地不熟,待清楚诸位长辈宅邸何处后,自当登门拜访,送上美酒。”

    程知节抱打不平道:“段老头,你也忒不知羞,明目张胆敲诈啊!”

    “知节你就不要说旁人了,谁在洛阳宫截住谢逸讨酒的?”房玄龄无情地揭穿事实,厅上顿时一阵哄笑!

    谢逸看在眼里,不免讶然,这些人当真是大唐的柱国重臣?分明就是一群老匹夫嘛,放浪形骸起来压根形象全无。

    难怪长孙冲、房遗爱等人要在偏厅另开席,不是没有道理啊!至于自己,十八岁的花样少年与一群豪放大叔们坐在一起,实在有点格格不入啊!

    程处默瞧见谢逸的窘境,看在那几瓶香水的份上,壮胆进厅道:“父亲,诸位伯父……我等小辈想请谢学士偏厅一叙,请教些学问。”

    “学问?今日开窍,知道好好读书做学问了?”程知节闻听平日里舞枪弄棒的儿子要请教学问,脸色的表情有些丰富。

    牛进达悠悠道:“让他们去吧,逍遥还年轻,自当和年轻人坐在一起,喝了人家的美酒,还想委屈人家不成?”

    “没错!逍遥才学出众,去激励点拨一下他们也好,免得他们整日里花天酒地,不学无术。”难得长孙无忌也赞同,谢逸这才得以从容脱身。

    只是还没来得及庆幸,谢逸便发现一个残酷的事实——“刚出狼窝,又入虎口”啊!

    *

    ps: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绝对是断网,一天不能上网的滋味真是……这章在网吧更新的,家里网络故障已经报修,但愿早点恢复,好再来一更。

第八十八章 败家子属性

    readx;偏厅里都是大唐的贵族二代,且都算是显贵,要么是家族爵位继承人,要么就是现在或将来的驸马!

    进门之后,谢逸无意间发现了一个很有趣的现象。

    长孙、房、杜、程几家都有儿媳妇是公主,这是李二陛下以联姻方式笼络功臣的招数。

    但是除了长乐公主所嫁的长孙冲是嫡长子外,清河公主的驸马程处亮、高阳公主和城阳公主未来的驸马房遗爱、杜荷都是家中次子。

    这是个很有意思的现象,按照嫡长子继承制,爵位肯定是归长子所有。次子尚公主成为驸马,名义上好像是多给功臣家一个贵族身份,但弄不好也可能造成兄弟阋墙。

    尤其是袭爵的长兄与驸马兄弟有嫌隙的情况下,毕竟有个公主老婆,驸马兄弟便有与兄长一较高下的资本。

    焉知李世民此举是不是有意为之,意图利用嫁出去的女儿,让功臣之家陷入内斗,继而衰落?

    谢逸觉得,也许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帝王之腹,但从结果上来看,高阳公主成功毁掉了房家确有其事。

    所以啊,这皇家与贵族的人和事,很难说得清,道得明!

    至少这群小公爷,已经或将要成为驸马的青年真不是善与之辈,进门之后便开始好言“敲诈”。

    不消多一会,谢家香水库存又下降了不少,谢逸不免有种“刚出狼窝,又入虎口”的感觉。

    长孙冲和段瓒、尉迟宝林,程家兄弟也就罢了,要香水是回去哄老婆,房遗爱和杜荷想做什么?高阳和城阳公主才还不到十岁,成亲还得几年,眼下都是孤家寡人,难不成在外面……

    也不奇怪,毕竟都是十几二十岁血气方刚的青少年,被皇家选为驸马是荣幸。可公主们年纪小啊,即便十三四岁便出嫁,也得等上好几年。

    让这群公子哥守身如玉,委实太难,家里明目张胆养侍妾估计不敢,不过在外面偷偷摸摸有红粉知己倒不是……

    要香水做什么也就显而易见了,只是不知道公主或者李二发现,会是什么反应?几位驸马艺高人胆大,想必是不怕的,管他们呢!

    自己是给了他们香水,却不知道他们用来做什么,万一驸马是孝敬老娘或关心姐妹呢?反正牵连不到自己。

    “谢学士……”

    “几位小公爷,折煞谢逸了,要不这样,你我等年纪相当,不弱以兄弟相称,如何?”

    “也好,我等就称一声逍遥兄了!”段瓒和程处默都是豪爽之人,当即应允,其他几位也不反对。

    说实话,这几位多少都有点羡慕谢逸,他们因为父辈的功绩,自小富贵,将来也都有高位显爵。但靠的都是恩荫,和谢逸这等靠自己本事晋升之人差远了,尤其是眼下,大都只是散官,少有实职。

    长孙冲最为年长,又是长孙皇后嫡亲内侄兼驸马,是有实职的,也不过只是宗正少卿而已,与谢逸的弘文馆学士相去甚远。

    “逍遥兄的事迹我们都听说了,中秋文会上的诗作传到长安,曾风靡一时,堪称当世第一才子。”

    谢逸连忙推辞道:“哪里哪里,不敢当!”

    “逍遥莫要谦虚,而今不仅是陛下、房相、程伯父夸赞有佳,就连几岁的孩童对你也是称赞备至。”长孙冲悠悠道:“昨日长乐公主进宫,听闻晋王和晋阳公主对逍遥非常崇拜。”

    房遗爱道:“谢兄,你那篇《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据说连郑娘子都赞不绝口,听说还时常对月浅唱低吟!”

    “呃……敢问房兄所说的郑娘子是……?”谢逸很奇怪,好似自己的诗作被此人,这个女子称赞是一件极其荣幸之事。

    杜荷讶然道:“谢兄不知郑娘子之名?”

    谢逸摇头道:“在下初到长安,当真不知,敢问这位郑娘子是何方高人?”

    “这个……”杜荷颇为迟疑,似乎难以启齿。

    “谢兄若想知晓,不若亲自一见。”房遗爱嘴角拂过坏笑,说道:“初雪之日,长安才俊会在曲江池设宴赏雪作诗,郑娘子应该会出席,谢兄一并前来吧!”

    长孙冲当即道:“对对,今岁是在下与长乐公主做东,逍遥定要前来捧场啊!”

    “呃…好吧!”虽然不喜欢这样的活动,但长孙冲,再加上长乐公主的面子,委实难以拒绝。

    长孙冲庆幸道:“好好,在下真是好运气,能请到才华横溢的逍遥到场,赏雪宴定会增色不少。

    在下已经去太史局请教过将仕郎李淳风,今岁初雪估计会在腊月初降下,到时候请诸位共赴曲江池赏雪。”

    杜荷笑道:“逍遥兄到时定要好好表现,因为出席宴会的世家女子不少,其中有不少才貌双全者……逍遥兄好似尚未婚配,这可是个好机会。”

    尉迟宝林笑道:“谢兄才名远播,想必已经不少女子你倾心,长安城里有招婿之心的勋贵估计也不少,羡慕啊!”

    “呃……”谢逸满头黑线,不就是做了几首诗嘛,哪有那么夸张?这群二世祖不埋汰人不行吗?

    还有这曲池雪宴,怎么听起来有点世家子女相亲会的意思?说好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呢?世家大族的子女婚配能这么随意?真欺负我是外来人,一无所知?

    罢了,既然你们这般盛情,不去还真不意思。趁机去体验一下世家子弟的奢靡生活,再顺道去验证一下,是否真有姿容上佳的美女,究竟美到何种程度?

    一场宴会,认识了一帮“老匹夫”,结识了一批小纨绔,也算不虚此行。算是融入长安社交圈的一个契机,一个还算不错的开始。

    仔细想想,今日之邀是程知节有意而为之,有意给自己一个机会,算是一个报答。谢逸心领神会,对这位看似粗犷,却心思如发的卢国公越发的敬佩,结交好这种人没有坏处。

    至于其他人,那就是难说了,今日在一起开怀畅饮,来日说不定会你死我亡。老的如此,小的同样如此,同时驸马,彼此为连襟,将来在利益面前,又有多少情分可讲?

    也许这就是政治!

    封建王朝,在政治面前,哪有什么父子兄弟(姐妹),情分又算个屁!

    谢逸觉得,有必要在一开始就认清这个事实,从而提醒自己理**友。

    喝酒扯淡可以,其他则需谨慎。也不能太大方,今日一不小心,几十坛美酒,几十瓶香水便没了……

    这得值多少开元通宝啊,想想真是肉痛!那会自己怎么就那么“不理智”呢?难道败家子属性复发了?

    不行,决不能有下次,也不能让嫂子知道,否则她肯定会伤心的!

    *

    ps:通网了,喜极而泣!第二章虽晚,但总算没失约,所以求下推荐票吧!最近没咋求票,大家的投票热情似乎下降了。

第八十九章 乐游原上访神医

    readx;程府赴宴之后,谢逸派人给几位国公家里送去了酒水礼物,自己则待在家里哪都没去。

    不想轻易出门啊,一来是觥筹交错间充满尔虞我诈,让人疲于应付;二来便是心疼自家的物产和钱财,再送几回礼,恐怕谢家就有破产的危险了。

    趁着空闲,谢逸带着杜氏去了长安城东南一代的乐游原,目的地则是——千金药庐!

    杜氏的伤口已经痊愈,但气血虚弱的情况仍然存在,御医虽有开药温补,但谢逸不大相信,决定去拜访一下药王孙思邈。

    孙神仙一年有大半时间在外采药或云游,难得近日回到长安。重生大唐,与这么一位药王同处一个时代,不去一睹风采实为憾事。

    更重要的是,药王名声在外,实至名归,由他出手,杜氏的病必可药到病除。

    孙思邈在长安乐游原有座药庐,好似是在一座废弃的道观基础上改建的,名曰千金,与《千金方》不谋而合。

    向晚意不适,驱车登古原。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乘车往乐游原而去,谢逸下意识便想到了白居易这首诗,他原以为唐诗中多次出现的乐游原在城郊远处,却不想根本没那么远。

    所谓乐游原不过是长安东南一块高地,长安虽位于渭河谷地,但临近黄土高原,附近有不少高地,当地习惯称之为“原(塬)”。例如乐游原、少陵塬等,龙首原地名更是延存千年。

    后世的长安成为现代化城市,高楼林立,城市内的地形起伏便不那么明显,视觉误差加上铲削挖掘等人为改造,些许古意盎然的“原”便消失不见。

    乐游原位置大概在后世西/安曲江池、大雁塔以北,青龙寺一带,后世是极为繁华之地,但此时却颇为荒僻。

    慈恩寺与大雁塔尚未兴建,此间居住的人口也不多,却是景色优美的游览之地,难怪汉宣帝与许皇后游幸于此有乐不思归之感。

    偌大的乐游原上,树木葱茏,十一月间驱车于此,萧瑟的秋风吹过,秋叶飘零,满地或红或黄的落叶,甚是唯美。

    “嫂子,不虚此行吧?”

    “嗯,很美!”隔着马车车窗,杜氏也觉得风景如画,赏心悦目。

    谢逸笑道:“此处还有大片樱花,春日绽放之时,我们再来赏花!”

    “好!”杜氏没有反对,欣然应允,也许她很享受这种依偎同车,共赏美景的感觉。

    王永安等人识趣地远远坠在后面,却也有幸目睹一副唯美的图画——秋风拂过,落叶满地,乐游原笔直的行道上,马车载着一对少年璧人缓缓驶过……

    ……

    踏入千金药庐,谢逸终于见到传说中的孙神仙。

    很意外,孙思邈并非白须白发的古稀老人,看起来也就五十来岁……也不知就是这个岁数,还是善于养生之故。着一身道袍,精神爽朗,看起来倒确实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感觉。

    “淮阳谢逸见过孙神仙!”

    孙思邈笑道:“老夫不过凡俗之人,哪里称得上神仙,谢学士折煞老夫了。”

    “孙神仙知道在下?”谢逸对此颇为意外。

    孙思邈笑道:“老夫随是半个方外之人,不关心朝堂,却关注医道。谢学士以神奇之法为晋王和陈国公府少郎君医治,有神医之名,老夫有所耳闻。”

    “哪里,在医术高明,济世为怀的孙神仙面前谈医术,起飞班门弄斧,实在惭愧!”

    “谢学士不必过谦!”孙思邈好奇道:“老夫听人提起过阁下的医治手段,闻所未闻,思量许久仍不解其道,今日正好请教。

    贵府的烈酒老夫有试过,以之清洗伤口,确实不易化脓,高热情形也相对减少,不知是何道理?”

    “这个……”谢逸道:“清洗伤口而已,只是有别于清水,尤其是生水或有不洁,含有细菌,容易感染化脓。烈酒则可杀灭细菌,减小发炎化脓的几率……”

    细菌?发炎?感染?

    听到这些新奇的词汇,孙思邈瞪大了眼睛,全然不知谢逸在说什么。

    谢逸讪讪解释道:“这是一位高人教授在下的,细菌大概是一种很细微的不洁之物,染之就会产生炎症,根据部位不同表现也不同,伤口处多是化脓,喉肺处则是咳嗽……严重者会有高热。”

    “原来如此!谢学士家的琼花酿可真是功劳不小啊!”神医的思虑果然不同,别人口中的美酒到他这便是治病救人的良药。

    “哪里?”谢逸道:“琼花酿再进一步提纯,确可为消毒洗患良剂,却也只是对初发外伤有效。”

    “听闻谢学士用针状器物将灵药用于晋王肌理之处……”

    谢逸道:“这也是一种用药手段,只是那灵药乃高人所赐,数量有限……眼下已经全部耗尽。”

    “可否配制?”

    “在下虽知其大概原理,但碍于技术工艺,难觅原料,亦无妥善除菌之法,配置不出。”谢逸道:“因此物用药于肌理,若有丝毫细菌,反而是害人。”

    孙思邈到底是神医,比之其他人更容易想明白这个道理,遗憾道:“可惜啊,否则就能造福于天下病患。”

    “在下也甚觉可惜,只能在外伤处置与强身健体上略尽绵力,至于配药医治,还得依靠药石之力,依靠孙神仙这样的雌黄圣手。”

    孙思邈摆手道:“已经殊为难得了,至少谢学士的思路很新奇,颇有另辟蹊径之感。平素要是有空,多来老夫这药庐坐坐,共论医道如何?”

    “乐意至极!”谢逸笑道:“不过今日,倒有一桩事先得麻烦孙神仙,家嫂赴长安时遭歹人刺伤,伤口虽已痊愈,但当时救治不及时,以至失血不少,而今颇有气虚不足之症。在下只擅医治外伤,不懂药石调养,故烦请孙神仙帮忙诊治。”

    “好,老夫自当尽力。”孙思邈没有推辞,一口应允。

    一直等候在马车上的杜氏被请入药庐,孙思邈略微诧异谢家嫂夫人的年岁,又看到叔嫂间的神态举止,便了然于心。请杜氏落座后,当即探手诊脉,至于悬丝诊脉之说压根不存在。

    “确有气血不足之症!”片刻之后,孙思邈便道:“不过无妨,老夫配些汤药,夫人服用一段时间便可痊愈。”

    “服用多久呢?”

    “这个……”孙思邈不由有些迟疑。

    谢逸心里咯噔一下,莫非嫂子的病很严重?不等他说什么,杜氏直接开口道:“孙神仙但说无妨!”

    “呃…其实倒也无妨,不过夫人若欲另嫁欲产育,恐怕……”孙思邈悠悠道:“夫人本有宫寒之兆,而今受伤气血虚弱,恐不易孕育。”

    一瞬间,杜氏的神情有些黯然,言下之意是无法孕育产子?虽说……可天下哪个女子不想做母亲呢?

    “孙先生,可有医治之法?”

    “有!”孙思邈给出了一个肯定的答案,悠悠道:“老夫开些药剂,夫人好生调理,快则一两年,慢则三四年会有喜讯。”

    ……

    夜凉如水,淮阳伯府,杜氏坐在炕边,手中捧着一碗浓浓的汤药。

    孙思邈的话让她又是伤感,又有些难为情,原本只是开药补血气,结果最终竟成了子嗣问题。

    作为一个“寡妇”,本该不算问题的,可是……不管怎样,她肯定不愿意失去做母亲的资格。

    如果可以的话……

    唉!摸了摸平坦的小腹,杜氏脸上拂过些许复杂的情绪,端起炕桌的汤药一饮而尽……

    “药很苦吧,赶紧吃块糕点!”

    放心药碗,杜氏诧然发现,谢逸不知何时出现在房间里,左手托着一碟月牙形的糕点,很是新奇。

    兴许是药太苦的缘故,杜氏欣然捏起一块放入口中,只咬了一口便连声道:“生的,是生……”

    “当然是生的,这可是你自己说的,良药苦口,迟早会生的。”谢逸坏坏一笑,变戏法似地从身后摸出两根红烛,插在了窗前的烛台上。

    “三郎,这是……”杜氏俏脸泛红,意识到些许……

    谢逸转身笑道:“今晚花好月圆,如此良辰美景,该不会赶我走吧?”

    *

    ps:感谢书友霖柯、二五七二六二七、平行的空间、霹雳小丘的打赏!

第九十章 年年岁岁,惜君如故

    readx;窗外圆月当空,窗内红烛高照。

    温暖的火炕上,起伏的被浪渐归于平静,羞人的声音也已停歇,两个滚烫的人儿躺在一起喘着气。

    杜氏伏在谢逸怀中,满脸潮红尚未褪去,更有难以名状的娇羞神情。一切都发生的太突然,到这时候,她还有些迷糊,怎么就稀里糊涂地点头了。

    那个心底里并不十分抗拒,却理智推辞许久的羞人时刻终究还是来了,羞人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后悔了?”

    “…没…”

    听到杜氏声若细蚊的回答,谢逸轻轻一笑,挪动了一下身体。锦被滑落,一抹鲜艳的落红清晰可见。

    联想到先前初探花径时遇到的阻碍,谢逸讶然道:“嫂子,你还是……完璧之身?”

    杜氏羞羞道:“你都知道了,还问……”

    “当年,你和二郎……徒有夫妻之名?”谢逸暗自庆幸,幸好先前心存疑虑,留了个心眼,行事温柔,否则真就唐突了佳人。

    “我和二郎什么也没有!”

    “什么也没有?你是说……当初,你们……”谢逸有些糊涂了,难道是重生时遗失了部分记忆?

    杜氏依偎在谢逸身旁,幽怨道:“还不是你自己糊涂!”

    “我糊涂?”

    “可不是!”杜氏轻声道:“当初阿爷阿娘是有心让我嫁与二郎冲喜的,但二郎仁厚,情知自己命不久矣,不愿意害了我,苦求爹娘,还让我……”

    “让你怎样?”

    “让我……嫁给你!”哪怕已然“坦诚相见,亲密无间”,亲口吐出这三个字,杜氏仍旧羞得面红耳赤。

    谢逸如丈二和尚一般,疑惑道:“那你……”

    杜氏幽幽道:“谁让你那会任性顽劣,和狐朋狗友在外胡逛,你二哥临终都不在跟前,回到家里瞧见我披麻戴孝,问也不问便喊……嫂子!”

    “是这样!”最后一层可有可无的顾虑远去,谢逸兴奋异常,旋即疑惑道:“那你们为何不告诉我?”

    “二郎去世,你又太不成器,阿爷阿娘伤心不已,哪顾得上?没几天便都病倒,双双撒手人寰。”

    谢逸伸出手指,轻触杜氏鼻头,问道:“那你呢?你自己何故不告诉我?否则我们也不至于蹉跎这几年时光。”

    杜氏支支吾吾道:“我……我一个女子,让我如何好意思……况且那会你委实不肖……直到去年你转了性子……可惜已经将错就错。”

    “也好……幸好你没说!”谢逸不免庆幸,幸得杜氏矜持,难以启齿,才为“自己”留下了完璧之身。

    杜氏不禁惘然,理所当然不解话中意味。

    谢逸将杜氏揽入怀中,凑在耳边柔声道:“如此说来,你不是我嫂子,凭白占了我好几年便宜,往后我可要讨回来。”

    “是你自己糊涂,还怪我?”杜氏对这种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行为很是“愤慨”。

    “嘿嘿!”谢逸轻声道:“不管怎么说,往后都不能再叫你嫂子了……对了,这么多年了,我连你闺名都不知道。”

    “惜君,杜惜君!”

    “惜君!好名字!”谢逸笑问道:“岳父岳母给你取这个名字,是让你珍惜夫君呢?还是要夫君好好疼惜你啊?”

    杜氏轻啐一声,悠悠道:“自然是彼此珍惜!”

    “放心,我自会好好疼惜你,像刚才那样……”谢逸顿时一脸坏笑。

    “三郎……”杜氏想要责骂,不知是娇羞还是心疼,却又开不了口。

    瞧见怀中佳人窘态,谢逸微微一笑,轻声道:“惜君,我要娶你!”

    “不,不行!”杜惜君坚决拒绝,沉声道:“在外人眼里,皇上,朝臣和孙神医他们面前,我是你嫂子,怎能……”

    “怎么不能?”谢逸坚持道:“自古以来,这种事多了去了,皇帝都能这么干,凭什么我不能?”

    “三郎,莫要糊涂!”杜惜君正色道:“话虽如此,但终究不大好,你有大好的前程,不能因我而污了名声,来日被人诟病。

    今日既已如此,往后在家里……你要怎样,都依你……便是了,但在外面,你我仍得叔嫂相称。”

    “惜君,这样太委屈你了。”

    “不委屈!”杜惜君轻声道:“只要这一两年三郎疼惜我,就足够了,至于往后……”

    谢逸笃定道:“往后仍旧会好好疼爱我的惜君啊!”

    杜氏黯然道:“往后……往后你娶妻纳妾以后,我们便不能这般……”

    “为何?”

    “在弟妹面前,我如何能……”杜惜君脸上既有羞涩,又有失落。

    “怎么,害羞了?”谢逸安慰道:“放心好了,无论哪个女子,要是连这点子悟性和态度都没有,还想进我谢家们?”

    “万一呢?”

    “那我就不娶,守着你一人足矣!”

    “三郎,莫要胡闹!”杜惜君顿时有些着急。

    谢逸安慰道:“莫要想那么多,船到桥头自然直,你是我第一个女人,在这个家里的位置谁都不能替代!”

    “三郎,我……”杜惜君不由鼻头一酸,眼眶也有些湿润了。

    “放心好了,凡事都有办法顺利解决的。”谢逸柔声道:“所以往后,我还是会一如既往疼惜你,年年岁岁,惜君如故,还要让你为我生儿育女。”

    杜惜君微微失落道:“孙神仙说了,这两年肯定不行……”

    “没事,你乖乖喝药,过上两三年,我们准能有个胖小子。”

    “嗯!”杜氏轻轻点头,似乎颇为向往。

    谢逸笑道:“其实啊,这事也并非全是坏事,至少眼下这一两年我们可以无所顾忌,尽享二人世界,共享欢乐。”

    “你……都依你!”杜氏含羞道:“至于孩子……晚几年等你娶妻纳妾后再说吧,到时候如果哪个弟妹愿意,我悄悄生一胎养在她们名下,好为谢家绵延子嗣,也好让孩子有个正经名分。”

    “惜君考虑的真周到。”谢逸轻声赞许,旋即悠悠道:“如此说来,你很早之前就想办法,筹划着怎么为我生儿育女了?”

    杜氏小声道:“阿娘在的时候,叮嘱过,让我为谢家延续香火的……我答应过,不能食言!”

    “既然答应过阿娘,也不早说,要是去年这会我们便……说不定而今孩子已然落草了。”谢逸笑责道:“而且我们还凭白蹉跎了好多时光,往后可不能再误了岁月,人生苦短,须得早享快乐。”

    “嗯……”

    “春/宵更是苦短,如此良辰美景……”谢逸翻身,看着怀中如花似玉的美人儿,心潮起伏难平,悠悠问道:“不知我家惜君可堪再承恩宠否?”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553/ 第一时间欣赏唐朝败家子最新章节! 作者:尹三问所写的《唐朝败家子》为转载作品,唐朝败家子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唐朝败家子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唐朝败家子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唐朝败家子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唐朝败家子介绍:
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
大唐贞观,文治灿烂,山河锦绣;武功盖世;威加四海。
太极殿上,李世民威风赫赫,君临天下;凌烟阁下,文臣武将经邦济世,开疆拓土。
盛世璀璨之年,波浪起伏之间,少年谢逸恍惚千载,成为一个刚刚输光全部家业的败家子……
唐朝败家子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唐朝败家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唐朝败家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